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乙女游戏反派千金后》 1. 做梦了 缀满蕾丝的华丽大床上，一名年幼的女孩正陷在柔软的床被间，双眼直勾勾望着床顶，放空的目光中满是迷茫。 瑟拉维雅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头有些疼，但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大问题，毕竟才生过一场大病。让女孩在意的是，在高烧不退的那段时间里，那些突然涌入脑海的、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一个没有魔法元素的古怪世界，铁皮的方块盒子在陆地奔驰，金属的巨鸟咆哮着划过天际，明明没有传送法阵，人们却能用名为“智能手机”的小小工具，随时与远在千里的亲人朋友交流。 多么奇怪的梦啊，她为什么会梦见这些呢？ 梦见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作为另一个人出生，长大，直到最后，刺耳的鸣笛声响起…… “嗒”，一只装满清水的水盆被人小心地搁置在床头，打断了病床上少女的思绪。脚步声靠近，床边垂挂的帘幔被人掀开，下一秒，身旁响起了贴身女仆米兰达咋咋呼呼的声音： “大小姐，您终于醒了！维克多医生，达奇先生，小姐醒了！” 女仆的呼喊像一滴落入油锅的水，打破了宅邸因小主人生病而持续很久的低气压。没多久，身穿白色长袍的家庭医生维克多，慈祥的管家达奇先生，还有端着汤药和饮食的女仆……各色人群纷纷涌入卧房。 医生诊断过后，让人给病床上的瑟拉维雅喂了一管新的药剂。 清凉的液体入喉，浓浓的困意袭来，红发的女孩很快闭上眼睛，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 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瑟拉维雅睁开眼，或许是睡前的那管药起了效果，头已经不再疼痛，她感觉好多了。 入睡之后，她又做梦了。 还是先前的那个梦，还是梦里的那个人，但新的梦里增加了很多细节，除了姓名，她几乎看到了属于梦中那个自己的一切——漫长的求学生涯，普普通通的爱好，乏善可陈的工作，令人沉迷的虚拟社交……还有时常会关注的那个游戏。 对，那个游戏。 想到关键词，床上的女孩手撑床面，倏地坐起。 因为起太猛，她眼前一黑，闪过片刻的眩晕。瑟拉维雅背靠柔软的枕头，稍微缓了缓，然后缓慢地挪到床边，伸出短短的两条小腿，蹬着绑有蝴蝶结的室内拖鞋走向了一旁的梳妆台。 她今年才六岁，还是个幼小的孩子。然而，或许是在梦里作为大人生活了太久，当女孩站起身时，往日司空见惯的低矮视角竟让她感到了不习惯。 明明在过去几年里，她从未意识到过这一点。就好像……就好像此刻的她，不仅仅只是瑟拉维雅，还变成了梦里的那个人…… 说到底，那真的只是个梦吗？ 女孩加快速度迈了几步，面露急切。 她想起梦中那个意外发生时，“自己”正在浏览的那条游戏攻略——“全网首通！菲尼缇斯线全攻略，震惊，你以为的年下食草兔，剖开一看竟是病娇！” 才刚做过的梦，如今记忆还很清晰。攻略中提到的游戏，指的是《心跳！异界狂想曲～》。一部新发售的ADV冒险类乙女游戏，玩家将在游戏中扮演女主“莉莉娅”，与诸多攻略角色进行邂逅，通过在每个剧情节点的对话选择，累积对应角色好感度，最终达成不同结局。 因为画风精美，配乐经典，剧情优秀，这款游戏甫一推出便在圈内大火。攻略标题的“菲尼缇斯”是游戏的攻略角色之一，在游戏简介中，他的标签是公爵之子，魔药天才，纯真可爱的年下系弟弟。而那条首通攻略，则把他的身份进一步进行了挖掘——王国四公爵之一的北地公爵带回的私生子，自小饱受姐姐瑟拉维雅的欺凌，悲惨的经历孕育了少年内心的野兽，没有人知道，在菲尼缇斯看似温和无害的外表下，隐藏着何等阴暗偏执的内里…… 非常土的设定，架不住有玩家就好这口，所以菲尼缇斯在游戏里人气还挺高。 如果游戏的内容只是上面提到的那些，瑟拉维雅可能只会佩服自己的创造力，真不愧是她，随便做个梦都那么精彩离奇！但偏偏，游戏攻略提到的某些情报，与女孩所处的现实有相当诡异的重合—— 她和攻略中提到的恶毒姐姐同名，两人都叫瑟拉维雅；她的父亲名叫诺曼，身份同样是北地公爵；就在不久前，她刚听说父亲在外有一名私生子，并准备这次回归王都时将私生子一并带回，她就是被这个消息打击到才发烧的。 而且…… 纤细的手指抚上镜面。 梳妆台上，光滑的水银镜清晰地映照出了对面女孩的面容：穿一身雪白的睡裙，鲜红的发色像火焰一样热烈，眼睛则是略显暗沉的绿色，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搭配脸颊边堆积的绵软婴儿肥，让面无表情的小脸看起来有种故作正经的可爱。 看着镜中的女孩，瑟拉维雅面前不自觉浮现了另一张脸——那是攻略中的一张截图，图中的女人，同样有一头色泽鲜艳的红发，浓密的发丝被贵重的珠宝与厚实的发胶妆点起来，盘成华丽夸张的造型，沉绿的双眼眼尾高吊，褪去了婴儿肥的脸颊苍白瘦削，因为时常绷着脸，看起来冷漠又傲慢，十足的难以接近。 像，太像了……镜子里这张脸，简直和截图中成年版的“瑟拉维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单纯的梦真的能把十几年后的相貌也呈现出来吗？ 瑟拉维雅有些混乱。目前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指向梦中世界“转生”的概念——梦中的她因各种原因死去，然后换个躯壳，带着记忆转世重生为现在的她。那是梦中文艺界一度流行的桥段，梦中的她也曾很爱看，可是…… 大概是因为之前作为“瑟拉维雅”成长的记忆太强烈太清晰，她做的那些梦信息量又太大，直到现在，女孩的思维依旧有些混乱，难以分清到底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趁着刚刚睡醒，记忆还深刻，尽快将脑海中有关那个游戏的情报全部记录进日记本里——用梦中学到的，那种奇怪又富有美感的方块字书写。 完了，越写越觉得那不是单纯的梦……说到底，光凭她的脑子，真的能凭空创造出一种文字吗？ 笔锋唰唰间，房门被人敲了两下。伏在桌边奋笔疾书的女孩反应迅速，立刻抓着笔记本，一把将它塞进了抽屉里。 “进来。” “瑟拉维雅大小姐，您起……天呐，小姐，您才刚病愈，怎么可以只穿睡裙坐在窗边！” 看清房内的一切后，女仆米兰达倏地发出一声尖叫。 “米兰达，我已经好了。”她转过身，无奈地面对自己大大咧咧的贴身女仆。这是母亲病故前留给她的仆人，尽管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但足够忠心，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瑟拉维雅都愿意包容女仆的小错误。 “病好了也不行，医生说了，您需要好好休养。”说罢，看瑟拉维雅一脸的不以为然，米兰达又换了个方式，弯下腰放柔声音，用哄小孩的语气补充道，“公爵大人很快就要回来了，您也不希望大人回来看到一个病蔫蔫的女儿对不对？” 好吧，她被说服了。 想到自己的父亲，瑟拉维雅不再抵抗，任由米兰达牵着自己走回床边。另外几名女仆手中托举着水盆、毛巾等物安静地围了上来，和往常一样开始帮助瑟拉维雅进行洗漱与更衣。 牙刷举到眼前的时候，红发的女孩习惯性想要偏头躲开，但被理智阻止了。梦中的记忆告诉她，不好好刷牙的宝宝牙齿会蛀掉，她不想有虫牙……哎，忍忍吧。 于是，尽管连纤细的眉毛都因为牙膏富有冲击性的味道而紧紧皱起，瑟拉维雅依旧强忍着不适，耐心地配合几名女仆完成了步骤繁琐的洗漱事宜。 几名女仆见状面露诧异，彼此偷偷对了个眼色，脸上浮现出一丝庆幸。 今天的大小姐居然没有因为讨厌刷牙而发脾气……一定是因为公爵大人即将回归，心情舒畅的缘故吧！ 旁观了一切的瑟拉维雅：“……” 她过去刷牙时爱发脾气可真是对不起啊……但是，用史莱姆凝胶做成的牙膏味道真的很奇怪嘛。 大概是头脑里多出了一段成年人记忆的缘故，瑟拉维雅发觉自己相比过去成熟了不少，拜此所赐，她也终于对过去自己的任性骄狂、颐指气使有了自觉。可以的话，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是受人欢迎、讨人喜欢的，瑟拉维雅也不例外。她想，从前的自己因为不懂事，给女仆姐姐们添了许多麻烦，这样不好，她应该学着收敛自己的脾气，收敛……嘶，好痛！ 沉思间，头皮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瑟拉维雅痛呼了一声捂住脑袋，一股怒意不由分说浮上心头，让女孩条件反射想要发火：“你……” 叱责的话即将出口，她险险反应过来，及时停住——才刚决定要做个好孩子，怎么又要乱发脾气？ 而这时，眼前负责梳头的女仆苏茜已经吓得浑身发抖，整个人伏在了地上：“对不起，大小姐，请饶恕我……” “……”红发的女孩盯着地上黑漆漆的后脑勺，禁不住怀疑过去的自己到底有多过分。不过是梳头扯到了她的头发而已，女仆居然会吓成这样……好吧，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挺坏的，就算是她自己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那个“瑟拉维雅”是好孩子。 “你，站起来吧……今天本小姐心情好，原谅你了。”她哼了一声，有些笨拙地说。 “感谢大小姐的仁慈宽和！”地上的女仆千恩万谢抬起了头，在瑟拉维雅的示意下站回到女孩身后，颤抖着手举起象牙梳，重新又给她梳起了头发。 这一次的力气放轻了许多，动作也比一开始慢了不少。 瑟拉维雅耐心不佳，对着镜子坐了没一会儿，她就不耐烦盯着早已熟悉的一张脸看个不停，重又陷入了自我思考中。经过刚才的一番回忆，她发现自己这具身体的脾气是真的很差，稍微有点不如意就想要发火，也不知道是从小被人娇惯养出的坏性子，还是身体原因，天生就暴躁易怒……等等，怎么就“这具身体”了，她这是默认“转生”的事了吗？ 想到这，镜中女孩小脸一皱。时刻关注着她表情的梳妆女仆苏茜吓得动作一顿，战战兢兢问：“小姐，请问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嗯？并没有，我只是……等等！”瑟拉维雅原想随便说句什么蒙混过去，安抚一下女仆脆弱的神经，但当她抬起头，看清镜子里做到一半的造型时，女孩瞬间改变了主意。 “这个……”她抬起手，大喘了口气，似乎受惊不小。 “是？”苏茜疑惑。 瑟拉维雅漂亮的小脸皱成核桃，浓绿的眼中写满了嫌弃：“这个螺旋钻头一样的卷发是怎么回事，把它拆了，绝对不要钻头！” 这可是文艺作品里恶役千金最经典的罗马卷呐，梳这个头也太不吉利了吧！ 2. 回来了 尽管女仆苏茜再三表示，那种形似钻头的螺旋卷发是王都贵族少女间最流行的时尚，瑟拉维雅依旧严词拒绝了它。 她最后是直接披散着头发去的小餐厅。 ——去他的王都贵族少女间最流行的发型，她不管，才六岁的小女孩干什么想不开做这种需要大量发胶的发卷，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要保持肉嘟嘟的自然状态，就已经足够可爱啦！ 早餐吃得很清淡。饭后，管家达奇先生拿着一封信过来告诉瑟拉维雅，她的父亲北地公爵诺曼预计明天清早就能抵达王都。 “我听说父亲大人会带他的私生子一起回来，达奇爷爷，这是真的吗？”瑟拉维雅揣了满脑袋的疑问，赶紧抓住机会想从管家这里探寻一二。 这是瑟拉维雅病愈后首次走出房间就餐，白发的年迈管家原本还笑眯眯的，用慈祥的目光看着享用美食的女孩，骤然听到这个问题，他慈和的笑容陡然凝固在脸上，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大小姐，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是丽安娜姐姐。”瑟拉维雅毫不犹豫出卖了透露给她情报的小伙伴。 丽安娜是瑟拉维雅的堂姐，她的父亲麦卡特是诺曼的弟弟，因为是家中次子，又没有遗传到斯托梅迪亚家族一贯的政治才能，因而最终无缘爵位，和一名富商的女儿结了婚。在瑟拉维雅的记忆里，麦卡特叔父一家对她非常亲切，时常给她送各种礼物，她也因此和堂姐丽安娜的关系很好，两人经常在一起玩。 嗯……至少表面上他们对她很不错。 回忆起过去与叔父一家相处的点点滴滴，瑟拉维雅脸上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微妙。 如果对一个人好就是用宝石与珠宝从小养成她虚荣奢靡的习性，是在她发脾气的时候不问对错一味惯着，是灌输一些诸如“女孩只要漂亮就足够了”、“家族中的男性成员才是女孩的底气”等等错误观念的话，那么，叔父一家确实对她很好。 好得相当耐人寻味…… 嗯，破案了，难怪她的脾气那么坏，这背后原来少不了叔父一家的推波助澜。 瑟拉维雅决定将错误全部推到叔父一家头上去。面对达奇惊疑的目光，她揉揉眼睛，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前几天叔母带丽安娜姐姐来作客，喝下午茶的时候，丽安娜姐姐偷偷跟我说，爸爸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要把他带回家，还说有了那个新弟弟以后，爸爸就不会再爱我了。姐姐让我保守这个秘密，谁也别告诉……可是雅拉好害怕，达奇爷爷，爸爸真的会带新弟弟回来吗？”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女孩适时抬起头，向忠心耿耿的管家爷爷展示眼角一滴好不容易挤出的眼泪。 果然，达奇先生听完气得脸色铁青。 “怎么会，她们是骗你的。大小姐可是老爷和夫人爱的结晶，在夫人离世后，您是老爷仅有的珍宝，老爷恨不得将您当作掌上明珠，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他怎么可能会不爱您呢！” 听女孩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掏出手帕，手忙脚乱要给瑟拉维雅擦眼泪，愤怒的声音也重新压低变得柔和，耐心给瑟拉维雅解释：“小姐您千万不要听信他人的话，关于老爷即将带回的‘那一位’的事，您如果想知道，可以去询问老爷，他会为您解答的。您只要知道，老爷最爱的就是您，他做的一切，也都是为您在铺路就行了……” “是、是这样吗？”其实瑟拉维雅心里也觉得，丽安娜表姐的话是骗小孩的，也就之前的她头脑简单，什么也不懂，才会上了堂姐的当。 虽然她母亲死得早，对有关母亲的很多事都没有印象，但无论是那些被父亲珍而重之收藏起来的遗物，还是每年忌日前后格外消沉的父亲，都在向她传递一个信号：父亲至今依然深深怀念着她的母亲。这样一个对待感情严肃认真的男人，真的会在外面乱搞，生出一个比她只小了一岁的私生子吗？ 她不信——至少她不愿相信。 “当然，大小姐还请安心，无论有谁出现，您在老爷心目中，始终是最特殊的那个。”白发管家斩钉截铁地说。 随后，似乎是对瑟拉维雅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感到气愤不已，达奇先生唤来几名女佣陪伴女孩去玩具室玩耍，他自己则转过身，怒气冲冲走了。 瑟拉维雅不想玩玩具。以前的她可能还有些幼稚，会沉迷儿童房中，但在获取那段新记忆、变得“成熟”后，她自认已经脱离低级趣味，对诸如“给洋娃娃换衣服”、“抓着布偶小狗跑来跑去”之类无聊的玩意失去了兴趣。 “那大小姐想要玩什么呢？”女仆们用诱哄的语气柔声询问。她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哄大小姐高兴，让她忘了丽安娜小姐灌输进她脑中的一切，所以今天的瑟拉维雅可以随意提要求，只要别过分，都能得到实现。 “我要看书！”红发的小女孩大声说，想了想，她补充，“不要别的书，要故事书！” 大小姐想要的书很快出现在了她的桌面上，精装外壳，烫金标题，每隔几页就有精美的内置插图。书的名字叫《格雷史诗》，讲述了这个世界家喻户晓的“英雄格雷”的传说。 故事的内容和樱花国的桃太郎有点像，故事主角是一个名叫格雷的少年，他是一对铁匠夫妇从湖边捡来的孩子，从小便展现出超越常人的魔法天赋。后来，王国的公主被摩涅狄特罗——这个世界特有的一种怪物，经常在童话故事中抓走美丽的公主，地位约等于梦中世界的恶龙——抓走了。格雷听说了这件事，决定要救回公主，他召集了一堆伙伴，包括一只白色的鸟、一条纯黑的犬、一条绿油油的蛇和一条花里胡哨的鱼，闯入了摩涅狄特罗的巢穴，过程中，伙伴们各展所长，给格雷不小的帮助，大家齐心协力，终于成功杀死怪物，救出了公主。故事的结尾，“英雄格雷迎娶了公主，从此与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瑟拉维雅以前就听过这个故事，她从4岁起就跟家庭教师学习认字，目前的词汇量要连蒙带猜读懂一本简单的儿童绘本不在话下。她一目十行，飞快翻阅了整本书籍，然后露出无聊的表情，又一次朝女仆们伸出了手。 “看完了，来点别的故事。” “是。” 女仆们分头行动，几分钟后，又有好几本崭新的故事书出现在瑟拉维雅的书桌上。拿到新的书，瑟拉维雅借口阅读时不想分心，赶走了周围照看的女仆，然后抱着它们悄悄回到了卧室。 关上卧室门，红发的女孩打开日记本，接着上午默写的进度，继续将脑海中有关游戏的所有细节一一填入，并以此为参照，整理起脑海中混乱庞杂的记忆。 好消息，综合她看过的几篇攻略，游戏中“瑟拉维雅”惨遭报复的坏结局，只有在游戏女主莉莉娅选择攻略菲尼缇斯、并成功开启相关支线的时候才会触发，在王子、黑骑士、魔性教师和魔法师路线中，“瑟拉维雅”只是一个背景板路人，她和女主以及其他几名攻略角色都不存在任何矛盾，所以菲尼缇斯以外所有路线中，直到游戏结束她都活得好好的。 这意味着，即便游戏与现实确有重合，瑟拉维雅唯一需要搞好关系的，也只有弟弟菲尼缇斯一人而已——这还是在女主走了菲尼缇斯线的情况下。如果没走，她甚至什么都不用管。 坏消息，首先，菲尼缇斯人气很高，所以女主莉莉娅选择与菲尼缇斯谈恋爱的概率也相应有点高。其次，因为游戏需要付费下载，而梦中的她经济条件一般，比较抠门，所以她并没有玩过那个游戏，对《心跳！异界狂想曲～》的所有了解都来自网上刷到的各种攻略——简而言之，梦中的自己是个一知半解的“云玩家”。 可恶！ 整理完思绪的瑟拉维雅陷入了轻微的焦躁。只是知道剧情的总体走向，和一些重要剧情节点，说够也够，可凡事就怕万一…… 纠结到最后，头昏脑涨的女孩随手从故事书堆里抽出一本，往后一倒，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舒舒服服看起了小说。 ——是她钻牛角尖了。都还没确定梦中游戏到底和现实有没有关系呢，想那么多干什么。真要烦恼，还得等明天看过新弟弟，确认了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再说。说不定那个梦全是假的，是她潜意识虚构的故事，弟弟根本不叫菲尼缇斯，也和梦里长得完全不一样…… 于是，剩下的半天，瑟拉维雅经过一番自我调节，暂时甩开了梦境与游戏的事，将全副身心投入到了异世界的传奇故事中，翻看小说，如痴如醉。 有了“大人”的记忆后，再看这些奇奇怪怪的小故事，意外的很有意思嘛！ …… 悄悄熬夜偷看故事书的后果是，第二天她起迟了。 被米兰达急吼吼地从床上捞起来的时候，瑟拉维雅还在呼呼做梦。她眼神迷茫，懵懵懂懂地坐在大床上，像个乖巧的人偶一样任由女仆们为她洗漱换衣，梳理头发，然后饿着肚子被达奇先生牵到庄园的大门口。 遥远的道路尽头，一辆装饰着北地公爵府凤凰徽记的黑色马车车轮滚滚，正在迅速向这里逼近。马车的后方，缀着两列身骑骏马的护卫，所有人都风尘仆仆，但神采奕奕，精神状态极佳。 看到马车，瑟拉维雅一下子清醒了。她睁圆眼睛，紧紧盯着越靠越近的马车，既有激动也有忐忑，极度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刺激得心脏在胸腔“怦怦”乱跳，鼓噪不停。 一段短暂又漫长的等待后，终于，飞驰的马车稳稳停在了宅邸门口。车门打开，一个身形高大，相貌威严的棕发男人迈开长腿，当先走出。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当看到那双沉默但温和的深绿眼睛时，红发的女孩尖叫一声，在一种直冲胸口的欢快情绪主导下，主动松开管家爷爷的手，快跑几步一个跳跃，如乳燕投林般一头扎进了男人宽厚结实的怀抱里。 “爸爸你总算回来了，雅拉好想你！” 3. 吃饭了 “雅拉！” 小小的身体在半空被一双有力的胳膊稳稳托起，温暖的手掌轻柔地抚上女孩后脑勺，耐心抚顺她蓬松凌乱的红卷发。一股熟悉的、独属于父亲的味道萦绕在鼻端，瑟拉维雅低下头，对上了一双与她相同的沉绿色眼眸。 一双沉默的，温柔的，慈爱的，永远包容着她的眼睛…… “爸爸……想你，呜呜呜……” 人类幼崽的情绪大抵都是这样起伏不定的，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一股强烈的酸涩涌上心头，瑟拉维雅鼻尖皱起，细小的胳膊用力环住北地公爵诺曼的脖子，顺从心底的渴望嘴巴一张，眼泪瞬间冲垮堤坝，沿着瓷白的脸颊大朵大朵坠落。 “雅拉，我掌心宝贵的小珍珠，乖，别哭了，你这样爸爸的心都要碎了。”感受到脖颈间滑落的濡湿，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几丝无奈。 大手顺着发丝挪动到女孩肩膀，以温柔无比的力道拍打着瑟拉维雅的脊背，在父亲的怀抱里，女孩的悲伤被驱散，因哭泣而颤抖的身躯渐渐平静了下来。 “都是爸爸的错，说离开就离开，还一走好久，雅拉都快忘了爸爸的脸了！” 瑟拉维雅抽抽鼻子，在老父亲怀抱有经验的上下颠动下，成功破涕为笑。她扶着父亲的肩，虚空踢蹬了两下双腿，想要在他身上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头一低，却不小心对上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那是一个给人的印象很像兔子的幼小少年。他有一头罕见的白发，发丝细软，许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边缘稍微有些毛躁。少年的眼睛是介于粉与红之间的颜色，让瑟拉维雅联想到首饰盒里一颗色度不纯的红宝石。除了古怪的发色瞳色，少年的长相称得上秀气，只是脸颊有些瘦削，让他少了点这个年龄孩童应有的圆润可爱。 他原本正躲在父亲高大的身躯后，用胆怯掺杂了好奇的目光偷偷观察着瑟拉维雅。两人无意间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少年身体一僵，有些慌乱地伸手拽住诺曼的上衣下摆，往男人的身后躲了躲。 被身后传来的微弱力道所提醒，诺曼公爵弯腰放下怀中沉甸甸的女孩，牵着她的手转过身，将藏在身后的少年指给她看。 “雅拉，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菲尼缇斯，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弟弟了。” “……”瑟拉维雅的表情凝固了。 和、和梦中一样！ 父亲带回的这个“私生子”，不仅仅长相与游戏立绘高度相似，就连那拗口的名字都和游戏里一模一样。再也不能用“幻想”、“做梦”等借口安慰自己，瑟拉维雅痛苦地发现，她也许、可能、大概、好像……是真的转生了，而且还转生成了乙女游戏的恶役千金！ 好一个天崩开局！ 红发的女孩嘴巴一瘪，突然又想哭了。 “雅拉，叫弟弟。”看瑟拉维雅僵在原地没有反应，诺曼公爵扶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温声催促。 瑟拉维雅在父亲的催促下回神。她想起昨天下午做过的分析，不想步上死亡坏结局的话，她最好跟新弟弟搞好关系，于是，女孩强迫自己将种种凌乱复杂的思绪藏到脑后，她朝面前的小少年伸出手，还带着泪光的眼睛微微弯起，挤出一个曾将老父亲无数次迷昏头的招牌微笑：“弟弟你好，我叫瑟拉维雅，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姐姐了，你可以叫我雅拉姐姐，这是昵称。” “姐、姐姐好……”菲尼缇斯瞪着双粉艳艳的兔子眼，怯怯回应了一声，然后，在诺曼公爵隐含鼓励的注视下，他鼓足勇气伸出手，回握住瑟拉维雅，“我、我叫菲尼缇斯，没有……没有昵称。” 说到最后，似乎是感到不好意思，他微微低头，苍白的脸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云。 这个弟弟还挺可爱。 瑟拉维雅用力捏捏菲尼缇斯微凉的指尖，看着少年因受惊露出的略显呆滞的表情，突然对与他搞好关系有了点信心。 虽然攻略里描述的弟弟在后期会变成偏执残忍心狠手辣的病娇，但现在的他明显还没进化起来，还是只软绵绵呆兮兮的傻兔子呢！ 看姐弟俩气氛和谐地牵起了手，诺曼公爵满意地点点头。他朝一旁的管家达奇使了个眼色，让忠心的管家安排人手处理护卫队的安置事宜，自己则带着两个孩子，穿过绿意盎然的庭院，回了宅邸里。 品类丰富的早餐已经在餐厅的长桌上一字铺开，瑟拉维雅在粘着父亲与关爱弟弟之间犹豫片刻，最后选择了坐到新弟弟的对面——那里摆着她最爱的草莓布丁，足足两份，一伸胳膊就能拿到！ 自从她左边一颗牙被虫蛀过后，餐桌上已经有好久没出现过甜食啦。爸爸和弟弟常有，好感度随时能刷，但美味的草莓布丁可不常有，嘿嘿…… 瑟拉维雅心情愉悦地在菲尼缇斯对面落座，一边吃早餐，一边偷偷观察弟弟。 弟弟的餐桌礼仪似乎不太好，短短一餐饭，拿取刀叉的顺序错了好几次。观察到他因为害怕犯错，只敢埋头盯着面前碟子里的面包片苦吃，瑟拉维雅思索片刻，觑了个父亲没注意的空档，悄悄把面前一份没动过的草莓布丁推了过去，吃这个只需要用勺子。 “弟弟，吃这个。”迎着菲尼缇斯惊讶投来的兔子眼，她嘴巴无声张合，向少年传递自己巍峨如山的关爱，做完口型，还没忘记露出一个瑟拉维雅式招牌微笑，能把她老父亲迷得神魂颠倒的那种。 低头的同时，嘴角勾起隐秘的笑：哼哼，不愧是她，好一个助人于危难，润物细无声……怎么样新弟弟，是不是很感动？ 瑟拉维雅得意偷瞄对面的菲尼缇斯，她以为她会看到一个感动无比受宠若惊的弟弟，但事情的走向却与她的期待截然相反——菲尼缇斯接过了她推过去的碟子，他面露犹豫，迟疑片刻，用银勺舀起一勺白嫩嫩滑溜溜的布丁，皱着眉将它放入口中，强咽而下的同时，脸上迅速划过一抹痛苦的表情。 他看起来并不喜欢布丁，甚至有点讨厌的样子。 “……”所以说没玩过游戏就这点不好啦，像这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之类的小细节根本无从知晓，瞎蒙的话很容易弄巧成拙。 可恶！ 瑟拉维雅心机满满的第一次拉拢出师未捷，不仅没刷到好感度，还可能惹来了菲尼缇斯的厌恶。她消沉片刻，到底还是不愿就此罢手，左右看看，又从旁边捞过一叠浇了蜂蜜的松饼，拿刀叉将它们切成直接能入口的小块，切好再次推给弟弟。 松饼呢，松饼怎么样，她就不信有人会讨厌这个！ 新弟弟接过餐碟，看看里面切得整整齐齐的小块松饼，再看看对面一脸期待的红发女孩，闭了闭眼，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叉起一块松饼送进嘴里，咀嚼之后缓慢吞咽。当那双宝石一样的粉红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瑟拉维雅看到少年的眼底出现了淡淡的一层水光。 他好像因为太讨厌吃松饼，差一点哭了。 ……呜，她输了，还真的有人讨厌松饼！ 瑟拉维雅有点怀疑人生。 她举着刀叉，目光飞速扫过餐桌上其他餐点，眼中闪过一丝狂乱——可恶！她跟他杠上了，就不信这桌上没有菲尼缇斯喜欢的食物！ “咳咳，雅拉。”就在女孩逐渐开始钻牛角尖，想要把桌上其他食物继续推给少年时，坐在上首的父亲诺曼终于没法再装作看不见了。他轻咳一声，放下刀叉，温声提醒：“弟弟之前生活在维珍港，王都的很多食物都吃不习惯，雅拉，不要勉强弟弟。” “哦。”瑟拉维雅讷讷应声，默默取回了被她推出的羊角面包。 也是，菲尼缇斯之前一直生活在海边，他并不是王都人，不喜欢这边的食物也是很正常的，所以说…… “香煎鳕鱼怎么样？”瑟拉维雅就不是个喜欢轻易放弃的人，转生前是这样，转生后依旧如此。想着弟弟是海边人，可能会喜欢吃鱼，她伸长小手，将远处一只瓷碟端到眼前。 碟子里，是一块煎成焦黄色，表面点缀着黑胡椒颗粒的鳕鱼肉，看大小叉起来直接吃也行。 顶着父亲略带警告的目光，女孩试探着将瓷碟前推，一面推一面仔细观察弟弟的表情，准备一有不对就立刻收回。 菲尼缇斯小心翼翼看一眼诺曼公爵，对方露出无奈的表情，朝他点点头。得到默许的少年伸手接过面前的瓷碟，清秀的脸上浮现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谢谢姐姐，我吃鱼的。” 看弟弟笑得那样可爱，瑟拉维雅不知为何有点害羞，她挠挠脸颊，别别扭扭哼了一声：“哼，不用谢。”说完犹感不太踏实，又向他确认：“你喜欢吃鱼吗？” 别是那种能吃，但不喜欢吃的类型吧。 菲尼缇斯当时刚咬下第一口鱼肉。听到问话，他眨眨眼睛，加快速度将嘴里的鱼肉咽下去，然后微微歪头，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喜欢？” 这什么奇怪问题……瑟拉维雅愣了下，然后想到弟弟来自维珍港，那里是王国边陲，乡下中的乡下，不仅饮食风格与王都迥异，可能一些单词的语音语调都和王都不一样吧。 于是她好心解释：“‘喜欢’就是乐意吃，吃的时候会感到高兴的意思。” “嗯。”菲尼缇斯点点头，抿着嘴唇，朝女孩露出一个端庄又羞怯的笑，“那我喜欢的。” 兔子一样，真乖。 瑟拉维雅满意点头，煞有介事：“知道了，你喜欢的话，以后让厨房每一顿都给你准备鱼。” 但这句承诺她吃完饭立马就忘了，最后把要求传达给厨房的实际还是万事爱替女儿操心的老父亲。 诺曼：就……虽然笨笨的，到底还是亲生女儿啊（叹气）。 4. 谈话了 用过早餐，诺曼公爵借口有公事要处理，先一步回去书房，让管家达奇负责带菲尼缇斯熟悉环境，并给他配备相应的侍从。 一旁的瑟拉维雅听到这里，瞬间支棱了起来，心道接下来就该是她的主场了——那个叫什么、电视，对，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主角来到一个新地方，初来乍到，十分忐忑，这时，有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孩牵起了他的手，带他熟悉周围的环境，用温柔的话语纾解他内心的不安与忐忑。一般这样一通操作后，主角会立刻喜欢上那个女孩，瑟拉维雅这边也不指望新弟弟会喜欢她喜欢到不可自拔了，但涨点好感度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她挺起胸膛，悄悄上前一步，正想开口说自己有空，可以带弟弟逛一逛周边，肩头却突然搭上一只手。 “雅拉。”手的主人低头，沉稳的绿色眼眸牢牢攫住不安分的女儿，“听说你之前病了，好多天都没有上课，你跟我来一趟书房，爸爸要检查一下你的功课。” “哎，可是爸爸，检查功课也用不着这么急啊，不可以等会儿吗？”惦记着自己的刷好感大计，瑟拉维雅撅起嘴，稍微有些不情愿。 “瑟拉维雅。”诺曼的语气稍稍加重，难得呼唤了女孩的全名。根据经验，当父亲这样喊自己的时候，十之八/九代表他生气了。 弟弟天天在，好感度随时能刷，但生气的爸爸却会让她屁股发痛，要怎么选很明显了。 瑟拉维雅不情不愿地跟着父亲走进了他的书房。 说是要检查功课，房门关上后，诺曼却并没有急着考她，而是指指一旁的沙发，示意瑟拉维雅坐下。 “丽安娜的事，我听达奇转述过了。” “哎？” “她说的那些话你无视就行，别放在心上。达奇告诉我，你病过一场后，独立思考的能力提高了很多，也对菲尼缇斯的身份很感兴趣。有时候适当的告知比一味隐瞒要更好——所以，雅拉，接下来说的话，你能够保证不泄露出去吗？” 瑟拉维雅先前还埋怨父亲不讲理呢，听到这话，她精神一振，原先的不满瞬间被甩到了爪哇国去：“当然，爸爸你应该更相信我一点，我很聪明的。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难怪，难怪父亲要半强迫地把她喊来“检查功课”呢，原来是想和她分享小秘密！ 心跳心跳~ 诺曼公爵表情严肃，以评估的目光专注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半年没见，她的轮廓圆润了不少，眼神依旧清澈，但少了一些幼稚无知，多了一些思考与坚持……雅拉的变化确实很大，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又错过了她的成长。 想到这，男人无声叹了口气。 “我想你应该也猜出来了，菲尼缇斯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他不是我的私生子。” “——真不是呀！我就说嘛，新弟弟白发红眼，无论是发色还是瞳孔颜色，都和咱们斯托梅迪亚家族没一点相似的。”女孩挺直脊背，兴奋地拍了一下手。 “……”他错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些无知。 诺曼公爵以手扶额：“雅拉，没记错的话，你从4岁起就开始跟随特雷西夫人学习了，难道她没有教过你关于我们洛维塔帝国的建国史吗？” 瑟拉维雅回忆了一会儿，面露迷茫：“讲是讲过，说的是初代皇帝历尽千难万险，在四大公爵的帮助下战胜敌军，迎娶公主，并重建了国家什么的……” “那特雷西夫人有没有跟你描述过初代北地公爵洛尼亚的相貌特征？” 瑟拉维雅的眼神变飘忽了……先前上历史课的时候，她还没恢复前世的记忆呢，因为叔父一家老给她洗脑，说一些“女孩子只要美就够了不需要看很多书”之类的话，信以为真的她学习起来就很不走心，遇到喜欢的部分会认真听一下，不喜欢的就直接发呆发过去了。 看女儿这心虚的样子，诺曼公爵还有什么猜不出的呢，他叹了口气，伸手用力揉了把瑟拉维雅的脑袋：“雅拉，虽然爸爸一直都跟你说，希望你能随心所欲，过想要的生活，但你知道吗，哪怕你是掌握选择权的那一方，也是要有相应资质的。你必须趁年轻，趁筹码都握在手里，尽可能多地去学习，去思考，去实践，才能确保最后选择的，是一条不会让你后悔的路。” “知道了，爸爸，以后我会好好上课的。”瑟拉维雅丧气点头。 虽然遣词造句拗口了点，但她知道她爸说的没有错，一个人做出的选择，会受人生经历、个人阅历、知识眼界等众多因素的影响。人总是在成长的，你无法确保自己的选择永远正确，但你可以通过学习充实自己，提升自己所在的高度，来尽量减少后悔的可能性。 听到女儿真心认错，诺曼公爵惊奇挑眉，向来严肃的面孔上难得浮现一抹欣慰的笑：“我不在的日子里，我的雅拉小珍珠好像成长了不少？” “这有什么，人都是会成长的！”瑟拉维雅不满被小看，双手抱胸别过脸哼了一声。这个动作成年人来做会很有气势，但搁在一个6岁的小幼崽身上，除了可爱，也没别的效果了。 老父亲诺曼就被自家女儿小大人一样的神态萌得肝胆俱颤，威严的架子这下是再也摆不起来了，他笑着俯身一把抱起了许久不见的宝贝女儿，感受着怀中热乎乎沉甸甸的质感，语气骄傲中夹杂着些许怀念与忧伤：“我掌心的小珍珠长大了……如果罗瑟雅能看到，肯定也会很高兴。” “爸爸……”瑟拉维雅把脸埋进父亲肩头，不太好意思地跟着笑。 父女俩保持这个温馨的姿势拥抱了一会儿，随后，诺曼公爵揉揉有些酸痛的胳膊，将怀中的女儿放回沙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才半年没见，雅拉似乎沉了许多…… 他坐到女儿旁边的位子上，耐心给瑟拉维雅讲述了初代北地公爵洛尼亚的事情。原来，在传说中，除了绝高的魔法天赋外，洛尼亚公爵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点就是他罕见的发色与瞳色——对，没错，洛尼亚就跟菲尼缇斯一样，是个有着霜雪发色与鲜红眼睛的人。听说他的肌肤还特别脆弱，无法承受长时间的太阳光照。 瑟拉维雅：这不就是白化症吗？！ “初代之后，我们斯托梅迪亚家族每隔几代，就会出现一名与他体貌特征相似的成员，他们无一例外都拥有绝佳的魔法天赋，外界称这种现象为‘返祖’。” 说到这，瑟拉维雅明白了：“爸爸你的意思是，菲尼缇斯和传说中的‘返祖’成员一模一样，所以一看就是我们家的孩子？”再一细想，她皱起眉，“但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特意给我增加一个弟弟呢？” 如果没有这一茬，她就不需要为了预防坏结局，绞尽脑汁讨好弟弟啦。 诺曼公爵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而是语含深意地问：“雅拉觉得，叔父一家对你好吗？” “……” 女孩老老实实摇头，与父亲对视一眼，终于明白，父亲之所以带个疑似“私生子”的孩子回来，是为了保护她。 《心跳！异界狂想曲～》游戏背景借鉴了中世纪的欧洲，在这里，女性是没有爵位继承权的，哪怕父亲诺曼只有瑟拉维雅一个女儿，在他死后，爵位依旧到不了她的手里，而会因血缘关系兄终弟及，落到叔父麦卡特身上。 若是麦卡特一家愿意善待瑟拉维雅，诺曼公爵或许不会做什么，但事实是，这位贪婪而短视的弟弟担心诺曼在原配死后会续娶继妻，生下新的继承人，便让妻子女儿以关心为名接近失去母亲的瑟拉维雅，私底下给她灌输诸如“父亲续娶后就会不再爱她”之类的观念，企图利用诺曼对女儿的爱操控他，断绝他续娶的可能。 诺曼深爱亡妻，并没有续娶的打算。念在瑟拉维雅幼年丧母，需要女性亲属填补情感空洞的份上，他曾想过对这种暗中的操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麦卡特似乎不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在尝到甜头后，他们对瑟拉维雅的洗脑还在继续。随着时间推移，诺曼发现，每当他外出工作一次，回来后，女儿的面目就会陌生一分，曾经那个可爱娇憨、天真纯洁的孩子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变得自私傲慢、恶毒刻薄…… 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了，必须尽快将麦卡特一家的注意力从瑟拉维雅身上转移，隔绝他们与女儿的接触。品德有瑕的弟弟一家也并无雅量承担爵位背后沉重的责任，他需要尽快培养一名新的继承人，一名对女儿无害的…… “爸爸，不对，你这时候应该想，你要推动制度的改革，让女孩也有继承权，然后好好培养我，等我长大让我当女公爵！”瑟拉维雅举起小手出声打断。 凭什么继承权只能落在男性头上呢，女人比起男人，除了体力上有些逊色，也不差什么呀，在魔法世界有了特殊力量做缓冲，就更是如此了。怎么思想这么老旧的哇…… 她以为自己这些话说出来会被父亲嘲笑孩子气，或者被父亲忽视。但出乎意料，诺曼公爵点头肯定了她的观点：“是的，没错，雅拉，就像我一直说的那样，爸爸希望你能自由选择你想要的生活方式，这其中自然包括继承我的爵位，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女公爵。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过推动议会接受继承权改革的议题。只是观念的变革总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尤其这变革背后还涉及权力与利益的再分配……” 剩下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紧锁的眉心已经说明了一切。 5. 看书了 改革的事诺曼公爵一直在推动，但阻力太大，他没有信心一定能成功。 为了女儿，诺曼决定做两手准备。 起初，他考虑过过继，但这代斯托梅迪亚家族只有他和麦卡特两人，其他分支亲缘关系太远，越过弟弟家两个儿子去过继旁支的孩子，受到的阻力会很大。此外，无论是他的侄子们还是旁支的那些孩子，一眼看下来都资质平平，诺曼很难说服自己将就。 他也考虑过为女儿招赘——事实上，在有女儿但没有男性继承人的情况下，这种情况才是绝大多数家庭会选择的。但是，瑟拉维雅是他与妻子爱的结晶，他希望她将来的婚姻，是在与丈夫彼此平等相爱的前提下自由缔结的，不希望为了区区爵位的继承，委屈到他掌心的珍宝。 就在他权衡不定时，在维珍港意外遇见的孤儿菲尼缇斯给了诺曼启发，于是，回归王都的北地公爵多了一个传说中的“私生子”，瑟拉维雅也多了一个需要刷好感的新弟弟。 “但是爸爸，连有血缘关系的叔父一家都靠不住，你凭什么觉得新弟弟长大不会背叛呢？”瑟拉维雅一想到家里多了个小祖宗要伺候，哪怕目前的小祖宗还挺可爱，到底有些不太乐意。 诺曼公爵面露欣慰：“雅拉，我很惊喜你能想到这点，经历过挫折，我的小珍珠是真的长大了……你放心，我和菲尼缇斯做过单方面‘约定’，他是无法伤害你的。”说着，他扯下左手的手套，拉开衣袖，向女儿展示手腕上暗红的魔法纹章。 “约定”——或者说得更正式一点，“魔契”，是这个世界特有的一种契约方式，分对等和不对等两种，诺曼公爵说他和菲尼缇斯有单方面约定，其实是暗示两人之间签的魔契是不对等契约，这种情况下，纹章拥有者为主，契约者为客，诺曼能单方面拿捏菲尼缇斯。 若是普通的过继，肯定是要不到这么程度大让步的，瑟拉维雅觉得，换她在父亲的位置上，在没有前世记忆的情况下，她肯定也会选择菲尼缇斯。 但事情怪也就怪在这里了——既然有魔契在，为什么在女主走入菲尼缇斯线后，弟弟可以无视契约影响伤害到她呢？ 父亲面前，瑟拉维雅一向习惯有问题就问：“爸爸，魔契有什么非正常的解除途径吗？” 她以为诺曼会说出个门道来，比如“可以被更强大的光明魔法洗刷掉”、“可以喝魔药消除”什么的，前者，游戏女主是难得一遇的光系魔法师，后者，菲尼缇斯长大后拥有绝佳的魔药学天赋，这是瑟拉维雅结合两人特征推出的可能。 但诺曼给她的回复是“没有”。 ——“那是建立在灵魂上的魔法契约，雅拉。没有人能对灵魂进行伪装，所以除非双方心甘情愿，否则魔契是不可能解除的。” “哦。”瑟拉维雅悄悄撇嘴，决定有空自己去翻翻有关的书。 她才不信不能解除呢，肯定是有哪里疏漏了…… “好了，闲谈到此结束。”诺曼公爵以一记击掌宣告了父女谈话的终止，“接下来，该考察你的功课了，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雅拉。” “……”瑟拉维雅的表情瞬间扭曲。 真没想到，都这样了还没能逃掉父亲的功课考察！ 她最后是捂着屁股离开的书房。 “雅拉。”在女孩走出房门前，端坐在窗前的男人轻唤一声，注视着她的目光格外温柔，“万事不必多想，记得一切有我。” 瑟拉维雅光速收回捂住臀部的手，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朝父亲呲了呲牙：“那爸爸你快一点，我想当女公爵啦！” 说罢，她便在老父亲的无奈扶额中蹿出书房，关上了房门。 “赶快赶快，弟弟在哪里，我要带他在家里好好逛逛！”甫一离开父亲的视野，女孩立马在走廊随机抓取了一名幸运女仆，让对方给自己带路。 “大小姐，达奇先生已经带少爷在宅邸上下参观过了。少爷长途跋涉，如今正在房内歇息。”这名雀斑女仆磕磕巴巴回话。 “哎？”好一个晴天霹雳，打得女孩瞬间蔫了，“那……那算了吧，弟弟肯定累了，我不打扰他。” 她朝紧张的雀斑女仆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然后带着贴身女仆米兰达，嗒嗒跑去了属于她的小书房。 与父亲诺曼办公专用的大书房不同，这间小书房对所有家庭成员开放，既是藏书室，同时还承担了教育后代的功能，平时家庭教师上课就是在这里上的。 这段时间宅邸的事一件接一件，先是瑟拉维雅生病发烧，再是男主人诺曼回归，事情挤一堆过来，瑟拉维雅的课业便暂时停了，要后天才继续。这意味着今明两天她是自由的，想做什么都可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女孩决定好好查查有关魔契的资料。 “米兰达，我看书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你在外面守着就行，没喊你不许进来哦。” 将贴身女仆拦在外面，瑟拉维雅锁上书房门，搬来梯子吭哧吭哧，摸到了专门摆放魔法类书籍的书架。 《魔法史概述》、《魔法基础理论》、《萨维达魔法方法论前瞻》……一眼望去，摆在最方便拿取位置的，全是一些入门书籍。瑟拉维雅随便找了本翻了几页，看到里面通篇在讲魔法是什么，元素是什么，魔法的基础理论又是巴拉巴拉之类的，立刻清楚这些不是她想看的书。 “魔契”是魔法中比较冷门的一种分支，要想找到相关记载，非得去更专业的书本里淘才行。 她试探着将手伸向上方那些厚重的大部头，发现有一面无形的屏障笼罩了那块区域，导致她无法拿取那些专业书籍。 啧，是因为年龄不够吗，烦人。 瑟拉维雅撇了撇嘴。 首先明确一点，这个世界是有魔法的。绝大多数魔法以血缘为系，被贵族家庭所垄断，平民百姓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会幸运地觉醒魔力。有条件的人家，孩子出生的时候会用专门的魔法道具进行天赋测试，瑟拉维雅刚出生时就做过，所以她很清楚，自己遗传的是父亲这一脉的火系魔法天赋。 但问得再深一点，魔法具体是什么，用起来是什么感觉，她就不知道了，因为12岁以前的孩子不被允许接触魔法，顶多只能了解一点理论的皮毛——理由是12岁以下的孩子过于年幼，体内的魔法回路还未发育完全，太早接触魔法很容易导致魔力暴走，对将来的发展有害无益。 拦住瑟拉维雅的应该就是这样一道年龄识别魔法。 此路不通，女孩只能暂时放弃。 好在来这一趟倒也不算毫无收获。 瑟拉维雅遗憾地离开摆放魔法书籍的书架，换个方向，左拐右拐，走到了角落一处不起眼的书架前。架子上摆的全是用以消遣的通俗小说，从几十年前的老书到近两年出版的新作均有涉及，琳琅满目，汗牛充栋。 这里是刚刚找魔法书籍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以前的那个她看到大堆的文字就头昏脑涨，对小说自然不感兴趣，也从来没探索过这间书房，因此，直到今天，瑟拉维雅才发现她身边竟还存在这样一个宝库。 对小说的兴趣源自于前世。 和这一世不同，梦里的那个她喜欢幻想，生性浪漫，是名重度小说痴迷者，因为喜欢看罗曼蒂克小说，甚至还尝试过注册笔名亲自动手写书，就是情节太狗血，根本没几个人看。 觉醒前世记忆后，自然而然，瑟拉维雅也对异世界的小说产生了兴趣。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通俗文学读起来怎么样……她从书架上随便抽了几本，拿到窗边翻开，兴味盎然地读了起来。 经历了两年的贵族式家庭教育，别看瑟拉维雅才6岁，以她现在的词汇量，已经可以磕磕绊绊、连蒙带猜地读完一本用词并不冷僻的书籍了，区区通俗小说更是手到擒来。 就这样泡在书里度过了一个上午，到了午餐时间，瑟拉维雅来到餐厅，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新弟弟。 她踮起脚尖，先看看中午的菜色，都是已经吃腻的那些，于是，女孩的目光在老父亲与菲尼缇斯间打了个转，相当自然地选择紧挨新弟弟坐下。 上首的诺曼公爵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的选座，没有发表意见。 落座之后，她在桌子底下朝隔壁少年招招手，压低声音问：“哎，菲尼缇斯，你下午有什么计划吗？” 少年当时正在喝果汁，听到问话，他放下杯子，朝姐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也学着她的样子放轻声音回答：“没有，管家先生说这两天我可以自由活动，但我想不到什么能做的。” “那太好啦！”瑟拉维雅“啪”一击掌，因为动静太大，终于引来了父亲的死亡凝视。 “瑟拉维雅，我想你的必修课程中应当包括餐桌礼仪？”他静静盯着不安分的小女儿，威严的双目放射出一道冷光。 “对不起，爸爸，下次不会了。”瑟拉维雅被他一瞪，瞬间回忆起一些屁股上的刺痛，老实地坐正身体，不敢再说话，以教科书般的端庄姿势用完了这顿饭。 好不容易忍到饭后，菲尼缇斯才刚离开餐厅，就被女孩一把拽住：“弟弟，既然你下午没事可做，就跟姐姐一起玩吧！” “好的。”小少年没有拒绝，乖巧点头。 于是瑟拉维雅将他带去了玩具房。 这个房间是瑟拉维雅的母亲特地为女儿布置的。偌大的房间里铺着厚厚的羊毛织毯，毯子上摆满软绵绵的抱枕，还有各式各样的人偶与布娃娃，随便找个地方原地一躺，瑟拉维雅就能在那里玩好半天，更别提摆在橱柜里那些微缩摆件和精美玩具了，造型之独特，技艺之精湛，就是前世那个见多识广的她都不一定能拒绝。 在恢复记忆前，毫无疑问，玩具房是瑟拉维雅在整个宅邸最喜欢的地方——顺带一提，现在排第二，第一成了小书房。 异世界的通俗小说还是有点东西的…… 6. 吵架了 瑟拉维雅和弟弟一起在地上席地坐下，她拿来布偶，从橱柜里取出男孩可能会喜欢的锡制兵人、木头做的假魔杖、贴了毛毡的小马车等东西，在少年的面前一字摆开，随他选择。 每一样东西拿来，菲尼缇斯都会很给面子地拿在手里摆弄一阵，艳丽的粉红眼睛写满纯然的好奇，但同样，每一件东西似乎都无法得到少年的青睐，在沐浴短短片刻的辉煌后便被对方放回原位，弃若敝履。 时间一长，瑟拉维雅终于看出，菲尼缇斯原来对这些玩具没什么兴趣。 “你不喜欢玩玩具？”她从少年手中抢过一只手指玩偶，细长手指钻进玩偶肚子，控制着它手舞足蹈，作出种种逗人憨态，“你不觉得它们很可爱吗？” “喜欢的，也很可爱。”菲尼缇斯乖巧微笑。 “骗人。”瑟拉维雅吐吐舌，当她看不出呢，他从头到尾脸上的笑就没出现过变化，压根就是假装出来的感兴趣，很明显一点也不喜欢她的玩具们嘛！ “不想玩玩具的话，你想做什么……”目光扫过墙边桌子上摆放的画笔和纸，“画画怎么样，感兴趣吗？” 一边说，一边拽少年到桌前，给他展示自己无聊时涂抹的印象派杰作：“这边的颜料是特制的，加入了各种矿石粉末，阳光下看一闪一闪的，你可以用它们画出很漂亮的画——不擅长画画也行，有专门准备勾好线条的黑白画，只要蘸颜料往空白格子里涂色就行，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菲尼缇斯盯着亮闪闪的矿石颜料画看了会儿，点点头，瑟拉维雅于是相当积极地从旁边抓来两叠画纸，一叠是空白的，一叠是可以直接填色的，询问少年要哪一种。 “姐姐来决定就好。” “嗯……那填色的？你第一次画，先尝试这种简单的好了。”女孩思索片刻，从黑白那叠里抽出一张她最喜欢的蝴蝶图铺开，把颜料和画笔塞进少年手里，“好了，快来试试吧。” “嗯。”菲尼缇斯接过画笔，从颜料中随手拿了一罐深红的，笔尖轻蘸，把颜料缓慢涂抹在蝴蝶翅膀上。等左半边涂满，他继续蘸取，将右半边翅膀也涂上了暗沉的红色。 “额，全部红色不会太单调吗？”瑟拉维雅有点看不过去，指了指旁边粉色、橘色、白色的颜料，“会不会在花纹里加点渐变更好呢？” “姐姐说得对。”菲尼缇斯看她一眼，像女孩建议的那样，另取一支画笔蘸上粉色的颜料，涂抹在蝴蝶翅膀中央的花纹上，涂完换笔，改成橘色与白色继续……等下，他这不完全在按她说的改吗？ 瑟拉维雅皱起眉，在少年再一次蘸起白颜料往蝴蝶翅膀上涂画的时候，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你不喜欢画画。” “喜欢的。”菲尼缇斯细声细气说。 乍一看像是在说实话，但瑟拉维雅可不傻，如果真的喜欢画画，那肯定得有点自己的想法啊，哪里会像先前那样，她说怎么画他就怎么画，像个没有思想的人偶。 “你不喜欢画画。”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点，瑟拉维雅鼓起脸颊，有些挫败地拿掉少年手中的画笔丢到一边，“不喜欢就别画了，我是希望你开心才带你画画的，而不是想折磨你。” “好的，姐姐。”菲尼缇斯眨眨眼睛，脸上笑容依旧柔和。 “……”她错了，一开始见面她还觉得菲尼缇斯像兔子，现在看来，哪里是兔子，哪家兔子会像这样闷不吭声咬人啊？！ 瑟拉维雅给噎得胸口发堵，忍不住抬手推了少年一下：“笑笑笑，你怎么只知道笑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怕什么，直说啊。明明吃饭时候吃到讨厌的食物，你表情就挺正常的，现在在这跟我装什么呀！” 平心而论，女孩这一下手劲并不大，但架不住地上玩偶太多，菲尼缇斯又毫无防备，他被推得朝后一踉跄，抬起的左脚落下时刚好绊到一只抱枕，下一秒，少年重心不稳，面朝上直直摔倒在了地板上。 “嘭”一声闷响响起，瑟拉维雅的表情呆住了。 她……她刚刚干了什么？怎么就跟真正的恶役做了一样的事情呢……完了完了，菲尼缇斯他不会就此记恨上她，从此揭开她不幸人生的序幕吧…… “弟弟，你还好吗，有没有摔痛？” 她跪坐到弟弟身边，伸手轻推少年的肩膀。 “啊……”菲尼缇斯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两眼放空，直愣愣盯着天花板，小小的身体埋在一堆玩偶和抱枕里，因为面无表情，相貌又格外精致好看，看上去竟像一只大号人偶，与周围玩具浑然一体。 “你‘啊’什么呀，痛吗，不痛吗，倒是给我个回应啊！”瑟拉维雅有些急躁。她本来脾气就不太好，为了给弟弟留个好印象才勉强收敛了几分，现在一个不注意，就又有点要暴走的样子，出口的嗓音又尖又急。 菲尼缇斯转动眼珠，粉艳艳的眸子看向身旁的女孩，目光在她压不住躁意的眉眼间逡巡片刻，忽然伸手轻轻扯了扯瑟拉维雅的裙摆。 “姐姐。” “嗯？” “我不痛。” “那很好，来，我扶你起来……” “但我感觉……有点像吃了草莓布丁。”他按了按胸口，表情迷茫。 “啊？”你喵喵的在说什么鬼话…… 瑟拉维雅愣了一下，看到菲尼缇斯微微蹙起的眉头，恍然大悟——他原来是在表达讨厌的情绪。她刚刚骂他的时候说他装，让他跟吃早餐时一样直白一点，于是菲尼缇斯就用“吃了草莓布丁”来形容他的心情……虽说他愿意表达是件好事，可这样表达是不是有些太迂回了！ “‘讨厌’——你记住，你现在这种吃了草莓布丁一样的心情，它叫作‘讨厌’。我的天，真想不到居然有人会讨厌草莓布丁……”瑟拉维雅嘴里碎碎念，伸手扶着少年单薄的肩膀，帮助他从满是玩偶的地上站起。 等两人都站定，她想了想，觉得对菲尼缇斯还应是鼓励为主，便朝少年露出一个笑：“你这不是能正常沟通吗，继续保持，下次遇到讨厌的事可别再笑了。” “嗯，草莓布丁，‘讨厌’……我记住了。”菲尼缇斯认真点点头，脸颊适时浮现一抹淡淡的红色，衬得他的神情格外纯真羞赧。 “不是，你就非要和草莓布丁一起记吗……”瑟拉维雅忍不住吐槽，结果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等等，“讨厌”！他刚刚居然说讨厌哎，因为她推他，所以他讨厌她了，这怎么可以！ 女孩的鼻息变粗重了。 她觉得取回记忆的自己已经能算成熟的“大人”了，一个优秀的大人，就该是能直面自己的错误，坦率道歉的，在大人的世界里，知错就改一点也不跌份，反而是相当令人钦佩的品质，所以、所以……哇！不行啊，她真的很不擅长跟人道歉啊！ 瑟拉维雅露出圈圈眼，十根手指彼此纠缠，在胸前扭成麻花，天人交战许久，才碾着脚下伏倒的玩偶，扭扭捏捏说：“那个……弟弟，对、对不起啊，我刚刚有点急了，没控制住伸手推了你，你别介意，还请你原、原谅我……” 呜呜，好社死好害羞，好希望地上能出现道裂缝让她跳进去…… “姐姐。”煎熬中，衣袖上忽然传来一股轻微的拉拽力。 “嗯？”女孩闷闷应声。 “我现在感觉像吃了香煎鳕鱼。” “……”理解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后，“轰”一下，女孩的脸颊和耳朵瞬间红了个透，“啰啰啰嗦！什么香煎鳕鱼，那是高兴、开心、喜欢之类的心情！” “那姐姐，我现在有点高兴，有点开心，有点喜欢。”菲尼缇斯顶着兔子一样乖顺的脸，朝女孩发出恶魔低语二连击。 “……呜！”他就非要说出来才罢休吗！ 瑟拉维雅双手遮脸，感觉这人间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脸好烫啊……不行，一定得找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羞愤而亡了！ 陷入窘迫的女孩疯狂开动脑筋，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双手合掌用力一拍：“对了，我给你讲故事吧。” “好的。”菲尼缇斯点头，一如既往来者不拒。 “我想想……要不就‘英雄格雷’好了。”昨天才翻过绘本故事，瑟拉维雅这个故事记得还很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铁匠夫妇，他们结婚很久都没有孩子，有一天……” 一边讲一边悄悄拿手背贴自己发烫的脸颊，等温度成功降下来，一个简单的睡前故事也已经到了尾声。 “……将公主救出后，格雷和公主回到王国。在全国人民的祝福下，他和公主结了婚，两人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故事说完，她抬起头，期待地看向菲尼缇斯：“怎么样，什么心情？”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他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问了个问题：“姐姐，格雷为什么会和公主结婚？” “什么为什么，故事不都是这样的套路，男女主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之类的。” 菲尼缇斯歪头，面露困惑：“但只有相爱的两人才能结婚。” “谁说的，还有政治联姻、盲婚哑嫁呢……而且你又从哪里看出格雷和公主不相爱了。”瑟拉维雅抬杠。 “唔……”菲尼缇斯露出有点被打击到的表情，沉默片刻，突然幽幽地说，“听姐姐的故事，像在吃面包。” “嗯？”超纲了啊少年，面包又是什么新情绪啦！ 瑟拉维雅使劲回忆，只能想到早餐时弟弟有乖乖把餐盘里的面包片吃光光，但吃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就不太确定了——好像他根本就没啥表情？ “不吃会饿，所以得吃。”弟弟慢吞吞补充。 “但不会像吃香煎鳕鱼那样开心对吗？” “是的。” “我懂了，面包对你来说代表着无聊和乏味，以及一点不得已而为之的应付。”解码成功，瑟拉维雅不仅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些愁眉苦脸。 会感到无聊，说明菲尼缇斯对听故事也不感兴趣……也不对，至少听故事他还是有给出过反馈的，故事结尾的时候，弟弟主动问了她男女主人公为什么要结婚，这说明他也并非完全不喜欢听故事，而是……而是她讲的故事不合他口味，所以他才觉得乏味了！ 整理到这，思路逐渐鲜明起来。 女孩沉吟片刻，曲起手肘，轻轻顶了顶身旁的少年。 “哎，弟弟，如果我把格雷和公主从相识到相爱，最后终于走到一起的细节补完，你还会觉得故事无聊吗？” 7. 瞎编了 “可以补完吗？”菲尼缇斯眼睛亮了亮，对瑟拉维雅的话罕见地表露出了期待的情绪。 ——不是错觉！他真的对恋爱题材的故事感兴趣……是因为不擅长分辨与表达情绪，所以想通过这些感情类的故事学习各种情感吗？ 思考之余，瑟拉维雅不忘回应：“格雷的故事有些困难，编不出来，但我可以讲其他偏感情流的故事，你要听吗？” 菲尼缇斯点头：“想听的。” 瑟拉维雅乐了。她什么都不怕，就怕想刷好感却找不到对的方向。如今一看弟弟有感兴趣的东西，她立刻支棱了起来。 “那我先给你讲个‘海的女儿’吧。”异世界的冒险题材故事比比皆是，恋爱题材的却很少见，瑟拉维雅回忆不出，只好暂时借用了前世小美人鱼的故事。她从记忆的灰堆里扒拉出这个脍炙人口的童话，先捋一下思绪，然后清清嗓子，将故事娓娓道来。 “话说在大海深处，有一个独属于人鱼的王国。伟大的人鱼国王有六个美丽的女儿，其中最小的那个从小就对人类的世界非常好奇……” 大概真是题材合了心意吧，少年这一次手托下巴，听得十分专注。当瑟拉维雅讲到小美人鱼找到相貌狰狞的海巫婆，向她兑换能变成人的魔药时，他睁圆眼睛，忽然伸手揪了揪女孩的裙摆。 “那个、姐姐……”少年的表情有些忐忑，拖长的声音软绵绵的，轻得像片没有重量的羽毛。 “嗯，怎么了呀？”瑟拉维雅巴不得菲尼缇斯多给自己点反应呢，故事被打断，她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露出了期待与鼓励的神情，笑眯眯看向身旁的少年。 “姐姐说的海巫婆，是摩涅狄特罗？” “摩涅狄特罗……噢，你是说那个经常把公主抓走的坏东西？”瑟拉维雅不太了解摩涅狄特罗，她对它仅有的印象，就是“在异世界地位约等于恶龙”、“几乎每一个有公主被抓走的故事里都会有它的影子”，以及“拥有拟态能力”。 生活在港口城市的菲尼缇斯对这种海洋怪物明显要了解得更多。他点点头，面部神情稍显羞赧：“是的，因为姐姐故事里的海巫婆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是章鱼一样的触手，和传说中摩涅狄特罗的原形一模一样，所以我想，会不会海巫婆就是摩涅狄特罗呢？” “哦哦！”可恶，原来摩涅狄特罗的设定这么带感的吗，之前的那些故事为什么没提到！ 惊奇之余，瑟拉维雅忽然发觉这是个很不错的刷好感机会。于是，她把即将脱口的“不是”咽回，肯定道：“很不错的洞察力嘛，你说得没错，海巫婆乌苏拉，其实就是摩涅狄特罗哒！” 边说边秉承“只要夸不死，就往死里夸”原则，朝羞涩的弟弟比了个大拇指。 菲尼缇斯的两颊升起了薄薄的红云。顶着女孩激赏的目光，他略显局促地垂下头，十指相对，不太确定地继续：“可是摩涅狄特罗天生只有雄性一种性别……”说到一半，他粉眸睁大，面露恍然，又自己把bug给圆了过去，“啊、我懂了，乌苏拉原来是男扮女装呀！” “……”不是、摩涅狄特罗还有这种特性的吗？！他怎么说话大喘气儿，不一次性给她科普完。现在她海口都夸下了，为了不丢脸，不就只能顺着这设定继续编下去了吗…… “哦，弟弟，词汇量很不错嘛，连‘男扮女装’这种高级词都说出来了。”为了面子，瑟拉维雅心里吐槽，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分出心神随口夸奖了弟弟一句。实际上，此时时刻，她的脑海里已经刮起了迅猛的头脑风暴。 既然默认了海巫婆是男扮女装的摩涅狄特罗，接下来要怎么编呢，快想想快想想，一定要合情合理……有了！ 感谢前世看过的那些狗血恶俗言情小说，给了瑟拉维雅无穷无尽的创造力，她很快现编了一个“海底怪物为爱女装，狰狞可怖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纯爱少男心”的故事。 “其实早在许多年前，在海底第一次看到爱丽儿与鱼群嬉戏的时候，乌苏拉就已经坠入了爱河，但他知道，以自己摩涅狄特罗的身份，贸然靠近爱丽儿只会遭到整个海国的驱赶，于是，他伪装成了女人的模样，让人们误以为自己是章鱼类海怪，并凭借杰出的魔药才能，化身海巫婆得到了海国的接纳。” “乌苏拉曾想过，人鱼公主爱丽儿对他而言，就像天空中的月亮，是阴暗卑鄙的他永远无法触及也不该肖想的存在，可是，爱情这东西，本就是越压抑越强烈，越绝望越深刻的，它根本隐藏不住，割舍不掉，当小美人鱼为了仅仅一个照面的人类王子找到他，提出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换一双能在陆地行走的双腿时，强烈的痛楚、还有比疼痛强烈千万倍的嫉妒如山崩海啸，瞬间淹没了乌苏拉的内心。” “他告诉小美人鱼，要想得到能让人鱼长出双腿的魔药，她必须献出她甜美的嗓音，小美人鱼没有犹豫，她同意了。嫉妒的火焰烧灼着乌苏拉的心，他恫吓小美人鱼，骗她说吃了魔药后，若是她始终无法得到王子的心，在王子彻底属于他人的那一刻，爱丽儿将因为魔药的副作用变成泡沫消散在空中，他以为这样说，小人鱼就会放弃为爱犯傻，但他错了，爱丽儿对王子的爱能战胜一切恐惧……” “小美人鱼游到岸边，打开乌苏拉的魔药，喝了一口。海巫婆告诉她，这种魔药需要每天不间断地小剂量摄入，才能维持她的双腿，但是，仅仅喝了一小口，她便感到鱼尾上传来剧烈的疼痛。这种痛一度让小美人鱼意识模糊，也因此，爱丽儿没有发现，当她的鱼尾因魔药的作用自中央裂开时，它最初化成的形态并非人腿，而是与乌苏拉相似的、大量的章鱼触手……尽管新生的双腿每一次踩在陆地都会感觉到刀刺般的剧痛，但因为王子喜欢，所以爱丽儿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为爱人每日在刀尖舞动。” “……那一夜，舞会结束后，爱丽儿和王子在月光下互诉衷肠，甜蜜拥吻。王子告诉爱丽儿，他的父母有意为他聘娶邻国的公主为王妃，但他不愿为了国家牺牲自己个人的幸福，即便需要克服万难，他也会力排众议，迎娶爱丽儿为妻子，让爱丽儿等他。爱丽儿喜极而泣，她感觉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她正被前所未有的幸福所包围。小美人鱼在行宫里，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抗争归来的王子，然而，先一步到来的却是王子与邻国公主坠入爱河、两人即将择日成婚的消息。” “王子变了，明明离开前，他与爱丽儿那样恩爱，但当他外出回来后，他的眼里却只剩下了邻国公主一人。爱丽儿黯然神伤，她始终不愿相信王子会移情别恋，苦苦在行宫等候王子的回心转意，这一等，就等到了王子的婚礼……深夜，当整艘大船因为公主与王子的婚礼而陷入狂欢时，爱丽儿忍受着内心麻木的钝痛，来到了甲板上。她听到海中传来熟悉的呼唤，小美人鱼低头，看到了她的五个姐姐，她们从海巫婆乌苏拉处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唯恐心爱的妹妹爱丽儿会化作泡沫，便用她们美丽的长发为报酬，向乌苏拉换来了一把匕首。” “‘将匕首刺进王子的胸膛，魔药的诅咒就会消失，乌苏拉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姐姐们将匕首扔给爱丽儿，用期盼恳求的目光看着她们心爱的妹妹。爱丽儿接过匕首，消失在甲板上，姐姐们因此松了口气，她们以为很快妹妹就会变回人鱼，回归海洋的怀抱，但回去之后，爱丽儿挣扎良久，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她没能用匕首杀死王子，也因此，当晨曦的微光点亮海面的波澜时，爱丽儿尝到了苦果。” “一阵刺骨的疼痛从小美人鱼的脚尖升起，迅速蔓延到她全身。爱丽儿从未承受过这样的剧痛，就好像她身体里钻进了一只怪物，正在试图咬破她的皮肉，从她的体内逃出。‘我将要变成泡沫了吗？’爱丽儿迷迷糊糊想着，一个站立不稳，在海浪的颠簸中，小美人鱼坠落甲板，掉进了海水里。” “因为超过限度的疼痛，小美人鱼这时已经浑身脱力。她以为她很快就要淹死在海里，或者化作泡沫升上天空，但没有。在爱丽儿触碰到海水的前一秒，无数膨胀弯曲的紫红色章鱼触手骤然在海洋中绽放开来，像一朵诡异的大丽花，将她无力的身躯托在了花心的位置。” “身上的疼痛不知何时停止了。爱丽儿模模糊糊睁开双眼，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乌苏拉雌雄莫辨的美丽面容。啊，这是她的恋人，她最爱的乌苏拉……一个念头骤然浮现在脑海，爱丽儿却并未感觉到任何的不对。她伸出双臂，热情环绕住恋人的颈项，脸颊上浮现一抹虚幻的笑。” “乌苏拉用滑腻黏湿的触足勾住女孩纤细的腰肢，注视着爱丽儿的眼神比她炙热百倍。他掉包了爱丽儿的魔药，摩涅狄特罗拥有优秀的拟态能力，他给爱丽儿的，正是掺入了他身体组织的迷情药剂，爱丽儿以为她拥有了人类的双腿，但其实，她获得的只是摩涅狄特罗那拙劣的拟态能力而已。” “迷情药是乌苏拉精心炼制的特殊魔药。下药的人只需将身体的一部分投入药剂，就能让喝下药水的人将自己看作最爱的人。这种药在人类身上的效果立竿见影，爱丽儿心爱的王子就是在魔药的作用下，才会移情别恋，喜欢上邻国公主的。但爱丽儿是人鱼，她的身体自带强大的抗性，因此，乌苏拉的迷情药必须经历一个漫长的摄入周期，才能在她体内埋下虚假的爱的种子，然后等待一个契机，在爱丽儿情绪最混乱的时刻趁虚而入，将她的爱意进行混淆——那个契机，就是王子的婚礼。” “用尽了各种卑鄙下作的手段，他最后终于还是得偿所愿了，他自嘲地想。但他给过她机会的，那么多次，哪怕有一天，她能够因为受不了疼痛，停一停药，迷情剂都不会起效果……或者，像他期待的那样，用那把‘光之匕’杀死王子，得到祭品的匕首将洗清一切诅咒，包括来自迷情剂的混淆效果，届时，她将仍是原先的她……可是，没有，都没有，她义无反顾，坚定无比地一步步走进了他编织的陷阱。” “‘现在，她是他的了’乌苏拉想。在越发明亮的阳光下，他尽情舒展身体，显露出原本那个狰狞可怕的面貌，拥着他的爱人，遁入了一片漆黑的海洋中……从此，乌苏拉与小美人鱼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8. 喜欢了 “故事讲完了，感觉怎么样？”现编完一个狗血的“阴暗自卑病娇男逆袭”的故事，瑟拉维雅从灵感狂飙的酣畅淋漓中回神，面上显露一丝忐忑。 不可否认，她编得很爽，但这个故事菲尼缇斯不一定会喜欢。毕竟，他今年才5岁，爱情的概念都还没在脑内成型呢，哪能体会到她深埋故事中心的悲剧内核。 说起来，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平时听的大抵都是那种善恶有报的正能量故事吧……唔、失策，她不该胡乱发挥的…… 回忆起前世冷清的作品专栏，瑟拉维雅不自觉陷入了自我否定。她想，如果弟弟不喜欢，那她就再给他编个比较伟光正、好人有好报，公主王子幸福快乐HE的结局算了。 “我……我不知道……”菲尼缇斯的尾音有些发颤。 “嗯，什么叫不知道？”感觉弟弟有些奇怪，瑟拉维雅倏然抬头，用评估的目光看向菲尼缇斯。 她看到，少年的两颊正泛着不正常的晕红，粉红眼中星光点点，语气虽急促，却明显不是因为讨厌，反流露着十足的兴奋：“我不知道……我形容不出来，但姐姐，我觉得这里……” 他第一次主动伸手触碰了瑟拉维雅——不是裙摆，而是手腕。菲尼缇斯抓着女孩的手，引领她用力按向自己胸口的位置，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瑟拉维雅感受到了下方心脏明显的跳动，“怦怦，怦怦，怦怦”，那么响亮，那么强烈，那么急促…… “……这里酸酸胀胀，还有些轻飘飘的。我有点呼吸不上来，心也跳得好快，但很奇怪，这种感觉并不讨厌……”说着，少年清秀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显而易见的迷茫，“姐姐，我这是怎么了呢？” “……”要命，他超爱诶！ “你、你这是很喜欢的表现。”瑟拉维雅磕磕巴巴。 她有点害羞了。虽说瑟拉维雅前世曾尝试过在网站码字写小说，也先后发布过不少作品，但用前世流行的话形容，它们无一例外，全部扑街了，一点风浪都没在网上掀起。她尝过冷遇，尝过奚落，体验过兴致勃勃发文、却被惨淡数据打击得体无完肤的滋味，但她唯独没有受到过菲尼缇斯这样热切直白的喜爱。 她很怀疑，弟弟真的能听懂她的故事吗？ 想到这，女孩咬紧下唇，迟疑着问了少年一个问题：“哎，弟弟，这个故事你最喜欢哪个地方？” “小美人鱼喝下乌苏拉给的迷情药剂那里。”菲尼缇斯速答。 “为什么是这里？”瑟拉维雅以为会是小人鱼宁死也不肯对王子动手那边，或者干脆是故事结尾，爱丽儿与乌苏拉终于走到一起，结果都不是，弟弟说了个未曾设想的答案！ 菲尼缇斯垂落视线，目光聚焦在自己上下跃动的指尖上，声音透着浓浓的憧憬与欢悦：“因为乌苏拉在迷情药里放入了自己的一部分，爱丽儿把它吃下后，她的身体里从此也有了乌苏拉，她在乌苏拉心里，乌苏拉在她肚子里，他们两个都不会孤单了。” “……”这是5岁小孩该有的理解吗？太超过了吧，她居然还敢怀疑对方没听懂故事，可恶，不懂的人分明是她！ 震惊加佩服，瑟拉维雅不由对面前的少年肃然起敬——不愧是乙女游戏的高人气男攻略角色，真是轻易做到了许多大人都办不到的事呢！ 她犹豫了一会儿，问：“弟弟，你说我这个故事，其他人会喜欢吗？” “肯定会的，这是我听过最棒的故事。”菲尼缇斯的双眼闪闪发光。 “真的吗？”瑟拉维雅感到脸颊有些发烫。 身为一名创作者，将满意的作品分享出去并获得各方的正向反馈，几乎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有那么一刻，她很想再找几个听众，给她们分享自己的故事。但很快，女孩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别了吧，给人讲自己编的爱情故事，就跟大庭广众之下念自己写的情书一样，超级羞耻社死的哎。 但不可否认，得到弟弟的赞赏后，她心底生起了强烈的倾诉与分享欲。 如果异世界也有网文平台就好了，那样她就能不露脸把故事分享出去……就在女孩禁不住产生这样的念头时，仿佛心有灵犀，一旁的菲尼缇斯突然提议：“也许姐姐可以向报社投稿。” “嗯？”瑟拉维雅吓一跳，差点以为弟弟会读心，但少年随后又补充说：“这个故事真的很棒，就这样埋没太可惜了，好希望能有更多人看到它。” 哦，是这样哦…… 瑟拉维雅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弟弟的建议似乎真有可行性。唯一的问题是，报社会愿意接受她这个有些黏糊糊的魔改童话吗？ “你觉得他们会接受我的投稿吗？” 菲尼缇斯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清楚，我没看过太多报纸。” 他这么一说，瑟拉维雅立刻想起，父亲上午曾告诉过她，菲尼缇斯是他在维珍港遇到的孤儿，找到的时候，他浑身脏兮兮的，正在垃圾堆里捡别人扔掉的烂苹果充饥。他这样的出身，当然没什么机会接触报纸。 担心继续这个话题会触及弟弟的伤心事，她立刻说：“我也没怎么看过报纸，对这些不太了解呢。小书房里就有很多报纸，也许我们可以一起研究一下。”说完一拍脑袋，哎，她傻了，弟弟连报纸都没怎么接触过，当然也不可能识字，她这是疯狂在雷区蹦跶的节奏啊！ “不识字也没关系！姐姐可以教你，没什么的……”于是女孩语无伦次地在后面补充。 “谢谢姐姐，我识字的。”菲尼缇斯摇摇头，朝女孩露出招牌式的乖乖兔微笑，“父亲大人在维珍港为我找了家庭教师，教授过我一段时间。” “啊，是吗，那太好了哈哈哈……” 好尴尬…… 瑟拉维雅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假笑，牵着菲尼缇斯去了小书房。 异世界的出版行业很发达，光王都周边区域，就活跃着好几十家报社，大到刊载有各项议案的政论性报刊，小到收集了各类花边新闻的八卦小报，各种题材，应有尽有。斯托梅迪亚家也订阅了好几份报纸，它们被按时间顺序夹在在小书房的报刊架上，直到放满一年，才会被管理员收进库房里。 瑟拉维雅和菲尼缇斯一起合作，将小书房的所有报纸都各自拿取了几份，然后两人头凑头坐到窗边，翻看起来。 瑟拉维雅先前很讨厌看书，自然也从没关注过架子上这些报纸。她从其中随便选了一份展开，第一反应是“好正经”！ 被女孩选中的是《王都时报》，一份综合性报刊，头两页是政治类新闻，往后是经济、文化、社会等各版块，直到最后两页，才象征性放了两个连载故事，都是男主视角，一个是常见的冒险题材，一个写的是男主利用聪明的头脑经商的故事，明明都是很燃的题材，偏偏全文遣词造句相当文雅，随便一扫就是大片瑟拉维雅读不懂的生词，读着毫无趣味性。 这种繁冗复杂的行文风格明显和她相性不合，跳过。 瑟拉维雅把手里的报纸放下，换了份打开。这次的报纸叫《塔之辉》，名字奇奇怪怪的，扫一眼报头上刊登的出版单位，安莉莉恍然，原来这是王国最有名的法师塔“星辉”和某家报社联合出品的报纸。 记得游戏攻略里有提到过，星辉法师塔的主人、王国最强魔法师穆勒是游戏的隐藏角色，在所有攻略角色的支线全打通后才能走他的攻略路线。不知道隐藏角色所在的法师塔主办的报纸会是什么样…… 在瑟拉维雅的想象中，这应该是份能媲美核心期刊的学术性报纸，刊载了魔法学界新发现的某禁咒的解除方式、以及著名法师某某某呕心沥血自创的新类型魔法什么的。因此，发现报纸上没有施加年龄屏蔽类魔法，瑟拉维雅起初还感到过奇怪。不过，当女孩端着报纸，兴味盎然地将整个版面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后，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 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瑟拉维雅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 这都刊登了些什么玩意啊！报纸的头几版全是各大法师的桃色新闻和花边消息也就罢了，好歹跟魔法界沾点边不是，翻过页来，怎么突然一整版一整版全是长篇短篇各种故事会了啊！你还记得你是由法师塔出品的报纸、名字叫《塔之辉》吗？！ 更让她不理解的是，这样一份在她看来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的报纸，得到的却是一致好评。在报纸背面，有专门的读者来信栏目，其中刊载的来信居然全是好评与催更——甚至还有人提出希望主编减少前面的八卦消息，增加后面故事会版面的。 “……”瑟拉维雅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草草将这份《塔之辉》放到待定的报纸那堆，瑟拉维雅继续打开下一份报纸。 …… 9. 写稿了 瑟拉维雅和弟弟在小书房泡了一下午，两个人联手，把小书房里所有类型的报纸全部都筛了一遍。 绝大多数报纸的刊文风格都和瑟拉维雅强烈不符，它们要么像《王都时报》一样过分正经，要么就是受众为男喜欢擦边，难得出现一份风格符合的报纸，偏偏还不接受短篇投稿。魔改版的新小美人鱼就是个短篇，主打的是在有限篇幅内通过前后反转给读者带来强烈刺激，瑟拉维雅不想把它扩充成连载，只能遗憾放弃。 排除掉种种选项，到了最后，两人合力筛选出的只有3份报纸。一份是《塔之辉》，一份是致力于追逐王都上流社会时尚潮流的《弗林街日报》，还有一份叫《王都秘闻》，看名字就知道，是一份八卦类报刊。 瑟拉维雅把它们放一起比较了一下。 《塔之辉》选择刊载的文章风格多变，荤素不忌，号称“文章只要有趣就能入选”；《弗林街日报》面向的是广大中产阶级，为了讨好目标人群，除了烂大街的冒险故事，偶尔也会刊登几则短篇爱情故事，题材对得上；至于最后的《王都秘闻》，可能是各种八卦中包含的负能量比较多吧，它偏爱刊登的小说也是风格比较阴郁暗黑的，和新美人鱼的总基调一致。 不过，无论哪一份报纸，有一个特点是共同的——它们刊载的文章都是男性视角，男性叙事。比如《弗林街日报》上连载的爱情故事，说的就是美貌高贵的贵族少女爱上平平无奇中产男，婚后不仅把嫁妆全拿给丈夫投资，甚至还大度地允许丈夫在外面养情妇，其中充斥的对女性群体的刻板印象与意淫，简直让瑟拉维雅叹为观止。 瑟拉维雅转生前后都是女孩，她对自己的性别很有归属感，并不想为了过稿故意换成男性视角。而且她觉得，之所以市面上缺乏女性视角的叙事，只是因为没有人站出来分享、或者分享得不到重视罢了，实际上，女孩也会读报纸，也会想要看甜甜的恋爱故事的不是吗？ 虽然她的故事并不很甜啦…… 因为对过稿没太大信心，瑟拉维雅权衡之后，决定给3份报纸都寄去投稿，广泛撒网碰碰运气。 当然，在这之前，她还得准备好自己的稿件。 时间有点晚，瑟拉维雅提起笔，刚酝酿了一个开头，房门便“笃笃”被人敲响，是女佣来喊他们吃晚餐了。 听到声音，瑟拉维雅跟做贼一样，迅速把手稿夹进书本，塞回书架上，然后大脸凑到菲尼缇斯面前，把手放到嘴巴前，朝弟弟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弟弟，写故事投稿的事是你和姐姐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许告诉哦？” “嗯，是秘密，谁也不告诉。”白发粉红眼的少年非常上道，立刻竖起一根食指在唇前，朝姐姐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安安静静，乖巧听话。 “很好，真是姐姐的乖弟弟！”瑟拉维雅十分满意，她抬起手，像撸猫一样揉了揉弟弟的银白色小卷毛，凑近少年继续悄悄话，“姐姐明早会在小书房继续写，如果你感兴趣，可以一起过来替我做参考。” “好的，姐姐，我会来的。”菲尼缇斯点头。 “那说好了哦。” 跟弟弟做下了约定，瑟拉维雅心情极好地牵着小跟班的手，和他一起去了餐厅。她发现，要想和菲尼缇斯搞好关系，避免走上坏结局，其实也没想象中难。这不，才相处一天，她就已经和弟弟拥有了共同的秘密，想来再刷一段时间的好感度，她就可以高枕无忧啦！ 到时候……嗯，到时候她就去写女性向小说，往各大报纸上投稿。看了一天的通俗小说和报纸，她算是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主流小说基本全是男主视角的升级冒险流，难得来一个恋爱故事，还是种马男开后宫的类型，女性向的小说不知是没人写还是写了得不到刊登，压根在市面上看不到踪迹。 简单来说，那可是一片未曾开发的蓝海啊！ 想到这瑟拉维雅就忍不住一阵激动。她对自己的水平有数，故事能编，但桥段狗血，文笔也一般，放到文堆里很容易泯然众人，属于“就怕同行衬托”的类型，当市面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时候，还是能看看的。 所以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报社到底会不会收她的稿件…… 在床铺上翻来覆去一夜，次日，瑟拉维雅起了个大早，没等人来叫就自己从床上跑了下来，摇铃叫人。 “快点，头发随便梳一下就行了，我忙着呢。”拒绝了女仆给自己挑选的新发型，女孩草草穿戴完毕，一路小跑着来到餐厅用早餐。 真巧，弟弟居然也在这。 父亲诺曼忙于公务，经常出差不说，就算在家，也往往天不亮就坐车出门了。瑟拉维雅从记事起，每天的早餐基本是在管家达奇的陪伴下孤独地用完的，今天难得有个人坐在自己的身旁，她感到非常新奇。 “早上好，菲尼缇斯。” 在紧邻弟弟的位子上落座后，瑟拉维雅热情地朝旁边的小少年挥了挥手。 “早上好，姐姐。”菲尼缇斯略作迟疑，然后笨拙地学着女孩的样子，也举起手朝她挥了挥。放下的时候，白皙的脸颊微微有些红。 他真可爱！ “弟弟，我跟你说……”爱创作的人分享欲总是很旺盛，回想起昨晚半梦半醒时出现在脑海中的创意，瑟拉维雅将脸凑近弟弟，压低声音想和他说悄悄话。可惜两人之间距离有点远，说了两句感觉不方便，瑟拉维雅干脆站起身，肉嘟嘟的胳膊拖着沉重的实木椅子，将它往弟弟那边拽了拽。 “嘿咻！” 拖完椅子转过身再坐下，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近到胳膊抵胳膊。这时候再把脸凑过去，很轻松就能够到弟弟的耳朵，跟他说悄悄话。 “咳咳。”旁观了一切的管家达奇发出了一声低咳。 瑟拉维雅才不怵他。 父亲不在的时候，她常常会把餐桌礼仪抛到脑后，管家达奇心疼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一般也不会说什么。今天也是，“老爷回归的第二天就缺席了早餐，大小姐难得有个伴，稍微逾越一点怎么了？！”——管家爷爷的脸上，可明明白白写着这些呢！ 低低的一声咳嗽就是达奇对大小姐所有的规劝了。 朝爱操心的管家爷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转过头，女孩拿手掌遮着嘴巴，压低声音跟弟弟分享：“跟你说哦，我昨晚回去想稿子的事，突然冒出一个特别棒的主意！” 弟弟配合地将耳朵凑近，小小声问：“是什么呢？” “是这样的，我这个故事不是涉及了谎言和欺骗吗，所以我想……哎呀，不太好形容，还是等我写完了你再看吧！”瑟拉维雅自觉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很想找个人立刻分享一下，但说到一半，她又嫌语言太干瘪，感觉还是写完了扔给弟弟看、当场收获对方震撼的表情更能满足虚荣心。 于是，明明鱼儿都咬了钩，下饵的人却很不负责地丢下鱼竿，身子左右扭扭在椅子上坐正，然后举起餐叉，戳了块煎蛋没心没肺地往嘴里塞去。 “……” 被撇下的菲尼缇斯脸上难得露出些许错愕。 一旁默默观察的管家达奇见状，垂头摘下左眼的单片眼镜，取出手帕擦了擦。 太好了，大小姐和小少爷相处得很不错，她没有听信二老爷一家的谗言。自从生过那场重病，瑟拉维雅大小姐真的成长了很多，老爷也一定很欣慰吧…… 大概是有人陪伴的缘故，瑟拉维雅这顿早饭吃得很香。与她相反，身旁的菲尼缇斯反而有些心绪不宁。他早早就结束了用餐，但没有走，而是坐在瑟拉维雅的身边，用一种平静专注、又有点可怜兮兮的小狗眼神盯着姐姐一个劲瞧。 啊，良心似乎有点痛…… 在弟弟无声的催更下，红发女孩加快速度，胡乱又往嘴里塞了两截香肠，然后鼓着仓鼠一样的脸颊跳下餐椅，顶着管家达奇不赞同的目光，一把拽住菲尼缇斯的手，“嗒嗒”就往小书房跑。 到了地方，她从书架取出昨晚塞进去的那本书，拿出手稿提笔想写，忽然感觉不对，一抬头，果然，弟弟居然还盯着自己呢！ 她坐在左边，弟弟坐她右手边，她写字的时候，弟弟就勾着头，一直在看她写的内容。瑟拉维雅不怕别人看自己写的作品，但仅限于完成品，而非半成品。在创作的过程中被围观，就跟清晨醒来没来得及洗脸刷牙就有客人上门还非要跟你行贴面礼一样，是件很让人尴尬甚至羞耻的事。 女孩反应迅速，将身体往稿纸上一压，转过头，眼睛瞪大，凶巴巴地看向弟弟：“不许偷看，等我写好改完了你才能看！” 说罢，察觉自己刚才口气有点凶，她懊恼地皱皱鼻子，转身从昨天翻出的那堆通俗小说里找出一本有意思的递给菲尼缇斯，然后有意放柔了声音，安抚他道：“乖啊，你在旁边先看看书，这本我昨天也看过，挺有意思的。如果有遇到不会的词你可以喊我，我教你。” 菲尼缇斯乖巧地“嗯”了一声，末了，还打量着姐姐的脸色，小声道了句“对不起”。 瑟拉维雅这下觉得更愧疚了。她脾气一向不好，经常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偏偏新弟弟因为出身原因，养成了玻璃一样纤细敏感的性子，以后她和弟弟相处一定要注意控制好情绪，不然很容易把他吓到。 “我、我没怪你哦……”她结结巴巴说着，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故意抬手用力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将一头蓬松的雪白卷发揉得一团糟，“姐姐也有不对的地方……刚刚不该冲你大喊的。” 说完心虚地翘着指头，想把弟弟被揉成狗窝的头发梳理好。菲尼缇斯的脑袋就是在这时候，撒娇一样主动往她掌心顶了顶，动了两下，那种毛绒绒、轻飘飘的碰撞感，让女孩恍然回忆起前世养过的一条黄色田园犬。 它跟她讨食的时候，也会像弟弟一样，把脑袋塞她掌心里，顶来顶去。 哎哟，心都要给萌化了…… 10. 文盲了 可爱的弟弟接受了瑟拉维雅别扭的道歉，抬起脸朝姐姐羞涩一笑，然后抱着他的书，坐到了相隔一个座位的桌子另一边去。 瑟拉维雅的身边终于只有她自己了。 她恋恋不舍地搓搓手指，原地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然后举起羽毛笔，迅速进入码字状态，开始了激情澎湃的故事创作。 昨晚偶然产生的创意，其实说白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瑟拉维雅就是觉得整个故事若是平铺直叙，难免有点缺乏趣味性，所以决定将它改为从小美人鱼和乌苏拉两个人的视角来讲述。 先写小美人鱼的视角，她是个纯真善良的女孩，身上具备童话主角所拥有的一切优秀品质，她眼中的世界，也必然和她的性格一样，无处不光明，无处不美好。从小美人鱼视角看，一切都像童话故事一样，不存在任何阴影与黑暗，它们全部披上了一层光鲜明亮的皮，被虚幻的假象所遮掩。哪怕是悲伤，也要像阳光照耀下的琉璃花一样，一边疼痛，一边闪闪发亮。 维持着这样浓烈的童话风写到结局，瑟拉维雅决定卖弄一下，弄个叙述性诡计—— 【爱丽儿注视着王子安静沉睡的侧脸，泪水从她美丽的眼睛中流下，珍珠一样滚落地面。她扔掉了手中的匕首，忍耐着越发强烈的疼痛，摇摇晃晃走上甲板，决定独自赴死。迎着晨曦的微光，女孩身体一歪，坠落海中。她以为自己很快就将化作泡沫，消失在阳光下，但是，在仿佛无穷无尽的坠落之后，倏然间，她感到自己落入了一片宽广、温暖、舒适的怀抱里。 那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的疼痛消失了，身体像泡进了温泉里一样，轻飘飘的，仿佛升上了天堂…… “啊，我难道是变成泡沫了吗……”恍惚间，女孩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正与人紧紧拥抱着，漂浮在海面上。救了她的那个人，那张脸，那双眼，那个笑。 啊，是他，她的爱…… 他没有放弃她。 他终究还是来找她了。 ……】 爱丽儿视角到此结束。因为前面小美人鱼一直在为王子开脱，认为他的移情别恋另有隐情，所以读到结尾处，读者很可能会以为救了她的人就是王子本人。 顺带一提，因为这个视角必须尽可能写得梦幻，瑟拉维雅迫不得已使用了不少高端词汇。这些词大多都是她从别处听来的，还处于只知道读音不会拼写的阶段。于是，明明思路很顺畅，就因为没文化，小文盲瑟拉维雅写着写着就得中断思绪，放下笔翻开词典，一页页查找她想要的词汇。 次数一多，她的异常引起了菲尼缇斯的注意。 “姐姐，你需要帮助吗？”在女孩又一次因为拼写问题猝然停笔，皱着眉翻开词典哗啦啦的时候，弟弟放下书本，关切地问。 “……没什么，只是有个词不会拼而已，姐姐自己就能找，你继续看你的书吧。”瑟拉维雅涨红着脸，硬气谢绝了弟弟的提议。 开玩笑，她可比弟弟早了不知多久学写字呢，她有不会的，弟弟铁定也不会！ “好的。”菲尼缇斯朝她笑笑，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故事书。 瑟拉维雅舒了口气，重又把注意力投放到了词典上。她要找的是一个用来形容人长相“有贵族气质”的词，从读音分析，这个词应该是es开头的，可是，她都把词典es开头的词从头到尾查了两遍，都没能找到那个词语。 唔，是读音没弄对，还是说这个词的读音和拼写本身就对不上呢…… 不是没有想过用其他词语替代，但那些替代词或多或少有些偏离文意，瑟拉维雅纠结了半天，还是觉得原先的那个词更好一点——可它到底是怎么拼写的哇！ 正当瑟拉维雅因为找不到词而急得满头冒汗时，旁边的菲尼缇斯犹犹豫豫，又一次开口了：“姐姐，你想找哪个词，可以告诉我吗？” “啊，没有在找什么词啦……”瑟拉维雅习惯性嘴硬。只是当她抬起头，发现弟弟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失落时，这份硬撑下来的自尊心突然就软化了。 “好吧，确实有需要你帮忙的……我是说，如果你知道‘艾斯坎普’怎么拼的话……”她将目光投向窗户角落的一粒灰尘，有些心虚地补充。 “是askamp吗，词义高贵的、贵气逼人的？”菲尼缇斯略想了想，不确定地问。 “……”不是，他还真的知道啊？！ 瑟拉维雅有些不敢相信。她把词典往前翻，定位到as开头的部分，没一会儿，果真在里面找到了这个词，且无论拼写还是词义，都和菲尼缇斯的口述分毫不差。 “……你先前告诉我，你只在维珍港跟父亲为你临时请的家庭教师学习了六个月不到，在那之前，你从未接受过任何教育。”她盯着弟弟，眼神犀利，嗓音有些干巴巴，“这个是真的吧？” “是的。” “所以这只是偶然对吗，你偶然看到过这个单词，还偶然记住了它的拼写和词义什么的……”瑟拉维雅不死心地问。 菲尼缇斯可爱地歪了歪头，像在困惑姐姐为什么会这样问。但一贯养成的驯顺性格让他还是顺着姐姐的意思，点头肯定：“是的，只是偶然。” 瑟拉维雅终于满意了。她板着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故作正经地教育弟弟说：“不管是不是偶然，能拼出姐姐不知道的单词，代表你还是很有学习天赋的，要不骄不躁，继续保持啊。” “嗯。” 于是瑟拉维雅伸长胳膊，越过两人中间的空位，轻轻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然后收回手，提笔继续往下写她的故事。 多亏了前世那段作为三流写手奋斗的经历，让女孩即便换了个语言环境，在写作时依旧拥有着如同与生俱来的行文本能。在思路顺畅的时候，她码字的速度简直快得惊人，称得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但是……但是！ 如此有天赋的她，为什么偏偏是个不学无术的半文盲呢！ 才写了没多久，女孩的眉头一皱，她斜着眼睛，偷偷觑了眼隔壁位子的弟弟，发现他正专注地阅读着手中的书籍，便悄悄放下羽毛笔，右手像蜗牛一样，相当缓慢地爬上了旁边的词典…… “姐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啊！被发现了！ 瑟拉维雅慌乱了一瞬，但很快，她凭借强大的心理素质，成功稳住了表情，一脸的云淡风轻：“哦，遇到一个生僻单词，不能确定拼写方法而已。” “是什么单词呢，也许我可以帮上姐姐的忙。”菲尼缇斯追问。 “代表‘珍重、珍视’，c开头那个词。” “是celegrade吗？”弟弟几乎速答。 “……我查一下。”怎么回事，听着感觉还挺对……老天保佑，他最好是错的，不然她岂不是很丢面子？！ 瑟拉维雅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伸手翻开词典，找到ce开头的部分，顺着往下查下去……可恶，真的是这个！ 这个弟弟是怎么回事，亏她还以为他也是个半文盲，夸下海口说若是他看书遇到不会的单词可以请教她，结果呢，真正的文盲其实只有她自己？！ 瑟拉维雅的自尊心受到了成吨伤害。 “姐姐，是这个词吗？” “是的。”瑟拉维雅嗓音干涩。 “那太好了。”菲尼缇斯仿佛完全没察觉姐姐的坏心情，他举着书，半张脸隐在书本后，朝红发女孩露出一个兔子一样乖巧羞赧的笑。 “……”是她技不如人，算了。 看弟弟笑得这么可爱，瑟拉维雅突然提不起劲跟他较真了。说真的，弟弟好心帮她忙，她在这破防本来就不对。再仔细一想，菲尼缇斯可是乙女游戏的攻略对象呢，乙游的攻略对象稍微聪明一点怎么了，现在的女玩家好多都是智性恋，不聪明根本不会有人气的好吗！ 想到这，女孩瞬间心绪平和了。 “谢谢你啊，弟弟，下次姐姐再遇到不会的继续请教你。”成熟的大人瑟拉维雅单手持莲，淳朴的脸上浮现一抹佛性的笑。 “嗯。”菲尼缇斯红着脸点了点头，低头继续看起了故事书。 瑟拉维雅盯着他看了会儿，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书稿上。 不得不感叹，新弟弟是真的很聪明，记忆力超群，才学了六个月，他的词汇量已然超过学了两年的瑟拉维雅。既然已经开了个口，再放下身段寻求弟弟的帮助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没多久，在菲尼缇斯的帮助下，女孩顺利写完了小美人鱼视角，转入了乌苏拉视角。 到了这一篇章，整个故事的画风陡然一转。 如果说小美人鱼是一颗光洁莹润的珍珠，那么阴郁、自卑、不祥的怪物乌苏拉就像海底的淤泥，污秽，肮脏，不洁，代表了一切卑劣低下的负面品质。在这一篇章，所有掩盖在爱丽儿视角光鲜表象下的欺骗、谎言与阴谋，将随着乌苏拉的行动，尽数揭露在读者眼前——调换爱丽儿的魔药，教唆邻国公主给王子饮用迷情剂，用光之匕欺骗爱丽儿的姐姐们，还有最后，趁爱丽儿为情所伤、精神震荡的时刻趁虚而入，使迷情剂发挥作用，让自己成功成为了爱丽儿眼中的“爱人”。 【他成功采摘了那颗海底世界最纯洁、最美丽、最耀眼的明珠。 用欺骗，用背叛，用谎言。 虚幻的爱如空中楼阁，在海风中摇摇欲坠。 而他，甘之如饴。 ……】 瑟拉维雅笔尖唰啦啦划在稿纸上，越写越兴奋。 会被骗吧，一定有人会被骗吧！看前半段以为是个歌颂美好爱情、好人必定有好报的老套故事，结果转到乌苏拉视角，好嘛，你以为的HE全是骗人的，结局女主已经在药剂的作用下产生幻觉，把乌苏拉看作自己的爱人了。光是想想读者察觉被骗露出的震惊气恼脸，她就能干掉三碗饭！ 哼哼，哈哈哈哈哈……（叉腰背手狂笑） 流泪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瑟拉维雅放下笔，伸了个懒腰，仰天长舒了一口气。 呼，终于写完了…… 不仅写完，她还顺带修了个文，把所有不通顺、读着奇怪的地方都改了一遍。因此，最后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份字迹幼拙、满是涂改痕迹的稿纸。 哎，她们半文盲是这样的啦，不仅有很多单词不会拼写，还没怎么练过字，导致卷面看上去丑丑的。但她可以挺起胸膛发誓，这个最终命名为《人鱼之歌》的故事，读起来绝对带劲儿！ 瑟拉维雅得意地将手稿拿给菲尼缇斯，让好奇了一上午的弟弟过一把眼瘾。 “谢谢姐姐。”少年礼貌地接过皱巴巴的稿纸，垂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期间，瑟拉维雅一直小心关注着弟弟的表情。与少年这两日给她留下的印象迥异，菲尼缇斯阅读的时候，脸上表情并不丰富，甚至表情看着有些冷漠。但从他瞳孔规律的左右移动中可以看出，少年确实在以很快的速度浏览眼前的文章。 写有爱丽儿篇的稿纸很快被他翻过，菲尼缇斯面无表情，没有给出任何评价。 “咕咚”，瑟拉维雅悄悄咽了口口水。她稍微有点紧张了，弟弟这反应，难道是觉得这个故事写得不好吗？ 不是吧，真的有这么差吗……前世写的文挂网上挂了一年也没几条评论，还多数是吐槽剧情狗血的，这一世难得换了个环境，有了新的读者，难道还要继续重复前世可悲的轮回吗…… 瑟拉维雅以手捂胸，感觉些许失落和委屈浮上心头。 就在女孩越等越忐忑，即将被负面情绪吞没的时候，菲尼缇斯终于有反应了。进入乌苏拉线没多久，他苍白的脸上便浮现一抹薄薄的晕红。不知何时，少年抬起了手，就像是无力承担某种即将井喷的激烈情绪那般，用颤抖的手掌紧紧捂住了他的半张脸。 狭长指缝间，漏出一双色彩艳丽的粉色眼睛，湿润浓厚的水色弥漫在少年的眼底，让他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伏在桌上，放声悲泣。 “姐姐，我、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用极快的速度将整篇文章阅读完，菲尼缇斯放下手稿，以手抚胸，压低的尾音带着细微的颤，“我不知道现在这种感情叫什么，我的心现在跳得很快，里面就像有团火在烧，很热，很烫，很胀，好像很快就要炸开一样……” 他抬起眼，在目光成功锁定面前女孩的同时，一行热泪倏然从少年的眼角划落。 “啊，我这是怎么了呢……为什么眼里会往外冒水？”少年抬起手掌盖在自己的眼前，企图用这个动作止住不断冒出的泪花。于是，滚滚的热泪沿着指缝继续流下，在他白皙光洁的脸颊上流下几道蜿蜒曲折的纹路。 他看起来完全是一副沉浸在故事情节中难以自拔的模样。 瑟拉维雅的眼睛也红了。 她将手抵在唇前，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第一个会因为她的文章而感动到哭泣的，会是异世界的义弟、一个不好好讨好很可能会给她带来灭顶灾难的5岁少年。 “笨、笨蛋！”红发的女孩吸了吸鼻子，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故意用一种凶巴巴的语气教育弟弟说，“你现在体会到的情绪叫‘感动’，它代表你的心灵受到触动，引起了同情、感伤或支持等等感情。” 一边说一边翻开词典，哗啦啦找到“感动”一词，给弟弟看书上的注释。 “感动……”菲尼缇斯抬起手指，小心翼翼触碰着自己发红的眼眶，还有依然在滚滚淌下的热泪，“感动，感动……原来这种感情就是感动啊……” 他喃喃念叨着，粉色的眼中犹含泪水，朝面前的女孩露出一个梨花带雨，喜悦无比的笑：“姐姐，你的故事实在太棒了，乌苏拉对爱丽儿那份浓烈厚重的情感，令我深受感动！” “还用你说……”瑟拉维雅的嘴角疯狂往下压，自觉在弟弟一迭声的夸赞中，虚荣心得到了空前满足，说着说着，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发出的还是那种非常奇怪的“库呼呼”怪笑。 “咳咳！”反应过来这样有些傻，她立刻拿手背挡住自己下嘴唇，转移话题说，“哼哼，真这么喜欢，那弟弟你帮我个忙，我们一起把手稿誊抄一份，拿去投稿的稿件字可不能写太丑。” “好的。”菲尼缇斯欣然应允。 瑟拉维雅找来两张崭新的稿纸，分给弟弟一张，再把乌苏拉那张手稿给了弟弟，她负责抄写爱丽儿篇的稿子，弟弟则抄乌苏拉的。 “马上就要吃午餐啦，抄不完也没关系，下午可以继续，但字迹一定要整洁干净，不求多好看，但至少要能看懂哦？”开抄之前，瑟拉维雅强调。 兔子弟弟乖顺点头：“嗯，我明白了。” 于是两个人摆开稿纸和墨水瓶，肩并着肩，开始抄写字迹凌乱的手稿。 抄稿子的时候，瑟拉维雅的表情要比写稿严肃许多。 她……她有点慌。 虽说这个世界的文字和前世的英文很像，只有拼写存在细微差别，但这里可没有钢笔，书桌上最常用的还是蘸墨水的羽毛笔呢！瑟拉维雅现在年纪还小，手上没什么力气，再加上启蒙阶段荒废学习，没有好好练习过握笔，导致写字总有点飘，偏偏异世界书写默认的字体还是被称为“胡德体”的花体字，两相加成下，即便女孩努力想要把字写得好看，最后抄出来的，依旧是忽大忽小歪歪扭扭的文字。 唔……写成这个样子，到底能不能过稿啊…… 天知道报社一名编辑一天要看多少份稿，瑟拉维雅很担心字太丑会导致编辑一看到卷面就放弃阅读，直接判不过。抄没一会儿，她停下羽毛笔，自己看了看万分用心抄出来的糟糕玩意儿，绝望地意识到，哪怕撒把米在纸上让鸡写，都不一定有她写得难看。 呜呜，悲伤…… 抹了把额头冒出的冷汗，瑟拉维雅放下手中的笔管，伸长脖子朝隔壁位子的菲尼缇斯那边看去：“弟弟，你写得怎么样了？” “才写了开头几段。”菲尼缇斯将手挪开，把手里的抄到一半的稿子拿给姐姐。 只见洁白的稿纸上，写着几行墨痕未干的花体字，无论字形、字号还是字母间的间隔，都像是打印上去的一样，从头到尾保持着惊人的一致，大小规律，字迹整洁，字形秀雅，一眼扫去，简直美不胜收。 “弟、弟弟！你的字真的只学了六个月吗？！”瑟拉维雅差点没惊掉下巴——怎么回事这个臭弟弟，词汇积累量远超她这个学习两年的老师傅也就罢了，凭什么字还写得比她好啊，这还有没有天理！就因为他是乙游男主之一，就能在各方面碾压她们普通人，为所欲为吗？！ 尽管心里这样吐槽，却不妨碍女孩在一番挣扎后，厚着脸皮拿过自己这边的半份稿子，放低姿态卑微恳求：“弟弟，跟你商量一下，要不你帮个忙，把姐姐这份一起抄了吧。我的字写得太丑了，很担心会被卡稿……” “可以哦。”菲尼缇斯爽快点头。 瑟拉维雅瞬间泪目，心中那些微妙的不平衡与嫉妒一扫而空：“呜呜，谢谢弟弟！你爱吃鱼对不对，中午我把我的鱼分给你哦！” “好的，谢谢姐姐。”弟弟抿唇一笑，露出颊上一枚小小奶奶的酒窝。 呜，他可真是个天使！ …… 虽然嘴上信誓旦旦说午饭的鱼全归弟弟，但瑟拉维雅直到被女仆领着走上前往餐厅的路，才后知后觉回想起，自己昨天饭后似乎忘了叮嘱厨房一声，弟弟爱吃鱼，以后每餐都要有鱼。 而位于内陆的王都，因为食材获取不便，在餐桌上鱼并非必备食材。 呜呜，怎么这样，早知道她就不夸下海口了，万一今天厨房没烧鱼，那她不就信用破产了？！ 于是，半路上，女孩看似稳如老狗，实际心里一直在祈祷，希望今天餐桌上有鱼，希望餐桌上有鱼……太好了，真的有！ 一眼扫到餐桌中央醒目的炸鱼排，和旁边一碟颜色明亮的烟熏三文鱼，瑟拉维雅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失信于人，女孩的心情大好，她非常殷勤地站起来，把两份鱼料理端到自己面前，用干净的刀叉把鱼肉分割到一口能吃的大小，然后将它们全部推给了菲尼缇斯：“弟弟，来，多吃点哦。” “谢谢姐姐。”粉红眼睛的少年微微抿唇，朝姐姐羞涩一笑，也端了女孩可能喜欢的几份甜食，放在了她的面前，“姐姐也多吃点。” “谢谢你，弟弟，我喜欢草莓奶昔！”瑟拉维雅超大声道谢，然后当着弟弟的面，拿过奶昔用勺子夸喳挖了一大勺捅进嘴。 酸酸甜甜的草莓奶昔入口，女孩一双浓绿的吊梢眼立刻享受地眯了起来，桌子下两条小短腿情不自禁前后摇晃，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嗨呀，厨房的甜点师实在是太超模了，怎么每一样甜品都那么好吃呢…… 密谋了 一顿双方都很满意的午饭后，姐弟俩相携回到小书房，房门一关，又开始忙碌她俩的投稿大计—— 没错，“她俩”！自从菲尼缇斯看瑟拉维雅的小说看到流泪后，女孩便彻底将少年引为了知己。会喜欢她小说的人，就是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这就是瑟拉维雅的善恶观！尤其当弟弟还愿意帮她抄稿子的时候，女孩更是觉得，他人还怪好嘞！ 既然弟弟赞赏她的文章，还鼓励她投稿，那么，投稿的事不仅事关她的梦想，也将和弟弟的尊严息息相关。瑟拉维雅（单方面）觉得，要报答弟弟的赏识与肯定，最好的方式，就是成功过稿，让她的故事登上报纸！ 顺带一提，这一次饭后，瑟拉维雅没忘记悄悄跟管家达奇提一句，有弟弟在餐桌上一定得出现鱼。 达奇爷爷笑眯眯朝小主人比了个“您放心”的手势。 回到小书房。 因为字丑，目前，抄写稿件的事已经被全权委托给了菲尼缇斯。但这并不意味着瑟拉维雅什么也不用干，要投稿的话，首先一个，她得给自己取个笔名。 梦中获取的前世记忆是残缺不全的，不光姓名，连用过的笔名她都回忆不起来。偏偏瑟拉维雅还有点轻微的选择恐惧症，她把自己抄废的那张书稿翻过来，在背面密密麻麻列了一堆的备选项，从中二气息满满的“血腥玛丽”、“创圣の大天使”到文艺感十足的“仲夏夜梦”、“绽放的镜花水月”，再到意义不明主打一个恶搞的“H&M”、“CHANEL”……列到最后，瑟拉维雅自己都有些放弃了。 仔细想想，她的品味要是没问题，那前世哪还会因为写文太狗血扑街那么多次。笔名毕竟是一个作者的门面担当，不能取得太随便，实在决定不了的话，或许可以问问神奇的小海螺弟弟？ 先后几次体验过菲尼缇斯带来的震撼后，瑟拉维雅目前正处于一种对弟弟充满迷之信心的阶段。总感觉如果是菲尼缇斯的话，会给出一个很不错的建议呢…… 把笔名这一项暂且抛开，女孩掏出三份报纸，进行下一项议题——筛选第一次投稿的报社。 首先得明确，无论哪家报社，接收稿件时都会标明禁止一稿多投，因此，虽然有三家报社备选，但瑟拉维雅一次只能投一家，而且稿件一经录用，她就没办法再将它投给其他报社了。 既然如此，第一份稿投给谁，必须要慎重。 她将三份报纸从头到尾仔细研究了一遍。单说稿费的话，《塔之辉》发行规模最大，给钱也最慷慨，《弗林街日报》次之，至于《王都秘闻》，它只是份八卦小报，给的稿费自然最低廉。 不过瑟拉维雅并不在乎稿酬。她的母亲罗瑟雅出生于富裕的韦斯特罗伯爵家，与父亲结婚的时候，外祖家给了母亲一笔相当丰厚的嫁妆，那笔钱在母亲病逝后转到了她的手里，目前正由专业的资产管理人代为管理，每年都会有一笔丰厚的分红进入她的小金库。再加上父亲诺曼溺爱女儿，从来不会在钱的事情上委屈她，所以瑟拉维雅其实是个小富婆来着的。 相较金钱，瑟拉维雅更渴望获得的是读者的喜欢。 因此，经过一番评判后，她最终选择的投搞对象，不是钱最多、后台最硬的《塔之辉》，也不是一味迎合大众文化低俗面的《王都秘闻》，而是稿酬中等但受众面广泛的《弗林街日报》。 日报的目标读者是城中的广大中产阶级，其中包括大量有钱有闲、又不必外出工作的家庭主妇，瑟拉维雅觉得，如果是她们的话，说不定会喜欢自己的故事。 选定了投搞对象，女孩从抽屉中翻出张空白信封，按照投稿栏上的信息，先把报社地址、收件人姓名等抄上去。等写到下方寄件人信息的时候，她犯了难。 身为公爵千金的瑟拉维雅从没给人写过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家的地址。 “弟弟，你知道要怎么寄信吗？”出于对菲尼缇斯盲目的信心，产生疑问的第一时间，她咨询了身旁的弟弟。 可惜万能的菲尼缇斯显然也并非什么都知道。听到姐姐的问题，少年从稿件上抬起头，面露迷茫：“寄信？” 哦豁，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呢！ 估计是被弟弟的优秀吊打了一上午的缘故，瑟拉维雅发现自己美好的小心灵竟出现了些微扭曲，菲尼缇斯回答不上她的问题，女孩第一反应不是失望，而是挺直脊背，整个人支棱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弯成w形波浪线，偷偷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哎呀哎呀，怎么回事，突然觉得回答不上问题的弟弟更顺眼了呢……哼哼，果然小孩子的可爱有一半都源于他们的无知！ ——不过随后她反应过来，弟弟不知道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样，她就得去找其他人问啦！ 唔……讨厌。 极度膨胀的情绪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唰一下消失不见。瑟拉维雅瘪嘴，圆嘟嘟的脸颊上浮现一抹沮丧。 她不想拿这个问题去问别人啊，很容易被猜出自己要寄信的，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连投稿的事都会被发现……有了！ 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瑟拉维雅瞬间复活。她撑着桌面，从椅子上蹦下来，拍拍菲尼缇斯的椅子背：“弟弟，我去找人问问寄信的事，你继续抄写，我稍微出去一下，待会儿再回来哦？” “好的。”菲尼缇斯乖巧点头，目送姐姐皮鞋嗒嗒，裙摆飘飘，一阵风一样刮出了房间门。 没一会儿，门口响起了压低的交谈声。虽然房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得益于出色的种族天赋，菲尼缇斯依旧能将两人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他听到姐姐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故作天真的嗓音跟她的贴身女仆说，她在故事书里看到人们会给远方的亲朋好友寄信，想知道庄园的大家是不是也会这样做。 “是的，当然会，大小姐。每个人都有亲朋好友，当无法每天见面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写信，通过文字讲述思念之情。”米兰达说。 “那信写好了，要怎么寄给远方的亲人呢，它会自己长翅膀飞过去吗？”姐姐的声音夹得更尖更细了——说实话，这样说话听起来很奇怪，他的胳膊上不知为何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但显然对面的女仆米兰达不这么想，因为他能听见女仆的呼吸明显变粗重了。 “大小姐，不是这样哦。”，再次响起时，女仆的嗓音显得前所未有的柔和，简直甜到了腻人的地步，“信件不会自己长翅膀飞呢，它要成功来到收件人手中，需要邮差和邮政部门的共同努力。” “邮差？邮政部门？”瑟拉维雅追问。 “是呢，邮差是邮政部门的员工，邮政部门就是……”简单的一个引子，几句追问，粗神经的女仆米兰达很快用连三岁小孩都能听懂的浅显话语，将女孩想知道的所有信息尽数奉上。 虽然时常会因为自家女仆的粗神经烦恼，但不得不说，粗神经也有粗神经的优点。没多久，瑟拉维雅就搞明白了，原来，这个世界邮政业的运作形式和前世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在于这里用上了魔法。 帝国有国营的邮政局，每个城市至少设立一家，有寄信需求的可以主动去邮局，在柜台按信件重量支付邮费，给信件贴上邮票。随后，本地邮局会将信件放上传送法阵，传递到对应城市的另一邮局，由该邮局雇佣的邮差负责进一步投递上门。传送法阵每一次使用都耗资巨大，但因为各城市之间的信件传递是批量进行的，分摊了成本，所以总地算下来，邮政行业还算薄有盈利。 当然，上述流程仅适用于普通人，对于身份高贵的贵族家庭，还有报社、事务所等信件往来比较频繁的单位，邮局还会推出一些更为人性化的服务。比如斯托梅迪亚大宅，甚至都不用把信送到邮局，每天就会有专门的邮差上门收取信件，寄件费签字记账，月底一次结算。 米兰达还告诉瑟拉维雅，宅邸设立有专门的收发室，负责信件收发、报纸收订等工作。在大宅工作的佣人若有需要，可以直接把信送到收发室里，每天下午邮差都会过来取件，作为在此工作的福利，邮费可以享受到一笔很大的折扣。 瑟拉维雅听到这瞬间心动，心想自己能不能蹭一下收发室，比如找一个没人的时间，把自己的信混入其中什么的——但她随后想到，报社投稿是会给回信的，就算去信时能够钻到空子，她也没办法确保报社的回信能够第一时间送到她手里，毕竟她没办法确定邮差什么时候来、又是走的哪个门。而回信一旦越过她送到收发室，要不了多久，她给报社投稿的事情便会暴露给达奇和爸爸。 当然，说来说去，问题其实主要出在她的身份上。身为宅邸的小主人，无论她做什么，在众人眼中都会很显眼……唔、若是能借用其他人的身份就好了——比如米兰达。 红发女孩眼珠骨碌碌打转，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首先，米兰达是母亲留给她的女仆，在宅邸的佣人中对她最忠心，其次，米兰达很好骗，基本上她说什么米兰达都会信，最后，米兰达是她的贴身女仆，她俩每天都会见面，要和米兰达密谋事情也很方便。 但借用身份的前提是，她得拉米兰达入伙，并得到对方的配合，而这又不可避免地引发了另一个新的问题——写小说投稿的事太过私密，瑟拉维雅连自己的贴身女仆都不想告诉。 米兰达大了她十几岁呢，在目前的瑟拉维雅看来，正是一名相当成熟的大人。总觉得自己写的那个充满了小众杏癖、黑漆漆黏糊糊的恋爱故事要是被女仆看到，会非常社死…… 一番挣扎后，某个特别缺德的想法忽然划过心头，瑟拉维雅的表情瞬间变得深沉了起来。 要、要这么做吗？ 完成了 瑟拉维雅陷入了挣扎。 说真的，这个主意很损，她都有点震惊自己这样纯真善良的人、居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了。但不可否认，若是采用这个方法，她可以相当顺利地说服米兰达，顺带在女仆那里撇清自己，让自己的形象始终保持完美无瑕。 这其中唯一有可能受伤的，就只有弟弟菲尼缇斯而已——对、你没猜错，瑟拉维雅准备说谎，把写小说投稿的事全部推到弟弟的身上去！ 这样做乍一看仿佛违背了她的“刷弟弟好感”计划，但话又说回来了，当一件事只有你我两人知晓，且两人都能保守秘密的时候，对第三者而言，它不就等于不存在吗？瑟拉维雅可以肯定，自己才不会蠢到把这种事往外讲，至于米兰达，神经粗归粗，在保守秘密方面，人家也是专业的。因此，弟弟本人其实永远没机会知道她的这个谎言，四舍五入，这个谎不就等于没撒？ 而且她这么做也完全是为了两个人的理想，就算弟弟知道了，也肯定是能够理解的…… 一边是自己（价值千金）的面子，一边是并不会真正受到损害的弟弟，该怎么选很明显了。脆弱的良心只煎熬了短短片刻，便心安理得地坠入了堕落那方，瑟拉维雅举起衣袖，抹掉额头因内心挣扎而冒出的热汗，左右看看，神秘兮兮朝女仆招招手。 “米兰达，跟我来。” “怎么了，大小姐。”贴身女仆顺从地跟着小主人，来到了几米开外的窗边。在那里，她那一脸严肃的小主人勾勾手指示意她弯下腰，小手挡在她耳朵边，神秘兮兮地说：“那个哦，跟你说件事，是秘密来着的，你别到处乱传……” “是？” “是这样的，我昨天下午和弟弟玩，不是给他讲了个故事吗？弟弟他听过以后被勾起了兴趣，今天居然就写了个故事出来，还说要拿去杂志社投稿。他那个故事我看了，还写得挺有模有样，而且这是弟弟过来后第一件想做成的事，我觉得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想尽办法帮他达成的对不对？” “小姐您说得没错！”米兰达连连点头。 于是瑟拉维雅继续：“菲尼缇斯选好了报社，想要寄信过去投稿，但现在有个问题，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哎！” 说到这像模像样叹了口气。见多识广的女仆立刻会意，也跟着皱起了眉：“我明白大小姐的意思了，小少爷的身份敏感，若是以真名示人，被有心人发现，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的，米兰达，果然还是你懂我！”瑟拉维雅赞赏地拍了拍女仆的胳膊——以她的身高，目前也就拍得到这里而已，看来餐桌上她还得再加一把劲呐……咳，跑题了。 总之，如此这般，用话术在前面吊着女仆陪自己走了趟流程后，瑟拉维雅图穷匕见，提出了她的要求：“所以说，米兰达，菲尼缇斯的投稿就借用你的名字寄过去怎么样？你就当帮我个忙，邮资我可以帮出……” “不不，大小姐您哪里的话！能为您和小少爷的关系和睦出一份力是米兰达的荣幸，您和夫人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区区邮资哪里需要您操心！请把这件事交给米兰达吧，我一定会为您办好这件事的！”被委以重任的女仆感到沉甸甸的责任与荣耀一并压在了她的肩头，在剧烈的情绪激荡下，她瘦削的脸颊迅速飚上了一抹淡红，灰色的眼珠亮得吓人。 “那么，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能告诉哦？” “是的，我米兰达将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我进入坟墓！” “很好……之后有需要，我会把东西给你的，谢谢你的帮助，米兰达。”瑟拉维雅满意地朝自家女仆点了点头，暗自决定有空让管家达奇给米兰达涨涨工资。 解决了寄信的事，她哼着小曲，快乐地小跑着回到小书房。房门推开的那一刻，红发的女孩猝不及防与菲尼缇斯对上了眼。他好像把稿件抄完了，正坐在窗前，目光直勾勾盯着门口，看到瑟拉维雅出现，菲尼缇斯立刻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姐姐，你回来了。” “……”突、突然好心虚！ 瑟拉维雅脸上轻松的表情有了片刻的凝滞，她想起自己刚刚做下的坏事，心里直打鼓，总觉得刚刚弟弟看过来那眼有些意味深长……不不不，别自己吓自己了，房间的隔音那么好，她又特地换了个地方说话，弟弟才不可能知道呢，表现正常一点，平常心，平常心啊！ 在内心疯狂的呐喊中，瑟拉维雅努力稳住面部表情，回了弟弟一个故作镇定的笑：“嗯，回来了。” “寄信的事问到了吗？” “问到了。”一说到这个，瑟拉维雅就不住地感到心虚。她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因为情绪波动太过剧烈，额头逐渐开始渗汗。为了尽快转移话题，她反客为主，故意追问：“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就差你那边的稿件了，你抄完了吗，给我看看呢？” “抄完了。”菲尼缇斯拿起面前的稿纸，小心翼翼递给女孩。 瑟拉维雅将纸接住，低头一看，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当她看到洁白的稿纸上一行行完美得如同打印文字的标准胡德体时，还是难免感受到了一些来自乙游男角色的震撼。 这字也未免写得太好了吧，说他是书法家她都信啊…… “所以姐姐准备怎样把信寄到报社呢？”正翻看着手中的书稿，女孩的耳边忽然响起弟弟的问话。她当时正专心寻找是否有漏字错字，一时间没有多想，随口回复说：“这个啊，你放心好了，我和米兰达说……” 话讲到一半，脑海中猛地一激灵，意识到自己差点将说谎的事和盘托出，瑟拉维雅急急刹住，临时改口：“呃约、约好了……我把稿件给米兰达，她会负责帮我寄出去的。” “这样啊……”菲尼缇斯拖长声音，突然抬眸，色泽鲜艳的粉色眼睛认真注视着面前少女，从来笑容柔和的脸上第一次看不到任何表情，“真好呢，姐姐。” “……”一滴冷汗自女孩的额头滑落。不知为何，瑟拉维雅感到了莫名的心慌。 是错觉吗，怎么弟弟给人的感觉突然变得那么奇怪……说起来，她认识的菲尼缇斯，是这种会在同一个问题上追问不休的人吗？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瑟拉维雅瞳孔乱晃，心率飙升，一想到弟弟可能偷听到了自己的话，背上汗毛便“唰”地竖了起来，额头跟手心也像装了水龙头一样，阵阵冷汗直往外冒。不止是瞳孔，她握着稿纸的手指指尖，还有她藏在裙摆下的双腿，其实也在不停地颤抖，只是程度太细微，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现…… 菲尼缇斯自然是发现了的。 大约是没想到姐姐这么容易就会慌神，少年眨眨眼，微微歪头，清秀的脸庞迅速浮现一丝无措。他其实并不理解瑟拉维雅为什么要说谎，也对姐姐将投稿的事全推到自己身上没有意见，之所以追问，只是因为他想知道，做这件事的时候，姐姐会是什么心情，她心里在想什么……姐姐是他遇到第一个愿意教他各种感情的人类，他以为只要问了，她就会给他答案。 但好像，姐姐被他的问题吓到了……姐姐真胆小。 惊吓是菲尼缇斯最熟悉的情绪，也是唯一无需学习就能彻底掌握的情感。在维珍港生活的那段经历告诉他，当不知如何安抚人类脆弱的神经时，只要微笑就好了。 于是，等瑟拉维雅调整好自己慌乱的心绪，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他的时候，少年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异样，她面对的，是一个一如既往天真无害、羞赧微笑的兔子弟弟。 唔，怪了……弟弟好像、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 她是不是又自己吓自己了…… 狐疑地打量了菲尼缇斯两眼，女孩正有些疑惑自己先前那份不祥预感是哪来的，面前的少年突然有了动作。他伸出手指，指向了稿件上位于标题下方的空白：“姐姐，这里应该写什么？” “诶……啊、笔名啊，这个我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吗？”弟弟的注意力居然主动从寄信这件事上转移开，瑟拉维雅惊喜之余，也悄悄舒了口气。她从稿纸堆里翻出自己拟的那份单子，放到菲尼缇斯面前，面含期待：“这些是我自己编的笔名，但说实话，我都不是特别满意，你看呢？” 菲尼缇斯接过单子，自上而下快速扫了一遍。前面那些还好，好歹看着像是个笔名的样子，等看到最下面各种意义不明的名牌缩写时，少年有点绷不住，露出了名为“我是谁，我在哪，我在看什么”的迷茫表情。 “姐姐懂的真多，有很多选项我都看不懂呢……”放下稿纸后，他语气幽幽，望向窗外的目光不知为何显得非常深沉。 “……”别说了，突然感到会写那些东西做笔名的自己很傻有没有！ 瑟拉维雅戴上了痛苦面具。她以手捂脸，借此挡住发红发烫的脸颊，藏在小皮靴下的脚趾疯狂扭动，恨不得立刻原地抠出一个城堡住进去。 菲尼缇斯一直悄悄观察着姐姐，见此模样，他悄悄牵了牵唇。 果然，遇到问题只要笑就行了…… “姐姐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名字。”他温声说。 “不介意，不介意，是什么呢？” “是‘菲雅’，迪比亚神话中创造女神的名字。” “哎？”文盲瑟拉维雅露出了符合人设的困惑表情。 菲尼缇斯于是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了书架边：“书房里有关于迪比亚神话的书吗？” “不知道哎……”瑟拉维雅一问三不知。 于是两个人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偌大的书房里转悠了半天，终于从书架上找到了一本《迪比亚通俗神话考》，在里面找到了关于“菲雅”女神的页面。 迪比亚位于洛维塔帝国西部，与极西的维珍港隔海相望。强烈的阳光、广阔的沙漠和丰饶的绿洲，就是瑟拉维雅对这个国家的大致印象。插图中的菲雅女神，左手执一块石板，右手虚举于胸前，向上托起一只黑猫，浑身棕肤，眼线深浓，凹凸有致的身躯上披着极富异国风情的白纱，是名看起来神秘又性感的女性神明。 “这是迪比亚传说中司掌创造与灵性的女神，传说她经常化作一只看不见的黑猫游荡在人间，得到她眷顾的人，会突然爆发无穷的灵感，做出一番伟大的创新。因此，迪比亚民间常用‘黑猫跃上肩头’形容某些偶然获得的创意灵感。”菲尼缇斯指着插图右侧的说明文字，向瑟拉维雅科普。 “哦哦，听起来很不错嘛！”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明明她是洛维塔人，弟弟却偏要从迪比亚那里找灵感，但不可否认，无论是菲雅女神所拥有的创造与灵性神职，还是“黑猫跃过肩头时灵感会迸发”这种充满异域风情的想象，都很合她的胃口。 反正怎么看都比她自己列出的单子好多了。 “那就‘菲雅’吧。”她说。 当然，之所以这样轻易接受了弟弟的提议，还包含了一点隐晦的补偿心态。毕竟是借用了弟弟的名讳，她才成功骗取到米兰达的协助，这让瑟拉维雅对菲尼缇斯充满了歉意，急于用各种方式对他进行补偿与满足。 于是，与投稿相关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此解决。 瑟拉维雅提起笔，无比虔诚地在署名栏签下自己的新笔名，然后将稿纸折叠，塞进写了一半的信封，火漆封口，揣进口袋。 剩下的事情，就看米兰达的了…… 上课了 米兰达没有辜负瑟拉维雅的期待，当天下午就成功将信件送到了邮差的手上。 报社的回信需要等待，是否录用仍是未知。在这之前，瑟拉维雅的家庭教师特雷西夫人先一步上了门。 是的，没错，休息时间结束，她又要重新上课了。 与以往稍有不同的是，这一次恢复上课，瑟拉维雅还多了个同学，正是外界传闻中北地公爵诺曼从外面带回家的私生子、新弟弟菲尼缇斯。 为了表达对此事的重视，恢复上课的第一天上午，诺曼公爵特地推掉了一切事务，留在宅邸迎接了特雷西夫人，将新学生菲尼缇斯介绍给她认识。 特雷西夫人是个做事严谨的人，她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卷子，提出要先给菲尼缇斯进行学力评估。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书房后，瑟拉维雅拽拽父亲的衣摆，对共同上课的事提出了抗议——开玩笑，她才不想和弟弟一起上学，因为弟弟太聪明了，有这样的人做同学，她的压力会很大！ 当然，想是这样想，话肯定不能讲得这样直白，凡事要迂回，要婉转，这可是前世总结出的宝贵的“大人经验”！因此，实际跟父亲解释的时候，瑟拉维雅说的是，她都已经跟着特雷西夫人学了两年了，弟弟才在港口临时学了六个月，两个人的学习进度都不一样，会给特雷西夫人增添负担的！ 诺曼公爵闻言挑眉：“哦？雅拉，我想你似乎误会了什么……听着，或许这很难让你接受，但我必须声明一点，你的弟弟在港口学习才六个月，就已经追上了你的进度。我想，特雷西夫人不会介意多教一名聪明听话的学生，甚至应该对此事乐见其成——事实上，她之前曾几次写信给我，跟我说你学习缺乏动力，积极性不足，希望我能帮你找一个聪明好学的玩伴，让你改掉怠惰拖延的坏毛病。我认为菲尼缇斯能完美契合她的要求……你觉得呢，雅拉？” 她觉得呢……她能觉得什么，觉得丢人算不算？ 呜呜…… 父亲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了瑟拉维雅的脸上。强烈的羞耻与心虚涌上心头，让女孩雪白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特雷西夫人原来是这样看她的……她果然不是个好孩子！ 找不到任何能推诿或者狡辩的借口，年幼的女孩悻悻低头，为自己过去的懒惰骄纵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爸爸，对不起……我、我以后会好好学习的。”她默默罚站了一会儿，眼里含着两包泪，磕磕巴巴认错。 下一秒，身体一轻，瑟拉维雅发现自己飘到了半空中。 懂事的小朋友得到了父亲的一个温暖拥抱作为奖励。熟悉的气味与温度包裹了女孩，让她感到强烈的怀念与安全感，在父亲的怀抱中，心底隐藏的小小情绪很容易被无限放大，快乐如是，委屈亦如是。瑟拉维雅只觉鼻头一酸，没多久，她便控制不住抽抽搭搭，小猫一样窝在爸爸的怀里哭了起来。 她没看到的是，当哭声响起时，诺曼深绿的眸底也浮现了隐约的泪光。 女儿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成长。作为一名父亲，他真的错过太多了…… …… 和父亲的一场秘密谈话在激发羞耻心的同时，也让瑟拉维雅的学习动力空前高涨。 她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她是一个全新的她，她要痛改前非，好好学习，做个让爸爸和特雷西夫人刮目相看的好孩子！ 怀着一股强烈的信念感，红发女孩板着小脸，像个沉稳的小大人一样，挺直脊背，姿态端正地坐在书桌前，专心听特雷西夫人讲课，听到关键的地方还会煞有介事地拿笔在课本上做记号。期间，弟弟几次凑近想跟她说话，都被她用凶巴巴的眼神瞪了回去。 上着课呢，说什么话，没想到弟弟看着乖巧，居然是这种会扰乱课堂纪律的人。和他不一样，她可是好学生，才不会搭理他呢！ 交谈申请惨遭拒绝的菲尼缇斯困惑地眨眨眼睛，默默坐正了身体，周身氛围有点萧瑟，但瑟拉维雅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直到—— “瑟拉维雅。”黑板前，特雷西夫人忽然停下讲课，郑重其事点了她的名。 “是的？”正骄傲沉浸在“我是好学生”氛围中的女孩冒出迷糊的圈圈眼，不明白为什么弟弟找她说话，特雷西夫人喊的却是她的名字。 这位知识渊博的女教师见此情况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上了一些无奈：“你的弟弟没听过上一节课，一些知识点需要借助你上堂课做的笔记理解，把你的课堂笔记分享给菲尼缇斯看一下吧。” “哦哦，好的。”直到这时瑟拉维雅才明白，原来弟弟凑近自己是想蹭笔记啊！ “对不起啊弟弟，我还以为你凑过来是想和我说话呢……”她双手合掌，朝弟弟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成功收获少年幽怨一瞥，与一声轻如云雾的叹息。 哎呀，弟弟很介意的样子哎…… 想起自己还要刷人家好感度，瑟拉维雅赶紧补救。为了表现自己的配合，她相当积极地从座位上站起，拽着椅子腿往弟弟那边拖了拖，然后连人带笔记本一起挪到了弟弟旁边，和他胳膊肘抵胳膊肘，挤挤挨挨坐到一起：“呐，给，一起看吧。” 说完一翻笔记本，女孩脸上从容的笑瞬间消失——完了，她、她上节课好像没记笔记…… 其实何止是上节课，厚厚一本历史笔记本，除了个别页面以潦草的字迹涂了点东西，其余地方基本保持着一片空白，有些角落还画着奇奇怪怪的小人涂鸦，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学生的本子该有的样。 唔，可恶，都怪发烧那会儿脑子里进了太多的新记忆，害她忘了自己原先是什么德性，竟在紧要关头犯下此等大错…… 瑟拉维雅自内心发出一阵疯狂的尖叫。她僵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以迅如闪电的速度，抽手拿走了自己的笔记本，然后反手将它塞进书桌抽屉，藏了起来。 这一番动静自然引来了弟弟与特雷西夫人双方的关注。然而，在遭受了来自父亲、老师、弟弟以及过去那个自己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连番打击后，此时的瑟拉维雅内心早已麻木，脸皮也锻炼到了堪比城墙的厚度！ 顶着两人惊奇愕然的目光，红发的女孩不仅没有脸红，反而摆出了堪称礼仪课坐姿模板的端正仪态，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在桌面交握，以超乎寻常的淡定口吻向特雷西夫人提议道：“老师，弟弟没有听到上一节课，就算有笔记帮忙也不容易理解这节课的内容。您把上一节课的内容重新讲一遍怎么样？” “……”特雷西夫人显然已经看破了瑟拉维雅想要隐藏的事情，但她没有对外揭露，而是用一种含义莫名的眼神盯着女孩看了一会儿，直到瑟拉维雅因为过大的压力，额头开始向外渗汗，这才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做吧。” 于是课本前翻，顺利回到了上一节课的内容。 眼看风波过去，瑟拉维雅悄悄从书桌抽屉里摸出笔记本，头一次在上面留下了字迹工整的课堂笔记。 太羞耻了，她发誓，今后她绝对绝对要好好学习！ …… 因为年龄太小，瑟拉维雅目前的课表是很宽松的。上午主要是特雷西夫人教授的文化课，内容涵盖了语言、文学、历史、地理、逻辑、常识、礼仪等方方面面，上课时间从早上九点开始，中午十一点半结束，一共两个半小时，中间还会有长达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文化课结束，是进食与休息时间，瑟拉维雅还是小朋友，需要充足的午睡才能健康成长，午餐过后，她一般会由米兰达引着在庭院里散一会儿步，然后回到卧室睡午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 两点以后是非文化课时间。这部分课程以实践为主，内容比较灵活多变，常常会根据现实情况进行更改调整。比如之前有一段时间，瑟拉维雅的兴趣是给蝴蝶上色——就玩具房里和弟弟一起玩的那种，达奇先生便专门为她调整了课表，把舞蹈、音乐等课程向后挪，然后托关系找来一名精通绘画的艺术家教瑟拉维雅色彩，后来女孩逐渐失去了对绘画的热衷，其他的课程才回到她的课表上。 不过今天下午的学习内容有些特殊，居然是瑟拉维雅早已滚瓜烂熟的礼仪课。女孩为此稍稍惊讶了一下，直到她看到一同被带至餐桌边的弟弟，瑟拉维雅瞬间了悟——这堂礼仪课，其实是为弟弟特意准备的！ 这样也好，早早掌握了餐桌礼仪，弟弟用餐的时候就不用那样忐忑啦！ 学的是已经掌握的内容，瑟拉维雅自然表现得游刃有余，因为动作标准，仪态端正，还几次被礼仪老师拎出来作为范本，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不过弟弟学习的速度是真的很快。 本来学习礼仪应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文化课内容，由特雷西夫人教授，等完全掌握了理论，才轮到下午的实践。到了弟弟这，不知什么原因，排课的人给他去掉了理论学习，直接让他从实践上手，弟弟竟也完全能跟上。 任何的动作，他只要看老师和姐姐做一遍、自己再在老师指导下学习一遍，第三遍起，少年就能独自将所有内容完美复刻，不仅动作标准，难得的是还赏心悦目，举手投足间带着股说不出的优雅。 学到下午三点，课程结束，该用下午茶了。 不得不感叹，异世界的小朋友，课表是真的很宽松。 课堂上见证了菲尼缇斯用一小时学完自己一周学习内容的瑟拉维雅，在下午茶餐桌上面对的，是一个用餐仪态端庄贵气、举手投足赏心悦目的新弟弟。他只花了一小时就成功脱胎换骨，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若不是亲眼见证了对方从一张白纸到娴熟掌握的全过程，瑟拉维雅都要怀疑，眼前的人其实是某个贵族家庭遗落民间的小少爷了！ 但……还是老话，谁叫他是乙游男主之一呢，她现在都已经连嫉妒都懒得，彻底习惯了。 被拒了 吃过下午茶，是自由活动时间。 以前的瑟拉维雅，这段时间基本是在玩具室抱着娃娃消磨度过的，但从今天起，情况不一样了。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这句话瑟拉维雅已经说厌了！ 女孩决定要偷偷学习，惊艳所有人，所以在庭院伴着花香用过茶点后，她回到小书房，抱着今天上午的课本开始发力。 说实话，上午的历史课，因为前面几节课没有好好听讲，以她的聪慧居然只听懂了八成，这让自诩聪慧的瑟拉维雅觉得很丢人。趁现在有时间，她要好好补补前面的知识点，不然时间久了，和弟弟的差距会越拉越大的！ 红发的小姑娘吊着一双有些凶的绿眼睛，铆着一股劲儿坐在书桌前，以看待仇敌的眼神冷冷盯着课本猛瞧。令她郁卒的是，弟弟菲尼缇斯居然也跟了过来，她坐在书桌这边学习，他就乖乖巧巧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拿了一本课本，摊开在面前但不看，粉色双眼毫不掩饰，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视线的存在感太强，让人很难无视。 “弟弟，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忍了没一会儿，她皱眉问。 “姐姐什么时候写新的故事？”看到对面的女孩终于理会自己，少年粉色的眸子瞬间亮起，抿唇朝她露出一个期待的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瑟拉维雅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弟弟的身后看到了几条不停甩动的直升机尾巴……唔，肯定是错觉吧，尾巴怎么可能有“几条”呢！ 她晃晃脑袋，朝弟弟摊开手：“不行，没有这么快啦，编故事是要有灵感的，菲雅猫都还没来我肩头遛弯呢，我现在可编不出来。”说到这，看弟弟表情有些消沉，她又补充说，“而且我们上一次的投稿还没收到回复，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稿件的事，就算有灵感，也没心思写啦。” “好吧……”菲尼缇斯眼中亮闪闪的光暗了下去，整个人垂头丧气，相当失落。 唔……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催更？ 瑟拉维雅感觉很新奇，前世的时候，她文下可没人会像菲尼缇斯一样，追着问作者什么时候更新，没想到换了个世界，她竟很快就有了个忠实的读者小迷弟！ 哼哼，看在弟弟确实很喜欢她小说的份上，她就大发慈悲，不追究他扰乱军心打搅学习之过吧！ 大度的姐姐瑟拉维雅关切地拍拍菲尼缇斯肩膀，从旁边捞过一本通俗小说塞给弟弟：“你先试试这本，我看过，男主冒险流，剧情很不错的。” “好的。”如果头顶有耳朵，菲尼缇斯的狗狗耳此时铁定已经耷拉了下来。他接过姐姐倾力推荐的小说，低头安静地开始翻看，但光从少年缓慢到近乎凝滞的翻页动作、还有眉心不展的愁云也能看出，这本在瑟拉维雅看来还算有趣的小说，对他而言其实毫无吸引力。 唔，总觉得对弟弟稍微有些抱歉呢……可她是真的没心思码字嘛，报社的回信一天不到，她就一天静不下心，呜呜。 ……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估计是背地里念叨太厉害，在激动又忐忑地捱过两天的课程后，于次日下午，正坐在庭院享用下午茶的瑟拉维雅面前，出现了一封邮寄自报社、收件人为“米兰达”的信。 瑟拉维雅从激动的贴身女仆手中接过信，举在桌面下偷瞧了一眼。确实是《弗林街日报》的报社地址没错，而且信摸着还有些厚……她自己是没什么经验，但听别人说过，出版社的稿件被录用的话，会随信附上一份样刊的，信封里会是这个吗？ 瑟拉维雅悄悄把信封藏进宽袖，表面上还在淡定地喝茶，实际连端着茶杯的手都在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信里到底是什么，好想看好想看，好想现在就拆开看啊！ 好不容易捱过了煎熬的下午茶时间，她朝弟弟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小书房。 “快快，开信刀呢，拿过来我拆下信。”将信封摆在桌面上，瑟拉维雅将手摊开，朝着弟弟连声催促。 菲尼缇斯很快取来了短匕形的开信刀，女孩一把接过，捏着镶有宝石的漂亮刀把，小心翼翼撬开信件背面的蜡封，把信封打开。 看到内容物的第一眼，女孩的心里就是一咯噔——她看到了折叠的纸面上，几行熟悉的花体字，若是没看错，那分明就是自己寄过去的那份原稿。 而报社显然不会在已经录用的情况下，把原稿寄回…… 结果已经很显然，但瑟拉维雅还是颤抖着手，取出了信封里所有的纸张——两份原稿，一份回信，信的大致内容如下： “尊敬的菲雅先生/女士： 您好，您的来稿已收悉，感谢您对本报的支持。我们在此遗憾地通知您，经审核，您的稿件不符合我社选题，请转投他刊。随信附上您本次的来稿，祝您生活愉快。 ……” “唔、果然……”强烈的失落感只持续了短短片刻，很快，瑟拉维雅调整好了心情，狂跳的心脏也渐渐恢复了规律运动——实在是她上辈子扑街扑习惯了，这次投稿虽然额外寄予了一些希望吧，也没到不通过就要伤心难过掉小珍珠的地步。 相比较她，反而是菲尼缇斯这边反应要更大一点。 “为什么没有通过，姐姐的故事明明比他们写的都要好！”看到拒收函的内容，他语速急促，捏着开信刀的手指缓慢收紧，声音中透着浓浓的不解。 “哎呀弟弟，就你觉得好看没用的啦，人家报社要考虑的是迎合大众口味，现在市面上写的都是男性向的冒险故事，我非要特立独行写一个女性向恋爱短篇过去，报社为了降低风险，选择拒稿也不是不能理解。”瑟拉维雅轻柔地拍了拍菲尼缇斯的肩，说出的话看似是在开解弟弟，其实也有试图让自己好受一些的意思在里面。 成熟的大人，应该是能接受自己的平庸、悦纳自己，同世界和解的，这道理她可太懂了…… 瑟拉维雅成功被自己的话安慰到，心绪越发宁静平和，但菲尼缇斯显然并不想喝她的毒鸡汤。他垂头盯着手中的信函，语速放缓，眉心皱起，认真组织语言：“大众的口味是冒险故事，那是因为没有人给他们看其他题材。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从来没品尝过笼子外品类丰富的食物，饲主给它们什么，它们就吃什么，时间长了，饲主便以为金丝雀只能接受这种食物，从没想过要换一种——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而且还很可悲……” 瑟拉维雅这下是彻底被弟弟惊到了。她以为他年纪小，懂得还不那么多，可弟弟比她想象的敏锐得多，居然凭他的观察，说出了和前世一些专家学者差不多意思的话。 ……果然她的弟弟是个天才！ 不过作为一个讨厌的大人（自以为），这种时候肯定是要习惯性抬杠、致力于将外界残酷现实的一面展示给孩子的：“弟弟你说得很有道理，可这个世界的运作规律就是这样啦，做正确的事不一定得到好的结果，说正确的话不一定有人会听。你觉得笼子里的金丝雀可悲，但他们自己或许只要有口食料填饱肚子，就已经足够满意啦，你强迫他们更换口粮，说不定还会惹来厌烦哦……” “所以姐姐就一点都没有觉得不满和不甘心吗？”杠精语录还没说完，菲尼缇斯忽然抬头，语气幽怨地打断了瑟拉维雅。 他看起来是彻底投入了真情实感的，因为她的连番否认，居然连眼圈都红了…… 瑟拉维雅见状长叹了口气。她本来已经习惯了把一切悲伤藏在心里，用无所谓和插科打诨掩盖自己内心的失落和不甘，可是……哎，或许是受到弟弟身上的情绪感染吧，她忽然又有点悲伤了。 “姐姐我……姐姐我其实也挺难过的。但我知道我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就只能调节自己的情绪了嘛。”她垂着眼帘，轻声剖白。 “姐姐是笨蛋。”耳畔突兀响起弟弟笃定的话语。 “？？？” 等等，少年，你刚刚说了什么……对一个真心实意在难过的可爱小朋友，你不安慰也就罢了，怎么还人参公鸡呢？！ 瑟拉维雅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的菲尼缇斯，对上了少年一双如同燃烧的灯火一般、闪亮夺目、水光滟滟的眼眸。 “姐姐，笨蛋。” 好似生怕瑟拉维雅没听清一样，少年紧盯着她，脸泛潮红，语气坚定，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坏脾气的瑟拉维雅有点生气上火了。她把手往桌子上一按，将脸凑到臭弟弟跟前，刚准备丢掉仪态，跟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激情对骂，却听少年继续往下说道：“根本不存在改变不了的事情！姐姐的故事那么棒，你天生就该是站在世人瞩目的舞台上，推动世界改变的那种人！” “……”额、所以他其实是在夸她？ 瑟拉维雅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一腔怒火还没彻底萌发，就给少年的怪言怪语“噗”一下掐灭在了襁褓中，一时之间，她有些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说高兴吧，有一点，说不高兴吧，那肯定也有，还因为他的话太夸张，感到了一丝羞耻，总之就……就很怪啊！ 扭曲着一张苦瓜脸，她憋了半天，终于调整好心情，踮起脚尖，像模像样虎摸了一把弟弟的头。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我也就嘴上说说丧气话，肯定也不会轻易放弃的呀。毕竟是我们俩一起花大力气写出的稿子，才不能轻易辜负，这家不行，咱们换一家不就好了！” 说着，瑟拉维雅从旁边架子上取来《塔之辉》和《王都秘闻》，犹豫一下，挑中了后者。连《弗林街日报》这种中等规模的报纸都拒绝了她，瑟拉维雅不觉得自己的稿件在规模更大的《塔之辉》那里能占到好。反而是《王都秘闻》，身为八卦小报，本身就需要嗅觉灵敏，灵活多变，说不定不会介意接受她这份超越时尚的叛逆文章呢…… 小心将《王都秘闻》的编辑部地址抄写在信封上，瑟拉维雅怀着些许忐忑，将新的投稿传递给了自家女仆。 希望一切能够顺利吧…… 过稿了 《王都秘闻》的回信来得比想象中慢。瑟拉维雅以为像这种小报社，投稿肯定不会很多，审稿速度会很快呢，结果她硬是在家等了整整三天，才收到对方慢悠悠的回信。 结果很让人失望，依旧是拒绝接受投稿，过分的是，对方编辑部甚至在退回稿件时失手弄脏了瑟拉维雅的原稿，把好好的稿件弄得全是墨点子！ 瑟拉维雅拆开信封看到回信，一时间又是生气又是难过，感觉眼睛都要往外掉小珍珠了。 现在还能投的报纸只剩下一家，但是，连最不入流的八卦小报都看不上她的故事，投给《塔之辉》真的不是自取其辱吗…… 红发女孩抽抽鼻子，有些想要就此放弃。可转过头，她发现弟弟不知何时取来了干净的稿纸，正坐在桌前，表情认真地重新抄写着新的稿件，嘴里那句“算了吧”突然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算什么算，弟弟都还没有放弃，她也不能轻易认输！反正已经被拒了两次了，再多一次也不算什么，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受弟弟鼓舞，瑟拉维雅收拾好心情，也拿起笔，找了信封开始抄写《塔之辉》编辑部的地址。她决定再投稿一次试试，说不定呢，人总要有理想的嘛…… 第三份稿件就这样寄了出去。 有了《王都秘闻》的经验在前，瑟拉维雅这次早早做好了要等很久的心理准备，毕竟人家《塔之辉》是大报社嘛，摆摆架子，让人等个五六天也不算什么。 但结果很让人惊讶——《塔之辉》编辑部在去信第二天就把回信寄了过来。瑟拉维雅当时正坐在书桌前恶补课本，看到米兰达塞到手里的信封，她吓了一跳，深深怀疑报社编辑是看她这个作者没有名气，稿子都没看就直接拒稿了。 可恶，怎么可以这样呢，好不尊重人哦…… 红发的女孩气呼呼扯开信封，随手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上，刚想和弟弟吐槽这家耍大牌的报社，然而，等看清里面有什么后，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了——等等，这回信，看着好像不是拒稿的样子啊？ 桌子上一共薄薄两张纸，那就是信封里所有的东西。一张是经过折叠的信纸，还有一张和演唱会门票一般大小，拿过来仔细一看，居然是某大银行的支票，持票人凭借此票，可以在该银行支取309银币，约等于王都一个中等收入家庭半个月的工资。 ！！！ 有支票，所以她这是渡劫成功、稿件终于被录用了吗！ 瑟拉维雅喜形于色，她抱起支票，先拿在嘴边啵啵了一下，然后放下支票，打开了报社的回信。果然—— “尊敬的菲雅先生/女士： 非常荣幸地通知您，您的投稿《人鱼之歌》经我报编辑部审核，符合发表要求，已被我报录用，该作品将在我报第428期进行刊登。同时很抱歉地通知您，由于报纸其余版块内容还未最终确定，我们无法为您邮寄样刊。随信附上您本次的稿酬、以及购买样刊所需消费，共计309银币，请查收。 再次感谢您的投稿，期待能收到您更多令人惊艳的作品。 《塔之辉》编辑部……” “成功了！弟弟，你看，成功了，我们成功了！”瑟拉维雅尖叫一声，原地蹦起来抱着弟弟一阵转圈圈。 “嗯，成功了……啊！”菲尼缇斯猝不及防被姐姐一下从椅子上薅了起来，下一秒，热滚滚软绵绵的身体拥抱了上来，少年发出了一声低呼。 过于接近的距离，让习惯了离群索居的少年有些呆愣，他不太习惯地把手抵在身体前方，下意识想要推开姐姐，即将用力时，又有些舍不得。 好奇怪啊……这种激动又昂扬，轻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起，飞上云霄的心情是什么？它又是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心脏，小鸟一样在胸口来回扑腾，害他都没办法保持平静，情不自禁想要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啊，是这样啊，原来他是在“高兴”。 在理解笑容的含义之前，先一步，菲尼缇斯笑了起来。这就是书中提到的喜悦、快乐、高兴吗……他和姐姐一起投的稿件得到了编辑部的认可，姐姐很高兴，他也很高兴，他和姐姐是一体的，他们正感受着同一种心情…… 学着瑟拉维雅的样子，菲尼缇斯将胳膊张开，同样做了个“拥抱”的姿势。瑟拉维雅被抱了个满怀，她格格笑了起来，像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狗一样，抱着弟弟在书房的空地上摇头晃脑，蹦来跳去，绕着对方不停打转。 没一会儿，弟弟也加入了起来，快乐的小狗从一只变成了两只，快乐的情绪也变成了双份，瑟拉维雅肆无忌惮地笑着，跳着，喊着，感觉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好像被泡在了名为“欢乐”的泉水里，无尽鼓噪，喧嚣不休。 最后叫停了她俩这种人类幼崽迷惑行为的，是门外守着的侍女米兰达。 “嘘——大小姐，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但是，您和小少爷若是再不保持安静，老爷很可能就要听到动静过来了。”灰眼珠的女仆一边说，一边抬手意有所指地朝天花板比了比。专供诺曼公爵办公使用的大书房，就位于小书房的正上方。 瑟拉维雅惊奇：“爸爸？他今天回来这么早吗！” “是的，老爷似乎有什么事，才四点不到就乘马车回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米兰达。”瑟拉维雅把门合上，瞬间安静如鸡。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喜欢、同时也最害怕的人就是父亲诺曼了。别看公爵大人平时对瑟拉维雅多有疼爱，可若是她敢当着父亲的面做坏事，别的不敢说，她的屁股铁定少不了一顿胖揍，那滋味，真是谁挨谁懂。 就连在游戏里，身为恶役千金的她也不敢明着虐待菲尼缇斯，只能在背地里耍耍阴招，由此可见，瑟拉维雅是真的挺怵她父亲的。 于是接下来，稿件被录用的庆祝被迫转入了地下进行。红发女孩皮鞋嗒嗒坐回位子，和弟弟一起盯着报社的回信傻乐了一会儿，随后，两人取过今天的《塔之辉》开始研究。这是一份每日发行的日报，今天收到的是第424期，也就是说，再过四天，她和弟弟就能看到刊载有《人鱼之歌》的第428期了！ 唔，好期待！ 小心地将代表第一次投稿成功的信封、信件和支票夹在书里收藏好，一直到晚餐时间，瑟拉维雅都还没从初次过稿的快乐中恢复过来。 十分难得，晚餐时父亲诺曼也出现在了餐桌上。 爸爸在的时候，瑟拉维雅一般都是很乖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弟弟的餐桌礼仪也已经学得很好，父女三人端着完美的贵族架子，安静优雅地用完了今日的晚餐。 饭后，诺曼公爵叫住了打算离开的姐弟二人，将两人叫到了书房里。 这个节点有些凑巧，瑟拉维雅思来想去，还以为是自己和菲尼缇斯投稿的事不小心暴露了，走在路上好一番担惊受怕。阴暗一些讲，她心里甚至都在盘算东窗事发后要怎样把全部事情都推给弟弟了……结果，到了大书房，听完父亲的话，她发现原来只是一场乌龙——父亲诺曼要通知姐弟二人的，是有关三日后在宅邸举办游园会的事。 斯托梅迪亚大宅作为北地公爵的府邸，比较出名的就是庭院那片以紫杉树和白玫瑰为篱笆修建的迷宫。如今正是白玫瑰盛开的时候，院子里的迷宫经过园丁的精心修剪与养护，风景格外美丽别致，作为日常社交的一环，父亲诺曼准备在三天后举办一场盛大的游园会，邀请王都周边大小贵族前来玩赏。 “可是爸爸，往年白玫瑰开的时候，也没见你办什么社交活动啊……”瑟拉维雅纳闷。 据说在很久以前，宅邸的女主人、她的母亲罗瑟雅依旧健在的时候，斯托梅迪亚大宅还是会定期举办音乐沙龙、舞会、茶会等各种活动，与上流社会联系很紧密的。只是后来，母亲因病去世了，父亲诺曼也开始醉心工作，离群索居，除了每年社交季必不可少的一场舞会会邀请叔母萨丽莎代为主持外，从瑟拉维雅有记忆以来，家里就没办过什么像样的活动。 “是的，仅仅只是玫瑰盛开，并不值得我们大张旗鼓举办什么活动，可是雅拉，你得清楚，你的弟弟回来这么多天，我们还从没在公开场合介绍过他，他需要一个机会。” 父亲最近说话一改往日的直白，很喜欢说一半留一半，让瑟拉维雅自己去领会个中含义，就像猜谜一样。瑟拉维雅觉得爸爸肯定是发现了自己的聪慧，在考验与培养自己，所以她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 敏锐地提炼到父亲话中的重要信息，她恍然大悟，原来游园会是假，拉弟弟出来见人才是真！ 也对，毕竟在外界看来，菲尼缇斯是父亲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嘛。像弟弟这样的身份，若是大张旗鼓拉出来跟人介绍，在贵族圈子里，斯托梅迪亚家会被嘲“不讲规矩”、“没有格调”的，因此，只能用舞会、音乐会、游园会等活动为幌子，间接让他出来见一见人——事实上，要不是父亲膝下没有男丁，菲尼缇斯很可能是未来继承人的话，一般贵族家庭根本不会对外介绍自家的私生子，因为小道消息总是流传很快，无需宣传，该知道的人迟早会知道。 瑟拉维雅觉得游园会的主意很妙，她小手一拍，连声赞叹：“是的爸爸，您的主意简直太棒了，确实应该好好办一场活动，请所有人一起来热闹一下，顺便给他们见识见识我聪明可爱的弟弟啦！” 这句话同时取悦了在场的两位男士。菲尼缇斯眸光闪闪，脸颊泛红，朝身旁的姐姐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女孩的对面，父亲诺曼也有些绷不住，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地咳了一声：“好了，叫你们来就是为了通知游园会的事。从明天起，你们的课程暂停，需要专心为游园会做准备，届时达奇会负责给你们提供帮助，听明白了吗？” “是的。” “明白。” 姐弟俩异口同声。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置装了 正如父亲所说的那样，从第二天起，瑟拉维雅和菲尼缇斯的日常课程便停了。在管家达奇的安排下，姐弟俩开始为游园会的事做起了准备。 两人还只是小孩子，活动的组织、规划、筹办等事项自有管家达奇带领宅邸一应佣人进行处理，实际需要她们做的，只是诸如“给同龄的贵族少爷小姐们手写邀请函”、“用颜料给庭院一角的装饰上色”、“以富有童趣的笔触画出指路的标识牌”等轻巧的小孩子活计，目的是借此向来宾展示斯托梅迪亚家两个孩子的艺术与文化修养——嗯，说直白点，就是异世界版的炫孩子手段啦。 想明白后，被迫沦为爸爸炫耀资本的瑟拉维雅举着画笔，嘴角歪歪露出一个奇怪的笑。真没想到，爸爸他平时看起来那么正经，私下里居然也是那种会控制不住跟人夸耀自家小孩的人，库嘿嘿…… 嘲笑归嘲笑，等涂涂画画的工作做完，轮到写邀请函的时候，瑟拉维雅开始感到煎熬了。虽然手写邀请信只是个形式，就算字写得很丑，看在她年龄的份上，也没人会介意，但万事怕的就是比较，都是五六岁年纪的小朋友，弟弟只学了六个月，就能写非常漂亮的胡德体，她都学了两年了，字迹还是那么丑，她不要面子的吗？！ 小朋友的面子也是面子，也值得守护的哇！ 瑟拉维雅撑着下巴，对自己丑陋的字迹发了半天呆，最后还是维护自己个人形象的念头占了上风。 “那个，弟弟呀……”她扭扭捏捏，红着脸喊。 于是，最后，顺理成章地，写邀请函的事全部落到了能干的弟弟菲尼缇斯身上。作为交换，无能的姐姐瑟拉维雅在旁端茶倒水，殷勤备至，甚至还夸下海口，承诺说过不多久会再编一个故事说给弟弟听。 但见鬼的，她现在可没任何灵感…… 忙忙碌碌到了下午，手工活总算全部干完，达奇先生带着来自王都老字号服装店“莉莎”的几名裁缝过来，到衣帽间为两位小主人量身定制活动当天要穿的衣服。 裁缝们随身携带有一份图册和对应的样衣，挑选的时候，可以先从图册中翻找出喜欢的款式，再让裁缝取来样衣进行试穿。 菲尼缇斯那边还好，他是男孩，洛维塔帝国男士的衣衫向来崇尚低调简约，版型翻来覆去就那几样，颜色也只有黑白灰棕四种，挑完衣裤再选几粒昂贵的宝石袖扣，搭配上镶嵌有弟弟眼睛同色宝石的领结，全部穿戴完毕，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赫然就是一名通身贵气、派头十足的小少爷啦。 瑟拉维雅这边要麻烦不少。她比较臭美，又有点选择恐惧症，一本图册摆在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女孩手指随便一划拉，就挑中了七八套，套套都还算喜欢，又套套都没喜欢到非它不可的地步，压根无法做出抉择。 “哎，你家就没有更多的款式了吗？”她单手撑着额头，懒洋洋问。 “大小姐，非常抱歉，您现在看到的就是我店全部的新品了，余下的图册上全是往年的过季款式，您可能……”负责呈递图册的那名女店员抹了把额头冒出的冷汗，赔着笑脸解释。 “……哦，那算了吧，我再找找好了。”瑟拉维雅有些郁卒，这是怎么了嘛，她就是很随便问一个问题呀，怎么这店员这么害怕，难道她的恶名都已经传到外面去了吗…… 自认已经改过自新的瑟拉维雅闷闷不乐地对着图册翻了老半天，迟迟不能选出一款特别合心意的裙子。时间一久，贴身女仆米兰达就提议，反正公爵大人提供的预算很充足，大小姐若是无法决定，就干脆把看中的几款全部买下算了。 若是在以往，瑟拉维雅铁定觉得很有道理，直接all in了。可偏偏就在昨天下午，这位不事生产的公爵家千金大小姐，收到了有生以来第一笔劳动换取的稿酬。在一种名为“我赚钱了我要试试用我赚到的钱买东西”的心情影响下，从未关注过物价水平的瑟拉维雅招来店铺老板，难得嘴欠地询问了一声裙子的价格。 “哦，非常荣幸得到您的垂询，鄙人开设的‘莉莎服装店’是一家拥有上百年历史的老字号裁缝铺，我的曾曾曾祖母曾经为洛维塔帝国的荣光、伟大的开国皇帝格雷大帝服务……”裁缝店的老板、一名看着有些市侩的凸肚中年大叔搓着手满脸谄笑，先是骄傲无比地吹嘘了一番店铺的历史，又详细介绍了开店以来曾经为哪些名人提供过服务，最后才简单给瑟拉维雅提了下裙子的定价。 “你、你说什么？！” 当听说里面最不起眼的一条薄纱裙也要500银币往上的时候，安静倾听的瑟拉维雅瞬间不淡定了——多少，他说多少？！一条薄纱裙的布料才那么一点点，又没有装饰宝石金银，怎么好意思要500银币？……可恶，以她目前的稿费，居然连一条最便宜的裙子都买不起！ 瑟拉维雅绝不承认她这是嫉妒了。她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一条穿不过几次的裙子花那么多钱而已，贵族怎么了，贵族赚钱也不容易啊，没看见她为发表一个小短篇耗费了多少心血吗…… 可恶，决定了，只一件，最多就买一件，她才不要给黑心的服装店赚大钱的机会！ 于是问题重新回归原点——选中的七八套裙子，没有一套能让女孩喜欢到“非此不可”，所以选择恐惧的瑟拉维雅完全不知如何抉择。 板着严肃的小表情单手托腮，沉吟许久，红发的女孩朝米兰达做了个手势。没一会儿，女仆把正在小书房休憩的弟弟喊了过来。 ——对，没错，当有什么无法确定的时候，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小海螺弟弟呢？这可是她这几天和菲尼缇斯相处下来的经验之谈，百试百灵！ “菲尼缇斯，你总算来啦，快来帮我挑一下游园会那天要穿的裙子！”看到弟弟的身影，瑟拉维雅兴奋地跑上前，一把将人拽到了身边。 “好的，姐姐。” 菲尼缇斯从来不会拒绝姐姐的任何要求。他听话地在女孩的身旁坐下，接过图册，将册子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速度一如既往的快，瑟拉维雅只看见少年粉色的眼珠上下高速移动着，没一会儿，厚厚的册子就翻到了头。 随后，菲尼缇斯没有犹豫，目标明确地翻回了图册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图案说：“这个。” 瑟拉维雅把脑袋凑过去，脸上浮现了一个问号：“就这，你确定？” 无他，因为弟弟选中的，并不是瑟拉维雅提前做过标记的那几条，而是一条给人印象很一般的暗绿色百褶丝绸裙。偏暗的色调对六岁的小女孩而言显得有些过分老气，除此以外，裙子的设计也很简单，丝绸滚边的大方领，蓬松的泡泡袖接暗绿色的贴身长袖，腰间线条向内自然收紧，向下是弧度平缓的丝绸裙摆，因为装饰太少，给人感觉很素。整条裙子唯一称得上花哨的，只有裙面上呈雨丝状向下辐射的些许暗金色直线刺绣，和镶嵌在裙摆的一排白色小米珠。 讲真，这是条和瑟拉维雅的偏好完全不符的素淡裙子。 菲尼缇斯点头，目光在女孩鲜艳的红发上停留片刻，声音笃定：“姐姐应该会合适。” “是吗……那我就试试好了。”瑟拉维雅对弟弟还是很信任的，虽然她个人更喜欢夸张华丽、用大量丝缎、宝石和蕾丝妆点的梦幻大裙摆，看不上这种素素的调调，但还是老话，当无法确定的时候，找弟弟就对了！ 她朝服装店老板点点头，对方很快让人找来了对应的样裙，双手捧着递交给米兰达。 “弟弟，你在这里等一下哦。” 瑟拉维雅拍拍弟弟的肩膀，起身跟米兰达走到衣帽间最里面，在女仆和服装店一众员工的帮助下，脱掉身上的日常装束，换上了那条其貌不扬的绿裙子。 “哦，天呐，大小姐，这条裙子可真衬你！” “是的，小少爷的眼光实在是太毒辣了！我敢发誓，在莉莎工作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将这条裙子穿得如此漂亮的贵族小姐，就好像这条裙子是为您一人独家定制的一样！” 裙子刚上身，连背后的丝带都还没系好，瑟拉维雅便听到周边传来一连声的赞叹，从周围女人们望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看，这赞美似乎并无作假。 于是瑟拉维雅也开始好奇，这条裙子到底有多适合自己，才能让人夸成这样。 她好奇地歪了歪脑袋，一名裁缝学徒颇有眼色，立刻殷勤地从旁边搬来了穿衣镜。于是，女孩抬起头，有幸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镜子里的小女孩，头发还没来得及打理，火焰一样鲜艳的红色发丝顺着肩膀披散而下。红发的下方，是牛乳一样雪白的肌肤，和暗绿色的一袭长裙，三种颜色，一种张扬跳脱，一种温暖柔和，一种暗沉稳重，自上而下，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让人在看到的第一眼，就不自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此之外，裙面上金色的绣线像摇晃的星光，裙摆白色的珍珠是凝结的晨露，这些细微之处的点缀，在弥补了暗绿色块过分集中引起的无聊乏味的同时，又带来一种色调自轻盈转向稳重的顺畅流动感，让人光看着便觉镜中女孩生机勃勃，处处灵动，清新雅致又充满活力。 ——真的就像她们说的那样，太配她了！ “实在是太漂亮了，大小姐您简直像个水泽精灵！哦，我现在简直充满了灵感，请让鄙人为您设计发型……”服装店中负责妆造的那名女店员立在瑟拉维雅身后，用手挽着女孩的长发，动作轻柔地来回摆弄着，嘴里不断喃喃念叨，“要发挥这条裙子的优点，您的头发不能挽起来，必须要披散着，我瞧瞧……” 一边说，一边取过随身携带的妆奁，从里面取出各种饰品在女孩发间比比划划，最后，她打开妆奁最下层，从中取出一顶镶嵌着绿宝石的轻盈头冠，将它压在了瑟拉维雅蓬松的红发间。 “嗒”，在头冠戴上的那一刻，瑟拉维雅仿佛听到了拼图缺失的最后一片被拼上的轻响。 因为过分的震撼，女孩的眼睛微微瞪圆，嘴巴也有些合不拢：这配合简直——太完美了！！！ 细巧的金丝弯成藤蔓的形状，小颗的绿色宝石星星点点，点缀在金丝头冠上，像是无数片色彩浓淡不一的小叶子。在头冠正中间，坠了一颗水滴状的宝石，颜色是有些暗沉的绿色，光从色相和品质上讲，不是什么名贵的石头，可难得就难得在，这块宝石的颜色正和女孩身上的裙子对应上了。 当头冠的宝石摇曳在女孩的发间，随着角度的变换不时折射出零星剔透的微光时，那种在女孩身上流转不休的生命力，终于在头冠的填补下，形成了一道完美的闭环，让她同时具备了火焰一样的热烈，和密林特有的幽雅，活脱脱就是个刚从林中跑出的小仙子。 ！！！ 居然能挑选到这么适合她的裙子，她的弟弟果然是个天才！ 宴会了 瑟拉维雅曾经很为自己向上吊起的眼角忧虑，因为这眼型让她看起来凶凶的，哪怕只是面无表情在发呆，瞧着也像随时要找人吵架一样。 小朋友时期还好，有两颊的婴儿肥在旁修饰，就算凶那也是可爱巴巴的奶凶，等她长大后，脸上婴儿肥消褪了，这个缺陷就会被瘦削的脸型无限放大。前世看到的那张立绘里就是这样，一个瘦瘦的高个女人，眼尾高挑，表情紧绷，哪怕发型再华丽、妆容再厚重，仍遮不住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瑟拉维雅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她稍稍有点无法接受自己将来的模样。但今天菲尼缇斯的建议让她有了新思路——撇除本身的长相不提，将来的自己是不是在穿着打扮上也走错了方向？一味追求昂贵奢华，并不会让她更漂亮一点，反而是菲尼缇斯另辟蹊径给她挑选的裙子，用它特有的素简冷淡风格，压住了她五官的缺陷，衬得她的长相高级了不少。 呜呜，弟弟，不愧是你！ 瑟拉维雅觉得自己再没可能找到比它更棒的裙子了。穿着样衣，戴上头冠，她跑出去拎着裙摆，臭美地在弟弟面前摆出各种pose，好一通炫耀，成功捕捉到菲尼缇斯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嘻嘻，就连弟弟都没能逃脱她的美貌攻击，等到了游园会那天，她一定会是全会场最靓的崽！ 瑟拉维雅志得意满，飞快敲定游园会那天就穿这条裙子了。 除了裙子，连带着头上那顶饰品头冠，她也一起下了订单——当然，定制款得是镶嵌最高品质宝石的那种，宝石品质太低会让人怀疑她家财力的！ 礼服挑选完，服装店会在剩下的一天半时间里加急赶工，最迟第三天下午就能送到。等待的时间里，瑟拉维雅和菲尼缇斯自然也有其他事做。 举办游园会的目的是将新成员菲尼缇斯介绍给外界认识，因此，活动当天，他需要与父亲诺曼一起在入口附近招待来宾。当然，疼爱女儿的父亲不可能厚此薄彼，因此，瑟拉维雅到时候肯定也要跟在父亲身边，父女三人一起营造出和谐友爱的家庭气氛。 所以，剩下的时间，瑟拉维雅和弟弟就在管家达奇的安排下，针对游园会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展开了针对性补课。 首先要牢记宾客名单，大致了解来宾有哪些、身份是什么、相貌特征为何、是否有忌讳的事等等；其次，在不同情况下，面对不同身份的人，需要使用的寒暄语也有讲究，这部分平时的礼仪课没有展开讲过，需要另开一课；最后，任何活动都避免不了发生意外，在意外情况发生时，身为宅邸的主人，要如何调度人手巧妙解决——或者至少从混乱中保全自己，也需要有了解…… 考虑到两个孩子年纪还小，这部分内容其实并没有讲得很深入，许多东西只要求知道一下、在脑海里留有印象就够了。无奈瑟拉维雅这人爱钻牛角尖，看弟弟学得那样轻松，老师只要念过几次他就能原样背出来，她瞬间觉得，身为姐姐自己要是学得太差，岂不是很丢人？！ 于是，尽管并没人对她产生过期待，女孩依旧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了相应的学习中，废寝忘食，如痴如醉。至于她先前答应弟弟编的故事——现在这么忙，那当然得推迟到以后再说啦！ 忙碌中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一晃眼，就到了游园会当天。 大清早，天还未亮，整个斯托梅迪亚大宅便早早从沉睡中苏醒。明亮的魔法灯点亮在宅邸各处，身穿笔挺制服的男仆女仆来来往往，压低音量确认着游园会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活动上午十点开始，持续到下午四点结束，中午包含一顿在庭院举办的乡村风自助，是瑟拉维雅出的主意。活动期间，宾客可以自由选择是在庭院赏玩风景，还是在宅邸的棋牌室、游戏室内进行娱乐，自由度很高，总之一句话总结——见过主人后，随你怎么玩。 今天同时是《塔之辉》第428期发售的日子。心里一直惦记着自己那部在报纸上刊载的小短篇，瑟拉维雅醒得很早。她天真地以为早一些起床，自己就能觑着空子，跑到小书房偷看一眼今天的报纸，然而，实际上，从睁开眼后，她就再也没能闲下来过。 醒来后先被女仆们从床上薅下来，洗漱穿衣，梳妆打扮，一切完毕，米兰达牵着她匆匆忙忙赶到餐厅，在那里用了一顿尝不出滋味的早餐。餐后回到房间，等待瑟拉维雅的是又一轮对服装与发型的调整，一大群女仆姐姐围着红发的小女孩，简直恨不得用各种香水香膏把瑟拉维雅从头武装到脚趾头…… 特意早起节省出的时间在忙碌的日程安排下瞬间蒸发，回过神来，瑟拉维雅发现自己已经打扮得漂漂亮亮，站在了庭院的入口附近，她的旁边，是礼服笔挺的父亲，和穿戴一新的弟弟。 “……”行吧，好的东西总要留在最后享用嘛。 距离邀请函上的开始时间只剩不到半小时，门口已经陆陆续续有马车抵达。瑟拉维雅和菲尼缇斯手牵着手，站在父亲的左手边，看到有对身着华服的贵族夫妇向这里靠近，女孩的脸上立刻习惯性露出一个营业用笑容。 “弟弟，来人了，记得笑！”她还不忘捏捏菲尼缇斯小手，小声提醒。 “嗯。”少年乖巧应了一声，也回捏了下她的手。 趁客人还没走到近前，瑟拉维雅偏过头，悄悄打量了一番弟弟。 先前没注意，今天的菲尼缇斯其实打扮得特别可爱。有些微卷的白色头发经过修理，柔顺光滑如同丝绸，眼睛颜色粉粉嫩嫩，兔子一样水汪汪。他的上半身穿的是一件纯白的衬衫，边缘装饰着细小的褶皱，领口的领结上镶嵌了一颗粉色偏红的宝石，正和眸色相配，看着贵气又精致。下半身是条以棕色细背带勒起的及膝五分裤，雪白小腿袜陷没在锃亮的牛皮靴中，贴身的设计很好勾勒出这个年纪少年人独有的纤细轮廓。 是那种被年纪稍大点的夫人看到，会勾起心中无限母性的长相呢！ 瑟拉维雅对此非常自豪——不是她吹嘘，她自己现在脸蛋圆嘟嘟，正处于特别讨喜的年纪，而她的爸爸，年轻时也是上流社会有名的美男子，年纪上来后不仅英俊不减当年，还平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的韵味，如今的新弟弟又长得这样可爱，这样一算，无论从颜值还是家世上讲，她们家在王都都能排到第一梯队，简直超有面子的。 哼哼…… 果然，在接下来漫长的迎来送往中，无论是折服于斯托梅迪亚家高贵的家世，还是单纯被一家三口的高颜值所吸引，所有的来宾都对父女三人非常客气。某些急于讨好的人更是张口就来，对菲尼缇斯极尽夸赞，说他和诺曼公爵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瑟拉维雅：像个鬼啦！年轻时爸爸肯定比弟弟好看！）。无论是否刻意营造，庭院里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好一派和乐融融。 瑟拉维雅一开始兴致还是很高昂的。她过去年纪太小，很少有机会出门，游戏的几名攻略角色许多都还没机会见面，唯一一个曾打过照面的“光之王子”尤利乌斯，也因为印象不深，压根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 这次的游园会给了她一个游戏人物打卡的好机会。五名攻略角色，弟弟天天在眼前晃，传说中的魔性教师、南方公爵家的次子美兰狄斯如今还是学生，在国外交换留学，今天见不到，还有隐藏角色魔法师穆勒，他一向隐居高塔不见外客，自然不可能参加公爵府的游园会。除了上面三人，剩下两名攻略角色都会出席本次游园会。 两人之中，游戏的主推“光之王子”是最先到的——和他的称号一样，这是个像太阳一样闪闪发亮，相当吸引人眼球的……额、小少年。游戏内容发生在主人公们入学魔法学院高等部一年级的时候，那时瑟拉维雅都升二年级了，因此，从年龄上讲，她其实比王子还要大一岁呢！ 尤利乌斯王子此次是代替王室前来的。他的出席，侧面代表了斯图加尔特王室对菲尼缇斯身份的认可，对瑟拉维雅家来说，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王子也因此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款待，由诺曼公爵亲自引导着进入了庭院，在装饰着鲜花与藤蔓的椅子上落座。瑟拉维雅对他很好奇，为了多看王子两眼，她殷勤地跑去旁边拿了杯饮料递给尤利乌斯。 “谢谢你，瑟拉维雅小姐。许久未见，您今天真是美丽极了。”尤利乌斯双手接过饮料，大海一样澄澈温柔的眼眸微微弯起，朝她展露一抹和煦的笑意。 瑟拉维雅的脸“唰”一下红了。就算知晓对方说的只是普通场面话，但尤利乌斯的表情实在太真挚，眼神也太柔和，当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看向你的时候，你很容易产生一种“我是他的全世界”的错觉。 呜呜，全游戏人气最高的“光之王子”，果真名不虚传！ 王子到达后没多久，游戏的另一名攻略角色、“黑之骑士”赛维勒也来了。他的父亲是狮鹫骑士团团长，一个身高一米九、虎背熊腰的肌肉壮汉，万幸赛维勒遗传较多的是母亲那边的基因，一头漆黑的直发在脑后扎成小辫，象牙白的肤色，配一双祖母绿的沉静眼眸，明明才五岁，却已经显露了几分将来沉默寡言的个性，早早将一张清秀的小脸板了起来。 瑟拉维雅对赛维勒这种冷冰冰的冰块男没什么兴趣，所以只盯着对方俊秀的脸蛋瞟了两眼，就没再关注过他。 赛维勒离开后，瑟拉维雅又在入口附近当了许久背景板。这时候的她已经有些累了，新皮鞋穿久了脚疼，笑容挂久了，脸上肌肉也酸酸的，身为公爵千金的她之前哪受过这份罪，好烦好烦好烦好想撂挑子……但是不行，今天是弟弟的初登场，是很重要的日子，她如果半路离开，会被人猜测姐弟关系不和，进而给弟弟带来麻烦的！ 瑟拉维雅强忍着烦躁在入口附近又站了好久，终于，宾客全部来齐，她可以下班啦！ 因为本身举办的就是游园会，不像舞会或者宴会那样正式，因此，除了父亲诺曼还要加加班，入场和一些贵族寒暄，两名小朋友接下来小小缺席一会儿也无所谓。 惦记着今日送达的《塔之辉》，瑟拉维雅本想拉着弟弟一起回宅邸一趟，去小书房看看他俩合力达成的杰作，谁知道，才刚走出没多远，身后就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雅拉。” 瑟拉维雅回头，看到一个身穿华服，浑身上下打扮得珠光宝气的金发女孩正摇着羽扇，朝自己不断做着招手的动作——不是许久未见的堂姐丽安娜是谁？！ 交友了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自从高烧醒来，察觉到叔父一家对自己的日常“洗脑”后，瑟拉维雅就再也没有和堂姐丽安娜见过面。中间有好几次，她曾接到丽安娜给她递送的信件，信里说想要来宅邸找她玩耍，全都被瑟拉维雅找借口拒绝了。 对现在的瑟拉维雅而言，叔父一家=麻烦，可以的话，她希望永远不要再看到他们。 但今天毕竟是家族正式增添新成员的日子，宾客名单上，同为家族一员的叔父一家肯定得出现。躲了好些天，到底还是躲不掉一见。 平心而论，瑟拉维雅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堂姐，虽然在过去的相处中，叔父叔母借着丽安娜之口向她灌输了很多洗脑包，但堂姐也才8岁呐，跟她说那些话都是大人在背后教唆的。仔细想想，堂姐也不是天生就坏，就是有时候会从她这里借首饰戴，借完就再也没还过……啊，这么一想，果然还是有点讨厌的，怎么可以借东西不还呢！ 脑海中翻涌着各色思绪，当着在场宾客的面，瑟拉维雅倒是没有显露分毫。密集的特训让微笑简直像刻在了脸颊上一样，即使对面的人并不讨喜，红发的女孩依旧笑得像个无邪的天使，举起手跟丽安娜打了声招呼：“丽安娜堂姐，好久不见。” “哎呀，雅拉，原来你也意识到我们许久没见面了。之前听说你生病了，姐姐我可担心了，一直想要来看你，但达奇说你要静养，不方便见客，拦着不让妈咪和我上门……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明明只是一介仆从，却敢瞒着主人擅作主张，他可真过分啊。”看到瑟拉维雅理会自己，丽安娜眼睛一亮，立刻举着羽扇走近两步，压低声音朝她抱怨。 “姐姐，请不要这样说，我和爸爸都是把达奇爷爷当作家人看待的。而且达奇爷爷也没有自作主张，那段时间我的身体确实不好，不方便见外客。”瑟拉维雅板起脸，有些生气丽安娜对达奇言语间的轻蔑。 “哦，好吧，抱歉，是我关心过度，说错话了。”丽安娜见风使舵的能力一流，这边堂妹才显露出一丝不满，她立刻楚楚可怜地蹙着眉心，以手抚胸，摆出了一副因为妹妹而忧心忡忡的样子，众目睽睽下，让人没法说出更多苛责的话。 “对了，雅拉，我这次找你，其实是有事想说……” “什么事？”瑟拉维雅这时候已经有些不耐烦再跟堂姐说话，无奈身为东道主，不好在客人面前摆脸色，只能继续同她应付着。 “是比较私密的事情……我们到那边去说怎么样？”丽安娜瞟一眼被瑟拉维雅牵着的少年，眸光中透着浓浓的不满与戒备。 瑟拉维雅考虑了一下，一方面好奇堂姐究竟要说什么，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尽早打发掉对方，便点了点头：“弟弟，你先在这边玩一会儿，我和堂姐一起去那里说会儿话，说完了过来找你呀？” “好的，姐姐。” 松开弟弟的手，瑟拉维雅跟着丽安娜，绕过一丛由矮树与藤蔓建成的篱笆，来到了庭院一角的小喷水池边。借着喷泉“哗啦”的水流声，丽安娜不再遮掩嗓音，上来就是一阵没头没脑的发问：“雅拉，关于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哪个人，什么怎么办？” “哎呀，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卑贱肮脏的私生子啦。”人后的丽安娜再不复往日纯真优雅的淑女样，漆黑的羽扇遮在唇前，言谈之间尽显刻薄庸俗，“雅拉，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先前我给的忠告，那个私生子是个可恶的小偷，他会分去诺曼叔叔对你的宠爱，取代你在叔叔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最后甚至夺取整个斯托梅迪亚家族的家产……你必须趁他刚刚回归，和叔叔还没培养出感情，抓住机会破坏他在外界的形象，不然就来不及了。” “比如今天就是个大好机会。王都所有有头有脸的贵族都聚集在这里，雅拉你若是能在游园会上闹出什么大动静，给你弟弟一些颜色瞧瞧，我保证那个可恶的私生子从明天起会变成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叔叔也很快就会对他失望的。” “……”瑟拉维雅感觉先前的自己真是瞎了眼，居然还觉得堂姐本性不坏，听听，快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就说堂姐有什么话非要背着菲尼缇斯和她讲呢，原来打的是这么个借刀杀人的主意啊…… 别说，以前的她对叔父一家的话深信不疑，又兼脾气暴躁，一点就炸，还真有可能会被挑唆，做下不可挽回的事……但他们失算了，现在的她可聪明了，才不会轻易被骗到！ 想到这，瑟拉维雅小脸一沉，懒得再跟丽安娜掰扯，直接点破被堂姐含糊隐瞒的后果：“然后呢，你怎么不说要是这样做了，父亲会怎样处罚我，在外界的传言中，我又会变成怎样跋扈不堪的模样？” “叔叔那么疼爱你，就算责怪，也肯定是一时的……”丽安娜愣了一下，似乎很惊讶原先的那个小笨蛋怎么突然开了窍，正努力组织语言想要找补，瑟拉维雅已经失去耐心，不想再听她的任何鬼话了。 “反正我不会这样做的，我觉得新弟弟很好，姐姐你看不惯他，那就由姐姐你就给弟弟一点颜色瞧瞧咯，如果你不怕我和父亲事后报复的话……那么，事情就说到这，我已经离开很久，得回去了，再见啦堂姐。” 说罢，不顾对方再三挽留，瑟拉维雅执意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喷泉边。 惦记着自己的报纸，她的脚步有些匆忙。走到树篱拐角时，因为走神，女孩只觉鼻尖一痛，一不小心，竟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啊！”她低呼一声，因为跑得太猛，身体后仰差点跌倒，幸好对面那人反应迅速，伸出手拽了她一下，红发的小女孩这才狼狈地朝前一扑，勉强稳住了身子。 呜呜，发型肯定乱了啦！ 站定之后，女孩第一时间伸手，小心地摸上了头顶漂亮的头冠。 “很抱歉，你没事吧，瑟拉维雅小姐。”一个温柔清澈、让人联想到山涧清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不知为何，瑟拉维雅觉得有些耳熟，好像是…… 正在整理头发的女孩猛地抬头，发现不是错觉，她撞到的人，居然真的是光之王子尤利乌斯？！ 有没有搞错，他不在庭院里乖乖坐着，跑这种角落里来干什么！ “王子殿下！很抱歉，我走路没注意，居然撞到了您。”反应过来，瑟拉维雅急急忙忙拎起裙摆，朝对方行了个标准的礼节。 “和你无关，是我脚步声太轻，也没有提前通知。”尤利乌斯轻托了女孩一把，眼神含笑，面容温和，看起来对瑟拉维雅的冲撞毫不介意。 “殿下，请问您为何身在此处，是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吗？”回想起礼仪课上学到的寒暄用语，红发的少女语气拘谨，紧跟着问。 尤利乌斯摇头：“没有，承蒙贵府招待，我过得很愉快，现下只是出来散步赏景而已……说起来，用不着这样拘束，四公爵与王室关系一向亲近，可以的话，我希望和瑟拉维雅也能亲密起来，不要像现在这样生分。你忘了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喊过我哥哥呢。” “诶？”因为太过震惊，瑟拉维雅一时间忘了仪态，“是、是这样吗？我怎么不记得……” 尤利乌斯笑眯眯：“因为我是骗你的。” “……”0口0 ！！！ 瑟拉维雅掌心的小瓜子“啪”地掉在了地上——也、也对啊，毕竟她比王子还大一岁呢，怎么可能喊对方哥哥……但尤利乌斯这小子是怎么回事，看海报上画得那么温柔阳光，结果其实是个切开黑吗？！ “被吓到了吗？抱歉，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看女孩两颊鼓鼓眼神发直，表情看着有些呆滞，尤利乌斯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再度抬头时，脸上稍稍正色，“但我的话是真心的，希望见面的时候不用再被称作殿下，能和瑟拉维雅成为彼此直接呼唤姓名的朋友，可以吗？” 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海水一样澄澈清透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女孩。瑟拉维雅天生拿这样的直球系没辙，四目相对的那刻，她的脸颊“唰”地红透了，脑袋里就跟被人倒了一罐开水一样，瞬间进入过载状态，思维混乱，眼神闪躲，一时间都不敢再和人对视。 好、好丢人…… 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她偏过脑袋，揪过一绺红发绕在指尖，挡住了自己红扑扑的半张脸，嘴里结结巴巴：“什、什么可不可以的，你不是已经在这样喊了吗……尤、尤利乌斯。” “啊，你也喊我的名字了。”捕捉到女孩话尾的称呼，尤利乌斯再次展露了他璀璨如光的微笑，“真好，我们以后是朋友了呢。” “谁说直呼名字就是朋友啦！”瑟拉维雅凶巴巴。 “嗯、不是朋友吗？”王子垂下眼帘，声音显得有些黯淡。 尤利乌斯的嗓音太好听，瑟拉维雅的脸更烫了——重复一遍，她真的拿直球系没辙！因此，尽管知晓对方只是装的，她还是没能扛住，丢盔弃甲：“你……你说是就是吧。” 说完，自觉所有社交能量已经全部在王子身上耗尽，再待下去还会更加丢人，瑟拉维雅着急忙慌，随便扯了个借口：“那个，尤利乌斯，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哦。” “……诶？” 王子还未反应过来，红发的女孩已经像头横冲直撞的小狮子一样，一头撞开尤利乌斯，随便寻了个方向夺路而逃。因为太紧张，擦肩而过时，还不小心踩了王子一脚，差点没跌一跤。 居然跑了…… 目送女孩消失在路的尽头，王子呆愣了一会儿，低头看看自己残留着显眼脚印的皮靴，再回忆起刚才不小心偷听到的对话，他以手掩唇，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传言都说诺曼叔叔的女儿蛮横骄纵，愚笨迟钝，但实际见过后，和传言一点都不一样，那个被诺曼叔叔捧在掌心的宝贝女儿瑟拉维雅，明明是个奇怪又可爱的姐姐呐…… 为您提供大神 东吴一点红 的《转生乙女游戏反派千金后》最快更新 交友了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