《晋中镜》 第二十四章 东风破(四) 一方小院中,两个年轻人正执杯对饮。 “司隶校尉部的那些人真是目中无人,竟然说我们羽林军的战斗力还不如他们部的武猛军,改日我定要向阎隆讨教一二。” 说话的年轻人正是典兴,他现任羽林右部督,隶属于右卫将军。 今日是他休沐,在菊下楼他却遭到武猛从事阎隆的挑衅,正要大打出手,幸而郗遐及时上前劝解,他才好不容易咽下这口气。因心中郁闷,他便来找卢琛小酌几杯。 卢琛宽慰道:“他们司隶校尉部的人一直都在监视金墉城的一举一动,结果太子还是不明不白的死在金墉城,或许武猛从事也是气不顺才说话不中听些,典兄又何必太在意?” 典兴皱眉道:“说起来也是奇怪,太子遇害的当日司隶校尉部的黑衣卫竟全部撤走了,连东宫十二士也不见了。” 卢琛暗想那日在云雀街发生了一些事,可能惊动了黑衣卫,但太子身边的那些侍卫不会擅自离开,估计是全部被杀,能做到不留痕迹,恐怕此人就在司隶校尉部。 “清河王和东瀛公突然被押往许昌,陛下又对金墉城加强了防御,却是为何?” 现今司马衷已更换金墉城的守卫,由右卫将军王士文亲自镇守。 典兴回道:“陛下为太子之死悲痛万分,欲将临金墉城作思子台,以缅怀太子。” 昔年汉武帝怜太子刘据无辜,作思子宫,为归来望思之台于湖,以寄哀思。 但卢琛认为,汉武帝不赦免太子唯一的血脉刘病已,准其入宗族,以致刘病已在上位之前仍是庶人,由此可见汉武帝并非真心悔过,思念已故太子,而是为了缓解太子之乱造成的对立,还想在史书上为自己留下点好名声。 如今司马衷效仿汉武帝建思子宫,应该也是另有所图。 另一边蒯错和雨轻在一乐拉面馆巧遇吕莘,他们三人就坐到了一处。 蒯错笑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吃饭?” 吕莘苦笑道:“本来和子初兄说好要一起来的,不想他临时有事,我也就只能自己来了。” 蒯错讳莫如深的双眸微眯着,嘴角噙着一抹未达眼底的笑意,又道:“我听说刘振初入洛阳正是令兄替他租的房子,看起来令兄和刘振关系匪浅。” 吕莘毫不避讳地说道:“家兄好交友,对萍水相逢之人也会慷慨解囊、仗义疏财,何况是同乡?” 蒯错点头道:“刘振亡故,令兄可来洛阳吊唁?” 吕莘放下筷子,擦拭双手:“他的亲人自会将他带回故里安葬,家兄又何须来洛阳?” 蒯错却拿起筷子笑道:“吕兄怕是忙昏了头,他们可带不走刘振的尸首,太子遇害尚未查明,金墉城相关人等均在调查中。” “我比不了蒯兄能做到面面俱到,顾得了这头,也顾得了那头,就像是练就了分身术一样。” 吕莘起身笑道:“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蒯错看雨轻一直夹那个虾仁,却怎么也夹不到,他便主动帮雨轻夹到她碗中。 雨轻吃到嘴里却变得索然无味,放下了筷子,蒯错在旁轻声问道:“怎么又不吃了?” 雨轻随口说道:“太老。” 雨轻犹记得自己还劝过吕莘出仕,吕莘初到洛阳,他们也来了这拉面馆,好似就在昨日,此刻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你是在嫌我老吗?” 蒯错比雨轻年长五岁,较之卢琛陆玩他们,他确实要稍大一些。 雨轻方才出神,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只是憨憨一笑,继续低头吃面。 蒯错再次夹起一个虾仁,笑道:“可我认为刚刚好,太嫩禁不起咀嚼。” 雨轻对他这句话并未在意,反而直接问道:“你是在怀疑吕重吗?” 蒯错也吃了一个虾仁,笑道:“既然要调查刘振的死因,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城南郊十里,任远亲率司隶校尉部的黑衣卫围捕一名嫌犯,他竟负隅顽抗,当场砍杀了数名黑衣卫,最后他还是在拒捕中中箭身亡。 任远目光扫过那名弓弩手,那人低首道:“属下是看他宁死不屈,担心他伤害到任都官。” 任远不禁冷笑两声,掉转马头准备回城。 这时一身天青色素袍的年轻人扬鞭催马赶来,正是陆玩。 只见他翻身下马,踉跄几步,慢慢走至倒在血泊中的年轻男子身前,他的手上仍握着佩剑,这是陆玩赠与他的凤起剑。 死者名叫庞敬,因昔年庞统在落凤坡身死,陆玩才命人为他打造了这把凤起剑,希望庞敬可以与他在洛阳并肩作战,大展宏图。 庞敬从未想过离开洛阳返回荆襄,在庞坦被捕后,他就料到会有今日之祸。 只是他不会出卖张司空,更不会出卖陆玩,这就是他的选择。 陆玩愤怒的双拳砸地,在快要失控时又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慢慢松开流血的双拳,一字一顿道:“为何要杀他?” 任远无奈摊手道:“士瑶兄也应该看到了,是他想要杀我等在先,许是为了狱中的庞坦,又或是有人命他在此袭击我等。” 陆玩眸底是少见的狠厉:“你明知道他不可能杀得了你,竟还对他痛下杀手?” 任远坐下烈焰不停踢蹄,他便手抚马头笑道:“他确实让我很震惊,可惜他这个人跟他的剑法一样,不懂得变通。” 陆玩质问道:“你认为他和庞坦都参与了东瀛公谋逆,到底有何证据?” 任远冷漠的道:“我们司隶校尉部办事,只会上报陛下,其他人无权过问,士瑶兄就莫要再为难我了。” 陆玩苦苦一笑,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脱下外袍,俯身将其轻轻盖在庞敬的身上,忍不住洒下一行泪,然后起身道:“现在我可以带走他了吧?” 任远握着缰绳说道:“士瑶兄就这么无所顾忌地给他收尸,不怕给令兄招来灾祸?” “如果我们陆氏想要远离祸事,当初就不会选择来洛阳。” 陆玩冷冷望着他道:“任承魂归故里,他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多谢你的提醒,那今日我们勉强算是扯平了,四陆入洛,风光无限,不过日后你们恐怕是再难返回华亭闻鹤唳了。” 任远笑容里带着一抹无法言明的忧伤,扬鞭催马远去。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十五章 东风破(五) 无忧巷口,蒯错默默驻足目送,望着那背影渐行渐远,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邪魅的弧度,仿佛正在引诱着猎物一步步踏入陷阱。 “子猷兄因何到此啊?” 蒯错转身望去,正是卢琛,他迈着从容沉稳的步伐走来,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蒯错呵呵笑道:“忙里偷闲,苦中作乐,难道子谅兄不是如此吗?” 卢琛微笑道:“相约不如偶遇,不妨进来小坐,与我品茗论道如何?” 蒯错也不推辞,呵呵一笑:“子谅兄的茶,想必会让我大开眼界。” 这宅子先前被李如柏精心修缮了一番,融合了菊下楼的酒吧和书肆气质,珍藏了许多陈年佳酿,还有不少风月小说,宅中到处充斥着浓浓的小资情调,却又不失温馨。 卢琛对李如柏留下的这些东西全然不感兴趣,唯独院中那小片菜园子看着还算顺眼,里面栽种的菘菜北方甚是少见,卢琛每日会亲自照料,以便他日邀雨轻品菘尝笋。 蒯错看这黑红的茶汤,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茶?” 卢琛笑道:“此茶名叫黑玉,产自关中地区,是我在繁阳镇偶然得来的,子猷兄觉得味道如何?” 蒯错轻啜一口,然后道:“确实与其他不同,看起来子谅兄在繁阳镇有惊也有喜,算是不虚此行。” 卢琛放下茶杯,微微垂眸说道:“这应是宫廷御用贡茶,怎会落入胡商之手,倒让我着实不解,可惜那胡商已葬身火海,只留下这小罐茶叶而已。” 蒯错笑道:“枣嵩赠与他的也未可知,毕竟纵火烧街的幕后指使就是枣嵩,这点茶叶又算得了什么?” 卢琛摇头,淡笑道:“这是今年新进贡的茯茶,此茶为皇后所爱,专供皇后享用,因产量极少,连鲁郡公府上也未必会有这样上等的茯茶,王中郎只怕是更没机会得到,像枣嵩这样的一介散官又如何能够得到?” 蒯错也放下茶杯,沉声道:“依子谅兄所言,幕后主使似乎是另有其人。” 卢琛笑问道:“难道子猷兄不这么认为吗?” 蒯错望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道:“子谅兄当真想要查出真正的凶手?” 卢琛与他对视道:“杀人者还逍遥法外,我又岂能心安?” 蒯错道:“有关茯茶一事,我会请士文兄帮忙调查。” 卢琛起身道:“那我就先谢过子猷兄了。” 蒯错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子谅兄还是要放宽心,凡事看淡些,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在离开无忧巷后,蒯错的牛车驶向城东,车内一灰绿布衣的中年男子为他沏好茶,说道:“果然不出小郎君所料,卢琛也要入局了。” 蒯错端起这盏玉杯,闻着茶香,笑道:“茯茶确实是好茶,当然还需蔡叔亲自来烹煮。” 蔡贯是蔡攸哲从叔,早年被蔡攸哲父亲算计,造成不可逆的足疾,走路一瘸一拐,常遭族人蔑视,蒯错却对他另眼相看,他便入蒯府做了门客,后跟随蒯错一起来到洛阳。 庞坦获罪入狱,庞敬被杀,皆是出自他的手笔。 蔡贯捋须沉吟道:“接下来就要看司隶校尉许奇会不会护短了。” 蒯错嘴角犹带着微笑,眼神瞬间变得阴冷:“陛下要杀之人,谁又敢阻拦?” 天色将黑,胭脂铺子还未关门,古掌柜照常看着账本拨动着算盘,店内很是安静。 这时有个人走进来,低低的说道:“古叔,我回来了。” 那人摘下斗笠,古掌柜见后惊愕不已,忙去关门,然后转身走近他,细看后方问道:“你是秦蝌?” “是我,古叔。” 他这一声古叔,让古掌柜热泪盈眶,声音哽咽道:“既然你还活着,为何到如今才回来,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秦蝌扑通跪地,满面愧疚道:“是我无用,没能保护好主人,我没脸见你,更没脸见小主人。” 古掌柜颤声问道:“主人真的不在了?” 秦蝌泪如雨下,难掩悲痛的道:“当年我见到主人最后一面时,他已身中剧毒,却并未告知我缘由,只是在临死前交待我一件事,让我去离狐县帮他取一件东西,然后将其毁之。 可我还取到,就遭到郑家人暗算,从着火的村子中死里逃生后,我恐怕再回洛阳会引起郑家人的注意,连累到你们,便直接去了西凉,隐姓埋名生活了多年。” 古掌柜听后也落下泪来,又问道:“主人命你去离狐县寻找何物,为何还要将其毁之?” 秦蝌回道:“是一本兵书,主人说此书会带来无尽的杀戮,便命我毁了它,虽然我未拿到,但那场火只怕也将它烧的一干二净了。” 古掌柜心中一震,问道:“难道是传闻中钟会留下的兵法奇书?” 秦蝌点头道:“正是此书。” 古掌柜用衣袖擦去泪水,扶他起身,说道:“此处不宜久留,还是先随我去见过雨轻小娘子后再做安排吧。” 此时在廷尉狱中,有个年轻官员吩咐狱卒打开牢门,然后缓步走了进去,郑丰盘坐在草席上,双目微合,一语不发。 “你将庞坦视为知己,不可能供出他,可惜你在审讯中露出了破绽,只能怪你文采盛名,给一些人从你的诗文中抓到了把柄,平白枉送了两条性命。” 郑丰睁开双目,问道:“庞氏子弟与你毫无瓜葛,你为何要杀无辜之人?” 他面无表情的道:“在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无辜之人,就像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会承认自己是制造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庞氏子弟亦是如此。” “在你心中,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他眸中掠过一丝笑意:“没必要再无谓的执着,事已至此,我们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郑丰对他这样的回答没有多少失望,已知结果就不会再有期望,摇摇头说道:“你我之间过去种种早已了结,你又何必为此走这一遭?”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郑丰对死亡的来临并不感到恐惧,只是希望在他死后,一切都可以尘埃落定。 他却突然走近,低头附耳道:“太平盛世,我怕是没机会看到了,你就替我好好看一看吧。”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十六章 屋顶 孤独的月光洒在空旷的院中,两个人坐在屋顶喝着腊梅酒。 “人能活着回来,已然很好了,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雨轻怅然的喝着酒,一直没说话,种闿便主动开口安慰她。 雨轻对秦蝌突然回归,没有失而复得的心情,反而过去一幕幕再次重现,又把她拉回到过去,置身在往昔迷雾之中,辨不清前进的方向。 “按秦蝌所言,那本兵书早就被烧毁,这些年朝堂与江湖争夺兵书不曾停歇,传闻也愈演愈烈,钟英想空手套白狼,背后一定有替他谋划之人,此人并没有入局,只是在局外布局而已。” 种闿直言道:“你认为钟英是被此人所杀?”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当雨轻再次斟满酒,种闿直接抢了过去,一饮而尽。 雨轻伸手要端起酒壶,种闿却把酒壶拿开,劝道:“不要再喝了。” 雨轻笑了笑:“这是米酒,喝不醉的。” 种闿温和说道:“既然喝不醉,就更没必要继续喝了。” 雨轻摆了摆手道:“早知道你这么无趣,我就不叫你一起来喝酒了。” “我是无趣,自然也无法同卢琛和卫玠他们比肩,可我对你—” 种闿说到此处耳根都红了,后面想说的话是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无奈他紧张又羞涩,根本说不出口。 只见他单手抓起酒壶,把剩下的酒全都灌了下去,也许是灌的太急被呛到了,又不停的咳嗽。 雨轻递给他一块帕子,说道:“种闿,谢谢你。” 种闿接过手帕,问道:“谢我什么?” 雨轻浅笑道:“这么晚还愿意陪着我坐在屋顶吹吹冷风,喝点小酒,聊会天,我现在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只不过夜半三更打搅你休息,还让你挨冻,你倒是亏了。” “认识你,我已经赚了。” 种闿不需要雨轻的任何回应,对他来说,像现在这样就够了。 忽然雨轻拔剑出鞘,种闿忙拦住她道:“莫不是真的喝醉了,拔剑作甚么?” 雨轻笑着解释道:“我上屋顶时带了一个蜜瓜,却忘记了拿水果刀,只能用剑切瓜了。” 种闿这才长舒一口气,示意她收剑入鞘,刹那间蜜瓜就被劈成大小均匀的两半,不流一点汁液,开口平整,出手快又准,力道恰到好处。 雨轻笑道:“这是温室里种出来的蜜瓜,我特地摘了一个,让你尝尝鲜。” 种闿的脸瞬间红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雨轻送瓜给他,他却没准备任何东西来回报雨轻。 雨轻双手托腮,自顾自地说道:“如果这瓜很甜的话,明日我再叫人多摘一些,送去裴府,再给知世她们尝一尝。” 种闿听后又连连咳嗽,觉得自己在雨轻面前,总是犯傻。 其实种闿不喜欢吃甜食,可这是雨轻拿给他的,他只好尝了一口。 他皱眉道:“这瓜不甜,还有点涩。” “可能是还没长熟,等过些日子再去摘好了。” 雨轻望向夜空,随口问道:“你今日又去云雀街的书坊看书了?” 那间书坊正是种闿他们的秘密联络点,如今种闿已寻回公沙修留下的线人,今日他去见了父亲的故交郎蔚先,从他那里得知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雨轻。 “书坊的生意如何?” “还跟以前一样。” “除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小说,还可以卖些正经古籍手抄本、字画,或者文房用具,说不定可以吸引一些寒门士子光顾。” “那幅《郊园八景图》找回来了吗?” 雨轻摇头道:“还是毫无线索,这般找下去就如同大海捞针,是我低估了对手。” 种闿却道:“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非人愿所能为之。” 郎蔚先告诉种闿那幅《郊园八景图》应是张墨所画,早年张墨尚未成名,曾借住在那处园邸,后作画赠与园邸的主人。 钟英把这幅画交给雨轻,定有深意,此事牵涉到画师张墨,只怕他的关门弟子任远也是知情的,在没有找出确凿证据之前,种闿还是决定暂时隐瞒下来。 雨轻收回视线,沉声问道:“最近赵王那边有何动静?” 种闿迟疑道:“陈定去拜访了京陵公,虽然王中郎已辞官,但或许许昌那边还有未了之事。” 雨轻内心毫无波澜,淡然道:“眼下京陵公因卫玠卷入谋害太子一案中,朝中又有人弹劾他担任司徒期间贪污受贿,司马衷也并未袒护京陵公,命其在城中府邸休养,不得擅自离京,赵王自然要趁机笼络太原王氏,以便为废后增加筹码。” 种闿问道:“京陵公会支持赵王吗?” “那就要看赵王能给太原王氏多少利益了,不过赵王想要再次得到门阀士族的民心,恐怕很难,因为司马家族毫无诚信可言。” 雨轻对此看的很透彻,想要那些豪门世族妥协,只有在圆桌会议上重新分配利益,而那一天就快要来临了。 种闿忽转话题问道:“你觉得蒯错会真心帮你调查刘振之死吗?” 雨轻反问:“你为何这么问?” 种闿加重语气道:“他和你不是一路人。” 雨轻望着他道:“我知道,但是想要洞悉司马衷每走一步棋的真实意图,就必须随时掌握蒯错有何动作。” “蒯错连庞敬都不放过,你此时接近他,是在以身犯险?” 种闿情绪变得激动,明知蒯错对雨轻有所图,他又岂能坐视? 雨轻从容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尽最大努力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而你们这支青年近卫军也必须时刻保持临战状态。” 种闿正色道:“赵兄即将赶赴洛阳,如今形势还不明朗,等待才是明智的选择。” 雨轻郑重的道:“我现在是还没有与司马氏集团掀桌子的能力,但只要能够联合南北士族,摧毁司马氏王朝又有何难?” 种闿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雨轻起身道:“要等到同江东集团代表商议之后才能确定我们有多少胜算。” “你说的是陆家?” “难道你想要在这里一直坐到天亮吗?” 雨轻从屋顶飞跃而下,背影孤单却坚定,种闿望着她,心中莫名的心疼。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十七章 无泪有伤(一) 郑丰在廷尉狱自尽,司马衷得知后勃然大怒,把廷尉狱左右二丞以及掾吏一干人等全部斩杀,廷尉监郅来俊被廷杖至死,而顾荣也遭司马衷猜忌被罢官免职。 郑丰之死在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并未上朝的赵王此时脸上也是一片乌云密布。 “人找到了吗?” 孙秀低首道:“有三路人马都在找他,我想—” 司马伦盛怒下一掌拍在桌上,震碎了茶碗。 “郑丰竟敢拿半本兵书诓骗本王,他真以为自己能逃得掉?” 孙秀慌忙跪地:“王爷请息怒,陛下未必相信郑丰已死,或许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郑丰自然逃不掉。” 司马伦深吸了口气,孙秀又道:“只怕那三路人马也是被郑丰所欺骗,司空府和陆家都未有任何动静,那么到底是何人在暗中算计王爷?” 司马伦冷笑一声:“任都官现在何处?” 暮色悄然降临,城西北金谷涧水畔,埋伏于此的叛军趁材官校尉高楷的部队休整时杀出,成功包围了高楷。 眼看叛军胜利在望,高楷率领手下五百精锐骑兵一起,发起了奋勇冲锋,在即将杀出一条血路时,突然一支弩箭射穿三人,紧接着弩箭如雨,一个个骑兵相继中箭身亡。 高楷望之心惊,这不是普通的箭矢,此弩箭名叫四髯箭,是以重型腰弩发射,力道极大,能穿甲而过,若开十石弓,近距离射敌,可一箭连穿三人,如穿糖葫芦一般。 昔日马隆为西征平定鲜卑叛乱,重新组建了一支三千军队,其手下士兵皆能开重型腰弩,这才得以全歼数万鲜卑骑兵。 部将护在高楷身前,问道:“高材官,难道连马咸也反叛了?” 高楷黯然道:“我们中计了,援军是不会来了。” “越骑司马已万箭穿心而亡,我想接下来就该轮到高材官了。” 说话者名叫濮阳泰,高楷率军来此正是为剿灭这支叛军。 越骑司马马咸是司马衷安插在士孙援身边的眼线,此次奉命协助高楷,带领一千精锐在半途却遭到不明军队伏击。 高楷不禁笑了两声:“你不过是提线木偶,被人驱使,就算你能带兵闯进金墉城,也救不了东瀛公。” 濮阳泰霸气阴骘的说道:“高材官恐怕多虑了,我此行的目的不为救人,只为杀人。” 高楷脸色瞬间一变:“不好,原来是他—” 这时一箭射穿他的咽喉,濮阳泰收弓,身旁护卫提醒他道:“将军,他交代过属下,任务完成后我们必须按计划撤离。” 濮阳泰心中不忍,抓起缰绳道:“事已至此,他若继续留在洛阳,又如何全身而退?” 护卫拦在他马前,说道:“他让属下转告将军,他要独自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这就是他的宿命。” 任府,花房已空,身着宽袍大袖宛若谪仙的年轻男子行散到此,吩咐小厮立刻拆了这花房,在此处栽种一些竹子。 这边裘正和佟安道早已候在偏厅,当望见年轻男子缓步走进来,裘正忙上前禀道:“房阳和李斌等人已来到洛阳,房阳是河间王司马颙的心腹幕僚,李斌能跟随他同来洛阳,说明他已得到司马颙的信任,这还要多谢郗遐的帮助。 一旦贾南风与河间王联手,造成关中大乱,司马衷必定派军去平叛,到那时贾南风趁机搅动朝局,赵王和齐王再添一把火,晋廷覆灭指日可待。” 年轻男子对他的话毫无感触,只是扫视他们一遍,然后笑道:“服散确实让人神明开朗,你们二人跟随我多年,今日便赠与你们一些五石散,权当饯别礼。” 佟安道疑惑道:“子初郎君,此话何意?” 任远沉思片刻才道:“司马颖那边恐怕会对裴长水不利,陆玩的人未必对付的了,你们亲自带五千死士赶往邺城。” 这五千死士是任远最后的保障,如今到了紧要关头,任远却要他们全部离开洛阳。 裘正和佟安道皆撩袍跪地,目光如炬,字字铿锵:“吾等愿与子初郎君誓死而战。” 任远不以为然地笑道:“那本兵法奇书在我手中,不仅陛下想要得到,其他王爷同样也对它垂涎三尺,所以他们现在不能也不敢杀我。” 裘正恳切道:“此刻洛阳城内危机四伏,吾等怎可弃你于不顾?” “纵有千军万马,我一人足矣。” 裘正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任远直接摆手道:“即刻启程,这是命令。” 任远目送他们二人离去,手挥五弦,琴声激昂凌烈,令人荡气回肠。 一曲毕,墨白才带客人进入偏厅,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之前避而不见,如今又主动见我,任都官真的还把我当做朋友吗?” 来客正是郗遐,当年的好友,早已形同陌路,再见也无话可说,他不知任远为何还要见自己。 任远淡笑道:“季钰兄入仕多年,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郗遐苦笑道:“还是应该问这些年你可曾有把我当做朋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任远笑着斟满一杯酒:“无论我现在说什么,你应该都不会相信,那我又何必再多做解释?” 郗遐还是忍不住问道:“以你的性情,根本就不该入仕,可你却进入司隶校尉部,这般为难自己到底为何?” “我只是在走自己的路,谈不上有多为难。” 任远嘴角噙着的笑容透着几分清冷,直接把这杯酒浇在地上。 郗遐以为他这么做是在缅怀逝者,又道:“这一路,你踏着无数人的鲜血,一次又一次的利用,连我也算计在内,就像你拿笔作画,提前布局构图,自己也活在局中,没有半点真心,你做这些事情时可有想过雨轻,还是连雨轻也算在其中?” 任远笑而不答,继续斟满一杯酒。 “你以为拆了花房,就可以忘记一切与她有关的回忆吗?” “建或拆,都是我一时喜好,倒是季钰兄想的太多,还在纠结于过去那点儿女情长,既已定亲,心也该定下来才是。” 任远的眼神晦涩难懂,依旧把这杯酒倒在地上。 郗遐语气冷淡道:“你的忏悔来的太迟了。” “第一杯酒是为了我们逝去的友谊,第二杯是为了我自己的过去。” 任远示意墨影把酒端给郗遐,笑道:“这一杯是敬天下百姓。”说罢他先饮而尽。 郗遐也饮了这杯酒,“你不必故作潇洒,请我来此到底有何意图?” 这时墨影把一本旧簿递给郗遐,郗遐接过来一看,却是武库兵器簿。 郗遐愕然不已:“你怎么会—” 任远微微低眸:“不管你把它交给谁,都是大功一件,可助你仕途显达。” 郗遐问道:“为何交给我?” 任远再次抬眸,眼神清澈如水,笑容温暖,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识的少年模样:“我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拜托你,不要让洛阳城中百姓深陷水火之中,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到。”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十八章 无泪有伤(二) 漆黑的夜,没有星月相伴,太极殿西堂,一片通明如白昼,龙涎香的气息弥漫在殿中。 司马衷坐在案前翻阅着太子司马遹抄写的经文,自司马遹死后,司马衷每晚都会翻阅,一遍又一遍,好像是在字里行间中寻找司马遹的影子。 原东宫内侍归月已被司马衷调至西堂当差,此时归月正在案边研磨,就如往常在太子殿下书房伺候笔墨那般,安静又认真。 任远深夜被召入宫,跪坐在殿上已有一个时辰,司马衷看过经文后,就开始批阅奏章,完全不理会他。 任远却先开口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司马衷仍旧看着奏章,不以为意的问道:“你要奏何事?” 任远回禀道:“臣查出是蒯侍御在城郊埋伏三千部曲射杀马咸,致使援兵不到,材官校尉高楷殒命在金谷涧。” 司马衷听后放下笔,抬头望了他一眼,诘问道:“有何证据?” 任远泰然道:“先前沈白接近马咸,应是蒯错授意,在沈白骗取马隆生前所创作战装备以及秘密阵图之后,便被灭口,他骗取的东西大概已经落入蒯错手中。 蒯错却未交与陛下,或许这是他的筹码,臣认为他这么做皆因不甘心久居人下,才脚踏多船,寻找机会。” 司马衷不由得笑了两声:“任都官调查出的结果还真是出乎意料,现如今又抬出两个死人来顶罪,这些年许司隶被你的才华蒙蔽了双眼,才会这般重用你,若才华足以掩盖内心的险恶,那么就会忠奸难辨。” 任远垂眸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司马衷冷然问道:“你可知孤为何召你入宫?” 任远摇头道:“微臣不知。” 司马衷猛地将太子生前所抄写的那些经文扔到他面前,诘问道:“孤的儿子到底是被谁陷害,又是谁毒杀了他?” 任远望着司马衷,神色如常,说道:“陛下,废太子死于金墉城,司隶校尉部确实难辞其咎,但还请陛下准许微臣彻查此事,以还许司隶之清白。” 司马衷起身,走至任远身前,拔剑指着他道:“是太子所抄写的这些经文告诉了孤,孰忠孰奸。” 任远无视剑锋逼近,只是低头捡起那些经文,看后方知原来司马遹在抄写经文时故意写错子和出二字,子初却是任远的表字,司马衷也是到今日才发现经文中暗藏的信息。 任远沉思片刻,自辩道:“这经文并非原本,而是被人巧妙的涂改过,且不留痕迹。 此纸名为蜜香纸,以蜜香树皮叶制成,该树木生长于岭南地区,蜜香纸并非东宫常用纸,是有人栽赃陷害微臣,还望陛下明察。” 剑尖已经抵在任远的肩头,司马衷说道:“你果然博学多识,这么快就能看出端倪,但这是仿制的蜜香纸,你应该没有料到,你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为这经文上不留痕迹得改动本来就是出自你手。 为了对付蒯错,不惜自己陷害自己,倒是让孤有些看不明白了。” 任远不卑不亢道:“微臣所做皆是为了替陛下除奸。” 司马衷眼神犀利,问道:“此话何意?” 任远不疾不徐地说道:“赵王为了得到郑丰手上的兵书,挟母逼迫微臣放走郑丰,不料郑丰狡诈无比,逃出廷尉狱后便被人救走,赵王以为微臣将兵书据为己有,意图把谋害太子的罪名扣在微臣头上,以此报复。 不成想蒯侍御得知此事,也威胁微臣交出兵书,否则就要将此事上报陛下。 微臣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涂改经文,主动将把柄送给赵王和蒯侍御,只为有入宫面圣为自己澄清的机会,但微臣的确犯了欺君之罪,即便今日陛下杀了微臣,微臣也没有半句怨言。” 近日任远之父任罕携妻回乡探亲,途经济阴郡时遭遇劫匪,慌乱中与妻眷失散,此事也已上报兖州刺史。 司马衷只笑了笑,收回剑,世上所有巧合,都是蓄谋已久,他不得不佩服眼前的年轻人,算无遗策,画无失理。 “看见你,不禁让孤想起一个人,他叫夏侯寓,是夏侯楙之后,才华横溢,孤欣赏他,甚至想要征辟他,他却派人暗杀孤。 孤命人屠戮夏侯寓满门,是为了告诉他们,司马氏统一天下,是天命所归,大势所趋,兴复曹魏是逆天而为,终将遭到反噬。” 司马衷继续道:“可是却有漏网之鱼,他还渗入到司隶校尉部,就在孤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的玩阳谋,因势利导,逼孤不得不废太子,最后太子殒命,那些王爷为了夺位,势必会自相残杀,宗室力量变得薄弱,给曹魏余孽再次拉拢门阀士族的机会,从而恢复大魏王朝,你这一路真可谓是光明正大,所向披靡。” 任远听后面不改色,问道:“陛下何以认定这一切都是微臣所为?” “你暗中与羌胡来往,并利用父亲职务之便,赠送贡茶给他们,还在许昌秘密组织了一支羌胡精锐,卢琛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你为了灭口才在繁阳镇纵火烧街,而那支羌胡精锐却没了踪迹,再次出现却是在金谷涧水畔,击杀高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司马衷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嘲讽,转身又走回到桌案前,示意归月把那罐茶叶拿给任远。 任远对此不屑一顾,只道:“仅凭这贡茶还不足以治微臣的罪,陛下怕是忘了当年策应羌胡叛乱之人,眼下有人想要故技重施,以清君侧之名起兵,再次发动政变,天下大乱,陛下还能阻止得了吗?” “尚未发生之事,谁也不能预料,但过往之事,值得反思,查缺补漏。” 这时归月双手呈上一卷画,司马衷却摆手让他递给任远,似有所指的道:“夏侯寓能书善画,生前与张墨偶有往来,张墨还赠画给钟英,你不会不知此事吧?” 这卷画正是雨轻丢失的《郊园八景图》,盗画之人是任远,如今画却落在司马衷的手中,看来在任远出府后,司马衷的人便搜查了任府,原来司马衷一直在等那边的消息。 任远正色道:“恩师乃方外之人,若陛下无故杀之,恐怕会激起众怒。” 张墨为了避祸而出家,他本打算带任远一起离开,任远却执意留下。 司马衷挑眉问道:“你和夏侯寓到底是何关系?” 任远泰然自若道:“依陛下之言,他自然是微臣的师叔了。” 司马衷咬牙切齿的问道:“告诉孤,夏侯寓的背后是何人?” 任远淡笑道:“臣并未见过夏侯寓,恩师也从未提起过他,臣又怎会知晓他背后之人?” 司马衷又问:“那本兵书现在何处?” 任远面无表情的答道:“郑丰未曾把兵书交给微臣。” 司马衷大怒道:“你这是在逼孤现在就杀了你?” 任远叩首道:“微臣甘愿以死谢罪。” 司马衷一声怒吼,把剑扔到他面前,他刚要拔剑,司马衷却断然道:“孤现在不仅不杀你,还要派你出任敦煌太守,在明日启程前你就替孤将这把剑交给许司隶。” 任远再次叩首:“臣领旨。”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十九章 无泪有伤(三) 一场雨不期而至,细雨轻雾,淅沥淅沥浸湿了洛阳城每个角落。 陆府安静如常,书房之人听到窗外滴答雨声,推窗倾听,微雨打在信纸上,微微颤动,纸上的字迹也渐渐模糊起来。 这是任远离开洛阳后的第七天,陆玩却收到了他写给自己的信。 信很长,足足有十几页,陆玩看了半日,又安静的坐了半日,外面已至黄昏,他却浑然不觉。 像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冬雨惊醒了他,他立于窗下,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雨,心里莫名的压抑和悲凉。 “士瑶兄若看到这封信,大概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又该以什么身份对你说这些话,先前双方父母口头上的娃娃亲,根本做不得数,而且我也深知自己不配成为雨轻的未婚夫。 我想士瑶兄应该也已经猜到雨轻的真实身份,早年因任先投靠齐王,出卖雨轻的父亲,致使他遇害,雨轻生母又带着无尽的遗憾离世,自此雨轻无依无靠,任氏一门对她亏欠太多,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的,也不值得被原谅。 若左太妃还活着,一定不会让雨轻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会让她与我们这些人亲近,那样雨轻或许会活的无拘无束,随心自然。 虽然天不遂人愿,事不如人意,但失去左太妃的庇护,雨轻却变得更加坚强,也踏上了自己的路。 我虽然不知她那些大胆新颖的理念从何而来,但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阻碍,她都会勇往直前,不懈努力,那么有朝一日她必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而我选择替她背负所有沉重的过去,从进入司隶校尉部开始,这就注定是一条不归路,我杀了太多不该杀的人,又一次次与奸佞之人合作共谋,早已罪孽深重,可我至死不悔,遗憾的是这一世未能还清所欠曹家的债,只能到下一世再偿还了。 .......... 比武大会举办在即,司马衷意在诛杀异己,再次掀起血雨腥风的大规模清洗,各地王爷也将趁机举兵。 我的人在青州已经见识到陆家潜藏在北方的那股势力,如果你想要抢占先机,你的兵力可提前埋伏在金墉城附近,我料定司马衷必会亲自坐镇金墉城,因它偏处城角西北一隅,可俯瞰全城,城高池深,易于防守。 司马衷命人临金墉城建造思子宫,正是为了暗中部署兵力。 蒯错奉命督造思子宫,看来你与他势必要有一战。 你不用一刀一枪就逼得殷柷退兵,亦可以在火中穿行而过,我相信这样的你终将成为最后的赢家。 .......... 其实我知道在左太妃遇害后,士瑶兄就派人一直暗中保护她,你对她毫无保留的付出,值得拥有这份感情。 卢琛固然是好,但他有太多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之间的那段美好很快就会被无情的现实湮没,所以你也不必为此烦忧。 我已不能够再为雨轻分担什么了,接下来就由士瑶兄来为她遮风挡雨吧,你一定可以比我做得更好。 我错过了太多陪伴雨轻的时光,本想和她一起登山看日出,春游野餐,牵手逛街,包场看戏,在庭院中养兰画兰,教她弹琴下棋,月光下竹林漫步,为她弹琴唱歌,夜深人静时陪她坐在屋顶看星空,听她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这些我尚未做到的事也只能交给士瑶兄了。 如果可以的话,裴陆两家最好尽早联姻,雨轻才会更安全,你必须时刻守在她身边,以阻止她去做危险的事,这样我才能放心地闭上眼就此长眠。 即便到了天下太平那一日,我还是希望士瑶兄可以带她离开洛阳,去南方游山玩水,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 最后我想拜托士瑶兄,暂时不要让雨轻知道我已不在人世,我出任敦煌太守,过些年死于任上,这样的结果,她或许更能够接受,也不会为了我去做什么傻事。” 天青色袍袖随手指在琴弦上拂动,忽然有人闯进书房,弦声凝绝,柔指轻顿。 来人却是夏侯殊,他一脸严肃道:“雨轻今日来找过你吗?” 陆玩微微皱眉:“没有,发生了何事?” 夏侯殊道:“雨轻不见了,从清早出去到现在都未归。” 陆玩神色骤变:“难道她已知—” 夏侯殊略带愠色道:“都是因为梁遇,也不知他同雨轻说了些什么,天一亮雨轻就独自出门了,我派人把她平日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却都不见她的人影。” 这时梁辩神色落寞的走了进来,衣服也被雨淋湿了大半,他在城中四处找寻雨轻,也是无果。 夏侯殊一看到他,就怒斥道:“你们做的好事,若雨轻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们兄弟如何跟裴家交待。” 梁辩满怀愧疚道:“很抱歉,我没能拦住他—” 夏侯殊质问道:“梁遇到底说了什么?” 梁辩无奈道:“他把全部都告诉了雨轻,还有任远的那本笔记本。” 夏侯殊忿然道:“梁遇他是不是疯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梁辩叹了口气道:“我想他确实是失去了理智,甚至还认为是雨轻害死了任远。” 就在他们二人说话间,陆玩早已夺门而出,冒雨骑马出城。 城郊任家别墅空无一人,陆玩撑伞独自走了出来,南云等人就候在那里,陆玩问道:“你们怎么会跟丢?” 南云上前回禀道:“属下是亲眼看到雨轻小娘子进了这别墅,可不知怎么回事她就不见了,许是有秘密暗道,可以通向另一处,属下定会尽快找出暗道。” 雨轻出行没有带雪貂,陆玩已无法快速知晓她的踪迹,但她离开此处时间不长,应该还在附近。 陆玩吩咐道:“你们速去邻近的别墅查探一下,有情况立刻来报。” 雨下得愈发紧了,陆玩的心就越是揪着,他撑着伞毫无方向的走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收伞上马飞奔而去。 原来任远不止有这一栋别墅,还有一处常年空置着的园子,任远祖父任恺生前失志,心灰意冷,在此独居过一段时间。 当陆玩赶到这里,却发现雨轻已倒在琉璃兰圃内,陆玩忙上前扶起她,她浑身都湿透了,面色苍白,冰凉的手还紧握着黑色缎面笔记本。 陆玩把大氅披在她身上,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她微微睁开眼,喃喃说道:“士瑶哥哥,有一盆细叶寒兰花刚开却枯萎了,你能救活它吗?” 陆玩抚摸她的额头发烫,温和道:“好,我会救活它。” “你可不可以也把阿远哥哥救活,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他,他不能就这样—” 陆玩刚抱起她,她的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笔记本瞬间从她手中滑落,伴着一滴泪,仿佛听到心碎的声音,陆玩却找不到安慰她的方式,唯有坚定前行,带着她穿越这片寂静和黑暗。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十章 无泪有伤(四) 时间推回到一天前,赵通带亲随数人轻车简从赶至洛阳,雨轻已在菊下楼备好了酒席,为他接风洗尘,种闿也在席中。 种闿先开口道:“自曼季先生假死出狱后,至今未与毋丘鸾他们联系,此事着实有些蹊跷。” 赵通却看向雨轻道:“这只能说明救他之人并非毋丘鸾,他的背后还有其他势力。” “也许他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只要他还活着,迟早会出现的。” 赵通怀疑郑丰是被陆家人救走,但雨轻显然不太在意真正救他之人是谁,因为雨轻凭直觉认为不是陆家人所为,那个人也不会是他们的敌人。 雨轻把一份洛阳城图交给赵通,又道:“明日我要跟随六叔进宫拜见皇后。” 赵通疑惑问道:“贾后必是想要寻求逸民先生的支持,那么你去显阳殿做什么?” 雨轻饮了一口酒道:“有件事我必须亲自去做,别人根本进入不了显阳殿,这件事也只能由我来做。” 雨轻想要亲自确认一件事,藏有遗诏的那幅画是否就在显阳殿。 种闿惊问道:“难道你要刺杀贾后?” 雨轻笑着摇头:“此时杀贾后,无非是给赵王他们做嫁衣,况且凭我一人之力,如何能杀的了?” 赵通看出雨轻有心事,也不再多问,只是叮嘱道:“宫内不比外面,更是危险重重,即便有逸民先生庇护着你,你还是要小心行事。” 黄昏后,街色昏黄又朦胧,商铺门前陆续都挑起了灯笼,雨轻离开菊下楼后偶然遇到了张舆,他们二人就结伴走在街上,雨轻不似以往,和他有些距离感。 “我那日和望之兄去裴府没见到你,想不到你又搬回那小院子里了,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还跟以前一样。” “那就好。” 张舆无奈的笑了笑,他一直都在等雨轻,到现在为止雨轻还欠他一个解释。 雨轻突然停步:“公安哥哥。” 张舆眼神里满是期盼:“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我先前从张爷爷那里借了几卷书,已经誊抄好,本打算待会去司空府还书,恰好遇到了你,那就直接交给你吧。” 雨轻示意顺风去车里拿书,然后继续朝前走。 “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吗?” “公安哥哥不该再为无关紧要的人迷茫和彷徨,内耗自己,而应该守在自己爷爷身边,他更需要你。” 张舆眼里的光芒再次消失,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雨轻,就是替爷爷带书给她,此时却是帮雨轻还书给爷爷,他们因爷爷而结缘,又以初见的方式而告别。 张舆放不下骄傲,也不愿为此低头,下意识的停下步子,接下来的路,他就不陪雨轻走了。 这时雨轻也停步,问道:“你可知阿远哥哥为何突然被派往敦煌任太守?” 张舆剑眉微皱:“我也是刚刚得知此事。” 雨轻继续问道:“你最近没有去过任府吗?” 张舆摇摇头,任远临走前,张舆去找过他,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没有回答,只有一句保重而已。 其实张舆心里很清楚,任远一定是出了事,可爷爷不愿谈及任何有关任远的事,即使他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至于雨轻,还是永远不知道真相为好。 雨轻自语道:“我初次见到阿远哥哥是在祖哥哥生辰宴上,当时阿远哥哥和郗遐他们相谈甚欢,这才几年光景,他们却渐行渐远,到底是谁变了?” “谁都没有变,只是大家走的路不同而已。” 顺风把那几卷书交给张舆的随行小厮,张舆藏起落寞,勉强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雨轻独自走在街上,感受着寒冷的风,忽然一幅画被风吹到她脚下,她俯身捡起,却是一幅《松荫观鹿图》,看着有种似曾见过的感觉。 街对面书画小店门前,摆放着一些字画,有个伙计正在收画,见状匆匆走过来,含笑道:“小郎君,这幅画是本店展品,并不售卖。” “这是谁的画?” “这画是一位年轻郎君赠与我家掌柜的。” “你家掌柜是在何时何地见到他的?” “好像是在六天前,掌柜在城郊洛水畔遇到一位年轻郎君,他正准备把画扔进河中,掌柜忙上前阻止,这么好的画扔了实在可惜,他却说画结有缘人,就把这幅画赠与掌柜,然后乘车离去。 掌柜也不知他是哪家的郎君,但看他气度非凡,定是高门士族子弟。” 雨轻把画还给他,心里感觉沉甸甸的,当走回到无忧巷,天已经完全黑了。 只见陈大娘伫立在门口,神色有异,雨轻走上前关心地问道:“陈大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关店门?” “来了一位客人,他正在等雨轻小娘子。” “什么客人,我认识吗?” 雨轻随口说着便走进店内,那人转过身来,正是梁遇。 他血红的眼睛背后是极大的悲伤:“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能这么悠闲的逛街,有人曾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你,你却一刀一刀的捅,现在他连命都给了你,你却浑然不知,我真替他不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雨轻怔了一下,问道:“你在说什么?” 梁遇怒吼道:“子初兄死了,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他就不会死。” 雨轻声颤道:“你胡说,阿远哥哥怎么会—” “是他倾尽所有为你撑起了一片天,不然仅靠势微的左家你儿时怎会有这一隅安宁,只一个纨绔的何琮,就能让你瞬间变得不幸,又何谈无忧无虑? 你能一次次侥幸脱险,活到现在,都是子初兄在默默守护你,就连他离开都是悄无声息的,因为怕你受伤,你算什么,不过是生在曹家,就可以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为你所做的一切?” 雨轻站在那里,似乎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梁遇厉声道:“陈嬷嬷,你来告诉她,住在无忧巷的这些人都是从何而来?” 陈大娘垂首道:“老身原本是齐长公主的贴身婢女,因何琮一次醉酒后妄议朝政,被子初郎君抓到了把柄,何琮为此被他的父亲撵回了祖宅,子初郎君遂命老身搬来这里,每日看护雨轻小娘子。 屠户卜让,开绸缎铺的凌掌柜,铁匠铺杨三丰,他们祖上都曾是宫廷侍卫,而卖酱菜的繁掌柜是颍川繁家旧仆,还有一些左邻右舍皆是绿林豪杰,任家给了他们新的身份,子初郎君找各种由头把原先住在这里的人陆续都赶走了,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亲信,以便时刻保护雨轻小娘子。” 这无忧巷就是任远专门为雨轻打造的一方自由自在的小天地,就连儿时玩伴文澈的出现,也在任远的预料之中。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十一章 无泪有伤(五) “司隶校尉许奇亲自带领千余黑衣卫赶至魏函谷关,任远临死前还在设计诡计,企图伏击许司隶,幸而许司隶早已洞悉他的计谋,最终任远还是死在许司隶的剑下。 依我看这也是陛下在试探许司隶是否忠心,毕竟他一直视任远为子侄,倒是也难为他能够狠得下心。” 令狐府,前厅上气氛紧张而凝重,蒯错只身前来拜访,全无往日的谦逊,微笑间尽显绝对的自信,强大的气场,句句直击要害,面对这样的他竟让令狐邕有些许压迫感。 蒯错低头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待茶叶沉入杯底,慢饮一口,才道:“任远私自放走要犯郑丰,半路还有人接应,扬威将军董萍奉命追捕逃犯,却被敌方所伤,无功而返,这不禁让我想起当年周瑜打黄盖演的一出苦肉计,董萍协助许司隶除掉了任远,这扮演者周瑜角色的自然不是任远,那又会是谁呢?” 令狐邕捋须道:“蒯侍御许是想多了。” 蒯错放下茶杯,直视着他道:“不是我想多了,而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董萍根本不是去杀任远的,而是去救任远的。 任远设局,董萍背刺许司隶,若非陛下提早调兵屯田函谷关,以防御关中,许司隶险些就中了他们的埋伏。” 令狐邕似笑非笑道:“陛下真是料事如神。” 蒯错看他还在惺惺作态,不禁冷哼了一声:“虽然令狐先生老谋深算,但终归人算不如天算,连老天都在帮陛下,你又怎么可能救的了他?” 令狐邕敛容道:“蒯侍御,我与任远素无交情,为何要冒险救他?” “任罕携妻眷回乡,遭遇劫匪,他们不是普通的强盗,而是官府多年重兵围剿不尽的伏牛山匪,先前流窜到南阳一带,我们蒯家自然知道些他们的底细,令狐先生这些年利用这些山匪劫掠,以充军费,招兵买马,可谓是殚精竭虑,梁王若是知晓,该喜还是该忧?” 昔年蒯家对付江夏贼张虎、陈生所领起义军,还有荆州南部的各宗贼,都游刃有余,又何况不成气候的伏牛山匪。 令狐邕意味深长的道:“我劝蒯侍御在这时候莫要深究伏牛山匪一事,于你无任何好处。” 因此事不仅牵涉到梁王,而且还有赵王,令狐邕当初拉他们下水,并留下他们的把柄,就是为了日后保全自己。 蒯错不以为然地笑道:“梁王和赵王已经进宫面圣,陛下对他们依旧信任有加,倒是董萍暗中掩护郑丰逃走,陛下已下令由司隶校尉部将他秘密处死,陛下对令狐先生网开一面,也是为了顾及京陵公的情面,还望令狐先生能好自为之。” 令狐邕的妻子正是京陵公王浑的侄女,司马衷表面上放过令狐邕,实则是想引蛇出洞,秘密监视令狐邕一举一动,以寻找郑丰踪迹。 蒯错站起身,离开之时还不忘提醒他道:“司隶校尉部的人正全城搜捕梁遇,我想令狐先生已无力庇佑他,若是能劝他回头是岸,也算是救他一命。” 令狐邕患有肺痨,早已病入膏肓,既然事情已经败漏,任远临走前交代他的事,他是无能为力了,只能由梁遇替他去完成了。 另一边裴府上下犹如乱麻一般,因雨轻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无法进食药,命悬一线,众人七言八语,有人对裴母说雨轻是中了梦魇,该请道士来府中驱除邪祟,被裴母当众呵斥,还有些人私底下议论是否要为雨轻提前准备后事,裴母听到后直接吩咐将他们乱棍打死。 怜画和梧桐等仆婢在人前故作坚强,在没人处却暗自抹泪,轮流守在雨轻榻前,只盼雨轻尽快苏醒。 卢琛见雨轻脉沉难对,饵液不能进,众方士无一策,便大胆提议尝试熏蒸之法,按照裴頠先前给雨轻开的方子,煮了十数斛汤药,放在床下面熏蒸,果然有些效果,第二日雨轻的烧退下去了,但仍旧未醒过来。 夜深,怜画在雨轻床前细心用温水为她擦拭身体,轻轻给她手脚做按摩,听见外面北风刮的越发紧了,便替雨轻盖好被子,又转身去添炭火。 房内寂静无声,沉睡中的雨轻朦朦胧胧感觉有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 “雨轻,我来看你了。” 雨轻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眼含热泪:“阿远哥哥,你回来了?” 一袭白袍的任远含笑望着她:“自你出生起,我就默默守在你身边,从未离开,何谈归来?” 雨轻摇头哽咽道:“我要你活着,什么也不要为我去做,只要活着就好。” 任远微笑道:“雨轻,你可记得跟随爷爷去避暑山庄时,我对你说过,把美景用笔画下来,我也就能感受到那份自然,以后你想起我时,就把你所见到的美好事物画下来,如同我所见所画一样,这样就足够了。” 雨轻身体颤抖,强忍泪水:“可是我画不好,怎么办?” 任远温和道:“也许你现在画的不好,但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画好。” 这句话却触碰到雨轻心底的伤痛,她难掩委屈:“过去我的父亲一去不回,母亲生下我就撒手人寰,左太妃也是去而不返,现在阿远哥哥也是,为什么你们总是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任远解释道:“他们离开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至于我的离开,不仅仅是为了你,还为了保全更多的人,牺牲一人救千人万人,这是我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雨轻深深地望着他道:“阿远哥哥,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不管是任承,还是太子,都没有错,错的是曹魏天下被人篡取,曹氏一族最后的权臣错失良机死于司马懿之手。 我想要努力去改变,却把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因为放不下心中执念,一错再错。 你所憧憬的那个世界,大概是最完美的世界,我希望下一世可以与你在对的世界对的时间相遇,实现自己向往的生活。” 任远凝望着她,明眸如星,照亮雨轻内心的阴霾,他的身影忽远忽近,雨轻根本触不到,随后他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再也看不到。 “阿远哥哥,不要走........” 雨轻猛然惊醒,怜画不敢相信,匆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喜极而泣道:“雨轻小娘子终于醒过来了。”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十二章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一辆长檐车停在永康里卢宅门外,有位面容清冷的中年男子左手扶着小厮下了车,右边袖子随风飘动,更显得空荡荡的。 当管事焦四在游廊上望见他,不禁愣住,那人却毫不理会他,径自朝前面走去。 焦四慌忙赶到他身前,双膝跪倒在地,俯身叩首道:“老爷。” 他正是卢琦之父卢浮,因患病被迫截去右手,身残失志后便离开洛阳,许多年都未回来,如今突然出现,令焦四震惊不已,随之而来的却是惶恐不安。 卢浮面带愠色责问道:“当初我让你跟着子渊,不是帮他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是要时时规劝他的行为,这几年你都干了些什么?” 焦四额头重重的磕到地上:“阿四愧对老爷信任,阿四有罪啊。” 卢浮又问:“子渊现在在哪儿?” 莫羽见状匆忙上前回道:“子渊小郎君今早去爬山尚未回来。” 卢浮虽身残,但威严气势不输当年:“休要再替他隐瞒,我给你们一个时辰,速去把他找来,迟一点尔等全部杖毙!” 另一边卢琦原打算去郑府,不料在路上遇到了蒯错,他主动邀请卢琦去彩虹街的茶楼喝茶,卢琦虽不明其用意,但也不好拒绝,便随他来到茶楼二楼雅间小坐。 蒯错很随意地说道:“我听说在那个雨夜卢兄也去了任家在城郊的旧宅,难道是子初兄在临走前交代过你什么事,你才不惜深夜冒雨赶去那里?” 卢琦一脸无辜道:“我近日染了风寒,许多天都未出府,外面的事我一概不知,蒯兄这么问,倒是把我问糊涂了。” “若是司隶校尉部的人亲自来询问,卢兄这般回答,只怕很难让人信服。” 蒯错并不急于把此事告知司隶校尉部,他还要从卢琦这里下手,牵扯出更多人。 卢琦知道对方是在试探,强装淡定道:“信或不信,那是他们的事。” 蒯错直言不讳道:“卢兄去任家旧宅找兵书也就罢了,何必要杀一个不相干的人呢?这样只会使令兄为难。 幸而她醒过来了,这次也是多亏了令兄,用熏蒸之法帮她退了烧,又再次帮你收拾了残局。” 卢琦听后连茶杯都拿不稳了,险些被茶水烫到。 蒯错呵呵一笑:“卢兄大概以为某人会拿兵书换取解药来救她,可惜令你没想到的是她根本没有中毒,中毒的人却是郑翰。 此事确实有些诡异,我竟也想不通,故而要向卢兄请教。” “他是中了郑丰的奸计,与子渊无关。” 这时有人直接推门而入,蒯错望过去,又是一笑:“今日真是巧,子谅兄也来这里喝茶。” 卢琛敛容道:“子渊,我和蒯侍御有要事相商,你先回府去吧。” 纵使卢琦有千错万错,卢琛也绝不允许外人随意置喙,况且此事关乎卢家的清誉,他不得不赶来阻止他们的谈话。 在卢琦走后,卢琛毫不客气的问道:“任远到底因何而死?” 蒯错冷笑道:“可是你亲手把他的罪证交给我,如今却又问缘由,你这样未免有些虚情假意了。” 卢琛满眼的轻蔑之色:“虚情假意的是你才对,利用我,除掉任远,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一切都会为你让路?” 蒯错反问道:“你我都一样,不是吗?” 卢琛双眸微微一沉道:“任远至少敢明着杀人,就凭这一点,你就差远了。” 蒯错不以为然地笑道:“相互比较好没意思,再说跟个死人还争什么高低?” 卢琛目光转寒:“只要我在洛阳一日,你休想动卢家的人。” 蒯错笑容里带着嘲讽:“看来子谅兄终归还是选择守护弟弟,舍弃心上人了。” “身为范阳卢氏子弟,守护家族是责任,但放下这个身份,我会用生命守护挚爱之人。” 卢琛拂袖而去,蒯错笑了笑,慢慢倾斜茶杯将茶水洒到地上,自语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放得下?但愿你不要成为下一个任远。” 苏醒后的雨轻明知是场梦,却还是沉沦其中,因为梦太清晰真实,好像任远真的来过,在外人看来,雨轻是醒了,却又好似没醒。 雨轻不顾深夜的寒冷,执意走回胭脂铺子后面的小院子,就像她小时候那样,一直坐在门口等待,怜画和梧桐等小婢一番苦劝,才带她返回裴府。 可是第二日,雨轻依旧如此,这事惊动了裴母和各房长辈,众人都认为雨轻醒后神志不清,长此以往,又如何为她议亲,不免为此担忧,裴母疼惜雨轻,只是吩咐各房的人不要太过约束她,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三日,第四日,到了第五日时,有人出现在雨轻面前,那人却是李如柏。 他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满脸络腮胡子,脚夫打扮,像是换了一副模样,让人险些认不出来。 “如果死的那个人是我,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雨轻望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什么话也不说。 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让人无法理解,在此刻也显得不合时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如柏知道雨轻要等的人,一直以来都不是他,也许只有他真的死了,雨轻才会想起他的存在。 李如柏挨着她坐下来,叹息一声道:“我唯一的至亲死了,尽管他从未把我视为亲人,可我还是感到悲伤,老天总是喜欢跟我开玩笑,原来他为我做了许多事,他一直都在庇护着我,而我却对他一再的猜疑,如今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也没有……..” 雨轻在旁安静的听着,始终沉默不语。 “你见过他,他当时还把我儿时用过的书柜和记事竹简送给了你。” 雨轻心头一震,抬眸注视着他,那个同自己有着相似童年境遇的男孩,竟是李如柏。 李如柏苦笑道:“他是我的舅舅,狠心的把我送到呼啸山庄,我也因此隐姓埋名藏匿于江湖。” 李如柏从大袖中取出一个竹子风铃,跟雨轻那个一模一样。 雨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你会有这个风铃?” 李如柏笑中带泪:“在我小时候,你的父亲曾来看过我,送给我一串竹子风铃,还说他做了两个这样的风铃,另一个留在洛阳,并让我日后来洛阳寻你,可惜我出现的太晚,没能为你做什么,对不起。” 他来过,只是没有勇气与她相见,更怕自己的出现给对过去一无所知的她带来重创。 雨轻眼中和眼角的泪扑簌簌地全都流了下来,她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在李如柏面前,却脆弱的不堪一击。 “雨轻,其实你也不必自责,因为任远是替我而死,司马衷真正要杀的人是我。” “为什么?” “因为我的父亲当年曾策划暗杀司马衷,为此满门被杀,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 雨轻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竟无语凝噎。 李如柏故作强颜欢笑:“在下谯县夏侯佑,字退之,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十三章 雨歇风止(一) 李如柏赶往关中,因心中疑虑重重,便放慢了行程,却恰好亲眼目睹了在函谷关所发生的一切。 他和任远过去就如两条平行线,虽然彼此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行,但从未有过任何的联系和接触。 在任远闭上眼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这两条平行线终于重合在一起,李如柏亲自挑选了一个地方,亲自安葬了他。 还没来得及理清一些事,李如柏就收到吕莘的飞鸽传书,得知令狐邕身亡的消息,他强忍悲痛快马加鞭赶回洛阳。 在洛阳城郊,翠云峰山脚下,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正是陆玩。 他们沿着山边小道行了一段路,李如柏没心情和他继续爬山,便道:“走到这儿,就到这里吧。” 陆玩问道:“越往上路越难走,你在此踌躇不前,又如何登顶?” 李如柏不屑地说道:“我从未想过登顶。” 陆玩又问道:“如果不想登顶,为何还要来洛阳做这么多事,一直待在呼啸山庄岂不是更安逸?” 李如柏神情变得漠然:“这是我自己的事。” 陆玩语气突然加重道:“既是你个人的事,就不该连累他人,为何到头来却是别人为你而牺牲?” 李如柏剑眉轻拧,不怒而威:“我是看在你掩护梁遇离开,才与你多说几句,但我们并不是朋友。” 陆玩面色凝重道:“可你是雨轻的朋友,我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却什么也不做,更不会让子初兄白白牺牲。” 令狐邕的死,本就是蒯错设的一个局,此时令狐府早已处在四面埋伏的包围之中,只要李如柏出现,身份瞬间暴露,再难逃脱。 “梁遇那个混账都告诉了你什么?” “他确实很混账,我想如果子初兄活过来,一定会杀了他。” “他又做了什么蠢事?” “他把子初兄做的所有事都告诉了雨轻,他想要雨轻一辈子都活在自责愧疚中。” 李如柏一记重拳击碎身前的大石,咬牙切齿道:“你不该就这么放他走,应该打到他清醒为止。” 陆玩皱眉道:“现在最需要清醒的不是他,而是雨轻。” 李如柏是跟随陆家的商队进入洛阳城,然后就直接来找雨轻,他看到雨轻一直坐在门口发呆,脸上失去了纯真的笑容,就跟当年文家出事后一样,那时候至少还有左太妃陪在她身边,而现在她是孤零零一个人,虽然可以依靠裴家,但是那些黑暗和痛苦的过去,终究要靠她自己渡过。 “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这样可不算公平。” “父亲给我起了两个名字,一个是曹悦,一个是曹惟。” “你的名字叫曹惟,是吗?” “你怎么会知道?” “你这么努力,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而是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活出真正的自我,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我想令尊替你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我让父亲失望了。” 雨轻低下了头,李如柏却轻轻托起她的脸颊,帮她擦干眼泪,带着温暖的笑容说道:“不管是成皋县的英莲,柳宗明身边的毓童,还是东宫的小内侍陌文,你都尽力为他们伸张正义,你的父母相信,任远相信,我也相信,你更要相信自己,你做得很好,以后会做的越来越好。” 雨轻再次露出坚强的微笑:“那以后,换我来守护你们。” 李如柏虽心中万般不舍却还是放开了手,也笑道:“好。” 他们短暂相见后又匆匆分别,这一次他们记住了彼此的名字。 雨轻为遗失的过去哭泣之后,开始正视现实,接受发生在自己周遭所有的不幸,重新站了起来。 夏侯氏和曹氏本就同气连枝,雨轻绝不会让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而李如柏愿做雨轻坚实的后盾,全力辅佐,无怨无悔,生死与共。 裴頠的府邸,大门紧闭,不见访客,不管是赵王和梁王的亲信,还是贾谧和郭彰等人,无不在他这里吃了闭门羹。 自太子遇害后,朝中局势愈发混乱,有人利用四漆屏一案攀扯到山家,山允一直不满贾南风专权乱政,贾谧又趁机弹劾山家侵占公田,贾南风便罢免了他尚书一职,李重不服,当众谏言顶撞贾南风,被贾南风外放出任代郡太守。 眼下颍川派在朝中确实占据了上风,贾谧也在有意拉拢陈家进行结盟,增加与司马衷对抗的筹码。 “逸民兄,如果还有更好的选择,不妨说出来,我洗耳恭听。” 说话者正是陈眕,他已去拜访过京陵公王浑,并表示相信卫玠,陈家也愿意帮助卫家渡过此次难关。 陈家这一表态,既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司马衷想要收回世家大族手中的权力,就必须击垮把持中书的颍川陈氏,陈氏一门也不会坐以待毙,利用卫家,联合各高门大阀,逼迫司马衷禅位,再重新扶持一个傀儡上位,这也是各世家必然且唯一的选择。 若太子司马遹还在世,裴頠一定会站出来力挽狂澜,可惜晋廷失去了公认的接班人,燃起了各地诸侯王争抢皇位的欲望,就像开启了灾难之门,现在任谁也撑不起朝廷大局,更救不了西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裴頠阖目叹息一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问错人了。” 陈眕笑道:“朝中诸事都逃不过逸民兄的耳目,我怎可不亲自前来?” 这时玄袍少年走了进来,裴頠以为她尚未清醒,又胡乱走动,便责问道:“跟着雨轻的人都去了哪里?” 雨轻躬身施礼道:“六叔,对不起,这些日子让您担心了。” 陈眕放下茶杯,笑道:“逸民兄,看起来她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裴頠却敛容道:“刚好一些更应该待在府中静养,少走动才是。” 雨轻走上前笑道:“我想六叔六婶了,所以就过来了,难道说六叔不欢迎我来?” 陈眕又笑道:“你昏迷的那几日,我可是派人送去裴府好些药材,你醒来后是否也该向我表示谢意呢?” 雨轻望向他,歪头一笑:“若是我对陈先生说声感谢,岂不显得很生分?” 陈眕呵呵笑道:“这大病一场,我以为你的性情多少会有些变化,没想到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雨轻从侍女手中接过茶,双手递给陈眕,真诚的说道:“陈先生就如同亲叔叔般的待我好,我自会铭记在心。” 陈眕接过茶,玩笑道:“好在你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雨轻却退后几步道:“方才我在门外无意间听到陈先生和六叔的谈话,我认为对世家来说,这并非是明智的选择。” 裴頠面色一沉道:“雨轻,你—” 陈眕摆手道:“雨轻的想法总是很有趣,不如就让她继续说下去。”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十四章 雨歇风止(二) 雨轻踱了两步,才缓缓说道:“如果世家门阀联合贾后扶持一个新的傀儡,短时间内自然可以得到各个既得利益者的拥护,看似达到稳定局面的效果,但由于其势力盘根错节,短暂的抱团取暖过后朝堂上势必会迎来新一轮的生死较量。 因为只要有利益,就会分配不均,贾后不喜按规则行事,到时或再次发动宫廷政变也未可知,所以这样的选择,无异于饮鸩止渴。” 陈眕点头笑道:“你能想到这些,已属难得,想来这场病让你比之前更清醒了。 朝堂之上风云诡异,谁主沉浮,只看格局,人心是不可控,但懂得操纵人心,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雨轻淡然笑道:“只是除掉了几个陛下的心腹大臣,就以为世家压制了皇权,日后大家可以高枕无忧,看来陈先生已经忘记了杨骏灭族之祸。” 裴頠当即斥道:“雨轻,休要妄言。” 陈眕神色有异,问道:“你是想说我们陈氏也将有灭族之祸?” 雨轻又望向他道:“陈先生可知陛下已密召河间王和长沙王回洛阳,二路大军将至,世家大族向来保守,一时间难以形成合力,根本抵挡不了,陈家若不想被当作乱臣贼子,再次替人背锅,此时此刻就该站在贾后的对立面,领众臣誓死为太子复仇,方为上策。” 陈眕被雨轻这番话所震撼,还有些感动,此等军事机密大概是从裴绰那里得知,裴頠此时不愿表态,定是有所顾忌。 陈眕以为雨轻是口无遮拦,其实雨轻是在故意激化北方士族和司马氏族之间的矛盾,只为进一步推动南北士族联盟。 在陈眕离开后,厅上陷入沉寂,裴頠坐在那里一语不发,雨轻突然双膝跪地。 “六叔,方才是我多言了。” 裴頠不动声色,继续饮茶,良久才问道:“连你爷爷和我都尚且不知之事,你又是如何知晓?” 雨轻垂首回道:“是我胡乱猜的。” 裴頠听后并没有责备她,只是继续问道:“那么陛下为何要召他们回洛阳?” 雨轻显得异常冷静,答道:“长沙王才德兼备,又一直尊崇陛下,对于陛下来说,利用长沙王讨伐谋害太子之人,伺机诛锄异己,抵抗意欲谋逆的各地藩王,是稳定局势最直接也是最好的办法,虽然河间王镇守关中,但陛下向来看重关中地区,这支兵力的真正统领者并非是河间王,兴许是其他王爷带兵入洛也未可知。” 裴頠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张珲去真定县,后又跟随长沙王,你布的局比任远还要高明许多。” 雨轻微微低首道:“我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裴頠问道:“盗取汝南府库的军械,也算是顺势而为?” “六叔应该知道汝南府库内的军械从何而来,不管是落入哪位王爷之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倒不如归我所有,也好让六叔放心。” 裴頠把茶杯重重的掷到桌上,“好一个让我放心,任远就是知道的太多,也做的太多,才会招来祸事,你醒来后却还执迷不悟,不思悔改,与其这样,不如永远不醒。” 雨轻却抬起头,强作微笑道:“感谢六叔带我去豫州走一遭,让我了解了父亲的过去,也结识了许多朋友。 没有六叔的庇护,在谯国时剧先生和仲长先生他们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爷爷要把我记在六婶的名下,也是六叔为了更好的保护我的身份不被暴露。 但是我已经长大,即便阿远哥哥不在了,我也有能力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所以六叔也不必再为我担心,从今日起我与裴家再无任何关系,绝不会牵连到—” “放肆!” 裴頠再也难掩愤怒,“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更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天要塌下来,也轮不到你来扛!” 雨轻眼神坚定:“我已接过父亲的重任,肩上担着许多人的安危,还肩负着曹魏旧臣的希望,所以我必须扛!” “即便你要扛,至少也要找一个能与你并肩,抵挡所有风雨的人。” 雨轻愣怔住。 裴頠最后郑重其事地说道:“在你出嫁之前,休想走出裴府的大门!” 十七年前,秦一离开洛阳前来找过裴頠,告诉他若澜已有身孕,希望他尽力护她们母子周全,但终究裴頠还是比左太妃晚到了一步,没能挽回裴若澜的命。 任远临走前也来拜见裴頠,请求他促成裴陆两家联姻,给雨轻一个真正安定幸福的家。 裴頠答应了任远,这次他一定会做到。 陆府,听雨轩,顾毗像往昔一般与陆玩对弈。 虽然顾毗落于下风,但他表现的很沉静,还带着些执着的骄傲,似乎未受到其父顾荣被免官的影响。 陆玩心中有棋,落子如飞,笑问道:“这阿虎才刚回到洛阳,就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子治兄对此却不闻不问,让外面的人看到,岂不是以为卫顾两家之间真的生了嫌隙?” 顾毗举棋不定,“近日我一直在家陪着父亲,我想阿虎也不会去计较这些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陆玩似笑非笑道:“他不计较,是看在令妹的面子上,而非顾家。” 顾毗欲要落子,手突然停下,笑了笑说道:“只要他能待宝儿好,我们顾家自然也不会计较得失。” 陆玩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手中棋子,又笑道:“子治兄若真的为令妹着想,就不会参与陷害卫家,又或许你们顾家本就不愿与卫家联姻,正好趁此机会让令妹与阿虎和离,先前太子刚被废,王衍怕受牵连,随即命女儿王惠风与太子和离,看起来顾家是要紧随其后了。” 顾毗依旧沉着的落下一子:“士瑶兄只因贺昙犯了一次错,就把他直接赶回会稽老家,先前吴兴沈氏与陆氏政见不合,你便联合郗隆打压他们,却还不罢休,逼得沈白走投无路,最后尸骨无存,现在又开始怀疑我们顾家,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格局太小,心胸狭隘,你身边的朋友才一个接一个地离你而去。” 陆玩再次落子,说道:“你已经输了,在我面前,你根本毫无胜算,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顾毗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棋子,不禁冷笑道:“二陆入洛,誉流京华,声溢四表,江东其他士族子弟却黯然失色,就连想要一展平生之志,却还要遭受陆家的排挤,昔年陆逊在时,江东士族领袖是陆家,可如今在洛阳,只有以我们顾氏为首,才能助江东旧族崛起。”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十五章 雨歇风止(三) 陆玩一掌拍在棋盘上,黑白棋子瞬间震碎。 顾毗鄙夷一笑:“你终于藏不住了。” 陆玩肃然道:“只知以武力论高低,根本得不到北方士族真正的尊重和信任,顾氏如今所为,只会让他们认为江东士族不过鼠辈。” 顾毗怒视他道:“你可以毁了这盘棋,但你最好不要毁了江东士族的出路。” 陆玩脸色凝重的说道:“赤壁之战前夕,张昭、顾雍等人都主张投降,认为东吴的实力较北方差距较大,这般打下去,对自身及家族都是巨大的消耗,如果主和,曹魏也会在政治上优待他们。 说起来你们顾氏与蒯氏一样,毫无忠义死节之气,只为苟全性命和荣华富贵,自从入洛以来,令尊所作所为都是在为顾氏一门的未来铺路,又何曾想过给整个江东士族谋出路?” 顾毗不屑道:“以前的你总是一味忍让,如今的你依靠着自己刚刚得势的好兄长,倒是气焰渐长。 但我们总归是亲戚,所以还是好心提醒你,陛下需要令兄,他才能够坐到侍中这个位置上,陆家应该知恩图报,不负圣恩。” 陆玩有些痛惜道:“你错了,是这动荡的晋廷需要我们陆氏,陛下连那些北方大族都尚且容不下,又怎么会真的信任江东士族?至于一心想要篡位的赵王,背信弃义更是常态,顾家入了他们的局,可还会有未来?” “棋未下完,结局难测。” 顾毗直接起身,想要离开,周思成却拦住他的去路。 陆玩吩咐南絮道:“让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厢房,子治兄要留在府上小住。” 顾毗恍然,陆玩主动邀请他来府中对弈,竟然是要强行留他在此为质,不由得怒道:“你敢欺我?” “我想顾伯伯定会明白我的一番用意。” 陆玩认为没必要再给他解释什么,便拂袖而去。 此时雨轻已看过段正纯的来信,心绪起伏不定,独自一人徘徊在庭院中,崔意正好来裴府看望她,就带她去竹林里走一走。 “郑翰死了,卢琦也跟着他的父亲回范阳去了。” “我听说了。” 郑翰死状与郭液无异,这大概也是任远提前布下的局,先是利用那本兵书吸引郑翰的注意,让蒯错抓住他的破绽,再借齐王之手将郑翰灭口,坐实郑沐暗中支持齐王,郑家从此也就失去了司马衷的信任。 “关于子初兄的事,我很抱歉。” 崔意早知任远和崔缇暗中联合对付东宫,任远出事,多半和赵王那边脱不了干系,但此事牵涉到清河崔氏,崔意也只能言尽于此。 “他的离开,与悦哥哥无关。” 雨轻说到此处顿了一下,脸上依旧挂着淡定的微笑:“与谌哥哥也无关,那是他选择的人生,只和他自己有关,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你能这样想,逸民先生应该很欣慰。” 崔意看出雨轻已然放下了,又道:“你生病的这些日子,很多人都为你担心,明知药有多苦,还让自己生病,依我看这药还得再苦些,你才能长记性。” “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以后我不会轻易倒下的。” 崔意略停步,定定的看着她道:“那年在临淄时你陪着我一起赏雪竹,还同我讲了雪夜访戴的故事,那时候的你把我看作可以信赖的哥哥,其实这样也很好,我本来就没有兄弟姐妹,日后我们以兄妹相称,互相扶持,你可愿意?” 崔意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太多的不可能,他无力打破,而兄妹是彼此在心中的最佳位置,可以亲密,可以守护,却无法占有,确定兄妹关系,也是为了防止自己不惜一切的爱上她,控制住自己想要得到她的冲动念头。 雨轻会心一笑,又道:“能有悦哥哥这样完美的兄长,我就是全洛阳城最幸运的女郎了。” 崔意摇头道:“我并不完美。” 雨轻却深深施一礼道:“多谢兄长出手替爷爷解困。” 段正纯在来信上说裴绰在汲郡遇袭,幸而崔意派手下八百骑兵赶去支援,裴绰才得以安然脱险。 崔意笑道:“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此番真正相助裴长水之人并不是我。” 雨轻满脸疑惑,崔意却已走到前面,很随意地挥挥手。 河阳县,邻近石崇别馆,有座隐蔽的田庄,此处正是令狐邕的产业。 令狐邕按照任远的嘱托将石崇的大部分家产都秘密转移给雨轻,自曝身份的同时,也让梁王野心暴露无遗。 令狐邕生前阴养死士两千,散在人间,这支武装力量是他留给李如柏的最后保障。 寒冬里,桃花林中,竹笛声声,零星的桃花渐渐绽开。 布衣男子倚着桃花树,腰间插一支竹笛,只见他拿起酒葫芦饮了一口,又随手掷给另一人。 那人也饮了一口酒,笑道:“我只听闻月判官的笛声能催命,不想还能催的桃花朵朵开。” “如此反常,恐非祥兆,同甫兄不该来这里。” 夏侯殊把酒葫芦还给他,笑道:“我若不亲自来,岂能放心?” 这些年李如柏和夏侯殊只互通书信,彼此很少见面,夏侯殊此时出现在这里,却是为了帮他做掩护,引开梁王和蒯错的耳目,这也是陆玩透露给夏侯殊的消息。 夏侯殊将裴绰遇袭之事告知李如柏,李如柏听后有些惊愕,然后迟疑道:“你如何确定是卢志派人截杀裴长水?” 夏侯殊笃定道:“八九不离十,邺城镇军似有异动,成都王为防走漏消息,势必会除掉裴长水。” 李如柏摇了摇头,又道:“此时对裴长水动手,只会暴露成都王谋逆野心,并不明智,卢志应该不会这么做,而且卢琛也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夏侯殊道:“若卢琛身在邺城,或许会设法阻止,但他如今在洛阳,也是鞭长莫及。” 李如柏却认为是有人想要将此事嫁祸给卢家,让裴卢两家失和,从中得利者才是真凶。 李如柏沉思半晌,然后问道:“她知道了吗?” 夏侯殊无奈道:“嗯,崔意此次也帮了忙。” 李如柏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开。 “你过去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她,你真的舍得就这样放手吗?” 李如柏不答,他和任远一样,都只能成为雨轻的过去,雨轻有属于自己的未来,终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快乐,他不想再去打搅,只希望她不要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十六章 背刺(一) “恰好那幅《鹿鸣图》被贾南风赐与了和郁,袁兄只是略施小技便夺回此画,真可谓天助吾等。” 洛阳城东梅宅,书房内坐着三个人,梅庶亲自给他们端茶,毕恭毕敬,然后侍立在衣着青莲锦袍中年男子身后。 此时说话者名叫潘伯武,他在中牟演的那场戏,成功借他人之手除掉了东瀛公心腹将领聂玄,还骗过了郗遐的眼睛。 和忱入洛后,和几位旧友宴饮作乐,其中有位友人喜欢赌钱,但赌技不佳,欠下一堆烂债,债主催他还钱,他不敢禀明父亲,只好来求和忱帮忙找回场子。 和忱因汝南之事心中烦闷,也想借此消遣,便与债主对赌,每局赌注二十万钱,连赢几十局,债主输的差点吐血。 但债主很快请来了一位高手,当和忱连赢五局后,便轻敌自负,最后竟输个精光,连带这幅《鹿鸣图》也输给了这个叫袁忠的人。 袁忠出身陈郡袁氏,现为公府掾,他望向中年男子,笑道:“若非裴先生运筹帷幄,在下怎能轻松拿到此画?” 他口中的裴先生正是裴瓒,裴楷之子,杨骏之婿。 当年裴瓒被钟家的旧部暗中救下,并没有死,也未返回裴家祖宅,而是去见了钟英,之后易容扮成张墨身边的老仆,常年跟随张墨四处云游。 任远也曾受裴瓒的指导,裴瓒也甚是钟爱他这个忘年之交。 如今张墨遁入空门,隐居于五台山,裴瓒在得知任远的死讯后,却做不到像张墨那般隐忍,而是秘密联络昔年杨骏府上的掾吏,其中也包括崔基。 那年张墨交给裴宪的《醉客图》,画中有话,就是想要告诉裴家,裴瓒还活着,很安全,无需担忧。 裴瓒微眯细长双眸,略带一丝笑意:“此番多亏二位,不然怕是还要多费些周折。” 此时梅庶从小厮扶篱手中接过紫竹画筒,缓步走上前,裴瓒摆手命其打开,不料里面却是空的。 裴瓒当即沉下脸来,质问道:“画为何不见了?” 梅庶一脸错愕,画是由他亲自放进画筒内,今早他还检查过,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扶篱慌忙跪下,回道:“当时屋内有两个极相似的紫竹画筒,先生不是派东阡拿走了一个画筒,我想许是他拿错了。” 裴瓒豁然起身道:“不好,让西陌速去追他回来。” 书房内,裴頠正在专心撰写《辩才论》,雨轻在旁帮他研磨。 因在豫州之时陆晔透露出陆家有与裴家联姻之意,故而今日裴頠把雨轻叫来书房,询问她的想法。 “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如果不考虑现实问题,我应该会找个庶族地主子弟,家境殷实,耕读传家,敝庐在郭外,素产唯田园,左右林野旷,不闻朝市喧。钓竿垂北涧,樵唱入南轩。书取幽栖事,将寻静者论。” “我不喜欢听不切实际的话。” “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我父亲和母亲那样的生活,他们的婚姻只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的关系最舒服最纯粹,我相信他们生前一定过得很幸福。” “莫说世家大族子弟,就连庶族子弟都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家族,与人私奔。纵使真的私奔,也必会被家族追杀,更不要妄想日子可以过得安稳。 你所谓的那种美好短暂易逝,在婚姻关系中,合适远比爱和喜欢更能长久,我希望你能一生平安顺遂。 方才的话,我只当是你说的梦话,以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 雨轻不言,低头研磨。 裴頠抚了抚额头,又道:“每个人都不可能随心所欲的活着,无所顾忌的结果就是到头来你什么都不能做,无规矩不成方圆,有约束,才有自由。” 雨轻低语道:“六叔和士瑶哥哥说的话一样,好无趣。” 裴頠拿笔轻轻蘸了点墨,说道:“所以他很适合你,只有你还活在自己的梦里。” 雨轻憨笑道:“这里本就是我的梦境,自然活在梦里。” 裴頠无奈的摇摇头:“强词夺理。” 这时管事把一个紫竹画筒轻放在书案上,向雨轻回禀后悄悄退下。 雨轻瞧了一眼,好奇问道:“不知是谁送画给六叔,可要打开看看?” 裴頠丝毫不理会,近日来他一直闭门谢客,自然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礼物。 雨轻又笑道:“既然六叔不收,那不如就给我吧?” 裴頠不禁皱眉:“连送画之人是谁都不得而知,这画如何能收下,管事年迈糊涂,怎么你也糊涂了?” 雨轻边研磨边道:“六叔担心这是显阳殿那边送来的,就算不收,六叔和那边也是撇不清关系的。” 裴頠手中笔略停了一下,“你若这么想看,就自己打开看吧。” 雨轻欣然一笑,打开画筒取出一卷画,待展开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又道:“真是一幅好画,六叔可识得此墨宝?” 裴頠定睛一看,却是卫协的《鹿鸣图》,贾南风将此画赐与和郁,有意拉拢汝南士族,如今和郁转赠给自己,无非是同陈眕一样,逼他出来表态。 裴頠只是轻轻一叹:“确实是好画,可惜是仿作赝品。” 雨轻眯眼笑道:“此赝品非彼赝品。” 裴頠问道:“何意?” 雨轻一本正经的说道:“依我看,作画者画技高超,而且装裱考究,绝非一般俗手可及,名家仿名家,高手仿高手,这样的赝品也具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裴頠语重心长地说道:“临摹字画,可以平复心境,也可沉淀自己,于你确有许多益处。” 雨轻颔首道:“多谢六叔,我一定认真用心临摹。” 对雨轻来说,遗诏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此刻裴瓒却忧心如焚,他原本是派北阡去裴府送信,请求裴頠暗中帮助,以便他的人马顺利进入洛阳城。 如今弄巧成拙,一旦裴頠得到遗诏,他的计划也就落空了。 西陌回禀道:“先生,据林管事来报,他并未察觉,而那幅画却落到了左太妃的养女手里。” 裴瓒眼神微亮,一声冷笑:“看来天意如此,不得不除之。” “可她毕竟是—” 裴瓒眸中一抹恨意:“对裴家而言,她活着,终究是祸害,况且子初已不在,她还有何资格苟活于世?”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十七章 背刺(二) 一辆装饰豪华的长檐车正朝司空府驶来,车内温暖如春,还散发着一股兰草的幽香。 今日蒯错休沐,张司空因病数日未上朝,故蒯错特来探望。 “这曲家兄妹近日可有送来什么消息?” 寒阵回禀道:“果然不出子猷郎君所料,裴瓒确实还活着,或许就藏在洛阳。” 蒯错先前派曲芷接近裴源,进入裴家,伺机打探杨家旧事,后来在江夏之乱时又制造机会让曲若结识了武音,曲家兄妹入洛,正是为了寻找遗诏的下落。 裴建头脑简单,因裴宪屡次劝诫他,令他生恼,便回怼说若三兄实在看不惯他,他就离府去寻自己的二兄,这话传到裴母那里,认为裴建口无遮拦,迟早会惹出大祸,这才撵他回祖宅。 曲芷很早就把这件事告知蒯错,可惜后来裴家人对裴瓒之事缄口不提,蒯错也就将此事搁置下来。 直到调查张墨时,发现裴瓒生前和张墨常有来往,任远死后,蒯错便猜测裴瓒应该会重返洛阳为其报仇。 曲若从武家那里刚刚探听到有位故人来到洛阳,蒯错更加坚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是对的。 “那就尽快让曲洋把这个消息传到鲁郡公府,待他们的人查出裴瓒身在何处,司隶校尉部正好捡个现成的功劳。” 寒阵领命,匆匆离开。 到了司空府门外,蒯错随即下了牛车,小厮过去递名帖,蒯错就望见从司空府西角门走出来一主二婢,为首的中年妇人正是卞瑄的夫人李娴。 任蕙因任远之事久未出府走动,李娴便到府中看望,在二人交谈中,任蕙谈及到裴家那个养女与自己的儿子性格相差实在太大,李娴听出她话中之意,张家与裴家联姻之事恐怕就此作罢,还得烦请她帮忙另觅儿媳人选。 城南有处围墙巷,这里的房屋甚是简陋,廉价的房租,成为洛阳城中最底层的栖息地。 在裴建和黄栗子离开洛阳后,黄娥一家人也不好继续赖在裴府,便用黄栗子留给他们的钱在此租了两间小屋,暂时居住。 雨轻见黄娥喜读书,就让她在崇文馆作图书管理员,不仅闲暇时方便借阅书籍,还能赚些钱贴补家用,黄娥欣然答应。 此时黄娥已经换上干净的青衣制服,望了一眼木桌上放着的那把小铜镜,这是史进送给她的,她想拿起却又停住手,笑意趋冷,转身朝门口走去。 当打开门,紫裙少女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圆圆的脸蛋,像花儿一样的笑容,她不由得怔了一下,来人正是陆虎。 “你这是要去崇文馆吗?” 黄娥微微点头,低眸赧然一笑。 陆虎笑道:“今日你不必去了。” 黄娥紧握双手不知所措,声颤道:“为什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陆虎拉起她的手,笑道:“别紧张,只是我帮你请了一天假,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黄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轻声问道:“什么地方?” 陆虎神秘笑道:“去了就知道了。” “那好吧,待我换身衣服便随你去。” 黄娥转身的瞬间笑容倏尔不见,眸中泛起一抹杀意。 彩虹街,一布衣青年走进一家首饰店,买了一支梅花银簪,放进袖中,然后直奔菊下楼。 原来陆虎想要撮合黄娥和史进,提前与史进约定好在菊下楼门口见,可是史进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未见她们的身影,心下有些焦急,想要亲自去围墙巷,刚抬步要走,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正射在他背后的木柱上。 史进四下张望,街上人来人往,一时间难以找到射箭人,又见羽箭上有张字条,他解开看后大惊,立刻赶往无忧巷。 不远处,一辆牛车停在街边,小厮低声回禀道:“夫人,陆虎途经穿柳巷被几名江湖高手围困,陆玩的人及时赶到,双方势均力敌,看样子还要打上一阵子。” 李娴慢悠悠说道:“陆虎并不是他们的目标,是有人故意引开陆玩的人,无忧巷那边大概也是如此。” “黄娥的父母已被我们擒住,是否送到裴府?” 李娴摇头道:“这样岂不打草惊蛇,暂且先把他们送回围墙巷,找人看守起来就是。” 清平街学堂,今日停课,操场上空无一人。 冬日的阳光穿过斑驳的树荫,洒下一地金黄,白袍少年独自坐在看台一角,垂眸想着一些事。 有人疾步走来,身影变得清晰,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映入少年的眼眸。 “孟姜小娘子在西市遇到了麻烦,恐怕是徐东楼他们—” 黄娥欲言又止,眼中带泪,越发楚楚动人:“她待我如姐妹,是我连累了她,还请雨轻小娘子速派人帮她解围。” 雨轻淡淡问道:“你见到史进了吗?” 黄娥摇头:“未曾见到。” 雨轻叹息一声,站起身,走到田径场第一跑道处,说道:“听陆虎说,小昭参加了田径比赛,还拿了第一名,你当时也来学堂观看了这场比赛,她应该很高兴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黄娥迟疑道:“嗯,她跑了第一名,心里自然很欢喜。” 雨轻自语道:“比赛重在参与,名次并不重要,即便小昭在田径比赛中只获得了第三名,她依然很开心。” 黄娥柳眉微皱,问道:“雨轻小娘子在怀疑什么?” 雨轻盯视着她:“我想你根本不是去那里看比赛的,而是去杀她的。” 黄娥满脸无辜:“我一直把小昭看作亲妹妹,怎会—” 雨轻目光一黯:“因为她在无意中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故而你不得不将她灭口。” 黄娥好奇问道:“雨轻小娘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起疑的?” “其实在史进面前,你早已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史进钟意与你,更想以真情感化你,即便到今日,他仍然没有放弃你。” 黄娥不禁笑道:“原来雨轻小娘子给别人牵线搭桥,都是另有所图。 可惜你只说对了一半,在我想要动手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雨轻问道:“到底是谁对她痛下杀手,为何偏偏是她?” “杀手都一样,只知杀人,不问缘由。” 黄娥袖中藏剑,剑光疾掠,却未触及到雨轻分毫,有人抢先替她挡开了这一剑。 “你收手吧!” 史进突然出现,徒手紧紧抓住剑刃,鲜血渗出,他劝道:“你不该这样活着,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愿意等你回头。” 黄娥本以为自己已经把史进甩开,不想他能寻到这里,还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她第一次开始犹豫,或许在她心里也不想杀雨轻,但这是恩人的命令,她不能也不敢违背。 而雨轻只想查出小昭之死的真相,并没有杀她之心。 “我知道是谁派你来杀我,他虽对我无情,但我不能不顾及裴家人的感受,既知他有危险,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十八章 王道与霸道 “我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奴婢真的没有背叛先生。” 一间密室中,摆放着各种刑具,被缚之人双膝跪地,对面的年轻男子只是笑着注视着他,良久不言,却令他胆寒。 先前太子司马遹被囚禁在金墉城期间感染风寒,陛下命太医为其诊治,贾南风心存猜疑,便派黄门孙虑前去查探。 此事没过多久,太子就被毒害,孙虑也在宫中离奇消失了。 因黄门令董猛于武安侯府中自尽,很多人都以为孙虑作为其心腹受牵连被灭口,不想孙虑却是被裴瓒关押在城郊的一处庄子上。 孙虑是早年杨骏安插在宫中的耳目,在杨骏被诛杀后,孙虑转投贾南风,故而裴瓒对他方才之言并未深信。 “皇后矫诏,命你去找太医令程据拿药,进入金镛城暗中毒杀太子,这便是事实。” 孙虑面露惶恐之色:“奴婢没有毒害太子。” 裴瓒微微摇头道:“想杀你的人很多,可愿意救你的人恐怕不多。” 孙虑此刻才明白裴瓒出手搭救自己的用意,他若不遵从,只怕顷刻间就会没命。 “奴婢明白。” 裴瓒眯眼笑道:“岳父生前厚待你家中父母兄弟,今后我亦会如此。” “多谢先生体恤。” 这时梅庶近前回禀:“牛车侧翻,陆家郎君竟没坠入悬崖,如今已经来到庄子外,他只说自己在半路上牛车轱辘坏了,想进庄内歇歇脚,讨杯茶喝。” 裴瓒眼神阴鸷:“他还真是命大,不过既然找上门了,总要见上一见,正好教他们这些吴地士族一些规矩。” 陆玩追查李嚣死因,发现他生前与司徒府掾袁忠来往甚密,今日袁忠独自出城,陆玩一路跟踪,却在城西郊遭到埋伏,牛车侧翻,险些丧命。 当陆玩走至厅门口,东阡和西陌却将他拦下。 “这是何故?” “凡入此白虎堂者,皆要搜身。” 陆玩森然一笑,东阡还未走近,突然感觉后背发凉,恍若置身于尸山血海的战场中,血腥之气扑面袭来,无形之中似有一双冷漠到极致的目光射向自己,如同被阎王俯视,自己瞬间沦为汪洋中的浮萍,身体支撑不住,剑坠地,瘫软跪地。 西陌也是还未近身,便跪倒在陆玩面前。 “你们跪错人了。” 陆玩径自走进厅内,裴瓒正在独自下棋,不紧不慢道:“看来传闻不虚,陆家郎君能够手下留情,他们自当跪 谢。” 陆玩年仅十三岁就屠尽所有背叛陆家者,震慑到吴地豪族,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陆玩才能接手陆家的那支黑暗势力。 入洛后,陆玩身上的杀气收放自如,亲眼目睹过其杀气之人,俱已身亡。 陆玩淡定道:“我送给先生一份大礼,先生却欲要杀我,这是何道理?” 裴瓒反问道:“我容你进庄歇息,你竟在此胡言乱语,又是何道理?” 陆玩直言不讳道:“杀李嚣的真正凶手不是成都王,而是先生。 乐令当年担任河南尹时,袁忠被征辟为掾吏,他这枚棋子倒是很好用,以此嫁祸乐令,甚至是王司徒,毕竟先前因王祷去过杨骏旧宅,被成都王派人追杀,他们之间结下了梁子,先生真是计谋深远。” 裴瓒手里正握着一颗棋子,不由得呵呵一笑:“你我素不相识,如此攻讦,岂非太过失礼?” 陆玩大步上前说道:“纵使先生不愿继续与画师张墨为伍,至少也该待在闻喜祖宅,而不是返回洛阳,给人增添烦扰。” 裴瓒终于抬眸看向他,笑道:“你说的话当真是有趣。” “裴先生所作《醉客图》中的高士策杖于陶山湖畔,范蠡曾隐居陶山,这无疑是在向本家传递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至于为何要在数年后才告知裴家,我想定是那时候起裴先生就开始着手谋划废后之事。 可惜先生好不容易拿到的那幅画,却阴差阳错的送与他人,但正因此,先生得以避祸,或许冥冥之中是子初兄在庇佑先生。” 裴瓒眸中升起怒意,“陆机和陆云一向卑躬屈膝,攀附权贵,而你这无名小辈只会投机取巧,也配与子初称兄道弟?” 陆玩神色不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道:“真正不配谈及子初兄的是何人,难道先生还不自知吗? 是你的激进与极端,让子初兄没了退路,为了搅乱朝局,你命戴曦出卖郑丰,逼迫子初兄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或许子初兄算是你的学生,但他却不是任你拿捏的棋子,他心怀大义,不似你这般胸无全局,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陆玩用最平淡的语气戳中裴瓒的心窝,他怒而拂袖,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挥落在地。 “世上没几人能有陆都督的胸襟和气量,放得下仇恨,一生忍辱负重,为己谋划,人之本性,既然上天让我活下来,那么我顺天而行,何错之有?” 陆玩正容道:“究竟是顺天而行还是逆天行事,尚且难以判断,但你不顾亲情,对雨 轻痛下杀手,诚非君子所为,更为君子所不齿。” 裴瓒鄙夷道:“因为她该死,是她毁了任远的一生,她活着只会毁了更多人的人生。” 陆玩大袖浮动,脚踏散落在地的棋子,慢慢走近他。 “为何她该死,就因为她的出身不甚光彩,也毫无根基,遭受外人欺凌也就罢了,你是她的亲叔叔,竟也狠心至此,错的人从来都不是她,她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她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活下去,走好自己的路。 而你把过错全都归咎于她一人,只是在自欺欺人,倘若裴令公还在世,知道你为一己之私,祸害苍生,定会对你失望至极。” 裴瓒听后怒摔茶杯,余光扫向窗外,地上的那些棋子却瞬间化为齑粉。 原来陆玩方才那几步却是在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燃起的杀意,至于埋伏在门外的那些弓弩手早已被周思成带领的一队死士所除掉。 陆玩肃然道:“你可知正是你口中所说的该死之人真心想要救你,如果不是她,先生怎会如此轻松的找到黄门孙虑的踪迹? 而今先生应该是要孙虑出面指证贾南风矫诏毒杀太子,可据她所知,孙虑早已投靠齐王,先生险些就掉入齐王的圈套。” 裴瓒毫不领情:“区区一个齐王,又有何惧?” 裴瓒此人自视甚高,哪怕是面对裴頠,也绝不会轻易低头。 “你是裴令公的智囊,也是杨骏最倚重的女婿,自然不惧齐王,可仅凭一份遗诏很难废后,因为目前陛下还需要皇后这把刀,我劝你最好三思而后行。” 陆玩亲自来见裴瓒,是念在他是雨轻的叔叔,话语都留有几分余地,日后也好转还。 但陆玩不会给裴瓒太多考虑的时间,因为许司隶和鲁郡公正派人满城搜寻他,陆玩必须尽快将他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第三十九章 遗诏 天将暗未暗,有人带着一封信突然来到傅府,令傅只既震惊又疑惑。 来客正是杨霄,《鹿鸣图》中藏有两样东西,一样是遗诏,另一样是杨骏的亲笔书信。 原来杨骏生前已经有废后之心,欲联合各大士族,逼迫司马衷废除贾后,可惜贾南风出手更快,信还未送出去,杨骏就被诛杀。 “既然你已手握先帝遗诏,愿意与你合作之人自然不在少数,为何你会来找我?” “不瞒傅侍中,先前我去找过卢志,郗隆,还去过青州,可惜他们无一例外对我都不看好,甚至是满心算计。 家父生前说过,傅氏一门皆风骨峻整,为国悾悾忠益,不计个人得失,敢于直谏,傅侍中是匡扶社稷之臣,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妖后毒杀太子,继续祸国殃民,故而我才来此,还望傅侍中能够以天下黎民百姓为重。” 清泉公傅咸昔年不满杨骏的各种专权行为,时常进谏,杨骏甚为忌惮,还曾想过将他赶出洛阳。 傅只同傅咸一样,也多次直言劝谏,但杨骏并未芥蒂,升他为侍中。 在贾南风诛除杨骏过程中,傅只的所作所为却十分微妙,当楚王司马玮控制住杨骏府邸,内外不通时,傅只正在杨骏府邸,情况危急,傅只以入宫察看情形为由,才得以脱身,他也因参与诛除杨骏,获封灵州县公。 后来傅只又上书表示不应一并诛除杨骏属官,最终司马衷赦免了杨骏一众属官。 这些属官中有的人选择继续追随杨霄,有的人却投靠了其他阵营。 傅只虽称不上杨骏心腹,但也没有暗算杨骏之心,同时对杨霄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归傅只也算是保住了忠于杨骏的那些人,杨霄承他这份恩情,如今偿还他恩情的机会终于到了。 傅只面色微沉:“这几年,除了司隶校尉部,还有一些人也在追查你的下落,你能不被发现,屡次逃脱,背后定是有高人相助,我听闻鲁郡公近日正在满城搜寻一个人,你却在此风口浪尖来我府上,欲置我于何地?” 杨霄道:“傅侍中心中所虑并非鲁郡公,而是陛下,但如今废除贾后,乃是大势所趋,不仅赵王和齐王欲要诛除贾后为太子复仇,而且颍川派系也会借此名目向贾后发难,到那时他们又会陷傅侍中于何地?” 傅只质问道:“你说皇后谋害太子,证据何在?” 杨霄道:“我已将黄门孙虑擒获,傅侍中待会一审便知。” 傅只神情凝重,废后兹事体 大,心中仍有些许顾虑。 杨霄又道:“越骑校尉士孙援欲助太子起兵谋逆,此事虽然被裴頠及时阻止,但贾后已对士孙援起了疑心,傅宣作为东宫属官,多半也会被牵连进去。 傅侍中只有先发制人,方能保全令子,从而保全傅氏一门的清誉。” 太极殿西堂,贾南风从归月手中接过药碗,然后亲自侍奉司马衷服用汤药。 此时的贾南风亲尝一口汤药,确认药温是否适宜,药性是否过烈,确保无误后,才端给司马衷服用。 司马衷服下汤药后,淡淡说道:“你来了。” 贾南风把药碗放置案边,颔首道:“妾身有件事要告诉陛下。” 司马衷倚在榻上,问道:“何事啊?” 贾南风回道:“河南尹在府中暴毙而亡,妹妹因伤心过度,失了神志,我担心她继续住在那府里,不免睹物思人,病情越发严重,便派人护送她回平阳老家了,长渊(贾谧字)年少不经事,家中又突逢此变故,我便让他待在府中好好静养一阵子。” 那日贾谧在显阳殿所言,尤其是欲要贾家与司马衷对立,直接触怒了贾南风,立刻命其罚跪祠堂面壁思过,事后贾南风又觉不对,贾谧不该如此糊涂,调查后才发现原来是韩寿与贾午在背后生事,挑唆贾谧谋害太子,幸而贾谧没有完全听信他们,不然必将祸及贾氏一门。 贾南风当机立断,杀了韩寿,贾午则被强制送回祖宅,将其关押,并着人看守,下令其永不许回洛阳。 司马衷抬眸望了她一眼,说道:“皇后做事一向稳妥,只是你一定要好好派人照顾贾谧,以免伤及身体。” 贾南风又道:“最近我得到线报,朝中政令根本没有发到地方,各大世家又开始肆意妄为,他们明显想要架空我们,陛下,这该如何是好?” 贾南风先前有意拉拢陈家,实际上是在替司马衷试探颍川派系有无反心,不想陈准竟派人暗中调查黄门孙虑,这令贾南风心中不安。 司马衷沉声道:“这些人从来没有真正臣服于孤,民予之则喜,夺之则怒,孤给了他们太多的好处,以至于让他们认为得到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甚至还想要从孤这里得到更多,永远不会知足。 既然他们贪婪没有止境,那就只能将他们尽数诛除。 秦王、河间王、长沙王和东武公不日将会进京,孤已命郭正监视着赵王和梁王,如若他们有任何异动,那就在比武大会上一并斩杀。” 贾南风点点头,她似 乎明白司马衷此番话的深意。 早年司马衷想要同母弟秦王司马柬镇守关中,无奈世家极力阻挠,最后只得让河间王司马颙担任平西将军,镇守长安。 司马衷为防关中生变,派去心腹李哙为军司,一旦河间王有异心,李哙可接应秦王接管关中镇军。 东武公司马澹与司马衷私交甚笃,其妻郭氏又是贾南风的表妹,故深得司马衷和贾南风的信任,而司马衷派去青徐一带的真正耳目正是司马澹。 长沙王司马乂被贾南风贬为常山王,又命他返回封地,实际上却是司马衷命司马乂秘密在并州征召羯人组建军队,后来并州连年大灾,东赢公司马腾谋逆事发,司马衷便复封司马乂为长沙王,让他出任并州刺史都督诸军事。 “依妾身所见,除去东海王氏,荆襄蒯氏以及贾郭两族,平原华氏,泰山羊氏、汝南和氏或可用。” 司马衷半眯着眼睛道:“这几家最是喜欢左右逢源脚踏几只船,能为我们一时所用,也算是他们生前尽忠,弃之亦不可惜。” 贾南风迟疑一下又道:“陛下,太子之事—” 司马衷抚上她的手,说道:“你是孤的皇后,孤自当信你,就算遗诏现世,孤也不会轻易随了他的愿,孤和他走的路不同,只要最后孤把这江山坐稳了,想来他应该不会怪孤的。” 正因过去司马炎对世家太过宽容,一再妥协,司马衷上位后为夺回皇权才不得不掀翻桌子,元气大伤,如今是司马衷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他只能放手一搏。 喜欢晋中镜 第四十章 庐山真面目(一) 今日平原王府举办了一场香韵盛宴,文人雅士各携名香,比试优劣,还为文赋诗,甚是热闹。 待到夜色昏沉,宴席渐渐散去,卢琛和刘群、刘演结伴走出王府,正准备上车之时,就听背后有人笑道:“道玄兄(荀邃字)外出办公,昨日刚回到洛阳,众豪贵子弟齐聚怡园为他接风洗尘,子谅兄怎么偏偏没来呢?” 卢琛只是笑了笑,并不作答,转身就要走开。 谢裒继续不冷不热的说道:“子谅兄近来事多心烦,抽不开身,旁人或许不知,但道玄兄和我却是心知肚明。” 面对谢裒如此讽刺,卢琛却再次沉默,因李嚣之死被重查,和演欲算计陆玩,险些把琅琊王司马睿拉下水,谢裒自然把这笔账记在成都王司马颖心腹幕僚卢志的头上。 刘群按耐不住,抢先道:“谢兄方才斗香输给了蒯侍御,蒯侍御赢了却一脸的不高兴,看来谢兄输了也是白输。” 卢琛示意刘群无需与谢裒多言,然后直接坐上牛车走了。 谢裒冷笑了两声,与着作佐郎王满同乘一辆车,往城南方向驶去。 王满和谢裒交好,也是琅琊王在洛阳的耳目之一。 王满谈及今日早朝上发生之事,秘书丞王逢被度支侍郎西郭数占了坐位,甚为惹恼,这西郭数更是直言王逢依仗其父京陵公的功勋,平日跋扈无礼,扰乱朝纲,应当予以惩处,以儆效尤。 但司马衷却感慨说自己读书读到汉高祖刘邦诛灭功臣时,就告诫自己要和众臣子共保富贵,世世代代下去,纵使有些人无视朝纲到如斯地步,自己也不忍惩处。 何况京陵公一向清廉正直,又有灭吴之功,王逢或有过错,但念其父之功勋,当宽宥其罪。 谢裒笑道:“这不过是陛下和西郭数演的戏码,对太原王氏明褒暗贬,这可不是什么宽宥,而是警告京陵公安分守己。 平原王此番设宴明面上是在斗香,暗里却是在替陛下敲打某些人,同时也算是给他们最后一次站队的机会。 朝中一直有人想要废掉贾后,而今太子被毒害,陛下和贾后坐不住了,才会如此急切的打击世家大族。 不过这样也好,赵王暗生谋逆之心已久,必会找些宗室助力,利益分歧,不可避免,如今上面那位已经安全顺利抵达陈留,我们只需同逸民先生一样,保持中立,看几方势力互相厮杀。” 王满听后心情也放松下来,又道:“裴家人都未出现,看来近日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谢裒沉吟道:“裴瓒再次出现,只怕也是为了那份遗诏,眼下这么多势力都在找寻他,不知最后这遗诏会落入谁手?” 王满呵呵笑道:“既然幼儒兄准备和裴家那个养女联手,为何不帮她一把?” 谢裒若有所思道:“我自然会帮,只是还不到时候。” 另一边卞瑄刚从平原王府赴宴回府,随后就有客来访,正是胡允时。 “此香气味幽凉,闻之心静,宛如在冷香中嗅到花开之味,看来玄慈先生又调制出一种独特之香,想必心情怡然。” “平原王今日把自己珍藏的许多名贵合香拿出来与我们品鉴,我从中倒是得到了很多灵感。” 卞瑄呵呵一笑,端起茶碗之时,只听胡允时说道:“下邳太守恬铭死了,或许又能带给玄慈先生不少的制香灵感。” 卞瑄目光闪烁一下,问道:“允时可知恬铭的背后是何人?” 胡允时笑道:“外人只知他是张司空的门生,实际上他却是陛下的人。” 卞瑄放下茶碗,捋须道:“他任尚书郎时,得罪了贾后一党,东武公司马澹又向来与贾郭亲善,伺机报复后,再将此事嫁祸给东海王和琅琊王,可谓一举三得,若无人及时提醒陛下,定会被奸佞蒙蔽圣听。” 胡允时敛容道:“原来玄慈先生是想离间东武公司马澹与陛下的关系。” 卞瑄神情凝重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王爷入洛少些阻力。” 胡允时摇摇头,问道:“玄慈先生可有想过此事会对张司空造成什么影响?” 卞瑄让卞粹的人去暗杀恬铭,就是为了让张司空来背锅,理由就是张司空与齐王暗中勾结,设计除掉恬铭,陷害东武公,司马衷和贾南风得知后,张司空的下场可想而知。 卞瑄无奈道:“张司空是顾大局的人,他不会怪王爷的。” 胡允时剑眉一皱,说道:“这只是你自己的局,张司空乃耆宿重臣,离间他与司马衷的关系,让晋廷彻底失去中流砥柱,各地藩王带兵入洛,掀起一场血色狂欢,到最后城中户不盈百,墙宇颓毁,蒿棘成林,这才是您所期盼看到的局面。” 卞瑄脸色阴沉道:“这些年贾后一直倚重张司空,若要废后,必先除掉张司空,我这么做也是在帮你们安定胡氏报前仇,你怎么到现在还想不明白?” 胡允时幽幽说道:“想必此事左将军(卞粹)并不知情,做下如此糊涂事,还以为胜券在握,玄慈先生可知蒯侍御已经开始怀疑于恩的背后另有其 人,并且暗中调查洛阳令楚颂之,几年前的临淄李槐案以及牛山雅集,这其中曲折,万一被蒯侍御查个清楚,你们卞家数十年苦心经营岂不毁于一旦?” 当年卞瑄是想借兵甲一事故意挑起齐王、东海王和琅琊王三方势力乱斗,继而利用于恩策动民变,不料杨霄横插一脚将兵甲劫走,坏了他的计划。 楚颂之出现在牛山雅集,正是卞瑄提前做好的安排,只是为了让他接近雨轻,至于其他事,楚颂之都不知情,也并未参与。 卞瑄问道:“你是从何而知?” 胡允时却道:“张司空也许保得住自己的女婿,但却难以保住玄慈先生,留给您的时间不多了。” 卞瑄决然道:“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蒯错原本以为雨轻会来平原王府看热闹,却未见她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不想驱车来到县衙门口,竟遇到了雨轻。 蒯错笑问道:“这会子你来县衙做什么?” 雨轻不禁反问道:“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又在哪里发现了什么命案?” 蒯错似笑非笑道:“我确是为了一桩案子而来,你与洛阳令也算是相熟,兴许还能帮到他。” 第四十一章 庐山真面目(二) 二堂内,蒯错出乎意料的谈及楚颂之的兄长楚庆之,他年轻有为,任高青县令时,审时度势,与当地豪强斗智斗勇,为百姓伸张正义,可惜死于任上。 楚颂之听后一直沉默不语,蒯错却试探的说道:“我听闻令兄生前曾调查过一起盗墓案,后来却不了了之,其中着实有些蹊跷,或许是得罪了什么人,才遭横祸—” 楚颂之断然道:“蒯侍御莫要胡乱揣测,家兄是因积劳成疾,不幸病逝。” 蒯错质疑道:“到底你是对令兄太了解,还是太不了解呢?” 雨轻在旁道:“即使是亲兄弟,有些事也未必能完全了解,又何况外人?” 蒯错淡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洛阳令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眼下有一桩案子,恐怕还要洛阳令协助调查。” “什么案子?” “江湖术士于恩死于廷尉狱中,其死状与郑翰相同,恐怕凶手是同一个人,廷尉府已决定两案并作一案。” 蒯错又望向雨轻,笑道:“你不是一向很喜欢查案,我对你很有信心,你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我看蒯侍御胸有成竹,有你在,找出真凶自是不在话下,你又何必再让我来给楚兄添乱呢?” 雨轻浅笑一下又道:“我今日不是来找楚兄的,而是看望阿圆姐姐的,既然她不在,我也不再叨扰了。” 比武大会召开在即,蒯错叮嘱楚颂之务必要加强治安巡逻,然后就和雨轻离开了县衙。 “待我回衙署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晚些时候我会去裴府拜访逸民先生。” 蒯错对雨轻笑了笑,然后就放下了车帘,蔡贯却道:“子猷郎君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楚颂之?” 蒯错敛容道:“当然不会,我只是想要利用楚颂之钓大鱼,告诉徐有禄,一定要盯紧楚颂之。” 县丞徐有禄是右卫将军王士文安插的眼线,楚颂之的一举一动,全在蒯错掌控之中。 县衙二堂内归于寂静,楚颂之继续有条不紊地处理公务,似乎并未受到之前的影响。 傍晚散衙后,楚颂之应邀来到崔府,此时崔意正在楼上抚弄焦尾,桌边还放着一碟山药糕。 琴声止,崔意摆手示意楚颂之入座,意有所指的道:“这是雨轻方才特意命人送来的山药糕,楚兄不妨好好品尝一下?” 楚颂之勉强吃了一口,虽然山药糕很香甜,心里却不是滋味。 “雨轻担心凭你一人根本应付不了蒯错,我倒觉得她 的担心是多余的。” 楚颂之坦然道:“道儒兄有话不妨直言。” 崔意审视他片刻才道:“当年令兄查出齐王派人盗墓以养私兵,后被齐王所杀,幸而楚兄并不知情,又有人暗中庇护,你才能走到今日。” 楚颂之微微皱眉,问道:“道儒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崔意笑了一下,然后道:“我在临淄待过一段时间,楚兄与我们结识并非意外,后来你舍近求远,没去田太守那里任职,反而去了泰山郡,紧跟着府库赈粮丢失,孟广义偏偏还是张司空的门生,想来楚兄入洛,定是有人提前为你设计好的。” “在牛山雅集上,我连你们的真实身份都不知晓,又谈何故意接近?” “也许你是不知,但你背后之人却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我不曾伤害过你们,那个人更不会—” “雨轻和你一样,也选择相信他,虽然我还不知他是谁,但也只好暂且相信他。” 楚颂之突然站起身,躬身恳求道:“请道儒兄施以援手,助他摆脱困局。” 崔意颇感无奈道:“他早已给自己设下一个死局,我又如何能解?” 楚颂之满脸惊诧,似乎无法相信。 崔意告诫他道:“你现在只需做好洛阳令分内之事,至于其他的事,不该你管,你也管不了。” 另一边贾游来到茂先楼二楼,见雨轻正望着墙壁上挂着的小木牌,他便缓步走过去,还未等他开口,雨轻就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大哥哥,你来迟了一步,阅览室刚刚关门了。” “雨轻,你也是来借书的吗?” 雨轻摇摇头,又点点头,贾游不由得笑道:“虽然没能借到书,但碰见了你,也不算白跑一趟,你的六叔有事找你,你还是快些回家去吧。” 雨轻浅笑道:“没关系,晚些回去也是一样的。” 贾游却道:“你还是这样贪玩。” 雨轻跟着他下了楼,他又在一楼的几排书架之间来回走着,当拿起一本书籍时却听雨轻说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哥哥。” 贾游一边翻看着书籍,一边随口问道:“又遇到了何事啊?” 雨轻一脸困惑道:“大哥哥曾任东宫侍讲,为何却对废太子一案漠不关心?” 贾游抬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我既已辞去东宫侍讲一职,那么东宫之事便与我再无关系,我为何还要去关 心?” 雨轻近前道:“我知大哥哥并不是冷酷无情之人,况且此案还牵扯到显阳殿,为了贾氏一门,大哥哥也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贾游淡笑道:“原来你今日是特意在此等我的,不过你怎知我会来这里?” 雨轻笃定道:“如果大哥哥真的想来借书的话,又岂会故意来迟,大哥哥知道我现在住在六叔府中,所以是有话想要让我转告给六叔。” 贾游将书籍放回书架上,说道:“我来此只是想奉劝你一句,不要再查刘振之事了。” 雨轻问道:“为什么?” 贾游叹息一声:“太子已死,你再查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给你六叔招来祸端。” 雨轻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道:“大哥哥应该知道侍御史刘振是绝不可能参与毒杀太子的,因为他是太子党。” 贾游淡然道:“”适可而止,否则物极必反。” “东宫十二士莫名失踪,不知生死,此事令人匪夷所思,我想从这里入手或许能—” “因左太妃的缘故,自你幼时起就与太子互通书信,感情深厚,我可以理解,但若是被陛下和皇后知晓此事,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雨轻愣怔住,贾游竟然知道她与太子常年互通书信之事,或是在内侍陌文出事之后,她进东宫探望太子,贾游便察觉出了端倪。 第四十二章 及时雨 “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司空府,偏厅上,卞粹对着张华吟诵起这首诗,然后苦苦一笑,想不到这首诗终成谶语。 卞粹已将卞瑄奉齐王命令杀于恩灭口之事告知张华,张华听后捋须不言。 卞粹面带惭色道:“他是糊涂,但也是玄仁无能,未能及时阻止,才致今日之祸。” 张华摇头道:“他可并不糊涂,你念的这诗却是不太应景,倒像是你糊涂了。” “原来还有人记得这首诗,在卞家夜宴上玄慈先生故意让千里兄当众抚琴,大概是想试探我会作何反应,更想借此判断我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徒有其表?” 只见卞壼带着一白袍少年疾步走进来,卞粹望向他们,沉着脸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雨轻见卞壼神色紧张,抢先解释道:“听说张爷爷近来身体不适,故而我才来府上探望,玄仁先生就莫要责备小姨夫了。” 张华摆手道:“罢了,想来他们也是无心的。” 雨轻走至张华身前,稍显犹豫道:“张爷爷,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是有心来看我,那就不如讲来听听吧。” “我手下一支商队途径徐州时,遇到了一伙劫匪,他们的头目正是成皋县邬家管事朱全,不成想邬家抢劫案了结后,他假死脱身,之后还召集了一众难民在下邳闹事,致使太守恬铭遇刺身亡。 我的手下擒住朱全,经审问后得知朱全的背后竟是葛长卿,而那葛长卿脚踏两只船,身为齐王的幕僚,暗地里却给赵王办事,多半邬家的宝藏也已经落入赵王之手。 葛长卿假借齐王命令让玄慈先生除掉于恩,欲要嫁祸给张爷爷,也应是赵王的手笔。” 张华没有接话,卞粹在旁道:“就算朱全之言属实,没有任何证据,也难以定葛长卿的罪,更牵扯不到赵王。” 雨轻双手递给卞粹一封信,说道:“这是葛长卿杀害侍御史刘振的证据。” 邬家之事败露后,葛长卿便派人杀朱全灭口,李如柏设计将他救走,后囚禁在呼啸山庄。 崔意先前截获葛长卿给赵王的密信,信中讲到已买通鲁郡公府的一名门客,欲借他之手除掉刘振,不管最后刘振是死于何人之手,只要有此证据,由葛长卿替卞瑄背锅再合适不过。 张华不禁呵呵一笑:“望之能做你的小姨夫,当真是幸事。” 雨轻 望着卞粹笑道:“有他这个处处护我周全的小姨夫,对我来说也是幸事。” 卞粹眉宇舒展,没想到雨轻竟真能替卞瑄解困。 曹魏时期卞夫人生前有意隐藏家族实力,将母族其中一支分了出去,正是如今的济阴卞氏。 雨轻父亲生前待在洛阳那段期间担心被裴家人监视,故而与卞家来往不多,但在他离开洛阳前,却找过卞粹,希望卞家可以照拂雨轻一二。 卞粹娶张司空之女,是为了更接近朝廷中枢,但他与卞瑄不同,行事保守,隐藏的也更深。 雨轻同张华闲聊一会,就说想去看看小姨,然后就先行离开了。 卞壼主动陪张华下棋,卞粹也随之走开,当他匆匆穿过游廊,望见雨轻还在前面慢悠悠走着,便叫住了她。 “虽然你只是女郎,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诗才横溢,不过仅仅有文采,可是远远不够的。” “玄仁先生,其实我并无诗才,不过及时解了你们的困局,也算是没有辜负卞家的期望。” “你贸然来司空府,就不怕我岳丈起疑?” “如果我不破局,玄慈先生大概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慷慨赴死,过去许多生命白白的牺牲,血都白流了,你们还想要这样的苦难再重来一次吗?” 卞粹无言以对,雨轻却道:“我希望你们尽早离开原来的死局,重新开局进入新的生局,正所谓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 卞粹闻之一震,雨轻真诚的说道:“既然我已经踏上这条道路,自当拼尽全力庇护你们所有人,也请你们相信我。” 卢府,书房,一身素袍的年轻人正伏案写文章,当有人走进来,他手中的笔停顿一下,然后又继续写着。 “连杯茶都没有,看来子谅你是真的不欢迎我来。” 卢琛冷笑一声:“我实在没有料到房兄会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自然也就没有准备你喝的茶。” 房阳来到洛阳已有些时日,身为河间王司马颙的主簿,又是心腹智囊,自是要为河间王作些打算。 清河房氏向来和范阳卢氏交好,房阳此番是何来意,卢琛心下已猜出了七八分。 房阳呵呵笑道:“子谅这么说,倒像是与我生分了,子渊若是还在洛阳,自是不会如此待客。” “想必房兄应该清楚子渊因何返回祖宅,你和他往后却是真的要生分了。” 房阳为了那本兵书,把算盘打到卢琦身上,卢琛不与他计较,也是看在两家的面 子上。 房阳意有所指的道:“子谅这是同我生气,还是同令尊生气呢?” 房阳已劝说河间王司马颙加入成都王司马颖阵营,准备合兵对抗长沙王司马乂。 如今房阳是以卢志盟友的身份来拜访,想来卢琛又能奈他何? 房阳见卢琛并未答话,又笑道:“我看道儒和洛阳令楚颂之走得很近,朝中皆知张司空和赵王不合已久,但他却始终无法扳倒赵王,我担心道儒选错了阵营,带累了你,到时后悔晚矣。” “道儒选择与谁合作,仅是道儒个人的立场,还影响不到整个清河崔氏,更不可能左右到范阳卢氏。” 卢琛把羊须笔轻轻搁在笔架上,又道:“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葛长卿就是自作聪明,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与他又有何不同?” 房阳尴尬笑道:“我知道自己能力不足,难以为成都王分忧,故而前来找你相商。” 卢琛毫不留情地道:“你是想先利用夏侯骏的旧部除掉军司李哙,再设好陷阱引秦王司马柬入关中,我不妨告诉你,梁王之所以与你们合作,是要从河间王手中夺取关中兵力,你的如意算盘势必会落空。 我劝你尽早收手,以免清河房氏受到多方势力的打压。” 房阳道:“就算我现在收手,但邺城令也不会就此收手。” 卢琛重新拿起羊须笔,冷声道:“我们卢家的事就不需要你费心了,送客。” 第四十三章 真情假意 室内寂静无声息,突然各种思绪涌上心头,卢琛将羊须笔掷到案上,墨汁瞬间溅起,落在纸上,他已没心情继续写下去,索性把那几张纸全部扔进炭火盆中。 “信上千言万语不如一次见面,你总算是想通了。” 卢慈知道卢琛是在给雨轻写信,他劝过卢琛,如果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是面对面解释清楚为好。 卢琛淡淡道:“我是想通了,凭你现在的能力,足可以替代我了。” 卢慈上前辩解道:“我知道你会因房阳的突然造访而怪罪我,可我也是迫于无奈,就算是看在成都王的面子上,也不好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你替我做决定的事又何止这一件?” 卢琛转过身来,质问道:“那封密信之前经过叔叔之手,此事旁人无从知晓,是你暗中给道儒送信,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卢慈笑了笑:“帮道儒对付赵王,于我们有益无损,子谅你何必这般小题大做?” 卢琛眸中尽显失望,那日在繁阳镇上遇险时,秦伯驹并没有飞鸽传书,也没有沿路留下任何记号,或许他根本不想让自己找到出口,只是要救雨轻一人而已。 卢琛虽然怀疑过卢慈,但念在他也是范阳卢氏子弟,故而隐忍不发,但他的隐忍是有限度的,卢慈只是影子一样的存在,他还没有资格插手明面上的事。 卢琛轻蔑道:“我想这件事对你益处最多。” 卢慈问道:“子谅这是何意?” 卢琛冷冷瞥了他一眼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到底是何意,欲将卢家置于何地?” 卢慈目光微沉:“子谅言重了,我不是有意背着你,只是不愿你被卷进来,况且我这也是遵从父亲的命令。” 卢琛不屑的道:“你遵从的是卞家家主,而非是你的父亲。 你母亲本家原是济阴卞氏,大概是奉卞家家主之命伺机接近我们范阳卢氏,以打探情报,在你母亲离世后,秦伯驹便跟随你进入卢家。” 卢慈知道自己这么做势必会暴露自己,但牺牲自己保住卞瑄,他认为值得,此刻他在卢琛面前,也已经没有再掩饰得必要了。 卢慈有恃无恐道:“我的出身虽比不上卢琦,但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堂兄,长幼有序,我做事自然不需要向你解释。” 卢琛剑眉皱紧,又问:“你让秦伯驹随我去繁阳镇,当真是为了保护我吗?” 卢慈冷冷一笑:“我若有心害你,又何必等到那个时候? ” 卢琛低眸,说道:“卢琦能被遣回祖宅,但是你恐怕没那个机会了。” “子谅,现在你还不能也无权处置我。” 卢慈不愿再与他多言,转身就要走开,耳畔却传来剑出鞘的嘶鸣声。 寒光起,卢慈神情凝重,不料房梁上隐藏的刺客直接跳下来,旋身推挡时被含光剑刺伤持刀的右臂,蒙面刺客却是秦伯驹。 卢慈惊愕:“你为何要来这里?” 秦伯驹垂首道:“属下担心他会—” 卢慈忿然道:“愚蠢,如果不是子谅刚才手下留情,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吗?” 秦伯驹赶忙叩首道:“多谢子谅郎君不杀之恩。” “卢慈,我奉劝你不要再试探我的耐心,我现在不杀你们,不表示我会就此放过你们。” 卢琛收剑入鞘,眼前的主仆二人都有所隐瞒,他再追问也不会有答案。 “子谅,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大仁大爱,不枉我这些年做你的影子,追随在你身后。” 卢琛有些怅然道:“可是我却看错了你。” 卢慈又道:“子谅,你愿不愿意再相信我一次?” 卢琛走回书案前,提笔准备重新写信,“你到底想说什么?” 卢慈沉声道:“北卢南陆,两方联手,或可解洛阳城之危。” 卢琛淡淡道:“想要和我们范阳卢氏谈合作,那就要看他们吴郡陆氏能拿出多少诚意了。” 银河碎屑落在青瓦上,灯笼的暖光照在年轻男子的脸上,眸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驻足仰望天上的那轮圆月,笑容暖暖,好似这个冬夜不太冷。 “六叔恐怕是留宿在那边府里了,我看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蒯错看裴肃一副逐客的姿态,不禁笑问道:“逸民先生明知我来拜访,却故意躲着不见我,难道是心虚吗?” 裴肃冷下脸来:“六叔怎会心虚?分明是有人来者不善。” 蒯错呵呵一笑,“裴兄在紧张什么,莫不是被我说中了?” “如果蒯侍御是为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来找家兄,那就只能扫你的兴了。” 裴浚疾步走过来,看了一眼蒯错,又对裴肃道:“你先回去歇息吧。” 裴肃自知方才有些失言了,便转身走开。 蒯错似笑非笑道:“我自是不信的,只怕那些惦记杨家旧事的人会拉逸民先生下水,离间他与陛下的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 裴浚双眸微眯:“蒯侍御此话何意啊?” 蒯错笑道:“我只是提醒裴兄,逸民先生和皇后乃是表亲,自入仕以来又一直深受皇后信任,一旦皇后出了事,势必会连累到逸民先生,既然已经辞官赋闲在家,就该好好的保重自己,莫要再去理会朝堂之事。” 蒯错言下之意是裴頠参与废后之事,只是给他人做嫁衣,甚至最后还会落得被卸磨杀驴的下场,其实这也是司马衷在间接敲打裴頠。 裴浚却自嘲笑道:“蒯侍御能这般为家兄着想,作为弟弟的我实在赧颜,彦将兄说的一点也没错,蒯侍御很有当年卫太保的风范。” 卫瓘以其独特的权术手腕和军事才能,平定蜀国叛乱,成为司马家最信任的文臣,最后却尝到了当年邓艾一样的苦果,被自己折辱过的小人物荣晦报复,满门被杀。 而蒯错之阴险冷酷,与卫瓘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蒯错对他的讽刺毫不在意,依旧笑道:“彦将兄(贾游字)潜心做学问就好,不要再像先前趟了浑水还不自知,毁了自己的仕途不说,还让鲁郡公也跟着受连累。” 裴浚也不予理睬,蒯错刚要离开却又停步,意为不明的笑道:“裴长水应该快要回来了,想必他此行收获颇丰。”说罢拂袖而走。 裴浚望着他远去,神情复杂,对身边小厮道:“雨轻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小厮回道:“雨轻小娘子方才派人来说她遇到了几位朋友,要与他们秉烛夜谈,明日便回来。” 喜欢晋中镜 第四十四章 变数 密室中,夏侯殊正和梁辩,毋丘鸾,杨霄,赵通和种闿等人商议整合兵力,重新部署的事宜。 因雨轻意外发现遗诏,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裴??已知裴瓒入洛之事,今日他便跟随陆玩去见了裴瓒,而蒯错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登门拜访。 裴瓒手上握有一支武装力量,正是杨骏生前留给他的上万家兵,以备日后能够积蓄力量废后之用。 裴瓒将这些家兵交还给杨霄,杨霄出现在这里,也表示支持雨轻提出的合并建议,且愿意听从调遣。 这时文澈匆匆赶来,递上一封密信。 此乃段正纯的亲笔书信,信上讲到长沙王司马乂途径赵国,房子县令设伏袭击,反被成都王派来的援军所杀。 夏侯殊看过后又把这封信递给毋丘鸾他们,自己却低头饮茶不语。 杨霄不禁笑道:“卢志最懂的审时度势,起初大概是想借赵王之手除掉长沙王,不料房子县事情败漏,索性直接派兵杀了房子县令,此举既是给赵王善后,也可向长沙王示好,两边都不得罪,着实走的一步好棋。” 毋丘鸾也道:“司马家精于算计,而今轮到他们互相算计,接下来的戏想必会越来越好看。” 赵通却道:“赵王欲行谋逆之举,定要先设法废后,眼下废后之事未见明朗,他绝无可能在自己封国内对长沙王动手,那样只会落人口实,我想长沙王经过赵国是有意为之,实为试探成都王,若成都王此时不出援兵,那么长沙王势必会联合关中兵力夺下邺都。” 种闿疑道:“你的意思是说陛下以此震慑赵王和成都王?” 赵通望向夏侯殊,笑道:“我听闻张珲出任真定县令时,就与前任房子县令尚震打过交道,后来尚县令获罪被免官,而今高奉任房子县令还不到一年,就出了事,并且也与张珲有关,是不是太巧了?” 梁辩开口说道:“高奉出自陈留高氏,曾为国子监祭酒的属官,律学博士,高氏一门乃世代法家,素来坚守正道,注重节操,高奉断不会如此行事,此事背后应当另有隐情。” 毋丘鸾接言道:“这么看来,高奉既不是赵王的人,也不会是成都王那边的人,那么他的背后又会是谁?” 赵通又笑道:“如果当初张珲上任后没有重查陈年疑案对付巨鹿魏氏,高奉又怎会有接任房子县令的机会?” 夏侯殊不禁皱眉,因雨轻抽不开身,他才代雨轻召集他们前来商议。 赵通怀疑张珲的同时,也是在质疑雨轻识人用人的能力,夏侯殊虽心中不快,但考虑到大家初次合作,尽量避免分歧,加之夏侯殊对张珲也不甚了解,故而一直保持沉默。 毋丘鸾却直接道:“赵兄认为是有人故意设此局,剑指高奉背后之人,可惜张珲早已识破此局,并未对高奉施以援手,那人低估了张珲的实力。” 梁辩把茶杯一放,说道:“赵兄之言不无道理,也有这种可能,不过道儒兄早前已在长沙王身边安插了眼线,或许很快会传来我们想要的消息。” 梁辩知道雨轻与张珲是旧识,但眼下风云变幻,提防戒备之心不可无,况且就连同为吴郡名门的陆玩都未必真的了解张珲。 夜色深深映照着竹林,竹叶伴随琴声而舞动,曲中透着悲凉和哀伤,却又有种坚定与希望。 月光下,一个身影渐渐拉长,琴声戛然而止。 “你来了。” 来客正是吕莘,他走至崔意身前,直接问道:“道儒兄该不是特意请我前来欣赏如此妙曲的?” “崔醒为何死在房子县?” “据司隶校尉部收到的线报,崔醒作为长沙王的幕僚,只身犯险入房子县查探,才被房子县令高奉杀害。”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崔意捡起落在琴弦上的一片竹叶,随手一掷,赶走了枝头啼叫的夜鸮。 吕莘无奈道:“要是子初兄还在的话,应该会知道的多一些,关于房子县之事,我想子谅兄更清楚,你何不去问他?” “我已问过,崔醒并非被成都王的人所杀。”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长沙王下的手?” 崔意轻抚额头,心想崔醒算不得长沙王的心腹,只是因其父为西河太守,他才有机会进入并州刺史府。 长沙王不可能派资质平平的崔醒去房子县打探,崔醒更不可能冒然去那里,很大可能他是被人设计。 吕莘又道:“能不惧博陵崔氏,自然也没把清河崔氏放在眼里,杀害崔醒之人倒是无所顾忌。” 崔意摇头道:“他不是无所顾忌,而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与此同时,在钟府花厅内,钟雅和四位益州友人围桌而坐,把酒言欢,畅谈天下事。 “我来迟了,还请各位见谅。” 钟雅见白袍少年衣袖处轻微划破,神色却与往常无异,倒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向雨轻介绍在座的朋友。 他们分别是巴西谯登,郫县何贤(何攀从子),绵竹秦松,武阳李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不善饮酒,就以茶代酒敬各位。” 雨轻一饮而尽,然后坐于钟雅身旁,又笑道:“我想各位既然千里迢迢来到洛阳,自然是要给益州人士挣得一席之地,太子被害,如今的乱局,对你们来说也是难得的机会,又岂可错过?” 谯登他们此番赴洛除了各自带有家兵,还秘密护送一批军械。 原来传闻中的那本兵法奇书并无暗藏玄机,或许只是钟会想要借此吸引司马家的人去争夺而已,可谓是一场精心计算的报复,故而雨轻的父亲才命秦蝌将它烧毁。 但钟会生前确在蜀地藏匿了大量军械,直到钟雅去益州平叛时才辗转得知此事,并派人秘密寻找。 谯登直面问道:“士季公(钟会)当年不曾把蜀地军械一事告知族人,想必是不希望它成为日后家族复仇之用,可钟兄如今找回军械,还联络关中旧部,你有想过一旦事败,将会给钟家带来什么后果?” 钟雅饮酒不语,雨轻却笑道:“谯兄多虑了,彦胄兄身为中书郎,仕途正好,岂可行复仇之事?” 何贤疑惑道:“不然将这些军械运来洛阳所为何用?” “想要开新局,自是要换新饵。” “此话何解?” “把从蜀地而来的神秘军械献给有野心的赵王,再将此消息传到其他藩王耳中,想必会引发新一轮的争夺战。” 眼下雨轻就是想要利用这批军械吸引蒯错的注意,同时借此探听赵王积蓄了多少兵力以及藏匿之处,更是要让赵王和齐王再无联手的可能。 钟雅这才开口道:“此事关键就在于获得赵王的信任,可是赵王身边幕僚皆非等闲之辈,一时之间实在—” 秦松起身道:“秦某不才,愿往赵王府走一遭。” 钟雅含笑点头,秦松出身益州豪族,又是秦宓之后,最是善辩,这场空手套白狼的好戏,非他莫属。 雨轻却道:“秦兄一人前去,恐势单力薄,我正好想起一个人来,与你同往,必会事半功倍。” 秦松不解:“何人?” 雨轻笑道:“秦蝌。” 齐王一直想要从雨轻父亲手中得到兵法奇书,若得知秦蝌未死,并且还出现在赵王府,齐王定会以为赵王早与曹魏余孽勾结,心中必然忌恨,至于梁王那边,本就并非真心扶持赵王,密报司隶校尉部也未可知。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四十五章 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辆牛车驶向无忧巷,由于雷岩在云雀街被围攻之时受了些皮外伤,雨轻正细心帮雷岩上药。 “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钟雅?” “如果他插手此事,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钟家和卫家一样,现如今被许多双眼睛盯着,对他们而言,不作为就是最大的作为。” “虽然那伙人在云雀街上袭击我们,但未下狠手,更多的像是故意引陆玩的人出现,并对他们下了死手。” 雷岩停顿一下,又道:“房阳的人也出现在那里,难道你不怀疑是—” 雨轻摇摇头,心想看来是有人故意引自己去云雀街,目的是让陆家和卢家加深敌对,想必是不愿看到范阳卢氏和吴郡陆氏合作,这又会是谁的手笔?” 牛车突然停下,驾车的苗烈转身回禀道:“雨轻小娘子,前面的车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雨轻掀起车帘,朝那边望了一眼,辨不出是哪家的牛车,此时也不想再生事,就放下车帘,淡淡道:“让他先过去吧。” 只听木轮缓缓碾过青石板,在两辆车快要擦肩而过之时,那辆车却停了下来,从车窗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为何去云雀街?” 雨轻听后不禁笑道:“你这么问倒像是早就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事一样,岂不令人生疑?” “这条路不是你该走的路,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为什么?” “今晚不止一次刺杀,以后还会出现,你有几条命可以跟他们斗?” “人只有一条命,也只能活一次,所以更要好好把握每一次击杀的机会,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放弃。” “你还真是天真,但愿你能活到最后。” 几颗头颅滚落在地,那辆车很快驶远了。 雷岩心惊,他们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就算是月判官出面对付他们,也未必能将他们全部斩杀。 雨轻却在思索那辆车上的人会是谁,眼前这些人与云雀街上那伙人的背后似乎不是同一个人,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刺杀,而那个人出手帮她扫除前进路上的障碍,又是为了什么? 苗烈不知要不要继续前行,只得问道:“雨轻小娘子,还回无忧巷吗?” 雨轻这才回过神,说道:“去县衙。” 另一处别院,厅上一袭丁香紫锦袍少年正为崔缇抚琴,这是郭液亲手所作的无底蕉叶式膝琴,后来崔缇替他制作完成,赠与许甸,并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崔缇对美人早已司空见惯,能够吸引他注意的并非许甸的容貌或家世,而是许甸有着极致的忍耐和坚定的复仇决心,她认定的仇人还是雨轻。 在颍川书院校庆上,许甸与昔日兄长许伉的同窗联手,设局暗杀雨轻,可惜没料到荀邃早已将她的行踪透露给雨轻,棋差一招,许甸险些命丧书院,好在崔缇暗中出手,将她救走。 一曲毕,许甸轻抚着琴盒上雕刻的昙花,笑道:“老天总是那么眷顾她,真是令人羡慕。” “仅凭那几个草莽,根本很难得手,你明知道这一点,就不要在我面前做无谓的感叹。” 崔缇对她毫无怜香惜玉的兴致,一番布局到了关键时刻,绝对不容有失。 “何琮不过一蠢材,可以任你轻松拿捏,但接下来你该好好想想如何应对何玄。” 许甸巧施手段让何琮为自己所用,来对付雨轻,但何玄很快会知晓此事,许甸要想脱身,必须另寻他法。 “既然刺杀失败,她必会追查幕后之人,一旦查到何琮,势必会牵连到何家,何太师是陛下近臣,陛下自会偏袒何家人,裴长水心生怨恨,王爷再趁机离间他与陛下的关系,也就事半功倍。 至于何玄,他和陆玩早在谯国因嵇家盐田之事而反目,陆玩自然会怀疑何琮是受何玄指使,何玄若不想坐以待毙,只能主动与我们合作。 而且何玄的妹妹何钏倾慕卢琛许久,无奈卢琛早已心有所属,今晚云雀街发生的事,何钏也是知情的,我想把此事告知卢琛,事情应该会变得更有趣。” 崔缇微微点头,如果把何家卷进云雀街袭击一事,对卢琛而言,就不得不考虑是否陛下暗中插手,有意嫁祸卢氏,欲要挑起南北士族权力斗争。 只是云雀街上的袭击,有些突然,又有些巧合,让崔缇实在捉摸不透。 陆府,书房内,陆云坐在书案前,翻看着卷宗,一语不发,南絮已经换了好几杯茶,却还未见陆玩回来。 忽然起了北风,窗子被刮开,猛烈地击打着窗棂,发出刺耳的响声,南絮慌忙去关窗,竟望见陆玩迎着寒风走来,便道:“士瑶小郎君回来了。” 当陆玩大步走进来,陆云直接将那份卷宗摔到桌上,问道:“这是什么?” 陆玩简单回道:“何琮早年曾涉及宫中失火案,因何劭当时任中书令,何琮才得以免祸。” 陆云问道:“为何偏偏要查他?” 陆玩直言道:“他死了,自然需要调查一番。” 陆云震惊,起身问道:“你杀了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陆玩极其冷漠的说道:“杀他这样的人,只会脏了自己的手,但我还是要感谢杀他之人,为民除害。” 陆云却皱眉道:“何太师只会认为何琮派人袭击雨轻,你为报复而杀他。” 陆玩面不改色道:“查清昔年宫中失火案,何太师恐怕也难逃罪责。” 陆云摇了摇头,说道:“先帝时曾也着人调查过失火案,却都无果,真相扑朔迷离,可见此案水很深,先帝无奈之下才就此作罢。况且这案子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又从何查起?” 陆玩拿起卷宗道:“就从何琮查起。” 当年失火处从大厦门延至宣武观,一夜之间大厦门和宣武观烧毁殆尽,这场大火不早不晚,正好在司马炎欲要废太子妃贾南风之时,夜守大夏门的城门候及宣武观内值宿侍卫皆畏罪自杀,司马炎怀疑此事与贾南风有牵连,即命黄沙御史高光彻查失火案。 但不久之后太庙地陷梁折,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司马炎为平息事端,称大火乃是上天垂戒,自此不再追查失火案。 那时的何琮任城门校尉司马一职,也被卷入其中,后来城门校尉阎良死在狱中,失火案就此了结。 阎良乃阎缵从兄,为司马炎心腹之臣,生前曾极力主张废贾南风囚禁金墉城,应是有人故意制造这场大火,以便将其除掉,何琮作为其属官,自是知晓其中内幕,或许何琮之死,也与当年失火案有关。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四十六章 怡园小记(上) “何琮惨死家中,陛下命我务必尽快查出凶手,好给何太师一个交代,依逸民兄来看,此案该如何了结才好?” 因何琮刺杀雨轻在先,那么眼下雨轻的嫌疑最大,按例雨轻应该被带去司隶校尉部衙门问话,但今日许奇却主动来找裴頠商量,显然是有意放水。 “那么陛下想要什么结果?” “何琮一人死事小,只怕有人想要利用何琮之死牵扯出当年那桩宫中失火案,到时候局势可不好收场了。” 昔年贾充将女儿贾荃嫁与齐王,司马炎大为不满,想要把贾充调离洛阳,荀勖遂向贾充献计唯有与太子联姻,才能免于出镇长安。 后来司马炎突然病重,朝臣内外皆属意于齐王,河南尹夏侯和劝贾充应当支持有德行的齐王,司马炎得知后便夺了贾充的兵权,开始重用杨皇后的家人。 实际上贾南风嫁给司马衷是各方势力博弈、妥协的结果,也是司马炎逼迫贾充出面表态,瓦解各方势力,收拢权力的结果。 而后来司马炎欲要废太子妃贾南风,正值朝堂派系争斗最激烈之际,此时的司马炎已经压不住世家,自己亲手建立的王朝几近崩塌,司马衷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便选择和贾南风联手,宫中失火以及太庙一事幕后推手正是司马衷。 许奇言下之意,裴頠既是站在世家的阵营,自然会维护世家的利益,失火案牵涉的人太多,若不想再次看到诛杀太傅杨骏那样的朝局动乱,就必须压住朝中那股废后的声音。 裴頠笑问:“我猜子泰兄已有对策,不如直言?” 许奇端起茶杯道:“琅琊王。” 当年何琮并未返回祖宅,而是去了琅琊,与琅琊王有些来往,重回洛阳,想必是替琅琊王办事。 “为何是琅琊王?” “我知逸民兄喜欢烧冷灶,可是太子已去,这冷灶自然也就没必要再烧下去了。” 裴頠自顾自的饮茶,没有接话。 “如果逸民兄继续烧这冷灶,只怕朝中有人会怀疑你的用心。” “许司隶故意把琅琊王牵扯进来,绝非平息事端那么简单,恐怕是另有目的。” “只要琅琊王忠心于陛下,自然会无事,而且将会被重用,逸民兄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裴頠望着许奇离去,慢慢放下茶杯,扶额沉思之时,裴浚大步走进来,看了看桌上的茶,摇头道:“我看兄长的这杯茶水太浅了,还是换一杯为好。” “你该知道这水的深浅,我早已经不在意了。” “如果不想在意就可以不在意的话,兄长头上的白发也不会越来越多了。” 在杨骏被诛杀后,裴浚便不再用心仕途,表面上成为洛阳第一富贵闲人,实则掌控着强大的河东地区豪族势力和情报网,这既是作为长兄的裴頠对他的保护,也是在隐藏裴秀这一支的真正实力。 裴浚唤仆婢再端一杯茶来,然后道:“云雀街上发生之事,应该是有人利用雨轻追查东宫十二士之事,而设的陷阱,看起来那人对陆玩很是了解,出手狠绝,陆玩的人伤亡惨重。 那人要对付的可不止有陆家,或许他早就知道何琮要刺杀雨轻,而杀何琮之人正是此人。” 裴頠叹息一声,如今陆家被北方大族针对,又遭受同为东吴旧族的人背刺,不知接下来陆家将会如何反击? 裴浚却继续道:“东宫十二士至今下落不明,也许这就是许奇登门的原因,试探兄长是否知情。” 裴頠眉头微微一皱:“他们真的死了吗?” 裴浚不禁问道:“兄长是希望他们活着,还是希望他们真的死了?” 裴頠道:“现在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 裴浚云淡风轻的说道:“经汝南之事,我更加确定太子还远没有达到兄长及拥戴他的朝臣的期待,想必在陛下心目中,太子也不是最理想的继位者,既然太子已被废身亡,兄长就不该再与那些东宫旧臣有任何瓜葛,至于雨轻,更不能被卷入其中。” 裴浚认为裴頠一直以来扶持太子,却并没有真正了解太子,或许太子在金墉城被毒害,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因许奇到访的缘故,裴浚便让雨轻去怡园逛逛,还派了百余名护卫跟随。 此时卢琛正和刘演、温峤等好友在厅上宴饮,有人望见赵通和种闿一同走进来,不由得调侃笑道:“今日子谅兄何不与他切磋一下琴技,试看究竟谁能凭一曲妙音赢得佳人回眸?” 说话者正是郭晟,卢琛还未答话,又有人趁机嘲讽道:“看种兄这般落寞,恐怕是那位佳人已经另寻新欢了,卢兄现下哪里还有心思抚琴,只怕喝的酒也变成醋了?” 话音刚落,那人已被索俷一脚踢飞,吐血昏倒在地。 众人无不愕然,坐于卢慈身旁的毋丘鸾却笑道:“我看斗琴不如斗武,在座的各位若想与我的弟弟比试一下拳脚,他自会奉陪到底。” 郭晟怒道:“卢琛,你竟然纵容他这等村野匹夫公然出手伤人,简直目无王法!” “今日老子就告诉你什么是王法!” 索俷凌空旋身飞踢,将郭晟连人带桌一起踹翻。 韩蔚高声道:“真是放肆!” 毋丘鸾微笑道:“郭兄蓄意挑衅,无非是想逼卢兄出手,可他是谦谦君子,自然不好还击,我的弟弟性情豪爽,最喜欢打抱不平,替卢兄教训几个孟浪之徒又有何不可?” 何玄轻蔑笑道:“一个被索家丢弃的丑儿,混入草莽苟且偷生,如今作了毋丘家的走狗,倒也算是扬眉吐气。” “乱咬人的疯狗,看你索爷爷不拔了你的狗牙!” 索俷欲要挥出一记重拳,却被雷岩及时挡下。 “这里还真是热闹,不过你说的疯狗在哪里,万一被咬伤可就麻烦了。” 只见玄袍少年疾步走进来,楚颂之紧随其后,看郭晟及其友人受伤被人抬了出去,便道:“我这个洛阳令来的不巧了,早知有人在此闹事,我就不来了。” 何玄冷冷道:“洛阳令来得正是时候,此事本就该你管,躲是躲不掉的。” 少年笑道:“何兄此言差矣,该躲避之人应是犯事者,堂堂洛阳令根本无须躲避。” 何玄望着索俷道:“如此甚好,那就劳烦洛阳令把这厮带回衙门审问。” 少年又笑道:“事情都有轻重缓急,像是这等逞凶斗狠之事,自然不必急于一时。”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四十七章 怡园小记(下) 何玄不禁冷哼一声:“我看分明是裴家人有意包庇毋丘鸾。” 何玄知道河东裴氏和同郡毋丘氏有旧交,而今雨轻亲自出面,想必是为了帮毋丘鸾开脱罪责。 “大家都知道我是左太妃的养女,后来被裴长水收养,说不定哪一日就得离开裴府,自然也算不得正经的裴家人,今日怡园内并无一个裴家郎君,何兄可以说我包庇毋丘兄,但要是把裴家攀扯进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雨轻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的出身,亦不在乎厅上之人的眼光和看法,只是轻轻一笑,然后在赵通旁边落座。 赵通却知这是雨轻在刻意把今日之事与裴家撇清干系,因为此番对付陈郡何氏,就等同于站在司马衷的对立面。 这时华恒放下酒杯,笑道:“在此久坐实在乏味,不知各位可愿随我去西园射鹿?” 许田西有射鹿台,为汉献帝狩猎射鹿之所,后来汉献帝与刘备关系密切,引起曹操猜忌,曹操便请汉献帝与众臣到许田狩猎,一为显示武力,二为试探群臣,猎中,关羽劝刘备杀曹公,刘备却未动手,此为三国时的许田打围事件。 华恒借用许田打围一事,提醒何玄莫要太大意,以免中了别人的圈套。 雨轻淡然道:“听华常侍提起射鹿,让我不由得想起当年祥瑞白猿一事,前一阵子颍川怪事频发,先有韩旋意外失踪,而后晁亮为避祸诈死逃脱,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晁亮竟在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发现他之人却是赖婴,更令人震惊的是晁亮竟与祥瑞白猿一案有关,也是有人为此桩旧案才想要将他灭口,他只得诈死逃走。” 厅上顿时一片哗然,有人不禁质疑道:“晁亮怎么可能还活着?” 雨轻笑道:“刚才我在来怡园的路上碰巧遇到赖婴,便邀他共游怡园,估摸着他在温泉馆已经沐浴完毕,很快就会来这里与各位一同欢饮,我想听他讲祥瑞白猿之死的真相会比去西园射鹿更有趣?” 须臾,赖婴就大步走入厅内,直接望向何玄问道:“这厅内温暖如春,何兄为何冷汗涔涔?” 何玄自嘲笑道:“方才服散所致,赖兄应该对此习以为常才是。” 赖婴笑道:“何兄怕是忘记了,我早已不再服散,服散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继而铸成大错,而晁亮却还沉迷于服散,故而他连杀自己的是何人都不清楚,岂不可悲?” 何玄意味不明的笑道:“晁亮能遇到你,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赖婴立时敛容道:“可是晁亮遇上你,却注定不幸。” 何玄依旧好言劝道:“赖兄,或许晁亮对你说了些什么,你对我有误会,我完全可以理解,但你不该轻易被陆玩利用,将矛头对准颍川士人,伤了同乡情分,更有愧于你们赖氏先祖。” 赖婴不以为然道:“谎言终究是有破绽,真相永远不会被埋藏,何兄的所作所为才真是愧对你们陈郡何氏!” 何玄凤眸微低:“看来赖兄当真是为了陆玩,要对我翻脸无情?” “是你引我入局,欲要陷我于死地,当年祥瑞白猿早在驿馆时就已被人下了一剂毒药,几个时辰之后它就会毒发身亡,你设计一出醉酒杀猿,就是为了找个替罪羔羊,同时借此事打压颍川派,你不仅欺我一人,而且还欺我们整个颍川士族,像你这样的奸邪小人根本不配谈情义二字!” 厅上众人听后无不震惊,何玄却毫不在意,自斟自饮,然后道:“陆玩手段高明,何某佩服。” 雨轻再次开口道:“有人以为驿丞及驿卒、杂役均已被杀,祥瑞一案很难再翻案,所以有恃无恐,可人算不如天算,那日一名驿卒偷偷出去赌钱,等他输光了回来取钱时正好看到有人给白猿下毒,他害怕又不敢声张,匆匆逃走,再也没有回驿站。” 雷岩展开一幅画像呈现在大家面前,正是根据驿卒描述画出的下毒之人的画像。 何玄看后却拊掌笑道:“这个故事编的有些意思,不知是何人的构思啊?” 雨轻盯视着他道:“方才你回答赖婴的问题时,除了回避他的视线,你的肩膀还不自觉地动了动,这说明你在说谎,想要逃避他的问题。 大家在看画像时都是好奇和惊讶,唯独你看过这幅画后却松了口气,因为你知道画中人并不是下毒的凶手,你会有这种松弛的反应,说明真正下毒之人早已被你灭口。” 何玄问道:“你在云雀街上遇袭,总该反省一下自己,怎么还是这样如小儿般口无遮拦,不知道天高地厚?” 雨轻笑道:“何琮被害,你还能来怡园享乐,看来他的死,轻如鸿毛一文不值。” 何玄脸色阴沉道:“我们何家自会不惜一切找出杀害他的真凶,并让他偿命。” 雨轻淡然道:“我已把祥瑞一案的相关人证物证交予洛阳令,何兄若是不愿去县衙,洛阳令就会将此案上报司隶校尉部,祥瑞关乎国运,我想许司隶定会彻查。” 这时华恒不由得笑道:“你跟着逸民先生到豫州随便走了走,就破了一桩旧案,这么看还是逸民先生教导有方。” 雨轻也笑道:“华常侍昔日作为太子宾友,想必东宫也是受益良多。” 何玄是华恒在谯地布下的一枚重要棋子,现在这枚棋子已经被废了,不过雨轻也只能查到何玄这里,此时的华恒根本不是雨轻仅靠一桩旧案能对付得了的。 不知何时种闿无意中望见刘演旁边的座位是空的,原来卢琛早已离席,而雨轻把后面的事交给了楚颂之,也转身离去。 怡园西墙留有一处小门,春季时这里爬满了青藤,到如今只剩下光秃的墙壁和零落的枝条,一派萧瑟,旁人很少打此经过,此刻雨轻却独自站在这里,眼神满是感伤。 由于任府那幢满墙青藤的小楼颇有特色,故而雨轻在此也种了青藤,只是她却不知任远生前经常会驻足于此。 “是时候找人把墙上的枝条修剪一下了。”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雨轻转身,正是卢琛。 “谌哥哥怎么还没离开?” 卢琛走近几步,说道:“我不会离开,而且我也说过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说着摘下自己腰间系着的闻香玉佩,递到雨轻手上。 “凭此玉佩,卢家死士绝不敢再伤你分毫,其他人若想动你,就是与我卢琛为敌。”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十三章 云端聚首,共赏冬韵(二) 王润和崔治只在旁看热闹,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愿,傅畅和祖涣他们倒是上前劝说庞敬莫要冲动行事,无奈庞敬听不进半句。 他们二人互不退让,还是棍棒相见,一开始双方小厮们并没有下狠手,突然庞家一护卫出手太重打破了韩家随从的头,双方红了眼,纷纷都下了死手,一时间喊打喊杀和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这时从远处传来琴声,若隐若现,一缕琴音狂放张扬,恣意不羁,这一曲《酒狂》震惊了亭中人。 琴声戛然而止,一青衣小厮疾步走来,不悦道:“你们打扰了我家先生在此抚琴的兴致,此山间雅地,不宜动粗。” 韩蔚怒气冲冲地问道:“你这厮从哪里蹦出来的,也敢管小爷的事?” 小厮淡定答道:“我家先生乃国子学博士,韩家小郎君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我了,不过我家先生可时常提及到你,因你的学业很成问题,令我家先生甚是伤脑筋。” 韩蔚听后面红耳赤,那些随从很快停了手。 在林中抚琴之人名叫孔昞,为孔晟从兄,坐于对面听琴的两个人神色各不相同,白袍少年微微皱眉,身边的崔缇则是若无其事的饮茶。 雨轻与庞敬在临淄相识,她对庞敬的为人也是有些了解,此番一言不合竟会对韩蔚动手,顿觉事有蹊跷。 崔缇淡淡地问道:“既是下山,不知今日登顶的人多不多啊?” 雨轻答道:“毋丘鸾到的比我早一些,他好像是初次登翠云峰,有很多感慨。” 崔缇笑了笑:“他自幼长在吴地,没有回过洛阳,就像田舍翁进城一样,自然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了。” 在崔缇眼中,毋丘鸾还不如刑家桓氏子弟,想入洛谋职也是痴人做梦。 雨轻关切地问道:“孔先生独自在此抚琴,似有心事,既然我们有幸在此相遇,可否说出来,或许道瑜兄能替您分忧。” 崔意与孔昞孔晟交情甚好,不过崔缇与孔家人只是泛泛之交,今日纯属偶遇,驻足聆听琴音,倒生出这许多事来。 孔昞不由得叹了口气:“我的一个学生因前几日无意中拾得一幅画,就被司隶校尉部的人带走了,到如今还未放回来。” 崔缇听后心起波澜,司隶校尉部也开始暗中调查此事,原来司马衷看似对此不闻不问,其实是为了让朝中内斗,隔岸观火。 崔缇放下茶杯,问道:“敢问先生这名学生叫什么?” 孔昞捋须道:“阚琼,他德才兼备,品学俱佳,从不与人交恶,我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惹了什么祸?” 崔缇点点头,又安慰道:“也许是他们抓错了人,先生莫要太过忧心,待我回去后帮先生打听一番。” 孔昞道:“那就有劳崔家郎君费心了。” 这时有个担柴汉从这里经过,雨轻微笑道:“道瑜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深得赵王信任,这件小事定是难不倒他的。” 崔缇冷笑一声:“你向来与任都官亲近,放不放人,对他来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雨轻连忙摇头道:“爷爷和六叔常对我说公事定要依法公办,不能有半点徇私,道瑜兄既为赵王府掾吏,更应该知法守法,严于律己,莫要让孔先生误会了才是。” “一句戏言,何必当真?” 崔缇勉强一笑,自顾自的饮茶,雨轻却向孔昞告辞离开。 临近黄昏,倦鸟随落照归巢,一辆牛车停在山下,一个身影渐渐走近,车帘被掀起,有人笑道:“看你这般模样,可是玩得还没尽兴?” 白袍少年颇感遗憾道:“谌哥哥,今日山上甚是热闹,可是我光顾着看热闹,反倒忘记了赏雪景。” 卢琛提议道:“明日我陪着你一同登山,再画一幅翠云峰冬韵图,你觉得可好?” 雨轻摇摇头道:“难道谌哥哥忘记了明日要在龟鹤园召开例行圆桌会议,我们岂能缺席?” “是了,看来只能改日再来登山了。” 卢琛失望的笑了笑,原本他是打算陪着雨轻一起登山赏雪景的,不巧叔叔卢播有事找他,他处理完事便赶来这里接雨轻。 当他赶到山下时,陆家的牛车刚刚驶远。 “庞敬这次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得罪了韩蔚,恐怕以后在洛阳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坐在陆玩对面之人正是蔡攸哲,此时的他与往日不同,一脸肃然,眉宇间还透着忧虑。 他在外面的浪荡名声,只是为了更好地融入洛阳那些纨绔子弟的圈子,方便帮陆玩打探一些消息。 陆玩淡笑道:“无妨,他这么做都是为了给陈匡撑腰,而且贾谧如今也无暇理会这等小事。” 庞敬是故意在山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以便分散可疑之人的注意。 在那年祖涣和刘演掉入陷阱时,陆玩就已察觉出山洞内有问题,后来陆玩的人又发现古掌柜也经常登山,将前后联系起来,这山洞内大概是藏着雨轻这股势力的秘密基地。 今日崔缇孤身登山,或许与前来查探山洞的可疑之人有关,好在陆玩已经收到消息,知道雨轻的人安全撤离,又见卢琛赶来,他才放心地离开。 蔡攸哲又道:“你先前让我盯着郑府,似乎郑翰已经获悉一条有关摸金校尉的情报线索,派出五路人马,意在围剿他们。” 陆玩剑眉一皱:“看来是时候让司空府的人把郑翰谋害公主的罪证交给司隶校尉部了。” 此罪证是郑林身边的阿夏姑娘交给陆玩的,她自称是为了给死于郑翰之手的好姐妹报仇,陆玩却认为她是某方势力派去郑府的线人,只是大家目的相同而已。 张华与郑家有宿怨,由司空府揭发此事,最为合适,若是能顺势挖出郑沐暗中支持齐王谋逆,就更好不过了。 蔡攸哲不解道:“你刚刚就任尚书郎,为何非要在此时趟这浑水,还要招惹郑家人?” 陆玩眼神坚定凛然:“眼看着就快要变天了,乱局已现,我等既然来到洛阳,就要为南方士族谋取最大的胜利。”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亭中重逢 乍露锋芒(中) 雨轻对着孔晟笑了笑,便也走进厅去。阮放他们似乎在等人,当看到卢琛他们走来时,阮放便疾步上前,笑问道:“季钰,你猜刚才我看到谁了?” 郗遐不解。 “陆士瑶。”阮放又瞥向卢琛,呵呵笑道:“子谅是否也没料到他会前来呢?” 郗遐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喃喃道:“他怎么会来?平时那么不爱凑热闹的人,如今倒是不请自来。” “你没看到他方才一脸高傲的样子,不过是亡国之臣,”阮放略带不满的说道:“好在道儒(崔意字)今日没来,不然厅内真是坐不得了,冷冰冰的真是冻煞人也。” “思度兄(阮放字),”郗遐笑道:“这般晴朗无云,哪里会觉得冷呢?是不是道明兄(蔡谟字)没来,你觉得心冷呢?” 典兴哈哈大笑起来,与郗遐快步走入厅内,谢裒和卢琛则紧随其后。 此时孔晟拍了拍阮放的肩膀,低语道:“陆兄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今日你可要小心咯。” “哼。”阮放轻蔑的说道:“听闻陆士瑶善辩,待会我倒要好好领教一下。” 厅上,郗遐早就看到雨轻坐在裴宪身边,而陆玩紧挨着雨轻,很明显陆玩所坐的正是郗遐的位置。 “士瑶兄,你怎么想着来陈留了呢?”郗遐坐到陆玩旁边,哂笑道:“难道这里也有你们陆氏的产业吗?” 陆玩淡淡说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阮放他们坐在对面,卢琛望了一眼陆玩,似笑非笑,喝着茶,脸上很平静。 谢鲲与裴宪他们笑谈了一会,便扭头对陆玩说道,“你的堂兄陆云任浚仪县令(属陈留郡)期间,可是深受百姓爱戴,可惜辞官而去——” “幼舆兄,如今陆大人已升为太子中舍人,可是深受太子殿下的赏识。” 阮放喝了一口酒,笑道:“昔年孙策攻打庐江,将庐江城池层层包围,陆康(从孙乃陆逊)苦苦坚守了两年,城池最终陷落,月余过后,陆康便病逝。陆氏一族却摒弃仇恨,仍是辅佐东吴孙权,陆逊(其孙为陆机)更是娶孙策长女,后拜为大都督,出将入相,好不风光啊。” 陆玩放下茶杯,正色道:“阮兄此言差矣,当年袁术割据势力屯重兵在邻郡九江郡的郡治寿春,袁术因为军队缺粮,向我曾祖父索要米三万斛,曾祖父认为袁术乃叛逆之徒,闭门不与之来往,才遭袁术憎恨,故而派遣孙策前来攻打庐江.......” “孙策仁义,不愿与我的曾祖父兵戈相向,可恨袁术竟然派奸佞之徒暗害我的曾祖父,孙策还曾设法援救陆氏一门,其中是非黑白,外人自是难以分辨的。” “原来如此。”阮放冷笑一声,然后看向刘绥,似乎在示意什么。 陆玩此时心绪难平,其实陆家经过那一场大战后,可谓势力骤减,家中男丁就剩陆逊和陆绩,势力如此单薄还要撑起一个名门望族,实非易事,孙家占尽了便宜,陆家还要甘为人臣,这般屈辱他自是难以释怀的。 “陆兄,”刘绥突然起身,笑道:“陆伯言(陆逊字)一介白衣书生拜大将,西拒蜀汉,北抗曹魏,一生忍辱负重,力保吴国东南半壁江山,称得上周郎之后东吴第一功臣,最后却因孙和、孙霸二宫之争,卷入孙权父子相争中,含恨而亡。如今令堂兄频频出入赵王府中,又是意欲何为?” “住口!” 雨轻忿然站起身,走至大厅中间,微怒道:“江陵侯(陆逊)临危受命,军中老将和贵族出身的将领不服约束,他则绳之军纪,严加制止。还曾言‘仆虽书生,受命主上。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有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最后夷陵破蜀........” “如此社稷之臣,却遭到孙权的猜忌,孙权生性多疑,当初对周瑜亦是如此,这等主上,寒了臣子之心,东吴基业岂能长久?陆氏一门自入洛阳以来,如履薄冰,不曾僭越半分,却屡遭北方士族的排挤与奚落,你这样冷嘲热讽,岂是君子所为?” 这番言辞无不令在场之人震惊,眼前的少年字字如针,刺破刘绥骄傲的内心。 他自是不服,立时反击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上回在卞家宴席中羞辱了许广和何虔,小小年纪,目无尊长,口出狂言,还真是疏于管教!” “若论教养,自然比不得刘兄了。” 雨轻步步逼近,目射寒芒,冷笑道:“你的叔父刘大人(刘宝字道真)原来是个罚服劳役的罪犯,扶风王司马骏用五百匹布来替他赎罪,不久又任用他做从事中郎,从此步入仕途,这等事想必你已经忘记了吧?” “你——”刘绥脸色大变,被人当场戳中痛处,真是羞愤难耐,可又不知如何辩驳。 郗遐心中暗暗发笑,没想到雨轻如此厉害,竟连刘宝出身这样的短处都揭出来了。 阮放这时也起身,笑道:“真是伶牙俐齿,孰不知刻薄之见君子不为,你发此言论,又岂能算是君子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哦,幸亏你的提醒,我倒险些忘记了。” 雨轻呵呵笑道:“陈留阮氏还真是人才济济,先有阮步兵(阮籍)蔑视礼法,醉卧酒家女,后有阮仲容(阮咸字)与猪酣饮,骑驴追婢,再有阮宣子当街执杖挂百钱,若论放荡不羁,非你们阮家莫属了。” “休得胡言!”阮放大怒,斥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陈留地界上欺辱我们阮氏,真是——” 寒光乍现,雨轻忽然拔出短刀,阮放心惊,哪里知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竟下意识的退后几步。 “哈哈哈!”雨轻笑起来,直接走到管裕面前,把短刀放于桌上,俯身说道:“昔日令祖父(管宁)因厌恶华歆为人而割席断交,如今你却坐于阮放一旁,阮放为人如何,难道你不知晓吗?我可是好心才把刀借给你的,你可不要误解我了。” 管裕摇头苦笑,孔晟却哂笑道:“雨弟,今日崔兄可不在场,他们此刻只怕想要将你生吞活剥了呢?” 雨轻全然不在意,看都不看阮放一眼,绕道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只觉口干舌燥,灌了一口茶,然后长呼出一口气。 “你刚才的言辞太过了,招惹许广和何虔二人还嫌不够吗?”陆玩沉声说道:“从此刻起,一个字也不要说了。” 雨轻‘嗯’了一声,又偏头望向郗遐,他倒是没有嗔怪之意,只是站起身,走至裴宪身前,躬身施礼道:“我们此番都是来赴宴的,何故弄得如此剑拔弩张,比平日里的谈玄论道还要激烈。” “无妨,不过小孩子逞口舌之快,”裴宪在旁打圆场,笑道:“雨轻是我四叔认的孙女,平日里就爱任性胡为,等回去后自然是要好好教导的。” 此言一出,无非就是告诉在座之人,雨轻是裴家的人,若是执意与她过不去,便是不给裴家面子,这也算是在给雨轻撑腰了。 阮放和刘绥自然听得明白,只得压住怒火,各自落座。卢琛倒是微微一笑,眼前的少女真是胆识过人,无所畏惧,他竟有些欣赏她了。 而孔晟和管裕倒很是诧异,原来他们所认识的雨弟竟是女儿身,不由得相视一笑,雨轻也正朝着他们调皮的眨着眼睛,完全忽视了阮放他们的存在。 一直保持缄默的谢裒站起身,躬身笑道:“兄长,宴席就摆在花厅,时候不早了,我们过去吧。” 谢鲲点头,与裴宪、左思他们缓缓走出前厅,管裕拿起那把短刀,走到雨轻身旁,还给她,笑问:“这把短刀做工精致,是从哪里得来的?” 雨轻看了看郗遐,答道:“是郗遐送与我防身用的。” “我看这刀像是西域所产,”谢裒也凑过来,笑道:“郗兄还真是眼光独到啊。” 此时郗遐走过来,对雨轻低语道:“你的口才真是越来越好了,怎么练成的,有诀窍吗?” 雨轻白了他一眼,噘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雨轻。”陆玩敛容唤道。 雨轻马上抿紧嘴巴,疾步跟过去。 “何时这么听他的话了,他可不是陆先生。”郗遐顿觉不满,也走了过去。 宴席上,雨轻就坐在郗遐和陆玩的中间,时不时笑谈几句,不过当陆玩瞪视她时,她就不再说话,还真像学生见到老师那样。 “那把刀是你买的吗?”雨轻悄悄问郗遐。 郗遐微笑摇头,附耳说道:“是胡元度送我的。” “人家才不会送你呢,肯定是你巧取豪夺的。” 雨轻根本不信,心道:胡奋(胡元度从祖父)出身于世代为将之家,曾击败了匈奴中部统帅刘猛,这把刀或许是胡家子弟镇守雍凉一带时获得的,那里常有一些西域商人,买来的也未可知。 “不管怎么样,这把刀现在归你了。”郗遐喝了一杯酒,淡笑道。 其实当郗遐在胡家看到这把刀时,就想到了雨轻,如今世道正乱,还是需要有一个便利的防身利器,这把短刀正合适,所以郗遐用百两黄金买了这把刀,但这把刀不止黄金百两,算是胡元度割爱相赠了。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01章 取字 “悦哥哥的眼力真是好,现在你手上拿着的玩偶叫做宇智波鼬,也被人称为鼬神。” 崔意皱眉道:“这名字更是奇怪。” 陆玩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崔意手中拿着的玩偶,唇角微扬,心想崔意还真是会挑,这个玩偶长发飘飘俯视众人,跟崔意一样,作为天才的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蔑视一切和居高临下的感觉,如此耀眼,恐怕只会离雨轻越来越远。 雨轻喝了半杯蜂蜜茶,笑道:“等回到洛阳,再让郗遐和阿远哥哥来挑好了。” 梧桐又把其余的小玩偶放回锦袋里,对雨轻小声说道:“我觉得这个佐助是送不出去了。” “还是会有人喜欢颜值高的玩偶的,悦哥哥选了宇智波鼬,待会再让谌哥哥选一个玩偶。” 雨轻拿着鹿丸,走到陆玩跟前,俏皮的笑道:“我给士瑶哥哥挑的小玩偶很可爱吧?” 陆玩摇了摇头,“我实在看不出来它有哪点可爱,长得奇奇怪怪的,估计你也知道把这些小玩偶放到店铺里去卖,是一个也卖不出去的,干脆就送给我们了,你可不要期待我会把它摆在书房里。” 崔意把宇智波鼬小玩偶收进袖中,笑容神秘的说道:“雨轻,好像你的爷爷给你取好表字了。” “真的吗?”雨轻欣喜不已,举步就往门外走去。 “士瑶兄,我们也过去看看好了。” 崔意负手走在雨轻身后,陆玩则盖上锦盒,沉吟道:“裴校尉会给雨轻取什么表字呢?” 书房内,窗明几净,在屏风一侧摆放着三盆精致古雅的盆景,松树盆景和翠柏盆景,还有一盆兰花盆景,亭亭玉立,清新素雅。 一身黛蓝色衣袍的老者注视着这盆兰花,再次回想起自己的女儿若澜,在那一年的初春,他带着若澜从河东老家返回洛阳的途中,遇到一个卖山草的老农,若澜望见他手持几株残弱兰草在寒风中颤栗,顿起恻隐之心,便把那老农的兰草全都买了下来。 回到洛阳裴府后,若澜精心呵护栽培,但是这几株兰草过于羸弱,其中一株没养多久就枯萎死掉了,若澜为此伤心很长时间,后来她遇到了那个人,按照那人所说的养护方法,兰草终于开出了第一朵玲珑剔透的花朵,瘦弱的兰草经过若澜的细心养护摇身变成了世间极为罕见的莲瓣兰,素心莲瓣,似美玉天成,若澜也因此记住了那个人。 裴绰眼前的这盆兰草盆景正是若澜陪着他来这里避暑时,放置在这间书房里的,当时若澜挽着裴绰的胳膊,笑着说希望明年春天可以看到它再次开出洁白无瑕的花朵,可惜她的这个愿望没能实现,她不顾裴家所有人的反对,执意选择跟着那个男人离开洛阳。 裴绰一怒之下将若澜闺房内的那盆兰花摔到地上,还命人把她精心打理的小花圃夷为平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裴府都没有栽种兰花。 在若澜出走后,裴绰再也没有来过这座别院,也就把别院中这盆兰花盆景给遗忘了,但是别院中的老仆还是会每日细心照顾它,只不过它再也没有开花了。 今年夏天却奇迹般的开花了,也许是雨轻的到来,给了这盆兰花新的希望,裴绰还答应雨轻,回洛阳时会带上这盆兰花。 有雨轻陪在他身边,他已经释怀了,而且雨轻比当年的若澜还要优秀,自幼失去父母的雨轻,仍然能够坚强乐观的活着,他真的很欣慰。 裴绰思忖了良久,轻抚左伯纸,慢慢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太平’二字,他希望雨轻能够一生平安顺遂,更希望晋廷能结束动荡,迎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太平,这个表字很特别。”裴肃看向卢琛,笑道:“也很好听,挺适合雨轻的。” 卢琛笑着点了点头,他和裴肃应该是最先知道雨轻表字的人了,张舆昨日收到父亲的书信,今早就和楚颂之启程回洛阳去了,而裴潭、陈眕、陆机和左思他们现在应该寻了一处风雅静僻之地,安坐于潺潺流波之曲水边,饮酒赏景,吟诗作赋了。 “原来二哥哥和谌哥哥也在这里啊。” 雨轻很开心的走进来,冲着裴肃和卢琛盈盈一笑,然后就直接走到裴绰身边,伸出纤细白皙的小手,抚过纸面,然后抬眸笑道:“爷爷,这是给我起得表字吗?” 裴绰捋须点头,慈爱的看着雨轻,说道:“脚才刚好些,你就又想要到处乱走了,穿成这样打算去哪里啊?” “爷爷,我一会准备去四婶那边学习制香。” 雨轻笑吟吟道:“我很喜欢这个表字,简单好记,比什么茂漪、令姜的好听多了。” 裴潭和陆机之前试着给雨轻取了几个表字,最后选了两个拿给裴绰看,就是茂漪和令姜,雨轻并不是很喜欢,觉得太文绉绉的了。 裴肃不禁笑道:“雨轻,过于文雅的表字也不太适合你。” 雨轻俏皮的笑了笑,然后走到卢琛跟前,悄声道:“悦哥哥选得是宇智波鼬的小玩偶,不知道谌哥哥会挑哪一个玩偶呢?” “哦,又是那种奇怪的玩偶,我这人有选择困难症,你给我挑一个就好了。” 雨轻直接拒绝道:“不行,你要自己选,这样才有意思。” 卢琛无奈笑了笑:“你先把那个故事讲给我听,我才能根据自己的喜好去挑选玩偶。” 雨轻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其实这个故事也算是仙侠一类的,这样讲你们也许才能够听得懂,他们每个人在战斗时所表现出来的顽强拼搏的精神,他们的壮烈牺牲,都是在追寻人生的意义,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里面有好多瞬间,足以感动到落泪。” 卢琛摇头苦笑,“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战争似的,这样热血是准备进军营当兵吗?” 裴肃一边观赏着那盆兰花,一边调侃笑道:“子谅,她喜欢白日里说胡话,你不知道吗?” 卢琛淡淡一笑,心想雨轻的世界还真是难懂。当望见崔意驻足门外,他便向裴绰施礼告退。 喜欢晋中镜请大家收藏:()晋中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