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送我青云志,我送继父门楣扬》 第 296 章 指婚 王吉祥站在一旁表情恭敬而卑微,似是帮着皇后说话般道。 “英国公府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奴婢说一句不该说的,姑娘家从小在娘家受尽了宠爱。” “哪里会不惦记着娘家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啊陛下,长公主不也时常教导驸马一家不可仗着权势跋扈,这就是怕给陛下惹了麻烦。” “娘娘自己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才会将张家的姑娘接进宫来,以后的皇长孙妃定然不会再惦记着娘家。” “娘娘为了陛下、为了太子殿下与皇长孙殿下是尽心尽力了的。” 他句句都看似为尤皇后开脱,却句句坐实了尤皇后心里就是向着娘家。 男人都希望自家女儿向着娘家,却不希望自家媳妇向着娘家,何况还是向着武勋外戚这样的娘家。 虽然少年夫妻、恩爱多年,可和江山比起来自然是江山更重要,他可没有重婆娘宠到拱手让江山的癖好。 “她教训别人的时候倒是清醒,轮到自己怎么便糊涂成这样了。” 说到底,还是权势动人心。 皇后如今也并不是糊涂了,她这是知错犯错啊。 对内将尤家子弟送到大孙子身边,对外想和文官权臣扯上关系,姑娘还有嫁给各大勋爵的。 文武官员皇室都算计上了,尤家和皇后这是想干嘛啊? 真当他舍不得落他们脸面? 王吉祥不再继续说话,只满脸担忧地垂下了脑袋,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赵翊也没有怀疑过他,毕竟皇后那边也没人得罪过御前的人。 印象中王吉祥和李瑜,平时好像也根本没怎么接触过。 况且他自问待身边人不薄,没道理这些奴婢会背叛自己,再说王吉祥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皇后对尤家怎么样,对儿媳妇孙媳妇又是怎样? “研墨。” 既然尤家想要通过姻亲权势,那他就给他们不就是了? 他与淑妃的女儿刚满十四,和尤家的长子长孙年纪倒是相仿,他正愁给闺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 这不就有了? 以后闺女的儿子都不用筹谋荫封,直接承袭英国公的爵位,对闺女好,也满足尤家亲上加亲的想法。 这事儿没经过和皇后商议,旨意就这么径直下达了。 气得尤皇后这个身体倍棒将门之女,都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病殃殃躺在榻上半天没缓过来。 第一驸马不能参政,第二驸马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内官的监视和约束,单这两条尤家的权利就废了。 让尤家的长子长孙尚公主,陛下他是懂怎么气人的。 坤宁宫。 尤烈本来也不赞成和文官联姻,他姐夫这个人看着是好说话,其实狠起来比之太祖还过之不及。 太祖不高兴就直接弄死你,他姐夫不高兴那就让你难受得想死还死不掉,就这事儿你说难受不难受? 看着气得心口绞疼的长姐,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先心疼长姐,还是应该先心疼自己的长子。 “姐,你就别气了,让你侄儿就这么富贵一生挺好的,那些文官儿权势再大也不过就一代。” “何必拿咱们的热脸子,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还反而让姐夫不高兴,到时候指不定姐夫连我也疏远了。” 文官儿看不上他们,他还看不上这些弱不拉叽的文官儿呢,文官儿家的闺女更是爱拽那些个诗文。 想想他就觉得牙酸,何况李子璇这个人难馋得很又爱女如命,要是他闺女在自己家受到一点委屈。 只怕都得上金銮殿告自己御状,多想不开要给自己找个这样的亲家,挑个普通武勋家的闺女不就好了么? 不知道长姐喜欢那李家什么! “你懂啥?” 尤皇后辛苦谋划,没想到这一个两个都不理解自己, “咱们武勋是需要打仗的时候,手里才有权利,有了权利地位才会高,海晏河清的时候谁想得起你?” 和平的日子一旦过久了,这些勋爵就是王朝不稳定的人家,就会被皇帝找个借口全部推了。 “他们文官儿就不一样了,李瑜从正七品爬到正二品,朝中的人脉无数,你姐夫又格外信重他,这些都不是朝廷几个赏赐能得到的。” 她本想着让俩孩子从小玩着,姑娘家尤其是少女最好哄了。 从小就哄得她晕头转向,长大非要嫁给亲梅竹马的小郎君不是正常? 只是她没有想到,李子璇两口子的鼻子居然那么灵。 她才刚起了个头…… 更没有想到陛下这么不给情面,居然一下子把路给她堵死了。 她现在就是想后悔阻止也没用了,圣旨一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不管是她和尤家都只能接受。 第 297 章 老二,你比你大哥强 李瑜得知这事儿后,嘴角的笑容差点就没压住。 他记得在现代时半夜睡不着,打开小说软件平台胡乱刷着。 你猜猜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主角穿越去明朝,居然把朱元璋的女儿全娶了。 真是乐死人了,当天他就没忍住在评论区问候了作者的脑子,朱元璋的女婿是那么好当的? 还把朱元璋的女儿全娶了? 他只见过人上赶着干饭的,没见过有人上赶着去送死的。 吴景诚乐道:“这下你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吧?” 勋爵家族想尚公主的不少,可都不愿意长子长孙去尚公主,而是希望长子长孙靠军功掌权袭爵。 这和公主联姻的任务,一般都是次子或者是庶出的事情。 这样既能维系和皇室的感情,还能维护家族核心的利益,两头都可以吃两头都可以占。 “嗯,尚可。”李瑜出了气,却也还惦记尤桓这个长孙身边的小伴读:“身为帝王的身边人尤为重要。” 近人之所以被称为近人,就是近人说的话他打心眼里相信。 就像如今不管自己给皇帝如何进谗言,短时间他都不会发觉,历来皇帝因宠信近臣而出乱子的还少。 就像皇帝以前那些伴读,皇帝有可能会杀了他们利用他们,但是皇帝绝对会相信他们说的话。 “你让人想想办法,把尤桓从皇长孙身边给弄走。” 他说的天经地义,吴景诚嘴角抽了抽也没有拒绝。 “……行吧。” 你自己不是有人脉在宫里,怎么不用自己的尽用他的? 不过看在子璇经常帮自己擦屁股,他辛苦点儿就辛苦点儿吧,尤李两家闹成这个样子。 以后真让尤家人得了势,对自家也没有什么好处啊。 尤桓在家里时身强体壮,不知为何到了宫里就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那咳嗽的声音大得吓人。 别说是太子,就是一向温顺的太子妃也不大高兴了,体质弱成这样,怎么给皇长孙伴读? 别伴读不成,还把皇长孙也整成病殃殃的样子。 以后的一国之君,怎么能是病殃殃的样子? 于是两口子就直接去求尤皇后,说想给给皇长孙换个伴读。 皇后刚开始不答应,可是没两天皇长孙也得了场风寒。 这时候还惊动了皇帝,他本就不想用尤家子为伴读,抓到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借机把人送出宫里去的。 尤皇后甚至找不到借口求情,先前的努力便差不多都废了。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陛下待她不再如从前那般敬重亲密。 朝堂上的事儿也不怎么爱同她说,坤宁宫慢慢的也不怎么来了,就连太子也满脸不认可地看着自己。 说自己不该老想着尤家,应该多想想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娘,您是国母是皇后,不该像小门小户那样什么都紧着娘家,您应该将天下万民和皇家的将来放在重中之重。” 这让她难以接受,自己生的儿子怎能不认可自己? 只有老二这孩子明白皇后,时常带着新鲜玩意进宫来逗她高兴,老二家的王妃也比老大家的更温顺听话。 她心中越来越喜欢,这心也就逐渐偏移了起来。 这天她摸着赵昀的脸,忽然就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老二啊,从前娘忽略你是娘不对,你别生娘的气,娘也不是故意的,娘知道你是最孝顺的好孩子,是个比你大哥还孝顺的好孩子。” 她这些日子才想起来,老二不同于老大从小就板着脸,他从小就会想方设法地讨好自己。 只不过那时候,她的心都在长子和幺子身上。 对这个老二更多的时候是呵斥,可老二虽然时常抱怨,却从来没有同自己离过半分心。 还是时常讨好她,想尽各种办法哄她高兴。 “娘……” 赵昀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像小时候一样将脸覆在母亲膝上。 “儿子今日听了娘这些话,便觉得什么都值了。” 他就是最孝顺的儿子,无论怎么样都永远会站在娘这边。 “英国公府是咱们亲舅舅家,舅舅家好了咱们才能好,大哥不理解娘是大哥自己的错不是娘您的错……” 虽然他不是这么想的,可他觉得这么说娘心里会高兴些。 尤皇后听了这话,更觉得这个儿子与自己是同心的,若他是老大的话,怎么也不会如此指责自己伤她的心。 “老二你知道吗?其实娘觉得你确实是最像你爹的孩子,你是一刀一枪跟着你爹拼杀出来的。” “相比起你家大哥,武勋里其实有不少叔叔伯伯,他们都更加看重你,觉得你比你大哥更好更强些。” 第 298 章 别是杨家那一套吧? 李瑜只想断了尤家掌权的路,也没想着非要尤家和尤皇后怎么样,只要别有大权碍着自己就行。 毕竟她和皇帝既是少年夫妻,更算得上是患难夫妻,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以色侍人或是当雕塑傀儡的后妃。 只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帝后俩人居然还没仨月就和好了。 李瑜本来觉得就是感情再好,赵翊也应该忍着自己的理性,好好吓唬吓唬她再说以后的事儿。 吴景诚找到他悄悄地道:“听说皇后娘娘卸了凤钗着了素衣,提着陛下最爱的食盒去了紫宸殿。” “不知道说了什么,君王的威严竟连半刻都没有维持住,如今已是帝后情深,一片恩爱祥和之景。” 其实都不需要仔细打听,李瑜就知道皇后说了什么。 试问如果自己是皇帝的话,照安这个皇后做错了事情触碰了底线,因而感情稍有冷淡些。 可若是她若带着自己爱吃的东西,来到自己面前追忆往昔,痛哭流涕地说自己已经知错了。 他也遭不住啊! 帝后琴瑟和鸣也是好事,只不过李瑜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被皇帝下那么大个面子忽然就能想通? 一个很有野心的人,怎么忽然就变得没有野心了呢? “肃王今日又进宫了?” 李瑜坐上自家马车之前,忽然发现了肃王的马车。 “你别说,这肃王还真是孝顺。”吴景诚伸手将车帘给拉好,低声道:“陛下怎么赶都赶不到封地去,这么多年每日都进宫给帝后请安。” “晨昏定省,一日不落,自己病了也要让王妃和世子进宫,前些日子皇后娘娘不是病了么?” “听说他在病前一直侍候着,连药都是自己亲自煎的,陛下知道了以后都忍不住动容。” 吴景诚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登基以后肃王一直如此。 李瑜却察觉到了些异常,别整出独孤皇后和杨广那套吧? 只不过独孤皇后是被广子给骗了,这尤皇后和独孤皇后可比不了啊。 “子璇。” 吴景诚忽然想起什么来,忽然拍了拍李瑜的肩。 “这等开春儿了,胖仔那孩子该要下场了吧?” “你也是由着这孩子胡闹,你这样的权臣子弟参考非比寻常百姓,稍有差池便是要闹得满城风雨啊。” “中了指不定说你给儿子开后门,不中文武百官可都盯着呢,想看你笑话的那还少啊?” 而且大雍律是有规定的,京官子弟欲在顺天府应试的话。 那就需先由顺天府丞查验身份,然后再报礼部备案,若中试还需接受多一场覆试以防人言。 压力可比普通学子的压力大啊,而且这压力还会给到家中的老子。 李瑜只是苦笑道:“当老子的在外头疯狂挣脸面,不就是为了让这些孩子丢的吗?” 他若是连这点脸面都丢不起,还这么拼命做什么? 景和十年,二月十二。 李淳便换上了寻常的青衫,由家中仆人簇拥着出门,家中父母只送他到家门口便罢。 宁照安望着儿子的马车远去,语气中有些淡淡的担忧。 “夫君,你说咱儿子吃得惯考棚里的饭菜吗?” 别给饿晕了,到时候脸可就丢大了。 李瑜想起儿子那精壮的身材,表示吃不吃的惯不知道,那要饿晕过去肯定是不能够的。 这时候天未亮,顺天府考院外便已是人山人海了。 几位布衣考生见他虽只着青衫,却奴仆成群、考篮上还有个官字便忍不住出声嘲讽。 “这又是哪家公子哥下凡尘来,过这凡人的日子了?” 眼尖且长袖善舞的赶紧拉了拉几人,示意他们不要乱说话:“这位可是刑部尚书李部堂的独子。” 得罪了他多不好,万一以后还要求到人跟前呢。 可这群十五六的少年郎,却根本不管这些人情世故,他们只知道这些贵公子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就算是考中了又怎样,说不得也是靠着爹妈的荫护。 “这考场是你们几个开的?” 李淳伸手从小厮手中提过了考篮,潇洒地挥挥手示意他们该干嘛干嘛去,然后气定神闲淡淡扫过几人。 “这科场大门开着谁都能进,好比吃饭的碗就那么多,手快的吃饱手慢的挨饿,怪得谁来?” “有这斗嘴的弯酸的功夫,咱们还是考场见真章的好。” 他是在礼仪诗书里长大的富贵孩子,李瑜掌管刑部言传身教,这一举一动间的威严气质就压了众人一头。 诸生纷纷不再说话。 不愧是刑部尚书家的孩子,就是不知道文章到底怎么样。 第 299 章 给自己找个什么亲家? 官家子弟和普通学子的考前检查也是不一样的,官家子弟的反而要检查得更仔细些。 那些寒门子弟的眼睛毒的很,给他们看到一点不妥当且还有的闹,到时候闹起来吃瓜落的还是他们。 巡绰官尽忠职守,格外仔细地检查了李淳的考具。 连他的衣裳都让人脱下来,反反复复看好几遍,就是生怕藏有夹带,不仅对自己不敢对李部堂也不好。 李淳配合得很,还打趣道:“大人要不要把学生的袜子也脱了查验一番?听说前年有人把经文写在袜底上。” 他真就把自己的袜子给脱了下来,翻给巡绰官看了不说,还把脚底也翘起来给那人看。 巡绰官被他给逗笑了:“李郎君真是会说笑,快进去吧。” 五场县试下来饶是李淳也觉得辛苦,但是却不觉得考题有多么难。 夜深露重,他撑着脑袋发呆。 祖父说父亲科举的时候,他可是走了关系给父亲加了炭的。 轮到自己,父亲却什么也做不得了。 这是不是就是父亲常说的,职责越大担子就越重,官儿越大那就越不能犯错,他若是不考出好的成绩,如何给父亲的脸争光争彩? 五日试毕,一月后张榜。 放榜那日李淳混在人群中观看,只见自己的名字高悬榜首,后面还有个小小的官字。 人群中议论纷纷。 “这李淳李子诚是何许人也?” “听说才十五岁,真是前途无量啊。” “竟是刑部大堂的公子.……” 亦有人不服气:“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家世罢了。”旁边一个落榜的书生也道:“就是,懂得都懂。” 恰好李淳就站在那人身旁,闻言便笑着接口道。 “兄台说得是,我确实是仗着家世,要不是家父逼着我读书,我现在还在后园掏鸟窝呢。” 这些连县试都过不去的,将来多半不会有什么交集,没必要和这种人争论降低自己的身份。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那质疑的人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却后悔自己嘴上没把门儿的,怎么乱说话还让人听见了? 若是没有听见,将来成了同僚还能好好相处。 如今给人家听见了,他不会给自己穿小鞋吧? 过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县试都没过怎么可能和他当同僚? 李瑜知道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就是个县试而已。 他当年不也是县试第一? 自己的儿子,和老子一样考个县试第一不是很正常? 可是朝堂上的同僚不这么想,消息一出都纷纷前来恭喜他。 寇朋更是羡慕。 他儿子考了个秀才就进不去了,县试也不过是二十名开外了,读书最好的孙子看着也是平平。 不知道李瑜这个儿子的科举之路,到底能走到哪里去? 怎么人家的儿子就能养这么好? 可能是小时候打多了,不知道自己现在开始打还来得及不? 府试由顺天府尹李文渊主持的考试,首场题目出自《论语·为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 李淳不过略一思索,便提笔写道:“政者正也,德者得也。以正得民,犹北辰之居所而众星共之。” “夫北辰不移,众星环绕,非北辰召之,乃自然归往。为政以德,百姓归心,亦犹是耳。” 写到精彩之处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添了段调侃。 “今有官吏,自己偏斜,却欲百姓正直,犹如指南指北,自相矛盾,百姓观之,不觉莞尔。” “大人自己尚且东倒西歪,何以要求我等站直?” 这一番调侃写罢,李淳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见其他考生都在埋头苦写无人注意到他。 便又收敛了笑容,继续书写。 五月府试发榜李淳再登榜首,至此他在应天府立刻成了名,李瑜在朝中也受各方同僚恭喜。 送走了来贺喜的同僚,李瑜才猛喝下一盏茶解渴。 “这小子,老子不是让他龟儿低调点吗?” 这风光无限的样子,是准备把顺天府的未婚少女、还有那些有女儿的夫妇都给拿下吗? 院试再中一次那就是小三元,那脚几乎就踏了一半到进士的门了,年纪到了自然就是香饽饽。 到时候京城的那些官媒,还不得把李家的门都给踏破了。 想到这里李瑜又紧跟着来了精神,儿子大了是该给他找个婆娘了,免得又被不怀好意地盯上。 害。 这年头不仅养闺女怕被盯上,养儿子也怕的很呐。 啧,该给自己找个什么亲家呢? 第 300 章 一家有子百家求 院试是由提学御史主持的,这场考试将直接决定能否取得生员资格,进入官学读书。 院试最后一场的考题,出乎意料的简单又困难。 考题便是论语二字。 这看似宽泛的题目实则最难发挥,李淳沉思良久提笔写道。 “论者伦也,语者叙也,论语者,叙人伦也……” 洋洋洒洒几百字豪不卡顿,到末尾他又添了段趣话。 “昔有士子读论语,至食不厌精,大喜曰:‘圣人有旨,美食无罪’。至‘脍不厌细’,更喜:‘圣人明训,细切为上’。” “遂日求精馔,体渐丰盈。” “邻人笑问:‘学问进否?’答曰:‘已得圣人食经三昧’。” “此非解论语,乃曲解圣意也。故曰:读论语当明大义,不可拘泥字句。” 考毕。 提学御史阅卷见到他的试卷,先是连连点头称赞。 待看到末尾不禁笑出声来,与众人商议后便决定仍点他为案首。 “此子虽偶有戏言然皆不离大旨,且文采斐然理当第一。” 想不到严肃的李部堂,居然能养出这么有趣味的孩子。 李淳中了小三元的消息,瞬间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李瑜与照安就是想低调也是不成了。 “挂红灯笼,放爆竹,给京中乞儿百姓施食施药,包红钱,准备百吊钱、千匹粗布、千石粮送去慈济院……” 慈济院是大雍官方开的慈善机构,收养孤儿与无子女的老人,还有一些被家人抛弃的残疾人。 京城的权贵之家,但凡是有大喜事都会这么来一套。 为了喜上加喜,为了名声和积福。 这时候李瑜若是再低调的话,那肯定会被人家骂装货的。 李府门前鞭炮齐鸣红纸如雨,围观百姓在门前挤得水泄不通,纷纷称赞李家公子年少有为。 每称赞一句,门房就会大方地撒上一把红纸包的钱袋子,每个钱袋子里有两枚铜板。 有的运气好抢个四五个,有些运气不好的门房也刻意送一个。 大喜事嘛,最好是人人沾些喜气。 那一日别说是乞丐百姓,就是京城的流浪狗也混了好大一顿油水。 李瑜觉得他儿子中的这个秀才,比他当年考中进士还要风光些。 只不过这位在外人面前,可以光宗耀祖的少年郎,这会儿却被迫在厅堂里听长辈们说他的亲事。 李瑜手中拿着一堆帖子,哭笑不得地念一个笑场一个。 “工部张侍郎家,邀我携全家赏菊?这季节哪来的菊花?莫非要把他家千金比作秋菊?” 醉翁之意不在酒嘛这是,只是借口也太蹩脚了点儿。 “子璇不是我说你,你说你好歹也当了这么久的二品大员,怎么连这点儿都不懂?” 吴景诚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拜帖,一边翻一边解释。 “让本该在秋日盛放的菊花,在春日里头绽放,虽然困难了一些但又不是不可能。” 只要你手里头有钱,就没什么是那些工匠办不到的。 李瑜点点头,他家没干过这么败家的事他自然不知道。 接着吴景诚忽然看向手中的请帖:“元御史元夫人请去赏花,胡尚书之子请淳哥儿去诗集……寇尚书……等等,寇家都出来了?” 他这个妻侄儿,可真的是成了香饽饽啊。 李瑜轻轻叹了口气吹了吹茶盏,养了个这么优秀的儿子他有什么办法? 李瑛忽然道:“寇尚书是怎么想的,他可就只剩下孙女尚在闺阁,那要结亲你不得叫他爷爷啊?” 就凭这个,她弟弟也不能答应。 李瑜笑着点了点头,还是老姐比较了解自己。 “要我说不如让我家静姝嫁过来。”吴景诚的算盘拨得啪啪响:“咱们两家可以说是知根知底,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他不想让女儿嫁人没错,可要是嫁给子璇家当儿媳妇他是一万个满意的,欢欢喜喜就结了这门亲。 李淳的眼睛都瞪大了,扭头看向正在坐在角落安静看医书、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表姐。 忍不住低下头,这么熟不太好吧? 守初还不得打死他啊? 要说嫁女儿出去,李瑛还是更看好守初那孩子一些,那孩子没有父母将来日子过得肯定畅快。 自家弟弟弟媳妇好是好,可当外甥女和当儿媳妇还是不一样的。 这时候疼爱,到时候又不一样了。 只不过她心里实在是喜爱盼盼,于是便直接道。 “兄弟啊,你不是怕盼盼将来会过得不好吗?” “不如让盼盼嫁给我家君朴,保管盼盼受不了一点委屈。” 见扯到自家盼盼身上来,李瑜就有点不乐意了。 他们刚刚不是说着胖仔这小子的亲事吗? 第 301 章 全靠你了啊儿 谁知道他还没有说什么呢,就见吴景诚满脸写满不愿意。 “不行吧,盼盼那丫头厉害着呢,我怕咱们君朴吃亏啊,总不能让他走我老路是不是……” 吴君朴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性格是肉眼可见的老实。 待人谦逊有礼貌,眼睛里写满了清澈和童真。 几个孩子在一块儿玩儿犯错的时候,往往背锅的就是这傻小子。 盼盼多厉害啊……他没有说盼盼不好的意思啊。 “你这话是啥子意思嘛?” 李瑛听到前面的时候还好,听到后面的话连声音都阴阳怪气了起来。 “啥子叫走你的老路了嘛,我到底把你咋个了嘛?” “哦,这些年我让你受委屈了是不是嘛?” “要不要我回去给你吴家祖宗十八代磕上三个头,再给你讨十房小老婆回来,让你好生享受一哈嘛?” 说得好像她是傻子悍妇一样,说得好像后悔娶自己了一样,说得好像她就不后悔一样。 “你后悔了是不是嘛?后悔没讨你隔壁那个张郎中家的姐姐是不是嘛?你看得起别个别个看得起你不嘛?” “你现在就回去把别个讨回去撒,又没哪个把你拦到起,只不过别个怕是理都不得理你哟。” 吴景诚的话刚出口,就晓得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了。 可惜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正想着要怎么解释。 “哎呀,我不是得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听到这段话,李瑜来了兴趣:“什么什么什么,当年你们之间还有张家姐姐什么事儿?” 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儿呢? 不是,这两人到底有多少事儿瞒着自己啊? 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这俩人说起过啊? 太过分了! 当年两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花前月下不告诉自己就算了,这么吸引人的爱恨纠葛也不和他说? 吴景诚脸都被阴阳红温了,见李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便忍不住瞪他。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他觉得自己吃亏就吃亏在嘴笨上,嘴巴骂不过媳妇儿,脑子又干不过这个妻弟,被这两人奴役真是不冤。 本该商量李淳的终身大事儿,瞬间就变成众人围攻往事。 李淳趁着长辈说话,蹑手蹑脚走到吴静姝身边。 “静姝姐姐,你真不喜欢守初啊?” “不喜欢你就早点同他说清楚呗,他就等着你点头或是摇头了。” 若是点头不管姑丈愿意还是不愿意,王守初都直接去陛下那边请了旨意,直接坐实了这件事。 若是不愿意,王守初也不是痴缠之人。 吴静姝只是轻轻地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她对守初没有什么不喜欢的,婚姻大事爹娘怎么说她就怎么听,不想为了谁伤了爹娘的心。 但是她爹爹和娘亲意见不合,这一个不愿意,一个又万分愿意,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不管怎么选,好像都有人不满意,还是顺其自然吧。 说罢她笑着看了眼李淳,打趣道:“这才刚中了小三元,自己的媒还没做好,就要来替别人来做媒了?” 这么大一个小伙子了。 别家的这么大的小子,屋里通房都给预备着好几个了,就算不是浪荡公子那也是风流公子。 往年的诗社和赏花宴他也不是不去,可惜这小子就顾着玩儿了,竟然也没看那些贵女半分。 “姐姐我劝你啊,还是尽早找个你自己喜欢的,省的将来舅舅给你挑的你不喜欢。” 这玩意又不兴换,一锤子下去就能绑定两人一生的。 下半辈子和什么人相伴,全在一念之间。 本来是帮王守初说好话的,结果还反挨上一顿教训。 李淳闻言慢吞吞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他找媳妇儿肯定不找祖籍的,不过以后找妹夫可以找祖籍的。 送走吴家人。 李瑜让他将这些请帖全部都给应下,挨家挨户都可以去转一转。 李淳:“都……都去啊?” 难道不是随便挑几家,去敷衍一番就成了吗? 他不乐意:“爹,儿子还要读书呢,后年就可以参加乡试了。” 爹是十七岁的乡贡,那他也要成为十七岁的乡贡。 这时候就找媳妇儿多耽误事儿啊? “让你去你就去,乡试你急什么啊?” 李瑜完全不担心他乡试的结果,过得去就过,过不去也不一定是坏事,他意味深长地拍着儿子肩道。 “我和你娘就生了你和盼盼两兄妹,咱们家人丁单薄,这成家立业、繁衍子嗣才是你小子头等大事啊。” “我李家能否枝繁叶茂,可全靠你了啊儿……” 最理想的情况,还是二十二三左右进入朝堂比较合适。 那时候这小子大概也当爹了,当了爹这性格自然也就更稳重了。 第 302 章 是挺厉害的 李淳倒是想反驳老爹来着,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因为他爹说得没错,他确实就是家里的独子嘛。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以前觉得别家兄弟争来争去,还庆幸自己是独生子来着。 如今再看看还是有几个兄弟好,就不会被老爷子逼着出去家家晃悠,找什么心上人了…… 心上人有什么好找的,还不如待在家读书呢? 可惜父命不可违,李淳开始跟着父母辗转在各家的席面雅集、赏花打球、曲水流觞的各种活动里。 不仅认识了如今朝中高官所有公子,还见到了不少未出阁的小姐,并与他们谈论诗词歌赋。 在亭台上的李瑜忍不住叹了口气,宁照安疑惑地道。 “夫君,怎么了?” 李瑜有些惆怅地表示,这有了些门第再相亲确实是不一样。 “当年我去你家的时候,头一回都是你和一堆嫂嫂姨姐在阁楼上挑郎婿,我那时候都没资格见到你。” 都是被挑上了看中了,才轮到后来二次相见。 他那时候是被挑的那个,如今他儿子是挑别人的。 果然人只有强大了,才有资格对别人挑挑拣拣。 宁照安笑道:“夫君应该高兴才是,今时不同往日,夫君让这些比宁家还高的门第待淳儿如此客气,不正说明了夫君的厉害之处?” 她当年早说了要多生几个,夫君却始终不肯点头。 就连生盼盼都磨蹭了好几年,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凭他二人的才智,养什么孩子养不好? “是挺厉害的。” 李瑜低头看了眼自家兄弟,随后便骄傲地挺起腰板。 两娃都是一回就有,怎么能说不厉害呢? 宁照安无语:“我不是说这个……” 老不羞的,一点儿也不正经。 “子璇贤弟,宁夫人,请。” 主位上的元仪此时红光满面,眼里闪烁着高兴与期待。 本来还怕和李瑜结亲危及三代,不过看到李淳这小子的文采,他就坐不住一点儿啊。 今日他邀请了许多小官之女,来给自家女儿做陪衬。 确保将这未来的才给收入囊中,给他元氏的门楣再添上一笔光彩。 对着李子璇这个,很有可能是未来亲家的自然也得客气热络些,将来说不准两家就是亲戚。 李瑜夫妇连忙举杯回敬。 诗集和元家的主宴不设在一起,毕竟老元知道人家李子璇不擅长诗词,你请人家一起做雅集不合适。 待几盏酒下肚以后,下人便捧来了这群孩子们首次作的诗。 众人对别人的诗都不感兴趣,就对不擅诗词的李瑜的儿子作的诗如何。 元仪快速翻到李淳的诗,然后便对着众人大声念了起来。 第一回诗集的题目是赏荷。 “绿盖摇风映玉壶,红裳浥露濯清涟。” 众人微微点头,前两句写景,描摹荷叶荷花之风姿倒是不差,就是不知道后两句的立意怎么样。 “平生不羡濂溪说,独爱此君立浊潭。” 这两句的立意就比较好了,立刻迎来诸位同僚的喝彩。 元仪笑着点评:“清之贤侄这是用了周敦颐《爱莲说》的典故,却又在诗中反其道而行。” “说不慕先贤的评说,只独爱眼前这荷立于浊泥清涟之间的姿态,既赞了景又隐隐透出一份不随流俗、于复杂境遇中持守自身的意向。” “好,好啊,好诗啊。” 总之对于这孩子的才华,元仪是非常满意的。 他拿着这诗词对李瑜笑道:“子璇,这可真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怪不得陛下时常称赞你教子有方。” 这孩子是生生地将他父亲诗词不佳的这点缺点,给严丝合缝地补上了,才华比他父亲更甚呐。 李瑜倒是也不恼。 俗话说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这父比子强应该也算是自然规律吧? 他对儿子的诗词没有兴趣,对别的臭小子的诗词也没兴趣,只对可能是未来儿媳妇的诗词有兴趣。 所以他快速将女子的诗词,逐一快速阅览了一遍。 虽然他自己写不出特别好的诗,但诗好不好他还是分得清的,可惜除了元家女的诗词稍出众些以外…… 竟也没有更出众的。 想想倒也是正常,本来就是为了元家和自家相亲,别家小姐就算有才,哪里又好意思表现出来呢? 也不一定是诗词出众才能看对眼,他诗词也不好照安不也看上他了,万一儿子遗传了照安的审美呢? 李瑜如此想到,万一儿子遇到的是个貌美无双的大美人,诗词不诗词的貌似也无所谓吧? 第 303 章 咳疾 李瑜两口子陪着儿子,在京城各家转悠大半个月下来,这小子居然一个瞧上眼的也没有。 看着还有如山高的请帖,他决定再也陪着儿子去空跑了。 临出门上衙的时候,他严肃地给儿子下了命令。 “老子不管不管这么多,十七岁之前你得给我找个儿媳妇。” 说罢,他两手一背就出门了。 十七岁看上眼,等到成亲再怎么也得十八九去了。 等生了孩子都二十岁了,他希望自己在四十大寿的时候抱上孙子,让远在黔贵的老爷子抱上重孙子。 不然万一没看到重孙子就死了,那也太遗憾了不是? 李淳满脸不乐意,他就没见过谁家催婚催这么着急的。 正常的父亲不应该让自己再接再厉,等高中了以后再考虑成亲的事情吗? 高门子弟,二十二三再成亲相看的又不是没有。 就连赵翊都注意到这个情况,他笑着对李瑜道。 “少年郎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其实亲事大可不必着急,咳咳……” 不怪朝堂上那些人的嘴脸,就是他自己听说了也有点手痒。 只可惜啊,公主不能嫁给文官儿啊。 李瑜没有回答自家儿子的事,有些担忧地看着皇帝道。 “陛下也要保重龙体才是,这咳疾臣见都五日了还没好,要不要从外头寻些郎中来?” 老这么咳着,那肺能受得了吗? 赵翊摆了摆手,“不用,朕也没有旁的不适,不过就是受了凉多咳了几日,不必劳烦到宫外去。” 周太医是他用惯了的,外头的郎中他更不放心。 话虽如此,可那咳嗽声却时不时传来。 李瑜心中有些疑虑却也不好再坚持,他要紧追不舍的追问,倒是显得他别有所图似的。 景和十年,八月十三。 许焕章带着江浙的新鱼鳞图册、黄册成功回到京城,赵翊大喜过望晋升他为户部左侍郎。 而这个时候皇帝的咳嗽,居然还时不时的咳着。 只不过不是刚开始那样咳得心脏疼,现在咳得看样子轻些,实际上却感觉他身体力气大不如前。 眼前秋狩就要到了,赵翊从前常拉的二十石弓拉不开了不说,就是六石的弓拉也费老劲了。 李瑜只好再次劝皇帝派人,从宫外请名医进宫。 可赵翊只是将手中的弓给放下,轻轻地说自己大概是已经年老,秋狩就让太子替自己去就是。 见李瑜满脸担忧,他还笑着拍了拍李瑜肩道。 “子璇,这人哪里有不老的呢?” “要是让人知道朕四处寻找名医,只怕某些人又要蠢蠢欲动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出了紫宸宫以后,在宫道上偶遇太医院判周茂春。 二人寒暄几句。 李瑜便顺势问起皇帝病情,周茂春的面色也很是凝重。 “陛下咳疾确实蹊跷脉象浮沉不定,时而如常时而紊乱。” “所用之药皆是对症良方,却总不见根本好转。” 他怀疑陛下中毒了,可是他根本不敢说啊。 这宫中禁卫深深皇帝居然中了毒,这事儿要是闹起来也不好看呐。 何况他还没有那个能力去解毒,若是胡乱说话少不得要被暗中之人给盯上,不能轻举妄动啊。 谁知道在某个起夜的晚上,就因脚滑跌入深井去世了呢? 还是装作医术不精,没有把出来脉比较妥当些。 李瑜疑惑:“周院判可曾想过请外医会诊?” 他们臣子皇帝不放心,周院判风里雨里跟着皇帝这么多年,皇帝应该是很是信任的啊。 周茂春摆摆手,低声道:“提过,陛下不允啊……” 话未说完就见远处走来几位官员,张院判立即收声,拱手带着药童就告辞,还说了些掩盖此次对话的话。 “下官近日繁忙,等得了空就贵府为宁夫人请平安脉……” 路过的官员听了这话,难免会追问客套几句。 等李瑜回到刑部的时候,心中的疑虑也就更重了一些。 他又趁着寻常公务的时候,问了问王怀恩是啥情况对方却满脸为难,当晚王吉祥居然就亲自来了李家。 一身奴仆的衣裳,从李家小后门悄悄被引进李瑜的书房。 “李部堂,陛下的吃食我都是先试过了以后再给陛下吃,陛下绝对不可能会因吃食中毒。” “就连皇后娘娘给的吃食,我也是先吃过的。” 你看他的身子就好好的,这大半年别说是咳嗽了,就连个喷嚏也没有打一个,偏偏就陛下那里出了问题。 “吉祥,我知道你的意思。” 李瑜拍了拍他的肩,王吉祥虽然也听自己的话,可他对皇帝的照顾那也很是上心的。 “我想知道的是,陛下为何这么排斥见宫外的太医呢?” 说是怕得知他生了病各方有异动,可他弓拿起来都费劲、秋狩都不能上马了不是更令人怀疑吗? 第 304 章 私德有亏? 王吉祥闻言却是长叹一声,眼中泛起复杂神色。 “李大人,此事...此事关乎陛下私德与皇家颜面啊。” 他日夜跟在陛下身边,别人不知道的事儿他可是知道的。 “私德?”李瑜皱眉:“陛下勤政爱民,何来私德有亏?” 他一不贪恋女色,二不沉迷丹药哪里来的私德有亏? 没道理啊! 王吉祥警惕地望了望门窗后面,声音压得极低。 “八月前御前新进一宫女,听说是幼年就已进宫的新罗婢,那女子柔中带怯,怯中带点娇俏野蛮。” “身姿丰腴、走路的时候一扭一扭……总之能扭到男人的心尖上去,说话一颦一笑都能热男人的心。” “陛下爱吃酒、身边有个这样的宫女哪里忍得住?” 事后查过祖宗三代,确定是从小长在宫中便就留在身边,在御前待着召幸什么方便。 因为没有位分,所以外臣不知道。 “有几次陛下觉得力不从心,偶然从穆大监那里得到一偏方,说是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那方子需以金石为引,配以特殊炼制之法……” “陛下用后果然生龙活虎,可有次天气不好过后有个小黄门不懂事,居然没关严窗户让陛下吹了风,就此便染上了风寒。” 往年染了风寒几日便好,这次居然怎么都好不了。 李瑜心中一震:“金石之药?太医院可知情?” 他刚刚还说呢。 皇帝一不好女色二不好丹药,这打脸居然来的这么快? 他只挑一个也好啊,居然两个都挑了? 怪不得不请外头的郎中,感情这老头也知道自己不对。 王怀吉摇头叹息:“陛下心知这事很是不齿,传到前朝又是一番是非,是以周院判都不知晓实情。” “除了周院判,旁的太医都摸不着陛下的脉。” “如今陛下咳疾日益严重,陛下心知可能是丹药所致,却不愿声张,若请外医此事必传扬出去有损圣誉啊。” 皇帝这个皇位怎么来的? 他是宁愿就这么死了,也不要再沾上这么一个污点啊。 “陛下如今已不服用丹药,更不近那宫女的身了,那穆大监上供的丹药陛下接了却也没吃。” “只是这身子依旧是……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早知道有这么遭事儿,当初他就不会放这么个尤物到陛下跟前。 本想着让陛下松乏松乏,谁知道竟过了头了。 李瑜沉默片刻,忽然抬头:“果真如此简单?” “吉祥,你我还需坦诚相待,圣上虽重养生却非昏聩之人,岂会因一味丹药而置自己性命于不顾?” 皇位拿的那么艰难,皇帝怎么可能就这么甘心去死? 王吉祥脸色微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犹豫要不要说。 李瑜继续道:“我听闻皇后娘娘对陛下给尤氏任职一事极为不满,转而又忽然夫妻恩爱……” 他先透了个自己猜疑的底,王吉祥却满脸急色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李部堂!”王吉祥急声打断,额上渗出细汗:“此事万万不可妄加揣测,皇后娘娘是太子生母。” 不仅太子是皇后的生母,皇帝所有儿子的生母都是皇后。 李瑜目光如炬:“你就告诉我实情,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的臣,你现在是陛下身边近人。” “陛下若有什么,你我二人还不知命运如何……” 房间内瞬间一片寂静,只听得窗外风声呜咽。 良久,王吉祥终于开口,声音几乎是低得可怕。 “陛下..……陛下确实对皇后和尤家起了疑心。” “可是李部堂,皇后是太子生母,陛下自己的圣誉不可有染,太子的声誉亦不可有染啊。” “这事儿要是闹出来,皇家的颜面就是真真地丢尽了。” 李瑜屏息凝神。 那要照这么说的话,皇帝是准备吃下这个哑巴亏? 不过不可能,赵翊又不是傻的会把这样的妇人留在自己身边,还要扮演什么恩爱夫妻。 “宫里想弄死个人很简单,多的是让人无声无息地消失,还不引人怀疑生出是非的法子。” 王吉祥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转而又叹了口气。 “只可惜陛下的身子,亏了到底就是亏了。” 幸好太子已经长成,陛下倒是没那么焦灼。 李瑜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忽然拽着王吉祥的手道。 “秋狩,要保护好太子殿下的安危。” 子女多的父母,往往对孩子的心是分成好几份的。 这个孩子多一些,那个孩子就少一些。 从前太子得了大部分的偏爱,可有一天这偏爱不在了呢? 有些父母爱的不是孩子,是通过孩子而得到的权威。 皇家犹甚呐。 第 305 章 太子出事 深秋的皇家园囿层林尽染,金红交错旌旗招展,号角长鸣,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狩大典正在举行。 李瑜勒紧缰绳,控制着身下略显焦躁的枣红马。 前方太子赵明一身明黄猎装,骑着西域进贡的雪白宝马。 正与肃王赵昀并辔而行,太子面容温润眉目间自有储君的雍容气度,却又带着几分文人般的谦和。 “二弟,今年秋狩,你可要让我这个兄长几分啊。” 太子笑着对肃王道,语气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兄弟。 其实他的骑射并不差,只是说话习惯了谦逊几分。 肃王赵昀闻言,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大哥真是说笑了,您乃国之储君天下什么不是您的?何必还要臣弟相让?” 话语表面恭敬,却隐隐带着刺显出这兄弟俩的隔阂。 赵明早已经习惯他的阴阳怪气,只是笑笑并不和他计较。 李瑜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察半晌,看着太子身边涨了的一圈护卫,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参与进去。 人若是要出事,不是多些护卫就不会出事的。 万一在自己眼皮底下真出个什么事儿,对他不好。 知道李瑜不擅骑射,众人倒是没有阻拦他下马。 吴景诚悄声道:“既知有危险,陛下为何还要太子亲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李瑜淡淡地道:“陛下认为天下储君都是要迎难而上的,若因未知的风险就放弃当什么太子?” 皇帝本来就是个严父,他不会选和懦夫当皇帝。 更何况,秋狩皇帝不在,没有太子那成什么样了? 吴景诚摇摇头表示不理解,皇家的事情太复杂了。 若是他的儿子,这会儿早捆在家中不让出门儿了。 狩猎开始后太子一马当先,肃王紧随其后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赵昀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太子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 既有兄弟间本能的关切,又掺杂着经年累月的嫉妒与不甘。 “看呐,一头白鹿!” 不知谁是喊了一声。 众人望去,只见林间空地上一头罕见的纯白公鹿正警惕地昂首四顾,太子顿时眼中放光。 “拿下它!本宫要将它献给父皇!” 白鹿敏捷地转身跃入密林,太子策马追去赵昀急忙跟上。 “大哥小心,林深路险!” 棚子里喝茶的李瑜,越发觉得有些焦躁不安。 他知道这不安从何处而来,却不知道这不安会将事态引向何方,怀疑皇帝能否保护好太子。 “太医,太医……” 忽然前方传来护卫慌张的叫喊声,李瑜和吴景诚还有众多大臣,纷纷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吴景诚虽然知道了这些事,这时候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不是吧,她也真下得了手,这可是亲儿子啊? 赵明在猎白鹿的过程中惊了马,从马上掉下来的时候头先着地,肃王赵昀飞身替太子当了肉垫。 可太子的运气却不好,暴躁的马居然踩断了太子的左腿。 太子的命没事儿,腿却断了…… 轰轰烈烈的秋狩匆匆忙忙结束,太子被抬回东宫治疗。 诸臣都堵在东宫门口,纷纷关心储君的腿还能不能好。 他们暂时没有说出口的是,未来的天子可不能是个断腿的啊。 若是没得治了,那太子的位置是不是应该换个人啊? 他们天朝上国,可不能出个断腿天子啊! 赵昀当了肉垫子后背也有伤,不过都是些皮外伤,根本就没得到他皇帝老子的一个眼神。 他咬咬牙但是什么话也没说,反正他爹遇到大事眼里就只有太子,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皇后半个月前忽然病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没过来。 只有皇帝绷着一张脸,袖袍下的拳头紧紧握着。 望着哭花脸的大孙子,赵翊忍不住将人拉到身边坐下。 “不怕不怕,你爹不会有事的,你是长子要冷静、稳重、你要撑起整个东宫啊孩子……” 他加派了那么多人去保护太子,可太子最终还是出事了,这禁军里头到底是烂到什么程度了? 或许他不就该让太子去…… 不,他还是该让太子去,如果他没有让太子去这一遭,太子怎么知道身边人的忠奸善恶呢? 以后怎么知道做父亲的苦心? 不就是被马蹄踏了一下,他是太子得天庇佑。 不会有事的、太子不会有事的,大雍的储君绝对不会有事的…… 第 306 章 碎了 文华殿内弥漫着浓重的压抑气氛,赵翊投在明黄帐幔上的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坐在龙榻边的绣墩上,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长子。 太医院院判周太医,此时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他刚刚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刃。 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口,尤其是身为皇帝的父亲。 “……陛下。” 周太医见皇帝久久不说话,鼓起勇气再次道。 “臣等……已竭尽全力,奈何……奈何太子殿下右腿胫骨、腓骨……皆被那马蹄彻底踏碎。” “骨裂如粉,经脉尽断……非药石所能及纵有扁鹊再生华佗在世,亦……亦回天乏术了。” 说罢他停顿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最终且最残忍的判决:“殿下此生……恐……恐再难站立行走了。” 然后他头就死死埋了下去,先不说太子以后还是不是太子,就是不知道他的脑子还能不能保住。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陛下应该不会杀自己的……吧? 侍立的宫女太监们将头埋得更低,纷纷为自己的未来犯愁,他们总不能去伺候废太子吧? 没有前途的事先不说,将来说不准还会被新君猜疑嫌弃。 皇帝的身体猛地一晃,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榻沿才勉强稳住。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榻上,因剧痛而陷入昏睡的儿子。 太子年轻的面庞苍白如纸,赵翊的心何尝不是痛得滴血,且不说儿子醒来以后是否能接受。 难不成,他老赵家就冲不破这个宿命? 老大与老二之间,永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爹啊,儿臣……忽然有点懂你了。 爹啊,娘,你们说儿臣现在该怎么办? “废物……都是废物!” 赵翊的声音显然已经濒临崩溃,周太医和身后跪倒一片的太医们更是体若抖糠,除了磕头请罪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这时候暖阁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然后伴随着内侍小心翼翼的通传, “陛下,李部堂求见。” 皇帝此刻谁也不想见尤其是外臣,太子重伤致残的消息若传出一星半点,朝堂必将掀起惊天骇浪。 可这是李子璇啊,他又不是普普通通的外臣。 他是自己的定海神针,每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时,他总是将希望寄托在李瑜的身上。 “让他进来,只让李卿进来……” 没一会儿李瑜就走了进来,看过诸位的脸色他就知道情况不妙。 他立刻撩袍跪倒,行了大礼:“臣李瑜叩见陛下,陛下万勿过度悲伤,保重龙体要紧!” 他早让王吉祥侧面提醒皇帝了,只可惜皇帝没当回事。 赵翊摆摆手:“子璇起来吧,朕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太子……你也看到了……朕该怎么办?” “朕当时就不该让太子去围猎,朕想着至多不过是致命伤,那么多护卫在还保护不了太子的性命?” 哪怕是受了点皮外伤也不怕,有的是好太医好郎中。 只要让他认清现实,认清自己在母亲心里不抵尤家的现实,吃点儿苦头也是应该的。 谁知道腿竟然废了呢? 李瑜起身快步走到榻前,仔细看了看太子的情况。 原以为还只是骨头断了,那就尚且还有些法子。 可碎了…… 李瑜眉头紧锁,面露沉痛,但他随即转向皇帝,目光锐利而冷静,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却清晰无比。 “陛下,臣斗胆,请陛下即刻下令,封锁东宫消息,今日在场所有太医、宫人,无旨不得擅出,亦不得与外界传递任何消息。” 皇帝一怔红着眼睛看向李瑜,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李瑜继续急切道:“陛下,太子殿下腿伤实情,绝不可此刻外泄,朝堂之上,藩王在外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东宫。” “若知殿下……殿下的腿受损至此,恐生不测之祸,国本动摇,后果不堪设想,请陛下三思。” 那些武将、勋爵,乃至文臣肯定会以这事大做文章,他们的新政也才刚有了些气色。 若是这时候闹起来,那很多事情不都功亏一篑了吗? 第 307 章 腿瘸了脑子又没坏 赵翊闻言便抹了抹泪,下令封锁了东宫以后便将李瑜带回了紫宸殿,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废太子。 “子璇,这个谎定然是撑不了多久,朝臣们不会答应,大雍的天子让一个瘸腿的来坐。” 赵翊从一个父亲的角度看去,觉得瘸腿没有什么,可从天子的角度看去便觉得会让四夷嘲笑的。 李瑜当然知道撑不了多久,那些人定然会处处打听、处处为难,再下一步就会要求换太子。 见他迟迟开不了口,赵翊终究还是先把话说明白了。 “子璇你说朕……后继何人?” 他知道李瑜是什么意思,得在大家还不知道太子无药可医的时候,将继承人和罪魁祸首给定了。 “陛下。”李瑜轻声道:“陛下有两个选择第一就是可以立皇孙,虽然皇长孙年幼但陛下强健倒是无碍。” “皇长孙将来继承陛下志,还有太子殿下在幕后教导,太子殿下与皇长孙是亲父子相处也融洽。” “然皇长孙年纪尚还幼,只怕大臣们不会同意。” 有了赵翊起兵这个事儿,大家对立孙子为储君这事都有阴影,万一再打一仗可怎么办呢? 李瑜微微停顿了一番以后,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这第二嘛也就是……立长成的皇子。” 长子次子都是皇帝的儿子,再没有选择皇帝也不会选别人的儿子。 肃王再怎么样,那也是能打仗的成年皇子。 老大老二都在呢,皇帝不可能会去选老三。 何况赵家老三没心没肺的,哪里是合格的储君人选? 而且他不认为皇帝这个人,会将坤宁宫和肃王的罪状公布天下,那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 当皇子二字出口时,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中跟着翻涌起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痛楚。 “皇子……呵。”皇帝发出一声冷笑,充满了自嘲与恨意:“朕的好儿子!朕的好皇后!” 他的发妻啊,居然为了尤家的权势背叛他!!! 肃王,他的次子,太子的亲弟弟! 皇后,他的结发妻子,太子的亲生母亲! 他们怎么敢? 为了那所谓的一点权势,竟不惜骨肉相残罔顾人伦! 他没想着要瞒着李瑜,他单独带李瑜过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丑闻让他知道也就知道了。 在李瑜假装震惊的眼神下,赵翊悲愤地抚面长叹。 “陛下息怒。” 李瑜的语气也很哀伤,不过他也不支持皇帝布告天下。 “无论陛下立皇子还是皇孙,他们与娘娘都有割舍不掉的血脉。” “若是布告天下……臣以为陛下还是私下里解决最好。” 亲情与亲情之间,很多时候是没有是非观念的。 更何况是皇家? 秦始皇与赵姬,北齐胡皇后与高俨,武则天杀子,还有李隆基一日杀三子的等等惨剧。 子杀父、父杀子、母杀子的家庭伦理悲剧在皇室轮番上演,不管是哪个版本都够民间蛐蛐千年。 皇后谋害皇帝储君,按规定你是不是应该废后? 但她始终都是皇子的生母对不对? 最后儿子孙子登基,大臣肯定会让他再立回来是不是? 李隆基恨不恨武则天,恨也不能不承认她的地位。 尤皇后疼没疼过太子?有没有疼过皇长孙? 疼过啊。 到时候大臣来一句百善孝为先,她再错也是生养你的母亲,死后该给的地位怎么能不给? 折腾来折腾去也没什么意思,反而折腾出一堆丑闻出来。 何苦来哉呢? 赵翊的悲伤和愤怒去了大半,开始认真思考李瑜这话的可能性。 他或许可以暗中让皇后就这么死了,让老二犯点儿事成不了储君,最后让老三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最后硬生生地立大孙子为皇太孙,间接承认东宫的地位,然后再废了老大的太子之位转封摄政王。 是不是丑闻也能遮住大半,继承人的问题也能解决了? “子璇,你觉得朕该立皇太孙还是该立皇子呢?” 如果他真的立了皇子的话,不仅他精心培养的大儿子没了,精心培育的大孙子也废了。 哪个皇帝,会对前太子皇孙加以善待? 不过他好奇李瑜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和自己一条心。 李瑜认真地道:“臣以为,太子殿下的只是不能站起来脑子又没坏,辅佐陛下与皇孙是没问题的。” 其实他最大的疑问是,尤家……不知道皇帝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