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卷科举,奈何大哥先躺平了》 1、穿越伊始 大魏朝 庆明年间 岳麓书院内 此时正值盛夏时节,天气酷热难耐,烈日炙烤着大地。书院里的几株大树高高耸立,苍翠欲滴,树影横斜在地面上,水波上。繁茂的枝叶间传出阵阵鸟鸣,伴随着蝉鸣声,水池边蛙声阵阵,演绎着热热闹闹的夏日小曲儿。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室内安安静静,只能听到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一众书生正在低头专心考试,岳展此刻也在伏案作答,这不,又到了岳麓书院每月一考的日子。 只见他颤颤巍巍的拿起笔,小心翼翼的蘸了蘸墨水,结果刚一下笔,手抖得跟筛子一样,纸张上立刻出现了一个鬼画符,他的脸色立马垮掉了,真是欲哭无泪。 他都多少次了,不知道系统有意还是无意,每次要考试的前一晚,系统就会给自己安排射箭课。一宿不停的在系统里握弓,搭箭,开弓,射出。第二天考试感觉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的手不抖才怪。 他怀疑系统就是故意的。 监考的夫子巡考的时候路过岳展的考桌看到卷子上的鬼画符,表情也是不忍直视。 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学子这样了,上一次也是这样,这位学子手哆嗦得他都眼花了,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不是故意的,不知道这学子得了什么怪病,一般手颤成这样的现象大都出现在六十岁的老翁身上,真是奇哉!怪哉! 岳展本人呢,他正在跟系统叫嚣呢, “来来来,系统你倒是说说这是第几次了?为什么每次大考前排课都赶上射御课?你看看我这手都成这样还考个毛线?” “真是冤枉啊宿主,课程都是随机排放,只能说宿主运气实在差,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宿主自身,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宿主本事身体素质好,本领强,射箭完手不会抖得笔都握不牢的。” 合着还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你行,那要不你来试试?”岳展气笑道。 “我也想试呢,奈何我没有真身呀。宿主不如将这个当做对自己的考验,权且当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被系统这个回答气得快抽过去了,他用力抓了下桌角来宣泄心中的不满,下一瞬只听“咔嚓”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教室显得格外刺耳。 等他回过神来,一块桌角已被整齐掰下落在了他手里,竟然这么不禁抓?正当他手足无措之际,抬起头正看到那监考老师双眼瞪得跟牛一样惊讶的看着自己。 救命,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这课桌竟然是豆腐渣工程,轻轻一掰就断啊! “夫子,夫子,学生真不是故意的。” “你这学子,老夫看你手抖得这样厉害,以为你生病了,没想到你力气这般大,原来是戏耍老夫。” “夫子,您听我解释。” “解释的话留到你家长来再说吧!” 夭寿啊,又要叫家长。上次叫家长,他爹已经给了他一顿竹笋炒肉。又来? 上次为啥叫家长呢?想起来了,他在系统里学御马,上马,下马,骑马,练习了上百次,磨得屁股生疼,第二天上王夫子的课,自己没坐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只能借题发挥在夫子的课上起立问问题,坐下又起立再问,搞得王夫子觉得他存心捣蛋,本来王夫子只是罚他出去站着,奈何岳站起来走得跟鸭子一样摇摇摆摆,王夫子本身有点跛脚,要不是因为跛脚,以他的才学怎么可能屈居小小的岳麓书院,这岳展可是无心捅了马蜂窝,气得王夫子一蹦三尺高,不管斯文与否了,叫嚣道要将这不知礼数的小儿逐出岳麓书院。 他也很冤枉啊,他大腿根骑马骑的都磨秃噜皮了,只能这样走了,但是这个理由怎么说出去呢?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最后还是他爹求爷爷告奶奶,托了族里德高望重的岳峰前辈说相,花了好一通力气才将王夫子安抚好。 等考试结束,他爹来了。四十多岁的人了,脸上愁容满面, “儿啊,你能不能消停消停,你这三天两头的折腾,这岳麓书院也是咱岳家半个族学,你爹的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你这是让你爹光屁股拉磨,转着圈的不要脸啊!”他拍拍自己的脸无奈的说道。 前段时间他这调皮的幺儿主动说要来上学,他还当他转了性,没想到很快啪啪打脸,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不该生丁点非分之想啊。 “爹,我也不想的,可我手抖得厉害。” “你手抖得厉害,你就掰断桌子啊。” “我哪有,我真的就像这样轻轻的一抓。” 说着他抬起手,随手抓了抓身边一棵合抱粗的银杏树干。下一瞬一大块树皮带着木头就被他儿子生生掏下来了。 救命,这棵银杏树可是岳麓书院的宝贝,被儿子一个黑虎掏心,立时树干上就出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洞。他爹双眼抽抽,赶紧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注意,拉起儿子飞快得逃离案发地~~ 这次还好,只是弄坏了桌子,他这个老子爹给书院卷一笔银子应该就能过去,只是幺儿这病来得蹊跷,他自从来上课就得了这怪病,总是抖手抖脚,力气还贼大,这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还是传说中的大力逍遥丸?他找了好多大夫看,都说他脉搏强劲有力,健康的很啊! 回家吃响食的时候看到他儿一个馍馍一个馍馍的往肚子里填,他看得心惊肉跳,光看这饭量还有啥病,要说真有病可能是懒病,懒驴上磨屎尿多,他心里腹诽道。 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哥这么大的时候也没这么能吃啊。 “你这都吃了几个馍了?” “七个”。 “够了够了,再吃要撑着了。” “可是我还没吃饱,”他委屈的看着他爹,那委屈的眼神活像对方是个不给他管饭的后爹。 “爹,咱家是遇到啥困难了吗?”往常他吃多少他爹都不见心疼啊。 “咱家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你啊!” “孩子没吃饱你就让他吃嘛,他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饥饱吗?”他娘林氏帮腔道。 “七个,七个馍了,他才10岁出头的孩子,你到处打听打听,哪有这么小的孩子吃这么多的,你也不怕撑死他?” “那我再吃最后一个,我真没吃饱。”他自顾自的又用小胖手拿起一个馍,两口下去半个又进了肚子。 最近儿子是学识不见长,饭食猛增,他看着就生气!!! 人家儿子上学就是费钱,他儿子上学简直是费命,费老子的命哟! 想想是自己生的,再想想他这一支往上数,从他爷爷那一代科举上就没开过窍,这好容易从私塾考到岳麓书院已经是祖宗保佑了,终究是自己强求了,他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自顾自的吃起来。 要说岳展及父辈的故事还得从他六岁说起~~ 岳展是现代穿越而来,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坏,捡了一条命,但是这辈子投胎没投好。 理论上来说投胎的地方风水还是不错的,岳麓书院,耕读世家岳氏的祖居地。岳氏世代都是书香门第,岳麓书院更是远近闻名。但是岳展祖辈这一分支似乎不是读书的料。 在岳家庄,很少有白头童生,很不幸的,他爷爷是这里面最出名的。 岳展祖父岳勇毅一生非常努力上进,奈何资质平平,凭着岳麓书院这么好的教育资源,一生只考了个童生,为了考学散去大半身家。 到父亲岳知语这一代,发现自己天资也一般,又看到父亲一生努力依然碌碌无为,就直接躺平了,躺的非常彻底,从小遛狗玩猫,调皮捣蛋,除了不读书其他的混账事一件没少干,家底被他掏空了,得亏家族里出了不少文官,所以族内土地免租,不然家里可能彻底返贫了。 当然父亲也不是啥也没干,他找了个非常有钱经商的岳家,娶了林氏,家里经济才缓过来。这要是在现代,这就是妥妥的软饭男啊。 他还努力造孩子,他卷不动自己可以卷孩子嘛!再加上以前有个算命的给他爹算命说他别看他没有当官的命,以后是会是当大官的爹,这更加深了他一心生儿子,让儿子光耀门楣的想法。 在这样的想法催动下,到岳展出生的时候他前面已经有一个哥哥四个姐姐了,分别是: 大哥岳嘉年17岁。 大姐岳双儿14岁, 二姐岳林儿12岁, 三姐岳欣儿10岁, 四姐岳怡儿8岁。 幺儿岳展是今年6岁,虚岁7岁了。 真是整整齐齐一大家子人。 岳展是不幸的,他穿越到了科举卷王之家,想要出人头地难,难于上青天,但他又是幸运的,这个家,家底丰厚,父母恩爱,还有个撑门立户的大哥岳嘉年在前面扛大旗。 前世过劳死的社畜表示不装了,躺平了,唯一的爱好就是赚点小钱钱。 在这些的想法驱使下,岳展刻意藏拙,一岁抓周时勇敢的抱紧了大元宝和小算盘,抱在怀里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充分展示了他爱财的喜好,被围观的人调侃将来要子承父业喽。他爹闹了个没脸,根据观察他这小儿子也不甚灵光,一看也不是读书的料,一想到他的大儿子也不遑多让,深觉算命先生是江湖骗子,自从歇了心思,开始散养小儿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万幸家里有扛旗的大哥 总体来说,岳展的童年是非常幸福的。 春日时,漫山遍野的翻石头,从石头底下夹住一只只宝藏一般的小蝎子。 用弹弓将野鸡打晕后,小伙伴们有的处理鸡子,有的找艾叶,和泥巴的和泥巴,最后将处理好的鸡子用艾叶包好,再用泥巴糊好埋起来,在上面烧一个时辰的火,那香喷喷的叫花鸡就做好了。 待到了夏日,他们就在水泡子玩水,顺便摸几只泥鳅,找小螃蟹,好不快活。 秋天呢,就上山寻那秋日的野果,秋天的山上随处可见成熟的果实,有红彤彤的小酸枣,一丛一丛的野草莓,板栗树上结着硕大的板栗,个个都有幼儿的拳头大……好吃的野果天天吃得撑得他们肚儿圆圆。 有那调皮不老实的还会薅几把成熟的稻子,点上火烤一烤,再搓一搓,那喷香的米粒能把人香迷糊了。 到了银装素裹的冬天,他们就寻一个旧箩筐,将箩筐扣下来,一边用一根拴着长绳的棍子撑住了,在那箩筐底下撒点碎米,待有鸟雀飞过来经不住诱惑进到了箩筐内,他们就拉动绳子,将箩筐扣紧了,鸟雀就会被他们烤来祭了他们的五脏庙…… 就连他大哥对他的小日子也眼馋的紧,没办法,他要去学堂,而岳展因着年龄小又不是长子,所以岳知语夫妇就睁一只眼闭一眼由着他折腾去了。 一直到他六岁,庆明十年,若不是他做了一件让惊掉父母下巴的事来,他的日子本可以继续这么逍遥~~ 庆明十年春 这一日岳展母亲林氏正指挥着家里的仆子将睡了一冬天的垫子拿出来拍打晾晒,还要去厨房看看晌午准备什么吃食,没办法家里就两个仆子还是她嫁进来的时候带来的,家里孩子又多,所以作为女主人她也是要干活的。正忙得不可开交,二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着少女急躁的声音,“娘,娘,娘,你快去看看吧,要出大事了,弟弟正在庄子里给猪仔阉割呢!” 紧接着一个穿浅黄对襟长裙的少女出现在后院门前,林氏一看长女岳双儿,就训诫道, “都要说亲的姑娘了,行为举止毛毛躁躁,成何体统。”这个时代女子十六就要嫁人,岳双儿今年十四了,也正在相看人家。女儿岳双儿性格活泼开朗,爱笑爱闹,但是这个时代人们信奉女子该贞静温婉,贤良淑德为美所以林氏这一年里一直在教女儿规矩,尽量让她少出门,谁料这一个忙,她又偷跑出去了。 “娘,娘,我这不是着急了吗?”林氏没听清她刚刚吆喝什么,问道, “有什么事需要这么着急?” “展弟在庄子里正给小猪仔阉割!” “什么?阉割?” “这个词是姑娘家家该说的吗?”林氏又训斥了女儿一句,反应过来,又问道 “你说谁?你弟弟在~~~”后面那个词咽了回去。 “他做什么干这个?” “弟弟说这样,猪的性情就会变得温驯,一天天只知道吃和睡,别无他想,这样猪容易长肥,肉质也鲜嫩,而没有阉割的猪,长大肉就不好吃,不是硬是柴。” “哪都有他的理。” 只要一想到这个调皮儿子她就头疼,这个小儿子跟自己是真亲,从小有什么好吃的第一口先想着她这个娘亲,但是调皮也是真调皮,是周围的孩子王,天天领着周围的孩子漫山遍野的跑闹,都七岁了,再不管管都要成了野孩子了。 她现下不能想太多,先去去庄子看看怎么个情况才是正经。想着她就着急的往外赶,到院门提起裙摆往外走,回头瞥见女儿又要跟上,斥责道, “你还要跟去吗?赶紧回屋做刺绣去,下晌用我昨天教给你的针法绣个帕子给我,绣不完不准吃饭。” 说完扬长而去,留下岳双儿在原地气得跺脚。 所幸她家的农庄就在岳家庄外围,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这农庄还是她进门第一年用自己的嫁妆银子买的,其实一开始这个农庄本是她公爹的,奈何他公爹因为科考花费将家里的地,庄子都踢蹬了,等自己进门手头宽裕了才陆续将公爹之前卖的地和庄子又买回来了。 能让一个小康之家返赤贫,这科举花费可见一斑。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庄子,庄子的西南角弄了个猪圈,养了几头猪,养肥了逢年过节打打牙祭,就在猪圈旁边的小栅栏里围着一群人,都是附近来的佃户,显然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 她赶紧凑过去,往人群中央一看,他的小儿子正教着她庄子里的佃户谢老大什么,那谢老大怀里有一只小猪仔,正在一拱一拱,谢老大拿着一把刀子,对着那小猪仔不知该怎么下手,岳展教了好几遍都教不会,索性让他按住小猪,只一瞬功夫他就行云流水,手法娴熟的将小猪阉割了,那手法堪称快准狠,小猪绝望嘶叫,留下目瞪口呆的一众围观人群。 人群里林氏更是瞠目结舌, “儿,你这干啥呢?” 岳展刚在忙没注意到他娘来了,显然现在注意为时晚矣,他忙解释道, “娘,我这在教谢老大给小猪仔阉割呢!” “这小猪仔碍着你什么了?你要这样?” “娘,这你就不懂了,我给小猪仔阉割了 它就会变得温驯,一天天只知道吃和睡,别无他想,这样猪容易长肥,肉质也鲜嫩。”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书上是这样写的”。他没说他前世的爹就是杀猪起家的。这点雕虫小技对他来说跟喝水一样简单。 “这小猪仔可不易得,不是让你来霍霍的。” “娘我可没有霍霍,书上说的,真的这样养大的猪可肥了,而且毕竟阉割也有一定风险,所以在对猪进行阉割的时候,挑选小猪也有讲究的,这小猪不能吃得太饱,不能生病,还不能太小,呶,您看我挑的这只小猪正合适呢。” 说完一个眼神递给谢老大,让他帮自己展示展示这只小猪。谢老大明了,立即将那阉割完哀嚎的小猪往林氏身前送。吓得林氏连连后退,摆手,示意他快拿走。 “即便要尝试,你让这些佃户帮忙就是了,你怎么自己还上手了?” “我怎么教他都不会,我只能来个现场教学。” “散了散了,都散了,别干活去,别在这凑热闹,嘴巴都严实点,别出去乱说。” 林氏将看热闹的佃户都驱散开了才转身对岳展说道, “你才7岁你就摸杀猪刀,你的手是拿来握笔的人,不是让你阉割小猪的,这要是让你爹知道了还了得?” 她又低头看着他被血渍染了的衣裳气道, “你看看你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咳咳咳。”林氏气得咳嗽起来。 “娘,您别生气,孩儿不想您生气的,真的是书本上看的办法,怕您不同意这才擅自做主,下次孩儿保证不敢了。” 看他认错态度良好,林氏这才气息平缓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 “展儿,娘也不是要一定你要你通过科举出人头地,但娘也不想你像现在一样天天在庄子里玩,以后在地里刨食,无论走哪条路,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回去就得去学堂,让先生好好教教你规矩礼仪,再这样下去我看你要反了天了。” 林氏很恨的将他头上的稻草取下“看看,看看,天天弄的跟个野人似的。快,跟我回家。至于这庄子里,我看你以后就别来祸害了。” 见他不走,她上去就揪住他的耳朵,作势要拖他往前走。 “娘,亲亲娘亲,您轻点,您轻点,我自己走能。” 他耳朵吃痛,立刻告饶,好听的话跟不要一样一股脑的说出来, “美丽大方的娘亲,宽容大度的娘亲,我最爱的娘亲大人。” “油腔滑调!” 但甜言蜜语确实有用,他娘的力道松了,但看得出来还是很生气,一直到到家他娘都不爱搭理自己。 得,这次真把他娘气到了。 他还没想到怎么哄好他娘呢,他爹这个暴风雨晚间又接踵而至。 “幺儿呢?” 岳知语晚些时候一进家门就问林氏小儿子在哪里。他平时没事就会会会这个小友,看看那个老友,有时间再踏个青,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天天晚上天不摸黑了是不着家的。 今天很反常,这灯笼还没挂上呢,人就回来了,脸上表情晦暗莫测。 “在卧房里呢。” “双儿,去把你弟弟叫来。”他见长女在林氏这里,就吩咐道。 “好,我这就去。”林双儿得了吩咐赶紧起身去找他弟弟。 “你这一回来就找幺儿,这是有什么事吗?”林氏立马警觉的问道。 她下意识的想到白天的事,不会传的这么快吧,她早知道纸包不住火,但是想着能拖几天是几天,他这夫君,平时看着很和善的一人,气得狠了也是有气性的。 “还什么事?什么事你这个当娘的不知道吗?外面都传开了,说我岳知语竟然有个会劁猪的儿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会劁猪的儿子 在这个岳家村,以科举入世的岳家,岳知语自他爷爷起这一支因为科举久不中第已经很抬不起头来了,现在好了,没想到还有更丢人的,他儿子竟然去给猪做阉割?凭他这么厚的老脸都挂不住,乍一听这个消息,他气到眼冒火光,真是邻居门口晒花椒,麻了隔壁了。 “老爷,您先喝杯茶,消消气。”林氏赶紧给他倒茶试图安抚他。 “还消气?等见了这黑心的小王八,我先削了他气就消了。这小子怎么还没到。” 见双儿还没将小儿子叫来,他在客厅里咆燥的来回走动。 半刻钟过后,双儿终于带着岳展进来了。许是下晌睡了一场大觉,岳展此刻有点不清醒,人还迷迷瞪瞪的。 等一进来看他爹暴怒的模样,那瞌睡虫立时飞走了,他立马调整精神进入战备模式,他跟他爹相爱相杀这么多年,一看他爹的模样就知道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 “爹,您叫我啊。” 他满脸堆着笑意,又因为他有点胖,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憨态可掬。 在没见到幺儿之前,他已经想了一百种惩治他的法子,包括但不仅限于将他一巴掌扇飞。 等见到他的幺儿,看到他满脸孺慕的笑着望向他,他的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脸上抽抽着,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来回应。但一想到他做的好事,他又板起脸来说道, “你这声爹我真是受不起,我应该叫你爹,瞧你做的好事,把我的脸给丢尽了。” “我做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外面都传着你今天给猪仔阉割了,这不是你做的?” “哦,您说那事啊,那是孩儿做的。”他坦然承认道。 “那你怎么半点羞愧也无?” “这有什么好羞愧的,如果我能证明阉割小猪仔能让猪长的更肥,更不容易生病,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最初他穿越过来的时候,以为凭借后世几千年的智慧,他肯定会完胜这些古代人,但是后来他发现古人真是太有智慧了,什么肥皂啊,琉璃,豆腐,玉米,他能想到的,古代人都做出来了,种出来了。再说他也不是理工科出身,他知道的那点皮毛都已经是昨日黄花了,自此歇了搞发明创造的心思。 直到今天,他去庄子里看佃户们喂小猪,发现他们竟然不给小猪阉割,一问才知道他们不知道有这个做法。 原来古人竟然不知道对猪阉割对猪发育好。这可让他有了大显身手的地方了。他让佃户逮给他一只小猪,因为是主家的孩子,所以主家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了,没想到后面是这么血腥的场面,围观的众人都看到了,虽然是古代,话传话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哟,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倒是说说你这个法子有什么出处?”他气笑道。 岳展自不会说后世看到的,他随口胡诌道, “从岳辛的书房里看到的,他叔叔给他寄了好多书来。”岳辛是他的好朋友,死道友不死贫道,朋友就是拿来挡刀的。 “你什么时候识字了?”他爹抓住了重点。 “我不上学,不代表我不认字。”他辩解道。 他前世可是学霸,本来简体字跟繁体字就大同小异,穿来这些年,他娘没少将她抱在膝上看《三字经》、《百家姓》这些,他当然识字了。 听到幺儿这样回答,岳知语心里想到要这样说也是可信的,岳辛的亲叔叔岳扶摇,真是应了这个名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现在才而立之年已然是六品的京官了。千万不要小瞧了这六品,那可是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在那地方扎根当个京官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他好像就在户部下设的司农司,寄农书回来也不奇怪了。 “暂且信你一回,但是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自己去做,你才多大就动刀,要是伤着自己怎么办?不会让那些佃户帮忙吗?哪天你做了青天老爷,审完案子难道自己用狗头铡吗?” “我当时怎么比划,那谢大就是不明白,我就,我就自己上手了?” “还真是你割的?”他悻悻的看着岳展的双手,“你这双手啊还没摸过笔呢就先把杀猪刀摸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外人没说错,你可真是我岳知语的儿子。整这个死出。” 他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声气,又提起精神说道, “既然你这么优秀,不上学堂可惜了,从明天起,你就跟着你哥哥去学堂上学吧。” “啥?去学堂?”简直一个晴天霹雳。 “爹,我才6岁,我还小呢。” “你虚岁已经7岁了,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去学堂两年了。而且你当这个学堂是你想去就能去的?还不是因为你在岳家庄,你是岳家人,外人求都求不到一个进学堂的名额,你还不想去?” “可是,爹,我一学习就头疼。”上一次他也是用的这个理由,他爹因为深有同感才被自己搪塞过去。 显然这次这个理由行不通了,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你必须要进学堂,我不求你学得多好,能做得亲师友,习礼仪我就烧高香了。” 他转而又对林氏说道“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今晚我得去族长家里去一趟说说展儿去族学的事,你给我准备好礼品,我去打点打点。” 他还想再争取一下,但看他爹的脸色变得跟抹了锅底灰一样,他又瞅了瞅他爹颤抖的手,这是受了多大的气呀?他就沉默了,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时候再说不去,不是上赶着找抽吗? 既然要上学,晚间吃饭的时候,作为家主岳知语宣布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其他人倒是无感,唯独他大哥岳嘉年最兴奋,“爹啊,今天刮了什么风,您咋舍得我这宝贝弟弟去学堂了?” “刮了什么风,信不信马上就给你刮大耳瓜子风!” 本想调侃他爹几句,结果被他爹一句话噎得差点上不来气。今天的家庭氛围着实不对,他们家不算大户人家,没有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平时吃饭因为孩子多总是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今天着实冷场。 不对,有情况,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跟他弟弟有关系。他决定吃了饭好好盘问盘问弟弟,免得再不小心踩了他爹的尾巴,把他老爹气的跳脚。 “展弟,这是什么情况?赶紧跟你老哥说一下。”吃了饭他忙招呼他弟问道。 见他哥问,他就是一五一十的将今天发生的事跟他哥说了。 “哈哈哈,哈哈哈,展弟你太有才了,你有大才啊!” “小点声,小点声,要是让爹要听见了肯定一顿竹笋炒肉没跑了。” 岳嘉年赶紧捂住嘴,复又笑得捂着肚子,“展弟,不行了,我笑得肚皮疼,憋不住了”,说完朗声大笑起来。 笑完他说道,“还是你厉害,为兄真是自愧不如,为兄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说着真的来了一个鞠躬到底。 “你惯会取笑我。”岳展蔫蔫的回应道。 要我说咱们爹的脾气真心不错了,这我要是摊上你这么个好大儿,我真的要自挂东南墙了。” “你就不能安慰我两句吗?就会往我心口上撒盐。” “你还需要我安慰吗?你多牛啊,连猪都敢上手的人,怎么,爹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了?” “不是这个,他说几句能碍着我什么,关键他让我上学啊,哥赶紧给我想个办法呀!我不想去学堂。” “这个事,你逃是逃不掉了,还是认命吧,你不看看咱整个岳家庄,7岁了还不上学的有几个?满打满算就你跟岳辛两个人。岳辛有个亲叔叔当京官,即便晚上两年学人家照样有个好前程。咱们是比不了的,认清现实,逃避是没有用滴,就自求多福吧!” 他又说道,“不过你也别怕,这刚去学堂的前两年日子还是可以的,课业压力也不重,那以后才叫苦呢,越过越苦。” “你是不是我亲哥啊,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讨厌!” 没有从他哥那得到关怀的岳展晚上回屋躺在床上,一想到明天就要去学堂,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这时候脑海中有个声音出现了, “宿主,您要去学堂要不要我们再结契吧,您难道不想看到父亲对您交口称赞,别人对您敬仰,您功成名就的景象吗?” “首先,不要叫我宿主,我们这一世没有结契,咱们没关系啊,别攀交情。 其次你别给我画大饼,要是跟你签了契约,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你说的那一天呢!” 不怪他这样说,上一世他们却是签了契约,他生生被系统给累死啦,过劳死啊,他脑子被驴踢了,这世还跟它签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初入学堂 系统被骂还真是不冤枉,它也没想到他身体这么不抗造,直接开启了寒窗苦读模式,它知道自己理亏,赶紧开口道, “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系统已经改良了,是专门为您量身打造的强身健体模式,不仅能让您瞻宫折桂还能提高身体素质。” “不是,你为什么总缠着我啊,从这一世我一穿来就跟着,你能不能换个人啊!三条腿的蛤蟆不容易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啊!为什么总盯着我。” “我也不想啊,这不是前世害您丢了性命,沾了因果,只有把您培养成才弥补系统之前的bug才能有机会契约下一位宿主。” “那这就是你的事情了,你上一世害了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一世你想都别想,我这一世唯一的目标就是长命百岁。这个目标跟你犯冲!” 说完他倒头就睡,主动切断了与系统的联系。系统长叹一口气,他这样也可以理解,人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能再找机会诱惑了~~ 卯时三刻,公鸡都还没打鸣,他哥哥就来□□了,没办法爹爹安排的任务,谁让昨天幸灾乐祸来。 “弟弟,弟弟,该起床了,再不起得迟到了,上课可是要挨先生板子的。”他上去推推他 “别吵,别吵,我还要睡,我还没睡够呢!” 他一看叫不起来啊,再一看时间就要来不及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整个被子掀起来。小胖子没了被子,感受到了冷意,瞬间蜷缩成虾米状继续睡觉。 岳嘉年真是服气了,都这样了还能继续睡。 他转念一想,趴在弟弟耳边轻声说道,“弟弟,娘做了好吃的香辣猪蹄、红烧肉、炸茄盒、糯米藕。你再不起来我们可就都吃完了啊!”他娘做饭的手艺是一绝,但是最近俗务缠身,只能偶尔给家里做顿饭,像这样的菜色真的是好久才有口福吃上一回。 “等等我,等等我,给我留一点啊,别都吃完了。” 一听到有好吃的,原来躺在床上睡着的小人儿立马来了精神,哼哧哼哧爬起来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要往外冲。 岳嘉年噙着笑,好整以暇的在一旁看他忙活。 没走两步,反应过来的岳展回身望着他哥,后知后觉道, “好啊,哥,你诈我?” “不这样你能起来吗?看你也清醒了,赶紧的换衣服,再磨蹭真要迟到了。到时候先生的戒尺可不是吃素的,一准打得你哭爹找妈。” 岳展这才不情不愿的收拾起来,又被他哥跟狗撵腚一样催着往学堂赶。 一路上着急赶路,等到了学堂才歇口气,得亏学堂离家不远,不然他赶路这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生生憋死了。 就这紧赶慢赶的功夫,路上哥哥还不忘嘱咐他,见到先生要说“先生好”,上课时先生进入教室要起立并深鞠一躬说“先生好,”先生回“请坐”才能坐下,上课坐姿要端正,上身不可摇晃,下课后起立深鞠一躬说“先生再见”,待先生走后方可动身回家云云。 岳展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等到了学堂才开始认真打量古代的私塾。 跟现代教室归置很像,一间方正的教室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二十几张课桌,只是古代的私塾学生的课桌很矮,学生则是盘坐。 按道理来说岳展六岁入私塾年纪不算大,而且本朝大多数私塾也是六岁起招收学生,奈何他投身的是科举卷王之家,科举得从娃娃抓起,这里的孩子一般四岁就已经开始入私塾学习了。 所以他的同学是一群比他还小的豆丁,他在这里属于大龄儿童,在一众学子里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入学也不必经过入学考试,一般只需征得族长同意,并在孔老夫子的牌位或圣像前恭立,向孔老夫子和先生各磕一个头或作一个揖后,即可取得入学的资格了。岳展依礼向孔夫子像和先生依次跪拜。 他的先生姓季,四十来岁,长脸,蓄着不长的胡须,穿着藏青色暗纹长衫,看起来十分的儒雅。 私塾每年农历正月半开馆,到冬月才散馆,现下已经开馆两个月了。虽然他落下了课程,但并不妨碍他听课,毕竟他有着成年人的芯子。 他已经很多年没进学堂上过课,乍上课多少有些不习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而且这桌子忒矮,他又胖,还要盘腿。他努力盘好腿,可刚盘好想回正身子,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后栽去,头又撞在后面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又因为他胖,显得动作分外滑稽,又因为他碰到后桌,那桌上的砚台里的墨水被溅的到处都是,好巧不巧有几滴溅到后座小童的脸上,那小童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这下可好了,小脸成黑包公了,引得一众小童瞬间哈哈大笑。 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看到好笑的就笑,丝毫不懂得掩饰,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岳展内里装着个大叔,被取笑也跟着大家一起笑笑,跟个没事人一样,可怜了后面那个叫岳承霄的小童,他哪里见过这么个阵仗,被这么多同学取笑,他双眼噙着眼泪,一副要哭不能哭出来的模样,就那么看着岳展这个罪魁祸首。 岳展被他看得良心不安,口中说着对不起,又说了声得罪了,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赶紧帮那呆愣的小童将脸上的墨汁抹去。安抚好被殃及的池鱼,他赶紧重新规规矩矩坐好。 他此刻还不知道他身后这个泪眼汪汪的小童,以后会成为他一生挚友,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至于两人之间的故事就是后话了。 说回教室里,此刻季先生看着大家嬉笑的样子,严厉训斥道, “肃静,肃静。这是学堂,不是你们来游乐的地方,嘻嘻哈哈,大声喧哗,成何体统,再者,我不是教过你们君子之风吗?这就是你们表现出来的君子之风?你,你,还有你,”他随手指着三个笑得最大声的, “你们三个带头笑的下课之后留下打扫卫生,其余学生放学回家后人手抄一份《三字经》,明天交给我。”他又转身对他们三个说道,“你们三个也要按时上交,记住了吗?” “学生谨记。” 众人立马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肉眼可见的蔫了。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说着他开始了今天的授课。 今天季先生讲的是《三字经》,只见他正襟危坐,学生依次把书放在先生的桌上,然后侍立一旁,恭听先生圈点口哼,讲毕,命学生复述。其后学生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朗读。凡先生规定朗读之书,学生须一律背诵。 岳展听了一上午就明白了季先生的授课模式,合着这就是现代的填鸭式授课。甭管懂不懂背下来再说。私塾对学生背书的要求特别高,读书是私塾学生的主要活动。 那可太没意思了,他现在就开始怀念跟小伙伴们游山玩水的好日子。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个一二十年,他除非疯了才去参加科举考试,万人挤一根独木桥。所以他心不在焉的听着季先生讲课。 听着听着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先生的话跟催眠曲一样,怪好听,听得他都昏昏欲睡了,而且今早足足比平时早起了两个时辰,一个低头的功能再抬头一节课就结束了,他赶紧擦擦嘴角上流出的口水,站起身来跟一众小童恭送先生~ 一天课上下来,他知道了每日上课所需要的时间换算成现代的时间要上八小时的课,读书五小时,写字二小时,对对子一般只一小时,它带有一定的趣味性,一般都放在下午快放学时进行。以上是岳展知道的初级阶段私塾课程的学习内容。 至于书本则是先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而后学《大学》、《论语》、《孟子》…… 现在大家《三字经》已经学完了,学到《百家姓》了,从明天起夫子还要对他个别教学,根据他的学习能力安排课业,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学了,希望先生健康长寿不要被他气倒,不然他爹可得收拾他了。 也是这一天岳展开启了他今世的求学生涯,他没想到以后的十几年他都将与书为伴,不负韶华,这是后话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哥哥的志向 第二天又是不想起床的一天,经过了他哥的深情呼唤他终于从床上爬下来认命的开始了新的一天。 这天在私塾门口竟然碰到个老熟人—岳辛,他的好朋友。 “哟,你咋来了?” 他看他一个人在教室门口站着,熟练的上去就勾住他的肩膀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 “什么因为我?我这两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都晚,我什么都没干啊!” “你这不是来私塾了嘛?” “我来私塾跟你来这有什么关系啊?” “本来说好了,咱俩都不来这劳什子的学堂,结果你不守信,背弃了我来学堂了,本来同龄人之中只有我俩没上学,我爹知道你都来上学了,他也坐不住了,也拖着我来了,这不是正在跟先生说着话呢!” 他往另一边努努嘴,示意他爹还在那没走。 “我怎么不守信了,我也是我爹连夜下的决定,我人都是懵的,就被我哥从被窝里扒拉出来到这里了,我还冤枉呢!”他委屈的说道。 “算了,就当我原谅你了。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岳辛无不感慨的说道,“谁能相信啊,前两天两人还去芦苇荡里捡野鸭蛋,这才几天啊,我们竟然出现在私塾里。真是造化弄人啊!” 六岁的小孩,四字成语倒是用的顺溜,这造化弄人还能这样用啊,学习了,岳展心里腹诽道。 自此两人开始狼狈为奸,哦不,相扶相持慢慢适应私塾生活。 岳展刻意表现自己的愚钝,他就是个泯然众人矣的小孩,谁也别想给他洗脑,让他努力。他父亲对他在学堂的表现门清,你说他在乎科举吧,他自己又不去奋斗,你说他不在乎吧,他又非常关注两个儿子的学习状况。 大儿子偏科严重,其他的科目兴致缺缺,唯独对地理、算学感兴趣,喜欢去茶馆听一些经典的经商故事,小儿子呢,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一拿起书来就说头疼,在学堂里不受待见。 看到两个儿子都这样不成器,他爹岳知语自此深信当年那个算命的道士是个大忽悠,他气得让人把家供奉的三清画像,张贴的八卦图,摆放的木鱼统统填了烧火炉子。 季先生对岳展也很头疼,这就是个滑不溜手的。你说他调皮捣蛋吧,你又抓不到他一点错处,你说他认真呢,他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就是学的东西万事不过脑,说自己不会的时候都回答的坦坦荡荡,丝毫不觉羞愧,看着放荡不羁,颇有魏晋之风,先生怀疑自己眼瘸了,怎么能在这种不学无术的孩童身上看到魏晋名士的风采呢?他摇摇头,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唉,上了年纪就爱胡思乱想~~~ 自从岳展跟着他哥哥天天去学堂以后,他对这个哥哥了解的更多了,因为他们之间差了许多岁,虽然是亲兄弟,但是平时交流的不多,上了学堂以后早晚都结伴同行,他才发现哥哥跟他以前想的不一样, 原来哥哥喜欢算学,喜欢算学好啊,不是有一句话叫学好数理化,打遍天下都不怕嘛,刚巧他前世也是个算学爱好者,擅长珠心算。当他把这个小技能给他哥小露了一手后,他哥立马对他另眼相看。 能不另眼相看吗?相处这么久,他弟可是干啥啥不行,上课睡觉第一名。但是谁能跟他解释解释为啥这样的弟弟算数都不用算盘,两嘴一吧嗒答案就秃噜出来了,比他打算盘珠子的都快。 至于为什么会这些技能,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要找人背锅,还是从一而终的选择一个人吧,不要去霍霍别人了。所以他又一次华丽丽的将他好朋友遛出来了。言明是在岳辛家的书房学到的。 自此,他哥对岳辛家的书房颇为神往,不管怎样自此以后对他弟惊为天人,不敢再小瞧了他去。 不仅如此他还孜孜不倦,不耻下问的磨着他弟跟他学珠心算。岳展看他对这个这么感兴趣,顺便就将九九乘法口诀跟阿拉伯数字一起教给了他,并言明这是岳辛的叔叔给的书里得的,你学到了万要保密,不能宣之于口等等。 岳嘉年了然,毕竟是人家叔叔辛苦给自己侄子淘来的资料,看岳辛贪玩的模样估计啥也没学,却让自己家偷师了个十成十,换谁家谁家不心里堵的慌。自己家真是贪了便宜了,内心深觉亏欠,行动上自然有所体现,自此有什么好吃的给弟弟买的时候都顺手捎一份给岳辛。 不明所以的岳辛感动非常,他家就他一个宝贝儿子,他娘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没有兄弟姐妹,被嘉年哥哥这样关心,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兄长之情,自此真心将岳嘉年视为亲哥。可以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岳嘉年除了爱好算数,还喜欢听小商小贩讲那些南来的北往的故事,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流露出特别向往的神情。这是他唯二的两个爱好。 作为一个好弟弟,他怎么会容忍哥哥想走他要走的路呢, 一家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一个在外面打江山,一个在家里守平安。这建功立业的机会就留给他哥吧。所以他会适时出现,打破他哥的天马行空, “哥,这你就别想了,安心考科举,建功立业,去奔你的大好前程,你放心这条路弟弟会替你淌过去,将来你负责科举取士,弟弟我负责在家侍奉双亲,顺便种田经商赚点小钱钱。” 他表示他是个为家族能够牺牲自我的好弟弟。 “种田经商?你能懂什么经商事务?” “哦?你还小瞧人?你知道什么是‘经商十诀’吗?” 岳嘉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听过。 岳展傲娇的卖弄道,“告诉你也无妨,好好听着,一、知地克服,择地生财二、时贱而购,时贵而卖……” 他一气儿将经商十诀奉出后又每一项举了一个例子便于理解,等他将这些讲完,他发现他哥哥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说的真好,可以啊,弟弟,你好厉害,你才这么小,就涉猎这么广泛,你从哪里看到的呀?” “我好朋友岳辛的书房啊”,他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了。 “这么多故事,你怎么记下来的呀?你这脑瓜子,不考科举实在是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我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就想守着爹娘过日子。” “若是没有我这个哥哥,你来担这个家,就凭你这颗脑袋和七窍玲珑心你肯定比我优秀,不然…” “打住,打住啊哥,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一看书就头疼的毛病!来私塾学习还是爹怕我在家把天戳个窟窿才将我送来的。” 哼,别想逃避你的责任,做撑门立柱的壮劳力可是要折寿的,他惜命的很,谁也别想将他的乌龟壳子取了。 岳嘉年这才没有继续规劝。但是因为有志趣相投的弟弟,这段时间他快活不少,很多话题也有人一起讨论,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有人一起分享,而这个人还是比他小10岁的弟弟,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交流奇异的没有代沟,没有感受到年龄差,像同辈交流一样顺畅,真是快哉! 而随着他们讨论的不断加深,俩人有时候开始在地图上推演自己如果从商要从哪根线路走,走水运还是陆运,在什么地方换什么物资,然后去到下一个地方再用换好的物资再兑换什么。这样的游戏总让兄弟两人兴奋不已。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这年年末。兄弟二人在年终考试中分获倒数第五和倒数第二的好成绩。岳展在他的班里考了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岳辛。知道成绩的岳知语年夜饭都吃不香了,而他祖父岳勇毅知道后直接在祖宗牌位下跪了一天,直言对不起祖上的荣煌,给祖上抹黑了,快七十岁的人了,跪一天,年轻人都吃不消,所以临到年根狠狠病了一场,自此精神不济。 “都是你们两个不肖子孙,看把你爷爷气的。”他爹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气到爷爷确实是我们罪过。”岳展诚心说道。 对考倒数第二无感,就是气着爷爷让他感觉内心不好受,平心而论,他跟爷爷感情还是很深的,爷爷对自己这个幺孙也十分宠爱,幼时除了林氏,他最长待在他爷爷身边陪他解闷。听他讲他过去的经历。他年轻时散尽家财科考,妻儿都顾不上,所以对他父亲疏于管教,对老妻疏于关心,等年纪渐长,歇了考试心思,惊觉儿子已成人,长孙也已经长大,所以他将无限不能抒发的感情,夹杂着后悔补偿都投到这个小孙孙身上。 但是他没有过多干预孙子的学业,又加上岳展从小卖傻充楞,他爷爷没发现他就是个脱毛的猴儿。 岳勇毅辛苦一生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科考而言努力固然重要,天赋更为重要,不能强求,强求不得,所以对两个孙子取得的“骄人”战绩他只怪他这一支天赋不行,没有科举的命。 认命二字才是最折磨人的,认了命人就没有精神气,他显然是被这两个字伤到才病倒的,哪里是气倒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大哥跑路了 自岳勇毅病倒后,岳展就经常去爷爷家陪他下棋解闷,顺便旁敲侧击的开导他。他爷爷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怎么能看不出来他小孙子是怕他想不开,从死胡同里绕不出来,他默默收下了关心,这天孙子又来了,说是院子里梅花开了,搀扶着他去院子里赏梅,岳勇毅说道, “行了,别总来陪我这个老东西了,不无聊吗?好容易学堂假期,你们年轻人正该出去耍耍。” “瞧爷爷您说的,孙儿跟在您身边能学到不少东西呢,一点都不无聊。” 他说的也是实话,他跟着他爷爷学会了下棋,品茗,煮茶,等等,读书人的风雅韵事都是师传自他这里。 其实他真的佩服他爷爷,人如其名,真坚毅,一生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看书,功名路岂是好走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长久的日子天天挑灯看书,光这份毅力就不是普通话人能比得了的。 “你是个好的,就是读书真的很吃天赋,可惜了,若是…”他想到了什么,复又叹了一口气, “唉,强求不得!罢了,罢了”。也不再规劝他读书, “你去找你的小伙伴玩吧。我这里没事了,”然后打发他走,正是童年好时光,既然学业终究无果,不如在好时光快乐长大。 岳展可不知道他爷爷的心理波动,得了他爷爷的吩咐立马就去岳辛家找岳辛玩去了。岳辛之前说他家里给他买了很多鞭炮,要他得了空去找他耍,他特意给他留了最好的。 果然,到了岳辛家,他早就等候他多时了。 家里没有旁的姊妹,一到过年家里就冷冷清清的。岳展一到他就献宝似的将一堆鞭炮展示到他面前,由着他先挑。岳辛最大的优点就是大方,虽然岳展家里也不差,但是毕竟家底被长辈败过,家里姊妹又多,所以这些鞭炮玩具并没有多富余。 男孩子谁不喜欢鞭炮,他立时来了精神,跟岳展在家门外一通噼里啪啦先解了解鞭炮瘾。 一通玩乐尽兴了,俩小不点坐在门槛上休憩会,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天, “你考了倒数第一,你爹没打你吧?” “我爹倒是想,我娘和我奶奶岂会让他得手?他要是打了我,我娘就会哭成黄河,我奶奶就会拿着拐杖满院子里追着我爹屁股打哈哈哈哈”,可能是想到什么了,他不由朗声大笑起来。 怪不得无法无天,原来家里有黑恶势力的保护伞,这么惯孩子,不走歪门邪道就阿弥陀佛了。 “你呢,倒数第二,你爹打你了吗?”他也好奇的问道。 “打什么,我家祖传的倒数,要是这样就要挨揍,第一个挨揍的应该是我爷爷。” 岳辛想起之前听到过他家的传闻,不是他有意听的,实在是岳展家在岳家庄太出名了,据说他家这一支从根上就不会读书,主打个一脉相承。 “你也别太伤心了,做不好学问也没什么的,你看我爹,学习不中用,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生活过得美滋滋。” 岳展想到岳辛父亲肥嘟嘟的样子,点头同意,日子确实过得不错。 “我知道呢,我以后也做点小买卖,跟岳叔一样,有钱有闲了就游山玩水,想想这样的日子真是美滋滋啊。”顺便跟小伙伴说说自己的规划。 他规划着等他长大要去大魏东南边,观惊涛骇浪。要去西北,领略大漠孤烟。下西南,用脚丈量大好河山。北上,骑马踏遍一望无际的草原。 没想到岳展这小子连后路都想好了,说得岳辛都心动了,他也不是个想考科举的,当下就央求以后他出去一定要带上他这个朋友,两人又合计一番云云。 这年前还有一件喜事就是他大姐的婚事最终订下了,订的是村长弟弟家的小儿子岳忠禄,16岁,虽然还没考上童生,但是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他有个出息的亲哥哥。 他哥哥岳忠怀才20岁已经是秀才了,听说学业不错,有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个出息的大哥,岳忠禄就是在本村也是个香饽饽,更别提外村多少好人家想把女儿嫁进来,废话,背靠岳家庄这棵大树好乘凉啊。 这岳家庄在不仅在舟山镇,就是整个桐江府乃至这整个苏南省都是个传奇的存在,这岳麓书院的前身就是岳家庄的族学,后来发展壮大,开始面向全省全国招生,想进去那里读书的那必得是百里挑一的优秀学子再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有这个资格。而岳家庄的本家学子进岳麓书院则有天然的优势,本家的学生只要在岳家庄的私塾上学,结业合格就可以直升岳麓书院了。只要能进岳麓书院最起码秀才的功名就跑不了了。 没看到吗?一个岳家庄现今光考取秀才功名的就32人,举人18人,同进士7人,进士3人。这些人又经过多年的经营,现今朝堂上,有1人任三品通政司,1人任四品大理寺少卿,1人任六品司农司,这人就是岳辛的叔叔岳扶摇,其余六七品的官职的人不胜枚举。真是麒麟儿的摇篮啊,所以岳双儿这门亲事外人看着都觉得结亲结的好呀!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 还有一件让人不太开心的事是他哥岳嘉年的结业考试还是没有通过,通过不了结业考试就不能进入到岳麓书院学习。 在岳家庄,17岁没有考上童生成为秀才不丢人,毕竟多的是考不上的,但是17岁没有通过本村私塾的结业考试就很丢人了。 毕竟他哥取得了倒数第五名的成绩,岳麓书院再是对本家敞开大门,也还是要筛选一下的,毕竟进入岳麓书院的学子会被举全族之力托举,束脩全免,年终学业优秀还有奖励。 为这,他爹过年期间一直在上火,嗓子都沙哑了,他终于理解了他爹当年看他的心情,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现在他也尝到了子孙不肖的滋味了。 岳嘉年也一反常态的沉默了,以前话唠的一个人,现在一天话很少,经常在自己屋子里一待就是一天。岳展看这架势不对,孩子的心理健康也是很重要的,现在这个时代还诶有人关注过这块,可他作为穿越而来的人知道这个很重要,他觉得有必要找个机会跟他哥推心置腹聊一聊。 只是这个计划还没开始就折戟沉沙了,因为他哥跑路了,是的,大年初八,特别好的日子,他猜他哥故意选了个吉日。 他哥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封信,直言自己不是学习的料,他会算学,喜欢经商,他想趁年轻出去闯荡一番,看看能不能混出个人样来,又说自己不孝,希望弟弟替自己在父母跟前尽孝等等。 好家伙,平地一声惊雷,炸的岳展外焦里嫩,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哥能做出这等离经叛道之事,这可是封建礼教下的古代,就是现代,能离家出走也不是一般孩子能干出来的事。 这件事的直接结果是他爹直接病倒了,还是他娘里里外外的忙活。 他爹能不病倒吗?每次总以为自己丢脸已经到头了,没成想,还有更丢脸的。这往上数十几代,他们岳家村也找不出第二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他真是无言见列祖列宗。 他爷爷倒是没说什么,往日里怎么样照旧。早就死了心的人,子孙再折腾他都波澜不惊了。 林氏为什么没病倒呢?因为她对自己孩子了解啊,他儿子不喜欢考科举,难道要一棵树上吊死吗?不得不说,心疼孩子的还是娘。 再者林氏内心里对科举考试也有她的不赞同,当初为什么愿意嫁进来还不是因为他们家经商,得罪了个举人,对方死咬着不放,没办法她只能嫁到岳家庄为娘家寻求庇护,不然你当她愿意嫁进来啊!她嫁进来的时候家里精穷精穷,她是见了公爹一生碌碌无为,儿子不想读书就罢了,偏生丈夫不肯,自己吃不了读书的苦还让儿子吃,这可倒好,把儿子逼走了吧。 但现在不是跟丈夫吵架的时候,她急步走到丈夫身边, “老爷,我知道你病了,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得尽快找到年儿。” 他气的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也不回答她,没办法,她只能继续规劝道, “年儿才17,他不懂外面的世道,这万一碰上劫匪或者歹人怎么办?咱们快去求族里帮忙,趁现在还能追的上,再晚若是坐上船就来不及了。”说着声音里带上了些许泪意,她心里着急呀,奈何这事得爷们出面,她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办法。 桐江府之所以叫桐江府是有一条江从这经过,水路四通八达,坐上船,想找个人就真是大海捞针了。 岳知语原来没想到这一茬,听到这里也顾不上生病了,也顾不上脸面了,爬起来就去找族长,因为起得急,一个趔趄,栽了个大跟头,把头都磕出血来了,顾不上上药就着急忙慌超外面奔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性命之忧 家里一连几日乱糟糟的,打发去找的人回来了好几波都没有消息,最后一波回来的人带回一个坏消息,前天桐江边有个要坐船的少年落水了,他无论是年纪,身形,还是穿着打扮都与岳嘉年相似,但是至今没打捞到,所以无法核实。 林氏直接被这个带回来的消息打击的晕死过去,现在家里阴云笼罩,他爹不相信孩子出事了,岳展也不相信,他联系系统寻求帮助,系统表示它无法检测宿主以外人的生命体征,更何况岳展还没有跟它绑定,所以它连岳展都监测不了,所以爱莫能助。 系统适时的引诱道,“宿主,不然我们绑定吧,你看你家现在扛大旗的哥哥都跑路了,你再不撑起这个家,以后家人怎么办?” “你这是低估了我不科举的决心,即便我不参加科举,凭借着我岳家庄人的身份还能被欺负了去?再说我可不是为了成全别人牺牲自己的人。你还是别费功夫了。” 系统听着简直要郁卒… 但是岳展以为出生在科举大家,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想法因为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有所改观。起因是在外当官的某岳大人点名问岳知语要孝敬银子,美其名曰为了家族未来需要各位做出贡献。 因为岳知语的岳家是桐江府有名的商人,人送外号“林半城”,所以都知道他家有钱,这送孝敬银子的名单上怎么能少了他。 以前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他之前都交得痛快,觉得既为家族做了贡献,又能攀上关系,怎么看都不吃亏。但他现在人还在丧子之痛中,这时候还大大啦啦的来要孝敬银子,这多少就有些欺负人的味道了,那就别怪他啪啪打脸了,想当初他也是个混不吝出身,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你呢别跟我这虚伪,我现今懒得敷衍。别把我的善良当成你们得寸进尺的资本,收起你们这虚伪的嘴脸,装给需要的人吧!” “语弟你莫不是醉了,说什么胡话?” “我说胡话?看样你听不懂人话,那我说点狗能听得懂的吧! 你这个时候上我家来我也没你不要脸,但是不要脸的都是你这样的。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招狗喜欢的。” 一顿疯狂输出直接把人骂的捂袖而去。 岳展因为还没有去上学又刚好在前院就看到了他爹口吐芬芳的场景,骂人不带脏字还句句气死个人,战斗力直接爆表,可见他爹平时对他是收着了,厚爱啊!!! 他再看那捐银子的名单,发现都是些家里没有出息子弟和关系的人家,是啊,那有好儿郎的出手多少会有所顾虑。以前他不知道家里还要供奉孝敬银子,看来同姓同族也靠不住。 他爹这一骂肯定把人得罪狠了,文人的坏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坏,指不定对方在背后会出什么阴招。 谁能想到风雨竟然不是外人给的,是从家族内部来的,果然是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倒跑,真是遇到事情的时候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若上九重天。只有自己最可靠。 他自穿越来第一次对未来陷入了迷茫之中… 转眼到了私塾开课的时候,哥哥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家里死气沉沉的,他也没心思去学堂上课,就没有去上。他爹现在所有心思都在找哥哥这件事上,也不管他了。若是以前他爹这样不管他他还开心不已,现在嘛,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总之不好受,还不如以前,至少哥哥还在,大家有说有笑的。 他郁闷之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庄子旁边的水泡子那放放风,生怕自己憋出病来。这天天气阴沉沉的,春日雨多,看着要下雨了,他不管天气还是来到这里透透气。 站在水池边,他的思绪开始飘荡,想起跟哥哥一起上下学的时光,接着思绪又滑倒他们在桌边畅享以后美好生活的画面,再到兄弟二人陪着家人逛年夜会,赏花灯的时候,再到…突然他感觉后背有一双手突然袭来,在他还没有做出防备的时候整个人就跟抛物线一样“啪”的一声落入水中。 浦一进入水中,水就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他憋住一口气,调整身子,努力睁开眼看向岸上。他这人小心眼,记仇,要是不知道是谁暗害他,他死不瞑目,所以他靠着极强的意志力在水中调整身姿,看向罪魁祸首。 迷迷蒙蒙的他看到一个不熟悉的身影,那人鬼鬼祟祟,把他推下去后还在岸上巴望着,也就这一巴望让他看清了他,原来是他? 这始作俑者尤觉不足,又拿起一块石头往他落水的地方砸下去,这是生怕他没死透啊,再补一刀!岳展被石头又击中了额头,慢慢滑向深水里去… 看到岳展没有再浮出来,对方深呼出了一口气,趁着周围没有人这才悄悄走远… 对方没有看到在他走远以后岳展慢慢从水里露出来脸。他双眼含冰,如果眼神能杀死人,他已经将对方碎尸万段了。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七岁的孩子身上多少有些违和。他慢慢游向岸边,缓慢又坚定的一步步上岸,如地狱修罗一样,杀不死他的,必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他只要一想到如果他死了,他爹娘连番受丧子之痛会有多伤心,会有多痛不欲生,就恨不能将背后始作俑者抽皮拨筋。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人坏到根子上了。 “系统,你说他为什么要害我?” 这个他就是自己的准大姐夫岳忠怀。 “真相有点打击人哟,其实你应该能猜到一些吧!” “你家现在这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以后你要代替你哥哥考科举,这科举的花费可不少,你在外人看来比起你哥来更不出息。”话说到这里,岳展双目怒视它,它也怵他,实在是岳展此刻气场真的吓人,它又硬着头皮分析道, “这不出息的小舅子是个永远的拖累啊!呐呐,消失就太好了,你们家没有男丁了,他既是大姐夫又是同族,以后还会是这个家的当家人,他这是想吃绝户啊!” 它又再接再厉添了一把火道,“更何况,他还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姨子,他也是要科举的,拿她们几个铺路正好,这又是一笔财富。”不得不说,系统分析得十成十了。 岳展听到这里,当场吐了一口血出来。吓得系统不敢再刺激他,它跟他前世契过约是知道他前世的身世的。 前世他父亲是个杀猪的,还是个酒鬼,他娘月子里就被他打跑了,属于从小放羊长大,若不是绑定了系统,考上了博士,说不定早跟他爹一样杀猪了。 他上辈子可是没享受过家庭温暖的问题少年,这辈子到七岁,虽说不成器但是爹娘恩爱,祖父祖母疼爱,哥哥姐姐照顾,才把他缺的那点感情找补齐了,如今有人却要毁了他?这不是要了他的命了吗? 他从不看中功名利禄,前世今生唯一在意的就是感情,宁愿做个普通人也要窝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他就是贪恋那些一日三餐里父母的叮咛,四季里无言的爱意。 他真是着相了,以为普通就能一生一世守在父母身边,现在才知道无能是守不住的,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他视若生命的东西拿去,想要保护别人唯有强大!!! 怎么强大?赚再多的钱赢不来尊重,这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只有借助科举才能让他强大!只有科举才能让他强大。 他此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还有科举可以翻盘。可是要在科举卷王之家杀出重围,难,难于上青天。只能向系统低头,能守护家人怎么都值了。 想到这里,他跟系统说道,“系统,我们还能重新结契吗?” “能,怎么不能呢!这次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科学规划,保证让你健硕如牛。” 系统笑得跟个老阿姨一样,高兴呀,开心呀,七年呀,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事不宜迟,它担心迟则生变,立刻就跟他结下契约。岳展当下咬破手指,点在眉心,脑中想着结契,只一瞬间契约便达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应变 绑定系统后岳展跟系统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现在跳出来指认对方暗害他的话,对方肯定不会承认,甚至有可能反咬一口。 毕竟这件事往大了说可是牵扯到犯罪,如果查证属实以后不仅考不了科举还会被定罪,甚至他那秀才哥哥前途都会受影响。那对方哥哥岂会坐视不管?更遑论他们家是是村长亲弟弟家,村长岂会善罢甘休?他们家有功名,自己家是白身,已然不利,爹又得罪了某岳大人,一个不好弄成个诬告就麻烦了。 这件事往小了说闹到族里去,族老们也会偏帮对方的,为什么,这还用问吗?自己跟哥哥都不成器,对方两个兄弟以后功成名就指日可待,无论是为公,考虑到族里的未来还是为私,族老们不想得罪有前途的后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 再者这对名声大过天的岳家庄来说族人相互侵害本身就是一件丑事,自然是能遮掩就遮掩了。 还有最棘手的是他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只凭当事人的一面之词,即便自己报官官府禀公处理,也会因为证据不足作疑罪从无处理。 但是若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会气的再跳一次河,他的大姐可不能嫁给这么个衣冠禽兽,这还没嫁进去呢就开始惦记对方家财,这要是嫁进去岂不是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对方是个人渣,又心狠手辣,退亲还要从长计议! 最后合计的结果是这事只能先按兵不动。他不由吐槽这年头真是什么都在涨价,就是人越来越贱。 吃了这么大的亏,还要生生憋住了,前世今生还是头一遭,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黄连自己先干了,待回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等他回家,他娘刚好要出门,迎面就碰上了。看到她幺儿满脸是血,浑身湿漉漉的,她赶忙拉他入怀,上下打量着,惊叫道, “展儿,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这个样子了。” 岳展也没想到一回家就碰到了她娘,她娘最近精神不好,瘦了不少,还想着偷偷跑回卧室收拾收拾再见人,哪成想又吓着他娘了, “我去水泡子那玩石子,不小心栽下去了,” “那你这头上的伤又是咋弄得的?” “上了岸不小心又摔了一跤”,他尽力表现的平和笑得跟没事人一样,岂不知他不笑还好,他一笑本来满脸是血又配上这副鬼样子简直把他娘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也不顾往日礼仪了,凄厉的叫着“老爷,老爷,快叫去找个大夫来给幺儿看看吧!”他娘是商户女嫁进来一直怕人拿她身份说事,所以从来说话做事都是有张有度,进退得宜,待人接物礼仪都挑不出错来。唯二的两次破功就是他哥失踪跟他这次出事了。 岳知语自从长子出事后就不怎么出去胡混了,今儿个在家,一听林氏的声音就知道出事了,赶紧过去,一看也是吓得不轻,他也没耽误,马不停蹄的去请大夫。 林氏呢则赶紧把幺儿带回卧室换身干净的衣服,虽然是春日还是春寒料峭时,水里温度很低,他又为了怕对方没走在水里多待了一会,出来一身湿衣服走一路冻透了,即便换了干衣服,窝在被子里还是冻的打哆嗦,林氏又一股脑拿来几个汤婆子给他取暖。 等大夫来给他包扎好伤口,他身上就发起了高热,烧的满脸红晕。迷迷糊糊间他被人灌了退烧药,他人晕乎着还不忘问系统, “我这是怎么了?” “宿主身体还在幼年,突然受了惊吓,又着了凉,身体生病很正常,过几天就好了,宿主这几天安心休息,不要胡思乱想病会好的更快些。” 安顿了幼子,送走了大夫,夫妻两人都很疲惫,但更多的是自责,一直忙着找长子的事,忽略了幼子,险些酿成惨剧,苍天垂怜。应该庆幸从小将他放养,三四岁就跟佃户儿子会了凫水。而对于他会凫水这件事岳知语三令五申不让他出去说,主要是丢人,别人这个年纪都会读书了结果他倒好会玩水了,有什么好炫耀的,大家都不会就你会这个,跟个野人有什么区别。所以就造成了除了几个亲近之人没人知道他有这项技能。这个时代会水的小童很少,岳忠禄压根不会想到对方竟然会水。 他爹不知道的是前世岳展就是个游泳健将,今生只是假托别人教的自己。不然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能在水里龟息这么长时间还不被发现? 对于岳忠禄的所作所为,现在不是让她爹娘知道的时候,若是知道了,凭他们对自己的疼爱说不定立时拿了刀子去找对方,到时候反倒受制肘了。所以他宣称是自己贪玩不小心掉下去的,他都这样惨了,岳知语跟林氏哪舍得骂他,跟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养着。 岳辛来看他还说他比生病前还胖了不少,脸上都有了婴儿肥。叮嘱他好了以后一定要去上学,没有他在,学堂的日子真是难捱!!! 他养伤期间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就是始作俑者岳忠禄,他的准大姐夫。 知道对方探病是假,试探是真。想看他究竟认不认出他来,若是认出来可能他还有后手,非得将他置于死地不可。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小不忍则乱大谋,演戏嘛,谁不会?他现在的角色就是一个纯真无害、不学无术、玩世不恭的小童。 这时候林氏将岳忠禄迎进来介绍道,“展儿,这是你大姐的未婚夫知道你生病了来看看你,快叫人。” “哦哦,姐夫哥哥好。”他乖巧说道。 “姐夫哥哥?还没成婚呢,别姐夫姐夫的叫,叫岳哥哥。”林氏纠正一下。 “岳哥哥好。”他从善如流的回应道。 “阿展可真乖!你觉得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我都好的差不多了,你看我都养出双下巴来了。”他揪着自己的下巴展示道。 “那太好了,刚听说这事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你怎么掉到水里去的,你还记得吗?”好家伙,三句就问到重点了,想知道自己有没有看到他。 “我应该是一脚踩空了吧,不记得怎么摔下去的,醒来我就发现被水冲到了芦苇旁,顺着芦苇草爬到岸边。可能在水里磕着头了,头很疼,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原来砸懵了不记得了,那他就稍稍放心了。他显然松了一口气,语气轻快的说 “你这次真是福大命大,以后可要注意了,不要去水边贪玩了。” “嗯嗯,我晓得厉害了,以后再也不去那耍了。” 他又寒暄了几句才离开,临走林氏又将他送出去,看回来看他娘高兴的样子,想必对这个准女婿也是相当满意了。他真是不忍打击他娘,心说你这个女婿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郎心如铁,豺狼虎豹啊!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在不得罪人又不让对方警觉的情况下将这门婚事取消,趁着他大姐对这个准夫婿还没啥感情,毕竟这是盲婚哑嫁的年代,男女之间大防,但是若定下儿女亲家,这一对小儿女未婚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动了。 不行,他得找个机会给他大姐打个预防针,千万别对那人投入感情,初恋总是刻骨铭心的,要是小姑娘初恋对象是这么个人,不死也得扒层皮。 他大姐比较跳脱,不是循规蹈矩的姑娘,别看着大大咧咧的,心里极有主意,抗压能力良好,于是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将这件事来龙去脉说给他大姐听,免得夜长梦多。 这天趁着爹娘不在家,婆子不在跟前,他跟他姐说了他遇险的事,顺便分析了对方出手的原因。这一说可把他大姐气的够呛,一拍桌子,怒喝道,“好啊,明目张胆的害人简直目无王法。” “你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做缩头乌龟。要是嫁给这样的人不如我立时铰了头发当尼姑去!” “你别急,我跟你说是想让你认清眼前人,这人不良善,当不得枕边人。至于办法,还要看你。” “看我?” “对,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要是没有喜欢的人就棘手点,有喜欢的人就好办了。” “有喜欢的人怎么办?” “那这就是有了?”他好奇,谁这么大的本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摘了他家的桃。 她扭着手里的手帕,低头装鹌鹑。 “姐,都这个时候了,赶紧的跟弟弟说,咱们想个办法,既能跳出火坑,又能嫁给自己想嫁的人,要是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岳双儿踌躇着,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自小弟弟鬼主意就多,虽然现在年纪不大,但就是给人信服的感觉,冥冥之中觉得如果错过这个机会真的会抱憾终身,当下顾不上害臊了,抬起头坚定的说道, “是沈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沈朗其人 “沈朗?”岳展重复道。他开始回忆自己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叫沈朗的人,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他想起来了,原来是他? “是村东头那个猎户?” “是的。” 那他算是知道的,毕竟这个人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是他不是故事的主人公,故事的主人公是他叔叔沈望秋。 沈家原是江南大户,是官府认可的皇商,可有一年他们进贡皇宫的茶竟然都霉变了,上面怪罪下来,自然是剥夺了它家黄皇商的资格,家产也充公,打回原籍。 一家人大冬天被官府的衙差从大宅门赶了出来,什么也不能带,身上的首饰被洗劫一空,只穿着身裹身的衣裳,就要被押解到原籍。 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这些人都过惯了富贵日子,乍然返贫身子都吃不消,而且那年冬天格外冷,下了场大雪,要在雪地中长途跋涉千里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沈望秋父母毕竟年纪大了,又经受噩耗,路上就去了。他嫂子则是刚生了小宝身体虚弱,在路上得急症去了,他哥身份上从天堂到地狱,从人人羡慕的公子哥成了阶下囚,父母妻子又接连去世,重重打击之下一时想不开跳了河。 等到了原籍桐江府舟山镇时一家里竟只剩下沈望秋,侄子沈朗。 等到了原籍地,沈望秋安排侄子跟着他奶娘岳氏在岳家村先安定下来,自己则偷偷潜回江南去查进贡问题茶叶事件的起末。 也是他平时为人仗义疏财,有不少江湖朋友,最后查出来是另一家商户贾家搞的鬼。这贾家也是坏到根上了,不仅将沈家进贡的茶叶调包引来雷霆之怒,更是斩草除根,特别关照了押解他沈家的衙役,所以沈家一路到原籍,一家人十去其八。 而贾家呢没有了沈家这个竞争对手,很快便弄到了皇商资格,一时风头无两,生意更是兴隆财源广进。 他知道靠自己一个人斗不倒贾家,而且贾家背后还站着从二品的礼部侍郎贾松云。贾家正是出了个会读书的学子从此才平步青云,风生水起的。 沈望秋背负血海深仇,他父母,他哥嫂,都因此丧命,他也是个狠人,直接挥刀自宫进宫去了。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运作的,岳展只知道十年后贾松云因受贿被弹劾,革去功名,发配了宁古塔,没熬住死在半路上。那贾家像是做了一场富贵梦,梦醒了什么都灰飞烟灭了。只能灰溜溜逃离了府城的繁华,往后几年贾府人丁稀少,至庆明七年已然绝户。 光听听故事就知道里面必然有那位的手笔。至于这个唯一的侄儿,他好像是忘了一般,竟没有让人托过只字片语。 沈朗奶娘是个厚道人,虽然主家销声匿迹,她可怜这小儿凄苦的出身,拿他视如己出,让他跟自己儿子一样从小去私塾,但是他的学问一般,身板倒是不错,被本村的猎户岳老汉相中,传授本事。他则将来给岳老汉养老送终。就这样从12岁开始他就跟岳老汉学打猎本事,到今年18岁已经能够自立门户。 沈朗这些年用打猎赚的钱盖了几间青砖瓦屋,不比土生土长的岳家庄人生活条件差,他这么多年下来也算半个岳家庄人了。只是他从来话都比较少,跟本村的人不远不近的处着。 岳展从小出去山上发疯,他见过沈朗几次,对他印象颇深,因为他很高,很壮,行走非常矫健,看他带着弓的背影他着实羡慕的紧,他就像古代的游侠儿啊! 他跟他大姐是什么时候好的?他怎么什么也没有察觉? 他立马盘问她, “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有几年了吧!” “你才多大,还有几年?”难道是从豆丁时候开始的?他此刻像一个老父亲一样,感觉自己家白菜竟然好几年前就被猪拱了,自己竟然不知道。 “你倒是快说啊。” “就有一年,你调皮老往后山跑,娘让我去找你,我在山里迷了路,又掉进了个小山洞里,扭伤了脚,吓得直哭,这个时候他出现了,把我救了上来。” 懂了,英雄救美,没想到还是自己促成的,岳展扶额。 岳展突然灵光一闪,问道,“家里这两年年逢年过节像鸡鸭鱼肉这样的熟食总是少?” 岳双儿讪讪的回到“是我拿的,他跟岳老爹两个人厨艺一般,这过节饭菜丰盛一点总是好的。” 这个偷家的,果然女儿大了不中留。 “那既然你有心仪的人,怎么不跟娘说呢,兴许娘会听呢?” “我们之前也没挑破,我说娘要给我相看,他也没什么表示。我气他这样就让娘做主了。” 她局促的脚尖在地上一踮一踮的。 “那现在呢?” “前段时间婚事定下来,传到他耳朵里,后来他就来找我,让我回绝了。” “为什么?” “婚约既成,若是悔婚爹娘在村里更抬不起头来了,你跟大哥~”她顿了顿,想到杳无音信的大哥,心里也不好受,又继续说道, “你们要考科举的,这种事做出来,让家人蒙羞,让别人攻讦我们,何苦来哉,我不能太自私!” “那个岳忠禄,是个读书人,爹娘很喜欢的,他他兄长科举厉害,将来对你们也是个助力。” “可跟他过日子的人是你啊!最重要的该是你喜不喜欢,不是吗?” 她眼泪突然掉下来,抱着弟弟袖子呜呜哭了起来,看来最近委屈坏了,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着。 唉,真是个傻姑娘,这个时代的女性可真有牺牲精神。 “事情也可有两全的办法,不一定非要要牺牲谁。以后拿不定主意跟我说,不要小看我哟!这次就让你见识一下。” “你把那沈大哥约出来我见见,有要事商量。” “你们商量什么?” “自然是男人间的事情,你尽快安排啊!” 接下来就看沈朗的了,他得会会他,看看他值不值得托付终身。总得替大姐把把关,毕竟嫁人对女人一生来说相当于二次投胎了。 他姐行动迅速,在她的安排下他见了传闻中的沈朗,看他一身打扮这是打算要进山打猎临时被叫来的。 跟想象中一样这人内敛话少,他也不耽搁,将家里安排那人跟大姐的婚事说了,以及最近发生事情的前因后果,直言此人手段狠辣,不是良人,这才从沈朗脸上看到一丝生气的表情,他就看他从身上拿出一直箭簇一直在那磨啊磨, “你忙什么,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在听。” “那你这是干什么?” “我去一箭射死那个畜牲。” 好家伙,这是真勇啊。 不过自己好喜欢啊啊啊啊! 不过他还是打消了对方的做法, “你射死他倒是简单,你背了人命官司怎么办?你让我姐怎么办?你这样是莽夫所为。” “如果我大姐取消了婚约,你会来求亲吗?” 他这次直接说道, “会的,以前是我觉得配不上她,不能耽误她,自从她订了婚约,我每天都很痛苦,这些天跟行尸走肉一样。我失去了才明白我不能没有双儿的。” 得得得,谁说他内敛的,对着未来小舅子,好奔放的表白哟!约摸是被爱而不得折磨的吧!相信通过这次事情以后大姐在他心里的地位更高了,毕竟失而复得才会欣喜若狂。 “那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解除婚约又不伤害我姐的名声。这种狠人可不允许自己名声有失,我家现在无权无势,对方人多势众,若是我家提解除婚约,得罪狠了不死也得扒层皮。” 两人商议了很久,其实主要是岳展安排,要沈朗执行。沈朗之前听双儿讲过自己的幼弟,他虽然顽皮但是极有主意,有城府,所以对于岳展的安排无有不从。 只是计策还没有实施,等岳展回家发现家里喜气洋洋,一问才知道原来林氏收到了他哥哥的来信,林氏哥哥现在在苏南省的舟山府做生意,哥哥来信主要目的是告知他他的外甥岳嘉年来投奔他了。这可把岳知语两口子高兴坏了。前段时间他们都以为儿子死在外面了,没想到竟然能好好的找到他舅舅的铺子里去。 现在夫妻俩也想开了,儿子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想做生意先跟着舅舅干积累经验最为稳妥,知道儿子安全,还有兄长照拂,他们也安心了,家里终于又像回到了以前一样,有了欢声笑语。 岳展病了一场也好彻底了,他还没有去学堂,他跟系统保证处理完姐姐的事就回学堂接受系统安排的学习任务。大姐的事必须尽快处理避免夜长梦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执行计划 于是这天岳展开始了他们的计划。他们选了一个天气晴好的时候,岳展早上就跟家人说要去岳家庄附近的凤凰山游玩,一直到太阳快下山还没回家, “娘,弟弟还没回来,我去找找他,说不定在村口就能碰上他。” “这浑小子,没一天让我省心的!” “你去,见了揪着他的耳朵给我揪回来,病刚好又跟过去一样出去疯玩,他跟我保证不到水边去了,是,他确实做到了,可他天天去山上撒欢,可别野到大山深处,那里也有危险啊。” “娘,你放心我一准把他揪回来。”说着就往外走去找弟弟。 岳双儿根据记号一路走到他们提前约定汇合的地方,见岳展跟沈朗已经在等她了。 “弟弟,这样骗爹娘能行吗?” “咱们这不是骗,咱们只是将你们相遇的过程重新演给他们看看而已,怎么能叫骗呢?” 好像也是,就是感觉哪里不对。 “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即便没有岳忠禄,也会有李忠禄,王忠禄,只要他是走走科举路子的书生,你喜欢的这一款很难打动他们!” 岳双儿知道弟弟说的对,他爹娘肯定看不上沈朗的,不说他是个猎户,就是他孤儿的身份也断断不能让她嫁给他,更何况对方还有这么悲惨的身世,连带着还有一个断了联系,有仇必报的太监叔叔。 见他俩站着不动,他问道,“你们不会后悔了吧?” “不后悔”两人异口同声道。 “只是,爹娘会不会生你的气,毕竟这个事情要因你而起。”岳双儿担心的说。 “我皮糙肉厚,能扛揍,不用担心我。我只盼着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多谢展弟!”沈朗抱拳谢道。 “你不用谢我,真感谢我成全你们,你就对我大姐好点。” “那肯定,我以后一定会对双儿如珠如宝的!”他保证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好了,咱们就此分开,你们今晚保重。” “保重!!” 直到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岳展才慢悠悠的往家走。 月挂柳梢头,岳展才悠悠回家。刚进家门就看到他娘在院门口焦急的巴望着,见他回来气着说道,“你还知道回家呀?你不看看多晚了,你这个臭小子,你是要存心气死我吗?” 她一边把他迎进来,一面训斥,待往外看,发现长女没有跟进来, 问道,“你大姐呢?” “我刚回来,我怎么知道我大姐在哪儿啊?” “她见你没回来去找你了呀!怎么,你们没有遇到吗?” “没有啊!” 他虽然擅长睁眼说瞎话,但看到他娘焦急的样子,内心也着实不忍心,唉,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对不住了爹娘,为了姐姐长久的幸福我只能硬下心肠了。 “坏了,坏了,当家的,你赶紧的去找找人,双儿还没回来啊!” 林氏见人没回来也是着急。 岳知语赶忙叫人拿了火把随自己上山找人。 整整一夜过去,人还是没找到。岳知语一宿没睡,头发乱糟糟的,一夜之间竟然多了些许白发,来帮忙找人的人见他这样也是唏嘘不已,这岳知语家里是遭了诅咒还是咋地,科举不中也就罢了,孩子还一个接一个的出事。 先是长子离家出走掉到江里去了,倒是最后证明是假消息,原来自己投奔舅舅做生意去了,但有个离家出走的儿子也是够闹心的。 后来次子掉到水泡子里差点淹死。 到现在长女上山找弟弟人不见了。 这一家子可真真是够倒霉的了。 感慨完了还要继续找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正在众人找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有呼喊声,那声音时断时续,像是喊救命。 众人连忙寻着声音找去。 只见一个深不见底坑洞下正是昨日消失的岳双儿,但是多了一个人,竟是村东头的猎户沈朗。众人赶紧将带的绳子都打结凑出一根长绳,抛下去,这绳子刚刚够长,这得多深啊,至少十几米的深坑,让下面的人系好绳子,上面的人合力才将人一个一个拉上来。 等上来一看岳双儿还好,身上看着没什么伤口,那沈朗伤的可不轻,身上好多划痕,胳膊大腿血淋淋的,嘴角还挂着血渍。 众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昨晚岳双儿上山找弟弟,结果迷了路,碰到正在打猎的猎户沈朗,沈朗送她下山时,她一个不小心踩到深坑了,这也不能怪她,这深坑又细又长,坑口被一丛从茂密的野草遮掩着,白天都看不出来下面是深坑,更不用说傍晚视野不佳的时候。 而她一摔下去那沈朗就拉住了她,但是电石火花间沈朗脚下的地也开始松动,他也往下栽去。不过他是条汉子就是往下栽也把岳双儿抛到自己上面,自己给她当了人肉垫子,所以他才会摔成这样。 若不是摔成这样,凭他的身手或许不用等到众人来寻就能将人救出去了。 岳知语看到全须全尾的女儿,心里的大石头就放下了,老父亲抱着女儿就开始掉泪。人没找到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流,找到人就一下绷不住了。 都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也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始讨论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夜,这怎么也说不清了啊,男未婚女未嫁,男的又英雄救美,岂不是一段良缘? 哦,不对啊,女方前段时间不是刚订下婚约了吗?那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个婚约也黄了吧。 压力给到了岳忠禄这边。 岳忠禄当初定下这家纯粹是奔着林氏的嫁妆去的,因为他家长子没了,若是次子也意外没有了,那家产就全是他的。 岳忠禄看着是个好小伙子,但内心有他的阴暗,从小他哥就比他聪明,比他努力,成就比他高,所以全家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他哥身上,他哥也不负众望,成了他家的门脸,而他呢只会在他哥的光环下苟活,他再怎么努力家人也看不到,所有人眼里只有他哥。所有的资源人脉也只会帮他哥打点。 他订下岳双儿就是想着若是没这个讨人厌的小舅子,这一家只剩下四个女儿,他又是大女婿又是同族,以后这家所有的家产跟资源都会是自己的,科举真的是抛费银子,只有有银子助力才会有好前程。 现在一切有了新变化,他以为死了的大舅兄原来还活着,在做着上不来台面的小生意。他这未来小舅子还是个命硬的,没死成,那活着的小舅子也是个减分项,他可打听了这小子不学无术,调皮捣蛋,在学堂里成绩次次倒数。但是他大哥已经不读书了,依着未来岳父对科举的看中,即便他倒数也会一直供他上学,那这可是个无底洞。 他们家这一支甚是愚钝,是出了名的头脑不灵光,他也会想,这要是娶了他家姑娘自己生的儿子万一继承了岳家的这一天赋神通可怎么办? 他后来万分后悔自己跟这家结亲,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根本是无利可图,又没有理由悔婚,原以为没办法了,你看看,机会这不是来了吗?知道这个消息他真是太兴奋了。 更高兴的是他可是听说了本县刚换了新县令,这新县令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待字闺中,若是,若是自己能够把握机会岂不是一飞冲天?而很快就是乞巧节了,那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机会。 他立刻找到父亲,希望爹出面帮他退亲, “禄儿啊,人家刚出事,我们接着上门退亲恐怕不太好吧,同村要戳我们脊梁骨的!” “爹,您是为了您的脸面,您就不为儿子的幸福想想吗?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夜,这要是娶进门,你让儿子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是,可是…咱庄子里也没有这样退亲的先例。再说我见过那女娃,是个识大体的。” “这要是哥哥遇到这个事,不用哥哥开口,您肯定马上就去退亲了。轮到我身上您就当缩头乌龟了。哥哥的脸面就是脸面,我的脸面就不是了?我看你们偏心偏的都没边了。” 他爹被这样说也难受,虽然确实有些偏颇更加出息的大儿,但是自问对小儿也是倾尽所有。怎么小儿子总是有这么大的不满呢? 都是本村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家里刚出了事自己就上门退亲,这以后不得被别人戳脊梁骨啊!这婚事真是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他看他爹不行动,只能再添一把火, “爹,您要是不给我退亲,我以后也不科考了,反正成了婚也会随了那边,生出一窝蠢才。”这么一说他爹果然意动了。 “罢了,罢了,你执意要退亲我就去给你退亲,只是你莫要后悔。” “笑话,我后悔?我后悔没能早点退婚!” 把他爹气个仰倒,费心巴拉的给他找了个这么家底丰厚的岳家,这家里还没有个能科举撑门面的,不得把全部身家都搭儿子身上助他鱼跃龙门?他两个儿子都考科举,这科举的抛费他可太知道了。他是真心为小儿经营啊! 到头来,反倒招了小儿子一堆埋怨,换谁谁不寒心。可小儿子说的也有道理,若是以后子孙承袭了那边的,岂不是直接断了科举之路。 这样想着,他就去备好礼,准备走一趟岳知语家。而岳知语家现在还不知道到要退亲的已经在路上了,家里已经在热闹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被退亲 后院里 岳知语跟岳展在大眼瞪小眼, “给我脱了裤子趴下。”岳知语指着身旁的长凳说道。 岳展肯定不会脱裤子的,不过他自觉的趴到长凳子上一副你要打就打的模样,气得他爹满院子找棍子。 好容易找到一根趁手的,直接抡起来照着屁股就打下去,疼得岳展龇牙咧嘴的叫唤。 “我叫你天天出去跑,我叫你不着调!”他一边打一边训斥。 上次他出事他就想揍他了,奈何他摔的头破血流的,又高烧不退,再大的气看到他那个惨样气也消了。上次没给他教训,这次更好了,害他大女儿遭了个好大的罪,真是后悔没早打他这个不长记性的儿子。一想到这儿,他就来气,棍子更是抡得虎虎生风,疼的岳展哭爹喊娘,他可没说过他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哀嚎着企图博取他爹的同情,起料,他爹看他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tm生的是个什么熊玩意儿,咋没打两下就告饶,连点文人气节都没有,这要是被抓到敌国去,绝对是个叛徒,他揍的力道又加重了两分。 “宿主,别哀嚎了,你没发现你叫的越大声你爹打得越狠吗?” “好像是有点,但是我控住不住啊!!”嘤嘤嘤。 “爹,疼死我了,要出人命了!”他哀嚎道。 他娘就在院外站着,她也气的不行,这小儿子简直无法无天了,现在就能闯出祸来,她听着小儿惨叫,双手掐得自己都快出血了,愣是不让自己进去拦住他爹打孩子,是该管管了。 他这次把他大姐害的可不清,甭看没怎么受伤,这原先订的亲事恐要生变呀!正在想着长女听到动静也赶来了,拽开他娘拉着自己的手就往院里冲。 “爹,爹,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把弟弟打坏了。” 她慌忙上前阻拦,他爹没收住力道,一棍子打在长女的背上,只听一阵闷哼, “乖女啊,你这是干啥,你还要替这臭小子挡板子?” “爹,我也有错,我如果不迷路就不会有这一出了,要打就打我吧”她忍着痛说道。 她能不站出来吧,弟弟的板子可是实打实替她挨的,她承他的情,但是不能让他受这么个大罪! “宿主,你这个姐姐还挺有担当的。” “那是,不过我快要被打死了,你还看戏,看戏就罢了,你还品评?” “我没有。”宿主心虚的回道。 哼,分明就有。不过现在不是撕逼的时吧候,自己的屁股都快拍成八瓣了,救救孩子吧。 他爹将岳双儿拉到一边,作势还要再打。只听仆子来报,说是未来亲家老爷来访,他只好先停下来, “你等着,你姐的亲事要是黄了,看我不打断你的两条腿,我让你又是下河又是上山,一天天的不整出点花来就不叫过日子。” 他跟妻子收拾了一下就赶紧去前厅接待未来亲家了。 等一听未来亲家是要来退亲,虽然有心理准备也不好受,岳知语说道, “岳大哥,这事确实是我家不对,但是事出有因,双儿看他弟傍晚没回家去找弟弟才掉到那深坑里了,她也受了无妄之灾。” “语弟,我晓得双儿是个好孩子,不然我们也不会订下她,但是这孤男寡女在山上待了一夜,这就是没发生什么,也说不清了。” “什么就是没发生什么,本来就没发生。你这要是退亲,我女儿背了个退亲的名声,她可怎么活呀!你们这是要逼死她呀!”林氏哭道。 “怎么会是逼死她呢,她不是被沈朗救了吗?英雄救美然后以身相许,岂不是一桩美谈!我们禄儿可是为了成全他们。”他说得理直气壮。 倒是让岳知语夫妇听得瞠目结舌。你退婚就退婚竟然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好像你家牺牲了什么成全了我家似的!!! “这么说是忠禄自己提的了?”岳知语听到了重点。 “是的。”他还以为这岳忠禄是个好的,这还没怎么着呢,人就跑的比兔子还快,这要是父母提的或许还能转圜,这本人提出来看来亲是结不成的。 “那成吧,这亲事不结也罢。”他疲惫的说道。 “那我们家的聘礼,你看?”自家俩儿要考科举,这钱都是用在刀刃上,这聘礼要是打了水漂可是要心疼死了。 “聘礼?你当我们家能贪了你这点芝麻粒子?。”说着让人将他家的聘礼抬出去,将他轰走。 岳知语也是气得狠了,他坐在上首,无处发泄,啪啪用力拍了两下桌子,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真是落井下石,欺人太甚!” “老爷,这退了亲,我们双儿可怎么办呀?” “退了亲有什么不好,你没听见吗?是他小儿子自己要退亲的,跟他这样的人成了婚,万一以后女儿生不出儿子也是要被一脚踹出门去的。” “真的?”林氏疑惑的问道。 “夫人呐,你不懂男人,这男人婚姻大事上的决定要嘛不出口,出口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考虑的东西可多着哩! 再说,这经一事就能看出对方的人品,这样市侩的男人咱还不放心将双儿许配给他呢,将来他不成功还好,他要是功成名就了,咱家又拿捏不住他,那双儿岂不是要被他磨扁搓圆?” “那咱双儿的婚事该怎么办?”林氏泪眼婆娑的问道。 “依我看,这个沈朗也不错。” “你说那个猎户?” “猎户怎么了?我当年文不成武不就,你还不是嫁了我?我还不如个猎户呢!”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他又继续分析到, “他能自己盖上四间大瓦屋说明他手艺不错,勤快,能给师父养老送终说明他孝悌可嘉!能给咱女儿当垫背也该是个知情识趣,疼媳妇的。再看长相那也是身高八尺,相貌堂堂的好儿郎!” “你这么分析倒也是,可老爷,他那出身…” 他了然,他能不知道吗? “这个也是没法选择的,而且英雄不问出身,他无父无母,我们好好对他,以后也是半个儿子了,女儿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即便他真有啥想花花肠子,咱家还拿捏不了他一个外来户子吗?” “听说他好似还有个在宫里当太监的呢!” “早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打从他奶娃子一个来咱村,小二十年了,他那叔叔你听过还是见过?而且咱这离那京城十万八千里,入了宫就身不由己了还能出来?就相当于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即便有,这是他亲侄儿,他还能害了咱家吗?” “那,那你看成?” “我看成。就是不知道沈朗怎么想的?” “他怎么想?他得了咱宝贝闺女,他偷着乐吧他!”林氏不情不愿的回道。 “总是要听听人家的意见嘛,毕竟成婚以后是小两口自己过。” “行吧,那你找个机会问问那孩子,我呢去问问咱闺女。 还有咱这幺儿,可咋办,总是闯祸,再来一次我可真受不了了。” “先晾晾他,等忙完这个事,我送他回学堂。” “还是先送他去学堂吧,别再拖了,我看他一刻都不能得闲。” “咳咳,” 岳知语,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打的有点狠,他估计得在床上躺几天才能下床。”他差点说成我打得有点爽了,不过确实爽,顺气!!!! “你!!!你打两下吓吓他就成,谁让你真打了,打坏了我可跟你没完。”林氏赶紧回屋拿了药去给儿子上药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坑爹的系统 看着林氏着急离去的背影,他恨恨的想真是慈母多败儿!让他躺床上两天消停消停吧。 等他得了女儿的准话,就准备了一些补品,提着去村东头到沈朗家,不管结不结亲于情于理自己得去看看人家,毕竟人家救了自己女儿,还受了那么重的伤,这要是自己女儿那细胳膊细腿摔下去,不死也得落下残疾。 其实当时第一时间他家就给沈朗请了郎中,问诊费药费这些开支也是他家出的,这些本也该他家出,但是来沈朗家还是头一遭。 他以为一个单身的爷们家应该顶多算个整洁,但是一进去就发现人家家里窗明几净,窗台上摆放的花草郁郁葱葱,屋中家具古朴中蕴含着大气,布置得相当雅致,家里竟然还有一间书房,案桌上摆放着一本游记,竟然是郦道元的《水经注》,这本也是自己的心头好呀, 《水经注》内容详实而丰富,不仅将我朝大大小小的河流记录在册,那些与河流有关的风土人情、历史典故等等都一一记录在册。读完此书,让人感觉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 可能是翻阅次数颇多,书封面都一角有些泛白了。 他没想到他会认字,是了,这孩子从小在他们岳家庄的私塾上过几年学。 “这家具看着着实雅致,这是在哪里定制的?” “小子平时去山上打猎,看到好的木料就拿来胡乱雕琢的。” 原来是自己做的,看不出来,这人还是个雅人。 “这虎皮呢?”他问的是铺在椅子上的那张棕黄色间黑色横纹的皮毛。他一进来就注意到了。 “是小子前年自己打的。” 前年的话才16岁,16岁能猎杀一只老虎,可以说是非常神勇了。心中对他更是肯定。 他也不含糊将自己的来意说出来,那沈朗一听,急忙辩解自己不想挟恩图报,岳知语一看他这样比那岳忠禄是人啊,更坚定了自己的意思,见他是认真的,沈朗自是无有不从。 等未来丈人要走的时候非要将这虎皮送给对方,他看出这未来丈人非常喜欢,能讨好未来岳父,自然是对方喜欢什么送什么。要不是自己腿受伤了,行动不便,他直接送上门去,奈何他现在有伤在身,只能辛苦他自己带回去了。 岳知语出一趟门,带回一只虎皮,还是未来女婿送的,别提多美滋滋了。 选女婿还是得他来,那林氏选了个什么玩意。 他别的本事不行,这些年唯独有一项绝技,就是看男人的眼光那是刁钻的很,这能弯腰干家务的男人太少了,就拿他自己来说,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以这些年苦了林氏。所以,眼里有活,会干家务,能干活是他选女婿的第一标准。这沈朗从端茶倒水,到洗衣做饭,烧水砍柴,做家具等等,就没有不会做的,简直是个生活小达人。这女儿就等着享福吧! 至于会读书科举,那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他虽然眼馋那些会读书的麒麟儿,可他可不会卖女求荣,一定要为了嫁这种儿郎委屈闺女。村里那些会读书的儿郎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目下无尘,还是落下点实在的好处要紧。 不得不说,岳知语真的是个好父亲了。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是沈朗与岳双儿最终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这件事情圆满解决,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给长女备嫁,就有那看不过眼的来添堵了。 这天岳知语醉醺醺的回家,最近家中发生的事情多,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出去应酬了,今晚竟然喝醉回来的。不仅喝醉了,还朝家里人发了酒疯。 “我太难受了,我太伤心了,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啊!”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还不是岳忠禄的爹,他看我们这边订婚,他儿子还没着落,眼红了,跟人家吃酒的时候说,说,说得亏他儿子没娶咱双儿,不然又要生一窝不会读书的蠢蛋。” “呜呜呜,娘子,我太伤心了。以前别人即便说我们家出不了读书人背后说说也就罢了,我就当不知道,可是他吃酒的时候明明看到我在隔壁桌,故意说给我听,我心里难受啊,娘子!!!”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了别人,做好自己就行了!” “可是娘子,咱的林儿,欣儿,怡儿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他这样说,以后咱女儿怎么嫁给好人家的儿郎啊!” 原来是担心这个,若是光为自己的面子也不至于把个大男人气哭了,还是担心闺女们以后的人生啊!林氏也沉默了,他能想到,她焉能想不到?只是怎么破解呢,除非她家出来一个绝世天才,不然这局面转圜不了。 岳展看着他爹一个大老爷们抱着林氏就呜呜的,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他生气了,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宿主,怎么样,是不是可以开始学习了?”他看宿主气坏了,趁机问道。 “今晚就开始”。 “好的。” 着实不容易啊,等了七年好容易跟前宿主又重新结契,结契以后又被晾了一个月,美其名曰为了大姐的终身幸福,现在好了,为了三个姐姐的终身幸福,这动力值真的拉满了。 等晚上夜深人静时,岳展的意识开始进入系统。 可等他进了系统以后才发现一切都变了。上一世他在系统里学习了十几年,系统什么样他门清,可这次进入系统他看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这是一个像军事基地一样的环境,这个环境分了好多区域,他粗粗的看了一遍,有马场,有搏击室,射箭室、举重室、投壶室、兵法策略室、还有器械室,器械室里各种刀、剑、棍、锤、戟等等应有尽有,都是围绕武科考试设置的。 同时这里又融合了现代的军事训练特点增加了野外生存技能室、游泳室(当然不是简单的学游泳而是水下战斗),攀登室、侦查室、救护室、猎杀室等等,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不开的课。 “系统,你没有搞错吧? 你是要把我培养成杀手? 还是要让我谋朝篡位?” “呃,你想多了!这是我为你量身打造的,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惊喜?有没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系统洋洋得意的说道, “上次你劳累过度嗝屁以后我就一直苦苦钻研有没有可能开发针对你的新系统,终于让我想到了这么一个全新的方式,我不是说过要让你健硕如牛吗? 只要你按照规定完成系统规定的科目,你的智力就会得到提升。这么说你可能不明白,请你抬头看你头顶上的屏幕”,他这才发现前面有个屏幕,上面有一些汉字和数字标识: 总体智力8, 分别是: 记忆力10, 理解力8, 注意力8, 观察力7, 判断力8, 领悟力10, 反应力9。 “呶,这就是你现在的智力水平!” “系统,总分是10分吗?” “不啊,100分啊!” “怎么会,那我怎么才8分,你看我像傻子吗?” “不像,但也不灵光。”郁闷,现在解除契约还来得及吗? “想解除契约,除非你完成任务!” “那我这一世的任务是什么?” “跟上一世一样刷到满分。” “我上一世是寒窗苦读模式,那我这一世是什么模式?披荆斩棘模式吗?” “嘿嘿,健硕如牛模式!你放心绝对不会跟上一次一样出现意外。” “还是跟上一世一样25岁前要到满分,不然就嗝屁吗?” “是的,”系统的声音回归严肃,“宿主,你要注意,你的时间并不多,千万不要挥霍时光。健硕如牛模式比寒窗苦读模式更难得分。” 岳展不由苦笑,上一世自己10岁跟系统契约,到他过劳死23岁时他才刷到86分,离满分还差14分,不要小看这么点分数,越到后期提升分值越难,所以系统这样说他就明白了这次的难度。 唯一庆幸的是这一世早契约3年,占了先机。唉,早知道迟早要契约,打一出生就契约岂不更有利?还好现在亡羊补牢尤未晚也。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熟悉了系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开始学习 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先熟悉熟悉整个系统,打算第二天开始正式在系统里学习。 系统提前申明,一旦开始学习,要严格按照系统要求打卡,每天完成规定的武举任务,不然会受到电击惩罚。这惩罚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上一世他每次完不成当天学业任务就会被电击,那滋味太酸爽了,不然也不会把自己逼的英年早逝。所以这一世没想到还是一样的惩罚,他还是乖乖照做吧,那滋味可不想再尝了。 系统每天都会出来当天的课表,岳展只需要按照课表进入指定的教室学习。 按照系统课表第二天晚上,岳展要正式开始他在系统里的打卡之旅。 这天一大早,岳展想着既然决定科举,还是赶紧去学堂学习才是正经,他光在系统里刷分刷的那是智商,他不去学堂上学那么高的智商也没用啊,再说还有三个姐姐的人生大事,他感觉压力好大! 于是早饭过后,他主动跟他爹说要去学堂上学。岳知语本来正吃着土烟,被他儿子的话惊得一口烟吸进去忘了吐出来,呛得连连咳嗽,脸都咳红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儿啊,你说你要去学堂上学啊?” “是啊爹,我都落下两个月的课程了,得赶紧去把课补上。” 听到这个解释,他爹更惊奇了,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还是天要下红雨,这小儿子自己开口要求上课还是头一遭! 不管怎样,他愿意去上课自己这个当爹的求之不得。 “幺儿啊,爹也不求你科举出人头地,只求你别再闯祸,老老实实的跟着先生认识几个字,读书知礼,爹就心满意足了。” 这么低的要求?他以前也没多混账啊! 他爹好像怕他反悔似的,他一说要去学堂马上将他打包带去了私塾,带着他跟先生告罪,因着最近家中小儿生病一直没有来上学,以后一定按时来上学云云。 就这样岳展重新开始了每天的私塾走读生活。 对于他的到来,他的好朋友岳辛高兴的喜形于色。 他刚坐下,岳辛就走过来跟他寒暄起来, “你怎么才来啊!这都上了两个月的课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过得多痛苦!” “是吗?” “当然了,还有以前我只是倒数第二,自从你走了我成了倒数第一,不仅要承担夫子的火力,回家还要被我爹追着打,幸好你来了!” 合着是让自己分散夫子的火力来了, 岳展心说对不住了大兄弟,以后我要开启奋起直追模式了!这倒数第一的交椅还是继续由你来坐吧! 岳展虽说以前不学无术,但是前世今生他都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人,他答应系统要学习就真的要认真学习了。 于是季夫子上课的时候发现岳展回来以后听课认真了。 岳展听得确实认真,但是他发现夫子讲得他左耳进右耳出,根本记不住,前世他那脑袋堪称过目不忘,今生这8分的脑袋,他真正用起来才发现不好用啊! 能怎么办,他要努力在系统里刷智力了,不然这直接影响到他奋起直追啊! 晚间吃饭的时候,岳知语觉得幺儿开窍了,知道主动学习了,随口问道他今日学了什么了。 岳展脑子一片空白,他8分的智商根本存不住什么,合着原来之前不是自己不主动学习才考的倒数,其实是实至名归!他爹一看他一副呆头鹅的样子就知道果然是他的种!连连叹气,不再言语,自此不再过问他的课业这是后话了。 除了他爹提问他这个小插曲,整个晚饭气氛还是很和谐的,在这和谐的氛围里,林氏提到了一件事,幺儿上次阉割的那只猪仔长大了,一开始看不出什么,后来其余几只没阉割的猪一比确实大了一圈。但是光凭一只小猪仔并不能证明阉割小猪一定长得更肥。 岳展憋了憋没憋住,直接招了,除了阉割了自己家的一只小猪,他还跟岳辛在他家挑了六只小猪全阉割了,这长大的猪都比其他猪大,岳辛家杀了一只尝了口感确实更好。为此岳辛还给他叔叔写了封信,他叔叔刚好在司农司,这是实打实的政绩呀,他叔叔来信说这要是能见效推而广之,朝廷必有嘉奖!!! 说完他抬头看他向爹,见他爹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这要是真的阉割小猪有用,他儿子就出大名了,全镇的人都将知道他岳知语有个会劁猪的儿子,他儿子就是劁猪的祖师爷了。 他藏着,遮着,掩着,没想到对方将会敲锣打鼓的来!!! “你不是说在岳辛书房看到的办法吗?就不能把这光荣的荣誉让给他吗?” “我让了呀,我是在乎这点虚名的人吗?但是岳辛他不接受啊,他说这不是君子所为,是我带头做的,他说什么也不肯,直接将那信件寄出去了。” 他也很无奈呀。这做好事不留名怎么就这么难? “儿子啊,我虽然一直希望你扬名立万,但是这‘劁猪祖师爷的爹’这个称呼着实让我受不起啊!你就非得跟猪杠上吗?” “其实其他的动物也或同此理,比如牛羊,如果阉割的话,它们肯定更安心干活。”岳展认真分析道。 就见他爹听到他这个回答,扶额揉着太阳穴,满脸愁容,都说望子成龙,平生第一次他不希望儿子成名! 只是没等他想好怎么办,朝廷的嘉奖它就,就,就来了!!! 等岳氏族长带领着众位族人接到朝廷的嘉奖令的时候也是惊了个天雷!!!啥,他岳氏什么时候多了位劁猪祖师爷?啥,这都在整个苏南省乃至全国传开了??? 岳扶摇本身也是出于好意,毕竟这不仅是一项政绩,更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而且是出自他们岳家,只是没想到后面画风会变得如此诡异,以科举出仕的岳麓书院本家岳家,竟然发现了劁小猪能让猪仔长得又大又肥? 这件事在京城都成了笑谈,眼看画风越来越不对,皇上都发话了才给这件事情盖棺定论。 皇上说自来众人皆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将读书人养的目下无尘。岂不知农牧业才是一国之本,一国之基。这读书人就该像岳家人一样深入田间地头去帮老百姓解决一日三餐四季冷暖的实际问题。 这件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等旨意传到了苏南省早已经尘埃落定。身为岳家庄的人自然不知道因为这个皇帝都下场帮他们撕逼了,只懵懵的受了嘉奖。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岳展,他可不知道因为他京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现在可没工夫管嘉奖不嘉奖的事,因为他已经被系统折腾得筋疲力尽了。 比如现在,他躺在地上跟离了水的鱼儿一样大口喘息,这是要操练死他的节奏吗,一上来就给他安排在搏击室,那系统中的老师就是个战斗机呀,他们力量又不对等,岳展单方面被揍得鼻青脸肿,嗷嗷得满场子乱跑。 啥,想要求饶?求饶就打得你鬼哭狼嚎,连点骨气都没有的东西。总之老师不会因为你投降而减轻对你的暴揍。 他相信系统绝对是故意的,它对自己怨念已久,借着训练偷偷使坏,他还什么都没学呢,他上的哪门子的搏击课。这是单方面被ko的节奏,咋连个护具都不发,他这张俊美的脸还怎么见人呢! 系统摸摸鼻子,它可没有公报私仇,假公济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表彰它来了,它来了 一节搏击课下来,浑身酸痛,他躺在地上感觉鼻孔湿湿的,抬起手臂一擦竟然流鼻血了。最让他难受的还是那屏幕,一节课下来,那屏幕上的数字纹丝不动~~ “系统,这屏幕是不是死机了?” “没有啊,监测到系统一切都运行良好!” “那为什么我一节课上下来,它纹丝不动!” “那是因为你没有提升啊!” “那合着我这被白白揍了一节课。” “宿主,你不要这样想,在实战中提升进步才是最快的,你在课程中要不断反思,技能不断提高,分数才会提高。” 行吧,怎么都是你都理。 他已经被揍到无力跟系统再争辩了,只想好好回去睡一觉。 没睡几个时辰,又到了卯时三刻,他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起来了。 穿好衣服在铜镜前一照,好家伙,这猪头是谁啊? “系统,我的脸怎么这样子了?为什么我全身酸痛?” “宿主学的是搏击课,身上有伤很正常啊!” “不是,系统,我只是意识进了系统,身体又没进去,不应该身体依然生龙活虎,精力更加旺盛吗?” “宿主,你有系统本身就比别人多了捷径,万事有因果,谁也逃不掉因果包括我,想要轻轻松松超越别人,就得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付出超乎寻常的努力。” “既然我系统里的伤能带回到现实,那万一我被系统里哪个不知轻重的老师一拳打死,岂不是我真的要一命呜呼?” “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我会让他们注意分寸。” “万一不注意我岂不是…” “所以宿主,自己也要努力了,这是实战演戏,积攒不了实力也是会要人命的。” 卖身契都签了,还有反悔的余地吗? 等他收拾好心情去到前厅竟然发现他爹坐在上首位置,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爹不睡到日晒三竿能爬得起来? 他见他爹都没注意到自己,在发呆呢! 他走上前去,问道,“爹,你咋这么早就醒了?坐这干啥呢?” 听到他的声音,他爹总算回神了,目光幽深的看着他道, “我在思怎么去祠堂跟列祖列宗交代交代你取得的成绩!”他说着将手中的牌文出来, “你看这是皇上亲自下诏表彰你的诏令文书,都张榜公布于天下了,以后啊,那些想要用你发现的办法给小猪增肥的,阉割前都得先拜一拜你的画像,毕竟你也是这一行开天辟地的祖师爷!!!”他用戏谑的语气说着。 “你倒是说说这‘岳氏阉割刀”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之前不知道? 他的好儿子到这还给他收着呢,他才知道原来当初一起呈上去的还有他儿子发明的‘岳氏阉割刀’。 “就是当时突发奇想,跟岳辛商量让他家打铁把式制出来的。小打小闹而已,上不得台面。” “不不不,真是太上台面了,连宗祠都开了,这‘岳式阉割刀’都供奉上了,就是不知道列祖列宗能不能受得住你这后世子孙的这份大礼了!还‘岳氏阉割刀’,这威力真是不同凡响!!!你说你咋就这么能呢!!!” 接旨的时候岳展不在,他当时在现场啊,他亲眼看着族长的脸涨得通红,看着那阉割刀脸红得要滴血了,面对来颁发表彰的官员还要跟族人一起笑纳,那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他当时站在人群里,要是眼神能杀人,他已经被戳成了血窟窿了,想到这里他又一阵气血上涌,想要揍他儿子一顿,抬起头想要再骂,才发现他儿子脸上鼻青脸肿的,鼻子上还带着血丝,可能是天还没亮,屋里光线又不好,他又刚好在气头上,所以岳展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脸都快被揍成个猪头了。 “这是谁揍的你?昨晚你碰到谁了?” “我也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那老师是谁,系统的老师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有代码。 岳知语立刻脑补出他儿子是被别人蒙头暴揍了,肯定是本村那些看不顺眼的人了。 他的儿子只有他和先生可以揍,别人休想动一指头。 “岂有此理,哪个黑了心肝的王八犊子敢对你这么小的孩儿下手,你看出手重的!!!这还是人吗?简直猪狗不如!!!不行,我们得去找族长评评理,不能让你白白受这一场罪。” “爹,算了,别去了。不是族人打的。”他越拦着,岳知语越觉得肯定是族人干的,他聪明的大脑推断出来的怎么可能有错? 他也不让他去上学了,让林氏给他儿子告个假,带着他就直奔族长家而去。 此时族长岳五德还在被窝里睡觉,不怪他这点还没起来,没办法,年纪大了,他今年已经63岁了,已经到了耳顺之年,昨天一场表彰大礼下来他的老胳膊老腿都快散架了,后头又开了宗祠,感觉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这好容易歇歇了,躺被窝里还没清醒呢就有人来砸门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仆从来报是岳知语父子来访,这对父子真是一刻也不消停呀!!! 他家没法靠科举出息,都琢磨出旁门左道来了,这人来都来了总不好赶出去吧,怎么说昨天也受到朝廷表彰了,虽然这表彰着实让宗族不好消受,还是得爬起来会会这劁猪的父子,不能让人留下话柄不是。 于是老族长咬咬牙从被窝里艰难的爬出来,心里却憋了一肚子气,等这扰人好梦的罪魁祸首禀明了来意,再看那小儿被揍得不忍直视,气已经消了大半。也是可以理解的,哪个父亲见儿子被打成这样还能无动于衷的,所以这是来讨公道的。 可是问来问去,这小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被打的,就是一起床就是这个鬼样子了。 这怎么抓凶手呢?你说这小子他灵光吗?连被谁打的都不知道。你说他不灵光呢,他还给你整了个‘岳氏阉割刀’,简直要让族人中道崩殂。 不管怎样族长还是派了不少族人去查到底谁打的岳展,至少面子上他也要主持公道,可查来查去查半天连个嫌疑人都没有。 但是经过这么一闹,族人都知道了岳展昨晚被暴揍了。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不管怎么样也不应该对一个小孩子下手,这下手的人啊心坏透了。 也有人在想到底是哪位义士这么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早想揍那小子了,可恨没逮到机会,你道为什么要揍他,他让以诗书传家的岳氏彪炳书册了,不过这书册的名字包括但不限于《母猪的产后护理及猪仔的正确喂养》,《家禽养殖十问》,《小猪培育指南》等等。 这祖宗要是在天有灵看到‘岳氏阉割刀’,都能被他羞得恨不能再立时死回去你信不信? 但是这话不能出去说,因为皇上都说好了,你说不好,不是跟皇上唱反调吗?你有几个头够砍的,都暗戳戳的想使坏,这下好了,有人帮忙了,别说,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真透气!!! 岳展也算因祸得福了,他顶着这张脸,多少消减了众人内心那点不舒服,毕竟提起来由岳麓书院的岳家到现在的‘岳氏阉割刀’的岳家落差不可谓不大。 最后也没查出来到底是谁打的岳展,而且后来的许多天岳展都顶着他那猪头上学,这是什么体质啊,怎么被打了天天不好啊!这伤口可真水灵啊?废话,能不水灵吗?他也不知道系统哪跟筋搭错了,排课跟搏击课卯上了似的,天天的给他安排搏击课,他就天天晚上在系统里挨揍,初时三五拳他都受不住,后来慢慢的挨到十几拳,一直到现在他都感觉自己皮糙肉厚能扛揍了!!! 这天他训练完系统里的课程他抬头看了看屏幕,他的反应力已经从最初的9到了13了,真是可喜可贺,没白挨揍。脸上的青肿少了很多,不知道的以为消下去的,只有他知道因为一直在实战,他躲避危险的本事也见长了。 只是经常有那外村来的,打听到他的这家门上,想拜师学艺阉割小猪的手艺,没办法,声名远播啊!可惜岳展在学堂,不然他非得再现场教学不可!他父亲自然以他现在在学堂上课为由要搪塞过去,岂料他们都是赶了几日路赶来的,没学到哪会那么容易走, “您不是岳公子的爹吗?这门手艺您肯定会,请您教教我们吧!” 这可把岳知语愁的一个头两个大,怎么教他也不会啊,可是说出大天去,没人信啊啊啊!谁叫他儿七岁,他是他爹,还是他脑子转的快,叫来佃户谢大来教他们才将一波波求学的人打发了。 这些甜蜜的负担自然由他爹担着了,谁让他还是个孩子呢,此刻正在学堂学习呢。 学堂里 季先生正在对昨天的教授课程进行提问,这些小童要一个个挨着背诵,轮到岳展的时候他又卡壳了,这季先生也为难,这说他也不是不说他也不是,他看岳展最近学的比以前认真了,可惜他的脑袋跟个漏斗似的,放进多少知识都漏的丁点不剩,次次轮到他次次卡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走路像鸭子 岳展真是不学习不知道自己这世配置的脑容量有多低,明明他在系统里那么努力的刷分了,反映到智力上提升起来跟个蜗牛一样,夫子教的他都理解,但是就是在脑子里存不住。 原想跟系统契约后就一鸣惊人,一飞冲天,至少要惊掉他的好朋友岳辛的下巴,哪知道岳辛的下巴没掉下来,他自己就被自己笨的惊掉了下巴,他竟然这么笨!!!!这开局的地狱模式到底要多久!!! 作为老师的季夫子呢,心说果然读书还是得有天赋,这孩子后天再努力都填补不了天赋的缺失。不过自己还是得多关注他,因为族长敲打过他了,要他狠抓岳展的学业,让他不要有多余的精力研究些别的,毕竟靠科举起家的岳家现在并不需要‘岳氏阉割刀’这样的功绩来让名声“再上一个台阶”了,若是再研究出个这般威力的来,他们岳家可消受不起这盛名了! 为了让自己智力提升,岳展开始在系统里更加努力的提升自己,待够一定时间是没有用的,它需要你在这里不断反思,不断提升,只有武力值提升了,屏幕上的智力值才会相应提升。 随着他的搏击课不断精进,系统又给岳展开设了马术课。 这是一门系统完整、严谨的马术课程,每次训练都需要六个步骤,首先检查装备,准备骑行。上马,使用缰绳,改变速度,冷却,下马。 不要小看了小小都马术课,它考验的是骑马者良好的身体条件以及敏锐的头脑和与马进行良好沟通的能力。他轻轻松松就掌握了这个小技能。 他这一世智力虽然是低配,但是他的身体素质是高配啊,简称: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他突然意识到系统肯定是发现了他的这点特质才会另辟蹊径让他用武力值提升脑力值,毕竟这一世简单的大脑可配不上寒窗苦读模式。系统还说的好听,为他着想?! 言归正传,虽然马术的技能基本掌握了,但是只有不断练习才能不断精进,将技能融会贯通,所以他的马术课被安排了非常多的学时。 整个晚上他都在系统里练习上马,骑马,下马。训练完他抓紧时间补充睡眠,等到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走路像踩在云朵上一样,每一步都走的晃悠悠的,眼晕啊!等坐到学堂的凳子上那滋味就更酸爽了。这骑马骑的大腿根都磨秃噜皮了,怎么坐的下去呦! 岳展赶紧看了下课表,今天一上来就是上的王夫子的课,王夫子学问确实不错,就是为人古板,论学问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当年18岁就考取了举人,本应该前途坦荡,但因为一次意外跛了脚,前程尽毁。他本人学识广博、学富五车所以在岳麓书院教书育人,现今二十年已是桃李满天下,也算是另一种成就了。可能因为他有这段经历,他的性情比较古怪,严苛,上他的课得老老实实,不然等着吃竹笋炒肉吧。 像往常一样,王夫子今天不紧不慢的来了教室,主要是想走快也快不了,走得快,他的跛脚就越明显。 他负责讲的是《声律启蒙》课程,这门课程是训练幼童应对、掌握声韵格律的启蒙课程,按韵分编,包罗天文、地理、花木、鸟兽、人物、器物等的虚实应对。从单字对到双字对,三字对、五字对、七字对到十一字对,声韵协调,琅琅上口,从中得到语音、词汇、修辞的训练。从单字到多字的层层属对。 其实若是放在平时,岳展本人还是非常喜欢这节课的,因为课程本身很有意思,有趣味性,但是放在今天,放在这个早上,实在让他如坐针毡,他的屁股像被火燎了一样,火辣火辣的,他是真心坐不住呀。 可他没有理由不来上课,没有理由站起来走掉,眼看着自己控制不住要像窜天猴一样窜起来,他抓紧时机站起来向夫子提问题,夫子解答让他坐下后,夫子每抛出个问题,他必然站起来抢答,甭管会不会的,先站起来再说。众小童们就看到一节课下来,岳展站起来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如此循环往复。王夫子开始还以为他今天乐善好学,看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存心捣蛋。 夫子因为他调皮捣乱生气了,让他出去罚站。岂料,岳展站起来就像鸭子一样左左右右,摇摇摆摆的往教室外面走。 小童们一看他这个走路姿势都笑得东倒西歪。站在教室前面都王夫子顿时脸涨得通红,都知道他跛脚,好啊,黄口小儿竟然当堂学他走路,气得他也不管斯文与否了,一蹦三尺高,怒喝着找山长评理去了。 岳展可不知道自己都无心之举竟然捅了马蜂窝,待回头看到同学们嬉笑的模样以及夫子拂袖而去的背影他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这可怎么办,他不是故意的呀!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被叫家长了。 岳知语跑来的时候头上带着的儒冠都跑歪了,样子着实有点滑稽,不过岳展此刻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爹手里抄着家伙, “你说你为什么学王夫子走路?”这是尊师重教的时代,岳展这样的行为看来很严重,直接品行不端。 “爹,我没有啊,我学王夫子走路干什么。” “那还是他们冤枉你了?” “是啊!” “那你随我去找夫子解释清楚去。”说着揪着岳展就要去找人。 却看岳展又跟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后面跟着,就气得双目瞪圆, “好你个臭小子,你不是说你没学王夫子吗?你没学这是做什么?” “爹,我大腿根疼,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你大腿疼?”他突然拿起家伙就往他屁股上抡, “我叫你大腿疼,我叫你疼。”岳知语已经不相信他了,这小子什么话都信口胡诌了,左晚还好好的今天就大腿疼,既然你大腿疼索性就来个真疼吧! 岳知语一边追一边打,累的出了一身汗,那混小子跑的跟猴儿似的,早不见踪影了,还大腿疼,一看就是装的,真疼起来还能跑那么快?岳展要是知道他爹心里这么想,他一定会委屈的流泪,真痛的呀,本身就疼痛难忍,他爹又来个雪上加霜,那板子打他屁股一下就让他那股痛意直冲天灵盖!!! 他再不跑快点,再多打几下他就要位列仙班了。他是使了吃奶的力气哼哧哼哧往前冲啊!!别说,最近练武身体确实强健不少。 众小童今天吃瓜可吃饱了,看着岳展他爹当众揍熊揍,自己屁股都感觉到疼了。 岳知语打也打了,该去赔礼道歉还是要去的,不然怎么办,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大爷。他怕他儿子被书院拒收了,没学上那可怎么办呀?不过他不知道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书院里 王夫子正在跟山长告状。 “不行,这学生就是存心气我!你让他回家,你不让他回家,我就自己收拾行李走人。你看着办吧!” “王先生,总归来说,他是我们家的后辈,我也替他给您赔个不是。”说着他一躬身到底。王先生看他行此大礼,赶紧侧过身避开他行礼的方向,又将他扶正,说道, “你对我行礼这不是折煞我也,论年龄你比我大,论资历你也是你比我先取的功名,我怎么能受得了你的大礼,这等不尊师重教的熊孩子,打发出去了事多好,你赔礼?你还打算继续留着他?” “唉!王先生,我也是无可奈何呀!” “怎么无可奈何,莫非他家背后有人,动弹不得?” 岳院长苦笑道,“比那还了得啊!王先生是否记得前段时间我们岳家的‘阉割刀’事件?” “咳咳,略有耳闻!” 他能不知道吗?多出名啊!就是他这种天天宅家,除了上课就是窝在家看书的都听说了,起先他还以为是个玩笑呢!万万没想到朝廷都发了表彰,做实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他老友告诉他朝廷发表彰的时候,他们正在对饮,他呷酒呢,一个没忍住兜头喷了对方一脸…至今他的老友还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呢! “不过这跟这个事也不挨着呀!” “怎么不挨着,可不就是这孩子造的阉割刀嘛! 这小子没上学的时候发明了个‘岳氏阉割刀’,我也是怕了啊,我怕他不上学再研究出个别的来,他在书院里我们还好管,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他应该也翻不出什么花来。真要是有那苗头,我们也能及时摁住!” “子然弟,算为兄求你了,你看这样行吗?让他回家反省几天,若是再不改,我们把他逐出书院也不迟啊!” 王先生还沉浸在山长的话里,被这信息量炸懵圈了,好家伙,原来那造出这么鬼斧神工利器来的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呢!才7岁吧,听说他阉割小猪的动作相当丝滑,是这方面有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天赋,他突然感觉下身凉飕飕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娶的谁? 一旁山长没有发现他脸色变换,又自顾自的说道,“他确实顽劣了些,等他反省归来,我还要让他去您那赔礼道歉!” “我倒也不是非得跟他计较。上门赔礼就不必了,只是他要保证下次不要这么造次。” “当然,当然,一定!一定!我一定让父亲好好督促他反省。” 就这样山长赔着小心送走了王先生,等他走远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呼~~ 终于把这尊大神送走了,一想到还有一尊以后长长久久的年月里都要待在书院,他本来轻快的心情又压的喘不上来气了。 唉~~岳展小儿,害煞老夫喽~~~ 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而始作俑者呢,他已经被罚闭门思过了, “系统,你害我好苦啊!” “我不是,我没有。我也没想到你学个骑马能骑出闭门思过来啊!”系统赶紧解释。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还想着很快就一鸣惊人,然后势不可挡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飞冲天呢,好家伙你倒让我来了个疼得跟窜天猴似的,满书院蹦跶,又被全书院的学生围观被我爹爆揍,我现在的名声真的直冲天际了!” “你那名声本来就已经直冲天际了!也不差这一哆嗦!”系统小声的辩驳道。他指的是让岳展‘扬名立万’的阉割刀。 “你还说,当初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当初我们不是没有契约吗?我说了你能听我的吗?再说我也没有料到这个时代的皇帝竟然直接颁发了嘉奖,昭告天下呀!” 不得不说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赏罚分明呦! “那这次呢,我逆袭的姿势都摆好了,结果系统你竟然袭击我!让我丢了个大丑!!!”他声泪俱下的控诉着。 “宿主,马术课是必选科目,早晚都得学啊,这前期的疼痛是必然的阶段,等时间长了结了痂子就不痛了。 你现在闭门思过也好,我看你接下来的课程课表都是马术课程,要求是将马术运用到熟练程度十级,你这几天的走路都要保持这个姿势了,等闭门思过结束了你刚好已经磨出茧子不疼了,走路姿势也正常了,岂不是不用出去丢丑了!” “那我还要感谢你喽?” “呃,倒也不必这么客气!” 岳展郁卒~~~ 能怎么办?自认倒霉了!只能认命的赶紧练马术课,他可不想过几天出去还要这副鬼样子了。 不过他也没闲着,虽然别人吃了他的瓜,他在家的几天也吃了个别人的瓜,个大保熟的瓜:岳忠禄的婚事订下了,要说这定亲的对象就让人捉不着头脑了。 岳展直觉这里面肯定有故事,他是谁啊,他从小就是孩子王,村里有一群他的徒子徒孙,那些八卦他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原来当初岳忠禄退婚钱前就打听了新来的卢县令有个待字闺中的千金,而卢县令只有这一个女儿,那他若是娶了他女儿,那他这个女婿肯定能被当儿子一样培养啊,而且他还打听到这卢县令的本家可是京城卢氏。京城卢氏可是世家大族,祖上是出过丞相宰辅的,那搭上卢县令岂不是一条通天路? 他哥娶了举人的女儿,到了他就给他说平民百姓的闺女?他就是要娶知县的女儿,好叫瞧不起他的人抬抬他们的狗眼。 自打听到这个消息他就激动的睡不着觉,马上就到了乞巧节了,到时候未婚的少男少女都会在那天晚上出来逛庙会、赏花灯、猜灯谜,,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该怎么做呢,首先得打听好那娇娇儿当天的行踪,好接近一二,就为这个,他花了二两银子才从门婆子那打听到一点线索:大小姐戌时会从角门出来,往江边放孔明灯, 他只需要让人看清楚她当天的穿戴,然后自己在江边守株待兔来个偶遇搭讪,他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有几分自信的,等熟悉了有了好感一切就会水到渠成了。 他等啊盼啊,终于到了乞巧节这天,他花了几个钱让人看清楚穿戴以后到江边通知了他,据那通传的人说,那姑娘中等个头,非常苗条,梳着双丫髻的发型,穿着一身杏红色罗裙,腰间系着素色烟水纹腰带,五官十分美貌。 这些信息量足够他找到这个人了。 只是为什么她要梳着双丫髻这种丫鬟发饰呢,哦,他懂了,这后宅里的小姐嘛,话本子看多了,学里面的女子变装出游,也是一种情趣嘛!于是他好整以暇,手提一把孔明灯,摆好姿态,静等着鱼儿上钩。 夜幕下,月辉撒在江水上,粼粼的波光随着微风的吹拂荡漾着。星辰与波光交相辉映。江畔上,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慢慢多了起来,他们大多是结伴而来,少有形单影只的。他们有的点燃象征祝福的孔明灯,有的放灯船。 那被点燃的孔明灯,在晚风中摇曳向上,如嫦娥奔月般飞向了璀璨的星空,而那灯船则妆点了江水这袭黑袍,一切都美的不可方物······ 他用余光慢慢在人群里打量着,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出现了。 只见她梳着双丫发髻,两边的花包都用红色的丝带绑着,那长长的丝带与下面的头发一起搭到肩上,圆圆的小脸,双眸不大,但是眼神极为灵动,琼鼻下是一张樱桃小嘴。她身着一身杏色长裙,再无其他装饰,此刻正手执一只精致小巧的灯船,一个人朝江边巴望着。 看样貌顶多五六分的姿色,传话的人还说十分美貌,真是个没见过市面的东西,这样的容貌,想想她的家世,勉强下嘴吧!他撇撇嘴,收起不耐的表情,转瞬间即换上了一幅风清俊朗的舒和之姿。 借着她被别人撞趔趄的功夫将她扶了一把,她抬头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欣赏, 他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接近了她,后来两人又借着机会一起游庙会,赏春景,感情更是突飞猛进,看吧,鱼儿上钩了。 如此接触下来,他发现她没有娇小姐的架子,知道他是读书人,对他满脸崇拜,满足了他的虚荣感,他洋洋得意的想着能让县太爷的女儿崇拜,也不是人人能做到的。 她不提她的身份,他也装作不知道她的身份,两人就这样交往了几个月,等到岳忠禄觉得时机成熟,提出想要拜访对方父母,并想定下亲事。 “可是我的身份,我怕配不上你,我其实~~~” “琪儿,你哪里配不上我,你要才情有才情,要样貌有样貌,若说配不上,是我配不上你。”他说的坚定,把她感动的要哭了。 “那如果我说我是县太爷家伺候小姐的丫鬟呢?” 都到这了,还在考验他呢?他心里满是鄙夷,面上更是虔诚, “自古娶妻娶贤,我娶你是看中你的人品跟才情,跟门第这些有什么关系,男儿自应该靠自己的实力封妻荫子,难道要靠妻子的出身?你如果这样想也太小瞧我岳忠禄了。” “我没有这样想,在我眼里你就是伟丈夫,我只是~~” “你不这样想就好!” “你看看伯父伯母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总要先拜访一二。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这样已经越矩了,自是应该禀明父母,这样也是对你负责。”他说的冠冕堂皇,把那叫琪儿的姑娘感动不已。 就这样隔日的上午巳时,他们约在茶馆见面,他也可以理解,去县衙后院总归对女儿家的声誉不太好, 可等他见了琪儿的父母他就慌了,他是见过知县本人的,之前新任知县大人来岳麓书院参观,他作为书院学子有幸见过,他可以确定来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知县大人。 她父母看上去四十左右,穿得倒也齐整,但是却没有知县大人和夫人该有的的排场和气度,他父亲不是知县大人那是谁呢?主子不像主子,奴才又不像奴才的。 他的慌乱落到了琪儿父亲卢福的眼里,他不由心里苦笑,果然跟他猜的一样。 卢福本就是卢家的家生子,因为干的好被赐了卢姓,他现在是卢县令的管家,娘子是夫人的管事嬷嬷,女儿琪儿在大小姐身边伺候。儿子在夫人铺子里管着点差事。 管事这个位置不是人精根本做不久,所以卢福也不是一般人,心里有城府,做事又稳重,细心,颇得县里赏识,只是再赏识顶天了也是个下人。 他还想着怎么有书生愿意娶他女儿呢,不是说他女儿不好,而是他们这种家生子身份,一般读书人家是不屑娶的,果然跟他想的一样,这书生心里肖想了不跟想的人,错把他们当真龙攀附了, 但他着实又不想放过他,女儿已经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将来的路子不外乎两条路:不是被指给别的管事的儿子再生一窝家生子,就是以后大人女儿出嫁,女儿也一起跟着大小姐当个通房,那通房说穿了就是个暖床的,命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虽说富贵险中求,或许有机会凭生子改变以后的身份,但他女儿他知道是个没有城府的,这条路看着花团锦簇,对女儿来说却是一条死路。 若走第一条路他不甘心自己子子孙孙一直是奴才。 他最近一直为这件事忧愁,这不是转机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书生虽然心思是个歪的,但不可否认还是有些城府的,他也打听了,他学问还可以,又在岳麓书院读书,继续读书功名只是早晚的问题,再加上有城府将来或许会有一番作为。 琪儿嫁给他就是清白的书生娘子了,以后自己的外孙也能读书改变命运,反正他也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有他给女儿保驾护航,他还不信他能让她女儿当了垫脚石。 他在大人身边三十年,只要有书生愿意娶他女儿相信大人不介意给个恩典,放了她的奴籍。 想到这儿,他直接亮明他的身份,言明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们也不是那不开明的父母,只是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得先通过父母来下聘,定下婚事,三媒六聘,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 看得出来你也有担当,若是戏耍了我女儿,我说不得要跟县令大人说道说道,让他给我去岳麓书院讨个公道云云,一番话连敲带打,吓得岳忠禄连连称是,无有不从。 他能不害怕吗,如果这事捅到了县令大人耳朵里,他的科举之路也不用想了,他还没有通过童生考试呢,这童生考试是由县令住持并担任主考官,这还没考试就得罪了主考官。不行,这事千万不能捅到县令那里,该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娶了。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他又回到家,跟父母将此事说了,他们一听,这还不如娶那岳双儿呢,这娶个丫鬟进门,这在村里怎么抬得起头来,他们可是岳家村,以科举出名的岳家村,这娶个丫鬟进门也是村里头一遭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奈何,总不能得罪县令吧,再说儿子确实勾搭了人家闺女了,这说出去,他儿子也没理,还会弄得一身骚,这儿媳妇只能捏鼻子认了!!! 岳展闭门思过的日子因为有这大瓜也不无聊了,甚至家里最近氛围都其乐融融的。 岳知语听说那岳忠禄跟个丫鬟订了婚事也跟看戏一样,心里那个美啊,瞧不上我岳知语的女儿,还以为你能攀上什么高枝呢,原来要娶个丫鬟,没生一窝不会读书的,这下好了要生一窝奴才秧子喽!!! 岳知语心情好了,连带着岳展的日子也好过了,他这几天在系统里疯狂的骑马,这样疯□□练的结果是练得他都能在马上当杂技演员了,大腿根也磨出老茧来了,走路也正常了,不再像前几天跟企鹅一样摇摇摆摆了。 系统的分数也在蹭蹭蹭的提升,现在总体智力已经提升到21了,好几天没有上课了,他都有点跃跃欲试了,他想知道提了这些分数,脑子有没有变好使。 心里想着,他爹似乎也有心电感应,当天晚上就通知他明天要早起,爬起来上私塾去,顺便嘱咐他, “幺儿,爹年纪大了,你悠着点折腾,虽说我这这脸皮都让你磨得跟城墙一样厚了,但天天求爷爷告奶奶的在你身后擦屁股,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爹吗?”岳知语决定打感情牌,感化他儿。 “爹,我以后不淘气了,我会努力学习,给咱家考个功名来,您就瞧好吧。” 岳知语嘴上答应着,心里想着幺儿就是爱做梦,梦里啥都有。 系统撇撇嘴,“宿主,您现在智商是21,其他学子的智商普遍七八十分,你未来的路道阻且长呢。” “啥,那我还要蛰伏多久?” “就看您在系统里多努力了。” 擦,他还不够努力吗?他努力的程度要是踩着缝纫机,缝纫机都要着火了。这还有几十分的差距,他这智商离着平均水平线还远呢,吾辈还需努力呀! 继岳展闭门思过三天以后,他又过上了私塾跟家两点一线的生活。他真的像对他爹保证的那样认真在学堂上课,没有懈怠也没再出幺蛾子。 他已经死了一鸣惊人的心思,注定不能跟上一世一样,不一样的系统,不一样的大脑配置,这一世起点太低,他只能循序渐进。在这年年终考试的时候,他的成绩终于从倒数第一进步到到倒数第四。 他不再淘气,能老老实实在学堂上课他爹已经谢天谢地,再稍稍有那么一点进步,岳知语已经心满意足了。 转过年来开春,他大姐岳双儿跟他姐夫沈朗便在一片热热闹闹的氛围中成婚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岳忠禄没隔几天也成婚了。 不久就传出了岳忠禄的媳妇怀孕了,他姐倒是没有动静,岳展心里想着没有动静才好呢,这才十五六的女孩,怀孕太早了太伤身,而且生孩子危险着呢,这可不是现代,这是医术科技不发达的古代,起码他在这里可没听说过剖腹产手术……… 因为一场婚他还新交了一个朋友岳端11岁,比他大3岁,他是沈朗奶娘的儿子, 沈朗奶娘岳氏头婚死了丈夫,在沈府当奶娘,后来沈府出事她就带着沈朗回本家,后来嫁给同族的岳风华,才生了儿子岳端。两兄弟两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如亲兄弟般一起长大,岳氏夫妇待沈朗视如己出,看他不是学习的料,还帮沈朗谋划着学了打猎这门谋生的手艺,也算是良苦用心了。 岳端呢,不知道是不是岳氏的风水好还是岳家血脉里带着读书的基因(岳展他家这一支除外),他虽然才11岁,但是学问却非常好,通过私塾结业后现在在岳麓书院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夫子对他十分看中,寄予厚望,认为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作为一个庄子的人,又视科举为第一要务的岳家,谁家孩子学习什么样,大家心里都门清,但也有那嘴碎的,乱嚼舌根的,说那奶娘岳氏瞧着明面上一碗水端平,实则还是厚此薄彼,你看亲生的就送到岳麓书院上学,这不是亲生的就早早踢蹬出去自立门户。这打猎嫩个比得上读书吗?读书科举取仕才是正途!!! 身处舆论漩涡中的奶娘岳氏呢,她觉得人生在世做到问心无愧就好,她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沈氏和沈朗唤她的这声奶娘。就是沈朗他叔叔来她也有底气挖苦挖苦对方小二十年不闻不问呢!那些嚼舌根的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岳端,人如其名,人品端正,没有因为岳展成绩不好而看轻他,他觉得岳展为人诚恳,磊落大方,自成一股气度。 岳展不知道他还被岳端欣赏了,他现在在老师眼中是什么形象呢,由刚来的时候调皮,不爱学习的顽童,到后来偶尔出点幺蛾子的脑洞少年,到现在勤奋好学,只是成绩总是差强人意的小书童。他在私塾里努力用功,而成绩原地踏步,跟他爷爷岳勇毅然当年简直一模一样,真是一脉相承啊! 但是岳展学问上也不是没有长处,若说他在其他课上表现平常,那他在算数课上的表现可以说是非常耀眼了。他的算数老师邓文元邓夫子发现他算数非常快,而且准确率极高。虽然只是简单的数字加减但是对小童来说已经不简单了,他不知道岳展这还是藏拙的结果。 邓夫子奇怪他是怎么表现的又蠢又聪明的,你说他蠢吧,他算数却出奇的又快又准,你说他聪明呢,他其他的课程简直惨不忍睹。他跟其他夫子谈论起来,王夫子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母亲出身商户,天生带着算盘珠子,血脉里传承的呗。” 听他这么讥讽,众夫子也是忍俊不禁,知道王夫子还记恨岳展学他走路那一档子事儿呢,不过经他这一说,也算解释得通。毕竟血脉真是玄而又玄的存在,不可不信。 岳展可不知道他被夫子们讨论着,他现在可没那精力去管别人怎么说,说他什么,他白天忙着勤能补拙,晚上在系统里挥汗如雨。系统最近给他排课排到了举重课。他本人对这节课是很排斥的。 他抗议, “举重课对体能消耗非常大,而且又学不到什么技能。” “宿主,举重是这个时代是武举考试中一项重要考核的内容。本系统是武举系统,宿主必须掌握这个时代武举考试所有考核技能。” “做好一个举重动作,在协调性和柔韧性上需要达标,所以在练习的过程中会提升自身的协调性和柔韧性。而且宿主举重有利于下盘稳固,增强肌肉力量尤其增强臂力,有利于开弓,对射箭课帮助极大,会事半功倍。还有投壶也是非常考校臂力的。” “听你这么一说,这举重课还非常重要了?” “那是当然,作为系统,怎么可能不为宿主着想呢?”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我只求你别让我丢丑就好。” 说完认命的又去到举重课吭哧吭哧练习去了。等练完课程,他意识回笼,在床上倒头就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饭桶啊,这是 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好饿啊,腹内空空。 他现在早食是不在家里吃的,卯时三刻天还黑漆漆的,家里安安静的,他比鸡起得都早,等去了学堂,读一个时辰的书,是在学堂的食堂里吃早食的。 这还没到点呢,他在座位上就饿的两眼冒金光,多亏他的好兄弟岳辛给了他一块麦芽糖才让他勉强稳住。 下课的钟声响起,他飞也似地往食堂里窜,也不等身后的岳辛了,待到了食堂,拿起饭盒就哐哐一顿将饭菜往饭盒里装,装的满满当当,尤嫌不足,还要往里放,就被那食堂里打饭的大娘制止了, “你这小童,你装这么多了还要往里盛啊?你能吃上吗,吃不上岂不是要浪费了,吃上了再过来添饭吧。” 岳展心说吃不饱,根本吃不饱啊!他饿的能吃下一头猪!!! 先不管了,赶紧找个位置祭祭五脏庙,不然小庙不保啊!他端着饭盒迅速找到一个座位坐下,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这时候岳辛才赶到,跑到岳展身边喘着粗气道, “你可真不够义气,说好了一起来的,蹿的比兔子都快。” “等你?我饿晕过去你还要背我来,我为了减轻你的负担自己把自己扛来了。”他满嘴是饭,含糊的回应到。 肉眼可见的他餐盘里的饭菜迅速的少了下来,“你慢点吃,等等我,我还没打饭呢!” “你慢慢打,我离吃饱还早呢!” 等岳展吃完再续的时候打饭的大娘都看愣了,她明明记得着这小童打满满一食盒子饭,这往常两个大小伙子的饭量了,真是太能吃了,她低头又端详了一下他小肚子,看着也不大呀!那饭都装哪儿了呢? “你今天怎么这么能吃啊?!”岳辛吃完托腮看着岳展继续吃吃吃。 “我也不知道,就是饿呀!总感觉吃不饱似的。”直觉可能是这举重真是太消耗身体能量了,可这个没法说出去呀? “你知道你这是第几个馍了吗?” “不知道啊,你吃饭还数数吗?” “第八个了,第八个了。差不多就行了,你别把自己撑死了啊!”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吗?”岳展怼道。 等岳展吃完第十个馍馍终于不吃了。岳辛长嘘一口气,可算吃饱了,要是再吃下去可真要撑坏肚皮了。等他们起身收拾餐具他俩才发现周围聚集了不少学子,他们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岳展。 饭桶啊,这是! 被围观的岳展表示,围观也没用啊,围观了还能少吃点吗?既然不能,他选择无视别人的目光,我行我素了。 因为岳展饭量暴增,他本人又是个矮墩墩,所以没几天他‘饭桶’的名号就响彻私塾乃至整个岳麓书院了。 岳展没想到,他吃个饭都能吃出名气,甚至跟他往日不对付的同窗岳良辰在他吃饭的时候当面指责他占私塾便宜。 大家都知道岳家庄的人在私塾上学,只需要交学费,其他费用包括伙食费对族人都是免费的,等到在私塾通过结业考试进入岳麓书院连学费都不用交了,宗族举全族之力供养优秀的学子。 “岳展,你家粮食欠收了吗?” “我们两家的地是连成块的,我家欠不欠收你还不知道吗?” “既然没欠收,你咋跟饿死鬼投胎似的。食堂餐食免费不花钱你是打算把学费吃回来吗?你在家不吃夕食吗,就逮着食堂开门的时候来吃?” 私塾的食堂每日里提供朝食跟晌食两餐,至于夕食是不提供的,学生们回家吃。 岳展慢悠悠咽下嘴里的饭才反问道,“我吃你家大米了吗,既然没吃,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再要理论,就被岳展又怼道, “你别和我说话,因为我听不懂,在别人的眼中看来,我和一只猪在吵架是一件很愚蠢的事。”说完继续专心致志的扒饭。既然上天发明了苍蝇的存在,打不完苍蝇,选择无视好了了。 等回家吃夕食的时候,他寻思可算清净了,谁知他爹看他吃得多,又提醒道, “幺儿啊,你最近饭量见长啊!私塾里吃不饱吗?” “吃得饱,就是饿的快!” “咋突然饭量这么大了呢?” 莫不是学习学累的所以饿的快,岳知语心说,随即自己都笑了,自己可真会想,要是真是这个原因,自己做梦都会乐醒了。 “可能是长个吧!”岳展给自己找补。 岳知语上下打量着儿子的五短身材,看着确实长了,不过是横向长了。 不打量还好,一打量发现儿子壮实了,腰身粗壮了不少,人家的孩子都是风度翩翩的小少年,他儿子是个小壮士啊!!!这还了得。 “幺儿,不然我们晚上多学一会儿吧!”这样吃了的饭还能消耗消耗。 岳展直接选择忽视了他爹的请求,他得赶紧去系统刷分啊,赶紧把智商提升上来才是正经,这个龟毛速度,等到猴年马月他才能追上平均水平啊! 岳知语不知道他儿子在努力啊,他只看到他说他的,儿子干儿子的,他吃完饭回屋倒头就睡,睡得跟死猪一样! 学堂里的夫子最近还都说他儿子学习刻苦着呢,就这? 岳展不知道他就是吃的多了一些而已,这不仅招来他爹对他身材的不满,还为他招来了一次家访。 私塾里的夫子都被山长提醒过这个岳展要特别留意,这就是个重点关注对象。近来岳展确实有了新变化,特别能吃。若是一般能吃就算了,夫子们犯不上管那么宽,主要这学生吃起来让他们这些夫子看得都心惊肉跳。他们还注意到岳展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当牲口一样干也磨不出这么厚的茧子呀! 莫不是家里有什么变故,经济上有什么困难?但是又不好明着问,几个先生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办法:家访。 当季夫子跟岳展说要家访的时候,岳展才知道原来古代还有家访, 夫子表示这次家访主要是为了了解孩子在家庭中的情况,以便更好的指导学生。 岳展回家跟父亲说起夫子们要来家访,父母对夫子们的来访都相当重视,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洒扫了两遍,比过年打扫的都用心。夫子们肯来家访,就表示他们对幺儿的重视,就是基于这一点他们都会精心准备,生怕怠慢了夫子们,尤其是王夫子,上次他们的儿子真是罪过呀,险些被逐出书院,万幸,王夫子刀子嘴豆腐心,并没有斤斤计较。他们听儿子说了,王夫子后来也没有针对他,凡是提出的问题都耐心的一一解答。 王夫子要是知道岳知语夫妇背后的小动作估计又要气的跳脚了,把他王观想象成什么人了,他是那种对个小儿背后耍手段的人吗?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言归正传,这一日趁着沐休,几个夫子相约一起去到岳展家。他们一到自然受到了岳展父母的热情款待,看着岳展父母穿着得体,仪态从容,端的一派大方,家里布置也极为雅致,厅堂桌上的各色新鲜水果,四色点心,还有伺候的仆子在给他们端茶倒水,看着家里也不像家道中落的样子呀! 夫子们先是一通夸赞岳展最近学习认真。夫子们这点倒没有恭维,岳展最近学习确实是认真努力,夫子们都看在眼里,就连王夫子内心也肯定这一点。不然他腿脚不好怎么会大老远的亲自跑来这里,还不是看这个孩子还是孺子可教。 岳知语心说,学习嘛肯定是学习了,勤奋可真谈不上,比父亲当年可是差老远了,不过他嘴上还是感谢夫子们不吝教育云云。 还是王夫子忍不住了,问了重点, “岳展最近回家吃饭吗?有没有暴饮暴食啊?” “不怕夫子们笑话,这小子在家吃得可多了,他一个人的饭量快赶上我们两口子加他三个姐姐的食量了。” 看来在家吃得也多呀! “那吃了饭以后都干什么了?”夫子们猜测莫不是在家有什么消遣活动。 “吃了饭他就回屋睡觉了。”就回屋睡觉了?吃这么多还能躺下啊? 原来真的只是胃口好了,吃得多了,长身体而已,是他们想多了!不过这饭量普通人家着实是供不起呀,十个馍馍都能堆起个小塔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儿一顿饭能给炫干净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等送走了几位先生,岳知语也回过味来了,这先生们肯定被他儿的食量震惊了,怕家里有什么变故,特地来实体考察考察。 “老爷,这夫子可真奇怪,来家访怎么老问咱幺儿的食量呀!”林氏不明的问道。 “是我我也得问问,这家莫不是家道中落了,那小子天天在街上表演胸口碎大石,不然这食量怎么解释得通?” 一想到这头一次家访,夫子们的关注点不是在幺儿的学业上,而是在他的饭量上,他就有些上头。 不管怎么样,岳展‘饭桶’的名号算是坐实了,以后很久都被人叫‘岳饭桶’,虽说他现在只是在岳麓书院附属私塾上学,他还未跻身岳麓书院,但岳麓书院里都是他的传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野外生存技能课1 这天岳展在系统里一边练习举重,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跟系统套近乎, “系统,打个商量,这个举重课我们圆满结课吧!”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枯燥乏味的举重课。 “宿主,举重课的要求是力能扛鼎,您做到了吗?” 岳展想起来系统置在举重室里的一个几百公斤重的大鼎。 “能不能通融通融换个小点的鼎?要是举起这个来那得等到我力拔山兮气盖世,可不得猴年马月呀?” “宿主,规则已经制定,乱改规则会被反噬的。这举重课是不可能一朝一夕就结课的,您才学了不到一年,还要继续努力。” “难道这举重课要伴随我整个成长岁月?”岳展欲哭无泪。 “看您的训练进度理论上来说是的。” “呜呜,系统,我天天举重,你就不怕我被压成个矮子吗?” “这个宿主不要担心,已经检测到您成年的身高足有八尺呢!” 八尺就是一米八四,这个身高岳展还是非常满意的。 “可是天天举重真的太无聊了,而且智力长的太慢了” “宿主,系统为丰富您的课业内容已为您开启野外生存技能课,而且生存技能课如果顺利完成,那智力会有质的飞跃。” “那太好了,我要参加,现在就参加。” “宿主,你要想清楚,生存技能课与其他课业时间不一样,其他课业每次学习只需要几个时辰,生存技能课是挑战生存极限,您需要在里面挑战生存半个月。” “那系统里的时间不是跟外面时间一样吗,我在系统里待半个月,外面岂不是要躺睡半个月,到时候我不疯,我家人也疯了。” “这个宿主放心,生存技能课与其他课不同之处在于时间设置上,您在系统半个月,在现实生活中还是一宿而已。” 野外生存技能课一听就很厉害,等自己学成岂不是跟现代的特种兵一样无所不能?又能快速提高智力,何乐而不为呢? 可等岳展真正进入课程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这活脱脱的荒野求生嘛!真是自找苦吃啊啊啊! 生存技能课室随着挑战完成场景随时切换,当他一入课室,就置身于深山老林中。 根据系统提示,首先学的是判定方位。 系统可不会好心的给他提供地图或者指南针这些工具,他需要运用一些自然现象去判断所在的方位。在晴天的时候需要学会用木棒成影辨别方位。 若是阴天的时候,可以借助树木或石头上的苔藓的生长状态来获知方位。比如对树木来说,树叶生长茂盛的一面通常就是南面。 到了晚上,若是能够看到星辰就可以借助北极星来指引方向。 他在系统里学习了判定方位,但是真正用的时候也有迷失方向的时候,系统告诉他要稳住,不要惊慌失措,而是要立即停下来,冷静地回忆一下所走过的道路,想办法按一切可能利用的标志重新制定方向,然后再寻找道路。最可靠的方法是“迷途知返”,退回于原出发地。 像他现在在山地迷失方向后,应先攀到高处,四下瞭望,判断好往哪里走。一般来说,应该往地势较低的地方走去,这样遇到水源的几率更大。水是行进途中最重要的能量来源,若是缺了水,就别指望能从这里走出来。 判定好方位,接下来要学会穿越复杂地形。 系统要他穿越前面的这座高山,整个山脉如耸立云间般高耸,山脉蜿蜒崎岖,荆棘杂草丛生,他看着就望而却步。 “有道路不穿林翻山,有大路不走小路,若是连道路都没有就走山脊、山腰、河流的边缘和草丛较稀的地面上行走。切记:走梁不走沟,走纵不走横。如此可保证你找准方向,行走起来又省时省力。” 就这样,在系统的提示下,他开始了他的跨越高山的长征,他一直大步走,这样长途跋涉下来可以少走许多步,疲劳的时候他也不停下来,只是放慢脚步,他怕他一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 就这样他暴走了十公里路,直到前面料峭难行,需要攀岩前面的岩石时,他才停下来,他认真对岩石进行细致的观察,慎重地识别岩石的质量和风化程度,确定攀登的方向和路线。 这还是得益于系统里开设了专门的攀岩课,前不久自己刚学过,这个时候刚好就用到了。 系统最开始就提示过他他可只有一条命,在系统里交代了,在现实世界里他也就没命活了。若是在深山老林里现学攀岩,他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他一边爬一边庆幸自己一直依着系统课表循序渐进学习,技能不断叠加才进去生存技能课学习。 此时他手脚并用的在岩石上移动,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最合适的距离和最稳固的支点,小步前进。 在攀登坡度较缓的山坡时,他整个身体前倾,尽量贴着山坡,小心迈进。等到了坡度比较大的地方,他就选择"之"字形攀登路线。 即便他在攀爬室已经完成课业满分结课,他又加倍小心,也不小心滑倒了,眼看就要栽下山崖去,只一瞬间的功夫,身体便条件反射的先一步做出反应,他面向山坡,张开两臂但直两腿,脚尖翘起,使身体尽量上移,以减低滑行的速度。终于滑落的过程中,他抓住了一条树藤,以树藤为支撑才避免了滚落悬崖,总算虚惊一场。 眼看着要爬过去了,现在又滑落到半山腰,只能再从半山腰继续爬起。等他爬到山顶的时候他长嘘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的爬上来了。 可没等他欣赏欣赏这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美景,他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他才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进食了,腹内空空,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系统,我好饿,有没有饭啊,再不吃饭,我要饿晕了。” “宿主,这是野外生存技能课,怎么生存下去是贯穿始终的内容,所以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现在你要学的是自己采捕食物了。” “啊?怎么采捕,你干脆杀了我得了。”他又累又饿,自暴自弃道。 “宿主,哀嚎会浪费体力,请你保存剩余体力。下面我要跟你讲解一下野外生存获取食物的途径,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猎捕野生动物,另一种是采集野生植物。 猎捕野生动物首先要知道动物的栖息地,掌握动物的生活规律,然后再采取压捕、套猎、捕兽卡以及射杀等方法进行猎捕。这需要经过较长时间的训练和实践后才能真正掌握。 你现阶段没有经过这方面的训练,等你以后去猎杀室学习完可以再来挑战挑战。现阶段你需要找到可以食用的昆虫,这些昆虫有蜗牛、蚯蚓、知了、蟋蟀、蝗虫、蚱猛、螳螂等等。” “听听就已经恶心了,还怎么吃。” “我知道你对吃昆虫不习惯,甚至感到厌恶,但为维持生命,保持战斗力,继而完成任务,你没有别的选择。 一定要注意,煮熟或烤透,可以防止昆虫体内的寄生虫进入体内,导致中毒或得病。” “可是没有火呀!” “系统会提供打火石,至于怎么生火这个就需要宿主自己想办法了。” 系统又继而普及了可食野生植物包括可食的野果、野菜等。野果在这里是不可多得的好食物,野菜则需要辨别是否可以生食,还是要过水煮熟了吃。 系统顺便赠送了一袋盐并普及了一种最简单的鉴别野生植物有毒无毒的方法,防止他被毒到:将采集到植物割开一个小口子,放进一小撮盐,然后仔细观察是否改变原来的颜色,通常变色的植物不能食用。 说完这些系统就不再回应岳展了,岳展知道系统今日的通话次数已经用尽,陷入了休眠阶段。系统自身也不是予取予求的,受天道制约,受规则限制。 该怎么生火是摆在他面前的最大问题,他可不想生吃昆虫,喝生水会拉肚子,这哪一样都需要生火,幸亏系统提供打火石,不然要哭晕在厕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野外生存技能课2 岳展首先是要寻找到易燃的枯草、干树叶。又多捡了一些干柴备用。捡拾的时候尽量避开贴近地面的木柴,那些木柴湿度大,不易燃烧,且烟多熏人。 接下来他清理出一块避风且平坦的空地。将引火的枯草放置中间,上面轻轻放上细松枝、细干柴等,再架起较大较长的木柴,然后用打火石点燃枯草。 等把火生好,他才想起来还没有水,狂奔十几公里,水分透支太厉害了, 找水的过程相对简单,他通过跟踪动物,鸟类的踪迹就找到了一处水源。河水看着很清澈很干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趴下牛饮一番。系统提示过不要喝生水,要煮沸消毒,但是他太渴了,实在等不及了。等喝饱了,他去周围找找看有没有能盛水的工具,也是他运气好,被他去找到了几个野葫芦,将葫芦灌满。他又看到那水里有些巴掌大的小鱼。 河边就有醉鱼草,可以直接把鱼给“醉”过去。这还是他前世在农村的经历知道的。他摘了些醉鱼草的枝叶,碾碎了泡到水里面,然后把水倒在河里面,不一会儿就会有鱼漂起来。这时候要抓紧时间捞,这鱼是“醉”了过去,用不了多大功夫就会缓过来。没一会儿功夫就让他抓住了十几只小鱼,他把这些小鱼内脏弄出来串成一串挂到腰间,抱着水葫芦就往回走。 就着火他将这些小鱼都烤熟,吃饱剩下的几条他小心装到怀里去,又将水葫芦的水烧开放凉,最后将火扑灭,休息了一会儿,收拾停当他又爬起来继续赶路。他现在太小,如果在深山上过夜晚上说不定会有野兽出没。他要尽快赶,幸运的话说不定天黑前能赶下山。 他的理想很丰满,想着上山花的时间,算算夜幕降临前应该能够下山,但是现实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呐!他的双腿酸胀,腿肚子酸爽的打着哆嗦,走一会就摔个狗啃泥,还没到山下呢,整个脸就鼻青脸肿了。 眼看着光线越来越暗,他赶紧找到个山洞收拾起来,他知道像这种深山夜里会有大型动物出没,所以他得生火。 在避风的洞口处挖一个不大不小的坑,然后将干草放在中间,上面架些干柴后,引燃干柴即成篝火。他趁着天还没有全黑找了很多干柴堆放在旁边,至少要保证篝火燃一夜。 果然下半夜的时候他就听到了狼嚎,他从洞口往外望去,看到十多双绿光的时候,他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因为有火光狼不敢靠近,但是也没远去,离着洞口二十多米。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怂,他手里拿起一根火把把气势做足,跟狼群对峙。狼群不离开他就一直保持这防御性的姿势。 终于在他筋疲力尽之际,狼群终于撤退了。等狼群一离开他就瘫软的坐在地上,他一擦头,额头上全是冷汗。这一夜真是让人夜不能寐,终身难忘啊! 天亮了,他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一大早他就往山下赶路,这大山他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再待下去还不知道要祭了谁的五脏庙。 但是下山的路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中间要穿过丛林沼泽地,而这个时候又下起了大雨,把岳展浑身都浇透了,真是令人沮丧,这才是真正的荒野求生。 周围又没有岩壁可以挡雨,他只能窝在一棵树下等雨停。雨就这样一直下,一直下,终于等到雨停的时候,地上积的到处都是泥水,他找了一个长长的木棍,每走一步都要用棍子先插插前面的地面防止有沼泽让身体陷进去。 随着越往下走,这里的地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地面变得较为平坦,沼泽变成河面,河面又变宽,他沿着河走,河岸被河水淹没,但是沿着河水顺流而下是他发现的最快离开的路。但要顺流而下最快的办法是搭乘木筏。所以他要做木筏。他找到能让木筏飘起来的轻木,他用小刀和石子将树一点点砍断,慢慢凿出木筏,因为在山区所以河水流湍急,水温低,河床坎坷不平。他艰难的驾驭着木筏顺流而下,终于到了山脚下开阔的河水中。 根据系统设置的路线他要去到对岸去,虽然学过游泳课但是他没有着急下水,而是仔细地观察之后才最终确定渡河的地点和方法。他将木筏驶到河岸附近,离开木筏,渡水时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他用一根杆子支撑在水的上游方向,就这样稳步向河对岸移动。 终于到了岸上,他才发现他的小腿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应该是下水的时候被水里的树枝划伤的。伤口被河水浸泡,有些肿胀,应该是发炎了。 系统竟然好心的提供了常备急救箱,他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还挺全,有绷带,纱布,酒精,洁净的棉花球,牛黄解毒片、止血贴等等。竟然还有蛇药!怎么还要准备蛇药呢,想不通就先不想了。 先包扎伤口要紧,他熟练的打开药箱给自己消毒,覆好纱布,绑紧绷带。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他在系统设置的课程里已经学了个齐全。 果然技不压身,古人诚不欺我。系统开设救护室的时候他还觉得系统无厘头,为什么开设这么龟毛的课程,看看,看看这不就用上了。 等包扎好伤口,他休息了片刻,又继续往前走。不是他不想休息,是他需要按照系统规定的路线往前推进。 他要穿过这片茫茫的草原。等他行进的过程中,他终于知道系统为什么要提供蛇药了。他就说系统这么吝啬的主,怎么会提供没有用的东西呢!这才走了十里路,他的腿已经被一条蛇咬伤了。草地里除了蛇,还有各种苍蝇、蚊虫、偶尔也有野兔、黄羊出没。天空中偶尔盘旋着几只老鹰、秃鹫。 虽然草原上有野兔、黄羊但是这种野生的动物比猴子都灵活,他没有学过猎杀技能,又追不上这些小动物,即便撞上一只也扑不到。 最后还是靠吃些昆虫果腹。到后来他吃昆虫吃得都成了半个专家了,他尝遍了各种昆虫,还总结了一套吃昆虫大法: 螳螂得去翅后烤了吃好吃,煮了吃滋味一般。蝉生吃好吃,幼虫也可食用。蜈蚣得烤了吃,但味道不佳。天牛的幼虫可生食也可以烤来吃。蝗虫需要用野姜水腌渍一下烤来吃好吃。 因为腿上有伤,他走得慢,走走停停,一直在草地里走了三天。夜里就爬到零星的大树上休息。不过他也不敢睡死,夜里的草原有豺狼虎豹,这些大型动物都是昼伏夜出,不比山里少。 也是他幸运,白天走的时候没有碰到这些野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然也不是总那么幸运,这天大白天他就遇到了一只孤狼。开始他没注意,以为前面是一只野狗,等发现是一只狼的时候已经距离很近了,而且避无可避。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上一世的知识告诉他绝对不能跑,不能表现出恐惧来,狼崇尚强者,蔑视弱者,在狼眼里胆怯的都是食物,所以要尽量保持冷静。 他看这头狼远远的望着他,没有呲牙咧嘴,前爪抓地,表示狼没有任何攻击意图。他确定了这一点,然后握住手里的棍子做出防御的动作,与狼僵持住,抓住时机,怒吼,狼立刻转身就跑,他就是抓住这个时机将自己掩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等他拼了半条命终于出了草原才发现前方有一片沙漠在等着他呢。根据路线他需要徒步穿越这片沙漠。 沙漠的主要特征就是空气干燥。可能一整年都不会下雨,而且温差特别大。在沙漠生存的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带好饮用水。学会找水的方法。沙漠中的水资源非常的宝贵,必须要学会节省水,一旦缺水,很可能会断送性命。 庆幸这里有盐碱湖,他用蒸馏法从盐碱湖中提取蒸馏水,将能装水的器具都存满水。口渴的时候他按耐住口渴要喝水的欲望实在顶不住的时候才能喝上一小口。用舌头将水送到口腔各处湿润,慢慢的咽下去,每次真的只是喝一小口。 漫天的风沙,恶劣的天气,白天太阳太晒,他只能日暮西山才开始前行,到月亮高高挂上才停下来。白天太晒,他路过灌木丛就着灌木编了一顶草帽戴在头上利用枝叶蒸发降低头部温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 嚯,谁家的黑小子 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不知道过了几日,就在岳展体能快耗尽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这片沙漠的尽头,看到了终点的标志。 不是系统提示他都不知道,他竟然在这里待了半个月的时间。虽然只有半个月,等他从系统中出来,从床上醒来,看着床帐发呆,这是自己古代家里的卧室啊,感觉恍如隔世。 这个时候肚子不争气的开始咕咕乱叫,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 他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看着外面天还是黑的,院里静悄悄的,家人应该都还没起。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一溜烟去到厨房,将厨房扫荡一空。胡吃海喝完提起书兜就往私塾去了,他还记得今天要去上学呢! 等到破晓时分,岳家人开始忙碌起来,洒扫的洒扫,准备早膳的准备早膳。 就在这一片宁静的氛围里,管着厨房的王婆子突然嚎了一嗓子,她冲向后院,一边走还还一边喊, “夫人啊,不好了,厨房遭了贼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遭了贼呢?”她一边说也一边往厨房赶。 “是真的,厨房里今天要供奉的两只白斩鸡,一张猪脸,一条糖醋鲤鱼全没了。”王婆子急急的说道。 林氏去厨房一看,可不是,盘子里面干干静静的,连个渣子都没剩下,昨天刚蒸的馍馍也都没有了,除了生的,吃不了的,真是洗劫一空啊。 她赶紧回后院查看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丢失的物件,一番查看,发现就只有厨房遭了贼,其他物品一点没少。奇怪就奇怪在家里的门窗也完好无损,那贼是从哪里进来的呢,他只偷厨房难道还是个吃货不成。 岳知语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都多少年了,没听说谁家遭过贼啊!他们岳家庄是出了名的富裕,子孙出息,有功名的多,家里的土地都不需要缴税,所以比周边人家都富裕。 这偷就偷吧,专挑吃食下手,也没听说庄子里还有吃不上饭的呀! 这点东西倒是不值得报官,只是这贼若是不抓住了他一刻也不踏实,既然门窗完好,他少不得先从家里人查起了。 只是盘问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没有嫌疑,只有岳展他还没有问,因为那小子一早去学堂了,只能等到他下学再问了。 可等到岳展傍晚下学回家,岳知语见到他,满腹的话还没等问出口,一看到他的脸,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幺儿啊,是今天天色太暗了吗?你那脸咋恁黑呢?”他叫了叫忙着的林氏, “夫人,你来看看是我的眼神不好,还是这小子变黑来?”林氏看了看,揉了揉眼,似是不信,又让人点了灯,这一看不要紧,好一个黑子哟!!!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太阳也毒不到把人一天晒成个包公吧!你看你的脸咋黑的跟锅底一样。” “就是被太阳晒了晒而已,哪有爹你说的那么夸张!”他笑着打圆场道。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黑黢黢的脸上一口大白牙显得贼亮眼,简直不忍直视。 “就是咱庄子里佃户家的小子都没你黑啊!你这样出去说你是读书人谁信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哪儿卖大力呢!” “这不仅黑了,还瘦了。” 能不瘦吗?他这半个月,吃不好,睡不好,天天高强度运动,换谁谁不瘦啊! “你说实话,你最近到底在没在学堂念书?你是不是去哪儿野去了?” “没有啊,爹,我天天在学堂里待着呢!” “那你们学堂现在上的都是些啥课啊!这莫不是上课上到地里去了,下地教学呢?” 其实岳展今天照镜子的时候也被自己吓到了。 这野外生存技能课还不如举重课呢,至少他还是个白胖小童,练完野外生存技能课他直接化身成了黑瘦小子。 他在系统里确实待了半个月,但是在外面这是才一宿的功夫怎么能变得这么黑,他怎么出去解释呢,他抓耳挠腮终于想了个办法,他悄悄拿了他姐姐用的面脂,这个时代的面脂都是带着美白功效的,毕竟从古至今都是以白为美嘛,这面脂涂在脸上能遮遮黑。 只是他这半个月风吹日晒,风雨兼程的,整个人黑了不是一点,也不是黑了一度,整个一个黑人,这黑怎么遮也遮不全乎,而且一整天下来,那面脂早就已经吸收殆尽了,哪里还能遮住这黑黢黢的肤色呦。 这不,把他爹娘吓住了。 “爹都是室内的课。”岳展还是如实接话。 “幺儿,你莫不是犯了什么大病吧?”他爹直接秃噜出这一句。 “你才犯大病呢!你全家犯大病!”他娘林氏听到这话气得化身林怼怼。 “不是,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我想起咱庄里有个得肺痨的,他的脸就是这么黑。” “你就不想咱儿子点好吗?” “爹娘,你们放心,我没病,健康的很!” “你有病没病得大夫说了算,走,跟我去看看大夫去。” “我一顿能吃十个馍馍,哪个病人能吃这么多。” “倒也是。”想起他鲸吞的饭量,看着也不像是有病的。提到饭,岳知语终于想起早上那一茬子事儿了。 “幺儿,你清早起来有没有去过厨房啊!” 岳展想起来早上去厨房的时候家人都没有起, “去了,我早起饿了,就去厨房找了点吃的。” “你都吃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就吃了两只鸡,吃了条鱼,猪头肉,还有些馍馍,大概就这些了。”终于破案了,这个偷吃的是他的幺儿,他早该想到家里这个吃货的,只是没想到他吃得这么干净,跟饿狼扑食一样。 “还就这些?猪都没你能吃啊!” 他确实能吃吗?岳展自己倒没觉得自己吃得多,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岳辛看着他吃饭,脸上震惊的表情怎么也收不住, “这怎么没两日功夫你这个饭量又又又见长了啊,照这么下去这个学费吃回来是指日可待啊!” 又是个拿他学费调侃的。 “爹,猪哪有我贴心,猪会叫你爹吗?” 一句话把岳知语气得仰倒。 他能怎么办,自己生的儿,含泪也要继续养啊,总不能因为他能吃嫌弃他吧!都说能吃是福,这得是天大的福气吧,摊上这么个能吃的儿子,他在心里腹诽。 岳展可不管他爹心里想什么,一顿风卷残云又把一桌子菜吃了个干净,回屋去了,留下他父母跟三个姐姐面面相觑。 岳展着急回屋还有一个原因,他要看看自己的智力到底涨了多少,昨天直接被系统推送出来,那屏幕他连看一眼都来不及。等他看到屏幕上的数字,真想掬一把眼泪,真不容易啊! 虽然牺牲了容貌,但是效果是显著的,他的智力井喷式往上涨了,系统确实没有骗他,生存技能课上完智商确实涨得快,现在他的智力已经到了56。 三年,真不容易啊,智商从10到56,就只等着学期末考试的时候见分晓了。 因为智商飞速提升,他的心情也一扫之前的郁闷,不仅学业上更加上心,大概是心宽体胖,他的胃口比以前更好了,吃嘛嘛香。 直接的结果就是他从黑小子变成了黑壮士。由于在系统里习武的原因,岳展练就了八块腹肌,一身的腱子肉,又加上他晒得黑不溜秋,在私塾一群白嫩的小童里显得鸡立鹤群,着实扎眼,走在路上让人频频侧目,长相越来越像武生,但他真的是个文科生。 岳知语看他幺儿长得越来越偏离大众审美,就琢磨这儿子到底随了谁。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人是他妻子林氏娘家的二舅老爷。这二舅老爷年轻的时候当过镖师,走南闯北给别人押镖,身高八尺,长得相当彪悍,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风。要问岳知语为什么想起这个人来,还不是当年他成婚,去迎娶林氏的时候,娘家拦门时那二舅老爷门口一站让他瞬间感受到了压迫感,险些都没娶成林氏,这么多年了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 这岳展的长相绝对是返祖了,返了林氏二舅姥爷的祖了,终于让岳知语对上号了。他反而放下心来,真的长成那位的模样也不错,至少能唬人,再说长相也不是能选择的。岳知语虽然是文人,这个时代文人地位清高,通常都看不起武人,嫌武人粗鄙,但是他对武夫却没有偏见,没看到他给大女儿找的夫婿沈朗也是个武夫吗? 被念叨的岳展可不知道因为他的长相他爹都已经将家里所有的亲戚都扒拉了个遍,还给他对上了个舅姥爷。他正忙年末的考试呢,成绩还是喜人的。 这年课业结束的时候,他在私塾的成绩也从倒数第五,到了正数第17,班里一共26个学子,他的成绩虽然进步缓慢,但是稳步提升,追上去就没下来过。 这智力终于快摸到平均水平线了,各位夫子对岳展这年的成绩也是很满意的,虽然成绩中游水平,但胜在基础牢靠,稳扎稳打,成绩一直在提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大哥要成婚了 虽然岳知语对岳展的科举之路已经不报希望,但是儿子成绩有进步,在学堂里认真学习,没有荒废学业,做父亲的也老怀安慰了。 还有一件让夫妻俩高兴的事情,他的大儿子岳嘉年要成婚了。说起这件事,还要感谢他大舅哥林氏的兄长林正松,是他做的媒,娶的是舟山府永安镖局大当家李永年的独生女李芳舒。 大儿今年21了,早已经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跟他仿佛年纪的,十八九就成婚了,现在好多都当孩子爹了,要不是他前几年自作主张跑出去闯,他们早给他相看人家了。 得到这个喜讯,夫妇俩忙不迭的张罗,纳采、问名、合完双方八字大吉后他们专门去舟山府女方家拜访,两家坐在一起商议婚事,最后定下明年六月初八成婚。见到了两年多没见的臭小子。 一问这臭小子才知道他们两个是先自己认识的,嘉年运货的时候被山贼打劫了,眼看就要落难,另一队人马刚好经过,正好是李芳舒的永安镖馆押镖,就这样李嘉年被救了。 这才认识了李芳舒,李芳舒虽然是镖局大当家的独生女,但是父亲从小就教她习武,以后准备让她接班。原来这里面还有救命之情,这还没见夫妇俩就喜欢这闺女了,机缘巧合下夫妇见到了未来的儿媳妇李芳舒。 这一见夫妇俩就很满意,这姑娘杏眼灵动,眉眼开阔,高鼻梁,鹅蛋脸,站在那里亭亭玉立,是个标志的美人儿。又见她说话谈吐落落大方更是喜欢的不行。 林氏也不是那小气的,这些年嫁妆经营下来,她也有些底气,眼见两个小儿女以后要在舟山府定居了。虽然丈人有房但她也要给儿子置办齐全了,不能让儿子在外面让人说道。 借着这次去舟山府,他们找了牙人看了好几处房产。最后买下了一处沿河的二进小院。前院主是个举人,布置相当雅致。本来人家也不舍得卖,正好外地谋到一个实缺,要搬走这才要变卖这处房产。 买下这处房产,夫妻俩就着急回程,不着急不行啊,实在是年底家里一大堆事呢,家里还有三个未出嫁的闺女,一个壮硕小子在家嗷嗷待哺呢! 沐休这段时间岳展也没闲着,白天跟岳辛去水泡子附近的芦苇荡那捡拾野鸡蛋,看庄子里的人杀猪,要过年了,养了一年的猪杀一只来过个丰年,这杀猪菜一定是每家每户过年餐桌上必备菜色。其实岳家庄的人对岳展是很矛盾的,你说有功吧他弄了个岳氏阉割刀让岳家的形象染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你说他没有功劳吧,用了他的方法每头猪都多长了几十斤的肉,这可都是钱呀~~~ 岳展觉得就是要该玩的时候玩,该学的时候学,假期嘛,还是要放松放松,统共也没多少天假,为什么要一天到晚憋在屋子里埋头苦读,所以他跟岳辛天天出去野。 岳知语也随他玩了,反正不是读书的料,现在能够在私塾里成绩中游,不出去闯祸,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天出去疯玩了一天刚回来,还没吃饭,就看到二姐岳林儿从外面气势汹汹的回来。得,肯定有事。 果不其然,林氏紧随其后进来,一边走,一边叨叨,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一个未婚的小姑娘跟她理论,你不吃亏谁吃亏!” 岳展细听才知道原来她二姐跟前姐夫岳忠禄的媳妇卢琪儿干仗了。 这卢琪儿也不知道从哪儿听了她丈夫之前跟岳双儿订过亲,处处跟她攀比。她一进门就给岳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现在肚子里又揣上一个,那边岳双儿呢,成亲三年了,肚子连个动静都没有。她嫁的夫婿是读书人,她嫁了个父母双亡的猎户,怎么比她都一身的优越感。 这自觉自己比岳双儿高一头,言语之间就不免得意,有时候说话就带出来来了, 这天岳林儿本来要去找她同村的小闺蜜彤佳玩,结果呢从岳忠禄家后院经过,听见那卢琪儿挺着个肚子洋洋得意的跟邻居炫耀他夫婿有眼光,娶了她,不然迎进来个不下蛋的母鸡,那可要愁死咯,整个一个鸡飞蛋打! 这岳林儿是谁啊,她性格泼辣,听到有人诋毁她姐姐,叔可忍,婶不可忍。她一步就抄进了岳忠禄家的后院, “我当是谁大白天在狂吠呢,原来是条没了主子的哈巴狗,谁有吃的跟谁走。” 这是讽刺卢琪儿丫鬟出身呢,卢琪儿回头看到身后的来人,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又道, “还当长得什么样子呢,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转过头吓退百万雄狮啊!”顺便配了个被吓到的样子,旁边的邻居崔婶子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听岳双儿这么说被逗得噗嗤一笑。气得卢琪儿指着她手抖个不停。 “你,你,你,谁让你私闯民宅了,没规矩的东西。” “规矩?规矩是你家定的?只许你背后说别人坏话,不许我戳穿了你这奴才秧子的皮!” “你,你,你!” “你结巴?估计是没进化完全,长得像人真的是难为你了。” “你才是奴才秧子呢,我们卢家是名门之后。”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都是名门之后了?哪家的名门之后,你爹是天蓬元帅啊?” “还有你就是那个特别会下蛋的母鸡啊,天天显摆你能下蛋呀!” 这一顿输出把卢琪儿气得仰倒,她捂着肚子,直喊疼,也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崔婶子一看要出大事了,这才赶紧拉架,将卢琪儿扶进屋躺下,又出去找大夫,大夫说是动了胎气,要静养。 最后还是林氏专门去了他家一趟赔罪,这事才了了。 “娘,她是装的,我都看着了,她说肚子疼的时候还给我挤眉眼,故意气我呢!” “就算她是装的,你说出去谁信啊,大家只会看到结果,结果就是你把个孕妇气得差点流产。 闺女啊,你不知道,这世道名声对女子来说太重要了,你大姐的事你都忘了。” “可我姐现在多幸福,我姐夫对她可好了。” “那是她幸运,摊上你姐夫这个靠谱的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的。”林氏原来对沈朗还不太满意,因为他就是个猎户,前程有限,将来不能金榜题名、封妻荫子,但是他们夫妇两人成婚两年多以来,沈朗对女儿的好她看在眼里,只要女儿幸福,她焉能不满意。 “可娘我听到她说姐姐是不下蛋的母鸡,可把我气坏了。我实在忍不了,你是没见她耀武耀威的样子。”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看你一顿骂得到了什么,最后不还是我们替你赔罪。你凡事能不能动点脑子,人家一激你,你就上钩了?你等着看吧,这事且没完呢!” “你说她激我?” “不然你以为怎么那么巧,偏偏你路过的时候就听见了。这种大宅门里的家生子心眼有八百个,你怎么斗得过? 不过她也没落着好,她想不到到你是个火辣辣的朝天椒,你看她脸色煞白,确实被气狠了。” “你这几天给我老老实实在家,看看她有没有后招。” 岳展听了一耳朵官司,合着这卢琪儿在兴风作浪啊。 “娘,你这静观其变恐怕会让咱们被动。”岳展插嘴道。 “这事明摆着没过几天村里肯定会传出来我二姐凶悍的恶名,我大姐已经在名声上吃过一回亏了,可不能让二姐再栽这上面。”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不然我们来个先发制人?” “你说说怎么做。” “咱们得趁她还未散播出去先一步告到族里去,告她搬弄口舌,犯了七出,请族里为我们家主持公道,引着众人站在我们这一边掌握舆论走向。” “万一,万一她不出编排你二姐,那咱岂不是枉做小人?”林氏迟疑道。 “那娘你敢赌那卢琪的人品吗?若是这把火烧到二姐身上,你待如何?” 林氏想着若是林儿真传出恶名来,到时候做什么都晚了,怎么说怎么做都要惹一身骚,这名声是没得回旋余地了,坏了名声的未婚女子下场想想都可怕。 不等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想到这,她赶忙拉上林儿往族里去。 岳展一看就他们娘俩去肯定要吃亏呀,他赶紧又叫上爹,跟爹一起过去,这个时候人多才能势众,人少了就没有那气势了,族里惯会和稀泥。 啥,娘们的事爷们往上凑个什么劲?他爹还不情愿去呢! “我二姐今年15了,她的名声可就指望你们怎么应对了,你还说娘们的事?” “那咱把人家名声搞臭了?”岳知语局促的回答,岳展扶额,他爹还生了副慈母心肠, “爹,她都成婚了,就是她名声受损对她影响也不大,再说咱又不是真要族里休了她,咱们是高高的举起,轻轻的放下。”他手舞足蹈的示意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长姐孕事 好说歹说,终于劝动了他爹去族里走一趟。 果不其然,他娘脸皮薄,火力不够啊,还得是他爹,这男人要嘛不发疯,一发起疯来就没有女人什么事儿了。 岳知语是什么人啊,打小就是个混不吝,深谙告状哲学,一番唱念做打,直把族长缠的都告了饶,言明会重视此事,一定会给他家交代云云,才将他们打发走。 族长很生岳知语一家的气,觉得他家一天天的,事事太多,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同样,他也不满意那岳忠禄的媳妇。以丫鬟之身嫁进他们岳家,他们岳家还没嫌弃她出身呢,她不修习德、言、容、工,还上赶着撺弄事,真真是上不得台面。 族长岳知语叫人将岳忠禄找来,让他多管束管束自己媳妇,不要再犯口舌,口舌乃“七出”之一,若是他管束不好,族里不介意出面替他料理了这等搬动是非的妇人。 岳忠禄被族长训斥了一通,回家自然没有好脸色,见卢琪儿懒懒的躺在床上,家里的地也脏的不行,换洗下来的衣服也攒了一堆胡乱丢在地上,这快晌午了,看来饭还没着落呢! “喜宝呢?”岳忠禄没好气的问。 “在他奶奶家玩呢。”她懒洋洋的回到。 “晌午的饭咋还没做?” “我身上不舒服,我们去爹娘那吃吧!”她推脱着。这都多少次了,都是这个理由,他现在基本天天去父母那蹭饭。 孩子她不看,饭呢也不做,真是,以前伺候人的丫鬟,嫁进来竟然摆了大小姐的谱,什么也不干,万事推给他娘。 他撇撇嘴,讥讽道“你以前不是丫鬟吗?怎么,这嫁了人了伺候人的活反而不熟练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卢氏就跟被猫挠了一样,她最烦别人拿她出身说事,立马杏眼含怒道, “丫鬟怎么了,丫鬟不是人啊?丫鬟不是你八抬大轿求娶的吗?再说我以前只给小姐梳头,这些洒扫做饭的活计自然有那粗使婆子干。” “那你不干就不干吧,你犯什么口舌,在家管不住嘴,被人拿了把柄,害我被族长好一顿数落!” “犯什么口舌?”她抬头满眼疑惑的问道。 “还要我跟你说一遍?”他按住心里的不耐,把族长叫他回去训斥一通的事情说了。 岳琪儿一听,自己确实想放出风去说那岳林儿是个泼妇,害的孕妇差点流产。结果还没等身上爽利了再行动,对方竟然先她一步去族里告状了。 不行,她得赶紧放出风去,想到这她麻溜的起来踢拉上鞋子就往外走, “你这又是要去哪里?”他赶紧双手打开要拦住她。 她一个闪身躲开了他,着急说道,“我去做什么,我得赶紧放出风去是那丫头片子害了我,难道等到全村人都知道我被族长训斥吗?” 他想对她发脾气,又怕她回去告诉他父亲,他那个岳丈可难缠的紧,索性不管了,由着她闹去吧,闹够了就不知道他那好岳父要怎么安抚他才好,总得拿出点好处来,毕竟摊上这么个惹事精! 等卢琪儿出去才发现村里人早就知道岳知语一家去族里告她搬动口舌了,她再要说就是辩解,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这脏水没泼到对方身上,反而兜头一脸把自己浇了一身,气得又动了胎气,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下床。 这个岳展是不知道的,他在从族里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发动了村里的小伙伴将卢氏搬弄口舌的事迅速散播出去,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占据掌控舆论高点,确实让他成功了。 岳林儿的名声倒是没有受多少影响,不过苦了他大姐岳双儿了,他大姐知道被人议论,心里不好受,在家也是哭了一场。但是甘蔗没有两头甜,不能两头都让他们家占着了。好在他姐夫不断安慰才让岳双儿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这两年小两口周边的好大夫也找了,都说他们没有问题,健康的很,他们还年轻,放平心态,孩子这个事真的是要看缘分,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凡事禁不住念叨。 这天岳双儿早上起来没吃多少饭,她最近一直食欲不佳,看到什么都没胃口,脸蛋肉眼可见的小了一圈,把沈朗急的见天的出门寻摸好吃的,也变着法的给她做。 岳双儿觉得可能是被那卢琪取笑的心情不好所以食欲不好也没管,可刚吃了早饭,本来想出门去娘家看看,结果还没走两步就恶心的难受,在院子里弯腰抱着个桶将早上吃了的饭吐了个干净。沈朗今天出门晚,他还没走,一看媳妇吐的昏天黑地,站都站不住了。他也不出门了,赶紧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嘱咐她在床上躺好,不要下来,自己着急忙慌的跑去找大夫。 岳双儿看沈朗将大夫请来觉得太小题大做了,自己不过是吐了一场就去找大夫,她是没有照镜子看自己的脸,此刻她脸色蜡黄,嘴唇发白,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村里的徐老大夫一边摸着脉,一边捋着他花白的胡须。没一会儿,把完脉,拿起笔就在纸上挥毫泼墨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张纸。写完将纸递给沈朗,带着满脸褶子的笑意说道,“是喜脉,朗小子,恭喜啊,你要当父亲了,这是我给你开的保胎药,你去药房里抓两副来,熬了给你媳妇喝下去,来年就能生个大胖小子了。” “什么,喜脉?” 岳朗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他听到的每个字都认识,但是组合起来他就整个人懵了,他好像大概是知道媳妇怀孕了,但又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高兴傻了吧!” 老徐大夫捋着胡须,满眼慈爱的笑着,这能理解,他可知道这小两口对新生命多么渴望,他们之前来找他把过脉,都健康的很,当时他就说了,孩子急不得,该来的时候就来了,瞧瞧,这不是来了嘛! 一旁的岳双儿也懵着呢,终于反应过来了,忙又找他确认,“您,您说我怀孕了?”她将手指着自己,手指都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 “老夫从来不打诳语,是喜脉无疑了,而且都两个多月了,你们两口子心真大啊,怎么才发现?” “我,我月事一直都不怎么准的,上次月事没来我以为是因为我心情郁结,没往这上面想。”她说着眼泪就涌上来,一只手抓着沈朗的手,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喜极而泣的跟沈朗说道,“夫君,我们有孩子了?” “嗯,你快躺好,我去抓药,顺便去岳丈家说一声,让他们都高兴高兴。” 他自是千恩万谢的将徐老大夫送走,又去岳丈家通报喜讯,一路上高兴的也没看路,栽了个大跟头,把脑门都摔青了也浑然不在意,爬起来又继续往前跑~~ 等他到了岳父门上,将消息告知消息告知岳知语夫妇,他们知道长女怀孕的消息也是高兴坏了,真是比过年都高兴,他们在家也待不住了,嘱咐女婿快去买药,双儿交给他们两口子就行。夫妇俩相携赶去女婿家中伺候闺女自是不提。 一大早两家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有邻居打听什么事,一打听原来是岳知语长女怀孕了,这事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遍了岳家庄。同村人都在议论: “哪家的姑娘啊?”有那对不上号的人问道。 “咳,老童生岳勇毅他长孙女呗。”一说这个人同村老的少的没有不认识的,考了一辈子,白头翁了还是个老童生呢! 也有那新嫁来的小媳妇不知道的,就有人在旁边提醒, “不就是前几天忠禄他媳妇骂的那丫头,说人家是不会下蛋的母鸡,看看,看看,人家这不就有了嘛!” 哦,对上号了。新嫁来的小媳妇都不喜欢那岳忠禄的媳妇。她们这些人最怕的什么?当然不能给夫家生个大胖小子,她生了就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所谓物伤其类,前几天听到沈朗媳妇被非议她们也不是滋味,现在好了,人家怀孕了,看那岳忠禄的媳妇还怎么张狂!!! 今年过年岳知语一家非常高兴,尤其是岳知语长子婚事定下了,长女也如愿怀孕到明年秋天他就能当外公了,幺儿学问虽然不行但是在学堂里也识得了字,成绩也不再倒数了。家里今年收成也不错,林氏的铺子也有稳定的进项,每一样都好,他不免多喝了几杯,林氏罕见的也没有制止他,家里喜事一桩连着一桩,林氏一高兴,也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口子不求孩子多优秀,平安喜乐就是最大的福气,年夜饭上大家热热闹闹的吃着。当然这年夜饭上也少不了沈朗跟岳双儿。沈朗父母双亡,师父也已经去世,娶双儿前,他都没真正体会过年味,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虽有奶娘岳氏,但是过年他还是不想去叨扰的。师父去世后的几年,每年过年是他最寂寞的时候,后来娶了双儿,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年味,一家人像现在这样围坐一桌,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吃完年夜饭,长辈们围炉煮茶,小辈们呢,有放鞭炮的,有推枣磨的,有玩叶子牌的,都玩得乐此不疲~~ 没有浮华的辞藻,众人对新的一年最简单的企望:但入新年,愿百事,皆如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偏向虎山行 皇宫中 今天是大年夜,皇上与后宫众妃嫔、皇子、公主们吃了热闹的家宴,到子时宴席才结束,等宫人们服侍完主子们休息已经丑时了。 此时皇宫中某处偏殿的院门内,一个中年太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一目十行的看起来。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常年的宫中生涯已经让他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但是他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他的情绪波动。 看完信,他打开火折子将那信点燃了,火光倒映出他那张品貌不凡的面容,赫然与那沈朗有七分相似。在那慢慢化为灰烬的火光中,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仿佛透过那灰烬看着什么~~ 终于思绪回归,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脚步轻快的离开了这处偏僻角落,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一切都恢复沉寂,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春节过后,转眼就到了阳春三月,正是春光明媚踏青的好日子,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可与岳展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他依旧过着白天私塾读书,晚上在系统卖大力的日子,哪怕是之前学堂放了假,他在系统中也一天不落的上着课,不是他不想休息,是系统不准假呀,每天要严格按照课表的要求雷打不动的来系统上课,就是大年夜躺下晚了,他依然得先去系统将当天的课程做完才能出系统睡觉。 都说一份付出,一份收获。他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成果也是喜人的。现在岳展的智力已经到60了,虽然还没有到平均水平线,但是由于他这几年在私塾里稳扎稳打,学问一直在稳步提升。 每年的夏末,私塾会组织结业考试,在私塾上满3年的小童都可以参加。岳展到今年夏天就已经在私塾里待到3年半了,换句话说他是有参加结业考试的资格的。 通过了结业考试的学子就可以去岳麓书院上学了。岳展问系统以他现在的能力,他有没有可能通过结业考试,系统回答是几无可能。 但是系统说也不是没有办法,系统里提升智力最快的就是生存技能课程,上次岳展通过考核直接提高了二十几分,如果他再参加一次,再提升一下或许就有机会冲击结业考试了。系统同时也说了,第二次参加的课程系统是不能够提醒的,换言之,这次要全靠岳展自己了。 上次岳展能活着出来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这次若是没有系统的提醒碰到大型动物的几率就大很多了,还有在野外成群的狼和野狗也很难缠,这就对他的能力有了更高的要求。 岳展向系统表达了想二次参加生存技能课程的想法。 “你可以再等等,等你技能更熟练的时候再进去岂不是更保险。何必这么着急呢,你明年参加结业考试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二姐今年都16了,我要是不通过结业考试证明我有潜力,我二姐的婚事怎么办?” 说到这,他就想起前几天他二姐黄了的亲事。 他二姐今年16岁了,之前他大姐成婚后,林氏觉得女儿家最好的时光还是在娘家的时候就没着急寻摸婚事。 他们家是小门小户,没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在结亲这件事上,林氏也会征求子女的意见,她问过林儿,林儿想嫁个读书人。 她竟然喜欢读书人?岳展知道的时候表示很震惊。她姐那么彪悍的人怎么会喜欢这么个白面书生呢!他还以为他二姐会喜欢个武将呢! 林氏想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读书人满大街都是,尤其是在他们岳家庄,找个年轻的后生还不简单? 自打知道了这个,林氏就让媒婆多上心,帮忙物色个上进的后生。这消息一放出去,果然这天刘媒婆上门来说她有个合适的人选,是邻村的一个叫程禳的年轻书生,今年18岁,他就在岳麓书院求学,听说学问很好,他15岁时本有能力考过童生考试成为秀才的,但是一场高烧让他错过机会,据说今年秋天的童生试他中秀才的几率会非常大。 他家除了他还有个13岁的妹妹,只是出身一般,就是个普通的耕读人家。 林氏让岳知语去岳麓书院打听打听。因为有着本村人的便利,打听消息并不困难。隔天他就见到了程穰本人,远远看着身高七尺左右,长得文质彬彬的,行动举止皆有度,他旁敲侧击的问过他在岳麓书院的同族,都说此人学问极好,不说考秀才,就是举人也来日可期。 岳知语将打听到的消息都尽数告知了林氏。林氏自是喜不自胜,跟媒婆商量着去让她去程穰家旁敲侧击的问问他们家有没有结亲的意向。 另一边刘媒婆得了准信就马不停蹄的去到程家村程穰家,她自是不会大大咧咧的说有人相中了您儿子了,能端的了媒婆这碗饭说话做事是有技巧的,不然人人都可以当媒婆了,也是说打听到个好姑娘,不知道你们家有没有结亲的意向,说着就把那岳林儿的情况大体说了,自然是捡着好听的说了,直把那岳林儿夸的跟仙女下凡似的。 程穰父母一听对方是岳家庄的姑娘,他父母一听就乐意啊,这岳家庄背靠岳麓书院,儿子在岳麓书院上学,能娶到岳家庄的姑娘,以后功名上也有了助力不是。而且对方家境殷实,家里兄弟姐妹众多,自己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自然希望人丁兴旺。 本来挺好的一桩婚事,坏就坏在他们送走刘媒婆以后也打听了打听。因为是邻村,打听也方便,这一打听对方竟然是岳勇毅这一支的孙女,他岳勇毅这一支出了名的屡试不中,他文曲星的儿子沾了这家人家的姑娘可不得招晦气啊!这科举一途运气也很重要,就有那学富五车的怎么考都过不了的。 以前他们对运气不置可否,可他们儿子15岁那年就是时运不佳才未能考取童生,自那开始他们就开始相信运数,这要是再来个招霉运的,他们儿子还要不要翻身了? 再加上上次岳林儿替大姐出头,名声多少还是受了影响。这本来八字没一撇的事更是直接黄了。 岳知语本来对这门婚事都报了极大的希望。他们女儿这么好,自己家底也厚实,哪哪儿配那小子都是下嫁了,媒婆也保证了这事儿一准儿能成,结果临了临了他们家还看不上他家的姑娘? 这事对林氏的打击很大,直接将她气病倒了,一连躺在床上好几日,头发都白了不少。他二姐嘴上说着他不想娶,我还不想嫁呢,转头偷偷在屋里抹眼泪。想想也能理解,才15、16的小姑娘被人嫌弃多少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你不能说她玻璃心,毕竟也还是个孩子。本来伶牙俐齿,朝气勃勃的妙人儿肉眼可见的消沉了。 岳展那天本来想去她娘屋里看看他娘,结果不小心听到了她爹娘的对话,更让岳展心疼不已。 只听他娘有气无力的说道, “都说啊咱岳家庄的女儿不愁嫁,可为什么人家姑娘到了年纪求亲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咱们家的女儿怎么就无人问津呢?咱女儿哪里比不上人家?” 她顿了顿,又说道, “远的不说就说那岳同辽的闺女,他闺女是身段模样比我们林儿好,还是嫁妆比我们多,为什么他闺女不到14就订了那县衙师爷的长子?” “唉,还不是同辽他长子考了举人的功名嘛!这个羡慕不来。”是父亲的声音,声音里透了羡慕以及深深的无奈。 “可前天那刘媒婆来了,你猜她又给我提了哪一家?” “她给我提了五里庄的另一户人家,那家孩子就是个种田的。”她气笑道。 “不是我瞧不上种田的,谁家往上数三辈不是地里找食吃的。实在是我只要一想到女儿嫁个在地里刨食的,守着几亩地,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干活,还要看天吃饭,我的心呐,我的心就跟被钝刀子一下一下的割一样,你让我怎么忍心,我怎么忍心呐!” 她说完扑到丈夫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你别哭了,你现在正在生病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先把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他轻轻拍了拍老妻的后背,宽慰道。 “可是当家的,咱们女儿该怎么办呢?” “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快说说有什么办法?”她声音立时急切起来。 “本来还不是上次岳忠禄他父亲酒后说的那些浑话吗?都觉得娶了咱们女儿,以后生的孩子科举也不出息!要是,要是,幺儿学业~~~~唉~~~~”。他想说幺儿学业有成,想想就不可能,大白天可真是白日梦。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听到他娘悲泣的啜泣声。 岳展本要推开门的手收了回去,悄无声息的走了。这种情况他早就预见到了,上一辈子自己没有同胞姊妹,这一世他作为幺儿,享受着父母的养育,哥哥姐姐们的照顾,他实在割舍不了这份亲情,不然只为他自己他断然不会再跟系统契约,可他紧赶慢赶这智商提升的真的太慢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猎杀课 “那你可想好了,我再次提醒你哦,你就只有一条命,在系统里丢了,人可就真没了。” 系统的一句话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我想清楚了,不过我希望在这次进入野外生存技能室之前系统可以开设猎杀课程,毕竟我将面对的是无数的未知。” “好的,如你所愿,近期系统将陆续给排猎杀课。” 系统果然说到做到,没过几天系统课表上就增加了猎杀课程。 等岳展进入猎杀室学习各种猎杀课程才让他大开眼界。 绞喉,肾击,背刺,开锁,偷窃,诺踪,移形换影,潜伏,侦查,追踪,搏击,生存,伪装,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不教授的。 在这个过程中,岳展内心一直在想难道系统是要让我谋朝篡位还是弑君,不然这些技能未免太深入了。但是想想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从读书就了解到他所在的大魏建朝二百年来,除却中间几个不靠谱的君主,其他君主算的上合格,现在皇位上的这位魏宣帝呢,他接手了魏慧帝留下的烂摊子,励精图治十几年,现在天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所以他真的算的上个仁君了。 魏慧帝好战喜功,在位十年将国库耗了个干净,到其弟魏宣帝继位以后,采取休养生息的办法,经济才慢慢缓了过来。看看本朝武官地位不高,街头巷尾还流传着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顺口溜呢,岳展分析这位宣帝应该重文抑武,甚至到了崇文恶武的程度。他学武这项技能简直跟本朝的发展背道而驰,但是通过练武自己也达到了强身健体的目的…… “小子,你不要命了?敢走神!”系统大叫道。 神游天外的岳展一个不察被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一个过肩摔将他麻利摔倒并制服。 “哎,松手,松手,好汉饶命,再不松手,手好废了。” “系统,快让他松手。我快被他压死了。” “我制止会遭反噬的。你之前专项搏击课上学的技能呢!快用起来。” 他才11岁呢,身高只有五尺,对方九尺,九尺啊!情急之下只能朝着对方的下三路去了。 结果呢对方倒是松手了,直骂他卑鄙,不讲武德。笑话,都快被压死了,先保了小命再说!再说这里是猎杀室又不是搏击室,谁规定了只能用搏击技巧对抗的?系统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当然岳展也不是没有损失,对方被激出了真气,临了一个直拳打在他眼眶上,让他整个一个乌眼青。 岳展第二天就是顶着个熊猫眼起来的,他爹娘没起来所以没有欣赏到他这幅尊荣,倒是被学堂里的同学们围观了。 这得是多大的仇啊,被揍成这样,大家跃跃欲试,想听听中间有什么瓜可以吃,还是岳辛先忍不住,走过来贱兮兮的问道, “兄弟,这又是咋了,被仇家追杀了?”他满脸的探究,脸上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岳展看他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努力忍住笑意, “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 “那对不住了。”说完哈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才凑过来问道, “你这最近身上天天挂彩,这是你爹打的?” 他能说什么,他不能说在系统里训练的呀,于是沉默了。他的沉默落在岳辛眼里就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啧啧,看不出来啊,岳展他爹文质彬彬的人下手可真狠呀!这要是在他家,他爹敢把他揍成这样,他奶奶就能让人把他爹打出屎来! “你怎么见天的被打呀,之前因为你发明的那个,”他停顿了一下,这刀的名字实在羞于启齿,一提就感觉一股阴风从下面刮过凉飕飕的, “咳咳,庄子里不知道哪个瘪三揍的你,现在又换成你爹揍你。你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啊!”见他一个毛头小子装老成的抬头感慨的样子,就差要当场吟诗一首了。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是这样用的吗?你刚学的四字成语全安我身上了?”他斜睨了他一眼无语的吐槽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爹下手也忒狠,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拳头往岳展眉眼那比划, “哎,哎,哎,你干嘛呢?”他把他的手拍到一边。 “你爹拳头好大呀!”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正说着,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赶紧道,“王夫子来了,你赶紧回你座位上,不然又要挨熊了。” “你想诈我?老子才不上你这个当呢!”岳辛洋洋得意,一幅看破他伎俩的模样。 岳展捂脸,自己这是交了个什么缺心眼的朋友啊,听不懂人话啊。 他果断坐好,一秒化身乖宝宝。下一秒王夫子就出现在了私塾门口, “岳辛,你不知道上课了吗?”王夫子一进私塾看到岳辛在那站着呲着个大牙笑就不由的来气。 “夫子,学生知道。”岳辛赶紧低头应道。 “哦?你既然知道,那你站那想让我提问你吗?看来昨天的课业你复习的已经很好了,那就由你来背诵一下我昨天教习的内容吧!”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不容置疑的话。 岳辛一听这话立马变成苦瓜脸。昨天夫子讲了啥来? “晨对午,夏对冬。下饷对~~对~”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来。王夫子等了半天看他也答不出个花儿来,就问道, “今早吃的什么呀?” “四个鸡蛋。”岳辛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出个四来。 “吃饭倒是记得清楚,你吃的是忘蛋吗?” “岳展,你继续!” “我早上吃了九个鸡蛋,三笼包子,喝了两碗小米粥。”他一说完教室里顿时一片哄堂大笑。 “谁问你吃了什么,我让你继续背下去。”又有人忍不住笑场了。 王夫子气得花白的胡须都颤抖了,他瞪了岳展一眼,他这才注意到岳展一只眼周围乌青一片,好一个凄惨,真是不忍直视。王夫子虽然嫌岳展答的驴唇不对马嘴,但,但也不必打成这样才解心头之恨吧! 只听岳展背道, “下饷对高舂。青春对白昼,古柏对苍松。垂钓客,荷锄翁。~~~”他也卡词了。 王夫子不仅对岳展此刻的形象比较无语,对他的背诵也是一言难尽。学了的知识第二天提问就没有顺利背下来过。看看,看看,这不是又卡词了嘛! 当然他发现岳展也有优点,就是理解能力很强,悟性很高,知识总能融会贯通,触类旁通。但是无论多少优点,科举考试都绕不开背诵。这四书五经都要完整的背诵下来,这是最最基本的要求。 他跟其他几个夫子提到岳展时,众位夫子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岳展这个问题,你说他不努力呢,他课堂上却很认真,他们最后只得将其归咎于资质平平的原因,也最后总结岳展于科举一途上恐怕没有前程。 作为原主的岳展此刻站在那,绞尽脑汁的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下一句是什么,他可不知道他的所有夫子们对他科举之途都不看好。 “岳承霄,你继续。”王夫子又点名道。 只听岳展后面那位小同窗,用清脆的嗓音对答如流道, “仙鹤对神龙。凤冠珠闪烁,螭带玉玲珑。三元及第才千顷,一品当朝禄万钟。花萼楼间,仙李盘根调国脉;沉香亭畔,娇杨擅宠起边风。”全程一点磕绊都没有,对岳辛和岳展的表现真是全方位打击。两个人都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岳辛呢反正他没复习,背不过很正常,岳展倒是背了,奈何智商捉急,他脑袋存不住货呀! 他下定决心今晚进系统一定不要分心了,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尽快在猎杀室学好本事,好去生存技能课刷分去。 一天的课程下来,岳展回家的时候,家里人一看岳展这个样子忙问他怎么了,他推脱昨晚上睡觉掉地上摔着了。 “真不是被揍的?” 他爹仍不确信的问道。最近他已经让人把家里的门窗院墙都修缮了一遍,除非那人会飞,不然怎么着也不会摸到他小儿的房间里去了。 “真的是摔的。掉地上磕到屏风腿上了。”岳知语看他说的认真才放下心来。 林氏心疼的赶紧拿了个土豆片给他敷脸。 “真不用,过几天就自己消下去了。”他用手挡林氏拿着土豆的手,被林氏按住强行贴了个土豆片。 本来就搞笑的形象被林氏一弄,得,更滑稽了,几个姐姐笑得前仰后倒的。 “你们弟弟都摔成这样了,你们还能笑得出来?”林氏眉头一皱不悦道。 “我,我,我们也不想笑啊,娘。”“哈哈哈。”“实在是弟弟最近黑了,你贴个土豆片更显得弟弟跟个黑猴子似的。哈哈哈。”四姐岳怡儿笑着说。 “去你的,有这样说自己弟弟的吗?”不过林氏也打量了打量幺儿的脸,确实又黑了。 “幺儿,以后你每天睡前喝一碗羊奶吧!羊奶能长高还能变白。” 怎么可能变白,他只会更黑!呜呜呜,想起来就伤心,本来嘛,他前世也是英俊潇洒的帅哥一枚,这一世注定要成个黑壮士了,想想就伤心。 “娘,还是算了吧,都是白忙活。”他低头耷拉着脑袋,显然不想在这个事上纠结了。 “怎么能算了,今晚开始你就得喝起来,以后每天晚上都按时喝。”他娘还没发话,他爹先跳起来了,看来他爹对他的容貌还是很执着的。索性就由着家人弄去吧,于是双手同意, “加点杏仁给我熬呀,膻腥味太大我喝不了!” 对此,他爹表示:熊毛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疯狂刷分 在为期两个月的猎杀课训练后,自觉能力突飞猛进的岳展主动请缨,让系统给他开启了第二次野外生存技能课。他以为场景还跟第一次的一样,结果发现大错特错,原来每一次挑战野外生存技能课,场景都是随机变化的,这次他一进来就见识到了大漠长河落日圆。 他迅速的稳住慌张的心情,强烈的心情波动会消耗更多的能量。就这样他一路从沙漠走到戈壁滩,又从戈壁滩跨过一条横断山脉,按照课程要求的路线,趟过一条江,然后沿着盆地一直往东走。 这一路上可以说是险象环生了,他遇到过成年的老虎,因为极快的反应速度他在发现老虎的第一时间就熟练的运用攀爬技能爬到一棵高耸的大树上侥幸逃过一劫。还遇到过三五只成群的豺狼,因为伪装的好,在没有被发现的时候赢得了主动权,先击杀了一只,又打退了两只,不过他也没有全身而退,左胳膊被抓伤了。后来趟水过江水的时候小腿被河里的水蛇也咬了一口,好在水蛇没有毒,不然他当场就交代了。 等到了盆地,他发现这个地方温度特别高,温度有多高呢,可以不用水就能煮鸡蛋。这绝不是他危崖耸听,是他确实揣着几个鸟蛋,还是他在路上掏的不舍得吃一直留着,在盆地的时候他打在炙热的岩石上,没一会儿这蛋液就变成了煎鸡蛋了。 在这样炎热的环境里行走,真的会考验一个人的意志力,经过长时间的奔波,他汗流浃背,萎靡不振,精神稍微松懈了一下结果一个不察,脚踝处被一只毒蝎子蛰到了。真是大意了,他以为到了盆地就安全了,其实这里有响尾蛇、黑寡妇、毒蝎子等等,被任何一种动物攻击以后都会丢失性命。 他快速的将毒刺拔出来,然后结扎,然后用稻子在蜇伤的伤口周围切小十字口,把毒素往外吸,又赶紧拿出随身带着的急救药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专治蝎子毒的特效药,他只好司马当活马医,先用酒精消毒,然后拿出蛇药将药膏涂抹到伤口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不该绝,还是命运女神的眷顾,他的毒竟然奇异的解了。他既庆幸又后怕,再不敢放松警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赶路。 就这样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目的地。 当他到达目的地的指示牌的时候,瞬间松了劲,身子跟软泥一样栽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呼吸很重,跟拉着破风箱一样,他全身臭烘烘,脏兮兮的,衣服都看不出什么颜色,脚上穿着破旧的草鞋,原来鞋子早已磨破不知去向,此刻他这样的形象就是混在乞丐堆里都能他们称兄道弟了。 “恭喜宿主顺利通关。” 耳边响起系统欢呼雀跃的声音。平时听到系统的声音就头疼,这十几天没有听到它督促他学习的声音,咋一听还挺想念的。 “系统,赶紧帮我看看,我的智力长到多少了?” “宿主你的智力由60长到76了。” 呦吼,可真是火箭般的速度啊,他上次参加生存技能课出来56分,努力了大半年才又得了4分,这一趟课程下来他直接长了16分。 “这,到达平均水平线了呀!”岳展搓搓手兴奋的道。 听到这个数值瞬间扫去了一身的疲惫,他忙又爬起来去看系统展示的屏幕,想要确定确定是不是真的。等看到数值真的升上去了才放下心来。 等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岳展发现脑子好使真的会事半功倍,往常他把书翻烂了才记住的知识现在他多看几遍就牢牢的记住了。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前世还是学霸时候的脑瓜子,当然现在和那时候还是不能比的,但已经很好了,他已经很满足了。 离着结业考试还有不到一个月,他得抓紧时间把之前学过的知识好好复习复习,将知识点牢记,时间紧,任务重,而且他只能用白天的时间,晚上回家后的时间被系统全部安排的满满当当,所以这么看,他能复习的时间就是课上了。 明确了这一点,他上课更加专注了,夫子讲完课他当堂把课程吸收,还要有计划的复习一下之前学过的知识,就这样每天过得忙碌而充实。 结业考试其实考的内容也不少,《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论语》、《孟子》、《声律启蒙》等等十几本书的内容。 这个阶段的考试主要考察识字、背诵,教读句逗,首重字形,读音,区分四声,能熟练地区分词性,学会对对子,这也是为以后学习八股文打下基本功。除了这些还会考察写字。 现阶段要学会用毛笔写楷体字。若是能顺利通过结业考试,进入岳麓书院学习那以后为了科举考试的功名,还要把字写的更好,若是能学会馆阁体,那对科举考试真的会助益良多。 依着岳展后世的眼光,从纯欣赏书法艺术的角度出发,馆阁体只能说是端庄齐整。但是科举考试评选人才的角度出发,上位者认为能写这样字体的人一定是极为细心、认真,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人。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所以馆阁体成了学子们练习的目标。而想练就标准的馆阁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须得十年如一日的联系方能达到效果。 总的来说,结业考试对一群只上过几年学的孩童来说并不轻松,岳展听夫子讲过,能够从私塾结业进入岳麓书院学习的学生每个班大约十名左右,而岳展现在在班里的名次是十六名,所以想考上也不是轻而易举的,所以他铆足了劲争取结业的机会。 这天岳展跟往常一样早早就去了学堂,开启了一天的私塾生活。 林氏让岳林儿去接长姐岳双儿来家里,他那大女婿自从知道岳双儿怀孕以后比以前更能干了。可双儿月份大了,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肚子已经大了很多,沈朗一出去就是一天。林氏这个当母亲的怎么能放心女儿一个人在家,所以呢见天的一早就让双儿去姐她姐过来。从大女婿家到自己家还是有一段路程的,她可不放心女儿自己过来,这可是她女儿好不容易怀上的金孙,小心点准没错。 这不,一大早的,她就将林儿薅起来去接她姐姐去了,可左等右等,也没见她俩的身影,她看着天色不早了就往门外迎去。刚走出去一里左右就见她们俩相携而来,这大女儿脸色还好,这二女儿就跟斗胜了的公鸡一样。 “怎么今儿个来的这么晚啊?”她一错不错的看着二女儿,直觉她搞事了。 “嗐,遇到只拦路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它打跑了呗。”林儿甩甩袖子,像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秀脸微冷。 这是里面有事,林氏又再问,林儿才一五一十的与她说了,原来是岳忠禄那媳妇故意在她们来的路上找不痛快。 “今天姐姐还没等我到家就出门往这走了,我去的时候刚好那狐狸精在上赶着给我姐添堵,得亏我去的及时,不然她可不得吃亏了。” “是吗?”她看着大女儿问道。 见大女儿点头,这就是真的了。长女从来不撒谎。 “她不是前段时间刚生了孩子吗?还有精力往外跑?” “做恶心人的事当然有精力了。” 林儿又讥讽道,“我去的时候听到她对长姐说看你这怀像,肚子这么往下,八成是个丫头片子,像你们家那位无父无母的孤儿出身,要是生个丫头片子岂不是绝户喽。”语气是无比的幸灾乐祸。 她离得近,岳双儿闻着那卢琪的身上散发的脂粉味,那味道很奇怪,闻着就让人不舒服,有点恶心,她拿着帕子捂着嘴,强忍着犯上来的恶心,冷声说道, “你有事吗?没有事请让让借过。”说着就抬脚就要走。 “哎哎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说着就强拉住她。 岳双儿被她拉了个趔趄,差点栽倒,岳林儿刚好赶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双手扶住长姐。 她一看姐姐受欺负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是个能吃亏的主吗?她把姐姐护在身后,跟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张开双手道, “先说好,好狗不挡道啊,我小时候被狗吓过,你不要乱叫,我怕我阴影复发。你是什么品种,怎么这么凶?” 卢琪一看救兵来了,眼睛滴溜滴溜转,转眼变了副嘴脸,大声的吆喝道,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村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岳林儿啊!” “呀,原来狗可以叫的这么大声!!!姑奶奶是嫁不出去吗?是没人配的上,你就不一样了,一池子里的王八随便配!” 上次见她怀着孕,收着骂她,现在孩子都生了,她可不惯着她, “你活活不出个人样,死死不出个全尸,丫鬟的身子小姐的心,心比鞋跟高,命比袜子薄,整天苟窝在黑不溜秋的泥坑里打滚,却总以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还觉得自己高贵雍容,不过是猴子戴官帽,装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结业考试 一番口吐芬芳的输出,把卢琪儿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粗俗!!!真是养不教,父之过!” “哟,还会背《三字经》呢,好有学问的样子呀,”她做出惊讶的样子讽刺她,“那我就来个《论语》吧!吾日三省吾身,听过没?吾是不是太客气了?吾是不是给你脸了?吾是不是该动个手了?” 她说着将裙子围在腰间,还挽了挽袖子,她要教训教训这个泼妇,一次两次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把她打服了就不会跟秋后的蚂蚱一样乱蹦跶了! 那卢琪儿看对方来真的,她刚生了孩子哪有力气跟她打,真打起来还是自己吃亏,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一边跑一边还喊道, “我看以后谁敢娶你这个恶婆娘!” “管好你自己,不要发表遗言!”岳双儿也不甘示弱的怼着。 噗嗤一声,一个年轻男子的笑声传来,看来不知道听了多久,实在憋不住了。 岳双儿一听有人偷听,又见妹妹此刻裙子还围在腰上,露着裤子,袖子还挽着,露着光滑的双臂,她赶紧给她把袖子拉下来,帮她放下裙摆。 “阁下偷偷摸摸藏着,也不是君子之风吧!”岳双儿清冷地开口道。 这时她们身后的墙边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他眉目清秀,穿着一身青色的对襟宽袖长衫,带着高而方正的巾帽,一副书生打扮的样子。 他嘴角含笑,阔步走来,在离着她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长辑一礼,“刚才多有冒犯,在下在这里赔个不是,但在下不是有意偷听的,真的是路过这里,恰巧听到的。” 姐妹俩看他说的真诚,这条路刚好是通往岳麓书院方向去,他又是书生打扮, “你是岳麓书院的学生?” “正是,学生刚刚正往书院赶路呢!”他浅笑了笑想缓解此刻的尴尬,他看了岳林儿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浅笑变成了灿烂的笑。 岳双儿看他对妹妹笑就把妹妹拉到身后。“行了,不知者不罪,你走吧!”那书生又行了个礼才走,临走时还又看了岳林儿一眼。等他身影消失不见,“哎,姐你刚才拉我干什么?” 岳双儿没好气的说,“你没看到他对你笑啊!” “看到了,是怪好看的!”她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双眼放着星光。 “有什么好的,就一张小白脸,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岳双儿自动将那书生都归为岳忠禄那样的人了。 “姐,你说他是不是认同我骂那个狐狸精呢,我看着他好像还挺欣赏我的。”岳林儿双手抱胸,一幅我怎么都有理的样子。 “你想多了,这纯粹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行了,回家了,娘在家等着急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往家走。等到了家林氏盘问的时候,姐妹俩都默契的自动跳过了被书生听到这个小插曲。 这个当然不能说,林氏那么要强要面子的人,若是知道自己二女儿这么混不吝的一面被陌生人看到,她收拾起岳林儿来可是认真的。 林氏听了姐妹俩的话忙拉着双儿的手,殷切的说道,“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那倒没有,就是打了几句嘴官司,就是她身上擦了不知道什么怪味的香粉,我一闻到就犯恶心,要不是林儿来得及时将她打发了,我就真要吐在半路上了。” 林氏微微皱眉,脸色流露出不喜的神色,叹道,“我看那小妇人不是个善茬,你以后出门一定要有自己人跟着,这种宅门里出来的人多的是害人的办法,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双儿嘴角露出笑意,拍拍林氏的紧抓着的手安抚道,“我晓得的娘,以后会更加注意,你就放心吧!” 怕林氏心里一直记挂这个,就转了个话头, “展弟呢,去学堂了吗?” “早去了,哪天不是五更起呐,我看着都怪心疼,就这你爹还嫌弃展儿晚间吃饱就睡,恨不能他学到三更天。”林氏顺道吐槽了岳知语。 “爹爹也是望子成龙嘛!展弟最近课业怎么样?” 提到这个林氏也算欣慰,“夫子都说你弟弟上课认真,能识字我就心满意足了,你爹倒是想让展儿多学点,虽然也不指望科举出人头地,至少能写会算,以后做个账房也好!听说快结业考试了,展儿也要考。” “结业考试?他要考?他才学了几年,哥哥学了那么多年不都没通过吗?”林儿杏眼一瞪做出震惊的表情。 “我跟你爹也这么说呢,你爹说想考就考吧,也算是个经历,再说,咱当父母的还能拦着不成?” 岳展可不知道父母对他的结业考试不报一点希望,他此刻正在学堂里像海绵一样吸收知识呢,开了智的脑袋就是不一样,以前的脑袋像一团浆糊,现在感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他问了系统才知道这智商的提升会提升整个感统系统,换句话说随着智力的提升,视力、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等都会提升,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在备考的过程中家里喜事连连,这年夏天他大哥终于在一片热闹欢庆中娶了千娇百媚的大嫂,由于大哥的生意在舟山府,大嫂娘家也在舟山府,所以成婚后小两口没过几天还是要返回舟山府经营生意了。 岳展的结业考试时间定在八月初一这天。等到了这天他还是跟平时一样早起,然后一个人出门了。为什么考试没人给他送考呢,一个原因是在私塾考试离家近,再一个原因是家里实在抽不出人手来了,因为他大姐刚生了小宝宝,不错,他当舅舅了。 说来也巧,就在他要考试的前三天,他大姐在庄子里溜达,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野狗见了她就要扑,得亏他大姐夫当时陪在身边,他是猎户反应又快,在那野狗刚跳起来的一瞬就一拳将那畜生打飞了,但是她大姐还是受惊了,当时就见红了。得亏她月份大了,也该瓜熟蒂落了,林氏马不停蹄的请来本地最有经验的接生婆,生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生了个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 不过他长姐到底是伤了元气,大夫说要做个双月子,若是再想添丁进口得养个两三年才能再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不,家里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照顾长姐跟小宝宝呢! 林氏做主让女儿在娘家坐月子,沈朗无父无母,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懂这些伺候女人和孩子的活计,妻子又遭了这么大的罪,正是该好好养养的时候,他为人也不古板,自然求之不得,自此对林知语夫妇更是奉若亲生父母更是不提。 沈朗两口子孩子生的也正是时候,现在大舅子刚成婚还没有子嗣,小舅子还小正在读书,几个妹妹也都在家,家里上到丈人,丈母娘下到小姨子们都能添两把手,家里又只有这一个孩子,自然而然他成了全家最宝贝的存在,都说这个娃娃生来就是掉到福墩里去了,是个福气满满的宝宝,所以小名就唤作:满满。 岳展就是在这样一个全家人都围着新生宝宝打转,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去考试了,等大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岳展为期两天的考的试已经结束了。本来嘛,大家也没报什么期望,过去了就过去了。 岳展考完试私塾放了10天假,原来岳展一放假就跟岳辛满庄子的乱窜,庄子窜完了就上山下河的,用岳辛父亲的话来说就差上天了。 现在长姐生了小外甥,岳展稀罕的紧,前世今生家里还没有添丁进口过,他对这个软萌萌的小宝宝充满了好奇,又满心里都是喜欢,得空去找小满满玩,只是月子里的宝宝白天睡觉的时候多,满满醒着的时候他那便宜的岳知语也来跟他抢孩子,作为亲爹的沈朗表示自己抢不到孩子,根本抢不到!嘤嘤嘤! 这天岳展吃了晌饭,窝在院子里杏树下的躺椅上小憩,知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吱叫… 这几年白天黑夜连轴转,好容易考完试,只有晚上在系统上上课,白天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哎,真舒服呀,他伸了伸懒腰,半眯着眼看他爹健步走回来,衣角还裹挟着风。 岳知语一看他幺儿这懒样就伤眼, “你这黑得这要是夜里我都看不见你了,你还在太阳底下睡啊!” 他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窝着,懒洋洋的说道,“这分明是在在树荫下嘛!” 他爹待要再说他就见他娘林氏急步从外面走来,这人还没到跟前呢就急急出声,“哎当家的,你听说忠禄媳妇的事了吗?” “妇人的事我打听什么?”岳知语没好气的说道,他怎么那么婆婆妈妈,这些妇人的事他有什么好听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通过考试 “你说巧不巧,忠禄他媳妇也被两条野狗咬了,听说毁了容,还伤了腿,好像伤得挺严重腿指定是瘸了,这不,忠禄闹着要休妻呢!” “还有这么巧的事?” “是呐,我听着也觉得巧啊,以前村里也没见过几次野狗,更没听说野狗咬人的事,怎么最近接接二连三的出事呢?” “那后来呢?”他捋着短须又问。 “这次又没犯七出,休妻不成他又想和离,他那岳丈也有些本事,压着没和离成。” 夫妻俩不免唏嘘,林氏不由感慨道, “得亏咱姑娘没嫁进去,看看,一出事就要休妻,这还没富贵呢都不能共患难,这要是飞黄腾达了非得停妻另娶不可。” “就是的。” 岳展本来昏昏沉沉的,被他娘带来的消息把他瞌睡虫震飞了。这事实在巧得很。他长姐先被恶狗袭击,那边又被狗咬伤了,这里面要是没点故事他是不信的,只是无从查起了。 想到这他爬起来,用枕的皱巴巴的袖子揉揉眼睛,眯着惺忪的双眼说道, “还是我大姐有福气,没摊上这样的山中狼。” 两口子后知后觉岳展也在这,两人转身异口同声说道,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岳展呶呶嘴,“谁是小孩子了?” 他爹毫不客气的怼道, “毛还没长全呢,就学大人说话。想休息就回屋里去,你看你的样子,要是有个戏台子,你不用画脸,就能直接上去演包公了。” 听他爹又在揭他短,他心生一计立马狗腿的跑到他娘身边,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拉着他娘的袖子当面告状,“娘,您看爹,老是拿这个挖苦我。又不是我愿意长成这样的。” “你都多大了,还对你娘撒娇?”一看他这副模样岳知语立马双眼温怒。 “不是您说的吗?我是小孩子嘛!”他理所当然的回道。肉眼可见的,他爹眉毛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待还要说他就被林氏挡住了,“他哪里黑了?哪里黑了?非得跟你似的脸跟抹了白面一样才行?要我说展儿跟咱大女婿朗儿一样,这样健康的肤色才像个男子汉!” 听他娘这么一翻夸赞,他与有荣焉的伸长脖子,耀武扬威一样看着他爹,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照耀下简直要刺瞎岳知语的双眼,真是明晃晃的挑衅! 这是书生吗?怎么没修成一身书生气,倒是看着有点莽夫样了? 岳知语扶额,哎,知足常乐,眼不见为净,索性不去看她们娘俩信步就往正屋里走。 这时候老仆来报,说是岳麓书院派人来送结业成绩来了。 还送结业成绩?他大儿考了这么对年都没见人送来过成绩,这私塾什么时候变了章法了?他旋即转身往外面走,待看到来人打扮原来是岳麓书院的学生。书院平时有一部分活计会交由家贫的学生来干,书院会给予他们一定的补贴,所以岳知语看到对方是个少年书生并没有吃惊。 那少年见了岳知语先是一礼,然后说明来意,最后将那信件交到他手中。 “今年私塾改了规制吗?我记得以前结业考试后没有发放成绩这一说啊!”他握着信件满腹疑问忍不住问出口。 那书生听后对岳知语道,“私塾并没有改规制啊,只是只有通过结业考试,取得岳麓书院入学资格的考生才会收到成绩单以及入入学须知。” “哦哦,”他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脑子又跟反应不过来一样,又问“你说什么?什么取得入学资格?” 那书生挠着头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字面意思有这么难理解吗? “就是您儿子通过私塾考试,今年秋天要去岳麓书院读书了啊!” 岳知语双眼瞪得跟牛铃一样看着那清俊书生,仿佛不相信他说的什么,又好像要确定什么,他赶紧撕开抓在手中的信件,将里面的纸张抖落出来:是两张纸,一张略薄,一张略厚。他先看了最上面的一张是私塾今年的成绩单。他从名单最下面开始找儿子的名字,结果从尾找到头,看到第九名看到了他儿子的名字:岳展。 他似是不相信一样,揉了揉双眼又去看,没看错,名字是幺儿的名字。私塾里每个班成绩前十名就有资格进岳麓书院读书,岳展若是第九名自然拿到了进书院的资格。 他又去看第二张,那是岳麓书院新生入学须知。上面列明了新生入学需要准备的物事,注意事项等等。 一直到送信的书生离开岳知语都没有回过神来,呆愣愣的站在那想他儿子这是考上了? 他大儿17都没能结业,他幺儿11就结业了?他大儿还比小儿有天分呢,这不科学啊! 他自动忽略了幺儿的努力,将这归结为可能是祖宗保佑,运气爆棚吧!有个从学堂下了学吃了饭就卧倒呼呼大睡的孩子换谁都会这样想的。 不管怎么样,考上了就是天大的好事,他兴奋的搓着手在屋子里满屋子打转,想想又高兴的拍着掌哈哈大笑,被屋外洒扫的老仆以为主家犯大病了,不是羊癫疯了吧?他在门外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还没等他想好呢,就见老爷一脸喜意的推开门,健步迈出来, 一见人他就迫不及待的分享起来, “邓叔啊,喜事啊,咱展儿通过私塾的考试被岳麓书院录取了,呐,”他摇了摇手中两张薄薄的纸张,“这就是人家送来的他的成绩和录取通知”。 那老奴见老爷笑得牙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又听到是这么个事,马上笑着恭维道,“那真是要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了。” 他年纪大了,一笑起来满脸的褶子都快挤到一块去了,他也真心为少爷高兴,他这个年纪了还没有被辞退也是主家仁慈,小少爷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的恭喜也是透着真心。 “是该庆贺庆贺,今晚让厨房多加几个菜,咱们贺贺,最近家里真是喜事连连啊,哈哈哈!”说着朗声大笑,一边摸着他新续的短须一边快步往后院走,他急于跟林氏分享这个好消息呢! 这边林氏见岳知语走的时候一脸铁青,没一会儿脸笑得跟一朵老菜花似的回来了,又是去接书院送来的成绩,用脚丫子想想就知道肯定是展儿成绩出来了,而且考得不错! “展儿这次考得不错?”林氏撩了撩起鬓角的碎发先开口问道。 “夫人什么时候还能掐会算了?”岳知语此时心情正好,乐得调侃妻子两句。 “看你笑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我眼又不瞎。”她顺手帮他正了正头冠,瞧瞧,发冠歪了都没发现。 岳知语听她这样说当即抚掌大笑,并将那信件递到林氏手中“夫人,你自己看看吧。” 林氏将信将疑的接过纸张,心想能让她家这位笑得如此开怀的得是多大的好事?她按下心底的思量低头认真看起来,等她看完了脸上已是满脸震惊的表情了, “这不是假的吧?” “呸呸呸,你说什么丧气话呢!这成还有这岳麓书院的入学通知怎么可能有假的呢?”岳知语立马跳脚反驳。 “那,那你见过?” 他,他确实没见过,以前回回有孩子收到岳麓书院的录取通知他从不去贺喜,也不去凑堆。他能去吗?去了岂不是要自取其辱。所以至今他也没法验明真伪。被林氏这么一说他心里也犯突突,不会是哪家小儿故意到他家来戏耍他,好看他家出丑吧? 不怪他多想,这种糗事他家以前还真出过,有一年他爹考完乡试回来,自觉考得不错有望中举,于是就在家翘首以盼。家里提前备好了给官差的红封,喜钱,糖果,鞭炮等一应物事,准备报喜的人一来就安排上。结果那天报喜的人真的来了,远远看着报喜的队伍敲锣打鼓的走来,他家将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劈劈啪啦放起来,在门口用簸箕装着喜钱跟糖果,就等那官差一到跟前,等那官差说一堆恭喜之词就递个红封,然后将满满一簸箕喜钱跟糖果撒到人群里去… 结果那报喜的官差临到他家门口时拐进了旁边那户人家,这事让他家在村里被笑话了很长时间,那时候岳知语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了,最是脸皮薄要脸面的时候,所以这事儿他记了很多年。 “你在家等着,我出去一趟确定确定。”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回走了。而作为本尊的岳展此刻早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跟周公下棋去了,他睡得鼾声大作,然而此刻他爹娘心里似是藏了几千只猴子上蹿下跳,哪有心神理会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9、他作弊了? 一刻钟后,岳知语狂奔回来了,是步履不停的狂奔回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脚步轻快的往后院奔去,忽略他因为狂奔而歪斜了的儒生帽,看他跳脱的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矫健的青年呢! 老远的看到夫人,他就迫不及待的分享起来,“夫人,夫人,我确定了,我确定了。”到了林氏跟前他气喘吁吁的没说完一句囫囵话。 林氏故作镇定的问道,“怎么样,是考上了吗”,然而她攥紧衣袖的双手出卖了她,她此刻是多么的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看着丈夫大喘完一大口气道,“我去岳麓书院查了~查了今年新学生的花名册,有咱们展儿。” “那就是真的了?咱们展儿真的结业了?” “是啊!” “咱们展儿真的要去岳麓书院读书了?”她似乎仍不相信,又问道。 “嗯!”岳知语郑重的点了点头,“咱们展儿今年秋天就要去岳麓书院读书了!” 其实不怪岳知语两口子激动,这迈进了岳麓书院就相当于一条腿迈进了科举的大门,要知道岳麓书院的学生能考中秀才的不知凡几,能由秀才再考中举人的也数不胜数。 当年岳知语的爹25岁才从私塾结业进到岳麓书院读书,虽然到今年63岁仍然没中举,但是却是因为在岳麓书院读书使他能够在43岁那年中得秀才功名。 他展儿今年才11岁,那最次最次还不得跟他爹一样中个秀才功名?想到这里夫妻两个都激动万分,激动的无以言表,终于想到找岳展本尊了。 本尊人在哪里呢,两口子找的也不费力,这不还在那躺椅上老神在在的睡得熟着哩,细听还打着鼾声,走近了一看,他嘴角还流着哈喇子呢~~~ 两口子双眼一对视,他们激动的心情必须有人分享,岳知语上前就去一边轻摇一边叫醒他。 “展儿,展儿,该起来了,在这里再睡下去要着凉了。” 他不知道他的声音此刻有多温柔,这样温柔的声音让林氏想起了遥远的曾经他们刚成亲的时候相公也是这样温情款款的对自己说话,林氏不禁汗毛林立,渗透皮啊! 岳展正睡的最浓的时候,被父亲徒然叫醒,他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双眼睁开时,两眼充满了迷茫,待看清楚了是这一世的父亲,意识才归位, 他觉得嘴角湿润,一边擦着口水,一边懵懵的叫了一声爹。 “展儿这太阳都快落山了,要起风了,你在这里睡下去再着凉了可就不美了。” 听他这样说,岳展往外巴望了一眼,风?哪里来的风?夏末秋初里闷热的天,这秋老虎威力可不小,他还盼着来阵风呢,他又抬头认真端详起他爹的神态,他爹此刻对他和颜悦色,态度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见小儿打量自己,满脸露着古怪,“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东西吗?”,他不自觉的摸了一把脸。 “没有,就是爹你怎么突然这么温柔?我有点不适应呢!”岳知语老脸一抽,压抑住血脉里要揍他的冲动,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他讪笑道。 岳展不客气的掀了他的老底,“你刚刚不是还嫌我黑吗?” “哪有,我儿这样最是英武不凡,哪里黑了,分明是,分明是……黝…黑不是,是古铜色健康晒。” 他话音一转,“对了,展儿,告诉你个好消息,你通过私塾的结业考试了。” 岳展睡眼迷蒙的道,“哦,知道了。” 看小儿子如此宠辱不惊,他不由拍拍儿子的肩膀道笑得跟一朵菊花一样,“展儿,爹准备摆个流水席庆贺庆贺,你觉得怎么样。” “还是算了吧爹,考上岳麓书院连科举的第一步都不算,没什么好庆贺的,等以后考过了童生再庆贺也不迟!” “还是我儿有志气!”岳知语不由又骄傲又满意的点头,眼里掩饰不住的激动。 “不过爹还是想庆贺一下,毕竟也是件喜事。”他实在是太想广而告之了,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他岳知语生不出会读书的儿子,多少年了,这脊梁好不容易直起来一次,他岂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看他爹不死心,他只好又添一句“长姐跟小满都需要静养,再说小满不是满月也要办酒席吗?” 林氏也说道,“还是听展儿的吧。”岳知语一想也是这个理,他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他岳知语的儿子考上岳麓书院了,那倒是小满满月的时候他像不经意一样告知大家效果可能更好,唯一的区别就是要再忍十几天了。 真是能憋出内伤来啊! 就这样岳知语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九月初三小满满月这日。 满月礼是小孩出生满1个月,要为其举行庆贺,称为"做满月"。在大魏朝,满月礼都有三样仪式: 一是满月游走。民间有种说法:婴儿初生后不能随便走动,满月后才可以。这个仪式很简单,小满由林双儿抱着去客厅走一圈,就完成了满月游走。 二是剃胎发。剃头时,小满由外祖母林氏抱在怀中,林氏脚下踩用红布包着的葱、芸豆、斧子,理发匠将小满头顶留一小圆圈头发,其余剃光,这是标准的满月发型了。本来白胖的宝宝配上这个发型跟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别提多可爱了。剃发毕后由父亲沈朗将葱、芸豆种入土中,取聪、运、福之意,另葱、芸生命力旺盛,寓意孩子今后健康成长。 三就是满月酒了。 虽然应该沈朗办满月席,但沈朗没有家人帮忙操持,这岳知语两口子直接把这个活揽过来,就在娘家办酒席了,因为岳知语家里宽敞能摆下二十桌的台面。来的人除了亲戚就是乡里乡亲了。 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块,觥筹交错之际,岳知语清清嗓子,先感谢大家来参加小孙孙的满月礼,又故作不经意的提到第二件喜事就是他的小儿被岳麓书院录取了。这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啊,大家都是岳家庄的人,岳知语的幺儿学习怎么样平时听自己孩子说过,那可是倒数的水平,他家一脉相传的倒数。他岳知语的儿子要是能凭真才实学考上岳麓书院他们是不信的。 一个家里孩子跟岳展同学着月白色长衫打扮的中年清瘦男子接话道, “岳大哥,你这还没喝酒呢就醉了不成?这岳麓书院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考上的。” “君子不打诳语,这事我用得着骗人吗?这不,我们早就收到岳麓书院的入学须知了。”说罢将怀里一早准备好的纸张拿出来展示给大家看。 那男子半信半疑的接过上下扫完,仍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惊疑的说道,“这不应该啊,我儿一直比你家展儿学习好,怎么没有收到?”他的话里还有未尽之意,他可听他儿子说道,岳知语那儿子成绩都是倒着数的,觉得今天他家大喜的日子,要是平日他早这么怼回去了。 “你不信可以自去岳麓书院看看金秋的入学学生里面有没有我儿,我岳知语何须为这个扯谎。” 众人开始也不相信,但看两人对话,那岳知语的样子也不似作假,方才相信了这岳知语的幺儿真的考上了,算算年纪仿佛才十一二岁吧,这个年纪虽说能考上岳麓书院的学生也有一些,但是岳知语家是什么人家呀?这要是他幺儿能考上,那必得是别人家祖坟冒青烟,他们家祖坟着火了才能考上。 饭桌上大家开始相互讨论着这岳麓书院什么时候这么好进了,又互相打听着还有谁家的崽接到岳麓书院的入学通知了,听来听去统共也没有多少孩子啊,有那家里跟岳展一样在私塾上学没有通过结业考试的学生家长这一顿饭吃的五味杂陈,自己的孩子竟然考不过岳知语的儿子? 等吃完这顿饭,就真有人去岳麓书院查看今年的录取名单,这一查发现这岳展确实在花名册上。 这成绩绝对有猫腻,于是大家相约去私塾,他们质疑考试成绩的同时申请公示岳展的考试答卷。 私塾里的夫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竟然质疑他们评卷的公正性,真是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呐! 感觉人格受到侮辱的夫子们,为了自证清白直接将所有考生的卷子都张贴在了私塾大门外的公告栏上! 众家长围在公告栏前一一看过所有考生的卷子,在看到岳展的卷子都不由愣住了。首先入目的是他的卷面太干净了,没有一处划痕。再看字体,其用笔、结字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用笔平和圆润,结字平正清雅。整个卷面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 岳展是谁,他可是后世穿越而来,经历过中国上下五千年字体熏陶的,虽然老师让他们修习馆阁体楷书,但是他也杂糅了各家之长,写出来的文字无一不舒展大方,而他由于长时间练武手臂力气大,每个字都力透纸背,遒劲饱满,笔下的文字独成一股风流。光凭这一手好字在一众卷子中已经非常打眼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二姐婚事 再看他的答题内容,无论是默写的诗赋、帖经到墨义都无可指摘,只有零星几处不足被扣了分。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可以看出这样的水平足够敲开岳麓书院的大门。 众人看了看自家孩子的答卷又看了看岳展的卷子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来的时候多么义愤填膺,走的时候都出奇的安静。 这事让岳知语知道后,他还特地跑到私塾去参观了儿子的佳作,结果他也被儿子的答卷震惊到了,天个娘来,这是出自他幺儿的手笔吗? 这些年从未观瞻过儿子课业的老父亲表示根本不认识岳展的笔迹,等真看到了又觉得非常不真实,他虽然不考科举但他也不是大字不识的莽夫,毕竟身处岳麓书院的岳家这起码的欣赏水平还是有的。实在是这龙飞凤舞,游龙转凤的字体跟他儿子黑壮士的形象不沾边。 待要再凑近看看,发现他的父亲岳永毅也在欣赏儿子的大作。岳永毅在知道此事的第一时间在家也坐不住了,也来到了私塾观瞻了孙儿的答卷。 这一看也是颇为震惊,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光这一笔字就非同凡响,若是之前有人告诉他这字只练习了四年他是绝不会相信的,但这就真实的发生在自己小孙子身上了。还有这文章起转承合过渡自然又言之有物,这还是那个逢考必考倒数的孙子吗?在他没有注意的年月里他那资质平平的小孙儿竟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着看着他不由老泪纵横,他赶忙掩起袖子装作被东西迷了眼,胡乱擦了,又端起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还在这呢,他可不能让这个混不吝看到他那幅样子。 “展儿教育的不错,你也有功劳。”想到小孙儿取得的成绩,岳永毅虽然看不上自己的儿子,不过他还是说了句中肯的话表扬了儿子。 岳知语此刻脑袋懵了,他爹平生第一次表扬了他,显然没有经验,他呐呐的说道,“啊,啊,不是孩儿的功劳,是展儿自己努力。” “算你识相。以后对展儿的学业要上心,说不得咱家也能改换门庭呢!” 岳知语赶忙应是。但是内心里又鄙夷老爹,还做着改换门庭的春秋大梦呢,虽说展儿学业有了出息,他可不认为将来能出人头地。那科举考试是什么,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幺儿能跟爷爷似的混出个秀才来就顶天了,还改换门庭,您的大梦还没醒呢! 依着岳知语的想法,等展儿考过了秀才就找个私塾当先生,可不能学他爷爷在科举上搭一辈子。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林氏也是这样想到,夫妻俩一早都合计好了的。 不过岳知语这一天过得也确实够梦幻的,原以为幺儿考上岳麓书院对他来说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等看到答卷才让他真切的觉得幺儿是有真实水平的。还有,四十岁的人了从没得过爹夸赞的人今天竟然还得了爹一句夸赞,真是个中滋味在心头。 自打岳展通过私塾考试的消息散播出去以后,林氏就不得闲了。好几个媒婆上门来说亲哩。原来没人来说亲林氏愁,现在有人上门了,林氏也愁。 她的二女儿岳林儿她知道,最是吃不了亏的主,等闲人家可消受不起,活脱脱的一个女大王。看来看去也都没有合意的人家,愁的林氏夜里跟摊饼一样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睡不好。 岳知语也被她吵得睡不好,他翻个身面对她无奈的道, “你这又是怎么了,怎么还不睡?” “唉,还不是咱林儿,我瞅着这有意结亲的这几家都不合适。” 他揉揉眉心,打了个哈欠,“哪里不合适啊,这几家孩子都出息,我看你就是要求太高了。” 林氏一听他这样说也躺不住了,直接腾一下坐起来,分辩道,“那刘家那个开棺材铺的儿子,看着倒是老实,但我听淮哥说他碰到过那小子逛窑子,这还没成婚就这样,以后还了得?” 岳知语一听也连连摇头,“那还有谁?” “还有个崔秀才学问倒数不错,但是他寡母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我听说人厉害着呢,跟人打仗斗嘴就没输过,在他们那条街可是出了名的烈女子,咱林儿也是个不吃亏的,嫁进去肯定针尖对麦芒,天天打不完的官司。” “她一个女人死了丈夫靠自己把孩子拉扯大,还培养成材,要是不厉害点不得被世道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就是他们家背靠岳家,有时候还要被本家某位大人要孝敬银子呢,更何况那无钱无势的人家。 林氏也是女人,听丈夫这样说沉默了片刻后附和道, “倒也是,唉,都是被生活所迫。” “那当家的,你觉得可行?” “总要相看一二,不成再做别的打算。” “那成,我明天就跟马媒婆细问问。”岳知语给林氏拿定了注意,林氏这才把心放肚子里,也渐渐有了困意,看外面天色还黑着,复又睡下了。 林氏的行动非常迅速,转头就邀马媒婆上门细细问了那崔秀才家的详细情况。 原来那崔秀才家也算小有资产的,家里做着些生意,后来他爹贩货途中被山匪盯上丢了性命。他娘就靠着绣工将他拉扯大。 听着马媒婆的介绍林氏决心会会那崔秀才的娘亲沈氏,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人究竟好不好相与总要见一见才知道。 在马媒婆的前线下,这一日刚到巳时,老仆就通传有位自成姓沈的夫人来访。一听林氏就知道谁来了,赶紧让老仆将人迎到正厅。 她自己则在廊下等着人来。 远远的就见仆子领着一个穿着干净利索的妇人走来。那妇人穿着素雅的衣裳,柳叶眉,杏核眼,脸上虽有皱纹也未施脂粉,但是仍可以窥见年轻时也是容色照人的人物。只见她姿态大方的给林氏打招呼,将手中的礼物实交给一旁的婆子, 林氏赶忙推辞道,“您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 “也不是什么贵重礼品,是我自己做的九色糕点,一点心意别嫌弃我手艺粗陋就行。” “哪会呢,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说着笑着让李婶上茶。 两人坐定后开始聊起家常来,先从糕点聊起来,慢慢聊到儿女身上,林氏下意识的摸着发髪,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妹妹,不瞒你说,我这二女儿被我惯坏了,性子有些泼辣,最是个不能吃亏的主。这过日子长着呢。我得给你透个底,不知道你们家想找个什么性情的儿媳。” 那沈氏一听林氏这样说,肉眼可见的喜形于色, “泼辣点好啊,我就喜欢泼辣的,不吃亏的。”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分她略显羞赧的说道, “不瞒姐姐说,年轻那会儿我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家里出事的时候我性子软弱可欺,让我家翰儿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也是后来被逼得活不成了反而打开了一片天地。” 她望着窗外,眼神飘飘茫茫,像是想起了什么忘事,缓了缓才回过神来,像是能猜中沈氏的顾忌一样, “坊间关于我的传闻您肯定也听了不少,都说我是个性子厉害的,不过您放心我这厉害是对外人使的,肯定不会做那磋磨儿媳妇的恶婆婆。” “人家夫妻和美,我乐得含饴弄孙喽。” 林氏一听她这样说就让人将林儿叫来给沈氏见了礼。沈氏见林儿身姿窈窕,长相貌美,落落大方间自有一股英气让人不敢小瞧了去,沈氏对她满意的不得了。她直夸林氏会教养儿女。 林氏自然也奉承她会教养儿子,崔秀才才才十七岁就已经有功名了,沈氏也是个闻玄歌而知雅意的妙人,当即表示,听闻她家小儿刚考到岳麓书院,肯定有许多地方不懂,沈氏儿子在岳麓书院已经读书三载,可以改天来让他们好好交流一番。 这是师兄师弟见面会吗?这是给两个小儿女彼此相看的机会,顺道让她丈母娘相看相看未来女婿。 送走沈氏林氏的心放下去一半,她可不是一般的后宅妇人,她半生都在经营铺子庄子,一直跟人打交道,她看人还是很准的,这沈氏并不是那种刁难人的主,不难相与,而且有眼力,有见地。 接下来就看那崔秀才的表现了。 没过几天,到了岳麓书院每旬放假的日子这崔秀才就在这天上门拜访了。岳展并不知道有学长要来跟自己切磋学艺。他早上睡得正香就被他爹来掀了被子,强硬的从床上拖了起来。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这种待遇。最近因为他通过了结业考试,他爹对他真是含在嘴里怕烫了,捧在手里怕化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1、开学了 “爹,你让我再睡会嘛!”他昨晚在系统里刚进行了十公里负重越野跑,他好累。 “不行,今天你有任务。”岳知语为了让儿子重视语气稍微严肃了下。 “什么任务,书院又没开学,我这还不用上学。”他揉了揉一双睡眼,迷迷瞪瞪的嘟囔着。 “今天你有个师兄来咱家做客,你不是还没去上学嘛,有什么问题你多问问他。赶紧的,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来做客,还是个读书的少儿郎,他用脚趾丫子想了想,此事大约与二姐的婚事有关。自古婚姻大事,不同儿戏,这么重要的事岳展自然不能跟平时一样吊儿郎当的应对。听他父亲这样说,他也不问了,这种事情不能讲的太清楚,万一相看不成,对二姐的名声也没有损失。 他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用凉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选了一身精神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又一丝不苟的给自己梳理好头发。一番梳洗打扮忽略他晒成茶色的脸庞,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啊! 待到了客厅,林氏已经与那青年聊起来了,青年背对着他,他只看他娘那一副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的表情就知道她对人家别提多满意了。待他娘看到他对他招收道, “展儿,快过来见见你师兄,人家在书院里成绩可是拔尖的。” 她说着,那青年也回身望向这边,岳展一看,哟,小伙长得不错嘛,一袭青衣,不浓不淡的剑眉,狭长的眼眸,整个人温润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直觉这是他二姐喜欢的类型。 他赶忙上去见礼,然后攀谈起来,林氏见他们侃侃而谈,林氏借故要去厨房看看准备的小吃怎么样了,移步出了客厅。 既然是给他二姐相看,岳展少不得上了些心思,在跟崔翰聊天的时候也暗暗试了试他的水平,他当然希望他姐能嫁个有真才实学的,将来能够封妻荫子,为家人撑起一片天的伟丈夫。 “小子前几天看《道德经》对其中一句话不解: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还请崔师兄不吝赐教。” 崔瀚沉思了片刻,不疾不徐的道,“这句话出自于《道德经·第二十二章》,其全句为:“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说着将自己对它的理解一一道来。 在崔瀚看来,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不在乎得失,反而会磨练心性,让人屏弃杂念,不急不躁,专心将事情本身做好,反而开辟出新的天地,所以这不争也是争。 “那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又是何解?”这个出自《老子》一书中,圣人与“自然”的关系最经典的表述。首先是提出治国理政的基本原则,强调无为而治,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崔翰自是不负所望的又接住了。 几轮对答下来,岳展发现这个青年学问确实是极好的,而崔翰也发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以前听过岳展的诨名,以为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少年,没想到他提出的问题这么犀利,比书院的夫子还难缠。 岳展听着崔翰的讲解也有种茅塞顿开的之感,他拜服道,“愚弟真是受教了。” 崔瀚趁他低头一礼的功夫赶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道,“不敢当,不敢当,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见解,也有不足之处,我还怕误人子弟呢!” “崔兄真是过谦了。”岳展诚心诚意的道,正说着,他二姐就端着食盒进来了,林氏让林儿来送点心,也是给他们接触的机会。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是约定俗成,但林氏还是希望女儿能嫁个自己也喜欢的人,毕竟是长长久久的过日子,父母不及枕边人陪伴的时间更久。 岳林儿将几样小吃一一摆在桌下,招呼他们边吃边聊,顺便打量起那个个子高高的书生。这一打量不要紧,呦吼,这人看着怎么这么面熟呀! “怎么是你?”待她想起来是谁的时候不禁呼出口。 被点名的书生行礼道,“正是在下,上次是我不对,唐突了佳人。”“你们认识?”夹在中间的岳展指着两人纳闷道。 只见她二姐清清嗓子不自然的回道,“也不是认识,还不是上次长姐被那恶妇拦路刁难被我怼跑了,呐,他当时刚好路过听了个正着。”原来如此。 那还挺有缘分的。看这崔书生看他二姐的眼神还有脸上挂着笑,他觉得这事有戏。 就这样,等岳展开学前几天,他就听娘说二姐已经定下了婚事,就是之前来家里做客的崔翰。 对于这门亲事,两家都很满意。岳知语两口子看中青年秉性纯良又上进,关键还考取了秀才功名,这林儿一嫁过去就是秀才娘子了。虽说婆家穷点,但是他们自会给女儿丰厚的嫁妆让她风光出嫁。 岳知语两口子以为是他幺儿岳展通过结业考试,那些先前不看好的人家才有结亲的打算的。 而崔翰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其实是当时他听到了她的名字然后打听了她还没有定亲就回家央求娘亲来提亲的。 崔翰呢从小经历家庭巨变,目睹他娘的转变,骨子里不喜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直到见到了岳林儿,他才发现他就喜欢这种彪悍又英气的女孩子。一个人能走出面对千军万马而不憷的气势。他不喜欢攀援的凌霄花,而岳林儿就像一株木棉,他们以后会像两棵树站在一起,共享阳光,共担雨霜…… 就在岳展开学前,岳辛也来了,他来的时候整个人萎靡不振的。“你这是怎么了,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还不是被你刺激的,我爹被你刺激的要让我也奋发图强呢!” “那你呢?” “我还好啦,别人以为你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我是知道你这几年一直学业上一直很上进,一份付出一份收获嘛!我只是,我只是,我们一直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去食堂吃饭,天天形影不离的,只要一想到往后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很伤心。”看着小少年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岳展也有些意动他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别这样,我又没离你很远。”也确实,作为岳麓书院的附属私塾跟岳麓书院能有多远,直线距离还没有二里地。 “再说你本来人就聪明,只是从来没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你努努力明年咱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上学了,到时候你也惊掉你爹的下巴。”听他这么一说,他噗嗤一下破涕为笑, “好,一言为定,你先去书院探探路,等明年小爷就去找你。” “嗯,一言为定。”岳展郑重的点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又性情相投,寒来暑往这些年又一起相扶相持, 虽然对岳展还是依依不舍,但是明白兄弟正在奔赴更好的前程,也由衷为他高兴。岳展考入岳麓书院使岳辛学习的动力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追上岳展的脚步。后来在私塾也一改以往吊儿郎当的态度奋起直追,果然在第二年就考上了岳麓书院,也如愿的惊得他爹嘴巴能塞进去个鸡蛋,这又是后话了。 九月初一是岳麓书院开学的日子。他去了岳麓书院就不能再跟私塾一样天天回家睡觉了。书院有规定所有的学生都要带齐被子床褥等生活用品,以后吃住都要在书院,但是每到十五和月底会沐休一日。 开学的前一日家里就将他的一应生活用品送到岳麓书院,都不用岳知语两口子,大姐夫自个儿就轻轻松松的将那行李给扛起来了,未来的二姐夫崔翰充当了向导,沈朗的奶娘岳氏的儿子岳端也来帮忙。本来都不需要岳知语出马,奈何来岳麓书院求学这么扬眉吐气的事情你不让他参加他就跟身上被放进了跳蚤一样一刻都闲不住,所以最后也款款跟来了。 根据书院安排的寝室名单崔瀚帮岳展找到了门牌号。按照指引他找到了贴着门牌号的寝室。 岳展进门一看这房内床、书桌、椅子、衣柜等等都一应俱全,因是两人规制,所以所有的物件都是双份的。因为是先来的,他们随机选了张床就将铺盖摆弄好,将家里待的物品都放到该放的位置。 等做完这些,与他同寝的新同窗也来报道了,他一看,嚯,好家伙,老相识啊,是岳承霄。岳承霄是谁啊,他是岳展四年前上私塾第一天就把人家弄成个黑包公的那位小友,是他私塾四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是永远霸占考试排行榜第一的考霸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2、书院新生活 跟这样的人当室友真是压力山大呀,虽然他们是私塾的同学,但是论起来还真的不熟,不过他们不熟没关系,他们父亲熟啊!都是一个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两位父亲还曾是同窗。没错,是同窗,私塾的同窗。岳展父亲有限的几年私塾生涯中与岳承霄父亲同窗过,所以两人还是很熟识的。不过不同的是岳展父亲上了几年私塾就不上了,而岳承霄的父亲一路考上了举人,现在在县里做教谕。 两位父亲在那攀谈,岳承霄的小厮帮着拾掇床铺,没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好了,书院有规定不许学生带小厮,为的就是锻炼学生自食其力,所以收拾停当所有人都走了,崔翰有课业也急急忙忙走了,只剩下岳展、岳承霄还有好朋友岳端。 看着时间还早,岳端就当起了向导带领他们逛遍了岳麓书院。一边走一边介绍着课堂的分布,食堂的位置,打水的地点,借书室在哪,怎么借阅书籍,事无巨细都一一告知。 岳麓书院作为一所历经百年的书院,不仅有它独有的古韵还经过十几次的扩建,现在的岳麓书院占地上百亩,他们逛了一下午也只是逛了书院的四分之一,来日方长,毕竟以后几年都要在书院了,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 逛了一下午三人都有些饿了,刚好到饭点了,他们就走到食堂。一进食堂岳展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是一座能够容纳几百人的食堂,一条条桌椅板凳整齐的排列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橱窗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饭菜。沈端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熟练的拿起一旁的餐盒顺着橱窗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将自己想吃的饭菜放到食盒里。 岳展跟岳承霄也赶忙拿上食盒跟着岳端,像他一样看到想吃的就往食盒里放。一圈走下来岳承霄跟岳端拿的食物差不多,三四样小菜,一份米饭,一份粥,一碟小点心。 等他们找到个位置将手中的食盒放下,回身看向岳展的时候都惊呆了:只见他双手各端着一个食盒,左手食盒里最下面一层放了四碟小菜,上面又摞碟子,足足摞了六七层碟子的食物,光看着重量就不轻,然而他一只手就将那食盒托的稳稳的,另一只手端着另一个食盒,里面放了三碗粥,六个馍馍。再看那始作俑者,他本人丝毫没感觉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他将餐盒里的碗碟一一摆放到餐桌上。光他自己的碗碟就摆了满满一大桌,比岳承霄跟岳端两人眼前的食物加起来的都多得多。 “展弟,你拿这么多能吃完吗?”岳端不由问道,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当然能啊!”岳展理所当然的回道。 “其实你可以吃完不够再去拿的。”岳端怕他以为只能拿一次又强调道。 “吃一顿饭这一趟趟的来来回回拿多麻烦,不如这样一次拿够了。”他理所当然的边说边坐下, 见二人还站着,“你们愣着干嘛呀,快坐下吃饭呀!” 岳承霄先一步坐下,他虽然也震惊但是因为之前也见识过他的饭量,所以能接受良好,倒是岳端他没跟岳展一起吃过饭,不知道这家伙是海量,全程一眼不错的看着岳展,把岳展看得浑身不自在,他抬起头看着岳端认真的问道,“端兄,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哦哦,没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失礼的岳端忙拿起馍馍吃起来,不过余光还是会撇向对方的食盒,等岳展吃完,岳端的视线就从岳展的食盒转向了岳展的肚子。这肚子可真能装啊,怎么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的。看着岳展也不胖啊,仔细端详最近倒是壮实了不少。 事实上不止岳端好奇,食堂里好多书生都悄悄打量岳展,也不怪他们打量,他们悄木声的侧目已经算含蓄的了,没看到食堂里负责打饭的大叔婶子都目瞪口呆了。这些可都是在食堂里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他们早听说私塾有个一天能吃一车货的学生,今天可算是见到本尊了,传闻诚不欺人啊!现在好了,这吃货来了岳麓书院以后的饭菜可得多准备些,他一个人吃的顶七八个庄户小子的饭量了。 在这一顿饭之前岳展饭桶的名声也只局限于岳麓书院附属私塾,岳麓书院私塾食堂和岳麓书院食堂,两个食堂毕竟都隶属于岳麓书院,人员消息互通有无。这一顿饭过后,整个岳麓书院都悄悄传开了:今年新来的学子里有个饭桶,一顿饭炫下来恨不能把食堂的餐桌给啃喽! 当然以上这些岳展都选择了视而不见。那些目光太熟悉了,他会不知道别人悄悄打量他? 笑话,难道要为了他们的眼光自己就不吃了,就饿肚子吗?他才没有那么傻,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他照吃不误!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 还有深层次的原因就是他得吃饱啊,每天晚上在系统里消耗实在太大,如果他不吃饱,一节课下来他要被系统里的武师傅揍得满地找牙了~~~ 第二天卯时一刻岳展就跟岳承霄就早早起来收拾停当后按照书院的安排来到了新的学馆内。他们以为已经去的很早了,然而到了才发现大家都基本上到齐了,他们环顾一周碰到了几个熟面孔,是私塾里一起考进来的学子,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大概是周边的私塾学馆里的学生通过考试考进来的,毕竟岳麓书院这么有名,想考进来的学生多如过江之鲤。 两人在最后一排找了个空座坐下,掏出昨天领的书本开始预习新的书本知识。 一个时辰的晨读时间结束,随着钟声响起,大家停下书生的声音,不约而同的起身去食堂吃早食,早食的时间是三刻钟。 三刻钟后大家又陆续回来坐好,等夫子来上课。 没一会,一位穿着儒雅的四十岁左右的清朗男子就出现在学馆门口,他见大家都低着头就清了清嗓子,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缓步走进学馆。 他一进来就介绍了一下自己,以及对他们这一批新入学的学子的课业安排。 岳展一听就听明白了,这位自称卓夫子的先生的角色相当于现代大学的辅导员,不具体分管哪个科目,但是学子的大事小事无论是学业上还是生活上遇到问题都可以找他。 至于课业安排上,听卓夫子的意思那内容是私塾没法比的。以前私塾只讲基础知识,在此基础上就要开讲,讲《四书》朱熹的注解,再读八股文选,再开始学写八股文。 学写八股文的过程,可不是简单的一蹴而就。它需要学子们先学“破题”,学会“破题”之后再继续学“承题”、“起讲”等部分。直到每个部分都学会,并融会贯通才算粗粗学会八股文了。 八股文写的水平好不好直接关系到以后能否考中秀才,进而考中举人、进士功名。八股文从熟练运用到见解深刻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常年累月的慢慢摸索,是一个无限加深探索的过程。 可以说,写八股文难,写出一篇有见解,有深度并精彩的八股文贯穿了科举考生整个科考岁月。 而现在,他们只需要读熟《四书》、“五经”,明辨四声学会对对子的基础上,学会八股文的形式。等学会了这些,则需要经年的研究八股范文了,不过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光《四书》、“五经”就够眼前这些学子喝一壶的了。 当然岳麓书院作为全国的知名学府可不是生产书呆子的地方,它要求进入书院的学生要修习君子六艺,即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六种技能统称,也就是礼法、音乐、射箭、驾车、书法绘画、算数这些必须学习的技艺。对岳展来说学习这些体能课程还能让自己的一身本事有个出处可谓一箭双雕了。 这些技能的考校虽然有些是不列入科举考试的内容,但是凡在书院学习的学生这些科目必须合格。 岳展听着夫子的讲解,感情这岳麓书院平时上课内容这么丰富。他看着课表上琳琅满目的内容不禁咋舌,看看,这才是全国知名学府的底蕴,未来书院的学习生活真是让人期待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3、惊掉你下巴 根据课表的安排,今天上午学习的内容是《中庸》,是儒家的经典名作。 自从看到课表,不止岳展,所有的学生都开始祈盼这些君子六艺的课程,这不,下午就有一节投壶课。 投壶起源于古代的军事训练,后来慢慢成为了一种娱乐雅事。它虽然简单但是需要投壶者具备很强的技术,胸有谋略,心性冷静沉着才能在比赛中胜出。 投壶课跟射箭课都是秦夫子教授。秦夫子年逾六十,胡子都花白了,头发也依稀有些白,但是他整个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看上去孔武有力,站在那里就不怒自威,有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让人不敢小觑的感觉。 六十多岁这在古代已经是古来稀的年纪,据说他年轻时官至大司马,因为得罪了人幸好得到岳家一位高官庇佑才躲过了杀身之祸。为了报答,他在告老以后自愿来岳麓书院教授技艺。听说秦夫子的孙子也在岳麓书院读书,他家是武官起家,孙辈这一代唯有最小的孙子天资聪慧,小小年纪已经是秀才功名。所以能天天见到乖孙,他乐得在书院里生活。 学生们在打量夫子的同时,夫子也用他铜铃般的眼睛逡巡着这些稚嫩的面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岳展感觉夫子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眉毛不自觉的跳了眺。那表情就好像在鸡群里面发现一只鸭子。 这次的投壶课是设置在室外的,用秦夫子的话说,要学会感受风的速度和风向。 “如果你们以为老夫教的是个游戏,那么你们就大错特错了,投壶可以治心,可以修身,可以为国,可以观人。 《礼记·投壶》说:“投壶者,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也。《左传》也曾记载过晋昭公大宴诸国君主,举行投壶之戏的事。 把投壶练好对君子六艺里面的射、御也大有裨益。现在我来跟你们说一下投壶的规则。” 说着他开始一一讲解起来,不仅讲了比赛的各种规则,连投中的结果原来也分很多种, 各种结果的得筹数也各不相同,比如:有初,就是第一箭就投中了壶口,得十筹。贯耳,就是投中了壶耳的小孔,得十筹。还有连中,有终,倚杆,龙首,全壶等等不一而足。 岳展一边听着夫子的讲解,一边心里嘀咕,这小小的投壶里面原来还有这么多学问,这射中了还要分这么多情况。这一看就是文人设置的规则,这要是武官哪有这么多讲究。系统里的老师虽然没有教授投壶但是看着跟射箭都一通百通,他最近已经开始学习射箭了,还颇有些心得体会,感觉这项技能可以用在投壶上。 这时候秦夫子已经讲完投壶的姿势了。他正要挑一个学子出来示范一下正好看到岳展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好了,就是他了。 “这位学子,来,你来示范一下。” 岳展感受到夫子的目光,但他感觉应该不会那么巧,不会是自己吧,他左看看,右看看。 “那个黑脸的书生,说的就是你,别左右看了。” 一听黑脸书生,岳展认命的从人群里出来,乖乖走到秦夫子身边。 秦夫子不说还好,一说黑脸书生,周围的书生出于所学礼仪的涵养,他们得憋着笑,但看到岳展耷拉着脑袋出来示范的时候着实是憋不住了,都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岳展接过秦夫子递过来的箭镞,虽然他没学过射箭,可在系统里学了这些年他相信这个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于是学着秦夫子的姿势,自信的将那一支箭甩出去,先射个龙首惊掉你们的下巴吧,岂料那箭镞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不受控制的飞去,只听砰的一声,那箭直接将那壶给射倒了。 大家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只有秦夫子看着那歪倒的投壶,又看了看岳展的手,沉默半响。这也不是他故意要沉默的,实在是匪夷所思,这投壶是由青铜铸成,虽则看着不大,份量着实不轻,一个十一二岁的毛头小子不用弓,挥手之间能将青铜壶射倒,这臂力可见一斑。 岳展没想到他居然一筹都没得,看着挺简单,自己又有基础,真正操练起来才发现这投壶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简单,顿时收起了轻视的心思开始认真的学习夫子的动作,记住要领,摸索着又试了多次,终于在临近下课的时候投中了壶口,虽然只有五筹也是进步巨大了。 在这一片精英里岳展中的五筹,只能泯然在众人中,一点也不扎眼,凭着岳展扎实的练武功底都没有脱颖而出,不得不说强中自有强中手,岳麓书院精英云集实至名归。 只是他不知道他一箭射倒投壶已经在秦夫子这里重下了深刻印象,让秦夫子认为此子天赋异禀,以后如面对璞玉般着重操练他,跟系统中的老师一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让岳展差点跪着喊爸爸,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与枯燥的私塾生活相比,书院的课业文武兼修,内容丰富,加之这食堂的餐食也是色香味俱全,这让刚进书院学习的岳展很快的适应了书院生活。 只是唯一不美的是可能因为自己在投壶课上的表现让系统深觉丢丑,所以将射箭课迅速提上日程。只是射箭课与书院第一次摸底大考来了个完美的碰撞。 他此刻正在伏案考试,只见他颤颤巍巍的拿起笔,小心翼翼的蘸了蘸墨水,结果刚一下笔,手抖得跟筛子一样,纸张上立刻出现了一个鬼画符,他的脸色立马垮掉了,真是欲哭无泪。 考试的前一晚,系统就给自己安排了射箭课。一宿不停的在系统里握弓,搭箭,开弓,射出。第二天考试感觉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的手不抖才怪。 监考老师巡考的时候路过岳展的考桌看到卷子上的鬼画符,表情也是不忍直视。 不出所料的,岳展考了个大鸭蛋,这个鸭蛋意义也着实不一般,这是岳麓书院建院百年来第一个鸭蛋。 于是岳展作为刚进岳麓书院的新人,继围观饭桶以后,他考了个书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鸭蛋,轻轻松松让他直冲书院风云人物排行榜。那势头如踩着风火轮般,刹也刹不住。 往后的几次月考,不知道系统有意还是无意,每次要考试的前一晚,系统就会给自己安排射箭课,必得让自己练得哪怕头天射了几百只箭,第二天仍手不带一点哆嗦的拿起笔写字才罢休。虽说这让自己稳坐了学堂倒数第一交椅,却让自己臂力更强,笔下字迹更加遒劲有力,同时抗打击能力更强也是意外之喜。 于是到这年年尾,除了文化课吊车尾,其余课程却可圈可点。这年他的射箭课上当同窗们还在为拉开一石弓而努力的时候,他已经能拉开两石弓,并十之八九能射中靶心了。 御马课更是无人出其右。不仅马术一点就通还将学院最出名极难驯服的飞燕驯得温顺如狗。 你说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吧,他的算数课表现却分外亮眼,当大家还在拨弄算盘珠子的时候他已经心算出结果来了,后面画风演变成了有时候夫子面对棘手的算术题都要反过来请教一下。一手妙笔丹青更是惊艳四座。 唯二美中不足的是音律课,他什么乐器弹起来都像个破风箱,而且什么乐器到了他手里都难逃被蹂躏的命运,以至于音律夫子一见他就头疼,都不敢让他碰这些乐器了。他为此深以为憾,觉得再研究研究说不定自己还是能悟道的,没想到夫子先放弃他了。 也是在这年年尾二姐在一片祝福声中热热闹闹的出嫁了,虽然是出嫁妇了,但是因为婆家离得也近,人也开明,二姐总三不五时的总往娘家跑,本来林氏因为嫁女而伤感的那点小情绪,被她频繁回娘家冲的荡然无存…这远香近臭还是有道理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4、书院大比1 阳春三月,正是人间好时光。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流行书院之间大比。比赛内容不拘文斗内容比如丹青比赛,更有武斗内容比如蹴鞠,打马球比赛等等。 虽然岳麓书院声名远播,但是除了岳麓书院,周边的书院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其中方山书院也是今年的夺魁热门。因为去年方山书院就曾艳压群芳在一众书院中独占鳌头。 为此岳麓书院的学生都以去年的比赛结果为耻,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在这次比赛中大展拳脚,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比赛共分为七场:给定题目吟诗作赋、丹青比赛、音律比赛、围棋比赛、蹴鞠比赛、打马球、射箭赛。 可没想到今年文斗会上栽了个大跟头,方山书院有一个叫李明博的书生横空出世,接连拿下文斗两个场:丹青比赛跟给定题目吟诗作赋比赛的胜利。音律赛上岳麓书院本有机会赢下一局奈何岳麓书院的萧宸焕弹奏到最后琴弦竟然断了,只能将到手的胜利拱手相让。开局连丢三场,而方山书院连赢下三场。也就是剩下四场,也就是说岳麓书院要全赢下来才能争来这第一把交椅。 剩下的四场分别是围棋比赛、蹴鞠比赛、打马球、射箭赛,而结果也没有如大家所愿,刚开始的围棋比赛,经过整整一天胶着的比赛最后晋级的岳麓书院跟青莲书院打成了平手。 接下来就是蹴鞠比赛了。蹴鞠运动由来已久,最早《史记》和《战国策》记录了蹴鞠运动,记载中表明,在当时的齐国故都临淄,蹴鞠已发展成一种成熟的娱乐方式,在民间广为盛行。 岳展平时在书院里也经常跟小伙伴们玩蹴鞠为乐,这次比赛原来也没他什么事,他只报了射箭比赛。今天围观的群众可不老少,有书院学生的父母,家里的姊妹,还有居住在附近的百姓,平时这种热闹一年才赶上一回,所以围观的人群颇为壮观。还有那循着人群来的小商小贩,只要不影响正常的比赛,这些售卖行为书院是默许的,毕竟民以食为天,能够为周围的百姓创造赚钱的机会,书院自然乐见其成。周围商贩的叫卖声,球场周围的喝彩声,欢呼声像是串联成一曲欣欣向荣的歌谣,岳展身在其中不仅作为吃瓜群众围观这激烈的比赛盛况,更是吃了个肚儿圆。 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两天时间比赛从小组赛到半决赛,很快到了决赛,这决赛不出意外还是岳麓书院与方山书院的巅峰对决。 就在决赛的关键时刻,你说好巧不巧,比赛过程中岳麓书院一名负责传球的球员被对方铲倒,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的时候发现右腿筋骨受伤了,根据规则过错方被罚下,但是伤害已经造成只能由替补补上,这原来的替补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吃坏了肚子,窜稀了,不停往茅厕跑,这会刚好又去了茅厕方便,把平时教授的师傅急得团团转。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了人群中的岳展,倒不是他刻意发现的,奈何这黑小子实在过分打眼,像是一群小鸭子里面趴着的老母鸡一样明显。平时教他们功夫的时候夫子就一直注意这黑小子,知道他四肢发达,具体发达到什么程度他还没试出来,只是往年都是高年级的学生参加,是以在最初拟定参赛名单里并没有将他考虑进去。 要说在一群书生里选个会做文章的人那真是多如牛毛,而要找个体能拔尖的真不容易,得了,就他了。他心下拿定主意就高声唤岳展到跟前来。 每个队都有自己的队服,因为事出突然,武夫子临时给他弄了一套岳麓书院队的蹴鞠服,蹴鞠比赛的人分为两队,每队12人,围观群众靠他们的队服不同区分不同队伍。岳麓书院的蹴鞠服是灰蓝色,方山书院的队服是宝蓝色。 岳展到手的这件衣服怎么说呢,好看是好看,灰蓝色的衣服颜色淡墨儒雅,摸着也溜光水滑,质量想必很棒,就是穿在岳展身上就显得滑稽了这里不得不说岳展由于这几年疯□□练,不仅身体越来越黑壮,就连身高这两年也是一年蹿一头,这不,才十二三岁的小伙子身高已经快一米八了,而且不止个头高,他还忒壮硕,这身本该风流倜傥的蹴鞠服穿在他身上像偷了小孩的衣服穿在身上,忒紧,忒短,一动就露出小腿来了,还~~还~卡裆。 除了身上的不适,他心理上也没调整过来,一直到被安排到球场上岳展的大脑都还懵逼的,不是,他就是心血来潮看个球自己咋就踢上了? 这个时代的蹴鞠比赛规制是在球场中央竖立两根高三丈的球杆,上部的球门直径约一尺,叫“风流眼”。 队员因站位不同有不同的称呼,分别称为球头、骁球、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 蹴鞠比赛时鸣笛击鼓为号,球射过“风流眼”,过者为胜。蹴鞠胜负规则是规定时间结束时按过球的多少决定胜负。 经历了短暂的懵逼,领导安排的活还得干不是,于是调整好心态,他被安排的角色相当于现代的传球手,明确了自己的角色,认准了谁是“球头”他就积极加入到了激烈的战局中。 岳展一加入战局对方的球员就发现了他,废话,只要眼睛不瞎谁看不见这么大一个大块头。黑逡逡的小子在一群白瘦书生堆里分外扎眼。又因为他个子高乍一看还以为成年小伙子呢,本来他即便安静站在那那气场都不容小觑,更遑论他动起来了。 大约因为衣服不合身,让他出场的气场大打折扣,他动起来跟穿了半袖露腿裤的样子更是引得不仅对方球员一片爆笑,围观群众的笑声也是此起彼伏。 可等他开始传球,对方球友就笑不出来了,表情比哭都难看,不是别的,因为大家就发现这小子踢球咋这么狠呢,那球被他运得带着虎虎风声,那球对方就是截住了,截得也疼啊,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劲啊。他那腿跟安了个小马达一样带着球跑的人眼晕本来就抢不到,好不容易截住球了,那球震的脚趾头都麻爪了。呜呜呜,心里苦,面上还要端得一派风轻云淡,不能让对手看出来。 随着岳展的加入,场内比分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原因无他,岳展抢球技术一流,随着他一次一次抢球又将球顺利传给“球头”,由“球头”射到“风流眼,”场内叫好声一片。 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岳展也越跑越兴奋,带着球的步伐迈得越来越大,也许是太兴奋了,也许是动作幅度太大了,只听“撕拉”一声,奔跑着的本尊明显感觉裤腿的束缚没有了,随之而来的一阵春日的小风儿打着旋刮过,他的屁股突然感觉凉飕飕的,下意识低头一看,好家伙,这裤子直接从□□这里裂开了,下面一直咧到快膝盖了,上面嘛半边屁股欲遮还羞~~~ 本来就是全场的焦点,现在好了全场的目光全部整齐划一,时间像是停滞了,有那么一瞬间空气都是凝滞的,全场突然安静了, “娘,你看那个哥哥的裤子咋成了裙子呢?”一个娃娃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顺着这声音看去,原来是个一个扎着小揪揪的穿粉衣服的奶娃娃正被个年轻的妇人抱着,小娃娃依偎在女人怀里,天真的用手指着岳展的方向。 哟,可不就是嘛,许是这裤子裂口太深了,忽视这黑逡逡的大腿,打眼一看真像是穿了一条裙子似的。 顿时人群里爆发了此起彼伏的笑声,还有那围观的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因着脸皮薄看到这一幕都羞红了脸慌忙忙的低头间或拿着袖子捂脸,哎呀,看着了,真是要长针眼呢! 这临近比赛结尾,虽然还没有结束,但因为双方比分相差悬殊,胜负已然已分,对方球友本来心情沮丧,一看到岳展这幅鬼样子也被逗笑了,心里的那点输了比赛的不甘也去了四五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5、书院大比2 岳麓书院蹴鞠队的崔夫子看到岳展这样也踢不了比赛了,赶紧将他替换下来。出了这样的变故这要是换个脸皮薄一点的小书生早就羞愤的恨不能找个老鼠洞躲起来了。 而岳展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好像出事的人不是他,他红心不跳,面色如常的下场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他的表现被崔夫子看在眼里,深觉此子心性坚毅,扪心自问,如果场上换成是自己经历这样的事情,以他这个年纪都不一定能做不到岳展这样的淡定,更加上他在场上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叫他深觉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一代更比一代强。 岳展可不知道他的表现给崔夫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因为这深刻的印象他直接将他的名字写进了马球比赛的参赛人员名单里,这些就是后话了。作为当事人的岳展,他从小皮糙肉厚,又是现代穿越而来的灵魂。这算什么,这在现代,他去沙滩玩就穿个紧身泳裤呢,那可比这劲爆多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这一群没有见识的古代人! 等他换上自己衣服出来,比赛已经结束了,双方球员互相作揖,以示礼仪。作为得胜一方,岳麓书院得到了象征胜利的银碗、锦缎。而输掉一方的“球头”,则要接受惩罚:用白粉抹面。这方山书院的“球头”是个长得眉目清秀的瘦小伙,虽然被白粉抹面感觉丢了丑,但是抬头一看发现了正对面的岳展,顿觉灵魂得到了安慰,下意识的扯动嘴角露出一口小白牙。岳展看那“小白脸”虽输了比赛还对他露出个灿烂的微笑,在那笑里岳展竟然品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错觉,这绝对是错觉!!! 岳展是当天晚上被通知要参加第二天的马球小组赛,除了是因为今天比赛表现优秀加分外,他的马术水平确实是首屈一指,所以秦夫子也一力举荐他。以前只有高年级学长参加的比赛,横空杀进来一匹黑马,这黑马的大名还如雷贯耳,一打听就知道是谁。 比赛他倒是可以参加,但是打个商量,裤子还是穿自己的吧,外衫穿队服。因为常年习武,他的腿比他的同窗们都粗一圈,他可不想昨日的事迹重演,虽然他无所谓,但秉着人怕出名猪怕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二次重现了吧! 夫子爽快的同意了他的请求,顺便调侃他道,你这次大可以放心,这马球比赛是在马上进行的,放心啊,这裆部的安全可以保住了。顺便还觑了一眼他的下三路。嗐,夫子又调皮了不是。这些武夫子他们说话不拘着,洒脱不羁,比教授书本课业的夫子可爱多了。 马球比赛跟蹴鞠比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然也不会因为岳展蹴鞠比赛的优异表现而入选马球比赛的参赛者名单。而马球比赛除了考验参赛者的能力以外,马的良莠直接关乎比赛输赢,击球依靠马的速度,对于岳麓书院这种财大气粗的书院来说马匹不是问题,岳麓书院参赛的马匹都是是产自西域波斯的良种马。为了防止比赛时马尾巴互相缠绕都会将马尾扎起以“细尾促结,高髻难攀”。 而岳展此次参赛所骑得这匹马就是大名鼎鼎桀骜难驯的飞燕,此刻在岳展麾下温顺如狗。要问他为什么能够有幸骑,还不是这马奈何那些学长一个个都驯服不了,看着岳展骑着也只有眼馋的份。 随着《凉州曲》这首入场曲的奏起,所有参加小组赛的队伍,依次骑马进赛场。此刻赛场场地四周竖红旗、设置大鼓助威,恢弘的背景音乐听着让人血脉喷张。 球场内,对立于球场两端的两个球门,参赛者分成两队每队上场人数为10人。两队队员骑在马上挥杖争球、传球、运球、射门将球击入对方的球门次数多者为胜。 而整个比赛过程中会演奏《龟兹乐》等乐曲。马球赛时伴奏音乐主要为鼓乐,具振奋士气激励进取之作用。除鼓乐外还有吹奏乐、伴唱等。就这个时代的娱乐项目而言,马球比赛可谓是一场视听盛宴。所以前来观看的群众不比蹴鞠赛的人少,看,这还只是小组赛人就乌泱泱一片围坐在看台上。平时可以容纳两三百人的看台,此刻坐得满满当当,看台旁边都挤满了前来观看的人群。更搞笑的是还有那身量灵活的直接爬到旁边的几棵槐树上攀坐着看。 小组赛没有什么悬念,岳麓书院轻轻松松就晋级了。光马匹的质量就足可以碾压一众对手。本来岳展在蹴鞠比赛中的表现就就足够亮眼因为岳展在比赛中的表现,等马球比赛一展身手,一个灵巧的翻身越位,一个巧妙的运球都是别人超越不了的。球队开始隐隐以他为首,大家不约而同的拿到球会传给他,由他射门,这让本就实力悬殊的比赛成了单方面的碾压。输了比赛的球队也是输的心服口服,技不如人以后回去更要勤加练习。 就这样岳麓书院一路过关斩将,毫无悬念的打到了关键的胜负局,对方还是老对手方山书院,真是冤家路窄。 随着乐曲的奏起,决赛徐徐拉开序幕。岳展一马当先,开场一刻钟就轻松射进两球,这可让对手杀红了眼,上次输给岳展,这次可不能再让这小子掀起风浪来了。于是对方马上调整战术,对方派两个球员一左一右夹击,岳展跟夹心饼干一样被夹在中间,行动上多受限制,进球自然受阻。 方山书院的这一操作很快就见了成效,他们在短时间内将比分追到了2比2平。岳展天生是那种遇强则强迎难而上的人,他左突又击,直搞得夹击他的两个人冷汗连连,原因无他,俩人的马好几次差点撞上了,马的速度可不慢真撞上了一个残废跑不了了,都是要考科举的学子,没必要为一场比赛丢了前途,所以不像一开始那样拼了命的阻拦。终于岳展一个回马枪彻底甩开两人,一个挥杖远射,那球像抛物线一样压着球网的边稳稳的落入了球网。 这~这种刁钻的球谁能拦的住啊!场下一片叫好声,喝彩声,球场上方山书院的学生急得不行,尤其是队长郭高轩,更是在马背上急得抓耳挠腮,他们已经输了蹴鞠赛,若是再将马球赛输了,这可如何是好。虽然还有一场射箭赛,可他都听说了秦夫子的孙子在岳麓书院求学,那小子跟他爷爷一样,出了名的百步穿杨百发百中,本以为赢下这两场就稳了,谁料从蹴鞠比赛开始因为加入了个黑小子徒生波折。 怎么办呢?得想个办法,他算是看明白了,有这黑小子在,他们就别想赢了。既然拦不住他,就让他栽下马去。 他一个眼神给队友王坤,王坤立即领悟了,他悄悄跟进了岳展。在那球被打到他们之间时,他挥动球杆假装击球不小心没击中,一个错力朝着岳展坐的马屁股袭去,他使出了十分的力气,笃定他躲不了这一下。 谁料那马像眼睛长在屁股上一样,似乎意识到了危险,直接一个错身回转让他扑了个空。因为没收住力气,也没有支撑点,王坤直接从那马上栽下去,栽下去的过程中马杆戳到了自己马的侧身,那马显然受到了惊吓,高高抬起前蹄就要踩踏… 围观的人群里有惊呼声,夹杂着有人用哭腔叫着哥哥~ 突然之间的变故让场上的人懵了,还好岳展多年训练让他反应快的出奇,他驱动飞燕向侧方跑,而他除了一只脚在马蹬上支撑,整个身子向一侧悬空,俯身单手抓住了王坤的肩膀。一个使力,在马蹄下来的前一秒,他单手将人捞起,就着飞燕奔跑的方向,使了一个巧劲将他送到马背上。 单手将一个成年人捞起,仅靠臂力将他送到马背。 这一托一举除了当事人,周围的看客也都感受到了这大黑块的力量恐怖如斯。 短暂的寂静后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6、请的外援? 王坤一直到被岳展放下马还有些呆愣,肩部隐隐能看到颤抖,他还记得当时在马蹄之下以为自己就要交代了,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救了他。 他呐呐的抱拳沙哑开口道,“对不起,谢谢你救了我。” “兄台客气了,虽然是比赛,但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岳展不是傻子,知道对方想害他,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做不到视而不见,更不会坐视不管。 这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像一个大耳刮子一样扇在王坤脸上,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内心为刚刚的所作所为羞耻不已, 他再次郑重抱拳一礼,郑重的承诺道,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以后但有驱策,我定当万死不辞。” 岳展没想到他这样郑重道谢,原被他阴过对他感官好了不少,毕竟也有那对人施恩后反被咬一口的,不过都无所谓,他今生做人的原则是问心无愧就好。 这个小插曲过后,比赛又紧锣密鼓的继续着,不出所料,岳麓书院赢了。观台上的观众也沸腾了,无他,这是岳麓书院的东道主,来看比赛的不是岳麓书院的学生就是周围居住的百姓,这些人与岳麓书院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是支持获胜方。 而另一边同时进行的射箭比赛,秦夫子的孙子秦文韬也当仁不让的赢下了一局。最终今年的冠军花落谁家不用猜也知道是岳麓书院了。 可在这欢声笑语里总有那扫兴的人出现,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 “这不公平,你们肯定是请了外援。”出声的是方山书院的郭高轩。他随即一指,指向岳展, “这个人一看就是个武生,你们岳麓书院为了赢下一场比赛不惜靠武夫取胜,真是胜之不武。” “他是武生?他就是岳麓书院的书生,你哪只眼睛看他是武生?”一个学子不忿他这样诋毁自家书院站出来怼道。 “我两只眼睛看他浑身上下都是个武生。”郭高轩气不过道。 “你们莫不是眼瞎了,他就是练家子,我表哥走的就是武举,他这身腱子肉没有三年五载可练不出来,这书生一词亏你说得出口。” “你要是不信,可以找岳麓书院的夫子,再不济你找山长问问,岳展是不是我们岳麓书院的学生?” “哼,真是巧舌如簧。我们又不是你们岳麓书院的学生,这是不是岳麓书院的学生还不是你们说的算。”方山书院另一名学子也开口了。 “你看潇洒的马上动作,他单手直接将人托举起来,这要是双手不得能举起四百斤的重物,你现在告诉我他是拿毛笔写字的,我是不行,你们信不信?” “不信。”人群里也有了稀稀拉拉的质疑声。 “那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我是岳麓书院的学生?”岳展终于开口道。 不就是逼他自己开口嘛,他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果然那郭高轩走到岳展身边,一副我就是在这里等你的模样, “我的办法很简单,我们派出一人,只要你手书大字比他写的好,我们就相信你是岳麓书院如假包换的学生。” “岳展,别答应他,小心有诈。”一旁的队友好心提醒他。 “看吧,不敢了吧,我就知道不是我有诈,是你们有诈。”郭高轩又激将道。 “好啊,奉陪到底。”岳展随意说道。不就是书法嘛,他当时要比什么。 “李明博,你出来跟他比。”郭高轩叫出一个人名来,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岳展没激动,他队友反而激动了, “你这就是小人行径,他李明博刚刚赢得了丹青比赛的胜利,你让岳展跟他比,目的不是明摆着吗?” “那你们是比呢,还是乖乖承认呢?” 郭高轩两手抱胸,一副指定你们不敢比的样子,相反被他叫出来的李明博一脸生无可恋,让他们比书法,亏他的好队长想得出来,赢了也胜之不武,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在众目睽睽中被点了名,还是为了自家书院的名誉,又让他不得不为之,所以面上讪讪的。 “当然比啊!”岳展从善如流的说道。 “岳展,不能比,他们肯定是打听到你平时有手颤的毛病。”郭高轩一听,合着这人还有大毛病,那更好了,当然要乘胜追击!!! “如果比不了,你们就变相承认了请了外援,你们岳麓书院是沽名钓誉之辈。” “当然要比,只是要写什么呢?既然你提出了质疑,就由你来决定写什么。”岳展说道。 “那我就当仁不让了,王羲之的《兰亭序》最为经典,默写《兰亭序》对大家都公平。”众人听到都觉得公平,《兰亭序》是书法界公推的圣典,用来作为比赛作品最合适不过。 不多时就有人抬来两张桌椅,书写用的笔墨纸砚都一一准备停当。 岳展跟李明博分别站在两张桌子面前,李明博习惯坐着写,岳展喜欢站着。先是李明博提笔默写。 李明博的字早在丹青比赛的时候大家已经鉴赏了。 大家都好奇岳展的字写的怎样?会不会像他的块头一样放荡不羁不忍直视,会不会默不出《兰亭序》,毕竟平时大家都背四书五经,这类寄情山水的诗词没多少人烂熟于心,只有文字发烧友会一遍遍不厌其烦的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研究。 岳展没让大家等太久,研好磨后,提笔就笔走龙蛇,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兰亭序全文共324字,这次他全程没有手抖,废话,他每次考试手抖是因为每每临考前一晚他都要拉三千次弓,射三千支箭。第二天换谁不手抖。他不抖才不正常。 此时围观的学子们都聚精会神的看着岳展笔下生出的一个个字,一笔之下,铁画银钩,运笔自如。当真是飘若浮云,矫若游龙,让人不禁沉浸在玄妙的书法中不能自拔。直到最后一个字收笔,众人回过神来发现以前看的书法墨宝都不过尔尔。 岳展现代穿越而来,他以后世的视角学习书法,在他看来,晋人推崇书法的韵律之美,唐人则讲究方法,宋人对意境的追求更甚,到了元明,时人又推崇书法的形态。近现代,书法杂糅前代,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书法艺术像百川汇聚而归于大海般,蔚为大观,呈现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之态。 正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远,看得深,眼光横跨上千年,他书法的高度似已达到顶端,逾越不得。 等他写完,发现李明博也在看他的字。见他看过来,他不由赧然道,“兄台的字,在下拜服,输的心服口服,只是恳请兄台讲讲修习书法过程中的心得,让我回去参悟。”他的态度恭敬有礼。 岳展客气的说道,“当不得恳请,倒是心得可以讲个一二。在我看来,书法不外乎源于象形,学习别人的书法,而不拘泥其中,将自己具象的感悟融进每个文字里,赋予它们灵魂最重要,它是文字,但在我们笔下可以赋予其灵魂,才会隽永且深刻。” 李明博听后沉默良久,最后一礼,“受教了,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不敢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鄙人岳展。” 岳展?听着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管了,今天真是太魔幻了,不仅方山书院的学生看呆了,就是岳麓书院自己的学生都不知道原来岳展还有这一手惊艳四座的草书,还道他有哆嗦的老毛病总是时不时的拿不住笔,原来他一直在藏拙,众人默默在心里抱住自己,原来小丑是自己。 既然岳展证明了自己有真才实学不是武生,比赛就要完美落幕了,郭高轩看着灰头土脸的样子,显然是被岳展打击的不行,也认赌服输了。可就在这时,又出现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凭什么你武厉害,文也要这么厉害?”看穿着也是方山书院的学生。 “我当你这是夸我,就不兴我能文能武吗?”众人不期然被岳展的幽默逗笑了。 “你能文能武又怎样,我知道有一样你肯定不会,呐,你要是能解了这猪,我就服了你。” 那白面书生将手中的扇子往旁边一指,指向了一旁推车上的一只大红绸花包裹的巨大的黑野猪,这是本次书院大比胜利的一方奖品之一。此刻这奖品刚好被从山下运送上来。 “你服不服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 “你要是也会解猪,我给岳麓书院资助两千两白银,作为贫困学子求学之用,你敢不敢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7-40 第37章 庖丁解猪 “两千两?凭你?” …… “两千两?凭你?” “两千两你都不相信本少爷能拿出来?我家穷的只剩下钱了。”他屌屌的站在那里, 一副你竟然不相信我的样子。 人群中终于有人认出那纨绔了, “他是本县最大赌坊福来赌坊的独苗少东家,他家有钱的很, 他要是赌输了不兑现, 那他家赌场还要不要开了?” “当真?”岳展挑眉。对方被岳展质疑的语气伤到了自尊,厉声说道, “一口唾沫一个钉,谁不认谁是孙子。” 得,又是个没学问的,一听他出言这么粗俗, 就知道平时没学好数理化,不然也想不出这么损的招。 他挽起袖子, 这有何难? 他上一世的爹就是个杀猪匠, 他别的本事可能没有,这宰猪的本事他闭着眼睛就能做到炉火纯青。 “不是吧, 你疯了吧, 跟他一个混不吝打这个赌。”好友作势要拉住他。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为了书院干就完了。”他作为岳氏族人,考入书院后一分资费都不用花,但其他学子可就没这个待遇了, 尤其是那些贫寒学子, 求学着实不易, 他既享受了书院的优待,有机会也理应为书院出力。 光说不练假把式, 他说干就干, 径直走到囤放野猪的推车面前。 那野猪通身黑色,看着足有三四百斤重,在推车上塞得满满当当, 那脖颈上看着有个碗口大的伤口,獠牙还微张着,尽管死了看着还是颇有震慑力的。 他两手抓起猪的两个前蹄,两手一用力就从推车上将那野猪提了起来,然后挂在早已经准备好的高高吊起的挂钩上。众人还在为他竟然将几百斤的猪轻巧抱起来而震撼的时候,他已经拿起两把刀没多少功夫就将那野猪的皮毛褪下了,露出里面白白的肉身。本来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都落到了岳展手中的刀上。他用刀将猪肚子割开,取出里面的内脏。有些个胆小的书生看到这里就生理性恶心了,吓得赶紧低头不敢再看一眼。还有那胆大的,两只眼睛盯住了前方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将褪干净毛的猪平放在案板上,开腹面向上,右手握刀,从颈骨连着胸椎骨之间骨缝处用刀砍断,然后把到放平,左手捉住颈杆骨,刀刃顺着贴紧骨头,用拖刀将颈杆骨取下,在拖刀时一面拖刀一面将颈杆骨慢慢滚动,使刀刃沿着颈杆骨和肉之间分离,这样便便将颈杆骨和龙眼骨出下,接着依次是篦子骨,腰椎骨与肋骨、肋弓,尾脊骨、胯骨、棒子骨、扇子骨。根根骨肉分离,平时做饭的大师傅面上都不敢置信。 众人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谁知岳展又拿起了猪头,合着这还要拆解猪头吗? 只见岳展先将猪头仰放在案板上,嘴巴对着自己,猪头向外,用直刀从下嘴逢中剖开,然后将刀偏斜,用拖刀慢慢的剔。另一手要握紧头肉向上提动,使肉与骨之间张开,便于刀刃易于贴紧过头,顺着往上剔进直至耳朵处,用刀剖开耳门的颞骨,然后再从另一边用同样的方法将另一边剔开。再从嘴筒将鼻须横划一刀,用手紧握鼻嘴,用刀沿吻骨往上直剔至顶骨处,这样一只连皮带肉的完整猪头剔下来了。 此时食堂掌勺的大师傅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他活得一把年纪了,还从来没见有人将剔骨剔成这样的,这一手功夫怎么也得十几年才练成吧,但看着这少年人才十几岁,稚嫩的面容,老道的手艺,怎么看怎么违和,难道真是祖师爷赏饭吃?合着这是天生的猪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从前只闻书本上有庖丁解牛,今日见了岳展解猪,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大开眼界的还有人群中的岳展他爹岳知语。今天书院大比,他那老爹最是喜欢附庸风雅。这不,今天就约着三五好友上山来看赛事。只可惜他们来晚了,比赛已经基本结束了。他从旁人的言语里知道了儿子这次表现相当好,给自己长脸了,尤其是听说他书法战胜了本次书院大比的胜者,让他在朋友面前也给赚足了面子。 眼见都比赛完了,正要下山的他们看到这一处有许多人在围观,中国人骨子里就有爱凑热闹的传统,他看不着偏要看,你不让他看到他就百爪挠心,就像此刻的他们。于是他们也加入到了围观大军。只是等他挤到最前面就看到被夸的他的好大儿,用剔骨刀将一只连皮带肉的完整猪头剔下来了。 那场景那是相当的震撼,相当的具有穿透力,直看得岳知语的眼珠子要从眼眶子里跳出来了,他似是不相信一样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没错是他儿子,化成灰他都认识。 可周边的东西他就看不懂了,太伤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是卖猪肉的呢。 “这位仁兄是谁啊?竟然有此大才。”人群中一人开口,岳知语听到这戏谑的语气,简直要让自己郁猝。 “嗨,这你都不认识,孤陋寡闻了吧?” “听你这么一说,是认识喽,难道还是个名人?” “那是相当出名啊!他就是岳展,岳氏阉割刀你不会没听过吧,人家六岁发明的,皇上都下旨褒奖了。跟那个比,疱庁解猪算什么稀罕事。” “哦,原来是他呀!”终于对号入座了,众人恍然大悟道。 这技术如此醇熟,没想到岳展不止能给小猪阉割,还会庖丁解猪,怎么都跟猪杠上了。不过话说回来,就凭这一手老道的技术也能当杀猪届的状元了。如果作为一个猪倌,那他业务能力算是相当优秀了! 人群里又有人窃窃私语, “岳展家里是杀猪的吗?” “不是吧,没听说他家是杀猪的呀!” “那铁定是他亲戚家有干杀猪的,不然他怎么学会了这一手,我看他这本事,跟刘记猪肉的刘一刀不想上下呢。” “惭愧,惭愧,某可比不上这少年。”一个穿着干练续着八字胡须的的中年男人出声道,好家伙,原来本人在此。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浪完后浪浪。一浪更比一浪强啊。”听着是好话,可怎么听怎么别扭。 岳知语此刻混迹在人群里,简直羞愤欲死。他祈祷谁也别认出他来,他使劲低头,脚趾头使劲扣着地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众人最终将岳展的一身本事归结为家学渊源,承了不外传的技能。 不管众人怎么想,作为当事人的岳展利索的将整只猪处理后将手擦干净,伸出一只手, “诚惠两千两。” 那赌坊少东家吴东礼显然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这明显是有这一门手艺傍身的人呐!他是遇到行家了啊! “这岳麓书院果然是名不虚传,人才济济,我今日也是大开眼界了。”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一个眼神递给身边的小厮,那小厮恭敬接过送到岳展手中。 看清楚那银票的数额都对,将那银票收入袖中,抱拳道,“吴兄,我替书院贫寒学子感谢你的捐赠!” 这吴东礼心道这岳麓书院咋出了这么个偏才,这时小厮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指着岳展一副了然的模样,“原来你就是岳展?”这个时代用手指人是很没礼貌的行为,看在两千两银子的面子上,岳展大方的没计较。 “正是本人。”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我算开了眼。想当年你的‘岳氏阉割刀’我未有机会亲眼见证,如今这‘岳氏解猪’真是让我不虚此行啊,哈哈哈!这两千两值,太值了。” “岳兄,今日过后你们岳麓书院又要扬名喽。我这里提前恭喜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江湖再见啊。哈哈哈哈。”说着大笑着潇洒离去。 岳展实在是没有get到他的笑点,只听他身旁的朋友岳辛在一旁咒骂道, “真是小人行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呢,”看岳展一脸懵懂的模样,他恨铁不成钢道, “你平时的聪明劲去哪儿了,怎么这时候脑子傻掉了,这就是个坑,他让你解猪本意是想刁难你,让你出丑啊,没想到你的表现太优秀了,真把猪大卸八块了,还比那真把式更专业,他不出去宣扬岳氏解猪才怪。”他又指了指周围围的水泄不通的人流, “你再看看这周围山呼海啸的人,这些都是见证者,都为咱岳麓书院扬名呢,只是嘛,这个名不一定是咱山长要的。” “山长岂是那等见识浅薄之人,有了这两千两银子多少贫寒学子能求学受益,这才是真正的实惠。” 岳展从现代穿越而来,哪怕穿越十几年,从思想到行为都受这个时代影响颇深,唯一他始终不能苟同的是对名望的看法。他对名望看得不重,名望不能吃也不能喝,过日子还是得落到真正的实惠上,但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是名声大过天,对名望有着变态的执着。 但是这个人吧,你越不在意什么什么就偏偏得到,就像他越不想出名就越出名。 真是人怕出名,猪怕撞。猪撞他这来,他这不就又出名了嘛! 第38章 咬手的银票 而人群中岳展的老父亲…… 而人群中岳展的老父亲此时正在庆幸没有人认出自己, 他的好大儿已经解完猪了,这看热闹的人群眼见要散了,他也要趁机溜走, 丢人就让他儿子一个人丢吧。 可他刚要往外走, “呀,知语兄,我怎么看着这台上像你儿子岳展呀?” “对啊,对啊,是岳展,这小子我从小看到大, 错不了,咦?咱们说好了要鉴赏鉴赏他的书法, 怎么这看着像是在杀猪?” 他一旁跟岳知语一同前来的几个好友不合时宜的出声。 这一出声可好, 引得周围人的目光跟探照灯一样齐齐打在岳知语身上。 岳知语局促的站在原地,搓搓手, 他说是也不行, 说不是也不行。尴尬的脚趾头能挖出三室一厅来。这,这,这要如何收场, 怎生是好, 怎生是好? 观台上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岳展的双眼。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他爹, 那焦急的样子一定是替他担心了。 他笑着朝他爹招招手,示意他一切都好, 让他放心。 可他朋友却会错了意。“知语兄你看, 你儿子叫你呢,你快过去吧。”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上去也得上去, 他总不能拆儿子的台吧。 得,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干了这碗狗血,硬着头皮上吧。 岳展看他爹竟然上来了,颇为惊讶,他可是知道他爹的尿性的,只爱附庸风雅之物。 此时他站在猪肉堆积的小山旁,以他对他爹的了解,这些东西着实伤眼。 眼看着他爹走上来,他笑着叫了一声, “爹,您来了。” 岳知语心里腹诽,还爹呢,我看我不是你爹,你是我爹,我要知道你这样我能来?嘴上带着迷之微笑, “好儿子,你这是在干什么,书院没有伙夫吗?用得着你来干这个?在家咱也没干这个活呀!” “没事,顺手的事。还帮书院赚了钱呢!”哼,你们山长还稀罕你解猪赚的钱,面上还得一派和煦。 “岳兄,您儿子这手手艺是从哪里学的?我十四就干这一行,到现在不多不少二十年了,可说句惭愧的话,我这手艺竟然比不少您儿子?” 这中年人他认识,刘记肉铺的掌柜刘一刀,年轻的时候在街上支了个摊子杀猪卖肉,后来赚了钱就盘了个铺子,生意越做越红火,不大的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认识也正常,虽然只是点头之交认识也二十多年了。 “听到没,问你呢,你这手艺从哪里学来的?我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解猪了,来,也给我解解惑,你这手这么熟练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用你这个壮劳力卖猪肉赚钱呢!”台下众人听到准时哄堂大笑,合着当爹的都不知道儿子掌握的这么技能。 岳展觑了一眼他爹,脸部红心不跳的说道,“哦,这个啊,这个用学吗,我就路边肉摊子怎么剔骨的不就学会了吗?” 他爹听了和煦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呃呃呃。这样就行? “只是这样?不可能吧!” 那刘一刀显然是不信的,可平时也没听说这黑小子偷着练解猪啊! 人群里有人接话了,“怎么不可能?人家6岁就发明了‘岳氏阉割刀’,现在‘庖丁解猪’,看来许是前世是猪倌,这一世老天爷追着喂饭呢!”别说,这人一说,大家都信了,不然谁来解释解释一个十几岁的毛还没长齐的小孩比个有二十年经验的杀猪匠宰猪还老道。 岳知语心下也信了莫非真有这方面的天赋?可就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咱也不能往这边开发呀!老天爷赏饭吃,就不能赏碗吃皇粮的饭,非得跟猪杠上,这天赋着实让他这个当爹的心塞。 “岳兄,您这儿子能文能武,能阉猪,能解猪,您是怎么培养的呢?” 这像是恭维的话,可怎么听着这么不顺耳呢? 他看着刘一刀一脸真诚的样子,不似作伪,想回答但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到底是怎么教育的呢?他这些年好像也没怎么教育过,好像转眼他就长大了,他想了一会儿,缓慢说道, “就是不要对孩子过分苛刻,孩子只是借由你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但他不是我们的财产。 我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我觉得多鼓励、表扬、支持孩子,就是对孩子最好的教育。以前他考不上岳麓书院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他只是榜上无名、又不是脚下无路。若是有那天赋就报效国家,若是他不成器就在我身边承欢膝下。试卷不过一张纸,不能困住孩子,未来才是他们的人生。” 他肚子着实也没什么墨水,说不出华丽的辞藻,说的都是自己的大实话,但效果确实很好。围观的众人听后先是都沉默了,没人会想到岳知语能说出这么振聋发聩的话,短暂的寂静后是潮水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就连岳展本人也惊讶原来他爹的教育理念是这样的?他以为他是放养的呢,原来这是爱的教育。 等周围没人了,他爹揪起他的耳朵来开始教育他, “爹,爹,爹,您松手,松手,您的鼓励、表扬、支持孩子呢?” “臭小子,那是我对女儿的教育理念,你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五天不揍我要难受!!!” “让你好好上个学,不求你光宗耀祖,以后考出个秀才来你爹我都得去祖坟上哭一场告慰列祖列宗了。你非要给你爹扬名。算爹求你了,咱低调低调吧,你三姐,四姐还要嫁人呢,你不爱惜自己的羽毛,总要顾念你两个未出阁的姐姐嘛!” “我怎么了?” “有你这么个作天作地的小舅子,是我我都头疼!” “放心吧,爹,咱家姑娘不愁嫁,等我考出秀才功名来,我既有功名又有拳头,我看谁敢挑三拣四。”他说着双手握拳在胸前比划他的拳头。 “你往哪里比划呢?” 哦,没看好,快比划到他爹眼眶子上了。他赶忙拿下拳头,又化身乖宝宝。 “爹,我最近有在认真读书,真的。” “没看你好好的站在这儿吗,若不是我知道你有在认真读书,早就一顿竹笋炒肉问候了。” “不过,你这逢考试就手抖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啊!我看你宰猪都不待怕的,你考试怕个球呀!” “我不是怕的,我就是哆嗦。”他能怎么说,说自己逢考前要在系统挥箭三千次?他就是敢说,他爹能信?指不定还以为他骗他,真来一顿竹笋炒肉。 岳展的表现落在岳知语的眼里就是考前综合症啊!这个说来他也深有体会。虽说他没上过几年书,那夫子的板子可没少打。 他上学那会倒是不哆嗦了,他窜稀啊,窜老多稀了。 而且逢考试必窜稀,一场考试能拉四五回。说起来私塾的那几年时光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所以打从他知道儿子这样,他就认为肯定跟自己当年一样害怕考试导致的。 他拍拍岳展的肩膀, “凡事尽力就好,若是改不了咱也不强求。” 岳展惊讶于他爹的态度怎么突然发生了360度大转变,眼中竟然充满了怜惜。 另一边,岳麓书院山长收到了一张烫手的银票。不仅烫手还咬手啊!真是夭寿啊!天不假年,他真被这个岳展折腾怕了,不知道他还有什么隐藏的神秘技能,以前也没听说岳知语家有什么不同,这儿子养的怎么这么与众不同,炸街的技能真是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 唉!这几年书院的名声刚有起色又要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算了,岳麓书院黑红也是红,总好过寂寂无名吧。再说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啊,还有书院里确实有不少贫寒的学子,书院再是仁义也照顾不了所有的学子,而有这笔银子对他们来说真是雪中送炭了。 他还能怎样,把他开除吗?他一没有犯国法,二没犯族规,三没犯院规,为岳麓书院挣来了两千两银子,还为岳麓书院赢下了书院大比的第一名。但是只能功过相抵,就此揭过吧~~ 他砸吧砸吧嘴,别的不说,今天食堂的野猪肉炖土豆还是挺香的~~ 第39章 弃文从武? 要说书院大比以后,有…… 要说书院大比以后, 有什么变化呢,首先就是岳展的知名度又提上了一个新台阶,在岳麓书院可谓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 外面都传他是前世猪倌转世,这说法让岳展哭笑不得。 其次,他的同窗对他的态度都比往日友好了不少。废话,这杀神是他们能惹得起吗?一个生气再把他们大卸八块?他们才多重,两个人加一起都不够一只野猪的份量。 再次,他的成绩受到了夫子们的密集关注。除了武夫子的课程, 他逢考试手必哆嗦,让各位夫子也是头疼不已。 其实岳展现在的智商分数已经刷到了82了。水平在这个时代, 虽不能跟天赋强的学子比, 这个智商也绝对过了平均水平线了。具体表现就是他表现出来的背诵能力跟同窗差不多,回答问题也差不多, 夫子通过提问以及他平日的表现, 约莫他的水平应该在一众学子里一直在稳步提升,应该到中游水平了。 但是夫子觉得你水平如何最后还是要靠成绩说话,得笔下见真章, 笔下的结果是稳定的倒数第一。 这不考试还好, 这一考试就哆嗦, 真是无解。夫子们也都被他这毛病整的没脾气了。 这年年终考试岳展考试时手依然在抖,自然成绩依然垫底。 同窗们对岳展真是掬一把同情泪。你说他平时若是不考试他光那一手笔墨就让在坐的学子望其项背, 但是逢考试必抖, 真是无解。 也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着别人倒霉窃喜的,寻思着看吧, 无论你多努力,老天就是不给你这口饭吃,就让你端猪倌的饭碗,哪怕平时表现再好又怎样,考试还不是那一哆嗦,可不就是一哆嗦,哆嗦垫底了。 但是除了岳展的文化课程和音律课,他的礼、射、御、书、数成绩当仁不让位于第一把交椅。因为偏科如此严重,卓夫子、秦夫子跟崔夫子就多次跟他提起过弃文从武吧! 凭岳展的能力如果他参加武举他们不敢保证他会拿个武状元,起码功名可期。 尤其是秦夫子直接现身说法, “岳展,你看我们家是行武世家,到了我孙子秦文韬这里,他天赋更适合文举取仕,我才带他来这岳麓书院求学。你得明白人的天赋在哪里,前途就在哪里。”他可不会跟岳展说那是他们家盼着的麒麟儿。劝慰人嘛自然捡着管用的说。 “他们还说我天赋适合当猪倌呢!”岳展自嘲道。 秦夫子忍不住气道, “胡闹,真是无稽之谈,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也能甄别出是非曲直来,不要为谣言负累。正所谓穷巷多怪,曲学多辩。愚者之笑,智者哀焉。狂夫之乐,贤者丧焉。” “夫子我明白,他们所见少,则所怪多,世之常也。浅见之家,偶知一事,便言已足。” “既然你都明白,又何必执着于文举?你那手抖的毛病一日不好,你就是文曲星凡也不会有出人头地之时。” 看着秦夫子一把年纪还替自己操心,他差点忍不住说快好了,我就快好了。我射箭射得现在能射一夜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再练到脸不红气不喘就不哆嗦了。 别人只是看到他的成绩依然垫底,他的手依然在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手抖的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只需要再多加练习几个月,情况必然有所改观。 见他不回话,他又问道,“莫非,莫非是你家人执着于此?” 没想到秦夫子想到这一茬了,他家人执不执着他不知道,反正系统是挺执着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要是自己弃文从武系统第一个不答应。 “我,我…”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这样磕磕绊绊的,话也说不顺了落在秦夫子的眼里,心道果然猜对了,忘了这茬了,他们家这一支对文举确实够执着的,从祖上就传下来的偏执。 秦夫子心里腹诽,这岳展一家对文举得是多执着啊,放着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的武举功名不要,非得死磕文举,这又是何必?再说岳麓书院虽然大部分学生考文举,但书院也支持有特长的学子考武举的。不管文举还是武举都是不都是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嘛。 虽说本朝重文抑武,但是武举通过也有功名在身,总好过一直白身。 可既然是人家家族的意思,他一个夫子也无权置喙,只是觉得可惜,这么个习武的苗子生生让家人耽误了。 岳展父母可不知道这些武夫子们背地里对他们颇多吐槽,他们作为父母他们的初衷其实想的很简单,就是让岳展能写会算,以后至少能当个账房先生,不必在地里刨食吃。后来他考进了岳麓书院,他们就想能考中秀才最好,这考中秀才了以后就可以在私塾当个先生,给蒙童开蒙,以后也温饱无忧了。 至于武举他们还真没考虑过,不是他们瞧不上武举,是在书院大比之前岳展根本没在他们面前施展过自己的武力。后来倒是知道了他的优势所在了,又被坊间传他是猪倌转世给堵得恨不能让他离那刀剑越远越好,怎么可能让他改考武举。 可一件小事的发生让岳展父母对他武举的态度也动摇了。 因为家里大姐家的小满一岁多了,娘家离得近,孩子又小,沈朗平时还要打猎一出去有时三四天才回来一趟,所以大姐习惯了沈朗不在家的日子带着孩子回娘家小住。 一岁多的孩子屋里已经关不住他了,他极力想出去探索探索屋外的世界,可家里没有个小孩子能待的地方,岳知语这才想起了重新归置庭院。 他想将后院的石磨搬到前院去,空出来的地方搭个葡萄架,葡萄架下放个摇椅,旁边再安个秋千,小满渐渐大了,总得劈出这么这个小地方以后专供大人孩子休憩玩耍。 想法很美好,可首先这小五百斤的石磨就难坏了他,这不得至少需要三个人抱上推车推到前院去啊! 邓叔年纪大了,自己也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这天刚好沐休,岳展归家,二姐夫崔瀚也沐休回来接二姐回家,大姐夫沈朗抱着孩子在廊下玩耍。 岳知语本来还愁找人搬石磨呢,这现成的儿子,女婿不用白不用,当下给他们安排任务:一齐将那石磨扛到前院去,也省的找推车了。 被点名的三人都走到那石磨旁边,没办法父命难违啊!他们打量着这石磨。这石磨通体看着不大但这石磨的原料是青色的花岗岩石头,这样的石头质地坚硬,稳定性好,而且比较耐用,但也着实沉重。 虽说这东西笨重吧,平时用来把米、麦、豆等粮食加工成粉、浆还少不了它,因此基本家家都有。 沈朗先一步上前想搬一搬试试重量,谁知他使出全身力气只是让那石磨动了动,竟没有完全搬起来。 想他沈朗是猎户出身,寻常二三百斤的猎物也是说扛就扛,有时候打到猎物,扛着猎物还要翻山越岭,徒步十几里路拿到县城卖钱也是常有的事。 “这石磨少说重这个数。”他伸出五个指头示意众人。 “你还挺会约莫的。” “这石磨还是我小的时候你们祖父让人打的,是当时是咱们岳家庄最大的石磨,足有五百斤重。”岳知语摸着他新续的胡须与荣有焉的说道。 “你们嘛,我都给你们算好了,沈朗你能抬个250斤,剩下你俩只需一人125斤,你们三个肯定能抬起来。” 岳展一听就乐了,他这个好爹连这个都能分配。 崔瀚看着站在身边的岳展跟沈朗,他们两个还好,两个人看上去都人高马大,有一把子力气,自己平时没有锻炼的习惯,心中不由苦笑,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可要扯他们的后腿了,泰山大人开口了,还是要勉力一试。 正待他要上前把手搭上想跟他们一起抬石磨时,岳展先一步上前伸手抓住石磨两边,说道,“两位姐夫让让,不用你们,让我来试试能不能搬动。” “你?你是在逗我玩吗?”岳知语听他这样大言不惭,就忍不住怼他,他在自家人面前可不给岳展留脸,不惯他毛病。“你大姐夫都搬不动,你在这给我吹大牛,不怕大风刮了舌……。” 头字还说出来,就见岳展双手用力一提,那石磨竟然“腾”的一下真的被岳展抬起来了。 只见他不仅稳稳的抬起来了,还抬着往前院走了,岳知语看得嘴巴张得都能塞进个鸭蛋,众人也被这一出给呆着了,没反应过来,都没跟上。 直到听到岳展从前院声如洪钟的嗓声,“爹,前院这么大,这个是放哪儿呢。” 反应过来的岳知语,不是第一时间回答岳展而是抓住旁边的林氏问道,“孩儿他娘,我没眼花吧,刚是展儿自己抬走的石磨吧!” “应该是的吧!这别人不都还在这嘛”,看看空空如也的地面,再看看除了岳展以外,全员都在此处,大家面上表情都有点失控,五官不知道该往哪里抽动。 他算看明白了,这个儿子生来就是刷新自己认知的,不惊死自己不罢休那种~ 别人生儿子是光耀门楣的,他生儿子呢,那是相当锻炼人: 锻炼了他的嗓门,磨砺了他的脾气,增厚了他的脸皮,加速了他的衰老,攥住了他的命门,吓死他拉倒~~~~ 第40章 饭没有白吃的,每一个馒头都算数 …… 夜深人静时, 岳知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忍不住用手肘碰碰一旁的林氏问道,“孩儿他娘, 我家祖上都是认真读书的, 你家祖上出过啥人物不曾?” “什么人物?” “比如~天生神力的~武将?或是力能扛鼎的~大力士?” “没有啊,也未曾听父母提过。” “若是没有,那我今儿算是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看他说的神神秘秘的林氏忍不住问他。 “看来这饭没有白吃的,每一个馒头都算数。” 受到震惊的何止他们两口子,两个姐夫内心也掀起了狂风暴雨,默念以后千万得对媳妇好, 不然小舅子能一拳把他打出屎来,同时也为他未来的三姐夫及四姐夫默默插了根香, 自求多福吧! 岳展本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他系统里举重课里还放着个小千斤的大鼎呢,跟那个比这个充其量顶多算开胃小菜了, 大家只是少见多怪罢了。 但是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从他把石磨搬走后, 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有了变化,具体表现在:父母更尊重了,姐夫更有礼了, 下人们更谦恭了。 在返书院之前他爹更是单独找他说话, “我看你走武举也未尝不可。咱家又不是那等迂腐人家。” 他看着他儿子八尺的身板, 虎背熊腰,膀大腰圆, 健康的小麦肤色, 更衬得气宇不凡,越看越像是武将苗子。 以前有多吐槽,现在看着就有多满意, 一边看一边还不住的点头。 岳展觉得他爹看他的眼光仿佛是挑中了一块肥瘦相宜的猪肉,让他后背一阵发凉。 “爹那不行,我要继承祖上的遗志。再说我要是弃文从武爷爷该伤心了。” “好孩子,难为你总想着我这个老东西。”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岳展寻声望去,就见爷爷拄着拐杖从前院慢慢进来,他身材又佝偻了不少,头发花白一片,步履蹒跚,可能是最近瘦了,那青灰色长衫穿在身上稍显肥大。 说话的功夫他走到岳展身边,“你爹今早已经去我那里跟我说了,好孩子~” 他下意识的想摸摸他的头发现展儿已经比他还高这么多了,只能讪讪的收回手。以前感觉年岁过得也不快呀,可一转身孙儿都长得这般高了。 “孩子,既然你天赋更适合走武举,那就考武举吧!”岳展没想到他爷爷对此竟然没有一点反对。 “科举考试本来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努力固然重要,天赋也同样重要,缺一不可。你文举现在一考试就状况百出一直这么煎熬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岳展听出了祖父那是说自己一考试就哆嗦的问题。 “既然夫子们都觉得你武举可出仕那必然是没有错的。”他已经从儿子那听说了孙子的壮举。 他从前院到这里的路上看到了那被孙儿搬来的石磨,别的东西他可能没印象,这个东西过去好多年他依然印象深刻,没别的原因,那石磨最初的时候给自己长过脸,那是村子里当时最大的石磨。 说来可笑,他岳忠禄一生的高光时刻不在科举上,而在刚刚做出石磨后,全村的人都来围观,想要借用,有那么一阵家里真是热闹不已。 现在石磨依旧是当年的石磨,这人却已经老态龙钟了。他可不想孙子走他的老路,一辈子死磕文举,最终只是蹉跎了岁月,一生碌碌无为,也辜负了自己的一辈子。 “做人还是得学会变通。变则通,通则达。”他用毕生的经验概括了这一句话。 “可是祖父,武举也是要提笔写字考兵法策论、排兵布阵的。”他总不能说系统不让吧。 “但武举考试总体上是以武艺为主,策略为辅。总好过你现在文举从头哆嗦到尾吧!”他爹也劝道。 眼见祖父跟父亲就差拍板决定了,他赶紧表明态度,“我还想再坚持坚持,若是这次季末考试我这成绩还是没有提高,我就绝了文举的心思,专心修习武举。” 见他都这样说了,祖父和父亲就没有多说了,祖父临走时多叮嘱了几句不要压力太大云云。 之所以说到季考时,是岳展觉得以他现在在系统里的训练速度,到季考时有八成把握手就不抖了,即便抖也应该影响不了多少了。 要说在岳麓书院有什么不好,那就是考试太多了,原来在私塾的时候一年才两次大考,简直不要太舒服。进了这岳麓书院,除了月考,还有季考,年考。吐槽归吐槽,就这考试的频率在周围的一众书院里已经算是很人性化了的,因为好多书院十天就要一考,可想而知那里的学生过得有多水深火热了。 虽然考试着实让人痛苦,但书院的生活总体是非常丰富的。作为一所底蕴深厚的百年学府,它不会压榨学子们学习君子六艺的时间,课程上排的也是足足的。 除了君子六艺,书院教学也非常有特点,还专门开辟了一大片地,让学生们种庄稼。并言明科举考试最后拼的也是身体,现在就让他们从事一些体力劳动,一方面锻炼身体,另一方面不至于让他们养成目下无尘的性子,以后有幸为一方官员当担得起造福一方百姓的重任。 若是连《悯农》里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种劳作生活都不体验,怎么会珍惜粮食,又怎么会期待他瞻宫折桂后爱民如子? 这可苦了一群养尊处优的少爷了。考科举刨费的银子可不是个小数,一般家庭举全家之力都不一定能托举一个考生,没看到就是那地主之家都能因供家中子弟读书而反贫,更遑论普通人家呢。 所以举凡是能在岳麓书院读书的学生至少九成都出自富户、乡绅之家。这些少爷们不让别人伺候就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岳麓书院有规定不能带人伺候,他们身边哪个不跟着一两个书童小厮。 这本来就是书院的传统,只是去岁土地由高年级种植,今年才轮到了他们,大家这才想起还有这苦逼的种地营生。 是以卓夫子一提一年之计在于春,今年的种地任务时,个个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面上如丧考批,好不凄惨。 岳展颇为无语,不就是种个庄稼至于吗?又不是让你去战场杀敌。他从小就在庄子里野惯了,小时候不听话被他爹丢到庄子里干活的经历也是有的,侍弄庄稼他可是个熟手,各种农具用起来也是手到擒来。 他可不管别人怨声载道,他一早就换了身短打,现在赶紧翻捡起工具来,这农具一看就不够,不赶紧挑个趁手的,一会儿难道用手扒? 夫子已经说了要种小麦,他看到农具里有曲辕犁就赶紧挑了一辆。同窗们看到他一身短打打扮利索是利索,但是很多同学依然觉得脱下长衫穿短打有辱斯文,所以放眼望去,跟岳展一样打扮的只有零星几个。 古代文人穿着的这种长衫,就像现代女人穿着裙子种地一样,太累赘。但是孔乙己的长衫不是说脱就能脱的,文人脸皮又薄,不脱也正常。 就像跟岳展平时要好的岳承霄此刻也还是儒生打扮,只是他为了方便干活将前面的衣摆别在腰上。 现在这个时代农人们犁地,家里有牛的会让耕牛在前面拉着,后面有人推着曲辕犁犁地。岳麓书院为了为了让学生深度体验种田不易,安排耕牛是别想了,还得用人拉。 要想用这曲辕犁必须两人一组,岳展跟岳承霄自然组成一组。 耕地被等分,每一组耕一块地。在其他同学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岳展跟岳承霄已经开始犁地了。 此刻,岳展的角色就是那老黄牛,他力大如牛,拉着曲辕犁往前走,行动间如履平地,而感受最深的就是后面的岳承霄,他只是轻轻扶着那犁跟在后面走,姿态要多轻松有多轻松, 好像也不是很难,看他们挺轻松的样子,别的学子也有样学样,两个人一组,可等前面的人套上曲辕犁往前走就叫苦不迭,真是寸步难行啊,身后仿佛拖着千斤重的铁石,地上还坑洼不平,一走一个趔趄。后面扶着曲辕犁的小哥内心也很崩溃,不应该就是轻轻扶着就行吗?为什么自己使出了吃奶的劲这犁才往前前进一点,而且他们犁出的地扭扭歪歪的,跟岳展他们那横平竖直一对比,简直不忍直视。 才干了没一会儿,一个个的就气喘吁吁,那学子服歪歪扭扭的套在身上,因为拉犁弄得满是褶皱,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众人抬头看那一对远去的身影,后面的学子都艳羡不已。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跟这个大黑牛一组呢,你看现成的便宜让别人捡了不是。 等他们犁完地,造好墒,又用犁耙把地耙细、耙匀、耙透,在土壤中撒上肥料,又将小麦种子均匀洒在地上,然后轻轻压实土壤。就要灌溉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我辈楷模 耕地不远处有一口水…… 耕地不远处有一口水井, 水井旁边有早已准备好的木桶。 这大木桶本来就笨重,加上水一桶水得有七八十斤了,别人提一桶都费劲, 这家伙好, 一左一右各一个扁担,前后挂着四桶满满当当的水,只见岳展扛到身上轻轻松松,走路带风,而水却定点没撒。这得三百多斤了吧,真乃壮士啊!我辈楷模呀! 你看那岳承霄只需要打打下手, 挪几步将岳展提来的水倒进地里就行了。看着岳承霄他们又酸上了。 哎,他们天天背后笑话岳展吃得多, 可别看人家吃得多, 人家干的也多呀! 而他们呢还在对那曲辕犁伤透了脑筋,怎么就是不听使唤呢, 犁出来的地歪歪扭扭跟大号蜈蚣一样。 而岳展自己要说不累是假的, 他又不是有受虐倾向,是天生的受虐狂。但是他真是累并快乐着。他绑定的系统也是够损的,让他越干体力活, 精力越充沛, 脑子越清明, 这种干活完出一身汗又畅快淋漓的感觉真是让他又爱又恨,又恨又爽。 这系统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止系统里让他卖大力, 在现实世界中也让他自愿卖大力。还有别这更缺德的系统吗? 等岳展跟岳承霄将属于他们该干的两垄地侍弄完,其他同窗羡慕的要冒泡了。同窗们看着岳展的眼神满是热切,岳展与他们对视一眼竟然读懂了那眼神:他们都眼馋他的身材, 比牛还能干! 他抬头看着现在天色还早,从清晨忙到现在才巳时,又看到同窗们求助的眼神,他嘴欠的来了一句, “需要帮忙吗?”这真是天籁之音啊,个个点如捣蒜。 岳展恨不能抽自己嘴巴子,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得算数,于是他认命的套上犁,闷头开始了犁地。 岳展的速度很快,以至于后面推曲辕犁的同窗刚开始颇为不适应,被岳展大力一拉本来往前推的顺势向前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也顾不上狼狈,他赶紧往前跑去扶着犁,能不跑吗?再不追上那犁能让岳展带飞了。他就说他怎么推着这曲辕犁这么费劲呢,原来是之前拉的那会兄台不给力啊!瞧瞧这位,一个不小心,推曲辕犁的都能让他带到起飞~~~ 岳展的加入像一滴水滴进了热油锅里,整个油锅噼里啪啦地爆起来,众人的积极性被调起来了,原来拖沓的种地进程开始稳步向前推进。 只一个上午他们班就已经把今天一天的任务干完了。就连平时看他不顺眼的同窗都投来感激的眼神,废话,要不是岳展,此刻他们也跟其他班级一样,干的上气不接下气呢,还有功夫,像此刻一样在树荫下乘凉? 更有甚者,他的一个叫张华书的同窗走到他面前问道, “不知道展大哥家里有没有给你定下亲事?” “定亲?我还只有14岁,这定亲为时过早吧?” “怎么为时过早,咱们同窗我知道的好几个身上都有亲事了。看样你是还没定亲,不如相看相看我妹妹,我妹妹长得花容月貌……”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他妹妹的优点。 看他一副筷子身材,又在这个时候介绍自己的妹妹,他不怀好意的想,对方是不是将他当成种马,想改良家族基因了?他使劲摇摇头,怎么可以这么想同窗呢?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个,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婚事自然全凭父母做主。李兄,恕我直言,你以后也莫要跟别人提起,这关系到令妹的声誉。” 他注定是要晚婚的,对着十几岁的小豆丁他实在下不去口,他又没有恋童癖。索性拿父母当挡箭牌,既保全了对方的面子又能搪塞对方,何乐而不为呢! 张华书悻悻的点头表示他考虑不周,下次不会了。心里还在感叹,多可惜,除了学习,啥都是牛逼存在。这要是当了自己妹夫多好。以后自己考科举由他陪考,安全感直接爆棚,路上若是遇到那一二宵小,定能平安无事。 不得不说人性真是自私,永远都想着自己,也是,能不顾妹妹闺誉,直接宣之于口,那说明本身就不是一个好哥哥,怎能指望他真心为妹妹打算,还不是为了自己科举考试助益。 不提这个小插曲,大家收拾农具,准备往回走。就在这当口,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少年走向他们。 走近了细看,那少年长相普通,但穿着相当华丽,只见穿着一件布料考究的嫩绿色锦衣,下摆处绣满了孔雀的翔羽,绣的活灵活现的,一根玄色的宽腰带与衣服颜色搭配相得益彰,好看是好看,但着实有些孔雀开屏的意味。 岳展心想这男子汉大丈夫,打扮娘里娘气的,在家估计是个妈宝男。还没等他内心深度吐槽,那少年已经开口道, “我说你们班可真是绝了,比小爷还会玩,种地竟然想到雇个佃户来,小爷怎么没想到呢!” “什么佃户?” “呐,他不是啊,这要不是佃户说出去谁信啊!”众人疑惑不解的看向他手指的方向,赫然是穿着短打的岳展。 别说,瞧这穿着,瞧这身材,这肤色(shai),还真像个佃户。 “你们当夫子眼瞎吗?竟然在夫子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他颐指气使的说道。不过转瞬他又扮鬼脸道,“不过这点爷喜欢。” 呃,夫子瞎没瞎我们不知道,但我们看你肯定是瞎了。 那少年径自越过众人,走到岳展面前, “喂,小子,小爷这儿有银子,这两垄地你替爷一起种了,爷给你10两银子怎么样?”见岳展不接话,他心里急了,这儿是书院,除了这个人看着像个庄稼汉,别人都是那瞎鼓弄,假把式。” “行不行的,你倒是说句话呀!” 岳展面上淡淡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准备跟着大伙一起往回走。 “喂,这样,20两,不能再多了,这要是在外面2两银子都能雇一个月的长工了。” 见他还是不理自己,他一咬牙,一跺脚, “50两,50两,不过你得帮我侍弄到收成了。” 他是刚从外地转来的,虽然家大业大,但他小的时候家贫,也过过苦日子,所以虽然穿得花团锦簇,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银子,但想要从他口袋里往外出银子,那可得把他心疼坏了。 父亲常年做生意,他自然耳濡目染这讨价还价的本事,眼见对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只能下血本了。 岳展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同窗们也坐不住了,先开口道, “这位同窗,《孟子·滕文公下》有云: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什么意思?”他黑白的瞳仁里写满了听不懂,不似作伪。 岳承霄气鼓鼓道,“意思就是你不能用银子侮辱人。” “哎,没事,没事,请用银子侮辱我吧!” 实际上岳展刚刚是听到50两心动了才停下脚步,同窗们以为他受到了侮辱。他家里是不缺他吃不缺他喝,但谁不喜欢银子呢,他母亲辛苦操持一年也就赚个几百两,还要养着一大家子人。 有这好事为啥不干? “先说好啊,先给银子后办事。”岳展斩钉截铁的说。 “好说好说。” 王举以为这事都要黄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佃户竟然答应了。爽快的掏了银子,不过这岳麓书院的学生都好生奇怪,都维护一个佃户。 岳展接了银子就去干活,半点没磨叽,看着他没一会儿功夫就把活干的利利索索,王举颇为满意的双手交叉欣赏着自己的田垄。 “王举,你知道他是谁吗?”发现大家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谁啊,不就是个佃户吗?” “他就是岳展。” “岳展?哪个岳展?等等,岳展?他就是那个,那个将庖丁解猪的岳展?”王举不可置信的问道。 “哟,你这不是知道吗?你怎么敢指使他做活的?” 他是听说过岳展大名的,他是从外地转入方山书院,又从方山书院刚刚转来的,听方山书院的同窗说过此人穷凶极恶,出手狠辣,又力大无穷,来这里一定要避开此人锋芒,小心被他大卸八块。 “不是,这~这~谁也没跟我说啊!”这也不能怪他啊! “那倒是,你刚来,没见过本人也正常。不过就凭这身高、这长相辨识度也是相当高呀,只要你眼睛不瞎,一眼就能认出来。” 等岳展干完活,准备走的时候他发现原来对他颐指气使的某人怎么还毕恭毕敬上了,就差端茶倒水了。 “岳大哥,我不是有意用银子侮辱你的。” “没事,有下回尽管来侮辱。”他笑容和善。 今儿热火朝天的赚了银子,开心。 只是也就这一笔银子的收入,没有再出价请他帮工的了,多少有些惋惜。 他不知道的是别人还真不是不想请,主要是没那个胆啊! 第42章 面黑无须,肥头大耳? 等他休沐的…… 等他休沐的时候把银子递到她娘手里, 可把林氏感动坏了。 她眼眶微湿,“我儿出息了,别人上学都花钱, 我儿上学还挣钱。”说的也是实话, 只要岳氏族人考上岳麓书院,不仅束脩不用交,三餐还免费,岳展唯一花费钱的地方就是买些笔墨纸砚,每到换季买匹布,家里给做两身衣服。 这母慈子孝的和谐画面, 不巧有他爹处境。一旁的岳知语没好气的说道,“你就不好奇他是怎么赚到银子的?我可听说了他去给人种地挣得。”他家就住在岳麓书院附近, 学院里大多数教习又是岳知语的同族岳麓书院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爹的法眼。 “甭管是怎么赚到银子的, 我儿一没偷,二没抢, 用双手挣来的, 不像某些人这些年就没拿过银子回来。” 岳知语不易当着儿子面被妻子戳破面皮,脸上涨得通红,“你, 你, 你, ”因为说的是事实,又无法反驳她, 只丢下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愤而甩袖离去。 这女子是他娘, 这小人是谁?肯定不是他,约莫是小满,对, 一定是小满! 总之他以一己之力挑起了他爹跟她娘的世纪大战,战况愈演愈烈,战火燎原,一直持续到岳展的春季季末考试成绩出来才定分止争这是后话。 岳展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迎来了非常重要的一场考试,跟他预想的一样,虽然前一夜还在系统中奋力射出三千支羽箭,第二天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哆嗦,只是看上去轻微手颤。 系统是跟自己死磕这个技能,终于在自己不懈的努力下,此项技能基本掌握,这略微的颤抖并不太影响他此刻提笔发挥,毕竟他又不是要穿绣花针。 再也不用因为手颤而分心,遥想当年考试的时候手颤的眼睛都花了,真是闻着落泪见者伤心。 而考试的结果也不负众望,他由成绩垫底一步跨到了上中游,比他预想的好,毕竟这里可都是人尖中的尖子。 知道这个结果的他爹高兴坏了,直接一蹦三尺高,高兴的抬手拍拍儿子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保持,一定要保持住啊!” 岳知语觉得也许老天听到了他的祈求,他的儿子岳展之后的几次考试小到月考,大到季考,甚至过年书院休课之前的年考,成绩都在稳步提升。 卓夫子说明年二月的县试他也可以报名参加了,不是因为他学的多优秀,作为岳麓书院的适龄学子,每年都有资格参加县试,只是以前他连手都控制不住,自然跟这样的考试无缘。当年跟他一同考进来的同窗们有的已经取得秀才功名了,而他的好友岳承霄去年染上了时疫,不然也早已晋升秀才之列了。 而从现代穿越古代至今十几年的岳展,终于要叩响了科举考试的大门了。这个由隋文帝创建,完善于唐朝。作为我国古代版的"高考"制度,到今大约走过了一千三百年的历程,而历次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士子,也成为了历朝历代举足轻重的官吏。 岳展经历过现代高考,如今有幸亲身体验古代版的高考,心情也是非常激动,老激动了,他怎么这么倒霉到哪里都逃不掉高考这个紧箍咒,郁猝ing。 作为科考的第一步就是县试。考试由各县知县主持。考试日期在二月。 要取得入学资格的士子,向本县报名,填写姓名、籍贯、年纪、祖上三代履历,还需要本县里的廪生保结,才能准许其参考考试。 在岳展备考的时候,时间不疾不徐就划到了二月,很快到了县试的日子。 县试第一二场考八股文与试诗贴,默写《圣谕广训》,然后考诗赋,最后考对四书五经的解释。每考一场,都考一天,黎明前点名入场,当日交卷。 岳展这天比平时起的很早,寅时就起床收拾停当,等他出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在外院等候多时了,他爹竟然也在马车旁等着他。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爹这么多年来,哪一日不是睡觉睡到自然醒。 “爹,这么早,你咋起来了?” “我是你爹,儿子考试爹当然要去送考,我们快走吧!”说着让岳展赶紧上马车。 他没说他不是起来了,他是压根没睡着,他儿子考试,他比他儿子还要激动,但是面上不能显现出来,不能给这小子压力,万一一个压力大手再哆嗦他不得恨不能抽死自己。 马车很快驶到了考场外,这时候离着进场还早,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早早到了。 岳展扫视一圈发现了几个同窗都已经到了,身边也都有家人陪同,他在人群中看到岳承周,他是一个人来的,说起来他们比一般人都熟识一些,这人现在的身份是自己的准姐夫,还是她三姐自己看中的。岳承周虽从小父母双亡,但因为天资聪颖、资质不错所以族里一直出资培养他。至于他跟他三姐的亲事,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在他们看到岳承周的时候,岳承周也是看到了他们,见到未来岳丈跟小舅子来了赶忙上前打招呼, “世叔,展弟你们来了。” “贤侄,你比我们来得还要早啊,一会儿排队劳多看顾看顾这小子,他跳脱的很。”岳展跟准姐夫打完招呼,听他爹这样说撇撇嘴,他有那么不靠谱吗? 岳知语前几天就找到岳承周说县试的时候一起送考,可那小子非说书院也有同窗一起考,到时候他们一起去就可以,他知道他是不想麻烦他,但是他再三邀请,他都礼貌回绝了,只能作罢。 没等他们寒暄几句,岳承霄的父亲也带着他家麒麟儿来了,岳知语免不了又跟岳承霄父亲攀谈一二。 卯时点名入场,岳展自觉排在岳承周后面,等着一会儿负责检查的吏员一一核对身份,正式入场。 早在他一出现在队伍中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他的身上,无他,这体型,这块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参加文举的考生,感受到大家看他的眼光非常犀利,他礼貌的微笑回应。看他教养不错,态度也谦和,有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衫的青年就上前好言提醒道, “这位兄台,你是不是排错队了,这是文举考试排的队,武举考试是在那边。”他用手指着另一个方向。他还不知道,合着今天不仅考文举也要武举呢。 “谢谢这位大哥提醒,不过在下正是要考文举的。” 那长衫青年显然被他说的话惊着了,一时语塞,排队的众人也惊愕不已,原来不是排错队,原来跟他们一样考文举。 现在考文举这么卷的吗?连武生都要弃武从文了? 不管大家如何腹诽,岳展自顾自的排着队,他已经习惯了大家对他容貌的仰视。他绝不会因为长相而妄自菲薄,这是古代,即便现在皇帝励精图治,四海升平,依然是刀剑无眼,出行匪患丛生的古代,而身体强壮是保命利器好不好! 县试考场周围是维持秩序的官差,而排队的入口处也站着两个官差,一个负责检查考生所带的考篮有没有夹带私货,一个在核查对比身份。 他看到前面那个负责复审的吏员手中拿着一本画像在比对,核对到他那一页的时候, 他看到那画像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 身高八尺,面黑无须,肥头大耳。 他因为系统训练的缘故,耳目比一般人敏锐,不然这么小的字他哪能看得分明,不过这看清了还不如看不清,看清了心塞。 都是眼瞎的,什么审美?看不到本少爷风流倜傥。 什么面黑无须,肥头大耳,你才肥头大耳,你们全家肥头大耳!!! 本来态度春风如煦的人,周身气场转瞬就切换成了生人勿近模式,就连那负责核对的吏员也只上下扫了他两眼都迅速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老天爷,这是哪里来的杀才,戾气这般重! 那检查考篮的吏员也按规定检查一番后客客气气的将他的考篮还给他,另一人则摸不清头脑,还想呢莫不是自己之前哪里得罪他了?看他的眼神咋这么渗头皮呢? 岳展拿着考篮一路往里走,他一直知道号舍狭小,可只有真正坐到考桌前才感受的如此深刻,这房间有多小呢,连一只耗子进来都会感到拥挤~~~ 第43章 县试 巴掌大的地,除了前面,…… 巴掌大的地, 除了前面,左右后面各是一面墙,坐进去屁股都挪动不了, 转个身都费老劲了。 等到考卷发下来, 他先看了一遍试卷题目,做到心中有数,试题难度中等,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然后他开始研磨,按部就班的答题。他是那种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人,答题的时候尤其心无旁骛, 太聚精会神的结果是他写着写着胳膊肘碰到了右手边的墙,手上受了干扰, 让他誊写在试卷上的字迹出现了一处涂污。 这个可能是平时书院考试书桌宽大又没有阻隔习惯的原因, 既然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他再写字的时候就格外注意, 确保不会出现第二次错误。 等到他写完, 时间尚早,他又检查了一遍,确保所有的内容都填写完毕, 并且没有错漏就合上了试卷, 等着考试钟声结束。 这个朝代的科举考试是不能提前交卷的, 如果考生提前交卷,考官可能会认为对考试不重视, 这种情况下考官可能会将试卷判定为废卷, 不会将其列入录取名册当中。岳展能坐的就是百无聊赖的等考试结束,等到坐得屁股疼,浑身僵硬, 终于盼来了结束考试的钟声。 等出了考场,他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里翘首以盼的爹。没办法,人长得高,自然看得远,虽然才15岁,但是他该长的个子一点都因为年龄耽误,相反不仅比同龄高出一个头,比这些一起下场的学子也高了至少半个头。 岳知语也没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他儿子,谁让他儿子目标太大,又跟个黑脸包公一样,白日里那黑脸又太多明显,他眯着一只眼都能找到。 他看到儿子就立刻招手示意。岳展立即大步向他爹走过去。他爹在外人面前都端着,此刻更是一脸平静的让岳展上车。等马车开动,岳知语立刻道, “好儿子,辛苦了吧,先喝点水。”看岳展喝了水,又将点心送到他面前。没等他吃两口点心,他就急切的问道, “儿子,怎么样,考试顺利吗?都答上了吗?”脸上因为紧张,带了些许红晕。双手不自觉的相互搓着。他也知道不应该问儿子,考都考了,可看着儿子他就是管不住他这张嘴。 “题目倒是不难,都做完了。”听到这一句,岳知语悬着的心放下了,谁知他儿子一个大喘气, “但是…”“但是什么?” “但是我卷子上有一处涂污,还挺明显的。” 听到这话他爹的脸,肉眼可见的沮丧起来。得,这不定又是突然哆嗦上了,回回哆嗦回回成绩垫底,岳展看他爹耷拉着脑袋,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脸色转瞬间变来变去,他爹可真是个感情丰沛的人。他不知道自己也是遗传了他爹,切换的也是相当迅猛。 一直到回家,他爹都满脸写着“不高兴”,大家一看岳知语的脸色,都摸清了他喜怒形于色的秉性,就识趣的什么都没有问。 一顿晚饭吃得悄无声息,只有岳展呼啦呼啦的干饭声。他丝毫不受半点影响,该吃吃,该喝喝,先热气腾腾的吃饭,不为别人,先为自己。 他看他爹不夹菜,“爹,你也吃嘛,你不吃怎么再给我送考?” “我吃得白白胖胖有什么用?我倒是能给你送考了,你还能给我机会吗?” “考不上明年还有机会,还是要生活的嘛,生活嘛就是眼里有饭,心里有光,白白胖胖,充满希望。”一句话把他娘逗得前仰后合,一扫家里阴郁的气氛。 每场考试都要发榜,只有上了榜才有机会参加接下来的几场考试。第二天就是发榜的日子,岳知语没有心情去看,只打发邓叔去县里走一趟看看,也没报什么希望,结果邓叔兴奋的回来跟老爷说少爷榜上有名。 岳知语似是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确定了岳展在名单里,高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对着儿子一口一个宝贝儿子,乖儿子,叫得岳展浑身起鸡皮疙瘩。 后面几场也都有惊无险的考完了。等到了发榜日,岳展也去围观了发榜。他生的人高马大,几下就挤到榜单之下。看到大红烫金纸上一个个名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第一名县案首的名字:岳承霄。 第一名县案首,无重大事故,无须再一路考至院试,照例进学,获取秀才功名。换句话说岳承霄考取了县案首就直接晋升秀才了,不用再去参加府试和院试,真让人艳羡。 再往下看,他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一直到最后一名他终于看到了他的名字,他笑了,他岳展这回有幸坐红椅了。因为录取的最后一名主考官要用红笔在后面勾一个结束的椅形记号,所以戏称为坐红椅。 能考上就行,反正只要榜上有名的一律送参府试。 得知这个结果的岳知语也满意的不行,能够通过县试就足够让他出去脸上增光添彩了。 从不学无术的混小子到现在能通过县试已经超出他的期望了。 那府试和院试就重在参与,毕竟咱是吊车尾进去的。考上了就等于白捡了,考不上也没啥可惜的。祖父听到这个消息的说要大摆宴席,正好准女婿岳承周也通过了县试,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岳展赶忙打断他的计划, “祖父,府试四月就要考试,再加上路上还要花费时间,其实没有多少时间准备,我想先静下心来准备考试,至于摆宴席,我看还是先算了吧。再说承霄还考了县案首呢,人家都还没摆宴席,咱家摆上岂不是让人笑话。” 岳勇毅一听,说的也有道理,毕竟现在考试最重要,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放一放的,就没有再坚持。 备考的日子过得飞快,三月中旬过了县试的学子就要启程赶往桐江府参加府试了。 古代出行交通不便,舟车劳顿,所以提前半个月就要启程,这当口岳展父亲岳知语又要陪考,被岳展严词拒绝了。县试就在家门口考,脚程也近。要是去府试他要跟他爹同吃同睡十几天,他爹他摸的透透的,从小娇生惯养,不仅吃不惯舟车劳顿的苦,还跟那家里养的狸猫一样,动不动就炸毛,这不是带着家长是带着个活祖宗赴考了,因此严词拒绝了。 而且此次去桐江府参加府试有不少同窗一起去,岳麓书院还派了一位夫子一路照顾他们衣食住行。 “我要是不去,你路上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别看现在太平盛世,打家劫舍的也大有人在。” “爹,要是遇到那起子小人,先不说谁打劫谁还不一定呢,再说真打不过我自己一个人跑的还快,带上你可就不一定了。”岳知语看着眼前这个壮汉,心里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就是不放心。 “那就让你大姐夫陪你去,他的身手不错,收拾等闲人也不在话下。”岳展再要拒绝,父亲以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一锤定音了,还直接通知了他大姐夫收拾行李,陪考去。 岳知语他能担心吗,儿行千里父担忧,他儿子身体壮硕如牛,可他从小没出过远门,不知道外面世道险恶,不是谁的拳头大就能赢的。 再说万一有那狗屎运通过府试,以后还要去舟山府参加院试,这一路上有大女婿陪着多少有个照应不是。 最后的结果是甭管岳展同不同意,出发的时候他大姐夫已经背着个包袱站在他身边了,得,父命难违,还能怎么滴? 他们一行人一路坐船往南下,行船需要五六日,再坐几日马车终于到了桐江府城。 因为有府试要举行,最近的桐江府城客栈的价格涨了一倍不止。好在他们运气好,一路问了不少家,终于让他们找到一家价钱合适看着干净整洁的客栈。 修整两日时间就来到了府试的日子。岳展感觉参加府试,报名、保结,与考试的场次、内容同县试差不多,只不过保结的廪生要多一名。 府试由桐江府知府主持。他远远就看到了穿着正四品官服,身材微胖,四十岁左右的知府刘云驻刘大人。 这是岳展穿越至今见过的最大的官了。别说,久浸官场的人周身自带着一股官威。等他照例进排队迈进考场时,他发现那刘大人扫到他时,眉毛微不可查的挑了挑,不过转瞬即逝,随即如古井般沉寂,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第44章 府试 府试的考试科目分为贴经、杂…… 府试的考试科目分为贴经、杂文、策论三场, 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一通考下来岳展觉得考试的内容比县试内容更深。记诵、辞章他答的非常顺手,得益于这些年他的基础夯实。而政见时务就比较考验一个学子的水平了,就比如眼下他要回答的这道题: “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 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 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译成白话文就是说晋武帝司马炎独断而灭吴统一天下,前秦苻坚独断而淝水之战失利亡国,齐桓公任用管仲而称霸,燕王哙任用子之而导致燕国大乱, 一样的方法而结果不同,为什么呢? 岳展斟酌片刻就在草纸上下笔: 问题不在于是否“独断”而在于“独断”之前对形势是否有客观、精准的掌控。对形势有客观、精准的掌控, 即使统治者“独断”也会取得比较好的成果。 对形势缺乏客观、精准的掌控, 再不听别人的谏言,那帝王的“独断”就会招致祸乱, 甚至为国家带来灭顶之灾。 而后他又一一列举了晋武帝, 苻坚,齐桓公,燕王所处的时代特点以及他们的决策的前因后果。 最后提炼总结, “独断”的前提是什么很关键。如果对形势有客观、精准的掌控, “独断”也无妨, 总好过拖沓不前,影响整个走势的进展。 写完以后检查没有错误, 他就誊抄到试卷上。等写完这些, 抬头一看,日头已经西斜了。 三天考试结束,府试成绩考完两三日就发榜。所以他们考完以后没有离开, 而是继续在桐江府留下,等出了成绩再往回赶。 在客栈里等成绩着实无聊又焦躁,所以大家都相约好好逛逛桐江府,毕竟是府城,桐江府的繁华自然是小县城没法比的。 岳展自小没出过县,更别说来桐江府。他和大姐夫沈朗跟着众人清晨就出来。一大早,府城大街上便热闹非凡。小摊上尽是琳琅满目的货品,那些卖早食的肉饼铺,笼包铺,馄饨铺子飘出阵阵食物的香味,闻到味的众人即便吃了饭也不觉口齿生津…… 路过银楼,他大姐夫沈朗还给他大姐在银楼买了一个银簪子。府城的簪子式样自然比县城更加时兴,哪有女人不爱美的。岳展算了算手里的银钱还富余,也给他母亲林氏选了一个,给他三个姐姐各选了一对耳钉,等到付钱的时候被他大姐夫抢了先,一起付了。 他大姐夫虽然是猎户,但对他大姐真心爱护,对丈人家也实心实意,遇到事的时候都是责无旁贷,就比如这次他出来科考,他爹一个吩咐,他大姐夫没二话立刻收拾行李第二天就跟出来了,一路上鞍前马后,照顾的他相当妥帖,不得不说,他大姐看人的眼光还是非常好的,起码现在他对他大姐夫满意的不得了。 而一起同行的还有他的准三姐夫岳承周,他倒是没有给三姐买首饰,这也能理解,毕竟他是孤儿出身,手里银钱有限,就是现在出来科考的银子还是族里资助一部分,他爹岳知语又悄悄给了二十两。别问他怎么知道的,问就是耳朵太好使,偷听到的。他也晓得“见人背语,勿倾耳朵窃听,见人入室,勿侧目旁观”,所以真是无心听到,只当不知。 等大家逛累了,也到中午了,他们就来到一处小饭馆坐下休息,此处位置视野很好,饭馆毗邻一条河,从饭馆里就能看到外面河面上的景致。饭馆里小二端着酒菜在食客中间穿行,酒馆里到处都是谈笑声、推杯换盏声,这家生意当真极好。 都是花家里的钱来科考,不好大手大脚,所以大家只是略点了几样可口小菜。虽是清粥小菜但是口味跟家乡做法也不一样,吃着倒是新鲜开胃。大家吃过饭没有立刻走,而是就这饭馆提供的茶水,一边品茗一边欣赏着周围的湖光山色。 这个时候饭馆里进来了几个卖花的小花童,年纪六七岁上下,都梳着一样的小发髻,长得眉清目秀,他们进来是饭馆老板默许的,在不打扰饭馆正常经营的情况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活路,也算是为子孙后代积福了。 他们沿桌推销,走到岳展他们这一桌的时候,岳承周坐在桌子外围,刚好成了小童们推销的对象, “卖花了,卖花了,哥哥,哥哥,买两束花来簪花吧!” 在大魏朝代男子戴花已经蔚然成风。早在古代就有簪花礼的记录,在为新科进士庆祝的"曲江宴"上需要以簪花来表示荣誉。 "簪花之人"在大魏一定意义上就代表了少年才俊和成功人士。对他们这群来科考的学子来说,簪花不仅驱邪还讨喜,还是个好兆头。 第45章 童生身份 奈何岳承周不为所动,他…… 奈何岳承周不为所动, 他也大约是囊中羞涩,不想买这些物事,一个小童见他像没听到, 就拉他的袖子想摇一摇他引起他的注意, 可刚碰到他袖子,就见那岳承周像被碰到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飞快的甩开袖子,这可是他新买的衣服,就为了参加府试穿,平时都不舍得。那小童没防备他反应这么大, 直接被这一甩的力道带的脚步趔趄的往前扑去,好巧不巧扑到了旁边那桌食客的背上。 那食客膘肥体健, 圆脸大耳, 一脸的络腮胡子,长着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子, 被那小童一碰, 手里的酒全数都倒在身上,他立刻生气的起身扬手起要打那小童,那小童吓得抖得跟糠筛一样, 连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 就见那大手要落下来了, 可转瞬间,那像蒲扇一样的大手停止了动作, 原来被另一只遒劲的手生生攥住了胳膊。 “这位大哥, 有话好好说嘛,做什么打打杀杀的,你看都吓到孩子了。”他止住他动作, 又将那小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小童的后背,安抚道, “没事了啊,没事了,”那小童不敢看人,只低头紧紧缩在岳展怀里,紧紧扯着他的衣服,浑身还在瑟瑟发抖。 那彪形大汉不自觉的摸了摸被这黑壮少年扯住胳膊的地方,力气真大呀,他刚刚气的用了十足的力气,可愣是被这少年擒住,半分动弹不得。这小子武力绝对在他之上啊。 他心里权衡着双方力量的对比,嘴上依然气呼呼的说道, “他吓着了?那我这新做的衣服还被酒水污了呢,我找谁评理去?” “那兄台预备怎样,才能揭过此事?” “算了,我不跟个孩子计较了,就给我~~二两银子,算是赔我这一身衣服钱。” “好说,好说。”岳展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子,用手掂了掂大约二两,他将那银子捏在手中,再递出去的时候那银子已经被他捏成了一块小银饼。 那壮汉看到他的这个操作,惊的目瞪口呆,这少年看着也就十五六岁,这力气好生大,他被他这一手镇住了,摸不清楚对方来路,还是见好就收吧!于是赶紧接过银子,这饭也没胃口吃了,索性直接结账走人。 等那人走得没影了,岳承周才愤愤然说道哦,“二两银子?让人洗洗这衣服最多几十文,他怎么不去抢钱呢?”事虽是因他而起,但钱是岳展自己愿意给的,又不是自己让他出的。 “听他说话的口音应该是当地人,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我们这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不是有一句话说的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岳展解释道。 他又安慰了受惊吓的小童,将他们手里的花都买下,看着小童们离开,就将花分给了一起来吃饭的同窗还有大姐夫,“都簪簪花,能驱邪避祸。” 因为这件事大家都没了继续逛的兴致,就结伴返回客栈,路上他跟岳承周彼此都默契的没有提二两银子的事情,一个觉得你是自愿给的,跟我没关系,另一个知道提也没用,这人看钱跟看命一样。 岳展看着像是个大粗人,但是有时候又心细如发,他看岳承周的行事,感觉这个人不大妥当。虽说那幼童行为有点逾矩,但是他面对幼童,没有一点怜惜之心,都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如果一个人连老幼都不怜惜,怎能指望托付终身?岳展前世虽然没有到结婚就嗝屁了,但是他出生在一个破碎的家庭,对婚姻也有自己的理解: 夫妻久了,全靠良心,余生还很长,后半场可全凭责任和良知!若跟这样的人牵手一生,怕是难到白头,女人要嫁的人品、责任和担当,这些品质他在那位身上可是半分也没看到…… 但是作为一个严谨致学的读书人,他觉得单凭一件小事就全盘否定对方未免太过武断,而且他这个理由大概率也说服不了父母,毕竟退婚对女方名誉影响太大了,由不得他们不郑重,为今之计只能是再观察观察看看。 一直在客栈待到吃过晚饭,暮色时分他跟姐夫结伴走出客栈,人一多事情就会纷繁芜杂,索性就只约了姐夫夜游桐江府城。 来一次桐江府怎么能不逛逛夜景呢,岳辛他有个亲戚就住在这府城,所以每隔几年就会来一趟,每回回去总提起府城夜景如何如何美。这会自己要亲眼看看有没有言而不实。 此时,夜黑的像被黑色的布帷盖住,而高高悬挂的月亮,像布帷下的烛火,有星光点缀其间。长街上的小摊早已摆放停当,放眼望去,整条街上都挂满长长的灯笼,街道两旁灯火通明,货品琳琅满目。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和着街上的吆喝声,看卖艺人的叫好声,小孩子的嬉闹声,此起彼伏,当真热闹非凡。 一座府城就繁华如此,他不由的想:那省城舟山府该是何等繁华?勾得他大哥在省城扎下了根! 岳展想等自己考院试的时候一定要一睹省城繁华,还能在舟山府见见几年未见的兄嫂。早听父母提过,嫂嫂已经怀孕了,过不了几个月就会给自己添个大胖侄儿! 话说这一胎怀的着实不易,前几年他们刚成婚的时候,嫂子押送镖车的时候因为长途跋涉,累的狠了又没有留意已经怀上了身子,当时掉过一个孩子,这调理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又上身,他娘林氏这几年送子观音、菩萨没少拜,周围的小寺庙都被他娘一网打尽,这一知道消息又忙活起来了,要去还愿呀!感谢观音菩萨、送子观音、如来佛祖给他们家送来麒麟儿! 府试的成绩没让他们久等,只过了两日就要放榜了。此次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府试第一名是“府案首,”也是直接获得秀才功名,而不必参加下一级的院试。而其余人通过府试之后,会获得一个身份—童生,有了童生的身份之后就可以参加院试。 时辰一到,自有两名官差将榜张贴于发榜处,其余几十名官差负责维持秩序。 此时早有数百人在张榜棚下争相观榜,等了两日的岳展此时反倒不着急了,反正自己早看晚看成绩就在那里了,也不会改变。先由着别人看吧,一会儿等人不拥挤了自己再进去看。可他能等,他姐夫可等不及了,直接一个箭步就往里冲,很快消失在看榜的人群里。 岳展站在众人之外,看到人群里有奋力向前者,心情急迫,有人观榜后消沉失落,被人搀扶而走。真是有人金榜题名,有人名落孙山,看尽了十年寒窗后的张榜百态。 他自己也处在这个科举洪流里,也是唏嘘不已。不过他没物伤其类多久,因为没一会儿就听到看榜那边的人群里有人大喊, “展哥儿,你中了,你中了,你成童生老爷了!”是他大姐夫的声音。 他中了?府试中了,他的脑子还在反应中时,姐夫已经跑到他身边,兴奋的一把抱住他,兴奋的喊道, “展哥,我看到你的名字了,你考了35名,你考过了。”他大姐夫虽是猎户,从小也在岳麓书院的私塾上过几年,也是识字的。 只见他平日里含蓄的大姐夫此时高兴的面色潮红,抱着他又是转圈又是举高的。他都一米八多了,也就是跟他个头相仿的姐夫能做出这些动作,换个人举他试试,可不得累趴下。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也是童生了,他的爷爷就止步于此,而这年他15岁。 这次府试的结果是除了他和岳承周考过以外,还有四个考生考过了,只有两个名落孙山。结果已经超出卓夫子的预想了。他没有想到岳展能考过,半年前他因为改掉了手抖的毛病,成绩突飞猛进,但是府试可非同小可,他的学生,比岳展优秀的大有人在,好多都在府试上考过两三回才考上,哪像岳展一样,一步到位,而且这次府试成绩还不是吊车尾。以县试榜单最后一名的身份参加府试,谁能想到他带来了这么大的惊喜!书院跟学子们都是相辅相成的,学子们科举成绩好书院也能扬名!这次的结果出人意料的好! 通过府试以后,他们这些童生就可以参加院试了。院试是由各省学政主持,每三年主持两次。只是去年八月刚举行了一次院试,算算时间,下次院试的考试时间应该在来年二月。他离着下次院试的时间还有七个月。 还有半年多才府试,所以他们要先回岳麓书院复习。等到来年开春再去舟山府科考了。 不过除了两个名落孙山的学子心情不好,还有一个人心情也不美,不错是岳承周。要说考上童生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奈何他的名次仅仅是38名,是他们考过的这些学子里名次最低的,这让他脸面无光,而相反岳展竟然是35名,比他考的还好。 真是天大的笑话,他自诩文采出众,考试成绩竟然不如莽夫岳展。这叫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不过面上他还是一派欢喜的面孔,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是他不知岳展早在他看到榜单时候,就捕捉到了他阴郁的心情。 不用猜也知道他不忿什么,这人见不得别人比他好,为人着实心胸狭窄,对他的不喜又增添了两分。想到这人有可能以后是自己的三姐夫,心里膈应的不行。 他们看似亲密无间,实则暗藏恶意。这种人生活中比比皆是,若不是岳展五感异于常人,捕捉到了,这种人跟毒蛇一样潜伏在身边,保不齐哪一天就被咬一口。 真道是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46章 归家 既然成绩已经公布了,在他们…… 既然成绩已经公布了, 在他们在桐江府也已经逛逛了美景享了美食,收拾好行李往就往回赶。 来的时候心情多有忐忑,也没好好欣赏沿途的景色, 等回程的时候岳展才认真留意沿途的大好河山。 行至马路上时, 欣赏远山连绵,重峦叠嶂,山间白雾缭绕,引人遐想,树林青翠欲滴,见之忘俗。 待到桐江上时, 又见夕阳西下,彩霞映满江水, 才知晓那书上落霞与孤鹜齐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是何等的震撼人心。 一路走来感受着大好山河,心胸也开阔不少, 难怪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不要小瞧了众人归乡的急切, 十天的行程硬是八天就到回来了。加上来回路上的时间以及在府城停留的时间,刚好离家一个月。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快到家时, 岳展竟然有点近乡情怯。 他透过窗户远远的眺望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岳家庄, 发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细细看去, 发现竟然是祖父, 他在等自己吧! 他高兴的打开车帘,一个鲤鱼打挺跳下马车,唬了那车夫一跳, 这书生怎滴这般跳脱?听说都考上童生了,咋动作起来跟自己家的泥猴子没两样。岳展可不管车夫怎么想。他一个箭步就往祖父的方向冲,一边冲一边摆手,大喊道, “祖父,祖父,我回来了。”转瞬间他就跑到祖父身边,给了他祖父一个熊抱。古人表达感情都很含蓄的,岳勇毅几时跟人熊抱过,虽说动作有点拘谨,但心里着实很美。看吧,他小孙子也想他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爹你娘也都等着急了,派人来看了好几次了。” “祖父,我考过府试了,就是名次不是很好,第35名。” 岳展兴奋的跟祖父分享成功的喜悦。他以为他会很镇定,但看到殷切盼望自己归来的家人,他忍不住想第一时间让他们知道高兴高兴。 “家里都知道了,好孩子,好样的!比你祖父当年厉害多了。”岳勇毅由衷的夸赞道。他之前真没想到岳展会通过府试,毕竟县试是吊车尾进去的,府试又比县试考的内容更有难度。他没想到岳展不仅通过了,而且名次还不错。 “你们怎么知道的?”他们自知道成绩后,就收拾行李,马不停蹄的往家赶,一路上归心似箭。怎么,竟还有人比他们先到。 “前两天书院就收到带着你们去的卓夫子寄来的信了。”哦,原来如此。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到跟前,沈朗也跳下车跟岳勇毅行礼,“好孩子,这一路照顾展哥,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一趟出门俺也算见世面了。”被祖父这样说,沈朗颇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如实回道。 岳展待要扶着祖父上马车,这样更快到家,毕竟村口离着他们家还有二里路呢,他祖父摆摆手说道,“你们坐马车回去吧,你爹娘他们都等着急了,我不累,我走回家就行。”岳展跟沈朗一看祖父都不坐马车,他们也不好坐马车,索性东西不多,他们拿下包袱背在身上,跟车夫银货两讫后这也跟祖父结伴往家走。 此时正值傍晚,很多农人在地里忙活了一天,正扛着锄头往家走,一看这不是岳忠禄祖孙吗,听说他孙子去府城参加府试去了,看这大包小包的,这难道是考完回来了? 都纷纷上去攀谈道, “叔,您家岳展这是考完府试回来了?” “是啊,这臭小子这不是刚回来啊!” 一个问道,“那考的怎么样啊?”其他人纷纷支着耳朵听, “刚考过了府试,也就第35名。”他面上一脸谦虚,却把那字咬得非常清楚,必得让所有人都听到的那种清楚。岳展这会儿算知道他祖父不肯坐马车的用意了,合着要在这里给他扬扬名呢!真是个可爱的老头。 话说前几天就知道了成绩,依着他爹岳知语的脾性,不得拿着大喇叭围着全村吆喝啊!怎么看着,村里人都不知道的样子,这可不符合他爹的行事风格。 其实岳知语何尝憋得不难受啊!他前两天听到岳麓书院那边的消息的一刻,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呆愣在原地。他的眼睛瞪得溜圆,似乎无法相信刚刚听到了什么。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喉头一紧,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说假的吧,又怕夫子以为他见不得儿子考得好。 简直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啊! 他为什么不宣扬,他怕弄错了啊!几十年前他爹那会就闹过笑话,他可不想这笑话在自己身上重演,他儿子就是回来亲口说,他都不一定相信。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呢,他爹辛苦一辈子考过的童生,他儿子15岁咋就就一次性通过了呢?还有同村岳伯年的儿子,听说在岳麓书院一直很优秀,这次都没过呢,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隐而不发。此消息待核实啊!即便从岳麓书院得来的消息,他也怕那夫子写错了,这才全村到现在都没一个知道的,只有家人知道了这个消息。 现在村里的人听到岳勇毅亲口说他孙子考过了府试面上都难掩惊讶。反应过来都忙用笑容遮掩,露出这个表情来让人家祖孙看到了岂不是觉得小看了人家。大家又纷纷道谢,但是心里还在腹诽:都是一个村的,谁不知道谁啊!那娃小时候不学无术,7岁才进学,以前从私塾考进岳麓书院就是好不容易才考进去的。 这些年也没听自家孩子回来说他在岳麓书院学习很好啊,倒是前段时间听说他在书院解大猪,剔的骨肉根根分离,不输肉摊子上的老把式。再不济就是听说他力大如牛,干农活也有两把刷子。唯独这学习上的名头没人传颂。 难道府试也能瞎猫碰到死耗子?也不能吧。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默默消化这个消息。 不管别人怎么想,作为当事人的岳展一进家门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 他爹早在门口翘首以盼,一见到他,他爹先一步冲过来张口就问道,“展儿,你真过府试了?” 他刚说完,就被岳勇毅当头一个怒喝,“你瞧瞧你问的是什么话,别人质疑,你这个当爹的也质疑你儿子的水平吗?” 岳知语在心里点头如捣蒜,我质疑啊! 面上却是说道,“爹,我就是问问成绩关心关心嘛。” “成绩你前几天不是都知道了吗?再不济,这官府的邸报接着就下来了,上面会有通过府试人员的全部名单,到时候你总该信了吧! 有道是可信而不信,不可信而信,此为愚者也。古人诚不欺我也,哼。” 说着也不再理会他的蠢儿子,拉着岳展往家里走。家里人许久不见岳展和沈朗都想的慌,一见他们回来了,立刻围成一圈,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他娘更是将他拉到身边,左看看又看看,看着看着眼圈就有些发红,嘴里念叨着, “瘦了,瘦了。也黑了。” “娘,我本来都这般黑了,再黑晚上你点烛火也看不见我了。”他一说又逗得他娘破涕为笑,大家顿时又笑作一团。 “娘,在外面这些天,我想吃你做的酱猪蹄、香酥鸡、一品豆腐、糖醋鲤鱼,还有红烧狮子头,粉蒸肉了。”他一气报了好多菜名,一边说一边吞口水。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难在想娘做的饭。 “好好好,这有什么难的,娘接着就给你做。保管让你今晚儿吃得肚皮溜圆。”林氏爽朗的笑着说道。这才是他娘呢,明媚又爽利能干的人。 “娘,馍管够不,外面的馍馍也不如家里好吃,家里的馍我一个人能吃十个。” “管够,管够。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看着。”说着笑着提步往厨房走。正好公爹也在,她心里合计着今晚多做几个菜,大家一醉方休~ 一旁的小满见众人笑得乐不可支,不明所以的他也学着众人仰着头哈哈大笑,这一番操作更是逗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沈朗这个爹一个月没见儿子了,原来还一直忍着不动,此时看儿子这般讨喜,眼神都要融化了,爱的不行,怎么看怎么喜欢。他长臂一伸,将小满抱起来, “乖儿子,叫爹爹。” “爹爹。” “哎~爹给你买了好多玩具,包你喜欢。”说着忙不迭的解开包袱就给他宝贝儿子找玩具。 小满看着他爹跟变戏法一样从包袱里拿出一个一个小玩意,有竹编的小乌龟,陀螺,兔儿爷,风车…… 看得小满眼花缭乱,满眼都欣喜,缠着他爹玩玩这个又玩玩那个,忙得不亦乐乎。 等他跟爹玩累了,他舅舅又来和他玩,给他骑大马。小满坐在岳展脖子上,坐的高高的,看的远远的,他们又跑又冲的,小院里回荡着小满稚嫩的笑声,声声不绝于耳。 岳知语看到他儿子还这样一团孩子气,没个童生的样子,本来要出声喝止,被他爹一个瞪眼顿时哑了炮。 唉,儿子考上童生是好事,不过自己在家的地位真是一落千丈,没看到他爹满眼都是他的宝贝孙子,哪里还有他这个儿子的立锥之地? 他也有功劳啊好不好,他会生啊! 第47章 相看 没过几天,官府邸报发下来,…… 没过几天, 官府邸报发下来,岳知语找他县里做教谕的同窗,才有幸看到邸报。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他儿子的籍贯、名字、位次, 直到这时他的心才真正落到实处。 实在是这几年让岳展哆嗦怕了, 以为他科举没指望了,没成想给自己一个这么大的惊喜,他现在是童生老爷的爹了。 他迫切的想让全村人都知道他儿子出息了。于是他去找他爹商量着,定个好日子,在村里大摆宴席,请村里人都来吃席面。 他爹也同意, 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一回, 不贺贺怎么能对得起这些年别人在背后的议论。 于是俩人一拍即合, 都没有与岳展这个当事人商量就定了宴席的时间,派邓叔下了好些帖子。直到家里开始张罗席面, 岳展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他父亲他祖父的决定。 想想人家岳承霄一步到位成了秀才也没大摆宴席, 他这样是不是过分高调了,但又想到他祖父他爹,从来没被别人瞧得起过, 就不忍让他们低调。去他娘的低调, 他这一世承了他们的爱, 他就要让他们活的扬眉吐气,开心畅快, 对于他们的安排, 也就照单全收了。 当天晚上来的客人还不少,开了十几桌宴席,大部分都是本村的人, 还有一部分人是祖父和父亲的同窗好友。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大家喝的都很尽兴。 喝得多了,舌头也大了,有些人的心里话就藏不住了,直接问了, “知语兄,你能讲讲你是如何教育岳展的吗?你也知道我家熊孩子跟岳展以前一个样,不爱学习,调皮捣蛋,你有什么心得传授传授吧!” “就是啊,知语兄,你说两句吧。”家里有那熊孩子的,都纷纷想让他讲讲。 “心得?真没什么心得啊!” “那我们听说你前段时间在岳麓书院就讲的很好。” “那都是我胡诌的,你们也信?” “那岳展是不是很用功,他在家时晚上看书到几时啊?” “看书?没看书啊!”⊙﹏⊙。 问的人都要问emo了。你晚上没看书就考上了童生这说出去谁信啊,也不怕大风闪了你了舌头。 问的人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想了个别的法,借着出去撒尿,找到看门的邓叔问, “你家二少爷在家时晚上屋子里的灯亮到几时啊?” “我家二少爷晚上卧室都不怎么点灯,吃完饭接着洗漱,回卧室直接睡觉,从来如此。”那人不信,又转头去厨房,找薛婶子问。 薛婶子也是一样的回答。看着不似做伪。 知道真相就更郁闷了。合着晚上吃完饭就睡觉,就能考上童生?不应该晚上头悬梁、锥刺股吗?他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等他重新落座,就听到那岳知语已经炫耀完岳展的成绩了,说今日其实是双喜临门,又对众人聊起他准三女婿也考上童生了云云。毕竟他二女婿已经是秀才了,他俩的表现只能算一般吧。听听,多气人! 大家才知道原来岳知语的三女儿的订婚对象岳承周也考上童生了。这承周也是族里出类拔萃的小伙,只是父母双亡,这出身有好闺女的人家都在观望,想着等他中个功名再给自己女儿定下。谁想到他家下手这样快,真是便宜了岳知语,承周成了他的乘龙快婿。众人牙酸,怎么什么好事都被他碰到上了。 岳展三姐岳欣儿今年19岁了,本朝女子一般18岁都已成婚了,他姐本来去年要嫁的,可他跟准姐夫去年都在准备科考,因为一过完年二月还春寒料峭时就要考县试了。家里想着男方功名加身婚事上也更好看,这才拖了一年。 果然事随人愿,岳承周果然考上了童生,未来不说秀才公,举人也指日可待,这怎能不让岳知语开怀。 岳知语其实还有没对众人说,今日属实是三喜临门,最后一喜是他二女儿刚诊出怀孕来,只是日子太浅,林氏不让宣扬,怕惊动了胎神,让胎儿溜走。 宴席过后,家里紧锣密鼓的操持三姐儿的嫁妆,林氏在这当口也没忘找媒婆给她四姐儿留意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毕竟四姐儿也17了。 那媒婆也是惯会揽生意的,见林氏说这个,不由说道,“这个事包在老身身上,别的不敢说,准保给令千金寻个好儿郎。只是您家可不止这一位千金要说媒,令公子也15了吧,而且又是新鲜出炉的童生,早有好几家向我打听的,您不如也给儿子挑拣个合适的姑娘?” 媒婆这么一说,林氏才发现可不是嘛,她小儿子今年15了,可不就该相看人家了嘛!天天愁闺女们的亲事,倒把小儿子的婚事给忘了。她又好言好语的让媒婆给自己留意好人家的女儿,若是事成了一定给她封个大红包云云,直说的媒婆笑得见牙不见眼,拍着胸脯保证准保让她满意。 只林氏没想到第二天媒婆就兴冲冲的来找林氏报喜了。 说是有个在桐江府城开布庄的刘老爷,家里富甲一方,他家只有一个独生女,唤名七巧,一番夸赞,只夸的那姑娘天上有,地下无。那刘老爷喜欢读书人,想给女儿找个会读书的儿郎。 林氏一听府城的就不自觉的皱眉,“他一个桐江府的不在府城招女婿,怎么想到咱这县里找?” “咳,还不是她打小定过一门亲事,可九岁上时,男方家里因为牵扯到一桩案子,一家判了流放。这亲事肯定黄了呀!虽然没成婚,毕竟对女儿家声誉有碍。这不,一耽搁,姑娘今年就17了。这刘老爷也是着急啊,虽在府城开铺子,但是本家就是咱们县的,这不昨儿回来省亲的时候拜托老身留意那读书出息的儿郎。” 唉,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苛责,林氏也是女人,也有女儿,自然更能明白这个。 那姑娘听着也不错,不如让他们相看相看,说不定也是一段良缘呢? 她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儿女的婚姻她总,想着圆满,补足她的遗憾,想她的孩子们都能有段什么样的感情呢,大约是: 她让他心动,他让她心安。她知他冷暖,他懂她悲欢。她知道他的不容易,他容忍她的小情绪。她陪他走过一无所有,他陪他走到岁月尽头。 她总希望儿子遇到最好,最合适的,万一这个就是呢,相看总好过错过。 于是她跟媒婆商量好两家先相看相看。最后由女方决定,约定两家在后日各自带着自家儿女去县里的西山寺上香,届时相看一二。 林氏没有跟岳展明说,只说后日让他陪着去祈福。依着他跳脱的样子,让他不知道还好,若是让他知道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岳展以为是因为前段时间他大嫂怀孕,林氏要去寺里还愿呢! 也不疑有他,等到了那天早上他还在睡得昏天暗地呢,就被他娘从床上薅起来了。他虽然刚科考完,白日里没事,但是夜里还要在系统里操练呢,虽然这些年身体早已习惯,但他还是累啊,睡懒觉是他放松的最好方式,呜呜呜宝宝心里苦。 不情不愿的爬起来,还被他娘打扮的跟花公鸡似的,他本来就皮肤黑,为什么让他穿一身水绿色的衣裳,倒显得他更黑了。 他抗议,可是他抗议无效,只能认命遵从,他娘觉得美就是美吧。 等到了寺庙,他娘却不让他跟着进去跪拜,只让他在佛堂外一处凉亭等她。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他娘想一出,是一出。闹不清是几个意思。 正疑惑间就见那凉亭里早有一个少女凭栏而坐,她穿着一袭桃红色长裙,肌肤赛雪,长发被盘了个好看而乖顺的发髻。她五官精致,只一双桃花眼有些招摇,当真姿容绝色,但不是岳展喜欢的那种宜室宜家的美。 他看她的时候,她也抬头看到了几步之外的他。只一眼他就看到了她满眼的惊讶,收都收不住。 他还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就见那少女先一步后退,退了两步之后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也不顾礼仪,落荒而逃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没东西呀,这是什么情况,咋见了自己跟撞了鬼一样跑,简直莫名其妙。 那刘七巧一边跑一边跺脚,以后再也不信媒婆这张嘴了,这媒婆一直夸这儿郎长得如何如何出类拔卒,可真见了咋长得跟街上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莽夫似的?还穿了一身绿袍,跟偷了成衣铺子衣服的黑猩猩一样,她能不跑吗?她不当场喊救命就不错了。不提她爹怎么去找媒婆对质,岳展这边他娘知道女方没看上,也颇为不忿,什么眼神儿啊!难怪一直没相看成功,她儿子岳展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英俊潇洒,身材挺拔,玉树临风,气宇轩昂。那姑娘莫非眼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气不过的林氏回程路上就跟岳展说了,岳展后知后觉他竟然在古代相亲了?而且没被相看上? 都是什么眼神啊? 对于岳展相看失败这件事,岳展其实挺亏的。吃亏在长得真的不在这个时代的审美点上。这个时代,女子都喜欢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还有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君子。 这要是在现代,就是那挑嘴的富婆,面对他这样的身材都要尖叫了,还拿不下个妹子?错把珍珠当泥丸,真是一群不识货的。 第48章 气运加身? 看他娘还在自顾自…… 看他娘还在自顾自的生着气, 他作为当事人都没生气好不好,不过他也理解她为什么生气,母亲眼里自己儿子是最好的, 不是有句俗语说的好:屎壳郎说自己孩子香, 刺猬说自己孩子光,自己生的最漂亮。 他忍不住劝道,“娘,你别生气了,她不识货,错过了以后肯定拍大腿。她是没发现我的帅, 如果帅能当饭吃,本帅能养活整个大魏朝的人。” 一句话就让他娘从怒哄哄变为笑哈哈, “臭小子, 就你嘴贫。” 见他娘脸上有了笑意,他忙狗腿的上前, 跟他娘商议, “娘,咱打个商量,能不能先别给我相看人家, 娘, 我还小呢, 以后想以学业为重,这婚事还是缓几年再说吧。” 磨了他娘半天, 他娘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呵, 一个人多好,单身狗是最幸福的时候,我自飘零我自狂, 犹如云鹤游四方,多么畅快淋漓无拘无束的单身生活,成婚以后单身生活都要用来怀念的。先玩两年再说吧。再说他对十几岁的姑娘真是无感,他为什么要娶个初中生,他又不是当爹上瘾,上赶着给自己找责任? 至于说媒相看还是让他娘把火力都集中到他四姐身上吧,死道友不死贫道。 其实要岳展说,他四姐找什么相公,她只喜欢银子,谁都看不上,直接了嫁银子得了,天天光研究怎么赚钱了。发财的主意都打到他头上了。自从知道他习得了一手妙笔丹青,就想法使唤他,让他给她捞银子。 具体操作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天天给他一堆空白扇面,让他在上面题字,美其名曰权当练字,而且练字赚钱两不误。 要说他四姐因为跟他年龄相近,小时候他们总在一处玩耍。他可太知道女子也该学点知识,不能当个睁眼瞎,所以就有意无意的培养姐姐们的学习的意识。其中培养最成功的的就是他四姐。 姐妹几个她从小脑子活络,对数字也敏感,算数的本事掌握的也出色,算盘珠子拨弄的快赶上铺子里经年的老账房了。 他娘可不是没有见识的妇人,自从嫁进来以后家里的开支全靠林氏经营有善,见四姐儿 有这方面的天赋,她也不拘泥,直接给了她一个铺子让她练手。当然她也会在一旁看着,毕竟一大家子的吃穿嚼用也要靠着几间铺子。 自那开始,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她赚钱跟上瘾了一样,林氏给她练手的铺子是一间经营绣品的铺子,名曰:云绣青。 原来铺子只是售卖绣品,比如成衣、荷包、香囊、鞋垫等。自四姐怡儿接手后,脑袋瓜子里的主意层出不穷。她不仅将原来的货品卖的红火,更是又添卖了扇坠、扇子、扇套、嫁衣、嫁鞋、婚灯、喜扇等。绣品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绣些飞虫鸟兽,更是添加了人物、山川景色、书法作品等等不一而足。 店里赚的银子翻了一倍不止。 要他说,他前三个姐姐恋爱脑,那四姐姐绝对是事业脑,一门心思搞事业。 呐,他这不刚回来没几日就让他四姐抓来当壮丁了,在书桌前认命的吭哧吭哧写大字。他面前桌子上,软塌上、地上到处都是写好的扇面,等着晾干呢。 “你这一个月没回来,铺子里的扇子早卖光了,你写这三百张扇面还不够我卖半个月的。” 四姐站在一旁煞有介事的说道,她着一身素淡的云碧色罗裙,发辫上有几朵小巧细致的绒花。明眸皓齿,又自带一股天生的自由风流之色,端的是洒脱非常~~ “得,我的错,耽误了姐姐赚钱了!” “油腔滑调。”她嘴角带笑,假意嗔怒道, “我看你还不累,你要有这劲头,不如多去三姐那坐坐,给她开解开解!” “三姐怎么了?”他手下的笔一顿,抬眼问道。 “三姐这几天怪的很,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神经兮兮的,我猜约莫这是要出嫁多思多想了,你跟咱这三姐夫一路同考算是相熟的,你去找她说说这一路关于姐夫的趣事,总好过她一个人想东想西。” 嗐,婚前焦虑症吗?这个他知道。虽然前世没成婚,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前世好几个好友成婚前都跟他不醉不归呢!这个业务他熟啊,自然当仁不让,跟他四姐保证:请组织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他乐得找他三姐,他三姐可比他四姐好多了,不会拿他当牛马使唤,回回去还吃带拿。 “先说好,去之前得给我把这扇面写完啊。”他神游天外时,他四姐又给上了个紧箍咒,得,既然躲不掉就得干,只好又埋头吭哧吭哧写起大字~ 等他写完天色已晚,第二天又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完饭都晌午了,所以下晌他才去找三姐。 待到了她的闺房,果然看她低头在桌案前发呆,眼神空洞。又见她只斜斜梳了个家常发髻,几处发丝散落下来稍显凌乱,穿了一身半旧的素白色长裙,裙上还有几处折痕,只一看知道没怎么打理直接穿上身了,他几时见过这样的三姐。他三姐生的最美,又爱笑爱俏,以前一个月里连发饰都不带重样的,衣服更是半点折痕也无。 现在这副样子,看着像是受了什么打击,这么一看,他四姐果然所言不虚。 这婚前焦虑症真能让一个人颓废成这样? 要说天天一个桌子吃饭怎么就没发现他三姐的异常呢,可能是他回来这几天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吃饭吃不到一块去,只晚上一顿饭凑一桌,他饭量又大,只顾往自己嘴里扒拉饭。依稀记得饭桌上他娘好像说过让她三姐多吃点,饭量跟猫儿一样~ 只是近来家中事多,先是因为他考中童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岳展身上,还有来恭贺的,迎来送往好不热闹,他爹负责招待客人,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再加上他大嫂怀孕,她二姐又怀孕,他娘不免又分心许多,自然是四姐先发现端倪了。 他走到三姐身边,低头轻声问道,“三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似乎没察觉他的到来,乍然听到他的声音被唬了一跳,这才从思绪中回笼过来,见是岳展, 嘴角强扯出一抹笑意,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展弟,你来了。” 若是平时见他来,她早就眉开眼笑的翻找出她的点心盒子来,邀着岳展吃了。 这会却心不在焉的坐在桌边,脸色难堪。“三姐,你怎么这么憔悴,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还是跟承周哥吵架了?” 岂料,他不提这个人还好,他一提这个人,他三姐肉眼可见的抖的跟糠筛一样,脸色更加煞白,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见这个情况,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跟那岳承周有关。 他顺势坐在她旁边,用手轻轻而有节奏的拍着她的后背, “三姐,别怕,别怕。若是有什么事情你拿不定主意的,你可以找我商量,你知道的,打小我主意最多。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你也一定要告诉我,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保管给你出口气。” 他不说还好,听他这么一说,岳欣儿的眼泪就开始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最后直接扑倒岳展怀里大哭了一场,哭的伤心欲绝、泣不成声。 岳展也不止住她的哭声,只是一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很多人以为哭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其实哭能够使压抑的心情得到发泄,减轻心理压力。遇到事情憋在心里会使肝气郁结,还容易抑郁。哭能平怒火。肝气郁结为情志病,怒伤肝,悲胜怒。悲伤的情绪一来,怒气都给散了。 等他姐痛痛快快哭完一场,果然看着好了很多。 “现在总该跟我说什么事了吧!” 岳欣儿面上还带着犹豫之色,眼神飘忽,不敢跟岳展对视,语气里带着三分试探的问道, “展弟,你相信人会有前世的记忆吗?”岳展一听这话,心里着实惊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依然不显,他听到自己语气平静的说道, “道家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万事万物皆有遁去其一,四九乃天数,天数既定,其一乃变数,世间万物皆有变数,生而知之者未尝没有,但必得是气运加身之人才有幸得到天道的示警。” “气运加身之人?天道的示警?”她细细品着每一个字,眼里开始慢慢有了光彩,人也逐渐松弛下来,开始絮絮叨叨的跟岳展讲起这几天总是做的怪梦~~ 第49章 庄生晓梦1 要说岳欣儿在做怪梦之…… 要说岳欣儿在做怪梦之前, 往前十几年都过得简单快乐,人生唯一的坎坷就是这婚事一直没着落,之前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她容貌是四个姐妹里面最漂亮的, 林氏年轻时候也是出了名的美人, 她有一副副国泰民安大家闺秀的脸庞,几个女儿也都遗传了林氏的这种美,到了欣儿这里她跟几个姐妹长得都不一样,杏眼桃腮,巧笑嫣然,媚而不妖, 天生自带一种柔美。 她看多了那些情情爱爱的画本子,对爱情总有些苛求, 看着大姐夫体贴, 二姐夫读书好,比照着他们一定要母亲给找个读书好又知冷暖的相貌堂堂的好儿郎。 打从岳展考上岳麓书院, 她们都也不愁嫁了。可你要既要这样好又要那样好, 还要英俊潇洒的儿郎,这让林氏去哪里找。好容易挑了两家条件合适的给女儿相看,结果统统都瞧不上, 这死丫头还放言若是没有那合意的, 她就不嫁了, 若是父母看她在家里碍眼逼她嫁,她就绞了头发到那尼姑庵去当尼姑去。 林氏被三女儿的婚事愁得天天长吁短叹, 可看欣儿本尊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急的她都要薅光头发了。 一二般的人入不了眼,日子也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的过着。以为她快在家里当老姑娘了,结果人家自己瞧中了个本家的书生, 唤名岳承周的。这小伙要说也着实不错,人长得相貌堂堂,学问也好,年纪跟三姐相仿,只有一样,他从小父母双亡,因为有读书的慧根,所以这些年一直靠族里供给读书。两个小儿女有意,父母也不是那棒打鸳鸯的主,索性就将两人的婚事定下,只待来年岳承周考取功名就给两人成婚。 可这几天,岳欣儿忽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久得像永远也醒不过来。 梦里家还是这个家,只是家里缺了展弟。梦里哥哥没有跑去外地做生意,而是年复一年的在在岳麓书院私塾求学,但总也考不上岳麓书院,一年年下来,跟爷爷一样活成了全村的笑话。爹天天长吁短叹,哥哥越来越沉默寡言,后来爹娘给哥哥娶了能识文断字的裁缝铺老板的闺女,以为对方是个贤良淑德的,结果嫂子刻薄冷情,还把哥哥调教的对她言听计从,这个家里嫂子倒成了女大王。 她看到她大姐没有嫁给她大姐夫,还是嫁给了准前姐夫岳忠禄,结果因为连生了两个女儿被休弃回家,她爹被气得一病不起。 她二姐因为泼辣的名声一直没人求娶,后来嫁了邻村在镇上做活计的农家子,二姐用嫁妆在镇上开了个点心铺子,用一个小小的点子铺子供着家里一家老小七八口的吃穿嚼用,生活也是捉襟见肘。 而她自己呢,倒是嫁了个会读书的族中子弟,奈何对方家贫,事实证明,她的眼光不错,她用自己的嫁妆资助他,看着他一步步考上秀才,又考上举人。 相公对她父母也孝顺,父亲那时候常年卧床。娘也因为贴补她们几个女儿嫁妆被大嫂各种挤兑,又因为姑娘嫁的不好,长期郁结于心,身体也慢慢颓败。父母两个接连病倒,多赖相公床前尽孝,人人都夸他是孝子贤孙。那时候相公一边准备秀才考试,一边帮她照顾父母,后来父母亲相继过世又忙着请人发丧,学业家庭两头兼顾,人都累瘦了,她说不感动是假的。 只是以为终于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结果相公在府城考上举人后迟迟不归。 算算日子他从考上秀才后四年一直在府城求学,小两口长年见不上,她就雇了辆牛车去府城看他。临出发前,她收拾了好几罐自己做的酱菜,买了时兴的点心,还有她做的两身新衣服,纳的三双鞋子。以前每每都是让别人帮助捎着,现在自己亲自去,不用麻烦别人更何况还雇了车当然是能多带就多带。 就这样等自己大包小包的到府城,才发现他早搬离了原来求学租的院子。房东是一个穿着酱紫色衣裙的胖妈妈,见了她,又看着她带的东西,笑着说道, “是岳举人的妹子吧,早听岳举人提过,他妹妹总托人送东西来,我也沾福气吃了你不少腌菜呢,你的手艺没说的,那真是这个,不输了外面市面上卖的。” 她笑得和气,还用她白胖胖的手给岳欣儿竖了个大拇指。 岳欣儿听了,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也不揭破,礼貌问道, “大娘,您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吗?” “这你还不知道啊?岳举人好福气哟,被城西开布庄的刘老爷闺女看中,呶,现在人家早搬到城西的好几进大院里住着了,自然不会住在我们这破落小院里了。” 她不知道怎么走出的小院,只是感觉脚下像踩在云彩里一样脚步虚浮,踉踉跄跄。 “喂,这位娘子你的东西~你的东西落下了。”身后有妇人急急的说着话。 她脑袋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了。即便那位大娘信誓旦旦的说了,她还是不死心,她一路往西走,一边走一边打听。 等到了那大院的门口已是落日余晖。夕阳洒在高大的院落上,洒在院落里一棵高耸的大树上,也洒在那铜门上,更显得这座院落富丽堂皇。那铜门上反射来的光刺得岳欣儿的眼有些睁不开。她下意识的揉揉眼,疾步走上前敲门。 来开门的是个十四五岁白净小厮,他一边上下打量她一边问道, “你找谁啊?” 还没等她回话呢,那小厮一看到她怀里抱着腌渍咸菜的瓦罐, “哦我知道了,是张大娘让你来送腌菜来了吧?快进来,送到后厨去吧,夫人害喜吃什么吐什么,就等着吃这一口了。” 她低头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个瓦罐,那是她亲手给他做的酱菜,他以前最爱吃她这一口。在小院的时候她将那些包袱放在地上,这个瓦罐当时没舍得放在地上,随手抱在怀里。她就这么抱着走了一路,她愣愣的看着这个瓦罐,半晌没说话。 那小厮不想她还愣神了,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还愣着干什么呀,赶紧的吧!” 她就这样懵懵懂懂的走了进去。但她没有去厨房,而是向后院走去。她就是想着她要找的人若是在,肯定在后院。 果不其然,刚走到后罩房她就听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只听他说, “爷的宝贝娇娇儿,再吃一口。”她听到一个女人娇滴滴的说着“不要!” “来,张嘴,乖啊!就一口。”他哄着,那样的语气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不要,我恶心,一口都吃不下。”说着那女子干呕了两声。 “你说我莫非怀的是个哪吒?天天在我肚子里翻江倒海。” “说什么浑话,你这肚子里怀着的可是爷的麒麟儿。” “哼,什么麒麟儿,就是个野种,这无媒无聘的,我这孩儿生下来还不知道别人怎么编排呢,肯定说我自轻自贱。” 这刘老爷的女儿唤名七巧,因是乞巧节那天生的,取了个谐音。要说她为什么知道这岳举人有妻子还勾搭在一起,还不是因为自己着实命苦。她自小有一门亲事,可没等嫁人,未婚夫一家就被抄家流放了,后来好不容易“英雄救美”抢了个会读书的相公,但那夫君不是个长寿的,刚成亲不到一年就在游学路上被山匪砍死了,可怜她刚成新妇就守了寡。那死鬼男人也没给自己留下一儿半女。 她娘又托媒人给再寻摸,可那些有前程的未婚的大好青年都已经名花有主,而且因为前头那些经历,就有那嘴贱的传她命硬,克夫家,她又嫁过人,条件好的也看不上她,条件不好的,她也看不上,就这么僵持住了。 这大好年华守了寡,经了人事,闺房空旷寂寞难耐,守不住身子更守不住心,机缘巧合她自己勾搭了这个俊俏的举人郎君。她都打听清楚了,他有个乡下婆娘,也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女,到时候踢蹬了好不容易。 两人勾搭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跟之前那死鬼比,他下边的物件还不如之前那位呢,每回□□得也不怎么尽兴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怀孕了。 本来她想等他先料理了前头那乡下媳妇再成婚也不迟,但这肚子不等人啊,而且他们一直不成婚这狗男人一直住在这里她没名没分的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到时候外面传开了,她虽然是个寡妇不怕,但是总要顾忌父母脸面的,现在外面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她也要早做打算了,所以拿话激他。 “说什么浑话。我还能亏待了你们娘俩?等着,我最近手头的事忙完最多一个月,我就回去休了她。” “有那么容易?用什么理由呢?” “理由?还需要找吗,无子可不就是犯了七出!”他说着狠厉的话,但是动作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小腹。 岳欣儿透过后窗错开的缝隙,没有错过他眼角那一抹狠辣的眼神~ 第50章 庄生晓梦2 呵,无子? …… 呵, 无子? 自打成婚后,头一年他要考秀才白天在县学学习,夜里他在父母那帮忙照顾。一年以后他考上了秀才就去府城求学了, 四年间, 这狠心的豺狼一次都没回来过,更没让人捎回过只字片语。自己傻傻的三不五时的给他做衣服鞋袜,担心他一日三餐,隔几个月就托人给他送银子物事,真是真心喂到狗肚子里了。只听那女人又问, “那把她休弃了, 他家里不会来闹吧?” “她爹娘早死了,她哥更是个窝孬废, 那个嫂子又是个贪心的主, 还为她出头?少不得高兴坏了要再卖她一次发一注财呢。哈哈哈!” “若是她出去宣扬呢?总归对你名声有碍,以后你还要继续功名可不能受影响。” “这个简单, 她要是敢出去宣扬呢, 我听说有一种前朝有一种秘药无色无味,下到水里,人喝一段时间看着红光满面, 白白胖胖, 不出三个月内里迅速衰败, 最后死得无声无息。”他仿佛在说着吃饭这样简单的小事,那样淡漠的语气谈论着一个人的生死。 岳欣儿听到这里从开始的失望到绝望到现在浑身冷汗连连, 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从脚底板冷到天灵盖,他说的秘药,那些症状, 可不就是她爹娘病床上的样子嘛,当时看她爹娘恢复的好,以为要大好了,可突然一下就不行了,无力回天了,突然失去亲人的打击,让她这些年一直困顿其中,总是没来由的会想起,想到就心口疼的发麻。 这些年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原来是他,都是他!若不是亲耳听到,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夫君是这样的人!!!以为是有情郎,不想竟是山中狼!!! 她死死咬住发颤的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等到里面彻底安静了她才悄悄挪步到后院的角门,这个时间刚好是晚饭时间,看门的婆子应该是去吃饭了,角门没有守门的,她拉开门栓这才有惊无险的离开。 她雇了辆车连夜从府城往家赶,赶了一夜的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到自家小院。去的时候有多期待,回来就有多绝望。 她看着自己住了四年的院子。这个家还是父母去世后丈夫一直在县里求学,为了能见到夫君她用自己嫁妆添置的。以为这样夫妻两人就不用异地而居了,岂料没多久夫君就考上了秀才,又要去府城求学。她的嫁妆统共就这些,都用来买了这房子,哪里还有余钱去府城。就是这买院子的钱明面上也是没有的。 那时候她爹已经去世,她那吝啬嫂嫂当家,明面上她没有多少嫁妆,是她娘偷偷贴补给她的。为了她们四姐妹的嫁妆她娘殚精竭虑,本来因为父亲去世就衰败的身体苦苦熬到四妹成婚,四妹嫁人后她娘就撒手人寰了。 她疲惫不堪的开院门进去又落了锁。一宿没睡,她不想有人来打扰,蓬头垢面的躺在床上晕晕沉沉的就睡着了。 等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围一片昏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她是被隔墙的声音吵醒的。 好多个晚上她都能听到那个低沉的男声,那是一种压抑的,独自疏解的声音。她住在东厢,邻居男主人是个捕头住在西厢,东厢让给了他的瞎眼老娘,所以两人虽说是住了两个院子,其实躺着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 最初听到这样的声音她尴尬的面红耳赤,后来听久了,那声音像幻化成猫爪一样在她心上挠着勾着她,让她长夜里辗转反侧,莫名的心悸,也会做春梦,可等一睁眼看到枕边空空如也那梦顿时了无痕了,只剩一肚子凄苦。 他一定又吃酒了吧,回回吃酒总会饱暖思□□。 在一块比邻四年,东邻的情况她还是知道了个齐全。男主人孟黎是个捕头,32岁的年纪,几年前死了老婆,这还是她搬来之前的事了,有一个瞎眼的老娘,还有个在隔壁县当县令的亲弟弟。说起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少时家贫,父早丧母瞎,弟弟又是个爱读书的,为了供弟弟读书早早扛起家里的重担,七八岁就帮人放牛砍柴,到十一二因为生的壮硕看上去有十五六岁,为了多赚钱供弟弟读书敢去跟着走镖。 索性他弟弟也不负所望,考取了同进士,年纪轻轻成了七品县令,又因为生的一表人才被上面看中成了从二品巡抚大人的乘龙快婿。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他孟黎在县里也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直到弟弟出人头地他才娶妻,可惜夫妻缘浅,成婚才一年妻子就得病去世了,这些年也不是没人介绍,只是公务繁忙,也就一直耽搁着。 倒是她搬过来后,两人打交道不少,因为他娘行动不便,他去外地办差的时候就请她帮忙照顾一下他老娘。她本来一个人日子过得难熬,做一份的饭也是做,就顺手将他娘的饭做了,一日三餐送来。孟黎每回回来也一定会让她收下银钱。 说他们熟悉呢,也陌生,要说陌生呢,比旁人倒熟悉些。她知道他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比如现在,他定时喝醉了酒才会这样。 漆黑的夜里,听着旁边一墙之隔的声音,脑中全是那对奸夫□□的对话,她是瞎了眼看上了他,她怎样都罪有应得,谁让她识人不清,她可以一死了之,可是父母何其无辜,他们枉死如果不能替他们报仇,那自己死后也没脸再见双亲。 不行,她要让他付出代价,如果遵守三从四德安分守己的过日子都要以莫须有的罪名休弃,索性这妇道也不用守了吧,再说,为了那样一个人。 她摩挲着那面将她与那家男主人相隔的墙,思绪渐渐清晰起来~她当年为什么要买下这处院子呢,不独是这处院子收拾的合意,还有牙人的一句这东邻住着捕头一家,最是安全。事实也的确如此。 按说以她这般明媚的长相即便不妆点,一个人独居骚扰的地痞流氓也不老少,多亏了与她相邻的一家是孟捕头一家,都知道这孟捕头嫉恶如仇,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这要是闹出动点静来传到孟捕头耳朵里就不美了,是以一二般的人还真不敢造次。 但是还是有一两个不长眼的,趁着孟捕头出公差的时候她家门外鬼鬼祟祟,若不是她相公的举人身份唬人,让对方得手也难说。也不是她要招惹别人,实在是她长得过分动人,即便她这几年穿得素的跟个女尼也不差多少仍挡不住那窥伺的目光~ 第二天天刚刚放亮,岳欣儿就烧了满满一浴桶水,将一路风尘洗净,然后换上一身新做的藕粉色裙衫,挽了一个单螺髻,敷了一层薄薄的粉,画上黛眉,最后涂上口脂。简单的妆点,让她本来就十分的长相眼角眉梢都带着媚色天生。她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这衣服做出来也原准备丈夫回来的时候穿了,现在有了别的用处了。 抚平袖口的一处折痕,她就挎着篮子出门去了。 她要去酒坊打一壶上好的女儿红,那酒坊日常都是李赖子她爹在经营,这个点时候上早,按说他不应该在店里,这不是最近勾搭上了个寡妇,还传的沸沸扬扬的,他爹一气之下赶出了家门,他又好赌,手里没个闲钱,这不最近窝在店里住着,想从店里揩点油水呢。 岳欣儿去打酒的时候刚好他在店里,见了岳欣儿那眼神就哪儿哪儿也放不下了,眼神肆无忌惮上下扫射,最后停在她胸脯上,那哈喇子都要淌出来了。不等小二招待,他就忙不迭的上前招呼道, “哟,我说今早怎么听到喜鹊在叫呢,原来是举人娘子大驾光临啊!这是要买酒啊!” 她不再是平时冷若冰霜的模样,脸上带着和煦的笑,两个小小酒窝看得让人沉醉。她也不跟他废话,将酒壶递给他, “今天是我生辰,给我打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我要给自己贺贺。” 他低头看她伸出玉脂一样白皙的手臂,接过酒壶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抓了一把小手,那小手竟还让他握了握,而后挣脱了去,那溜光水滑的小手,像是拨弄了他的下半身一样,勾搭的他想就地将她正法。奈何这青天白日的,这一天天的看到吃不到太让他难受了。 可他转念又有了主意,他拿着酒壶也没让伙计帮忙径直到后面取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往里面添了一味迷药。这药可是他辛苦弄来的好宝贝,没看到前些日子刚得的那小寡妇原来也是宁死不从的贞节烈妇,后头不还是拜倒在他雄风之下,追着喊着自己好哥哥,多多疼她呢! 今晚他这位好哥哥不得多疼疼小欣儿吗? 如是想着,打完酒,他就将酒壶递到岳欣儿手里,还不忘再揩一把油,她忍住恶心才没扔了那酒壶。 等她走远了,那李赖子还痴痴的望着美人儿的玲珑身影,端的是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他又抬头看看天,这才大早上,得等到晚上才方便行事,这时间着实难捱啊,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心头一股热火烧的他真是一刻也等不了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庄生晓梦3 他那副模样自然被店…… 他那副模样自然被店小二瞄见了, 他撇撇嘴,天天眼睛粘在那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拔不出来,真是光屁股拉磨, 转着圈的不要脸… 这边回家路上, 平时这一壶酒的份量也不重,奈何岳欣儿自己不记得自己一天一夜没吃饭了,感情的创伤让她暂时忘了饥饱,感觉肩上像挂着块铁一样重,她一步一步往家挪。 孟黎昨天刚外出公干回来,今天出门晚了, 在门口看到远处走来的岳欣儿。 他看着她穿着一身好看的衣服,身形窈窕, 容颜如春日的桃花一样夺目, 只是看她走路不太稳当,好像没有多少力气的样子, 眼看着要到家门口了, 她突然栽倒,距离太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栽下去。短暂的栽倒后她又爬起来迅速的看了眼箩筐, 确认东西没撒出来。 他看着她又踉跄的爬起来, 提着筐子要走, 突然感觉额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下来了,她下意识一擦发现手背上都是血, 她看着那血, 在那懵住了。 他看着这样的她,心里怜惜不已。多美好的颜色,本该是倍加呵护的娇花, 可惜了。他抬脚走上前去。 “岳娘子,你没事吧。”她抬头循声望去,孟捕头这是收拾停当要出门,她习惯性的浅笑一下,说没事。那孟捕头盯着她看了又看,平时他根本不细细打量她,这是他作为外男该有的礼貌,只是现在这副鬼样子太不寻常了。 “你这伤得不轻,得去医馆处理处理,不然会留疤的。”她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不用了。”她随意的说道,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她不知道她此刻本就羸弱,又间她受了伤,面皮比平时更白,美得不食人家烟火,真是病如西子胜三分。 最终他走到她跟前,“岳娘子,你这伤口得处理,我这有金疮药,纱布,我给你包扎包扎吧!”说着不容置疑的接住了她肩上的篮子,在前面带路,让她跟着他走。 “总不会有像你这样的大蜈蚣,我顶多额头上多个小蜈蚣。”他脸上有一道很深的疤,从眼角到耳蜗处,让他平添许多匪气。 以前她从来不敢开他的玩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敢了。他背对着她走,听她这样说,也没有生气,不过也没有回应。 到了他家小院里的石凳前,他招手让她坐下,自己去里间拿东西,因为孤男孤女,不好将她迎进去。老太太这个点应该是犯困了,在东厢睡回笼觉吧。 他回来的很快,将需要的东西一一放在石桌上,先用蘸着烈酒的布头给伤口消毒,然后涂上药再用纱布将额头缠两圈,手法干净利落。他们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皂香,是了,他昨晚后半夜洗澡了,洗了个去火的冷水澡吧。想到这她不自觉的笑了。 “不疼吗?还笑?”还是第一次他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 “不疼,身上的疼算什么。”她说完感受到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 孟黎知道她前几天去了府城,以前她托他给她相公送过东西,她相公是什么人他也略知一二。可见是去府城知道了些什么。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岳欣儿谢过孟黎,回到家给自己做了个清汤面,她没骗那个李赖子,今日确实是她生辰,开始确实不觉得饿,等觉得饿了大约是饿得狠了,吃得风卷残云。 吃饱喝足以后抬头看了看太阳还高照,她就坐在院里枣树底下发呆,直坐到日头西斜才回东厢。 夜里起了风,风刮的门窗呼呼作响,也有几缕风透过窗户缝吹进来,将烛火吹得忽明忽暗。 她做了两个下酒菜,盯着那酒出了好一会儿神,才拿起酒杯就着下酒菜吃了起来。这女儿红度数很高,她为自己庆生也为自己壮胆。 她在等那个李赖子,她赌他今晚会来,她平生第一次勾搭人应该不会折戟吧!等了不久,她就觉得有点上头,浑身热乎乎的,也不有点晕乎,她昏昏沉沉的往床上走去。 烛火一点点的燃烬,直到屋内一片黑暗,窗户底下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影鬼鬼祟祟的撬动窗户,只听咔嚓一声,一扇窗户被撬开了,他顺势从窗户外翻进屋内。等适应了屋里的光线,透过月光他看到了床上躺着的曼妙身影,他满脸兴奋的摸了过去。 岳欣儿此刻脑袋一片昏沉,她感觉到有人在解自己腰带,她努力睁眼看到了李赖子那一副恶心的嘴脸,他贴的自己很近,一边解衣服一边要靠近自己,她避开他那张恶心的嘴,却被他亲在脸上。 “乖美人,都这样了还不让哥哥亲亲,哥哥知道你难受,等着一会儿哥哥帮你疏解疏解。” “你滚开,救命,救命!”她发现自己喊不出来,只能发出微弱而细细的声音。 “是不是喊不出来,喊出来的哪里是救命,分明是叫.床声啊哈哈,美人,这声音爷也爱死了,”他说着将她脸掰过来,“来,再多叫两声,让爷听听,嗯,爷的药可不能白用。” 他将她的外衫扒开就忙不迭的开始剥自己的衣服,岳欣儿恨的双眼通红,可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她只能用手握成拳去拍打那面墙,眼看着那混蛋自己脱的赤条条就要靠上来,岳欣儿身上一片燥.热,理智又让她无助到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这怎么还哭上了,一会儿爷就让你□□。待爷走的时候还要扒着爷的腿不让走呢。” 说着就要去解开她的底衣,可下一瞬他的脖子底下就被抵上了冰冰凉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把大刀,吓得他顿时三魂丢了七魄。两腿不停打摆子,支撑不住要跪下来可那大刀显然是不能让自己跪下的存在,只轻轻一低头脖子上一疼就是一道伤口,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流,淌在他白花花的身子上,在月光下分外瘆人。 那人在他身后,他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好汉饶命,好汉我错了,求您饶了我的狗命,我再也不…” 还没等他说完,他就被对方打晕了,光溜溜的扛走了。岳欣儿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她只知道自己浑身热气腾腾,整个人虚空无比,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遵循着原始的本能动着,好像有无数的虫子在啃咬自己,酥痒无比,意识逐渐模糊~ 迷蒙间,感觉有一双大手在给自己系衣裳,她下意识的去抓住他,细细摩挲着那手,那手的主人虎口处有厚厚的茧子,那种粗粝的的触感让她一碰就酥了半个身子。 她就着他的双手顺势去缠上他的脖子,埋首在他脖颈里。 她知道他的习惯,若是喝酒,第二天一定不会外出公干,即便白天出去应酬,夜里也会早早归家。她赌他在家,她赌他会来救她,她也知道这壮胆的酒里可能加了料,她就赌他。 此刻她闻到那和着松露的皂角味,还有高粱酒的味道,他也喝酒了。她再也按耐不住那股热意,贝齿轻启,顺势在他的脖子上烙下痕迹。他没想到她突然的动作,身体明显的战.栗了一下。 像是被点穴了一样,他一动不动由着那精灵在身上点火,好容易稳住心神,下意识舔了舔唇,嗓音不自觉的嘶哑, “岳娘子,你怎么了?你…” 好聒噪的声音,谁是岳娘子,谁要嫁给姓岳的,当劳什子岳娘子,她不要,她不想听,她想堵住那个声音。 她抬头寻声过去,堵住了那聒噪的源头,下一刻整个世界安静了,她眉目终于舒展了,仿佛是在安抚,又出其不意的想要一探究竟,等探进去却尝到了一股高粱酒淡淡的辛辣味,辣的她想退出去,他这是又喝酒了,酒真是个好东西。 就在她想退出去的时候,她被他裹挟住了,带着凛冽,带着似是要与她同生共死的决绝,又麻又疼。 她微微皱眉,又像着了火一样想嵌入对方的怀里,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男子的装束都差不多,她做过那么多男装,自然解开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她摸着他结实的胸膛,摸过他的窄腰,摸到了他的衣带,一个巧劲手就将那带子解开,他想握住她的手让他她停止四处点火,可一个不留神另一只小手已经探进去,握住了他的命门。 “给我。”她含糊的说道。 他这才松开她微肿的唇,在她耳边落下,呢.喃着,像是最亲密的恋人一样, “是你先招惹我的,也是你先要的,我给你,你能受的住吗?” “给我。”她又说道。 “知道我是谁吗?”他喘着粗气问道。 “孟~黎~”回应他的是女子娇嗔的细语,那声音细细密密,瞬间将他的心网住了,他知道他逃不掉了…… 第52章 恍如隔世 一夜过去,破晓才渐…… 一夜过去, 破晓才渐渐熄了动静。都是素了好几年的男女,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似是冰与火相拥,一定要将对方耗尽~~~ 岳欣儿才知道原来男人不都是跟自己夫君一样, 是个银蜡头, 中看不中用,也有孟黎这样的,每每事前必得先亲热一番才能容纳住的。 自打这日起,孟黎日日做起了梁上君子。她红杏出墙,却不知道的是孟黎何尝不是得偿所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眼里心里都是她的倩影, 怎么也挥之不去,只能靠每回酒后疏解一番。 哪怕他一看就知道她是被人下了药,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也喝多了, 他就是控制不住做了趁人之危的事,不过他不后悔, 她那个见利忘义、喜新厌旧的相公根本配不上她。 时间过得很快, 等岳欣儿发现自己怀孕已经离从府城回来过去一个月了。她抚摸着肚子,个中滋味五味杂陈。成婚五年,她曾无数次求送子观音给她一个孩儿, 终于如愿了, 可是, 孩子对不起,若是可以, 下辈子找别人当娘吧。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孟黎, 他高兴的对她又亲又抱,他这个年纪别人都快当爷爷了他才有自己第一个孩子让他如何不兴奋,又是心爱的人给他生的, 他让她放心,他会让她顺利合离,他一定名正言顺的八抬大轿娶她为妻,为她也为自己孩子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她相信他肯定能做到,因为他一直就是那样的人,可是她有不得不为的事,她也配不上他的好。他的笑刺得她心口生疼,有那么一瞬她不知道自己的打算对了还是错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那好相公也没让她久等,就在她知道自己怀孕的第二天他回来了。跟预想的一样,他回家挂着一张淡漠的表情,递给她一张纸。她接过拿纸,草草看了一眼,抬头强装镇定道, “相公,你这是何意?” “欣娘,我记得你是认字的,你不会看不懂休书吧!”他语气冷漠的说道。 “那你以无子为由将我休弃,这我就不懂了。” “你我成婚五年,你一直没有为我开枝散叶,已是犯了七出。” 她嘴角扯出一丝不达眼底的笑意, “相公,这你可休不得我。” “哦?确实妇有三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你这一条也不符合,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休不得你了?”他奇怪她的反应,他以为她会跪下哭泣哀求。 “相公,这有无子嗣也不是你说的算的,得是那郎中说的做准。”她轻柔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们哪里来的孩子?你莫非脑子烧糊涂了?”又看她抚着肚子,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你,你,你~~莫非你~~” “是啊,我怀孕了。” “好啊,我猜的没错,你果然偷人,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我本来念及旧情只以无子将你休了全了你的脸面,没想到你这么不守妇德。” 她听了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拿着帕子指着他道,“我头一次听说,这个休弃还是成全了别人的脸面。” 他顺势揪住她的手臂,拉到眼前厉声问道,“到底是哪个狗杂种的,你说,你说,我不仅要打死他还要打死你肚子里这个小畜生。” “你想知道呀,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她笑得温婉,凑到他耳边,朱唇轻启, “是隔壁孟捕头的。”她弹了弹粉色的比甲,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我记得他亲弟弟是二品巡抚苏大人的乘龙快婿,听说他们兄弟情深,你确定要打死他?” 肉眼可见的,他的脸色颓败了下去,他虽是个举人,说穿了还不是个白身,逢迎巴结还来不及,还要得罪?不过转念他又转怒为喜,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欣娘,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给你放妻书,咱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好?”她本来要看看这个男人还有多少血性,知道结果的一刻瞬间都索然无味了。是了,他这种人妻子如衣服,如果这衣服能卖一副好价钱,岂不是更称心了。 “当然~~~不好。”她听到屋外熟悉的脚步声,她让他来,他总是准时出现。 她突然跪坐在他脚下,脸上也变得凄楚无比,她捂着肚子伤心的说道, “夫君,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纵使我对不住你,可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你还要给我下毒。” “什么下毒?你什么意思。”岳承周一时摸不着头脑。 可还没等他明白过来,他就看到她嘴角流出了一丝黑血,身下随着她疼的颤抖,鲜红的血慢慢弥漫开来,他显然被这眼前的景象吓到了,用手指着她呐呐的说不出一句话。 “欣儿,你这是怎么了?”身后有人大力一把将他推开,冲到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 “对~对不~起。”她一别咳血一边说道。 她想说,对不起从开始就设计了你,我故意磕伤想要你的怜惜,我故意勾引的李赖子,我也知那酒有问题故意喝的,都是为了设计你。若是没有父母之仇该多好,我真的会放下仇怨。可是对不起,我太恨了,恨到要利用你的爱。 “你没对不起我,你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你会没事的。” 他说着就要抱她走,她偎依在他怀里,朝他虚弱的摇了摇头, “没…没用了,临了能得你真心…爱我…也算是不…不枉此生”。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几不可闻…搭在他手背上的手失了力道慢慢滑了下去… 就是这么快,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他怀里咽了气。 不该这样的,本来他欢欢喜喜的来想要跟她说他已经想好给孩子叫什么名字了,不该这样的,他此刻浑身煞气逼人,身上染着血,是她的血,她孩儿的血。 “孟兄,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我没有伤害她,是她,是她故意要害我的。” 孟黎好像才从梦里醒来,看着眼前聒噪的男人,是了,这个男人是她讨厌的,到死都讨厌的。 “是不是你害的已经不打紧了。反正你也是要死的。”只见他手起刀落,那刀飞出去直接插到了对方的心口。 岳欣儿已经死了,可她灵魂出窍的那一刻,看到了这骇人的幕。不应该这样的,他不是捕头吗?岳承周毒杀她证据确凿,他只需要缉拿他,即便不能判他死刑也能判个流放,从此绝了他的仕途,她也算给父母报仇了。可现在他杀了他,他该怎么办?会不会吃官司? 她焦急的不行,想拉他起来让他快逃,逃离这个现场,可是她办不到了,她的灵魂越来越淡,最后意识也陷入了混沌~~~ 等她再次睁开眼,满眼都是她未嫁人时的闺房场景。她分不清楚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真是庄生晓梦,一切都恍如隔世。 爹娘都还在真好,哥哥有了更好的际遇,姐姐们都嫁了良人,她还有弟弟,而且弟弟也出息了。 只是她还沉浸在有亲人的幸福里,她娘突然跟她提起她要抓紧绣嫁衣了,她跟岳承周的婚事也要抓紧准备了,她听到这个名字就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大家都越来越好了,唯独她还是甩不掉这个烂人,而父亲又在宴席上侃侃而谈未来女婿多么出众,她要退婚,岂不是要当众打父亲的脸面,从没给家里长过脸的人,怎么张嘴说呢? 再说,她要以什么理由呢,毕竟那岳承周现在考上童生了,是个别人眼里的香饽饽了,她要是说因为一个梦就要退婚,父母肯定以为自己失心疯了。怎么可能同意? 她这几天被这些情绪撕扯着,整个人快要发疯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所以见岳展那样说才号啕大哭。 她给岳展叙述的时候很多人和事都是一笔提而过,比如那刘七巧,比如她跟孟黎的事,又加上岳展并不知道那相亲姑娘的名讳。所以他没有意识到那刘七巧就是自己的前相亲对象。不过这些都不打紧。管她是谁,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岳展见她如此自苦,不由心疼的说, “三姐,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我也害怕,害怕别人以为我被恶鬼夺了身子。”她低头无措的拨弄着手指。 其实到现在岳欣也还是懵的。她大概没有意识到她重生了,她重生的那一世没有岳展,他一听到爹娘早死就难过的不行,得亏他穿越来了,不然这个家得让人欺负死。 “再说,那梦也着实怪异,你说他真的吧,里面为什么没有你?你说它假的吧,这几天发生的事又印证了是真实的,”岳欣儿感慨道。 “什么事?” “隔壁有田叔的牛不是前几天被偷了嘛!”“那个啊,偷牛贼不是早就被抓住了嘛!”他前几天听说有田叔报了官,县里的差役寻迹找到的偷牛贼李大强。 “你说怪不怪,我脑子里早就知道是谁干的。” 第53章 临危受命 “还有别的事吗?” …… “还有别的事吗?” “倒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验证的。说出来恐怕你会觉得我危言耸听。” “没事, 你先说来听听。” “你知道今天是观莲节吧?” “当然知道。” 那观莲节,听它的名字就能够听出来,观莲节是观赏莲花的节日。这自古人们都十分喜花, 并且无数文人骚客也为之赋诗作词, 这文人不知怎么着就慢慢的兴起来了这一个节日。渐渐的不仅在文人圈子里传开了,也传入了老百姓家里,每年的5月24都会举行这一个节日,人们都会穿着比较干净利落的衣服,泛舟莲池之上,观赏莲花, 尤其是到了晚上还会放莲灯,流光溢彩美故美哉。 她语气低沉的继续说道, “我梦里听人说晚上放莲灯的时候那永定桥塌了, 死了不少人。” 永定桥?那都是他们县的地标建筑了,屹立几百年了, 怎么可能会突然塌了?可三姐又说的言之凿凿, 若是真的怎么办?可怎生是好?他嚯的一下直接站起来,不停的来回踱步。 他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可就像三姐说的, 现在说出去也没有信的, 再说大节日的, 他还能将那桥上的人都赶了不成?官府都不一定能办到,即便能办到, 又凭什么听他的? 他得想个万全之策。 他看了一下时间, 现在离着晚上的观莲节开始还有两个时辰。他们岳家庄离着县城很近,可再近,坐那马车一个时辰的路也是的。他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都说三个臭皮匠, 顶个诸葛亮。他先杀到岳辛家,这家伙虽后来继自己之后也考上了岳麓书院,但是个恋家的,三不五时就要请假回家一趟,今儿也是巧了,正赶上他在家,可不把他逮住了。 别人他不敢多说,但岳辛是自己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他就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那永定桥塌了,好多人落水了。岳辛自来对岳展就有一种迷之自信,别人若是听了肯定不会相信,但岳辛听了就与岳展商量,时间太紧,不如约了村里会泅水的小伙伴相约只说趁着节日晚上去看花灯,到时候再多租几只游船。 岳展也觉得可行,两人分头行动,动员小伙伴,岳辛家出马车。乡下的晚上本来就缺少游玩活动,众人一听有这好事,都争相恐后的要去。没一会就凑了十几个少年,等岳展跟岳辛将人汇到一处,他只没想到岳承周也在,他竟然会泅水?想想也能理解,他们村旁边就有个水泡子,所以村里会泅水的半大小子比较多,岳承周会泅水,并不奇怪。 事不宜迟,他们即刻坐上岳辛家的两辆马车,向着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幕降临时马车疾疾驶到县城,此时华灯初上,街道上随处可见盛装出行的男女老少。即便平日里再忙碌的人们此时也借着节日,邀三五好友在街市上赏灯,赏月,赏这繁华夜景…… 因为马车无法进入这闹市,他们只得在外围下车进入人群,向着永定桥的方向走。 等快到了河边,此时河面上远远望去,漂着无数的明灯,在波光的点缀下更显得绚丽璀璨。 再看那永定桥,放眼望去,桥上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这要是桥塌了,得多少人落水啊!!岳展想想就头大。 跟他们来的小伙伴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美景,没留意一会儿的功夫岳辛已经雇了七条游船,把今晚能雇的船支都雇了,为此他的荷包都扁了,他心里在滴血,可心里想着万一桥真的会塌,那他岂不是普度众生了?这样想,心里好受了不少。 小伙伴们人手被分了一条游船,岳展早就想好托词了, “在岸边看有什么意思,到处都是人,要看咱们就去船上看,一年就一回,每个人都撑一支篙游船,向青草更青处漫溯,赏夜景、闻喧嚣、享悠闲,岂不美哉!”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来了兴致,也不疑有他,纷纷拿起竹篙学着岳展的样子踏上小船,乘着夜色,泛舟灯河。 因为船只有限,也有两人共乘的,比如此刻的岳展跟岳辛。两人也是密切关注着桥上的动静。他们不能离的桥太近,若是桥塌下去,旁边的船只也要遭殃。他们引导着其余小舟在离着桥不远不近的地方游弋。 时间一点点划过,眼看着时辰已经不早了,游人开始三三两两的往回走,桥上的人群也开始变得稀疏。岳展心想莫非他三姐记错了时间,可能是明年观莲节?也可能这一世有什么变故,毕竟自己本身也是个变故,上一世发生的事不代表这一世也要发生。 他看着同伴都已尽兴,有人提议上岸,他正好跟岳辛商量驾船返回岸上,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只听轰隆一声,不仔细听像是打雷声,可声音却是从桥底下发出的,岳展猛的回身,发现原来有一处桥墩塌了,像引起了连锁反应一样,只听又是一声轰隆声,陆续有桥墩塌陷,接着就是桥梁的断裂声,桥上游人的呼救声,哭喊声,幼儿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在清凉的夜色里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岳展见状,他告诉自己保持冷静,然后指挥小伙伴们划行到不同的方位救人。游船上的伙伴们在事故发生的一刻直接呆若木鸡了,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前的人间惨剧真真实实的发生了,屹立百年的永定桥塌了。若不是岳展紧急安排他们,此刻他们还处在呆愣之中。 现在是救人的关键时候,耽误一息,可能就有人因此而送命,回过神来的众人忙听从岳展的安排。 都是从小读圣贤书的儿郎,知为人有三不能避:为民请命,为国赴难,临危受命。此刻他们就是临危受命之时! 他们虽手忙脚乱却内心坚定的往桥那边靠近,月夜下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每个人撑篙的手都在发抖~~~ 而岳展将篙递给岳辛,说道, “你划到那个方位救人。我要去那边,我看到有个妇人抱着个小儿坚持不了多久。”说着纵身一跃,像一条鲤鱼一样义无反顾的投身到如墨色的江面,消失不见了。 岳辛接过长篙,全速划行过去也开始捞人。不错,捞人,此时水面上扑腾着的身影正是他们的目标。很快他们租的每一个小船上都挤满了人,而河上还有零星扑腾的水花,这是还有人没救上来。 “你们谁会撑船?”岳辛急切的问他船上的人,一个全身湿漉漉的,一个长相秀气的高瘦少年起身道,“我会。” 岳展急忙将他手里的长篙递出去道,“兄台,这一船老小都交给你了,我会泅水,水里还有人等着我去救呢!”那少年接过长篙,郑重一礼道, “定不负所托,恩公一切小心。”恩公?他什么时候成恩公了?不过救人的感觉很不错。 见他接过长篙,他头也不回的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向远处游去。小伙伴们见状,纷纷学着岳辛的样子将手里的长篙给别人,自己也扎进河里救人。 只岳承周掌的那条小船上,他看着黑暗的河水,夜幕下那河水突然狰狞起来,像一口猛兽的嘴,他愣了下神,攥着长篙的手松了又紧,终是没有选择跳河救人,而是撑着小船将船上的人往岸上送去。 而岳展呢,此刻已经游到了那年轻妇人和幼儿身边,那年轻妇人不会泅水,可母亲的天性让她咬着牙托举着孩儿,自己被呛得喝了好多水也毫不在乎,苦苦的煎熬着,以为要没救了。可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了一位会泅水的少年。 “我圈住你,你抱紧孩子。”那少年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可是她此时已经精疲力尽,身上跟灌了铅一样, “我不行了,你救我只会拖累你们,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说着就要将孩子往他怀里送。 他一个少年怎么可能将她们娘俩拖到岸上呢,那岸边仿佛是生门,离得太远了,远的她觉得今生都到不了了,她太累了。 只听那少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你死了,你的孩子怎么办?孩子需要母亲,没有人像你爱他一样爱他!” 此时,孩子又哭了起来,那哭声如同无数针同时扎在她心上一样,痛得她密密麻麻的疼,是啊,没人像她一样爱他了,也许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一瞬间让她生出无限的孤勇来,她的孩子也要活着,她也要活着。她紧紧抱住孩子,如同抱住无价的珍宝。她配合的被少年从后面圈住,向岸边游去,等终于到了岸上,双脚落在地面上,她都不敢相信她和孩子竟然得救了。 还没等她拜谢,那少年已经又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去救人了,她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高大身影,连他的长相、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第54章 恩将仇报 等船靠岸,船上的人…… 等船靠岸, 船上的人相互搀扶着陆续上岸,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今天差点就交代了, 而今天救他们的少年此刻还在河里救人呢。那些有余力的就在岸边搭把手, 将被救的人拖上岸。 就这样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岳展带领着同伴们将水中的落水者一一救上岸。 短短的一刻钟时间,是稍纵即逝的一刻钟,是时不我待的一刻钟。 等确定所有落水者都打捞上来,岳展才跟同伴们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岸,一阵夜风吹过, 大家忍不住都打了个哆嗦。 虽然人是救上来了,有摔断腿的, 有磕破头的, 还有几个昏迷不醒的,看着情况非常紧急。这个时代救人的方法不外乎背着溺水者快速走动, 溺水者可能会吐出水, 从而恢复呼吸,但是这种方法缺乏科学依据的。 岸上几个昏迷的人显然这样的方法都用了,却还是昏迷着, 显然没有用。 听到桥塌了的消息匆忙赶来的大夫给几个人把完脉就直摇头, 这几个人都没有意识, 翻白眼,嘴唇发白, 这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救了。叹了口气道, “人不行了,准备后事吧!”一听这个消息,亲人在身边的就哭作一团, 求那大夫再给看看。 岳展用手触摸溺水者的小腹,小腹是温热的,说明还有救,他摸着都是热的,现在必须用心肺复苏,而且半点耽误不得。 岳展这才想起来,好像除了他大家都不会,奈何他没有三头六臂同时操作,只能赶紧赶紧招呼岳辛几个跟着自己操作: 首先要迅速的开放气道,一手放在溺水者前额向下压额头,另一个手向上抬领清理口鼻的异物。检查无异物捏住落水者鼻子嘴包嘴吹气两次。 接下来找到两□□连线的中点,双手十指相扣掌根重叠掌心翘起,双手伸直上半身前倾用上半身的力量垂直向下按压。按压深度2寸,频率为一息30到40次。按压30次之后再进行两次的人工呼吸。重复以上动作直至患者恢复意识。 岳辛跟着岳展一步步操作,看着岳展嘴对嘴渡气给那位昏迷的大叔,他这位看着大约是个姑娘家,哎,人都要死了讲究这些繁文缛节有什么用。 如果现在为了避嫌而延误了救人,那真是万死难抵其罪,索性继续照着岳展的步骤救人。 围观的人们包括那个大夫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也惊异于这些动作的大尺度,但大家都默契的没有阻止,反而一眼不错的看着他们进行心肺复苏,是的心肺复苏,他们听都没听过,听其他人讲这些都是岳家庄的人,也是岳麓书院的学生,既然是岳麓书院的书生,懂的肯定很多,或许就能救了这些人呢? 更何况这些人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而施救的这些少年们,都累的都要力竭了,但仍靠着要救人的信念支撑着,跟上了发条的陀螺一样不停的反复有规律的按压,按压······ 终于岳展身边的大叔先有了反应,他开始往外吐水,岳展没防备被他吐了一身,他也不恼,赶紧帮他擦拭,避免被二次呛到。吐完水,肉眼可见的,那人意识开始回笼,黑白的瞳仁看着也正常了些,只是他还按着胸口不停的呻吟着······ “大叔,你终于醒了!” 岳展握着他的手,激动的说道。能从死神手中生生将一个人拉回来真的太高兴了。 呃,他看着少年人俊朗的脸庞,他~他能说他是痛醒的吗? 看到有人真的恢复了意识,那大夫也是满脸惊的不可置信,似是要确认什么,他赶紧过去把脉,众人此刻都大气不敢出一声,他们刚刚看到了什么,那气息全无的人被亲亲嘴,再按压了一会儿竟然活了?怎么可能?有的用手使劲捣了捣眼珠子,复又睁大眼睛一眨眼都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什么。 只见那大夫把完脉,强作镇定的说道,“脉象虽然虚弱,但是人没事了,只要回去好生休养,过几日就好了。” “可是大夫,我这里疼啊!”那大叔指着他的胸口跟大夫说道。 那大夫又给他摸了下骨,脸上露出了一丝赧然的神色, “嗯~嗯~没事,就是~嗯~肋骨按断了四根!” 嗨~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原来真的救活了。这还只是个开始,紧接着,旁边几位也开始有了动静,开始往外吐水,嘴角溢出虚弱的声音。那大夫挨个把完脉,脉象跟第一个大叔一样,只是虚弱,人已经无虞了。 “活了,都活了!”人群里一个人开始兴奋的大喊道。 那大夫竟也附和道,“从前只见《黄帝内经》中讲:生死人肉白骨,原我还不信,原来真的有医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今日受教了!岳麓书院百年学府,实至名归!”他这样说,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被救的众人也都道谢,感谢今日活命之恩。 被岳辛救了的少女此时也清醒了,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那少年为她渡气,此时再看那少年,原来是从河里将她捞上来的人,听着周围人的谈话,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岳麓书院的书生,是前途一片光明的人才。 为什么这么好的人自己却相不着? 家里要将自己嫁城西铁匠铺里的李铁匠,那人年纪都快能当自己爹了,还有两个孩子,她一个姑娘家进门就要给人当后娘,不过是因为多付二两银子,她爹娘就同意了。 自来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她嫁给个打铁的,也是跟着受累,一辈子就看到头了,还有什么指望? 她本来也不想活了,桥塌了好啊,有这么多人给自己陪葬,死后也不寂寞,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救了她。 看着眼前清朗的少年书生,她顿时恶向胆边生,搏一搏,说不定不仅能逃离那个铁匠,说不定自己以后还能当官夫人嘞。 于是她开始抽泣起来,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叫人看了好不心疼, “姑娘,你被救活了你应该高兴,你哭什么呀!” 她抓着她浆洗的发白的裙角,哭着控诉道,“你先时救我就碰了我的身子,上来又…又…当着这么多人轻薄于我,我名节没了,我不活了。” 说着作势爬起来又要跳河寻思。他岳辛哪儿见过这阵仗,连忙去拉她,好容易将她拉住,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吓得松开她, “姑娘,刚才那是为救人迫不得已,如有冒犯小生在此给您赔礼了。”说着他长揖一礼,行这种大礼面向的对象通常是天地君亲师,此时岳辛这样赔礼已是极有诚意了。可那姑娘依然不依不饶,“你道歉有什么用,我不管,我嫁不出去,你要娶我,对我负责!”那岳辛一听也懵了,自己简简单单的救个人咋还被赖上了,看这架势自己不娶她,她就要寻死觅活。 岳展此时明白了,这是挟恩相报啊,他皱眉不知怎么办,这也怪他,随手给他好兄弟安排了这么个活,倒惹了一身骚。只是对付女人方面他也没多少经验呀!看岳辛那样,像是顶不住多久。 她见他还是不表态,随即又添了一把火,“我身子也让你摸了,嘴也让你亲了,你要是不娶我,我就去敲鸣冤鼓!让青天大老爷评评理!” 她一说完不止岳辛,就连岳展脸色也不好了,这个事本来就是没有谁对谁错,但若是这女子真的去敲了那鸣冤鼓,将事情闹大了,岳辛也没有好果子吃,毕竟他也是要考科举的,传出什么不好的风评,那他科举一途算是走上死路了。 正僵持间,只听人群里一声清脆的女子声音传来, “这位姑娘,不知你芳龄几何,与这位公子相不相配呀!” 被问话的女子娇羞答道,“奴家今年14岁。”她含羞说道。 而问话的女子已经缓步走出来,她岱眉轻扫,目如含星,面若桃李,身形纤瘦,身穿素纱裙,头戴牡丹发钗,手执罗扇,用那罗扇轻掩朱唇。 岳展跟岳辛一看,嗬!原来是四姐岳怡儿。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都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只许你们乘月游湖,就不兴我赏月赏灯?” 要说她为什么在这,多明显呀,因为是节日嘛,店里生意红火的不得了,小二忙不过来她只能一直在店里帮忙,好容易这会儿清闲了,她来河边逛花灯怎么了?只许他们来,就不兴她来?哼,没这个道理。 她怼的两人哑口无言,她走到岳辛身边,用罗扇掩住朱唇,悄悄说道,“你这关难过,你帮我牵线你桐江府的姑姑,这关我帮你怎么样? 岳辛的亲姑嫁给了桐江府做织锦生意的大户,要是能搭上他亲姑这根线,以后店里的布匹成本至少省一成,做成的成品还能销到桐江府,在那里打开销路。 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要有索取的,不然活该帮忙的出力气吗? 岳辛听了这话,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要不是顾忌着围观这么多人,早就献上他的膝盖了。 第55章 美救英雄 见他稍稍点点头,算…… 见他稍稍点点头, 算是应下了。她才对那坐在地上的少女继续说道, “年龄确实相配,你觉得他从水中救了你, 碰了你的身子, 又为你渡气碰了你的唇就要对你负责是吧?” “难道不该吗?”她双眼噙满泪水,颤抖着声音问道,好一付我见犹怜的样子。 “该,当然该,换任何人都应该负责。”她竟然赞同她的话,不是说好帮他的吗?岳辛着急的头上冷汗连连。 但紧接着, 他就见岳怡儿快步从岸边走到水里,那水才到她小腿, 她就伸手朝向岳辛, “我溺水了,快, 还不来救我上岸?” 溺救?怎么救?这么浅?自己走上来不就行了? 迫于岳怡儿的淫威, 他只得遵从,走到她身边一个公主抱,就将她抱起来, 入手比想象中的轻, 温香软玉在怀, 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痒痒的,她一手圈着他的脖子, 另一只手依然拿着那把团扇, 他突然有点束手束脚,不敢低头看她,眼神目视前方, “呆瓜,低头,低头看我!”她轻斥道。 听到她的训话,他只好低头看她。她则将团扇举起~~ 真奇怪,打小光屁股长大,从小一起玩泥巴的人,以前怎么没发现她长得这样好看,又见她突然倾身过来,他只看到自己的身影在她深邃的眼睛里,身影越来越大,他们贴的越来越近,他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木樨花香,只是那唇快贴上时,她却突然停住了,他的心跳突然加速,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动,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涌上心头~~~ 月光打在团扇上,映出一对璧人的剪影,围观的人群只看到那团扇上映着的剪影里双唇贴到了一块。 “哇~~亲上了~~亲上了~~”,人群里有人起哄道。“哎,怎么还遮上了,别害羞,我们都看到了。” 仿佛一弹指的功夫,影像上的两个人就结束了这亲昵的动作,那女子举起团扇的手又搭回少年的脖颈,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任由那少年将自己抱到岸上。 岸上刚刚被救的女孩看到他们上岸,指着他们道, “你们,你们~~?” 岳怡儿从岳辛身上跳下来,一边走一边说道, “你不是说只要抱了亲了就要对对方负责吗?这样,我们不仅抱了也亲了,他也要对我负责。论长幼顺序,我年纪比你大,论相识时间,我与他相识时间更早,这于情于理,我自然是原配、正妻。” “至于妹妹嘛,我也不是那不大方的人,会许你个良妾,虽然成婚以后要每日晨昏定省,对我这个主母请安,以后你的孩子也得叫我母亲,但我必然不会苛待妹妹的。 只辛哥没有功名在身,又没有进项,少不得以后劳烦妹妹操持厨房及后院洒扫事物。”她主动去牵她的手,以示友好。 什么?这人没有功名?合着这嫁进去还要让自己当老妈子,照顾一家人衣食起居,听着也不像是富户。 又仔细看了一眼他的穿着,布料倒看不出什么来,但有些掉色了,不像是家里有钱的地主家的公子,书生爱面子,这也许是他最得体的一件衣服了。 岳辛若是知道,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一句万幸,今夜准备去救人的,他拿出了几年前的一套压箱底的衣服穿上,这不,岳展不让他穿着打眼,说平时打扮的跟个花孔雀似的,这次是去干正事的,要低调,不能引人注意,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那落水的姑娘,似是拿定了主意,甩开岳怡儿的手,冷声说道, “谁跟你姐姐妹妹的,我宁做贫家妻,不做富家妾,这男人你自己留着吧!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说完还往地上啐了一口,抬脚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留下了一众吃瓜群众还有呆愣在一旁的岳辛。 这就解决了?这么轻易的解决了?此时岳辛对岳怡儿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姑奶奶简直就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渡他过苦海的。 刚刚真的是好险,天上一口大锅砸下来,好悬没把他砸死,可没等岳辛缓口气,就听到另一边岳展凉凉的说道, “那个姑娘倒是走了,你说说你们俩的事该怎么解决?” “什么我们俩的事?”岳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众目睽睽之下,你跟我四姐亲亲我我,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当我姐夫?” “我不是,我没有?”岳辛连连摆手澄清道。 “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至于他们说什么由着他们说去,你把答应我的事做到,我总不会跟刚才那姑娘一样赖上你的,放心。”她面上一副坦荡,倒显得岳辛像是被占了便宜的小媳妇一样。 回程的路上岳展没有跟同伴们一起返回,而是跟他四姐坐了一辆马车。 马车内,岳展端详着他四姐的表情,一副淡然的样子,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呀,他怎么总感觉哪里怪异呢?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斜睨着他问道。 “没有,没有。” “那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我总觉得以四姐的智商,面对今天这种情况你应该能想个万全之策,既能让那姑娘知难而退,又能让自己免于陷入这是非之中。”一番话说得,既拍了他四姐的彩虹屁又要问出了一下自己心中的疑虑。 “既然这么好办,你自己当时怎么跟个蚌一样不吱声?” “主要我是个男人嘛,不敢轻举妄动,一个搞不好,这水越搅越浑,你一个姑娘家就不用了,很多方法施展起来也便宜不是?”他挠挠头如实说道。 “那我可谢谢你高看我了!” “我怎么总感觉你是自愿跳这火坑的呀?你看,今天这么多人看见了,等回村里不消一晚上就传的人尽皆知,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呢!岳辛倒没事,你得受托累。” “哟,我往日没发现,你对这名声也是挺在意的嘛!” “哎呀,四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挤兑我。我是对名声不怎么在意,那是仅限于我自己的名声,我皮糙肉厚的耐造,可你们女儿家的名声就跟那瓷瓶一样,轻易碰不得,必得束之高台以防一个不小心摔得粉身碎骨。”也是生活在古代女子的悲哀。 “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坏!” “愿闻其详。” “这个事情呢退一步讲,岳辛已经答应给我牵线他在桐江府做织锦生意的姑姑,咱家的生意以后可不愁销路了,我能赚了银子。进一步呢,那岳辛不是也没有定亲嘛,让他当你姐夫不就好了,我又赚银子又赚了人,怎么算都是笔划算的买卖。” “啊?真当我姐夫?”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变姐夫?心里总感觉别扭呢! “怎么,你不愿意?”她脸跟变脸谱一样睨着他。 “不是,就是,就是,为什么要是他呀?” “这话应该我问你,为什么不能是他呢?”她反问道。 “我年纪大了,始终要嫁人。与其嫁个见不过一两面的,不如嫁这知根知底,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且他家里有钱,有地,独苗,不可能有兄弟阋墙,三妻四妾的乌泱事,我放着这样的不嫁,我出去寻摸,你看我有病?非得出去找虐?今日这事也是机缘巧合了”。 她说的话算是半真半假,她最近也在发愁自己的婚事,她娘都寻到媒婆那里去了,她看了一圈,也就岳辛最合适,正考虑要不要下手呢,就见她的菜地要被抢了,笑话,老娘看中的小白菜,眼见它成熟了,还能让你摘了先,做你的春秋大梦。不就是跳河吗?谁不会跳,她也跳一个让他负责。 她心里腹诽若是等着那榆木疙瘩开窍,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呢!索性加了一把火,就不知道这火要烧到哪里了。 “倒,倒也是,可你只喜欢银子,又不喜欢他。”他抬头觑了她一眼,又赶紧低头,他窥探他姐的感情可不心虚嘛! “人在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是最轻松快乐的,生活里第一位也是自己,情绪不被他人左右,尽管有时候孤独了一些,但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随心所欲,自由如风。所以为什么要用喜欢框住自己?” 啊,他的四姐,用现代的话来说,不仅是个事业脑,还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呀!不知道他该不该为自己的好友掬一把同情泪。估计岳辛在她心里就是个合适的工具人,她四姐拿的活脱脱的大女主剧本啊! 吐槽归吐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这不,果不其然,第二天岳家庄就已经谣言满天飞了,岳知语两口子在家门都没出去呢,有那好事者就将那谣言说给两口子听了,将昨晚在那灯会上怎么抱怎么亲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亲临现场,直听得林氏要气晕过去,得亏岳知语扶她一把,不然当场就要从太师椅上栽下去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第56章 徒生波折 他们直接将岳展逮来,才…… 他们直接将岳展逮来, 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身是做了件好事,凭空惹了一身骚, 这到哪儿说理去~~ 不管怎么说, 因为这件事,四姐儿的名声确实受了影响。 而另一边回家省亲的刘老爷府上,刘老爷胖胖的身子圈在太师椅上,正端着茶盏,一边吹茶,慢条斯理的品茗, 一边听着管家说起大小姐前几天遇险的事。 待听完,才清了清喉咙, 问道, “那救人的后生什么情况,有没有打听清楚?” 管家一听老爷问, 赶紧殷勤道, “打听清楚了,是岳麓书院的书生,今年府试刚过了童生, 明年二月里要考秀才。” “哦?”那刘老爷一听, 来了兴致, 端坐身子,问道, “这么说学问极好?” “据书院里的夫子说, 不止秀才,未来举人也可期。” “不过嘛。”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他还能猜不出老爷的心思, 肯定又在为小姐的亲事发愁。 “不过什么?” “这书生出身不好,虽是岳家庄人,但从小父母双亡,因为才学出众,族里才一直供养到现在,而且他亲事一早订了,是一个庄的姑娘。” 刘老爷喝茶的手一顿,将茶盏放到桌案上。不仔细听听不出来这声音比平时放的略大点声,泄露了主人此刻的心情。 刘老爷心里确实发愁,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若不是之前遇到的事,凭她女儿的出身长相多的是优秀的小伙子嫁,现在嘛,只能好好寻摸寻摸了。 这样想着,这不就让女儿遇到了一个。看女儿满意的不得了,这几天脸上都有笑容了。他眼又不瞎,自然知道了女儿的心思,这才让管家去打听。 结果呢,他听着也是挺满意的,是个稳妥的有前途的后生,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家境好拿捏。只是有一点不好,亲事定下了。 唉,女儿可真会给自己出难题。怎么办呢?为了女儿的未来少不得要相看相看,必要的时候也要谋划一番。 这天他带着女儿去岳承周家,美其名曰,拜访救命恩人。 等敲开了他家的门,岳承周不意竟然是他们,还找到他家里来了,只好请他们进门。 秉着来者是客的道理,他将家里仅有的茶叶拿出来,去烧水泡茶。 刘老爷趁着这功夫打量四周,管家真没骗他,穷,真是穷,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正屋只有一张掉漆的桌子和一把瘸腿的椅子,房子也像年久失修墙上还留下了些许水印子,像是漏雨留下的痕迹。很难想象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自己成材,这人得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办到,心性如此,未来真是不可限量。见他要进来他将心思压下。 待岳承周拎着茶水壶进来,给他们一一盏茶,说道,“家里只有粗茶一杯,失礼之处请多见谅。” 刘老爷回礼道,“我们不请自来已经是叨扰了,这不是女儿回家说是观莲节上桥塌了,多亏恩公出手相救,才保住了小女的性命,我一生就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没了她,这偌大的家业也无人继承,您可不就是救了我的命嘛!”他不着痕迹的露了点家底。 “您过誉了,当时即便不是我在场,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施以援手的。”他保持这谦虚的姿态,这点让刘老爷很受用,是个谦谦君子。 “刘顺,将我们带的东西拿上来。一点心意,还望恩公笑纳。”刘老爷刚说完,刘管家就赶紧让人将礼品一一摆放在客厅里仅有的一张桌案上。 只见不大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匣子银元宝,九色点心,几匹雅致的布匹,文房四宝林林总总,一眼望去,摆的满满当当。 岳承周在看到银子后,掩下眼里的喜意,不卑不亢的说道,“这无功不受禄,你们还是拿回去吧!我不能要!” “哎,怎么会是无功呢,你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呐!要不是你,我们父女早就阴阳相隔了。” “是啊,公子,你的救命之恩,奴家无以为报,区区这点东西只是为了表达我们的心意。这个都不能收吗?”她本就生的美貌动人,此时用一副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直看得他有点不知所措。 “那,那文房四宝我留下,至于银子和其他的东西你们拿回去,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最后好说歹说,这才把这些东西留下来。 不过,他们父女刚回去的第二天那姑娘带着个小丫鬟又来了,见着岳承周,只说了句岳公子,眼泪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真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岳承周见她哭的这样伤心,慌忙问起缘由,只听那刘姑娘哽咽的说不出话,还是身畔的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看开口了, “还不是前几天公子救了我们家姑娘,但是不知道哪个杀千刀传出去姑娘叫人看了身子,只有公子能证明我们姑娘的清白了。” 他看她萧索的样子,当真是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昨日还神采奕奕的灵动少女,今日却凄凄惨惨戚戚,不由心生怜爱, “刘姑娘,你需要我做什么,若是我能做到,必定在所不辞。” “也不需要公子做什么,只是需要公子陪我走一趟,族里三堂会审的时候,帮我证明一二。” “这有何难,你且等着,我收拾一下这就跟你出门。”说着回房间收拾停当然后与那刘姑娘就着刘府的马车往县城赶去。 待快到了那刘府,远远就看到了前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的匾额,上面是烫金的两个大字"刘府"。 待进入大门,入目的是一片翠绿的竹林,穿过竹林,进入庭院的深处,此时池塘里的荷花开了,荷叶底下露出几尾鱼儿。这鱼儿他从他同窗家里看到过一条,叫华光鱼,据说一条要上百两,他家那一条还是他姑姑送给他的,一般闲人家可养不起这么金贵的玩意儿。 他粗粗一看,光这种鱼儿就看到了二十几尾之多,更遑论其他的没见过的鱼儿。岳承周内心震惊不已,光这鱼就值几千两了?脚下仍不停的跟着继续往前走。 穿过抄手游廊,后面就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两侧是厢房。皆装饰的富丽堂皇,几个穿着绿衣的小丫鬟有的在烧水,有的在洒扫,有的在喂鹦鹉,见到主子来了,皆放下手中的活计,规规矩矩给大小姐行礼。 他的眼神飘过丫鬟,视野向后延伸,后面还有几进院落呢!这个刘家占地可真大。 在来刘府之前他以为刘老爷只能算是个乡绅,来了之后发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他不应该叫刘老爷,应该叫刘半城啊,光这一处院子就不止四进吧,更何况听旁边的丫鬟说,他们府城的院子比这个还要气派,那得花费多少银子呀!他看着身侧婀娜多姿的姑娘,心中不免有些意动。 等到了正厅,他们看到众人早已落座,只等他们到来了。 庄严肃穆的厅堂内,坐着十几个人,他们大都年过花甲,看着都极有威严。 岳承周坐定后就将当时事发经过跟众人讲了。 “照你这么说,七巧当时确实掉入水里了,是被你捞上船的?”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先开口了,他穿着一身暗紫色花纹长衫,一双手攥紧了拐杖,眼睛四周皱纹堆叠,眼睛深陷在里面,看不出表情。 “这个倒确实是。” “那你把她捞上船,她浑身都湿透了,你倒是跟老身说说,你们不碰触你怎么把她捞上来?”另一个年纪更大、头发花白,满脸褶皱头插珠翠的老妇人说道。 “这···”岳承周面露难色。 “很明显你们就是有了肌肤之亲,怎么男子汉大丈夫还不承认呢?”另一个也说道,“对啊,你这样不负责,这姑娘名节受损,除了嫁给你别无他法。” “可是我···”他刚要说自己也有婚约,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既然你不愿意娶她,那咱们刘家的姑娘失了名节那就只有两条路选了,要嘛一条白绫了了此生,要嘛去家庙青灯古佛一辈子。” 一个声如洪钟,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来,岳承周望向那声音的源头,是一位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两眼却炯炯有的老人,说话间,透着一股子指挥若定的威严之意,不容置喙。 “三叔公,不要啊,求您怜惜巧儿。”她扑通一声跪到那老人身边,苦苦哀求道。 见他不搭理自己,只好又膝行到刚刚说话的老妇人身边,摇着她的衣袖,哭求道, “姑祖母,我不要去家庙,也不要了断,求您给我指条活路。” “让这小子娶了你不就好了,既保全了阖族的颜面,你又得了好夫婿,岂不两全其美,只是就不知道这位公子是不是郎心如铁了。” 她意指岳承周,那刘七巧,此时哭得双眼通红,发梢有些凌乱,她只跪着望像那郎君,一句话也说不出,赛雪的肌肤上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划过,他心软不已。她不说话他心里更难受,也在煎熬着。 “来人,将七巧拖下去。”那老者又发话了,这个时代宗族的势力不容小觑,根据族规是可以将人处置的,所以那老者一发话,岳承周立刻紧张起来,若是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谁会知道发生什么? 眼见人要被拖下去,情急之下他扬起手高声阻止道, “住手,住手,谁说我不娶的,我娶,我娶刘姑娘。” 第57章 退婚 岳承周动作很快,第二天就去…… 岳承周动作很快, 第二天就去岳知语家退亲了。也不管他家此刻正在舆论漩涡,过得如何水深火热。 本来对于岳承周来到,他这位未来岳父要热情款待, 可一听他来意, 就心凉了半截。 自古锦上添花的人不少,雪中送炭的却少之又少。不求你能雪中送炭,至少不要落井下石吧。 “贤侄何出此言呀?为什么要突然退亲?” 只见他先躬身行了个大礼,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也是被逼无奈,前儿夜里我跟展哥他们几个驾船救人, 救了一位姑娘,她失了清白我若不娶她, 她就要被族里依族规处置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逼死, 所以只能娶她了。” 岳知语要被这个理由气笑了,他怕别人会抢自己的乘龙快婿那天特意问了岳展, 知道自己的准女婿没有下河里, 只是撑着长篙在船上救人,他不由讥笑道,“那被抱了还亲了的女子都能赶跑了, 你这个只是撑了一支船人的却要负责了?你负哪门子责?” 岳承周本来就理亏, 被岳知语一语戳破, 也有些恼羞成怒,语气也不客气了, “某可不像有些人敢做不敢当。”他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岳知语这几天都在为这事生气呢,还能听不出来是在暗指岳辛不对四姐儿负责?不由气得咳起来,指着岳承周的手, “你,你,你,”半天发不出第二个字。 “你倒是敢作敢当了,那我倒要问问,我家三姐儿呢,你退亲对别人负责,我家三姐儿你就不该负责吗?你退亲让她以后再怎么找人家?” 此时林氏端着果盘从屋外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责问道。她本无意偷听,但家里最近事多,照顾不周,也没上点瓜果桃梨,想着准女婿来了不能失礼,这才急吼吼的端来果盘,不巧让她听了个齐全。她再也按耐不住,连声追问道, “我家自问对你不薄,当初你来提亲,想着你的家境,我们连聘银都没要,想着你们两情相悦,我们做父母的不好棒打鸳鸯,我们成全了你,这就是你回报我们的方式?” 岳承周被林氏怼的满脸通红,他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若说他是被林氏说羞的,也不是,更多的是愤恨,他最恨有人拿他出身,家境说事,此时被林氏这样当面说道,回道, “若不是我这种家境,凭你家白丁之女的身份配我怕是配不上的。”林氏不意他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可真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她呆愣着看着他,仿佛不认识眼前这少年一样。 “既然君无情,我也无意,那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这少女清冷的声音并不陌生,岳成周回身望向那声音的来源。 她身着淡粉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朵朵玉兰,像真的盛开在裙上一样。白色的织锦束腰更显得那腰身盈盈一握。头上的青丝被她成了个如意髻,只插着一支玉兰簪,虽然打扮简单,端的是个清雅丽人。 是他认识的岳欣儿,可此时那清冷的气场与平时判若两人。 合离时他说的话,现在她原样送给了他,此刻面对他望过来的眼神,她业障已除,内心没了半点波澜,嫁给这样的男人,日子过得跟月子一样难,有什么意思。 她不爱也不恨了,因为在那梦里血债血偿,她也已经报复他了,这个人早被她葬在那个梦里。如今再见,形同陌路。现在能解了婚约,她也算得偿所愿,只愿不复相见。 “欣姐儿,你…”没想到女儿竟然也来了,若是一般的女孩子,未婚夫上门来退亲,早已欲羞欲死了,而她女儿却出奇的平静。 “娘,你将婚书给我吧。”见女儿心意已决,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她对这个人也没多中意,只不过女儿看中了,她才爱屋及乌。 “罢罢罢”,没有什么好说的,她转身去取来婚书递给女儿。 只见岳欣儿走到岳承周两步之外站定,定,将那婚书当着他的面撕毁,她眼神淡漠,像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待撕完,抬头对他说, “岳公子,今日以后,我断不思量,你也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公子请回吧。”她一抬手示意送客…… 她看她这样,这是要赶他走? 他从小到大尽管日子过得清苦,但从没让人扫地出门过,气得当场甩袖离去… 岳知语抖着手,指向他离去的方向,苦笑道,“你瞧,他竟然还生气了。” 他也不想想你大大咧咧的上门来退亲,还选了一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人家没用大扫帚招呼你,你就应该赞一句对方好有涵养,显然对方是没这样的觉悟的。 她听见父亲语气里的心酸,眼里满是歉意,不由双膝跪下,说道,“爹,娘,女儿不孝,给你们蒙羞了。” 岳知语跟林氏本来心里满满是对岳承周这白眼狼的不满,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对女儿疼爱都来不及,此刻见女儿突然跪下,被唬了一跳,赶紧扶起她来,一个劲的说道, “什么蒙羞不蒙羞的,你又没做错事。以前觉得此人人品端正,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不成婚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大街上到处都是,谁还稀罕非得是他?”他们此刻只是心疼女儿的份,平白受这无妄之灾,赶紧宽慰女儿,怕她再想不开,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这件事让林氏觉得跟吃了苍蝇似的,她悄悄让人打听这岳承周搭救的姑娘姓甚名谁?凭她是谁,她还就不相信了,能比她家欣儿更出挑?这一打听,感情还是熟人,就是没相看上他家岳展的那位姑娘。哎,那家姑娘天生是来克他们家的吗? 她忍不住跟相公吐槽完,没过完嘴瘾,转头又跟岳展吐槽,岳展知道了,岳欣儿当然也知道了。 等她把人对上的时候她都忍不住赞一声,真是缘分天注定,前世的缘分怎么也断不了,今生让他们还能让他们再续前缘了。 这一世岳承周跟刘七巧都是初婚,他有才,她有财。就是不知道没经过曲折在一起的两人是否跟上一世一般爱到背弃人伦也要在一起?那就祝他们恩恩爱爱长长久久锁死对方,别再去祸害别人了。 岳欣儿不知道的是岳承周这一世娶了刘七巧以后,跟上一世一样,一步步考中了秀才、举人后,就再无进益。 他科举失意,又穷人乍富就不免挥霍无度,刘老爷去了以后没了管束更是变本加厉。刘家家业就此败落下来, 但他有了先时的发财经验,尝到甜头的他又娶了一房丧夫的二娘。那二娘不仅有钱有颜,床上功夫也了得,不仅如此,那二娘为了固宠还将自己的丫鬟也开了脸,为了让男人尽兴,有时候两人还一块伺候,直勾的岳承周天天宿在她那边,从此冷落了原配正妻,只初一,十五去原配嫡妻的房间里像应付公事一样囫囵睡上一宿,就这两天有时还要被那二娘以各种理由支走。 这让那从小掐尖要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刘七巧如何咽下这口气。当初自己觉得那人千好万好,非要嫁,为此父亲不惜借助族里帮忙筹谋来的婚事,到头来竟然这样不堪,自己也活成了个笑话。每每想起来她就以泪洗面,人也阴郁了不少。没了爱情的滋润,整个人如新鲜的花骨朵迅速衰败零落… 上一世她让别的女人吃尽苦楚,这一世刘七巧自己也尝到了恶果,不得不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也因为岳承周宠妾灭妻,后面又生出来许多事来,这又是后话了~~~ 而作为所有事件中心的岳知语家最近是鸡飞狗跳,相当热闹。先是岳展考中童生摆宴请客,后是他四姐跟岳辛的谣言传的都能写出一本书来了,再是他三姐跟岳承周解了婚约。 关键是你说这吃瓜群众吃瓜就吃瓜吧,还把那陈年的瓜皮也拿出来再砸吧砸吧味儿,说他们家的姑娘都命不好,前几年他家大姐儿也被退过亲云云,大姐家现在在村里也被人背后指指点点。 总之,他们家现在在村里的热度那是黑红黑红的。 这还不算完,这不,又发生了一件事,不过这次是好事:上次永定桥塌了,岳展带领十几个岳家村的少年郎勇救落水者的事被报上去以后,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十多天了,这嘉奖的文书这会才姗姗来迟。 卢县令更是将他们获得嘉奖的事迹张贴公告,广而告之。至于县令大人为什么会这样宣扬他们的事迹一个原因他们也是因为他们帮县令保住了乌纱帽。 这大魏朝的官员每五年一次考评,今年正是他为本县县令的第五年,也是考评之年。结果悲催的遇到了这永定桥塌了。桥塌的时候桥上二十多个人都掉入水中,要不是这群少年,不仅这二十多人会没命,自己治下出了这样大的事故,自己的官运也到头了。 第58章 要提亲 这卢县令心里能不感激…… 这卢县令心里能不感激吗?不过除了投桃报李, 最重要的目的的是将百姓的关注点集中在少年人临危受命,舍己为人身上,而不要去深究这桥为什么坍塌, 若深究下去自己也逃不掉这失察之责。 他倒也没有夸大事实, 只是将当时情况的凶险以及少年们临危受命跳河救人的壮举如实的描述了出来,然后请示上级嘉奖。 这次的嘉奖可不止有文书,官府相当大方,族里更是开了祠堂。等岳展他们进祠堂的时候就看到那供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五百两官银,还有官府敕造的牌匾,上面写着“积善之家”四个大字。 族长岳五德带着众人告慰先祖后, 竟然当着所有族丁的面当众点名称赞了岳展和岳辛。他摸着花白的胡须对岳展笑得情真意切,眼中竟有殷殷期盼, 全不似当年那样, 笑得欲哭无泪的模样… 谁能想到呢,当年顽劣的幼童, 不仅年纪轻轻考中了童生, 更是指挥若定连救数人,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因为他家孙子也参与了救援, 回来直给岳展数大拇指, 说当时的情况若不是岳展指挥得当, 他们也不会那么快就将落水者一一救起。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可是二十多口人命呢!希望这些福报都报在他们岳家子孙身上。 因为族里有这么高兴的事, 所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议论的人自然就少了,只大家又话题聚焦在永定河桥塌救人这件事上,不免又中伤了岳辛和四姐儿岳怡儿。 岳怡儿倒没什么, 她是那种一心搞事业的女子,只要这个事影响不到她做生意,凭她天塌地陷,她该吃吃,该喝喝,该赚钱的时候更是使劲往怀里划拉银子。 不过她发现自那件事后店里生意比以前更好了,主要是那八卦的人也想见见事件的女主,既然她常常在店里,所以就假借着来买东西观瞻观瞻那大胆的女子,真是我辈楷模,把她们心里想的事干出来了,礼教越束缚人,内心就有多反动。哪个二八女子内心不怀春。哎呀,当众吻那身如青松的少年的唇,哎呀呀,想想就刺激,呀,这不就是当天遮挡他们的那团扇嘛,来一把,哎这个扇套也好雅致,价格也公道,买了。等买完扇套,一抬眼又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货品,不逛白不逛,逛逛买两样,于是店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生意更是好的上一层楼了。 岳怡儿这里没动静,倒是岳辛跟父亲提了好几次要娶岳怡儿,说是要对她负责,也不知道那小子脑袋是怎么长的。你说他开窍了吧,天天跟个毛孩子一样不着调,你说他不开窍吧,他天天吵着跟自己要媳妇。岳辛的爹可不惯着他,他提的要求通通驳斥了回去。 这儿女结亲岂同儿戏。原来他儿无心功名还罢了,现下开始认真读书了,都考进了岳麓书院,功名也是可期的,若是这样那不更得找个厉害的岳家,助他仕途走的更远些。 他自己虽然没有官身,但是他的兄弟出息啊,在京城做官。他的姐姐们在府城嫁的也是富甲一方的存在。不说裙带关系,只说他们家家资,住着三进宅院,家里良田千顷,县里八个铺子,桐江府,府城舟山府都有铺子,是岳家庄排的上的富户。这身家在府城不敢说,在区区县里还是有资格给他儿子扒拉扒拉挑个出息的岳家的。 这岳知语家,怎么看怎么跟出息不沾边,要关系没关系,要钱他们家比他家还有多多的钱,堆在库房里都要长毛了。 可你说他不同意呢,又禁不住那小子见磨不动自己,又去磨了自己老娘跟媳妇,她俩就是那墙头草,岳辛这阵风吹哪儿往哪儿倒。她们可不像岳辛只是嘴上说说,媳妇跟娘都奉行能动手绝不动口的准则。白日里他娘拿着蛇头拐杖撵得他到处跑,夜里被他媳妇掐得他想光身子从被窝里蹿出来。 别人这段时间怎么过的他不知道,自己过得可真跟那火上烙的菜饼子一样,被煎的外焦里嫩。由不得他不想这件事的可行性。 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刚好官府的嘉奖来了,族里也开了祠堂,他看到岳展跟岳辛并排站在一起,跟两棵青松一样,不由的多看了岳展两眼。岳展这几年的变化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他眼又不瞎。当年他有多顽劣,别人不知道他可是门儿清。 七岁以前跟他儿子一个德行,他俩狼狈为奸天天让他暴跳如雷,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咬牙切齿,抓耳挠腮,肝胆欲裂,常常感叹一声,这俩逆子啊!一身反骨!!!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他俩七岁上。 那娃娃不知道怎么地就愿意去私塾了,他儿岳辛一看他去了私塾,心里也有意动,他就抓住这个功夫将他打包也送了私塾。起初都是混天熬日头,后头不知道哪天岳辛回来告诉他岳展课上开始认真听讲了,连带着岳辛上课也认真了不少,至少不调皮捣蛋了。 这一眨眼七八年过去,现在站在面前的已经是童生老爷了,他儿子岳辛也考入了岳麓书院。岳展救人,岳辛也当仁不让。 都说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这么看,这要是做未来的小舅子,倒是能让他们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想到这里他不免也有了些想法。可没等他想全乎,开完祠堂没多久,他儿子就气鼓鼓的回家,找到他满脸怒意的说道,“爹,你出去听听外面都把我和四姐儿传成什么了,再传下去就差我领回个孩子叫您爷爷了。” 岳鹏举本来还在吃茶,闻言一口茶水噗的一下吐了出来,把他书桌上前日刚淘的好扇面给污了一大片,得,这一下二百两银子没了。 气得他一边看着扇面叹息,一边抬眼恨恨的看着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岳辛一看他爹这副表情就知要糟,赶紧跳脚后退一步(主要怕被碰瓷),解释道,“看我做什么,这个可不赖我啊,你自己嘴巴不严实漏了水浸坏的,不关我事啊!” “要不是你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能这样?你说你在岳麓书院读书读了这些年怎么就学不来个稳重呢?你看看人家岳展,当年跟你一样跳脱,现在说话行事多有章法。” 他听到父亲夸奖岳展,赶紧狗腿道,“那是,展哥就是这个。”岳辛对着父亲比了个大拇指。 “不然能当我这么多年兄弟?不过主要还是我眼光好啊!”他与有荣焉的附和道,还不忘抖个机灵。 看到儿子这蠢样,他真是没法交流了,他本想借夸岳展刺激刺激儿子,让儿子上进,岂料,他不仅不妒忌反而比夸他自己都高兴。看着他笑的那傻样,他低头喝了一口茶,嗯,多喝茶,去去火气。 “爹,别光顾着喝茶忘正事了,我那亲事你什么时候给我托媒人去提啊!你不都答应祖母跟我娘了嘛!” 缓兵之计,缓兵之计懂不懂,他要是不答应,那死女人就要往他脸上挠了,他要是被挠了顶着那张脸还出不出门了?好赖不济,他也是县里富甲一方的人物呢,平时里还管着十几个管事,这管事下面还有仆役若干。 他之所以迟迟不下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家一脉相承的耙耳朵,他爹怕他娘,他怕他媳妇,家里夫纲不振哟,夫纲不振。 到了岳辛这里,他想给岳辛找朵温柔的解语花,以此扭转这一颓势,好嘛,他自己找了那四姐儿,那倒确实是一朵娇花了,不过那姑娘是朵霸王花啊!岳家庄统共屁大点地,谁不知道谁啊!只是这个理由不能说啊,也说不出口。 人家都没让他负责,这小子鬼迷心窍了屁颠屁颠的非要负责。 “人家四姐儿又没让你负责,你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了。”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缕着八字胡须挖苦他。 “这种事怎么好让女方主动提呢?我一个大老爷们,既然四姐儿名声因我受损我娶了她才是大丈夫所为。” “还大丈夫,她比你还大两岁呢,成了婚你就是那小丈夫!” “都说女大二抱银砖。我肯定是捡着宝了。”眼见他怎么也不妥协,岳鹏举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他瘫坐着无赖道, “就非得是那四姐儿?她性子泼辣,我不喜欢。” “我自己喜欢就好了,谁让你这未来的公公喜欢了?”这话一出好悬没噎死岳鹏举。他脸上顿时红的跟猪肝一样,从椅背上立时坐直身体,气的桌子拍的邦邦响,一迭声诘问道, “你胡沁什么啊,你胡沁什么?把我气死,你想当孤儿吗?” 第59章 四姐婚事商定 岳辛低着头耷拉…… 岳辛低着头耷拉着眼皮看自己的靴子, 语气低沉的说,“说来说去,你还是不同意我娶四姐儿, 那我去找我祖母跟母亲大人说道说道去, 明明她们跟我说你应下了。” 他说着就抬腿要去后院。“哎,回来,你回来,咱有话好说,做什么总要去烦你祖母跟母亲。” 见他还要执意走,他忙不迭的起身绕到桌前, 脸上挂起不自然的笑容说道,“谁说我不答应了, 我只是觉得这婚姻大事得慎重, 劝你再考虑考虑而已。” “我已经慎重考虑过了,你别光说不做假把式, 你倒是动啊, 行动起来,托人提亲啊!” “你着什么急,我就是今天去下聘, 你明天就能入洞房吗?再说早成婚有什么好, 你不懂, 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吃饱了没事做的女人。”看他蠢儿子猴急的样,他就忍不住传授他血泪的人生经验。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岳鹏举听他这样说, 面上不由露出一二分得意, 紧接着又听到了让他差点劈叉句话, “回头我跟我娘也说说。” 哎,家门不幸啊, 家门不幸,生个儿子,天天过得像上刑。 “好儿子,不用等到明天,我今儿就请人过去提亲,你就不要去后院烦你娘了。” “那爹您先忙着,我就静候佳音了。”他喜笑颜开的转身走了,留下岳鹏举一个人摸着脑袋,怎么又让这小儿把自己绕进去了,唉,家里一群祖宗,个个都是活祖宗,得罪不起,得罪不起啊! 他不敢耽误赶紧让管家找来媒婆商议上门提亲事宜~~ 另一边岳展这几天也忙得不可开交,家里乱糟糟的一堆事,后头那桥塌时救人的大夫又找上门要拜师,学习心肺复苏术,岳展怎么会让人家拜师呢,何况他这只是雕虫小技,就以相互探讨的名义将心肺复苏术教给了那大夫,也算功德一件。 等送走了那大夫他三姐又托他打听县里有没有个叫孟黎的捕头。岳承霄的父亲就在县里做县谕,他就托他向他父亲打听。他还不止找了岳承霄,连带好几个同窗他都让帮忙问问,结果打听来打听去,打听的结果是:查无此人。 他将这消息告诉三姐儿,她面上不信,不该啊,明明所有的信息都能对上,唯独怎么就没有这个人呢,算算年岁,他比她大9岁,应该28岁了,也早已经成亲了吧。想到这里,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 至于她为什么要找孟黎,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那是前世里唯一给过她温暖的男人,可能因为自己设计害了他,一直活在愧疚里。总之她一定要找到他,亲眼见见他,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只是人海茫茫,找一个人真的是大海捞针,她要去哪里找寻呢? 岳展看着他三姐的眼睛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就没了光彩,她最近茶饭不思,瘦得厉害,又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接受不了,身子都晃了一下,他赶紧一边扶着她坐下,一边安慰道, “你若记得他是个捕头,他肯定还为衙门办事,咱们县找不到,我就托人去别的县打听打听,说不定他是别的县的衙役也未可知。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倒是你,你好好吃饭才是正经。” “他还有个中了进士的弟弟叫孟渊,只我不记得他是哪一年中的进士,现在这会儿是否已经功名在身了,梦里认识的时候他弟已经是临县的县令了,还娶了二品大官的女儿。” “孟渊?这个名字我不记得曾经听过,若真像你说的中了进士,那学问应该非常好,应该能听说他的名号。” 岳展不知,若不是他那把“岳氏阉割刀”,这一世那孟渊还会跟上一世一样来岳麓书院求学,孟黎也会在本县衙门谋个捕头职位方便照顾年迈的老娘跟求学的弟弟。只这一世岳展6岁那年将岳麓书院添了一笔神秘的色彩,直让孟黎觉得这岳麓书院会误人子弟,因此带着弟弟老娘直接跳过岳麓书院去其他书院求学去了。 一只蝴蝶轻轻煽动翅膀,一两个月后可能导致数千公里外爆发一场风暴。一个看似微小又不相关的事物可能导致难以捉摸无法预测的结果。岳展若是知道自己当年一个无心之作,影响会在到十年以后的某一天影响了他三姐寻人,不知道会作何反应了。 岳欣儿此刻心乱如麻,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她泄露了天机,所以反噬到自己跟家人身上。不然自己和家人这段时间这么不顺遂作何解释?不过就是再重来一回她也不后悔救人这件事,毕竟与二十多条人命比起来,自己经历的波折都不值一提,只是不要反噬家人就好。 可偏偏事与愿违,怡姐儿的事就是应证,为了家人的福祉,她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再泄露梦里的天机。好在岳展也没有再多问她关于梦里的事,这让她心里松了口气。待到怡姐儿迹遇变好,她更觉得是因为她打定主意咬紧牙关的福报,自此更是对那梦更是三缄其口,再没对第三人提过。 再说怡姐儿这天正在店里忙,没成想娘竟然从外面走进来了,她这一年进步颇大,店里经营的井井有条,红红火火,她娘不像以前三不五时就好来一趟,现在一个月里也就来个两三回。这不,昨儿个她娘刚来了,今儿个咋又来了? 只见她穿了身淡紫色的长裙,眼角眉梢虽然从容不迫,但行走间裙角扬起泄露了她急切的心情。 “娘,你怎滴又来了?这么不放心我?”她刚放下手里准备要归置的货品,她娘已经走到她身边了。 “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说着也不等闺女回应,拉起她的手臂就往后院领。 他们家这处铺子前面是门面,后面是一处小院,左右两边各一排后罩房, 被牵着的岳怡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娘今儿这是怎么了,没等她想明白,她娘就领她来了后院一处角落,又四周望望都没有人,才小声跟她说, “岳辛他家里来提亲了,我跟你爹还没应下来,这不是来问问你的意思。” “婚姻大事,自来都是父母做主,爹娘决定就是,女儿都听爹娘的”。 “咱家不是那不开明的人家,你大姐二姐的婚事也都是自己点头同意才嫁的,虽然你俩这事外面有些风言风语,但若是你不愿意,咱家也不是为了那谣言就填进闺女的人家。” 岳怡儿被她娘这两句话说的眼角微湿,摇着她娘的袖子撒娇道,“娘,您跟爹真好。”能不好吗?多的是那样的人家,甭管儿子有没有出息,女儿们的婚事都是给儿子铺路的,换筹码用的,更何况他们这种死磕科举一途的家庭。 “那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觉得挺好的,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他为人怎样我心里最清楚,家里人口也简单,没有污七八糟的事,家境也殷实,最重要的是嫁给他离着娘家近。” 林氏一听,抚着女儿鬓边的碎发,给她挽上去,欣慰的说,“难为你想的明白,岳辛自小上咱家串门的次数比你俩姐夫加起来都勤快,真是在我跟你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虽说跟你弟一样跳脱,但是是个好孩子。把你托付给他我们也放心,不像…” 她欲言又止,岳怡儿接过她的话继续道,“不像那岳承周一样,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唉,你说你三姐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个狼子野心的人。” “娘,你这可就说错了,要我说我三姐是个鼎鼎有福的人,你看这还没成婚,就发现了这所嫁非所托,若是婚后再发现他的狐狸尾巴,就悔之晚矣。” 闺女的话立刻点醒了林氏,可不是嘛,是她着相了,这要是成婚了她姑娘卧榻之侧天天睡着这么个狼子野心的,保不齐哪天让害了都不一定。这么一想,她在心里又念了声阿弥陀佛! “若是你三姐能跟你一样这样想就好了。现在你的婚事定下,我跟你爹就放了一半的心了,就是你三姐的婚事~~唉。”她重重的叹口气,做父母的就是这样,几个孩子里哪怕只有一个遇到点难处都不会开怀,个个都是心头肉,个个都能牵动全部的心绪。 “娘,你莫要忧愁三姐的婚事,得到未必是福,失去未必是祸。人生各有渡口,各有各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分,说不定她的缘分就在路上了。” 四姐儿安慰人确实有一套,从铺子里回来林氏的心情好了很多,跟岳知语说了四姐儿自个儿是愿意这门婚事的,随第二天回了媒婆的话他们收下了媒婆带来的纳彩礼,也就是应下了这门婚事。不过还要合八字,过文定,下了聘书才代表着双方正式缔结婚约…… 第60章 兄弟变姐夫 等岳展知道的时候…… 等岳展知道的时候, 正赶上岳辛跟着父亲来下聘书。 他看到好兄弟笑得跟孔雀开屏似的跟在他父亲身后,等看到岳展笑得更开心了。他贼兮兮的走到岳展身边,拍着他的肩膀, 一副老大哥的样, “展弟,以后咱们就亲上加亲了。” “展弟?我比你大好吧!”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三分骄傲的说道,“我以后可是你姐夫了,自然你就是弟弟了。” “是啊, 我拿你当兄弟,结果你想当我姐夫。”一句话噎的岳辛半晌说不出话。 “那个, 那个, 那个我是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那前几天谣言四起的时候你的情深喂了狗了?” “真不怨我, 我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好不容易才将我爹磨来了。” “合着你们家不愿意?”他眉头微微皱起。 “不不不,愿意,愿意, 非常愿意。”其实岳展也能理解岳辛父亲, 他肯定是想给儿子挑个得力的岳家, 他们家怎么看都不是上选,这里面岳辛的功夫肯定占大头。想到这他也不打算为难好兄弟了, 不过该有的警告还是有的。 “这当我姐夫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要是让我知道哪一个姐夫欺负我姐,我保管打的他亲爹都不认识。”说着还在岳辛面前展示了展示他最近更结实的肱二头肌,想以此威吓威吓他。结果一回身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岳辛眼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得, 人跟人的关注点不一样,岳辛看到他健美的身材,满眼冒着羡慕的泡泡,哪还记得他说什么欺负不欺负的话,他又不会欺负他姐,岳展说的那些话让他直接左耳进右耳出了,就是没过脑子。 头上戴着紧箍咒而不自知的岳辛,此刻并不知道这几句话的份量,等他日后阴差阳错被揍成猪头才后悔没把岳展这几句话奉为圣圭,这是后话了。 岳辛跟岳怡儿婚书既成,但是婚期还要再拖一拖,一则三姐儿的婚事悬而未决,自来长幼有序,岳知语想着等三姐儿成了婚再送四姐儿出嫁。二则四姐儿才17,年岁不算大,夫妻俩想让女儿在娘家多留一些日子,毕竟成了婚就要操持家事,柴米油盐样样都要管,哪里有当女儿时快活,这样单纯快活的日子能得一天是一天。 岳辛他爹倒也不介意,甚至觉得晚点也挺好,岳辛明年也要下场考童生试了,成婚前专心科考也好,别因为娶妻后耽于儿女情长而误了科举就不美了。 于是两家一拍即合,并这个订婚消息散播出去。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肉眼可见的速度少了,毕竟人家婚事都订了,这事儿的性质就成了人家的小儿女情趣了,别人那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等这些事情尘埃落定,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日子滑到了6月梅雨季节。虽然这天天空下着小雨,并没有阻挡岳知语的脚步,岳展刚收拾好行李,就被他爹打包扔进了岳麓书院。 实在是他在家待的人神共愤了,天天晚上早睡,白日里睡到日晒三杆才慢悠悠的起床,这作息岳知语都没眼看,这是要考院试的节奏吗?照这样下去,这懒货要是能考上院试他能把自己脑袋拧下来给人当尿盆。 就连岳展的爷爷都看不下去了,在他旁边唠叨,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等等一串儿的励志名言,然而收效甚微。对于儿子的决定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只是他们不知道岳展的日子可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惬意哟!他这段日子快被系统操练死了,也不知道系统是不是看不惯他考完这段时间休息,从府试考完以后系统的课程难度又上了一个档次。 光一个小小的器械室,里面的兵器本就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系统还必得让他练得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才算合格。于是他天天晚上在系统里操练着:今儿耍大刀,明个挥长剑,后个举斧头。用系统的话说要让他过得丰富多彩,不能将时间死磕一种器械技能,那多没意思,那样他出去多丢他系统的脸啊! 他练的恍恍惚惚,有时候想若是哪天时运不济考不上功名,街头卖艺除了表演胸口碎大石,他这十八般武艺好赖不济还能混口饭吃。 不过他神游天外的时间可不多,系统三不五时的就会放进来个武师傅,美其名曰教导,实则总是单方面KO他。 他这些年别的本事不算,抗揍的本事那是学的一等一的好。不要小看了这抗揍能力,他需要一个人有躲避攻击的能力,对危险的提前感知力,敏锐的观察力,这都是在一次次的暴揍中历练出来的。 别看他身形现在是个大块头的壮士,躲起打来他灵巧的跟脱了毛的猴子似的,动作柔韧又矫健,蹿上蹿下的好不灵活,打到最后那武师傅也没落好,回回自己也累的跟狗一样气喘吁吁。 一旁观战的系统简直没眼看了,这也太能跑了,这要是不是受课时限制,这猴儿能在系统里蹿一天不带停的! “让你们切磋,你倒是交手啊!冲呀!打呀!” “哎~哎~你倒是有点血性呀!你这逃什么啊?”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听系统这兴奋的语气,就跟看街头卖艺表演一样,看不过瘾,还要指教一番。 岳展气的肝疼,也不惯它这臭毛病,扯着嗓子骂道,“你这个一肚子坏水,没安好心的家伙!!!你让我打,你没看到他拿着长剑吗?你没听过刀剑无眼吗?这一戳戳出个窟窿,你能救我?我就只有一条命好吧,你能耐,你来啊,我要是不能跑,我还有命活到现在吗?” 这些年他也总结出来了逃生第一技能就是撒丫子跑的能力,遇到那危险,扯开□□跑就完了。想想前世憋屈的死法,不由怒气更胜, “我上一世过劳死,你怨我身体不好,要我强身健体。这一世托你的福,倒是让我练就强健体魄了,可你这系统里险象环生,我能活到现在属实算是命大的了。” “你的意思是我害你啦?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外面的世界看着风平浪静,其实暗藏汹涌,你现在在系统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练就一身本事未来才能面对多少未知风险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我正是对你有亏欠,才会全方位、多角度、立体化的打造你,不然我至于这么殚精竭虑操练你吗?再说跟外面比起来,系统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好不好。”系统说完就陷入了自闭模式,今日不想再说话ing~~~ 世外桃源?如果这里算是世外桃源的话,岳展对这个词也是刷新了认知了。只是系统再也不回应他了,估计今天气的狠了,这小性子的家伙,怼完就跑,胜之不武!!! 等岳展从系统里出来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下他现在的智力值:86分。他用手大力的揉了揉眼睛,又细细看了一眼,咦,不对呀!明明他进系统的时候看到他的智力分数已经到87分了,怎么累死累活上了好几个时辰的课以后还少了1分呢? 在系统里上了这么多年课,头一次见还能倒扣分?哼,这小心眼的系统,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刷新了他的认知下限。真是宁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这小人报仇都是当场报。 “喂,为什么要扣我1分啊!” 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和系统面板里一串冰冷的文字: 藐视系统,根据系统规则扣1分。 “这不公平,就兴你怼我,不兴我回怼你?怎么扣分都是你有理,你的系统你说了算呗。”他早就忘了是自己先开骂的。 回应他的是系统面板里又一串文字: 藐视系统,根据系统规则再扣1分。 眨眼间,智力值就由原来的87分,成了85分。看得岳展心痛到欲哭无泪。2分看上去不多,可越到后面升值越难。2分真的能,难倒英雄汉,真的是他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提升上去的,就因为口嗨没了,没了。 唉,能有什么办法呢,他都上了这贼船了,只能当软脚虾,以后再也不敢招惹这祖宗了。自认倒霉了,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是。 于是他只能委曲求全,做小伏低地道,“好系统,哥哥~~” 一声哥哥唤出来就见那屏幕上85的5在闪烁,不好,又要扣分,要遭啊, “哦,不是哥哥,是弟弟,”眼见那字数还在闪,他一咬牙,一跺脚,捂脸大喊一声, “是侄儿,侄儿不是故意的,没理解您的苦衷,乱发脾气,以后我改,改还不行吗?这分数可千万千万别再降了。”这次那个5真不闪了,看样是安抚住这祖宗了,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惹这祖宗干嘛? 以前没签契约前自己是祖宗,这些年换过来了,换他做小伏低了。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哼,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等他攒够100分,谁画的大饼也不吃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在系统里被…… 在系统里被教训到就差跪下喊爹的某人, 回到岳麓书院读书时那戾气简直无处发泄。正赶上这射御课,可算让他找到排解内心苦闷的方法了。 谁知今天这仅有的一节射箭课,靶场却要被清场, 因为要临时征用来与其他书院切磋之用。他们由参与者被迫变成了围观的观众。至于这参赛的选手嘛, 个个都是大有来头,而且不止有各大书院的学子还有声名赫赫的武馆学子们。 至于为什么能吸引这么多射御好手,还是有些缘由的。 因为秦夫子为武将时的名气就大,他孙儿又传说能百步穿杨,更在书院大比时露了身手,方山书院落败之后, 苦于颜面丢失就想出了一招,他们放出风去说那秦文韬是射箭奇才, 败给他可不丢人。可这一传十, 十传百,传着传着就成了那秦文韬是大魏朝前后二百年无出其右的神射手, 当世无双。 这路人听听也就罢了, 但有那射箭好手岂能罢休,凭什么他就是二百年无出其右的天才,他有三头六臂不成?真是吹牛吹到天上去了。都跃跃欲试, 要与他一比高下, 这让秦文韬不胜其扰。 一次两次还好, 次数多了,他可是要参加科举考试的, 谁有那么多精力应付这时不时上门的挑衅, 他决定闭门谢客。 但他越不出手,找他比试的人就越多,而他不出手也激怒了一些武人。武人好斗, 他们千里迢迢的赶来,依文人规矩下帖子切磋本事,他不应下那就是侮辱人,瞧不起人。 见那秦文韬愣是不应战,有那气不过的,秉着此仇当场不报非君子的原则,他们就决定趁着秦文韬跟同窗下山游玩的时候,悄悄尾随他,然后哥儿几个非得暴揍一顿才能解了这心头之恨。 可怜那秦文韬,他虽是射箭水平一流,但是因为从小天资聪颖家族很早就安排他以后文举出仕,所以拳脚功夫只能算一般,又双拳难敌四手,最后的结果是真让人暴揍了一顿。 而且这武生还忒不讲究,一边揍还一边问,“你应不应战?你应不应战?不应战就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你应下为止。” 气得他要当场去世。不过他现在想立时去世都是奢望,这武生下手可真疼啊,专挑让人痛感强烈的地方打,明面上还看不出伤,让他告状无门,一看就是深谙此道。 他被揍的没办法了,没奈何只得应下了这比试。谁知这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没多久功夫大家都知道了这里要有一场比试,那善射羿的各路人马纷纷前来,都要与这“秦无双”一决高下,真是好不热闹。 只见所有参加比试的少年们一字排开,他们的穿着各不相同,代表着来自不同的书院和武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章嘛,谁得第一难说,各花入各眼。但是比武则不一样,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他们今天来就是要争出个子丑寅卯来。 等所有的参赛者都站定,这次比赛的主角秦文韬才姗姗来迟。大家一看秦文韬来了,这赛场立刻热闹起来。 他仿佛没有收到外界的影响,走的不疾不徐,但岳展细细观察发现他的左腿走起来有些跛,尽管肉眼看不太出来,但是逃不过岳展这些年练下的敏锐观察力。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常年练习射箭的人都知道,一个人射箭虽然靠的是双手,一手搭弓,一手搭箭,看似跟双腿没有多少关系,腿只是起支撑作用。但实际上在射靶的时候会非常影响准头,因为他的平衡感破坏了,这种长久练习才有的对目标的感觉也受到了影响。这样的情况下怎么会射出好的成绩呢? 不止岳展还有一个人发现了秦文韬的异常,那就是他的爷爷秦夫子。这孙子可以说他一手带大的,他丁点儿变化都逃不掉他的法眼。 岳展紧随秦夫子之后向秦文韬走去,待走近,听到了两人说话声, “文韬,你的腿怎么了?” “爷爷,我,我,”他欲言又止。秦夫子恨铁不成钢的道, “都这个时候你还我我我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照实说,这腿怎么回事?” “前几天我下山,被那几个非要与我比试射箭的小子揍的,我奈何不得,只能接了这比试。”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他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这种事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只没想到好几天了,这腿走起来还疼。现在我连平时一半的水平都发挥不出来,怎么办,祖父?我这次恐怕要给岳麓书院丢人了。”他沮丧的低下头,跟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两只手搅在一起,有些无措的看着自己的靴子… “真是岂有此理,无耻小儿,敢打我孙子,我,”生气归生气,他也没有办法,他是书院的夫子难道要追着那几个混小子打吗?也正因为他是夫子是长辈不能替孙子上场收拾了这几个小王八犊子。 打又打不得,削又削不得,憋的他差点一口老血从胸腔喷出。 “秦夫子,您莫要生气,这起子小子我教训起来最是得心应手,还是教给我吧。”秦夫子回身看到一旁走到身边的岳展,他生的人高马大,他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这,这,这倒也可行。”岳展的水平,他作为师傅肯定是知道的,绝对不输他孙子,至于超没超过他就说不好了,因为他发现这小子平时训练多少有些收着。但是派他出来,绝对不会堕了岳麓书院的威名。 “岳兄,端看你的了。”秦文韬抱拳一礼道。 他现在可知道扬名不是个好事情了,以前祖父让他低调他学不来低调,结果这倒好,让人打着去比试。 他比试的不好就堕了书院的威名,比试的好来找他切磋的人只会更多,源源不绝,不胜其扰,怎么做都是错。岳展能替自己出马他真是求之不得,只是这心里多少觉得有点对不住岳展了。 众人只看到本该秦文韬出现的席位上,站着的人赫然变成了岳展,还不明就里。尤其是那些来比试的人,他们前段时间就来了,还跟秦文韬“亲密接触”过,自然知道秦文韬不是眼前这位。 一个穿着淡青色直裰,头发高高束起的少年先一步站出来质问道, “阁下想必不是秦文韬吧?我等前来要与秦文韬比试射箭,怎么他是不敢下场跟我们比试吗?派你上来丢人现眼?”他虽是站在岳展对面,但是眼神却给到了不远处的秦文韬。 “你想跟秦文韬比射艺是吧,他是我们岳麓书院第一,我呢不才,正是岳麓书院第二,你若是想跟他比试,还是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吧!若是你连我也赢不了,我看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他说这话,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看样子眼前这位壮士是绕不过去了。 “比就比,还怕了你不成?只是一会儿别输得哭天抢地。” “光说不练假把式,我们还是手下见真章吧!”岳展厌烦了打这嘴上的官司。 于是所有参加比试的人站成一列,每个人的前方100米处都有一个靶子,所有人面前都有十支箭羽,至于长弓则是每个人自带的。擅长射箭的人都有自己用的趁手的长弓。好的长弓本身造价不低,而且是个消耗品,还要随着每个人一段时间的气力变化不断更换。所以这也是个很费银子的项目。能够练成个中好手,这些少年家底都颇为厚实,端看这些少年的穿着打扮也能窥见一二。 说来惭愧,岳展没有自己单独的长弓,他平时在系统里训练,系统会随时配备,不需要他自己准备。而平时上课,学院也有一批统一定制的长弓摆放在器械室的弓架上供学子上课使用。 此刻放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把普通的长弓,一看就是学院统一定制给学子用的。他拿起长弓,拉了一下,多少有些不趁手,这是把一石弓,对他来说有点小儿科了。就在他试弓箭的这会儿功夫,旁边这些人已经迫不及待搭箭射出去了。 只听嗖嗖嗖的数声,长箭好似雨点一样密集的发射出去。不过十息的功夫,对面一排靶子上已经被射了好多羽箭,放眼望去,水平还都真不错,有不少能打中十环的。这些靶子中有一个最为亮眼,它真的是十支全中十环,有的正中靶心,有的只是偏离靶心一点,在十环内。那射箭的主人也适时的开口了, “不知道我这水平能不能让那秦文韬下场较量一二呢?”语气里带着七分的自满,岳展一看,原来是刚刚与他费口舌的青衣少年。此刻他眼神也带了三分倨傲,想必对自己的成绩还颇为满意。 他向岳展这边扫了一眼,见他一支箭都没有射出去,不免起了揶揄之心, “莫非你被我这一手箭艺吓破了胆,射都不敢射了。” 噗嗤,只听人群里出现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声,青衣少年见对方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俊美少年,不满地道, “你笑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我笑什么了。”原来是岳辛忍不住先笑了。他是知道岳展水平的,真是麻雀斗公鸡,自不量力!谁比谁丢人!这没比就先笑话上了,等会儿有他哭的。 第62章 会挽雕弓如满月 青衣少年不明所以…… 青衣少年不明所以, 而那岳展呢,他现在得找一把趁手的弓,于是他走进了平时存放弓箭、器皿的房间。 平时, 他拉两石弓的时候, 同窗们好多一石的弓都拉不开。这次他直接跳过那三石弓就抄起了书院唯一一张四石强弓。那把弓以前放在弓架最上面,因为常年没有人用,已经落下了厚厚一层灰。 等他拿出这把弓走出来的时候,同窗们都把注意力聚焦在他手里的弓箭上,无他,乃是这把弓大家都认识, 是一把四石弓啊,四石弓。 这在大魏朝, 一石约120斤, 四石就快500斤左右了。是以,大家只当这四石弓是个摆设, 谁也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真正用它, 包括秦夫子。 说来惭愧,他连三石弓都开不了,并不是他技不如人, 他是武将出身, 能开二石弓在军中那就是佼佼者的存在, 能开四石弓的真是凤毛麟角般的人物,只存在说书人讲过前朝百年前有一员猛将开过四石弓的故事里。 而书院制一把四石弓的本意也没想到有人会拉开它, 只是放在那里为了激励书院的学子们哪怕你射箭的本事好, 也有你拉不开的弓,射不了的箭,胜而不骄, 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回可好,那岳展直接将那定海神针般的四石弓提溜出来了,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本来一字排开的众人,都不管自己前方的靶子了,都一溜烟的跑到岳展那里看他射箭。秦夫子也无心训斥其他学子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两只眼睛也巴望着,生怕错过什么,这岳展可从来没让他失望过,虽然据他所知,岳展只能拉开两石弓,但不妨碍他心里想那仅存的万一,万一他拉开了呢? 岳展也没让众人就等,他一个一手拿弓,一手拿起羽箭,将箭搭在弓上,慢慢撑开长弓,那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岳展一点点撑开,秦夫子微微张开的嘴角也随着他的开弓,张得能捣进去一整个鸡蛋了。这是第几次他这么惊讶了,实在是太多的没想到。 最后那弓被撑得如满月一般圆时,如猎豹一般的双眼锁定远处的靶心,手上忽然一松,只见那利箭化作锐利的光芒,风驰电掣的射向远方。 众人就见那长箭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裹挟着烈烈的风声狂飙,“砰”的一声倏然射中靶心。 再细细看去,那箭头深深没入靶心,更是将那靶子插了个对穿。娘来,这要是在战场,碰到这样的人物,不得让他钉死当场吗? 只见他又拿起一把长箭,手上使力拉动,强壮的臂膀上肌肉紧绷,像用线条勾勒出来一样,这是还要射?这可是四石弓拉开的箭,别人就算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开,他却拉的如满月般射出去,还要连射? 秦夫子瞥了眼身边的孙子秦文韬,只见他此时也愣住了,望着岳展打中的靶子发怔,从小他自诩百步穿杨,百发百中,这回可叫他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高手,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了,说实话,若是开这三石弓他或许可以勉力一试,这四石弓他拉都拉不开,即便没有腿伤也望其项背,输了也是输的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随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那靶子已经被射入了数支羽箭,根根刺穿靶心,直将那靶心插的跟个刺猬似的,再没有一点空隙。 再看那岳展,他手中还有最后一只羽箭,此时弓已经被他拉到了极致,在他手指松开的一瞬,只听“嗖”的一声,羽箭飞出,以势不可挡的姿势将已钉在靶心的一支羽箭横空劈开复又射进靶心。当真是精妙绝伦的射技,无人能出其右。 “哈哈,痛快!!!” 十支长箭全部射出,他也将心中的郁气全部发泄了出来,真是畅快淋漓。他回身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多了些别的东西,书院里的同窗眼里都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那些来参加比试的少年们则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仿佛他跟他们不是一个品种一样。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见众人回神了才道,“我们岳麓书院欢迎你们来切磋技艺,不过下次切磋有个条件,”他随手一指放在身边的四石弓道, “来切磋者得先开了这四石弓才能与我比试。毕竟你们要与我比试,我也要筛选一些对手的实力不是,这实力相差太悬殊的不好意思,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这可没有功夫跟小孩子玩过家家。胜过我这个岳麓书院第二名呢,你们才有资格跟第一名比试。否则请你们不要打扰别人,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背后欺负人,那你们可得掂量掂量我这能开四石弓的拳头你们吃不吃得消了。”他一边说还一边举起拳头,朝那几个之前欺负了秦文韬的武生比划了比划,吓得那几个武生顿时战战兢兢,几欲遁走~~~~ 而前来参赛的诸位选手内心阴影面积也逐渐扩大:我们不敢跟你比试了,生怕被你鄙视。呜呜呜~~~ 前来参赛的众人来时多么意气风发,走时就多么灰头土脸。这岳麓书院不愧是百年书院,真是钟灵毓秀。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没想到一脚踢到铁板上了,痛倒是其次,就是丢人,太丢人了。 这岳麓书院谁爱来谁来,总之他们是不来了,这里有不堪回首的记忆。 而与众人反应相反,那位青衣少年羞赧过后,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大大方方走到岳展面前,行礼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受教了,未知您这岳麓书院第二名尊姓大名,可否告知,好让我知道是输给了谁?”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岳展。” “岳展?”听着耳熟,随后他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你是谁了!”少年笑笑,显然已经对号入座了。 “我是嵩阳书院郭泰。今日我见识了你这样的人物,当真是不虚此行,岳兄,咱们有缘再见!”少年挥挥衣袖与他作别,跟着众人下山去了。 岳展看着少年的背影,这少年有点意思,若是一般人早都羞赧都恨不能钻到老鼠洞里,他虽也不好意思但是能直面自己的囧境,是个可以结交的。只是,他有这么出名吗?这嵩阳书院也是大魏朝著名学府之一,在北地名声不输岳麓书院,却与岳麓书院相隔千里,他的名声能传到千里之外去了?想想又不太可能,告诫自己别太自恋了,可能来了这里之后听说的他的野史吧! 不过这少年勾起了他想去游学,打卡各大学府的冲动,他也想见识见识不一样的风土人情,鲜衣怒马,畅快平生! 等围观的众人散去,秦文韬走到岳展身边,嘴角带笑,“多谢你出手相助,不然今天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而且你可是解了我的后顾之忧了。只是我有一点好奇,岳兄,我见你平时只有课堂时间练习射艺,为甚你的水平如此之高,难道天赋真的这么重要吗?” 这是他刚刚一直在想的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若问这射箭上的天赋他算是颇得上天眷顾的,真的有人天赋比他还强?还不用努力? 岳展听后内心苦笑不已,平时只有课堂时间练习?他常常成宿成宿的射箭,平均一宿射三千支,第二天手抖的笔都握不住, 这样熬了一天又一天,熬了一年又一年,熬到头天晚上连射三千支箭,第二天白日里脸不红心不跳手不抖的握笔答题,哪里有什么天才?不过是努力熬打身体,身体惯性使然。 但这样的话他没法说,面对他真挚的提问,他又不忍欺骗他,于是他握住他的手,说道,“我不是什么天才,你摸一下我的手就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年。” 秦文韬这才发现,岳展的双手大拇指食指两侧都磨了厚厚的一层老茧,都是练习这个技艺的,行家一看就知道这是积年努力,天天练习的结果。确实非一日一月一年之功。 秦文韬多了几分郑重,诚心诚意道,“今日多谢岳兄坦诚相告,只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为我指点一二射箭技法?” 岳展想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射箭之路,沉思片刻后才慢条斯理的道, “指点不敢当,不过我多年练习射箭确实有一二心得,箭术不止是练箭,更重要的是练心。若是心不静,在乎输赢就容易失了准头。心若坚韧、阔达,便无不平之事,更遑论一支小小的箭羽。正如孟子有云: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祛除欲心杂念,方能人箭合一,百发百中。” 秦文韬细细重复每一个字,“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岳兄为我解惑,原来是我一直以来的胜负之心让我未开局就先落了下乘。今日之后我也该修习修身之道了。”他此前一直困扰为何现在的水平还不如一年之前,原来是他失了平常心。 自此之后他将得失之心看淡,事无所祈,心有坚毅,无论是射箭技艺还是学业都更胜从前,这是后话了。 第63章 学海无涯苦作舟 围观的人虽然意犹…… 围观的人虽然意犹未尽, 但是迫于秦夫子的威压都逐渐散开去,岳展却在人群里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真是巧了, 这不是自己那无缘的前准三姐夫岳承周嘛! 他跟上次见果然不一样了, 只见他穿着宝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袖口处用白色的丝线绣着云纹,头发束起来用玉簪笼住,乍一看不像个书生,倒像个花团锦簇的世家公子。这浑身上下一身没个百十两可下不来,别问他怎么知道的, 他四姐的店就是做这个的,他耳濡目染, 打一眼价格就能估摸个差不多。 果然是富贵了, 有了有钱的丈人就是不一样。 岳承周,岳承周, 可不就是撑着舟来的富贵吗? 说起来他这场富贵还是他阴差阳错送过去的。不过岳展此时还不知道这岳承周的订婚对象是自己的前相亲对象, 还是没相中自己的前相亲对象。若是让他知道那姑娘竟然相中了这么个发了霉的葡萄,一肚子坏水的,指不定怎么呕死呢! 他见自己往这边看来, 目光瞬间移到了别处, 看着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岳展捡起一旁的长弓准备放回弓架上, 就见那小子突然跟屁股要被火燎了一样,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 撒腿就跑。这是怕自己一个心情不好提箭就射? 真是, 自己可不像他,那是阴沟里的辣椒,阴险又毒辣。射这种人渣那是侮辱了箭。不过让他见识到自己的武力值也不错, 以后见了他先绕道走,别让自己看见他。这种人见一次恶心一次,真是对不起中午食堂大师傅的手艺,今天的排骨啃起来都没有往日香了呜呜呜~~~ 自从岳展清理了来书院滋扰的比试者后,书院肉眼可见的清净了不少,毕竟以后来挑战您得先开了这四石弓您再张口提比试,不然不好意思您没那资格,这一招,高,真是高! 这能开四石弓的,上一个还是前朝的猛将呢,到现在也早已在坟冢里躺得骨头渣都不剩了,唯二的就是这岳展了,来比试那真是武松面前玩大斧,自取其辱!这上赶着丢丑的事儿自然没人干了。 不止外面来滋扰的人少了,就是书院内部学子们都规矩了不少。以前偶尔还有年长的欺负弱小的,地主家的公子欺负贫家子的,现在那些人统统都老实得像个鹌鹑。 都知道岳展嫉恶如仇,自己还上赶着添堵,那不是寿星吃砒霜,嫌自己命长?让他知道了还能讨着好?连武师傅都不是对手,他们能叫来啥虾兵蟹将助阵?索性都装孙子,不挑事儿了,求个安稳。 一时间,书院的风气史无前例的好,到处风清气正,和光同尘。 山长看到书院风气越来越好也非常欣慰。说起来他对岳展是又爱又恨,真是爱恨交织。 你说他不好吧,他给书院挣来了实实在在的荣誉,他带领族人勇救落水者,不管是族里还是书院都受到了官府的褒奖,他凭借出色的本事以一己之力多次捍卫书院的名声。 但你说他好吧,他从小到大给书院带来了太多“惊喜”,书院都不敢对外宣称是自己培养的他,他有什么不会的,他估计连给母猪接生都会,书院可没教过他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技能,虽说技多压身,但您也别什么都往身上扒拉不是,唉,他真是干着山长的活,操着当爹的心呐。 不提山长内心的九曲十八弯,岳展发泄了内心的郁闷,扑下身子学海无涯苦坐舟~~~ 他虽然生系统的气,可不会破罐子破摔,他必须在25岁将分数刷到满分,不然这世轮回就结束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辈子。他有爱他的亲人在这里,他才不舍得离开他们,他还要为母亲挣诰命呢,至于系统,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计较了。 只是他白日里学习完,每日里晚上还在系统里努力训练,这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足足努力了六个月,他的智力分数只是从85分又回到了87分。 这分数不多不少,跟自己参加府试的智商平齐啊!努力了足足六个月,从这年六月开始一直到年终,他的水平还在原地踏步。他不得不怀疑莫非系统在公报私仇,暗戳戳的使坏,不然自己的分数怎么纹丝不动。若说不动,那确实提高了两分,但那两分是系统扣了的分数,后来涨回去的,相当于不多不少一分没提升。 这天岳展心情看上去不美,表现在吃饭的时候明显的心不在焉,饭量锐减。只是他的饭量就是再少的时候也是普通成年男子的两倍。 其他人或许发现不了,作为同寝又是从小长大的好友,岳承霄自然发现了这一点,就边吃饭边问他怎地了。 岳展眉头皱的能夹住一只苍蝇,他拿着筷子在碗里一点一点的,就是不夹饭,叹气道, “你说我这么努力,成绩咋就一直上不去呢?”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岳承霄嘴里的饭兜头喷了岳展一脸,喷的岳展脸上头上都是大米粒。 岳展被他这一喷也喷懵了,像被点了穴一样,坐在那愣愣的看着岳承霄。 “对不住,对不住。”只见岳承霄慌张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手忙脚乱的摘岳展头上脸上的大米粒,又见脸上的太多,就从袖口拿出一张帕子,一蒙脸帮岳展擦巴了个干净,还贴心的帮他把嘴角的菜渍也擦了擦。岳展被他这一通操作整的彻底不去想自己成绩的事儿了。待他忙完坐下,才慢慢悠悠滴道, “你今儿真是用纱布擦屁股,给我漏了一手啊!”他一边擦手上的大米粒一边打趣道。 “是啊,我擦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个大屁股嘛!”岳承霄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抖了抖手上刚擦完的帕子,跟岳展生活这几年,他也磨砺的水准不断提升,大有一浪更比一浪高的趋势,看着老老实实一个人,实际上蔫坏蔫坏的。 比如现在,岳展被他怼的真是难以下咽,合着把自己绕进去了。早知道就不怼了,原来他当自己的对手都不是那个儿,现在进步的自己都快追不上了。 岳承霄心里也吐槽,好好的吃个饭,你非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几年他俩同寝,岳展几时起床,几时睡觉他可是门儿清。他天天看着岳展吃完晚饭,没多久就洗白白呼呼大睡了。自己则是三更睡,五更起,比狗睡得晚,比鸡起得早,就这,他的勤奋程度在书院里都排不上号,想想大家的努力程度吧! 再瞧瞧眼前这位,还这么努力成绩咋不上去?他咋不上天呢?真是屎壳郎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你跟我说你努力了,你是努力吃饭了,努力睡觉了吧!再说,就你惫懒成这样,你的成绩不是一直在提升吗?夫子都说你最近的文章可圈可点。天天比猪睡得早,比狗起的晚,这个成绩你还不满意?你说你损不损?你说你气不气人?我喷你一脸饭还是好的,我恨不能喷你一脸泔水!” 岳展真是欲哭无泪,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这些年自己也是三更睡,五更起,比地里的老黄牛都能干。真是一把辛酸泪,无人诉衷肠。 岳承霄看他一脸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气儿也消了,可能在岳展心里,这种程度就算努力了吧,想想以前书都不愿意读的懒货,现在跟之前比,确实勤奋了,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他这样开解自己,也原谅了岳展的欠揍。 吃了饭,大家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过年了,等过完年他们就要启程去舟山府参加二月里举行的院试了,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岳承霄,他已经取得秀才功名了,不用跟他们一样苦哈哈的跟唐僧取经一样辛辛苦苦去考试,又赚足了大家的羡慕~ 等岳展晚上到家门口的时候,小满正在跟一群跟他差错多大的小孩子玩骑你追我跑的游戏。他欢快的笑声在岳展听来,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快考试了,他的成绩跟府试的水平一样,那他再以相同的水平去参加难度更高的院试,能拿下院试真的是未可知呀!但是看着眼前可爱的孩子,想想自己现在还是个少年,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跟科举死磕,自己怕个球啊,大不了一年多以后再考不就得了! 想到这里,心里豁然开朗,他大步走向小满,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小满,舅舅来了,哈哈,想不想舅舅啊?” 小满一回身,果见是舅舅,也不跟小伙伴玩了,撒丫子就朝岳展奔来,跑到岳展身边,抱着岳展的腿就喊“舅舅,抱!” 这样软软的玉雪可爱的小人儿,抱着自己的腿,他的心都快化了,一弯腰就抄起小满抱到脖子上骑大马。 “舅舅,冲啊!冲啊!” 小满往家门的方向一指,像个发号施令的大将军。他也乐得听从指挥,将小满的屁股紧紧箍在肩膀上,两只大手各抓一只小手,甥舅两个齐头往家冲去,一路上都是小满咯咯的笑声…… 第64章 舟山府行 等岳展载着小满冲进家门…… 等岳展载着小满冲进家门, 正碰到他爹往正要出门,这没防备有人冲进来,吓了他一大跳, 身体肉眼可见的抖了抖。待看清是这俩大小霸王, 不由眉毛一挑, “成天没个正形,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身份了,跟个孩子闹来闹去,也不怕人笑话!”上次要不是老爷子在身边,他早就说他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哎, 爹,此言差矣!书院生活本来就无趣, 回家还要拘着我, 还不让我找点乐子,你于心何忍呢?我还是不是你亲儿子了?” “你要不是我亲儿子, 我能好好的在这里跟你说话?早就君子动手不动口了!” “好了, 爹,咱今儿个苍蝇拉屎点到为止,我好容易回家一趟, 你让我松快松快, 你也出去自在自在啊!”说着带着小满又满院子乱窜了。 徒留岳知语一个人, 唉,管教无效, 一时分不清谁是儿子谁是爹。 家里因为岳展回来比往日热闹了不少, 又赶上年根,岳展给小满买了不少烟花,一大一小晚上在墙根放烟花, 也叫了三姐儿一块出来看。年下家里热热闹闹的,三姐儿心情好了不少,又加上跟岳承周的婚约取消了,这一辈子再不用跟这个人渣有什么交集了,整个人看上去轻松了很多。 她眼角挂着浅笑,看着他们放烟花,那小小的烟花真绚丽,又抬头看了看今夜夜色下的圆月,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身边有谁陪伴,希望他年年平安喜乐~~~ 春节过后,岳展开始收拾行李,二月就要参加院试,而舟山府比桐江府距离更远,路上会耽搁更久。 上次去参加府试岳展是跟着同窗一起走的,这次因为大哥大嫂在舟山府定居,大嫂又临近生产,他爹娘本来也要去舟山府,所以岳展这次是跟着父母同行。临到出发,岳欣儿找到母亲,说想要一起去大哥家,看看要出生的小侄儿。林氏觉得她婚事受挫,心情本来就不好,自己在家闷着不如跟他们一起去府城看看,见见世面人就会豁然开朗了,所以就同意了她的请求。 岳展知道后觉得她三姐或许并不是单纯为了散心,或许也是想找寻那个叫孟黎的捕头。只是他不明白这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明明所有的信息都能对上,就是没有这个人的踪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好像真的就是梦里才存在的人物。 既然周边县都找遍了,不如去府城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打听到呢? 于是刚出了正月十五,岳知语两口子并岳展,岳欣儿同去,本来岳知语的意思是想让沈朗同去,被岳展坚决否了。他大姐夫要是跟他们去了,家里就只剩下一群妇孺幼童,他心里怎么也不踏实。虽说这里是祖居地,族人都在附近居住,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难防有那一二存着歹心的,想要趁机登堂入室,让人不得不防。 年幼的经历让他觉得坏了心眼子的族人反倒比外人更容易伤害自己人。他可是知道这几年那某位岳大人可没少对他家打秋风,也是当年他哥哥生死未卜,那位还派人上门要银子把他爹惹恼了,使出平生绝学,将对方怼的时至今日想起来还要难为一二。 他前段时间可偷听到他爹跟他娘说,听说那位岳大人又要高升了,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在同族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须知一个人若爬到高位,对付他们这种平头百姓来说真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这也是他为什么最近执着于提升成绩的另一个原因。 说真的,他对院试真没把握。 学海无涯,越是学习,越发现自己的浅薄,前路漫漫,正如眼前他们行船的江水,不知道要流向哪里,只能在滚滚大势面前,自己是如此的渺小,真应了那句诗: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他们舟车劳顿的差不多二十天,终于船悠悠的驶向舟山府的港口。现在是下晌,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此刻码头上渔船渐次归港,空气中带着浅淡的海水味儿,岸上忙碌嘈杂合着渔货的腥味。江水击打礁石声,纤夫的号子声,声声入耳。 随着港口慢慢靠近,他们发现了港口上一直等待的岳展大哥岳嘉年。算算已经一年多没见大哥了,今年过年论理大哥应该回来一趟,结果大嫂快要临盆了,他又走不开。 岳嘉年看到父母跟弟弟妹妹也很激动,他努力的挥动双手跟他们打招呼,满脸都是兴奋,生怕他们看不到还一蹦三尺高的挥动双臂~~~林氏这时也看到儿子了,也激动的挥动着手中的帕子。唯独岳知语一直垂手立在一旁,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岳展感觉他爹咋还高了一点,低头就看到了他爹踮起的脚尖,这家伙,想孩子就大大方方的表示嘛,干嘛遮遮掩掩的,装那潇洒样子。 待船靠到岸,岳展跟岳欣儿扶着他娘快步上岸,只岳知语不疾不徐的跟在身后。岳嘉年先一步跑到他娘跟前,握住母亲的手, “娘,这么长时间,孩儿可想您了!这些日子我日日盼,可把你们盼来了。” “就是啊,老夫人,姑爷这几天天天的在码头上靠着,就怕错过了你们这艘船呢!”一旁一个机灵的小厮适时的添话。 “怪不得,我儿都晒黑了。”林氏摸着岳嘉年的头发,眼角眉梢满是温柔。 他享受着母亲的关切,还跟个孩子一样问道,“娘,你想我了吗?” “你娘做梦都叫你名字呢,你说她想不想。”岳知语走上前来说道。 “娘,你来了可得多住一段时间,让我一解思母知情。”岳知语撇撇嘴,心里默念着,臭小子,光思母之情啊?没看到你爹在这里杵着吗?就没有点思父之情溢于言表吗?他不着痕迹的往他们当中凑了凑,用眼神瞟岳嘉年,奈何他的好大儿现在满眼只有他的亲娘,哪里还有他爹的立锥之地。 看他爹艳羡的眼神,岳展觉得空气中都多了一股无名的酸腐味。他也不打算帮他,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装逼自渡。 这样的结果是一直到家,他闷闷不乐的脸上终于又挂上了妥帖的微笑。这不大儿媳妇出来了吗?哎呦,这西瓜大的肚子里可揣着自己的金孙孙呢,想到这儿,岳知语的笑容更深了,嘴角都要笑得扯到耳根处了。 “你在屋里待着就好了嘛,做什么出来啊!”林氏看着大儿媳妇都迎到大门口了,又看看那肚子,喜滋滋的牵起大儿媳妇的手。 “爹娘,我原本想跟相公一起去码头接你们呢!相公非说我这到日子了,还是别出去了。” “正该如此,多注意些总是好的。咱们这一胎可来之不易啊!”她没说错,她都不记得自己这几年拜了多少次观音菩萨,如来佛祖,三清真人了,总之四方的神仙她都求了个遍,潜心供奉了几年这才得来的这个宝贝疙瘩。 “是呢,娘,我会小心的。”说着就跟岳嘉年一起迎着众人进院。 他们住的这个院子还是岳知语两口子掏钱买的,虽然比不上亲家的大院子,但这是他们作为父母在能力范围内給长子买的最好的。其实不管大小,都是他们对女方的态度,也是给自己儿子的底气~~~ 进入庭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竹林,待穿过来那曲径通幽的竹林就看到,庭院中花草繁盛,当中栽着一棵大树,树木葱绿,冠盖如华。树下摆着古朴的石桌、躺椅,供人休憩,赏花~赏绿~赏美景,当真是一个雅致的的院落。 他们住的房间都已经收拾妥当,三间厢房坐北朝南,虽然现在日头西斜,但是屋内地上还是洒满了阳光,装饰上并无华贵的摆设,床榻被褥收拾的整整齐齐,极为妥帖,看得出来主人已经非常用心了。他们将行李放下,才一起坐到前厅。 此时前厅桌上早已摆着时令水果和四色点心,众人开始相互诉说着各自的近况,聊着即将要到来的小宝,笑语盈盈声不断,等到晚间饭菜上来,把盏言欢,一直到酒足饭饱,还有唠不完的话语。又见大儿媳面上已有疲态,是了,是了,都十个月快要生产了,从下晌开始陪着他们,这会儿已是月挂柳梢头,早就累坏了吧。林氏赶紧让长子扶着儿媳去卧室休息,他们风尘仆仆一路赶来,一见到许久未见的亲儿就忘了乏了,到现在这会儿终于觉出累来了,大家也收拾收拾洗漱去睡觉了。 第二天岳知语两口子备了厚礼,先是带着岳展并岳欣儿拜访了亲家,后头又去了林氏哥哥家。不提长子刚来舟山府的几年颇得舅家照顾,就是的嘉年亲事上舅家也有一份功劳在。 第65章 偶遇 林氏娘家原来离着岳家庄不远…… 林氏娘家原来离着岳家庄不远, 后来她家经商发迹,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就被觊觎了,他家本就白身, 为了寻求庇护, 这才将林氏嫁给了岳家庄的岳知语。多年经营下来,现在在府城已经扎根了。 林府上 林氏感激哥哥一直以来的照拂,言语上就带出来了。 林氏哥哥林正松最听不得这个,当年要不是家里生意出了事,他如花似玉的妹妹怎么会嫁给这么个不成器的妹夫。这些年来他妹妹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经营铺子,整治田地, 哪有一日得闲, 说来说去都怨他当年没本事,还害得她操劳一生。 “玥娘, 你说这话就是跟哥哥见外了, 那是我亲外甥,照顾他是我份内的事儿,你感谢我莫不是要跟我生分?” “哥哥, 我感激你都来不及, 怎么会跟你生分呢, 要不是你,他哪里修来这福气, 娶了芳舒那丫头。” “是嘉年自己争气, 你不知他刚来的时候什什么都肯弯下身子干,又能吃苦,我不过是轻轻推了一把, 后头都是靠他自己打拼来的。 你现在也熬出头来了,你看嘉年现在生意也蒸蒸日上,展哥学业上也有出息,这要参加院试了,一准儿能考个秀才,也算改换门庭了。” 说着还不忘拍拍岳展的肩膀。好家伙,这小伙子可真壮实。其实他一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了,岳展这小子小的时候也经常见,当年瘦瘦的一个小人,谁想到几年不见这小子蹿的比他还要高半头,浑身肌肉发达,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这娃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不说考文举,不知道的以为他要考武举呢。 岳展其实早就注意到他舅的微表情了,打他一进来看他第一眼那眉毛就有点失控,又因常年做生意,练就了一张扑克脸,只是细微的变化可逃不掉岳展的厉眼。而他大哥的岳父就奔放多了,他一见他就爱的不行,直言一看就是自家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空来耍云云,走的时候都舍不得他走哩。 “展哥,你这几年不错啊,不仅学业有成,身手也有两下子?” “我觉得有个强健的体魄对科举也多有助益。所以在书学习之余也会学点拳脚功夫。”他说的极为谦虚,但是可骗不了常年与人打交道的人精。 林正松抚须点头,不错不错,文武兼修,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呀! 等林氏一行人走了以后,林正松跟夫人聊起岳展来, “我看展哥这小子不错,这要是过来院试就是秀才了,说不得大有可为。不若将芷兰说给展哥…” “打住,你打住啊,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同意的。”唐氏一听丈夫要把二女儿说给外甥就尖声反对。 “当年我要把芷柔说给嘉年,你就不同意,你瞧不上嘉年,嫌他是个白身,你倒是给她说了个读书的了,大女婿连个童生都没考上,还天天上咱家来打秋风。反观嘉年,你看看人家现在生意做的多好,才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现在展哥已有童生身份,离着秀才也只差一步之遥,我想把芷兰说给他,你怎么又不同意了?” 那小伙子她也见了,这要比体格那肯定是一等一的好,可自家又不是挑壮劳力,她要给女儿挑个好相公,怎么也不会挑这等莽夫的。 长得跟个野人似的,哪里像要考秀才的书生。就凭他这副相貌,哪怕考中了秀才,未来考举人考进士肯定会被黜落,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唐氏不能说她不想让女儿嫁给个莽夫,毕竟那人是他亲外甥,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为什么非得嫁给你妹妹的儿子,天下好男儿多的是,非得吊在他家这棵歪脖子树上吗?再说芷兰年岁还小,我还要多留两年。” “真是妇人之仁,以后你可别后悔。” “谁后悔谁是孙子。”唐氏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闻言梗着脖子回道,一句话把林正松气得仰倒,最后甩袖而去。 不得不说这唐氏这是着相了,女人看男人跟男人看男人怎么可能一样?女人可能喜欢谦谦君子,而男人天生是慕强的动物,谁的内心深处不希望自己武艺超群,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每个男人心里还都有个侠客梦,长剑在手,携一壶美酒,独步天下…岳展的身形体魄绝对是他们的梦中情身了~ 若是岳展知道舅舅打这个主意,即便舅舅家愿意他也不会同意的,他们要是成婚了岂不是近亲结婚了,那是万万不成的。 拜访完亲戚,岳展就开始封闭式学习了,因为过不了几天院试就要开考了,他习惯了提前进入考试状态,家人也默契的没事就不去烦他。 芳舒已经到了临产时候了,但是迟迟不发动,林氏心里焦急啊,但是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怕影响了芳舒的心情,再让她大孙子在娘肚子里待的不开心。 她只好打发欣儿没事的时候多去陪陪她大嫂。万一有情况,也好第一时间去后院找她。这让她跟她大嫂的接触就多了起来。 这几天岳欣儿冷眼看着,这个长嫂比前世那个可是有人情味了。不错,前世!这段时间岳欣儿也琢磨出来了,她那梦应该是前世她的经历,这一世可能是那孟婆汤有点淡了没让她把前尘往事忘了个全乎,让自己记起来一些。这一世果真不一样了。 上一世那刻薄冷漠的长嫂已经离她很遥远了,这一世如女侠一般快意恩仇,爽朗不拘小节的长嫂,真的让她心生欢喜。 再看哥哥那明媚的笑容,那跟父母形容近况那张扬的姿势,瞧瞧多鲜活的人呐,此刻他又偏头望了一眼嫂子,那温柔的眼神里是遮不住的浓情蜜意。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爱呢! 不过是弃文从商,换了个枕边人,整个人就脱胎换骨了,像个从来没认识过的哥哥。 亲眼见到他们夫妻恩爱也算了了她一桩心愿,前世里大哥困顿于科举,瑟缩在妻子的威严之下,活的窒息,不比她好过,这一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立身于这天地之间。换了撑门立户的弟弟,一切都变好了…… 这天她看天气正好,岳欣儿见大嫂在卧室里睡着了,可能因为越到快生了,夜里起好几次夜,睡不好觉,所以白日里会补补觉。她看着临时也没有她什么事儿就决定出去走走,来府城这些天她还没怎么出过门。 出了门走几步就到了大街,街上行人不断:有携儿带女买东西的,有驾着牛车赶路的,挑着扁担边走变卖货物的卖货郎,路两边是大大小小的商铺林立,茶馆,酒肆,点心铺子不一而足……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不知怎么就停留在舟山府衙门门口,他会不会在这里当值呢?很奇怪,离着前世越久,他说的每句话她却记得越来越清晰,历久弥新。像是还能听到他在她耳边深情缱绻的叫着她的名字,午夜梦回时,她总贪恋他的怀抱,不肯醒来。 此刻她在衙门外面踱着步,一副失神样子,没发现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男子,确是岳承周,他是来舟山府参加院试的,按照流程考试前要来府衙报备。 刚出府衙,他竟然发现了岳欣儿,她怎么会来舟山府?半年不见,她看上去消瘦了不少,更显得窈窕,随着慢慢长开姿容更胜从前,端的明丽动人,我见犹怜的美人儿。 他一时又看失了神,虽然他现在的未婚妻也貌美如花,不过各有各的美,男人嘛,即便窗前有盆牡丹,不妨碍他们也喜欢屋外的盛开的杜鹃花。就像此刻的岳承周。 她感受了到了似是有人在打量她,侧头望向那视线的源头,两人对视了一下,她看到他,眼神倒没有波澜。倒是岳承周先开的口, “欣姐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怎么?这里我不能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是舟山府,你不远千里来这里,我知你还放不下我,可是我只能辜负你的心意了,你一个姑娘家在这里总是不安全,还是回去吧。” 哎,这个人好生自恋,还以为自己倒挂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下不来呢? “你这人哪儿来的自信,我还放不下你?”她讥笑道。 “若不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相信这么巧,她肯定知他要考秀才,就在这当口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他心里想为了这次见面,指不定她路上受了多少苦才见上了他,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看她的眼神都带了七分的温柔。 第66章 大嫂生产 岳欣儿被他看得浑身鸡皮…… 岳欣儿被他看得浑身鸡皮疙瘩要掉一地了, 又加上一直找不到孟黎,心里本就郁闷,眼见这货还以为自己是来挽回她的, 登时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索性直说道, “请你以后别自恋,我来舟山府是陪父母来看望我大哥大嫂的。我当初看上你,完全是脑子进水了,现在好不容易抖干了。而且我以后找的是男人,肯定不是哈巴狗, 谁有吃的跟谁走。” 这话分明是骂他像个哈巴狗,被说中的某人脸色瞬间涨红成猪肝色, 脸上也带了怒意, 又不好发作,因为她没有点名道姓, 自己骂她就证明了自己就是那只哈巴狗, 他站在那里气得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当初我说的很清楚:从今以后,我断不思量,你也莫思量我。看你听不懂人话, 我就说的直白点, 以后见了面, 请不要与我说话,我有洁癖。”说罢, 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只留给他一剪决绝的倩影…… 这种男人就是欠骂,你跟他好说好道,他以为你对他还情根深种, 不能忘怀。还会是不是蹦出来恶心一下你,让死去的记忆又活过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得罪狠了了事。 岳欣儿的性格跟她大姐相似,都是温柔如水的女子。加上她都没怎么骂过人,可今日她觉得畅快极了。 上一世的经历也让她觉得温柔也是要分面对什么人,一味的温柔不是温柔而是懦弱无能的表现。今日这事像打开了她的任督二脉,让她由一朵娇艳的杜鹃蜕变成了一株带刺的玫瑰,让她以后的人生再没让人轻易欺负了去,不得不说也是另一种收获了。 吃了亏,就要长记性,同样的错误再也不要犯。她不过就是选男人的眼光错了一次,事实上,她上辈子就改好了,后来她闭着眼睛摸的男人都比这个强千倍…… 因为遇到了个烂人,她被搅和的没了继续逛的心情,于是直接折返回家了。 待到家里,发现前院怎么都没人。原来是他们听到外面敲锣打鼓,好不热闹。问了才知道说是今年的新进的新科进士回乡省亲了,快到庆安门了,岳知语两口子觉得小儿要考秀才了,这不得去沾沾喜气? 可他们对舟山府不熟,岳嘉年就让门房带着老两口前去,他们走后他生意上出了点事就带着小厮去铺子上了。 他们都没去后院,都以为有岳欣儿还在家陪着她大嫂呢。所以岳欣儿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前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平日里后院里还有个在厨房帮佣的婶子,不过也都是快饭点的时候来做一日三餐,收拾完就回家,并不一整天在这里呆着。 岳欣儿越往后院走,心里就越发毛,眼皮跳的她隐隐不安。果然刚到大哥大嫂的卧室就听到里面传来细细的呻吟声。 她急忙三步并做两步,一把将门推开,只见她大嫂趴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疼得在地上蜷缩着无助的呻吟, 额头上都是汗水,几缕碎发散落下来,被汗水粘在鬓边,显得整个人憔悴不已。 她不由失声,“嫂嫂,你这是怎么了?”一边快步走到她身边,双手将她扶住。 “我肚子疼,好像~~好像~~要生了。”她顺着大嫂的目光往下看,她身下已经湿了一片,地上也有一小摊水,这是羊水破了,真要生了~~~ 她先把她扶到床上躺下,才道, “嫂嫂,你等我,我这就去叫人。”她出了卧房才想起来,她去哪里叫人,家里人都不在,她去哪里找产婆?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展弟还在厢房复习准备科考呢,他肯定在家。她着急忙慌的往厢房跑,一边跑一边叫道,“展哥儿,你快出来,嫂子要生了~~~” 岳展本来在房间里专心提笔写着文章,一听外面三姐的叫声,赶忙放下笔,推门出去,正看到三姐气喘吁吁的跑来,一看到他跟看到了救星一样,拉起他的衣袖道, “嫂嫂要生了,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你快想想办法吧!!!” “那还等什么,咱们先过去。”他也没想到就这么巧。两人相携往后院赶。 这里什么人都不认识,连药房都不知道在哪儿,更遑论去找产婆了,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问问大嫂产婆在哪里。 等他们回去找到李氏一问才知道,昨儿个下午稳婆来了一趟看她不像是要发动的样子,就接了个临时差事,今儿一早就坐马车去十几里外的永和镇接生去了。往常坐马车来回一趟都要两个时辰,今天街上人又多,去接根本不现实。 临时找个稳婆也不现实,稳婆可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职业,大魏朝稳婆都是代代相传的手艺人,得官府承认,才能干这接生的活计,毕竟这事关人命。 这接也接不来,找又找不到,眼见她大嫂一阵疼痛上来疼的要撞墙,摸着肚子声音无助的喊着疼,急的一旁的岳欣儿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从穿越至今,很少有事能难住岳展,这个真让他犯难为了。 “这个,这个,三姐,我小的时候倒是和岳辛给母猪接生过,那都是小打小闹,这可不一样啊,再说就是我愿意接生,那嫂嫂也不肯啊!” 他嫂嫂虽有侠女风范,但是依着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估计再开放的思想的人也接受不了小叔子给自己接生吧,到时候孩子倒是生下来了,他嫂子也不活了,那他是救了人还是害了人呢! “倒是三姐,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吗?你给大嫂接生吧!”岳展问的这个问题是问的前世的她。岳欣儿立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下意识的将手搭在肚子上,眼神突然哀伤一片,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八成是怀过,不过不知什么原因没生下来。这是戳中了她的痛处了。她三姐之前没跟他细说,他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呀! 唉,也是他着急了,口不择言,揭了别人的伤疤。 “不然,不然我再出去找人吧?” “算了,来不及了,还是我来吧,大姐生小满那会我也在场,再说,前世也不是白长那些岁数的。” 她整理心情,吩咐道, “你快去帮我烧水,再去厨房把大哥前日带回来的人参熬上。” 岳展看她没事了这才跑去厨房忙活去了,当然两人的谈话在外面,这会大嫂疼的都要晕厥了,怎么也不会听到的。 等到他把烧好的热水端来,拿来剪刀,就又跑去厨房炖参汤,这个也很重要,生孩子是个力气活,脱力了就需要用参汤吊着…… 卧室里 岳欣儿摸了摸大嫂的肚子,胎儿头朝下,胎位是正的,真是万幸。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当真是九死一生,若是再遇到胎位不正,就凭着她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能成事? “大嫂,稳婆赶不过来了,我来帮你接生,你别害怕,我大姐生孩子的时候我就在跟前,怎么做我都知道,一会我让你使力气的时候你一定要按我说的来。” “好~我~~~我听你的。”李芳舒知道现在家里肯定没人,不然不会让未出阁的小姑子顶大台,还能怎么办,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使劲闯过这一关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阵痛越来越强烈,阵痛的间隙越来越端。李芳舒觉得她此刻恨不能拿头撞墙。只感觉肚子坠坠的疼,跟来月事那样的疼,但是那疼痛程度是自己咬牙也坚持不住的疼,她疼的呻吟声越来越大。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岳展的声音响起来,“三姐,参汤好了,是现在喝,还是一会儿喝?” “现在喝。”岳欣儿一边说一边开门去接过那参汤。她试了试温度,温度刚刚好,她接着就扶着大嫂靠在她身侧,将汤送到她嘴边说道, “大嫂,你宫口已经开全了,你先喝了这碗参汤,不然待会就没力气了,这生孩子可是个体力活。”李芳舒已经疼的意识有点模糊,让她张嘴她就张嘴,什么也分辨不了,只是机械的做着动作…… 等她把汤喝完躺下,就听到岳欣儿说道, “大嫂,你现在听我的,肚子不疼的时候攒着劲儿,一定要肚子疼的时候再用力,一定将力量用够,憋住一口气后就要一气用到底,直到不能再坚持的时候,马上换第二口气,继续用力,这样才是有效的,这样才不会让你白白疼这么一回。” 李芳舒虚弱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又疼开了吗?疼开了就开始用力。” 岳展在门外听得焦急,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但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干等着…… 第67章 掌珠之喜 只听三姐在里面说道…… 只听三姐在里面说道, “好,使劲,对, 就是这样, 再一次,使劲,继续用力。”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里面喊,“大嫂,快,加把劲, 我看到孩子的头发了,一定要坚持使劲, 孩子就要出来了, 这会儿可不能歇着呀!” 李芳舒本来已经筋疲力尽,闻言又打起精神继续用力, 越是疼痛她越用力, 随着一阵暖流涌向下身,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她终于生了。 站在屋外的岳展听到这一声, 当真是天籁之音, 心里的一颗石头落了地。 只听三姐儿高兴的说道, “生了,生了, 生了个大胖闺女。嫂嫂你瞧瞧, 多俊的宝宝呀!” 李芳舒吃力的睁开双眼,她看到自己身侧多了一个丑兮兮的胖宝宝,她的头发乌黑浓密, 脸上有些褶皱,那小宝宝睁眼也望向她这边,看到她的那一刻,她感觉所有的痛苦都值了。 “像个小老太太。” “嫂嫂,小宝宝生下来都是这样的,皮肤皱皱的,那是还没有长开,你要看她五官,你看她五官多漂亮呀,眼睛像你,鼻子嘴巴像我大哥。” 李芳舒听她这样说,也努力端详着,别说,还真是又像她又像他。怎么看,怎么爱~~~ 卧房的门终于开了,岳展就看到三姐儿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用细棉布包裹着的小婴儿。 “展哥儿,快来,你抱好了啊。” “我?我不行的。”以前虽然有小满,小满大一点的时候家人才让他上手的,这可是刚出生的崽儿。 “产房污秽,我还要打扫打扫,大嫂累得脱力了,要休息,你不行也得行啊。”说着以不容置疑的态度直接将孩子送到他怀里。他三姐什么时候这么强悍了,他此刻就像个工具人被三姐指挥着抱起来。 小小的一个娃娃,比猫崽子大不了多少,在他怀里,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看他,把他心要融化了。 “乖宝宝,我是你叔叔。”他温声说道。 看他抱得有模有样,岳欣儿又折返回产房继续收拾,她忙得恨不得自己长出三头六臂来… 等中午的时候众人回家,发现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婴儿,直接原地就炸裂了。这什么时候生的?怎么连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统共才出去两个时辰而已,这头一胎一般不都生的很慢吗?记得大姐儿生孩子的时候可是生了一天呢,这,这,芳舒生的也太快了吧! 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孩子在怀的岳嘉年表示自己很懵逼,虽然妻子怀胎十月,他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自己要当爹了,但当真有一个香香软软的女宝宝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他仍觉得不可置信,真的好神奇,他有闺女了?这是他的闺女。 真是哪儿哪儿都好看,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宝宝呢? 李芳舒已经吃了一顿饭,看着精神好了很多。 “产婆回去了吗?没回去的话我让门房送她回去。” “什么产婆?谁也没想到会今天突然发动,产婆临时接了个活儿赶不回来,今儿是欣姐儿帮我接生的。”李芳舒笑得多少有些虚弱。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欣姐儿帮你接生?她自己都没生过,怎么帮你接生?”岳嘉年不信。 “就是啊,欣姐儿怎么可能会接生?”林氏也附和道。 “真的是欣姐儿。” 她说着拉起一旁岳欣儿的手,感激的说道, “今天真的多亏了妹妹,都没来得及说说声谢谢呢。”可真是难为她了,一个姑娘家还没有出嫁就经历这种阵仗,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对成婚抗拒呢。 “嫂嫂,我当不得你的谢,要不是我谁也没说一声就出去了,你发动的时候也不会没人在身边,我现在想想都都后怕。” “这怎么能怪你呢?我自己不是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发动?就连稳婆昨儿来看了也说还得等两天呢!” 看两人的对话不似作假,众人这才相信真的是欣姐儿给芳舒接生的,林氏先按耐不住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接生了?” “娘,大姐生小满的时候我不就在产房里吗?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稳婆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是了,大姐儿生产的时候可不就是在娘家生的,她生子又艰难,几个女儿都在产房里守过,当时她还让他们姐儿几个出去别添乱呢,奈何这几个倔种担心姐姐都不出去,这才从头到尾将生产过程知道了个全乎。 林氏听到这里赶紧双手合十,默念道,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谢天谢地,对了还要谢谢当年的谢自己,感谢当年她忙的晕头转向,没空搭理女儿,没把欣姐儿他们轰出产房去,这才让她偷了师… 一家人先是庆幸,后又围着小宝贝喜爱的不行。 洗三的时候,亲家也赶来了。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对一个家庭来说是最幸福的事,众人欢聚一堂,热热闹闹的给宝宝办了个隆重的洗三礼。 洗三礼上也顺势定下了宝宝的名字,小名叫囡囡,大名岳明珠。从这个名字上就能看出家人对她的爱,必会像明珠一样珍之重之。 李芳舒的父母原还怕女儿没给亲家生个男孙会被亲家轻视,毕竟她女儿嫁的是又是长子,这来了一看,亲家安排了这么隆重的洗三宴,并不是那重男轻女的,是个仁义的人家,也就放下心来。 囡囡的出生吸引了全家人的目光,一家人忙得团团转,尤其是这对新手父母的业务不太熟练,这就需要长辈多多看顾了。这几天岳知语跟林氏忙得要原地起飞。 原来孙女没生的时候家里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岳展身上,险些让他招架不住,这娇娇软软的孙女在手,早把岳展的院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原来县试就是吊车尾考进去的,府试能中已经是吃了狗屎运,这来能参加院试算是祖宗保佑,祖坟冒青烟了,其实他们心里对他这次院试通过压根就没抱什么希望。 岳知语的父亲考了一辈子,一辈子都没有翻过院试这座大山。若是岳展一下子考过去了,那他爹努力了一辈子岂不成了个笑话?岳知语的名字里知语其实是他的字,他的本名叫岳秀,不过时人一般称呼字而已。 岳秀,岳秀,可想而知他爹对秀才的执着,这份执着也影响了他,他爹考秀才这件事贯穿了他整个童年、少年和中年。他对考秀才这件事天然的觉得考中秀才是极难极难的事,难于上青天。 他儿子比起他爹的努力程度来说,那就是个赤裸裸的懒汉。考中童生已经让他在庄里找回了面子,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心满意足,此生圆满了。 他可不会让儿子学老子,死磕科举。考个几次不中咱就去私塾当个坐馆先生,教教小童开蒙,有一份养家糊口的营生,再娶个美娇娘,闲时邀三五好友小酌一杯,此生足矣! 岳展并不知道他爹已经将他以后的人生规划好了,他此刻正在练习文章,明天就要去考试了,他要写篇文章练习练习手感,不能生疏了。现在没人来打扰他了,倒也不是不打扰他,而是家里人现在都在照顾小宝宝,没空搭理他。这个场景真是似曾相识,当年他考岳麓书院的时候正赶上他大姐刚生了小满,一家子忙得鸡飞狗跳,哪里顾得上他。 这次他要参加院试,全家人的关注点都在自己身上,弄得他都紧张兮兮的了。现下好了,囡囡出生了,吸引了这些火力,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可以轻装上阵。 他的考篮都已经收拾好了,明儿一早的马车也已经预备下了。院试考试不同于乡试要在贡院里待九天六夜,只需要考三天,而这三天里每日交完卷就能归家,只需要带一餐干粮。林氏以前给公爹预备这个经验颇丰,所以岳展考试准备的干粮明儿一早出门的时候林氏会给他放到考篮里。 越临近考试他反而不紧张了,晚上吃过晚饭,回到房间他的房间里就熄了灯。这些年家里人都习惯了他早睡晚起。岳知语还跟林氏吐槽他儿子的好心态呢,这明天就要考试了,天色尚早竟然还能睡得着。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的懒儿子此刻正在系统卖大力呢! 虽然明天就要考院试,岳展依然在系统里挥汗如雨的训练,这些年不管遇到什么考试,不管到了什么节日,三百六十五天,没有哪一日的训练是落下的。完成今天的训练任务他才能享受美好的睡眠时光。 等他结束训练以后,出系统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系统上的数字88,哟竟然涨了1分,系统好大方。他看着自己努力了大半年的成果,虽然涨的不多,但是这个数字还挺吉利的,希望明天好运吧! 第68章 院试 寅时一到岳展就准时起床…… 寅时一到岳展就准时起床, 今儿是他参加院试考试的日子,可不能迟到了,虽说哥哥家离着考场并不远, 但是时间准备的充足点总比着急忙慌的走好。 等他收拾好推门出去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雪, 看着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这雪下得可不小,看样子昨晚后半夜就开始下了。 现在是刚出正月,这料峭二月春,还泛着彻骨冷寒意。寒风一遍遍侵袭着光秃秃的树梢,房檐下多年不见的冰凌偶尔也探出了头… 一阵寒风吹来, 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昨儿个还是个艳阳天,今儿个就飘起来鹅毛大雪, 这个天气去参加院试考试, 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但是没有办法, 谁让自己运气好, 赶上了呢,冷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冷,大家都冷。他先去厨房吃早食。林氏起了个大早做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岳展泡了漠吃了足有两大海碗, 若是平时他还能喝下两碗羊肉汤, 但是今天要考一天,他要是喝的满肚子汤, 光出恭就好几趟, 这来来回回的多浪费时间,但今天天太冷了,不喝一点暖暖身子, 一会儿就冻透了。 吃饱饭,准备走的时候他发现哥哥竟然早已在马车上等候多时了。 “哥,你怎么在这?” “我送你去赶考呀!” “你不用送我,再说咱爹昨儿个不是说要送我吗?” 岳嘉年一听弟弟提到爹,那脸色就跟便秘一样,忍不住吐槽道,“咱爹还在睡着哩,让我叫他起床,我叫都叫不起,昨晚还跟娘说你心态好,我看全家咱爹心态最好!” 岳展面上一副了然,他爹从来都是懒撒惯了的,县试陪考那次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院试陪考任务交到他手里可不就是小鸡交给黄鼠狼,不是可托的~ “哥你别送我了,又不远,再说家里大嫂跟囡囡还需要你照顾呢!” “那怎么能一样,这不在舟山府还罢了,这在舟山府我责无旁贷必须送你。再说,还下着大雪呢,你不让我去我也不放心呀!” 说着就自顾自的接过他肩上的考篮放进车里,然后拉着他上车。 马车行了两刻钟就到了目的地,院试考点外已经乌泱泱的都是人了,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他们的马车停在最外围,今儿个下雪,所以来的马车格外多,他们需要再走一里路才能到考院门口。 岳展要自己挎考篮,奈何大哥死活不让,他来陪考的,让弟弟拎着考篮,那他成什么人了?最后还是哥哥挎着考篮,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一路上岳嘉年怕弟弟心情受天气影响,给他打气道, “今儿个虽然天气不好,但是你只要把你会的都答上,指定没问题。” 晓得哥哥是安慰自己,他龇着两排大牙,对哥哥笑道,“哥,我都懂,你放心,无论气候如何变化,世事怎样难料,勇敢前行我们总会迎来春暖花开。” “对,就是这理儿,这读书多了就是不一样,说出来的话都一套一套的了。”他拍拍岳展的肩膀满脸都是欣慰之色…… 两人说笑间已走到考试院门口,此时放眼望去,彼此彼此,大家都冻的跟孙子似的。 家里能供出童生的家庭基本都是富贵人家,看周围考生都穿着厚厚的衣物, 没等一会儿就有吏员出来要求所有考生排队检查,验明正身及搜查完考篮就要能进考场里面候考了。 考生们开始自觉排队,岳展还未从大哥手里接过考篮就见他前面一个身形纤细的穿着靛青长衫的少年人,他提着考篮要去排队,后面鬼鬼祟祟跟上来一个打扮普通的中年汉子,那汉子趁周围人不注意迅速掀开考篮一角扔进一个黄豆大小的东西,速度快的让人以为是错觉,扔完那中年汉子就冲出人流往旁边胡同里一拐消失了。 那少年一无所觉,走到队伍后面开始排队。 雪还在下,大家又要排队,又拍打身上落下的雪花,冻冻哈哈的,只是一瞬间的事,谁也没留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除了岳展。 在这样的场景下,岳展不用猜就知道里面八成是什么不该出现在考场的东西。没看到还罢了,既然看到了,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哥,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着他大步走向那少年。眼看马上要验到那少年了,岳展一个跨步整个人拦到少年前面, “这位兄台,能否移步到这边来,我有点事想请教一下。”岳展本来就生的人高马大,配上健壮的体格,发达的肌肉,黑壮黑壮的模样,一看就是很不好惹的样子。 周围人纷纷往这边看来,都纳闷莫非这少年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少年一看他这个样子,也吓得脸色惨白,但是碍于那人语气里的不容置疑,迟疑了片刻,见后面的人开始催促,前面岳展还在挡道,最终还是移步出了排队的队伍,耷拉着头跟着岳展来到人少的角落。 岳展觉得很奇怪,他还没说什么呢,少年人就一脸沮丧,他也不迟疑,直言道, “刚刚我看到一个中年汉子往你考篮里扔了东西就跑进巷子里了,你先检查一下你的考篮,看看有没有问题吧!” 少年人一听这壮汉竟然跟自己说这个,登时两眼瞪的老大,也不迟疑,赶紧蹲下身打开考篮一通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纸团。他打开一看,双手不禁颤抖起来,满脸都是惊惧之色。岳展见他情绪不对,也凑上去一看,小小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满满的一纸字,再细看原来是一篇八股文的小抄~~~ “这,这,这不是我的。”那少年向岳展辩解道。 “我知道。不然也不会拦下你。” “展哥儿,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去排队。” 岳嘉年看岳展跟一个面生的少年在角落里说话也适时走了过来。 岳展接过满是字的纸条交给他大哥,“哥,你帮我处理了吧,我们要进场了。” 岳嘉年接过纸条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将那纸条揣到怀里。那少年这会儿明白了怎么回事了,当即行了个大礼,满脸感激的说道,“今日多谢两位大哥,若不是您二位我今日不仅要遭受皮肉之苦,这科举之路也走到头了。” “哎,不必谢我们,任何有良知的人,见不平事当起而论之。只是你以后要注意,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大恩不言谢,我是舟山书院牧净远,他日两位若是需要我,尽管来舟山书院寻我。” “你就是是牧净远?” 岳嘉年刚刚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听到少年自报家门,眼神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倒显得一旁的岳展跟个呆头鹅似的,半懂不懂的,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哥哥, “牧净远啊,舟山神童牧净远你都没听过?”岳展用他清澈的眼神表明他真没听过,他刚来舟山府才多久呀! 那少年被人当面夸奖有些害羞,连连谦虚摆手道,“神童万万当不得,那都是人云亦云,天资聪慧不接受后天的教育也会泯然众人矣,唯有像王安石一样砥砺前行方是成才之道。” 岳展也觉得少年说的很有道理,对他的感观更好了不少。 正在这时,考院门口排队检查的学子已经不多了, “糟了,展哥儿,快咱得快去排队了。” “这位大哥,你怀里还有那~~那~~”少年看岳嘉年要进场,指着岳嘉年怀里,示意那小抄还在他身上呢,他要是进去岂不是害了他。 “哦,我又不进去,这个在我身上最安全,回头我就把它处理了。呶,展哥儿,你的考篮,你快跟牧公子进去吧,可别耽误了入场。” 这,这,牧净远一直以为是岳嘉年来参加科举考试,他长得斯文白净,又提着考篮。岳展一看就不像是考生,倒像是重金聘来的保镖。却这原这来考试的是这个黑壮青年。 这倒也不能怨牧净远,岳嘉年兄弟俩一个随了娘的模样,一个随了爹的模样,一个长得文质彬彬,一个长得魁梧雄壮,乍看上去真不像亲哥俩。 少年人惊讶过后也觉得自己失礼了,看岳展的眼神带着歉意。岳展不介意的笑笑,算是善意的回应。他早已经习惯了,也能理解,因为他长得着实不像是文科生,确切的说跟文科生都不挨边,别人惊讶也很正常。 他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考篮就跟那少年相携往院试门口走去~~~ 第69章 遇雪天 岳嘉年看着弟弟的身影…… 岳嘉年看着弟弟的身影慢慢进入到院试考场内, 最后消失不见,打算往回走了,正在这时他看到一个中等身材的穿着褐色长衫的青年, 他手里提着考篮慌慌张张的往考场那边跑去, 因为地上的积雪,行走间颇为狼狈。 正是因为这狼狈,岳嘉年又打量了一眼才发现这男子只穿了一层薄薄的春衫。这可是下雪天,这人要在连个门都没有的考棚里待一天岂不是要冻成个冰棍了。漫天的大雪,映衬着他单薄的衣衫,显得极为可怜。他不禁叫住了那青年, “这位兄台,你一定是着急走, 忘了带件厚氅了, 这是我的大氅,你要是不介意, 先用用, 用完还到永福路永安镖局就可以。”岳嘉年说着从马车上取下平时放车里预备的大氅,递到那青年怀里。 那青年不疑竟然会给他件厚衣服,对他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这个天他也想穿件厚衣服来科考, 奈何光路费就散尽家财了, 再说谁也没想到临了要考试了要下这么大一场雪呀!他没钱上哪里买厚衣服去, 但是准备了这么久就因为一场雪不能参加院试他又心有不甘,只能拿命博前程了。 “谢谢这位兄台,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他接过眼圈登时就红了, 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这是相当于救了他半条命啊!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兄台快些进去吧,不然一会儿考院要落锁了!” 那青年也不顾及些虚礼了,提着考篮,拿着衣服就着急赶考去了…… 考院内 只见考场里搭了一排排考棚,每个考棚的空间非常的狭小,勉强不超过一平方米,三面围墙,没有门,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下面的木板白天就当作椅子,若是有幸参加乡试的时候晚上就将两个木板拼在一起当床用了。 岳展很快找到了自己抽到的考棚,他这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他被分到臭号了,唯一庆幸的是得亏现在是冬天,不是三伏天,又下了一场雪,不然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他进到自己的考棚,发现考棚里准备了一盆炭火和一支蜡烛。接下来的三天,他要在这样狭小的房间里答题、吃饭、休息,监考官只负责监考考生是不是在作弊,其他的并不会过问。 他将自己的考篮放下,拿出帕子将考棚内细细打扫一遍,可别指望官差会给你打扫的多干净,万事还得自己动手。等他收拾完就要候考了。 院试是由省学政主持。发卷前会由学政大人亲自宣读天子圣训及考试禁忌,只听学政大人刚宣读完,就有官差开始逐一发下卷子。 等卷子到手,岳展先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一遍卷子,做到心中有数,这是他从前世就保持的一个习惯。 院试考试的内容不外乎写八股文、试贴诗、默写《圣谕广训》等等。他看了一遍发现考试难度中等,跟府试难度相当。 确认了这些他开始从第一题开始按部就班的答题。 他先将答题写在草纸上,再誊写到正式答卷上,虽然这样繁琐一些,可不这样不容易出现涂改,须知每一处涂改都会扣卷面分的。 天虽然不下雪了,但外面阴沉沉的,寒风打着旋儿的往考棚里钻。岳展在写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用镇纸将纸张压实才免于卷面翻飞沾上墨汁~ 在他答题到一半的时候,他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应该临近中午了吧!肚子里在唱空城计,他得赶紧祭祭五脏庙,吃饱了有力气才能继续答题。考试还是很能消耗人的体能的,尤其是岳展这种大块头,再加上早食时怕考试老如厕没吃得太饱,这会儿可不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赶紧从考篮里拿出水囊将水倒入自带的小锅里,将小锅放在炭火上,点燃炭火,待水烧开了,他把林氏今早刚做好的面条拿出来倒入锅中,又拿出一粒浓汤宝扔进锅里,这可是他研究出来的增鲜增味利器。 这个浓汤宝做法很简单,他让他娘林氏将猪皮,猪骨,鸡骨,放入锅中加水和大料熬煮,熬到汤汁粘稠,倒出冷却,第二天再切块,这浓汤宝就成了。 他刚放放入浓汤宝没一会儿香味就飘散出来,那味道直馋的周围的考生流口水,这臭号还盖不住这香味,勾的别的考生也纷纷停笔准备中午的吃食。 只是大家闻着这么霸道的香味,低头看看自己带来的饭吃起来也没什么食欲了。再听听那位吃面的嘘噜嘘噜声,当真是味同嚼蜡。 坐斜对面的几个考生全程目睹了岳展的吃面过程。不止面香,这人是真能吃啊!守着个臭号愣是把一锅面吃出了品尝山珍海味的错觉。 眼见他一碗一碗吃下肚,足足吃到第八碗才停下来,这,这也有点太能吃了吧。家里的长工都不如这位能吃啊! 酒足饭饱后,身上也暖和了,岳展又开始答题了,可能是肚中有饭,心中不慌,下笔如有神,剩下的题目做起来一气呵成。 只是这天太冷了,答完题岳展的手都感觉冻僵了,点点雪花被寒风裹挟着进入这狭小的考棚,岳展赶紧将写好的答卷收起来。 等官差来收卷时,岳展觉得他整个人已经冻透了。 这考棚只有三面,另一面大开着,所有考生看着是在考棚考,实则相当于在室外待了三个白天,而且是外面积雪皑皑的天气里。 得亏是只考白天,这个天晚上稍不注意,就会冻得着了风寒。在大魏朝,风寒是很容易要人性命的。 常年的锻炼下来,他的身体比一般人都强健许多,他都这样了,别人的情况只会更糟糕。他发现有些考生考完的时候,都没法自己走出考场,得需要搀扶才能出来,这第一天就这样,不知道明天后天怎么考试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来考试的学子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少,到了最后一天出考场的时候,岳展的状态是最好的,看着顶多脸上冻得有点红晕,行动都还自如,其他考生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个个像老者一样慢慢蹒跚走出考院,有七八个都是被抬出去后直接送到医馆了,听说还有两个高热不退,人都烧糊涂了。 岳展一出来他大哥就瞧见了,忙上前要搀扶他,被他一把阻了, “哎,大哥,不必这样,我还好,我还好。” 岳嘉年看他不似作伪,知道他身体好,只引着他上到自家马车,将早已预备好的姜汤送到他嘴边,岳展接过喝了满满一大碗,才感觉身上有了点热乎气儿,没过一会儿手脚就暖和过来了。 岳嘉年看着弟弟缓过来了才絮絮叨叨的说起这三天的见闻, “这三天院试可真是要了不少人老命了,我认识的李员外的儿子今年也来考院试,听说第二天人就烧迷糊了,今天压根儿没来,得亏你身体好啊,这科举还是得有个好身体,不然考不上还罢了,要是一个不小心将自己折进去,那就不值当的了。” 这次院试让岳展对科举考试有了更深的认识,他不禁点头道,“科举难,不止是试题难,难在不止是跟同期的考生较量,也是与天搏,与命搏!” 岳嘉年听到弟弟这样说,不禁有些许羞愧涌上心头,若不是自己当了逃兵,弟弟本也不用这样辛苦挑起家里的科考大梁,辛苦奔波科举。 他拍拍他的肩膀,难掩愧疚的说道“展哥儿,这些年辛苦你了,是大哥没用,让你受累了。” 岳展不意他大哥竟然想左了,连忙解释道“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从文或从商都是适合而已,你更适合从商,我更适合走科举,再说又有哪条路是不苦的,这些年你在外经商难道不苦?” 岳嘉年被弟弟说到心坎里去了,他这些年看着过得风生水起,但背后的辛苦也是常人不能承受的,说起来确当真不容易,所受的罪也丁点不比科举少, “好弟弟,谢谢你理解我!” “咱们是亲兄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我不理解你谁理解你。”岳展用肩膀碰碰哥哥的肩膀,玩笑的说着,将车内的沉闷气一扫而空,一直到车驶远了还能听到马车上传来的年轻男子爽朗的笑声~ 等岳展回到家,自然感受到了来自全家的关心,院试碰到了这个天,人平平安安回来就好,至于那成绩,全凭天意了,考都考完了想那些有个啥用来? 一家人默契的没有多问,就连岳知语也罕见的闭了嘴,他这几天可听说了医馆里现在躺满了参加院试的童生,还有好些个高烧的,风寒入体的,更有两个伤重不治的,想想就凶险。人平安回来就好,还想那有的没的?先得有命才能享福不是? 心里又万幸得亏儿子长得跟牛一样结实,这长得壮实就是好,他抬眼看看儿子,瞧瞧,什么事儿也没有,人倍儿精神,还得是他儿子呀!又看看林氏怀里娇娇软软孙女再看看这一大家子人,心里又美滋滋的不行,品着小酒,砸吧砸吧嘴,人生嘛,现在就美得很! 不过很快,他就体会到了人生不止可以美得很,还美得冒泡…… 第70章 得中秀才1 考完院试后,人从…… 考完院试后, 人从紧张忙碌的生活中一下子抽身出来,岳展反而感觉百无聊赖。 正巧这几天外面天寒地冻,没什么生意, 哥哥就在家没有外出, 岳展想起来前几天考院门口那少年来,禁不住八卦之心,像哥哥打听道, “哥,那牧净远真的是神童吗?学问当真好吗?” 他着实好奇,他哥哥一个不参加科举的人都知道的人物, 该是多么惊才绝艳。 “那是,牧净远在舟山府名头大的很, 当然除了学问上的名头, 他的故事也配得上他的名头。” “哦,他有什么故事?” “那就说来话长了。”说着岳嘉年将道听途说的故事说给岳展听。 要说牧净远身份也不简单, 他爹牧仁星是舟山府同知, 是正五品的文官。岳展一听,嗬,原来人家还是位正儿八经的官二代呀! 只听他哥又继续絮叨起来:他爹年轻的时候是个穷书生, 娶了杀猪佬的女儿, 得到对方资助才一步步考上了进士, 考中进士以后,他却贬妻为妾, 后娶了翰林院编修的次女, 凭着这裙带关系,慢慢爬上了同知的位子。 这牧净远是他前头妻子的儿子,名为庶出, 但整个舟山府的人都知道他是嫡非庶。 他继母的儿子比他还大两个月。估计这牧仁星还没贬妻为妾呢,就与那女子有了首尾,进门的时候都珠胎暗结了。 他那哥哥唤名牧净霖,从小不学无术,巧言令色,常逃课嬉戏,学业荒废。两人虽然是同一个父亲,但是着实迥异。 若不是他嫡母没防备,没想到牧净远天生聪慧异常,这才让他人前露了本事,让他一时声名鹊起,神童的名声在舟山府都传遍了。这也不怪那继母疏忽,谁能想到才三岁的小儿就能出口成章呢? 这受到太多人关注,她这个继母就不好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被比成了草包。 但牧净远着实太过出众,有些人怎会一直坐视他如此耀眼。据说他县试,府试都出了点状况,不然早就将案首收入囊中,直升秀才,谁还来参加什么劳什子院试。 这次院试的小抄难保不是他嫡母要暗害他,使人做下的下作事。因为他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众人他这位嫡母上位不正。 说来牧仁星那位原配姜氏也是个奇女子,她当初不言不语的,咽下这苦果,转头等到牧净远长大一点,因天资聪颖被送入族学着重培养,她才要他写放妻书,可他就以她是妾为由压着不肯放她走。她就使了手段,让那继妻给了她放妾书。 以为她会过得凄凄惨惨戚戚,转头人家就嫁给了自己的竹马。据说她未婚时有个青梅竹马,奈何父亲觉得那人没出息,将她许配给了牧仁星。后来那竹马含恨参军,带着一腔抱负一路凭借战功升到正四品忠武将军,现在也在舟山府效力。 这些年更是一直未成婚,知晓她过得不好,想尽办法助她脱离苦海,又收入羽翼,八抬大轿娶她进门,给了她应有的体面。 当年嫁给牧仁星不过十七岁,再嫁也才二十四岁,尤是花信之年,美人如斯。又嫁给心上人,两人婚后恩爱异常,给牧净远生了一串弟弟妹妹。 听闻前妻嫁得如意郎君,生了一串葫芦娃,反观自己这些年膝下统共就净远和净霖两个孩儿,其中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她偷的那汉子官职还比他高,又奈何不了他,每每想起就气得他肝气郁结,脾气也暴躁不少。 但他又不能对净远发脾气,因为还要指着他扬名立万,为家族增光添彩,他也不能对夫人发脾气,还指望岳父再提鞋一二呢,至于净霖,他要是敢动一指头,夫人就要跟他拼命。看了一圈竟然无处发泄,真是活得比王八还憋屈。 他与那武馆夏修同在舟山府为官,这官员的圈子就这么大,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时倒是能忍得,但有时候喝多了,就忍不了了。那牧仁星发几回酒疯就被姜氏现在的丈夫夏修暴揍几次。 是以舟山府没隔多久就能听到牧仁星被殴的新鲜事,后来时间久了,等大家慢慢淡忘了,又会听到这牧仁星又又又被揍了,让大家死去的记忆又回来了。所以他家的事大半舟山府当地人都能讲出十章一百二十回来。 有这么两位时不时就相互切磋武艺的父亲,让牧净远神童的光环添了一笔神奇的色彩,导致他在舟山府的知名度一直居高不下。 作为事件的当事人,牧净远为了逃离战场,常年寄宿在舟山书院,一来求学,二来作为容身之所,不到年节上他是坚决不回家的。 换成岳展,若是他遇到这种原生家庭,他也不回家。这是什么爹呀,穷的时候吃了人家那么多猪头,猪下水的时候怎么没嫌弃她爹是个杀猪佬。这考上了功名就贬妻为妾,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简直是斯文败类。 听大哥说,时人有些还觉得牧仁星长情或许心里放不下那姜氏。 以岳展后来人的眼光,这牧仁星是典型的渣男心理,我可以不要你,但你不能再嫁人,也不能过得比我好,不然我心里就不痛快。这样的男人格局太小,心肠也坏了… 院试的成绩跟府试一样,没过几天就张榜了。 前几天刚下过雪,此时路上积雪还未全化开,到处都是一滩滩的泥水,着实不好走。但这样的路况并不能减少人们看榜的热情。 大家一大早就等迫不及待的等在张榜处,个个摩拳擦掌翘首以望,周围茶肆里早已经坐满了人。观榜的人都紧张到不行,毕竟这可是关乎全家前程的大事,谁家不在乎?这都好几天没睡一个安稳觉了,就等张榜这一刻了。当然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岳知语。 他本想今天起个大早,送考的时候他起不来,看榜的时候他总得早起吧,可这大冷的天,冻哈哈的,从暖呼呼的被窝里爬出来着实艰难。他索性就窝在被窝里让长子去跑这一趟,唉,天冷了,年纪大了,有什么事儿来被窝里说吧~~~ 而观榜的众人就没有岳知语舒服了,都冻得瑟缩不已,心里暗骂,这鬼天气,莫不是阎王爷冲业绩。 岳嘉年此时冒了个鼻涕泡,他赶紧用冻得通红的手拿出帕子擦了擦鼻子,显然也是冻僵了。 他看着周围紧张焦急的人群,真是奇了怪了,人家家里有一个考生的一家人都着急上火,他们家倒好,娘跟三妹忙着伺候媳妇坐月子,倒还罢了,考生本人岳展竟然还能睡得昏天暗地起不来床,考生的爹更不着急,窝在被窝里好不惬意。只有他这个哥哥猴急的不行~~~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呀! 好在府衙也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巳时一到就有官差拿着红榜在张榜处张贴起来。这一刻所有人都随着那官差的动作,屏住呼吸,眼睛瞪得老大,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终于官差离开,榜单下面人头攒动,岳嘉年使劲挤到离榜单最近的位置,从第一名开始看。这第一名竟然还是熟人:牧净远。接着是第二名,第三名··· 没成想才看到第十六名,他就看到了他弟弟岳展的名字。他揉揉眼,有点不相信,又看了看,年龄,籍贯,名字都对得上,是他弟弟岳展,他弟弟考了舟山府院试第十六名。 爹怎么骗他,明明弟弟这么优秀,爹还说弟弟的水平就是个吊车尾,让他看榜的时候从后往前看,没看到也别太失望。 他嘴角咧的老高,跟秋天挂树的大石榴一样,高兴的在人群里大叫,“我弟弟考中了,我弟弟是岳展,他考中了。” 甭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见到人就说“我弟弟考中秀才了,第十六名。”哈哈~~~哈哈的大笑着冲出人群,往家跑去····· 而人群里有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满脸的艳羡,也有人沮丧,没心思理会别人,只拍打着自己的头难过不已,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岳知语还老神在在的窝在被窝里,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长子洪亮而兴奋的声音, “爹,爹,爹,你快起来,展哥儿考中了,他考中秀才了。”说话间人就站到了跟前,他冲锋一样推门就跑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登时就把岳知语冻了一个激灵。但他此时也没想起来要嫌他,他的全部的心思都让长子的话给勾住了, “什么?什么?展哥儿···展哥儿中秀才了?”因为激动,他的话里不自觉带了颤音。 “是啊,爹,第十六名。” “你没看错吧?” “没看错,我的脸都快贴到那榜上了,这个还能看错了?” “这么说,展哥儿真中秀才了?” “是啊,爹”。岳嘉年附和道。 就见他那懒爹,突然掩面就嚎啕大哭,激动的道,“我岳秀,我岳秀的儿子真中秀才了,苍天有眼啊,真是苍天有眼。” 从小他的名字没少被同族人拿来取笑,说他家想秀才想疯了,虽然这么多年来大家习惯了叫他的字:知语。但没人知道这个名字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是他一生的痛。 现在有人来跟他说他岳秀的儿子中了秀才了,他能不恸哭吗?他要把这么多年的心酸,苦楚,别人的蔑视,自己的自卑通通发泄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得中秀才2 岳嘉年看着他爹哭…… 岳嘉年看着他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也是手足无措,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他爹这样失态过。 他一脸懵逼的看着他爹哭的肝肠寸断, 而后声音悠扬婉转, 而后渐渐停歇,转而胡乱用中衣抹了一把脸,下床就撒丫子往外跑,夭寿啊,他爹这是要干嘛? “爹,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你还没穿衣服鞋袜呢, 就出去?”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披头散发,只着中衣, 光脚丫子奔跑的背影…… 岳展卧房内 岳展昨晚因为在系统里练习攀岩, 中间滚落好几次,摔得浑身酸疼, 正躺在床上休养生息, 睁眼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男子破门而入。 好家伙,这是大白天遇到鬼了? 甭管是不是鬼,敢来吓唬人, 先吃你爷爷一脚。 在那“鬼”近身的前一刻他一脚抬起就直冲对方门面而去, 可下一瞬他发现竟然是他爹, 生生收住了势,可他收住了没用, 爹没收住啊, 本来就要抱住他身体的岳知语,愣是一把抱住了他的腿,还顺势在那大脚丫子上亲了一口。 他这只脚吧, 睡前倒是洗过,可禁不住在系统里练习攀岩好几个时辰,出了大汗,袜子都湿透了,整个脚丫跟被水泡过一样,又黏又咸,还隐隐散发出一股海腥味儿。岳知语一口亲下去真悬啊,差点喘上来气儿来…… 从前只知道盗抢暗箭伤人,原来这臭脚丫子也是一样神兵利器,他下意识的“呃~~~”了一下,做出来一个恶心的动作,得亏早上刚起床还没吃饭,不然兜头能给岳展吐一脸。 还在兴奋中的某爹被他儿这一股臭脚丫子味生生拉回了现实,人瞬间冷静了不少,本来要上演的父子二人抱头痛哭的戏码,生生的出了戏,他站在那里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爹,大早上的,你咋来了,还整得的跟个鬼似的?” 还是岳展先开口了。 “不是,你怎么就这么埋汰?你闻闻你身上那股味儿,都馊了。” “这,我也没预想到大早上有人会来亲我的脚丫子啊!”他说着还动了动自己的五个脚趾头。 他的错,昨晚在系统里训练完太累了,他就懒了懒,没有冲澡就出来睡觉了,想着第二天一早起来冲澡,谁寻思大早上的有人会亲他的脚脚,他要知道这样不得洗的喷香啊。 岳知语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还披头散发,穿的薄衫,被岳展这一提醒,突然觉得怎么这么冷呢,他得赶紧回屋收拾收拾,得亏儿媳妇在坐月子,不然让她发现作为公公的自己装束这么不得体,可不得羞煞他也。 这样想着他一边往外走还不忘提醒岳展,“赶紧的起来洗洗,瞧瞧你身上那股味儿,别人坐月子不洗澡,你也在坐月子吗?快点啊,一会儿家里来人了,你这个样子着实不像话。”他这说的还算含蓄的了,这要是平时他早将他从被窝里拖出来了,这不,展哥儿给他考了个秀才回来,他对他还是要和风细雨一点的。 岳展眼见他爹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他爹可真有意思,合着就来就是为了亲亲他的脚丫子? 等岳展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发现他爹已经打扮的跟一只花孔雀一样,他娘穿得也比平时庄重,全家都喜气洋洋的。他哥一见他出来,高兴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好小子,可真有你的,不声不响的就过了秀才,第十六名啊!也是才16岁的秀才公!” 哦,他懂了,合着他爹一大早叫他是给他报喜的,谁成想让他一个臭脚丫子熏得蚌不住了,跑路了。 他娘此时也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双眼微红,眼角隐隐有些许泪光,“这些年可真是辛苦我儿了。” 此时他爹已经一派端庄样子,但是眼角眉梢还是难掩喜意,闻言不由破功, “夫人你莫不是高兴坏了,怎么睁眼说起瞎话来了,展哥儿考中秀才确实值得庆祝,可你要说他辛苦,你莫不是眼瞎了,他自小比猪睡的早,比狗起得晚,他卧室的蜡烛从来备的足足的,这些年愣是一根没点过。更不用说头悬梁,锥刺股,但凡他多努力一点点,这个案首也唾手可得。” 眼见这狗男人着实扫兴,林氏也不惯着,横眉冷对道,“这还不是随了你?”她儿子有出息,她腰板也直。 岳知语被怼的面上无光,赶紧岔开话题, “赶紧的,准备下喜钱,一会儿报喜的官差该来了。”这话一说林氏才想起来,忘了准备这一茬了,忙去张罗······ 没过一会儿,果然见几个官差敲锣打鼓的来报喜了,岳知语赶紧将林氏准备的喜钱奉上,高兴的说,“辛苦几位官差大哥了,一点心意,莫要推辞。”那官差收下喜钱,掂量了掂量足有四五两重,笑得更真诚了,又是道喜,又夸岳官人生了个好儿子,以后考中举人进士再来讨杯酒水云云,直说的岳知语心花怒放,真是人生得意是今天呀! 这秀才比童生的含金量可高多了。 做了秀才,地位就比普通人高出一等,见了知县可以不必下跪,免除部分差赋徭役,官府也不能随便对秀才动用刑罚,由此也可见秀才的地位已不同于一般。 这也是为什么岳知语会如此激动。 因为家里有了这样一件大喜事,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庆祝了庆祝。岳知语想到家乡的父亲可能还没有得到消息,不能一起庆贺庆贺。 想着可惜这是舟山府,不是在岳家庄,这要是在岳家庄,他不得大宴三天,让全村人看看他岳秀的儿子现在真的是秀才之身了。 一时又想到名字上,有些出神。家里人都在高高兴兴的吃饭,只听岳知语长叹一声,面上竟有些怅然之色。 岳嘉年一看父亲这样,忙问道,“爹,你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不开心啊?” “唉,我觉得我的名字开始就起差了,你爷爷给我起名叫越秀,你弟弟就考中了秀才,若是给我起名叫岳举,是不是应和着展哥儿以后就是举人了。” “那你应该叫岳进。进士及第多好。”林氏看他这样也起了调侃的心思。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爹啊,格局打开,我看你不如叫岳状得了,直接荣升状元啊!”岳嘉年也狭促的应和道。 一旁的李芳舒虽然还在月子中,这大喜的日子也出来沾沾喜气,听到丈夫这样说,笑得尿都要憋不住了,救命,生了孩子不敢大笑,会尿失禁的,这狭促鬼,敢开公爹的玩笑。 岂料,公爹的脸色竟然变得认真起来,像是思考这个名字的可行性。思索片刻才道, “这个名字好呀,我是用不上了,嘉年以后若是你们有了男孩,就叫这个名字吧。”一句话一锤定音,惊得岳嘉年跟李氏呆若木鸡。 岳状吗?这名字听着委实有些~~听起来像越来越壮的感觉。 岳嘉年深恨自己引火烧身,他自己就不是个对科举有抱负的人,也不想给以后的儿子那么大的压力,这要是叫岳状,不得被取笑麻雀都公鸡,多自不量力呀! 岳展看出他哥嫂的不情愿,救场道,“爹,什么岳状,不岳状的,还用等您孙儿出生?我就给您将那状元考回来了。” “你这不是卖布不用剪子,纯靠胡扯嘛!你以为状元是那么好考的吗?这状元三年就一个。不是爹打击你,你要考上这状元,除非咱家祖坟着大火了。” 岳展撇撇嘴,他这个爹为什么就不能对他有点盲目的自信呢? 考状元很难吗?不若加把劲考个试试?他也不想侄儿以后顶着岳状的大名活在无形的枷锁下。 岳知语可不知道他无心的一句话,让岳展心里对状元有了野望。但凭着他不靠谱的程度,要是知道这能行,不得可着劲的刺激? 总之,经过这岳展一打岔,岳状这事暂时先糊弄过去了。其实岳知语也不想想光他一个岳秀的名字就让他自己压力山大好些年,这要是给孙子取名岳状,他孙子不恨死他这个爷爷了,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显然作为爷爷他自动忽略了,人总是喜欢鞭策孩子,因为鞭策别人容易,激励自己奋斗却很难…… 第72章 孟黎下落 岳展通过院试考中秀…… 岳展通过院试考中秀才这件事让他们家一连高兴好些天, 也让岳知语迫切的想回乡跟父亲分享这个消息,跟庄子里的人吹吹牛逼,从此他就是秀才的爹了。 他催促林氏赶紧收拾行李, 等儿媳做完月子他们就得抓紧启程回去了。岳展这几天也没闲着, 成绩出来之后去客栈找了自己同考的几个同窗。得知他们也考上了秀才都相互道喜。 同窗们告诉岳展,他们打算回岳麓书院修整修整就跟随夫子北上游学。去看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说得岳展都心动了,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也想用脚丈量这大好山河。 回家以后他就聊起来想去游学的想法,父母自然是完全支持。考上秀才后离考举人还有三年时间, 好多学子都会花大半年的功夫四处游历, 增加阅历,这些他们久居岳麓书院附近的人自然知道这一传统。 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都不用担心他受欺负, 就他这身板,他不欺负别人就已经阿弥陀佛了,还会被别人欺负?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哥大嫂自然也支持他的决定, 唯有三姐一听他要游学就坐立不安,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脸色变得难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抬头看看众人终是什么也没说。 可没多久三姐就把岳展叫到无人处, 神情严肃的说不要去游学,因为前世游学的众人碰到过山匪,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他一听赶紧让他三姐细细跟他说来, “我记得那是庆明二十年秋的一天,我那时已经嫁人了,一天岳承周回来说幸亏他考上秀才去县学读书了,没有跟岳麓书院那些同窗相约去游学,不然也要跟他们一样命丧匪徒之手了。” “后来我又听说岳麓书院外出游学的人死了八九个,有两个侥幸活下来了,可一个胳膊被砍断了,一个破了相,于科举一途算是毁了。 这些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不是秀才就是举人,山长听到消息当场都吐了血,本来年纪就大了,后头身体一直不好没过多久就过身了。” 能不受打击吗?这可是岳麓书院一二十年的心血,是岳麓书院的未来,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换谁也承受不了,何况一心只想着书院未来的山长。 “你说庆明二十年秋?那不就是今年秋天吗?你时间没记错吧?” “没记错,山长发丧的时候我去过,记得清清楚楚。”她斩钉截铁的说道,她没说死了的人里还有两个是岳家庄的哥哥,那一年她参加了好几场的白事,所以记得尤为清楚。 “再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怎么会记错?” “原我也是有私心的,因为我发现每说一个事我的运气就变得不好,可能这就是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肯定要被反噬。” “那你为什么又说了?”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送死呀!我是你姐姐,我不担心你谁担心你?再说,还有那么多条人命,我的那些气运在这些人命面前不值一提。若是重来一回能救这么多人,我也算不负此生了。” 岳展听到这一席话心里感慨万千,若是他重来一回,他也不能保证能做到跟他三姐一样,人都是利己的动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很多人的处事原则。 而他更知道命运里的所有馈赠都是有价码的,这反噬别人不信他确是信的。因为他也在轮回之中,若不是他跟系统有因果,他也不会重生一次。加上之前桥塌救人的事,希望老天爷看在他三姐救了这么多条人命的份上,给她一些福报。他出言安慰道, “三姐,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命运想要送你更多礼物,又担心你背负不起的时候,便会把你推入深渊与低谷历练一趟。当你回来那一天你会发现,你自己变强大了! 天道的规律是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你过去有多不顺,将来就会有多好。别灰心,挺过去,磨难过后便是福报。” “你不用安慰我,这些日子我也想通透了。不管怎样,我这一辈子一定不能浑浑噩噩,要过得有意义。你不必管我,只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等我们回去以后,我先回书院看看能否劝动动他们不要去游学。若是劝动了最好,劝不动,我少不得也要跟着走一趟。堵不如疏,既然事情肯定会发生,那就在发生之前早做好准备,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可那些都是亡命之徒,不然也不会将他们赶尽杀绝。你别自陷入危难之中。” “三姐,你先别担心我了,我们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劝动他们不游学了呢?”看他姐愁眉不展,他开解道。 “能这样就最好了。” 对于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等回去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为快要离开府城了,在哥哥家也无事可干,这天他决定去书铺里看看有没有合意的杂记野史,买两本看看,权当消遣了。 三姐看他要出门,也想一起出去走走。这些日子除了那一日出门遇到那倒胃口的岳承周,她也再没出过门, 路上积雪还未全化开,到处是一摊摊的泥水,着实不好走,岳嘉年让门房准备了马车,两人上了马车,路上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 “三姐,我让大哥打听了,舟山府上没有个叫孟黎的捕头。”她一个女儿家不好打听事,他将他打听的情况跟她说了。 “哦,我知了。只是不知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没有半点踪迹。”她的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失望。 “我这几天再打听打听,实在不行,回程路上咱们路过桐江府的时候再寻摸寻摸。” “只能这样了。” 很快马车就停下来,车夫说到了,岳展掀开窗帘一看,入眼的是时臻书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据大哥说这是舟山府最大的书局,书的种类全,价格又不贵,所以深受当地学子们的垂青。 看着进进出出的青年学子就知道大哥此言不虚。这个书局看着门脸不大,等进来就发现别有洞天。原来这是好几个店铺打通了,铺子内部场地很大,入目全是书架,书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这得有十几万册之多吧! 看着书架上的标价都很公道,两人挑挑拣拣,不一会儿功夫就选了五六本书。岳展自己选的是杂记,他看她三姐竟然选了两本医书。结账的时候岳展还碰到了一个熟人:牧净远。 “牧公子,好巧啊!你也在。还未跟你道一声恭喜了。” 牧净远拿着两本书付过钱刚要走,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头发现竟然是院试时帮过他的人,不由面上露出三分高兴,走到岳展跟前笑道, “真是相请不如偶遇,那天考试匆忙,竟忘了问你尊姓大名,我也好上门感谢一二。” “哎,牧公子你多礼了,感谢不敢当,认识倒是我的荣幸,我是岳麓书院学子,鄙人姓岳,单名一个展字。” “岳展?你就是岳展?”牧净远一听岳展先时还是常色,回过味来就满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壮汉。 “失敬,失敬,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怎么,我也很出名吗?”岳展一脸莫名。 “说来我知道岳兄也是说来也是巧合,我有一位师兄,原是桐江府下的济阳县人。” “济阳县,那我们是同乡啊?”岳展一听是来自一个地方的就觉得亲切。 “对啊,济阳县有百年学府岳麓书院,他不在岳麓书院求学却不远千里来舟山书院求学,我问过才知道,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见牧净远吞吞吐吐的卡了词,直觉跟他有关,他追问道。 “他说原来也是打算考进岳麓书院求学的,后来岳麓书院出了个“岳氏阉割刀”,咳咳,名震天下,他家人觉得这岳麓书院向学之风不正,助长学生研究旁门小道,是以全家为了他的学业,背井离乡来到舟山府谋生,他则考进了舟山书院。” “哦?那你师兄现在学问怎样?”一说到他师兄,牧净远两眼都放光,显然是对他那师兄极为崇拜。 “我师兄很有才能的,他去年就考中了进士,现在在通城县任县令。” 鬼使神差的岳展又追问了一句,“不知你这位师兄姓甚名谁,可否告知?” “这有何不可,我师兄叫孟渊。” 一听到孟渊二字,岳展倒还好,一旁岳欣儿一下子怔住了,手中的书随即哗啦啦的掉在地上…… 第73章 有美在侧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也顾不上去捡,忙追问道,“你知道孟渊家人住哪里吗?” 岳展不着痕迹的解释道, “这是我三姐, 孟渊跟我们是同乡,我们长辈算是旧相识了,突然听到他消息,未知他家人是否在舟山府?家里长辈也好上门拜访拜访。”他随便扯了个理由,不然让外人看到他三姐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果然听他这么一解释,牧净远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难怪,这是他乡遇故知嘛, 人生三大喜之一, 这就难怪这位姑娘如此激动了。换作是他,他也激动。 于是他把知道的孟渊的消息都告诉了姐弟俩, 岳展这才知道原来孟渊当了通城县县令后全家都从舟山府搬到通城县去了, 至于具体住址他就不得而知了。他的家庭情况他也只知他自幼丧父,母亲身体不好,有个好哥哥将拉扯他长大。 不管怎样总算打听到孟黎一点线索了, 确实有这个人就好, 别是重生在不同的时空, 他就是月老也没有办法了。 等他们辞别牧净远回家,岳展拿出地图来查了查, 发现通城县离着舟山府并不远, 就在他们往桐江府回程的路上,到时候可以途径通城县,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三姐。她难得高兴了一回, 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他们在这舟山府住了月余,这往回走总要给家里亲戚带些当地的特产。岳展想给小满买些奇巧玩具,岳欣儿想给家里姐妹还有相好的小姐妹带点府城时兴的头饰,所以这两天他们陆续出了好几趟门。 大哥家的府邸位置极好,去哪里都很便宜。今天天气正好,他们就步行往杏园大街走,那是舟山府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及至杏园大街内,周围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两侧的商贩摆着琳琅满目的货物,还有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扁担,吆喝着叫卖…… 放眼望去,但见周围人穿的服饰用料更加考究,岳展内心不得不感慨这舟山府着实富饶! 他看到一处摊位上正在卖小儿玩具,小小的摊位上摆的满满当当,着实让人眼花缭乱,他走过去弯下身子开始挑拣。他发现一个古代版的七巧板,这个好呀,玩乐的同时还益智, “三姐,你看我们给小满买这个怎么样,他指定喜欢。三姐?” 见没人回应他,他抬起头找寻,发现她并没有走远,就在他不远处,但那眼神怔怔的望着前方一处。 他顺着她的眼光往那处看去,应该是一对夫妻站在一处首饰摊子前选着首饰。 那男的长得身量极高,壮硕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年纪三十上下,宽脸,浓眉下有一双狭长的双眼,长得一般,但是气质不俗。 而他身畔那女子也是芳华之年,一头乌发盘起,面容端庄秀美,眼眸如秋水般温柔,举手投足之间颇为秀气,只是细细打量,那女子脸色有些苍白,仿佛有些病态。此时她的手缠在他的臂膀上,显得颇为亲昵。 他们衣着都很普通,混迹在人群里也没有显得多么与众不同,可他三姐为什么一直盯着人家看呢。 而岳欣儿这边,她看到旁边有个卖首饰的摊子,原是想过去看看的,可一抬头就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人海茫茫中她一眼就认出了是他,孟黎。 这个在梦里出现了千百遍,她想了千百回,遍寻无踪的人。她有时候想莫不是自己记错了,可直是告诉她他一定还在,一定活在这个年代里,只是还没遇到。 这梦中的人活生生的突然出现了,出现在了这里,她先是惊喜,而后视线落在了他身畔的女子身上以及挽着他的胳膊上,那眼神就晦暗了下去。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走向他~~~在离他两步的地方,她停了下来。 此时男人正在低头专心给那女子挑着首饰,没有注意到她,再说周遭这么多人,没注意一二也是正常的。岳欣儿看他专心的样子,想这一定是他极为上心的人吧! “窈娘,你看这个,我觉得挺适合你的。”他终于挑拣出一条满意的蝴蝶发簪,笑着拿起来给那女子往头上戴。 窈娘?窈娘这个名字她也不陌生,前世燕好的时候,他睡在她身侧,有一日夜里她睡意朦胧间听到熟睡的他嘴角发出呓语,喊得就是窈娘。 第二天她问过他窈娘是谁?他说那是他早逝的妻子。她问他,他还喜欢她吗?男人笑笑,若说多喜欢呢,倒也没有。他跟妻子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跟她讲了他妻子身体一直不好,后头用的药出了问题,后来人就没了。只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梦到了。 现在想想是怕她吃味吧。他一直都忘不了他的妻子。 眼前这个窈娘看着有些孱弱,应该就是他前世的妻子吧,他看她的眼神,充满着无限情谊,分明那是他心爱的女人······ 一股强烈的痛楚涌上心头,让她的心剧烈地绞痛起来,仿佛被利刃刺中,疼得她无法呼吸。她感觉浑身的血都凝滞了,身体开始止不住的打颤,眼泪模糊了她的视野,这样也好,看不清,仿佛就没那么痛了…… “三姐~~三姐~~” 仿佛是展哥儿在叫她,她下意识回身,看到他已来到她身旁,她忙拭去眼泪,“展哥儿,扶我去茶馆坐坐,我~我有点累了。”她需要缓一缓。 岳展一听忙扶着她的胳膊往旁边的茶馆里找了个座位先坐下。他们这个位置视野极好,从这里还能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缓了缓对岳展说道,“我们不用去通城县了,我已经见到他了。”岳展了然,一定是刚刚那对夫妻了。 只听她继续说道,“如今他夫人尚在人世,夫妻恩爱。知道他过得好,我也没什么牵挂了。只一件事,你帮帮我。”说着她聊起了前世要了孟黎妻子性命的一件事。 前世她听孟黎说过,他妻子虽然从小就有体弱之症,但断不会致命的,说起来一切只是因为她得了一场风寒,他请大夫诊治,大夫说是外感风寒,导致体表亏损,桂枝汤非常合适。 他说妻子素来身体虚弱,扛不住药力,不能使用太猛的药物,所以大夫只给她开了五分的桂枝。 他按照方子抓药,当天回去就煮药给妻子服用。本以为第二天身体能恢复大半,谁知第二天一大早竟然一命呜呼,他一怒之下将大夫告上衙门,最后查验药渣才知道原来是药房新来的学徒配错了药,大夫写的是五分桂枝,而学徒以为是五钱。结果桂枝却成了催命药,因为药量过猛,而误伤了他妻子的性命。 “你去帮我给他提个醒吧。”她强自镇定的说道。 “那,姐,那你怎么办?”她救了他夫人,那两个人就没法再续前缘了。 “我?也是我上世欠他良多,这回算是还了他的恩情,而且就像你知道游学有危险也要参与其中一样,既然知道了,作为有良知的人是没法坐视不理的。” 她其实没有多清高,她也自私,想拥有他全部的爱,想他还像前世一样,像个盖世英雄一样出现在她生命中,那么热烈的爱她,为她赴汤蹈火,即便现在知道那份爱原来是有瑕疵的,他心里还藏着深爱的人…… 可大约真的爱一个人,是不想他难过伤怀的,成全他也是成全自己对他的爱。 真像一场美“孟”,梦醒了,就“黎”开了…… 岳展看她拿定主意,只得说“那我去了,你莫要后悔。” 他装作不经意的遇见他们,借机一番攀谈,岳展才知道原来孟黎确实不在舟山府任职,只是最近因为院试,上面抽调人手,将他抽调来维持院试秩序,而他妻子从来没见识过府城风光,所以让她来见识见识。眉眼之间,可见夫妻情深异常。 岳展不动声色的说自己会些相面之术。孟黎本不打算信这人的,看着眼前黑黑壮壮的大小伙子,长得不像是世外高人的模样,倒像是江湖骗子。 奈何他一开口几句话算的着实太准了由不得他不信。岳展心说,能不准吗?他早将他的情况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眼见孟黎似是信了七分,他就道明来意,“我观你妻子命中有一劫。来日你妻子若是感染风寒,前去抓药,药中会有一味桂枝,这桂枝本来温通经脉,助阳化气,平充降气,用于风寒,但是不宜多,抓药的时候提醒小童抓五分桂枝,若是不提醒,抓错了,抓成五钱就成催命药了。” 说完就模仿那世外高人的样子,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该做的他已经都做了,至于能不能躲过这一劫端看他们两口子的运气了。 而茶馆里岳怡儿看着远处一脸深思的孟黎和他夫人在那矗立良久,然后慢慢远去,最后一点点消失在滚滚人潮中…… 直到一点踪迹也没有,她就那样直直的看着远方出身,目光散乱,没有聚焦,不觉间泪水打湿衣衫…… 真道是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第74章 要账未果 岳展以为经过这事,他三…… 岳展以为经过这事, 他三姐心结解开,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继续,可谁知, 他们临出发的前一天, 他三姐变卦了。 她跟父母摊牌,打算留在舟山府,暂时不回岳家庄了。她想留下来跟着稳婆学手艺,以后想端这碗饭。 稳婆也叫接生婆、产婆,是专门给人接生的,因为专业性强, 能够最大程度确保产妇和婴儿的安全,因此受到人们的尊敬, 甚至有人为她们塑金身在家供奉。 但在大魏朝, 稳婆的社会地位通常比较低,这是因为在时下文人眼里, 一个合格的良家妇女应该待在家里, 而不应该外出赚银子。 所以岳知语跟林氏一听当下就不同意,谁家黄花大闺女干这个营生啊。又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 再说, 你干了这个营生, 以后还怎么找人家呀, 那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极重视规矩的,怎么会给儿子说个没成婚就抛头露面, 还去当稳婆的姑娘? 但是好说歹说, 岳欣儿铁了心了要入这一行当,还直言她现在尘缘已了,若不是想为那未出世的孩子积福德, 好让他下一世托生到好人家,她早已绞了头发,遁入空门了。 这话把岳氏两口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未出世的孩子,什么积福德,怎么听不懂啊? 别人不懂,岳展一听就明了了,跟他之前推断的一样,她上一世一定有过一个未出世骨肉。他三姐之前对他语焉不详,他只知道孟黎为她报仇杀了岳承周。她肯定是想为那孩子积德行善。 其实岳展对三姐想当稳婆这个事倒没有反对意见,这稳婆在现代相当于妇产科医生,多么伟大而有意义的工作呀,难怪上次他们去书肆她要买医书,原来那时候心里就多多少少有些想法。 两口子看他女儿决绝的样子,不像是说说而已,也不敢强硬将她带走,生怕她再想不开。可他们已经订好了明天要走,船支是一早预订好的,更改不得。真是左右为难。 这时候岳嘉年提出让父母先走,妹妹放心交给他照顾,让她在这再多住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人想通了他亲自送她回去。 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林氏不放心的嘱托长子和儿媳多多开解开解欣姐儿,让她别钻牛角尖,那稳婆是万万不能当的,这成婚了还好,这未成婚当稳婆一辈子就毁了云云。 第二天一早岳氏夫妇并岳展带着对女儿满眼的不舍和担忧离开了舟山府,一路上因为没把欣姐儿带回去,两口子心情都说不上好,好在有岳展的喜事冲一冲,总归没有太难过。 回程路上要路过桐江府城。 四姐因与岳辛定下婚事,因而搭上了岳辛姑姑这条线,现在县里针线铺子做好的成品中上等的都挂到桐江府大德兴锦绣坊寄卖。 这处锦绣坊是岳辛姑丈的一处产业,因为有了姻亲这层关系,大德兴锦绣坊只收取一成的佣金,之前他们放在别家寄卖收取四五成利钱的店铺都有,所以大德兴算是非常公道的。 只他们合作了几个月了,这钱却迟迟都没有结算,林氏算了算,寄卖所应得银两有五千两之多了。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了,他们总要周转的呀,压着这笔钱迟迟不给,那如果一直不给,后头还要不要把货拿过去寄卖? 这要通过岳辛父亲催货款,岳知语两口子总觉得哪里别扭,主要两个孩子都还没成婚呢,寄卖生意谈成已经麻烦岳辛父亲一次了,这催货款再去让人家出面也觉得不好意思,总不能一而再的麻烦人不是。 再说,他们刚好回程路过桐江府城,自己上门亲自问问一来不用麻烦别人,这二来嘛,也显得有诚意。 于是这天在船行至桐江府时,岳知语亲自去到大德兴锦绣坊拜会了掌柜。那掌柜听到岳知语说没收到银子也有点懵。 这虽是他们家老爷拐着弯的姻亲,但他家老爷很重视这件事,还亲自跟他说了要照顾他们的生意。他家老爷成日里日理万机的,还能空出时间来跟他提这个事,显然是真的把对方当亲戚,而不是浮于表面的面子情,他是嫌命长了,不及时送银子?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他赶紧找来二掌柜并账房,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新任桐江府知州岳大人派人来支走的,说是与岳知语同族,自己要回乡省亲刚好帮忙捎带过去。 这二掌柜一看来人他见过,确实是知州大人门人,也不疑有他,人家一个五品大人说的话怎么可能有假,所以也没有跟掌柜禀告,直接让账房将银子支给了岳知州的人。 岳知语终于弄明白了,合着当年跟他要孝敬银子不成反被他破口大骂的某位岳大人,前一阵传着要升官,这是真的升官了,成了桐江府知州,五品的大官。 这人手里有了权,可不得作威作福。这说是帮忙转交,对方现在声势滔天,岳知语乃一介白身,怎么贸然上门去要?这明显就是要让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这样记仇,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他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思索片刻,与掌柜说好以后的货款不会让人帮忙捎带,自己会按时派人来支取。 这掌柜能干到这个位置也是个人精,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表示让岳老爷放心,他肯定给他妥善保管云云。 掌柜倒是不怕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的,若是再遇到就说对方已经取了便是。倒并不过分怕那些官差,哪怕对方是五品知州大人。 他家老爷在这桐江府城也是个厉害人物,能将买卖做到这样大,背后也是有一二靠山的。再说他们姑奶奶的亲哥现下也是五品官了。 不过此五品,非彼五品,他们这位舅姥爷乃是五品京官,现在任通政司参议。不仅是京官,好巧不巧还是这位五品知州的顶头上司。 这位舅姥爷对知语来说也是熟人,就是当年的六品司农司岳扶摇。十年来官升两级,从六品司农司干到了五品通政司参议。不要小看只是跨越了两级而已,常年浸淫官场的人都懂这六品与五品之间虽然只差两级,但是它们有一段看不见的鸿沟,多少人升不上去就是卡在这里,而升上去了以后会一飞冲天,岳扶摇现在就是前途不可限量,不到四十岁的五品京官,熬也能熬到三品大将了。 是以,只要不是脑袋长在屁股上的人,上赶着攀关系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得罪这位大人? 论起来,当年岳扶摇升职的背后,岳展的“岳氏阉割刀”还出了一臂之力呢。这话有些扯远了,岳知语此刻可没有掌柜的闲适心情,他此刻心里是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别提多郁闷了…… 回去他就跟林氏说了,林氏气得嚷道, “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不是明晃晃的欺负人嘛!杀人还不过头点地,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怎么咽下这口气呢,即便咽下这口气,这银子的缺口怎么办,这可不是五十两,五百两,这是五千两呀!这个钱自己是卖完货的货款,县里铺子上还等着收到这笔钱给那些绣娘结算银子呢!自己上哪儿再找这么大一笔银子填补这个亏空,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船统共就这么大的位置,一共就几间房,岳知语两口子说的话自然没有逃过岳展的耳朵。本来他们以为很快能收上银子来就能继续赶路了,只打算略做停留。然而事与愿违,只能先下船在客栈住上一晚上想想对策了。 经过一夜的思虑,岳知语决定还是得上门讨要银子。家里统共就做这点小买卖,一年的出息都在这上面,儿子要科考,闺女要出嫁,哪哪儿都需要钱。 五千两银子的亏空足可以让他家生意黄了,儿子也没钱科举了。跟那比起来他宁愿再得罪这小人一次也不能让全家跟着饿肚子。 清晨一层雾气笼罩着大地,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视线朦胧一片,周围景物在雾里若隐若现。 岳知语一大早就出门了,他心情沉重,不知道得罪知州大人后果会怎样,可又不得不为之。此刻他觉得一家的前程就跟眼前的雾气一样,迷迷蒙蒙,看不真切。他已经跟大德兴掌柜打听好了,得赶早去,不然知州大人要出门办公了。 等他到了知州大人的府邸时,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衫就去敲门,接着就有门房出来,他赶紧报上了自己的名讳,只说来贵府上探望族兄,希望门房进去通传一二。 那门房一听是同族,态度立马变得殷勤不少,只没一刻钟就回来,只说他来得不巧,知州大人刚出去了。既然出去了刚刚自己来求见的时候这么不说?他看着像二傻子吗?这么糊弄他。 这时他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这才想起来起得太早还没吃早饭,他就在旁边的一个早食摊子上要了一份馄饨。一边吃馄饨一边拿眼瞟向那知州府邸大门…… 第75章 竖子,尔敢? 果然没过一会儿,十…… 果然没过一会儿, 十几个差役并一顶官轿从知州府邸鱼贯而出,这排场,一看就是知州大人的官轿了。果然, 跟自己猜想的一样, 他这位族兄不想见自己,随便打发了他。 他又气,又恨,望着对方远去的队伍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悻悻而归。岳展见他父亲愁眉不展的回来,不用问, 这是吃了闭门羹了吧。 听父亲跟母亲絮叨,猜的果然没错, 对方避而不见, 人家能等的,自家可等不了。总不能在这桐江府干耗着, 可又无计可施, 真是愁煞人了。 岳展此时也在心里盘算,既然他避而不见,那自己只能制造机会见面了。这知州确实官职不小了, 但在桐江府也不可能做到只手遮天。知州位于知府之下, 又受通判监督。 通判是为加强对地方官的监察和控制, 防止知州职权过重,专擅作大而设, 由皇帝直接委派, 辅佐州政,虽为知州副职,但有直接向皇帝报告的权力。看来自己可以从这里下手。 府城里有专门帮人打探各种消息的掮客, 他想知道这通判有什么爱好,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借此接触一二,可这一通打听下来发现这一点消息也无。以他的认知为官的人多多少少是有些爱好的,既然打听不到,说明此人滑不溜手,不希望有人借此攀附,同时也极有野心。 这八竿子打不着,攀都攀不上关系,倒是这知府是自己府试的主考官刘云驻大人。 自己也算是他的门人了,作为新鲜出炉的秀才公上门打扰应该不会拿大扫帚将自己赶出去吧。想了一下这种几率微乎其微,那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说干就干,他选择在刘大人下值得时候让门房帮忙通传通传。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这门房可不容小觑。 为了能让对方别阳奉阴违,他拿出10两银子开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怕他不出力。果然见到银子,那门房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让自己稍等片刻。 没过一会儿这门房就回来了,让岳展去小客厅等候。这门房心里还纳闷呢,平时这种人物他见得太多了,他家老爷从来都是一概不见。 往常他遇到这种情况会假装去通传,回来再将人打发了。这次看在银子的份上他真走了一趟,没想到老爷一听名字籍贯等信息,认真思索了下,让他把人带到小厅等候。 岳展看这门房一边带自己走一边悄么声的打量他,索性也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到了小厅,自有丫鬟上茶,他坐在椅上吃着茶好整以暇。 刘知府没让岳展就等,没过一会儿就换下官府,着便装来到厅堂算起来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了。 岳展当下就见了礼,至于来的原因,他只说自己去舟山府考中秀才后路过桐江府,想来拜会拜会刘知府,瞻仰瞻仰刘知府风采云云。 因为系统的原因,自己最近拍彩虹屁的本事见长。这不,没几句话就哄的刘大人笑逐颜开了。 “岳展,你说你出自岳麓书院的岳氏?这么说跟岳知州是同族了?”岳展刚刚不经意的提了提,就是为了引到这上面来。 当即说道,“正是,岳知州乃是晚辈族叔,奈何族叔考中功名后一直在外任职,说起来晚辈还无缘得见过族叔风采,深以为憾。” “这有何难,本官刚好收到请帖,明日沐休的时候要去做客,到时候你与本官一起去,到时可以为你引荐引荐。” 岳展一听目的这么容易就达到了,自然万分感谢对方提携,言语中多了真诚。这在人与人的交往中,真诚可是必杀技,必杀技+彩虹屁威力那是相当大,夸的刘大人颇为受用。 对于这种考中后先来拜会自己这个主考官而不是族亲的后生,他自觉在后生心里自己肯定比他族叔更亲近,因而对岳展心下更是满意的不行。 等第二日巳时三刻,岳展早早在岳知州府邸大门前等候。 此时大门大开,有官轿并仆从不断进入,好不热闹。原来不止请了刘知府一人呢!一问才知道这新任知州大人刚来不久,府邸之前一直在修缮,还没有宴请同僚,现在终于修缮完了,今儿这是要大宴宾客! 岳展秒懂,来贺喜的哪有空手上门的道理,为的也是回笼下资金嘛!哪个时代风俗基本都想通。 等他见了刘知府的官轿,因为打过招呼,他就跟着刘大人的官轿顺利进到了岳知州的府内。 等入了府岳展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搜刮他们的民脂民膏了,他这位族叔的府内白墙青瓦连绵不绝,亭台楼阁林立其间,整个院落颇为富丽堂皇。 修建的这么华丽,他一年几百两的俸禄还真不够他塞牙缝的。 等他们被引到会客的大厅,发现大家都已经到齐了,就差刘大人了。也是,刘大人作为正四品官员,在一众人里面官职最大,重要人物总是最后出场。 刘大人一出场自然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就连他身边跟着的岳展也少不了受到众人的打量。 这刘大人身边的黑壮青年,身高足有八尺有余,身板健硕像侍卫,但是确是一身读书人的打扮,看着面生,摸不清底细,但见刘大人对其语气亲近,不像是外人。 觥筹交错间自有那阿谀奉承的人过来旁敲侧击问刘大人身边这位俊才是哪位?看着着实气宇轩昂,气质不俗啊! 刘大人也不打哑迷,“我身边这位俊才别人不认识,同禄你应该认识啊”,同禄是岳知州的字。 “哦,我认识?” “族叔,我是岳展,我现在在岳麓书院求学。您自来在外面做官,不认识我是正常的,但肯定认识我爹,我爹是岳秀,我从小就听我爹讲您的故事长大。”他说的也是实话,从小听他敲他家竹杠的故事长大。 一听岳秀,岳同禄的眼睛微眯了眯。他还没说话,一旁就有人说道, “岳麓书院啊,那书院可不得了,前段时间听说出了一个能开四石弓的少年郎,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去年去跟人比试,回来就被打击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到现在还蔫蔫的呢。” 岳展心里腹诽,他只是为帮文韬清理几个总是扰人的苍蝇,随手射了个箭,这都能传到桐江府了? 这时又见一个谄媚的中年男人说道,“是啊,我也听说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呐。百年书院是实至名归,当真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咱们岳知州可不就出自岳麓书院岳氏本家呢!” “惭愧,惭愧,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已经不年轻了,现在是他们的时代了。”岳同禄谦虚的对着众人说完,转而面向岳展,目光微凛, “既然我是你族叔,怎么不见你给我跪拜啊?”哦吼,这还当着众人呢,一上来就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岳同禄久经官场,这官威一使出来,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年早就吓得瑟瑟缩缩了,可岳展可他就不是那一般人。 他依旧一副阳光灿烂的模样,和煦的说道,“族叔说笑了,一来我刚考上了秀才,见官可不拜,二来,侄儿来拜访族叔跪拜岂不显得生分了。” 就是不拜,气死你。哼! 岳同禄心里也惊疑这岳秀的儿子竟然中秀才了?还这样年轻?他们家这一支在岳家整个族里是出了名的久试不中,连他都知道。又见此人没被自己的威势镇住,镇定自若的样子,此子并非池中物! 这少年又是与刘知府一同而来,摸不清他们二人什么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面上还是不能太难看,总要卖刘知府一个面子。 随即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仿佛刚刚叫他跪拜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那可真是恭喜贤侄了。” “谢谢族叔,我来时父亲还让我代他向您问好呢,顺便让我给您带句话,他那五千两银子的货款不劳您捎带了,怎好麻烦族叔专程送银子呢,这银子还是我自己来拿吧。” 此言一出,岳同禄的脸色立马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可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讲武德,一见面就当着众人讨要银子。 这在场的可都是他在桐江府大大小小的同僚,自己请他们来府上是享受他们称赞的,这成什么了?这是要让自己身败名裂? 可恨!竖子,尔敢? 岳展其实也想过委婉催收的,可这货欠债不还钱,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让自己跪拜?真是屎壳郎戴面具,个臭不要脸的。 一想到这样的人当父母官,他还要给他留什么脸面? 别人是雁过拔毛,他把雁都薅秃了,还要忍耐?去他娘的忍耐,谁爱忍谁忍去,反正他岳大爷是不惯着了,他这会只想快意恩仇,手刃此贼! 众人一听,脸上的表情也是异彩纷呈,听着这里面还有故事呢,这岳知州莫不是欠了少年家的银子,人家来上门催债来了?都纷纷竖起耳朵静静听。 岳同禄险些控制不住让下人当场杖毙这等竖子小儿,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在场的有他的上司刘知府,也有辖制他权力的王通判,以及眼红他位置伺机想取而代之的崔经历…… 第76章 力拔山兮气盖世 岳同禄告诉自己要…… 岳同禄告诉自己要冷静, 冷静。现在若是否认,难保这小子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只能先稳住他。随即脸色又和缓了不少。 岳展看着他复又和缓的面容, 心说这扯着刘知府这虎皮而来还是有用的, 不然说不得这会儿早就动武了。 只听岳知州道,“贤侄,这银子确实是在我这里,由我暂为保管的,只你来怕是取不走的。” “哦?愿闻其详。” “在我手里的可都是现银,五千两的现银, 你确定你能取走吗?不如等宴会结束后,我让人兑成银票, 送到你们住的地方, 岂不便宜。” 当然不行,岳展心说, 等宴会结束了你还能认账?就你这种没有信誉的小人, 信你的话才有鬼哩! “族叔,你没让我试过怎么知道我带不走这银子。莫要小瞧我。” 岳同禄被这不识抬举的小子气笑了,抚掌道, “好好好, 这可是你说的, 带不走可别怨我没给过你银子。” 眼见这小子不见棺材不落泪,他招手让管家上前, 附耳说了几句话, 没一会儿功夫,管家就让下人抬进来了五个樟木箱子。五个箱子一字排开,他命人将箱子都打开, 众人往里一看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银子,每个箱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这里每一箱都是一千两,一共五箱,统共五千两银子。贤侄,你能抬走吗?”他面上一副戏谑的样子,好整以暇,就等着他出丑呢。 岳展还没表示呢,这吃瓜群众在心里就默默算起来,这一箱银子一千两,就是一百斤。那五箱银子岂不是就有五百斤之数。 这青年看着身强体健,但面容稚嫩,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要把这五百斤重的东西抬走,这不是难为人吗? 古有嬴荡天生神力,不过举400斤的大鼎,就被鼎砸死了,这500斤之数就是赢荡再生也抬不走啊! 只听岳展自信满满的说道,“这个就不劳族叔操心了。只我要是能抬走,族叔可不要反悔呀!” “笑话!我有什么好反悔的。在场的诸位同僚都可以做个见证。只是你若抬不走,也请诸位给我做个见证,非是我不给,是你自己拿不走的。” 有了这话岳展就放心了。只见岳展将樟木盒子一个个扣上,又摞成高高的一摞。 他像扎马步一样蹲下,双手扣到最底下的箱子上,随着他的用力,胳膊上青筋毕露,肉眼可见的那盛着五千两现银的樟木箱子慢慢离开地面,最后被岳展老老实实的抱在怀里, “那族叔,我这就抬走了。我这有事要忙,就不留下吃午饭了,诸位吃好喝好啊!”他说笑着提脚就要往外走,这些平日里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官员们此时也不品茗了,此时相互对视,都在确认,不是眼花吧,这小子真的抬起了500斤的银子。 相比于众人的惊讶,岳同禄心里更多的是着急,岳展他爹的银子早在他修缮房子的时候花完了,这个可是今年新收的还没入库的官府税银,他只是想拿来虚晃一枪,先打发了他,没想到这小子真个儿能抬走。 于是他也坐不住了,疾步走到岳展跟前,面上还是一副和风细雨,话语落在他耳边,却是狠厉中带着威胁,这是多年练就的本事了。 只听他阴森的说道,“你以为你拿了这个银子能活着走出桐江府吗? 呦吼,这是看他能抬走逼急了,要威胁他呀!他真的好怕呀!岳展心想,我拿你当人看,为什么你非要向我证明你是条狗呢? 于是他也不走了,两手一松,那500斤的樟木箱子“哐当”一下毫无征兆的落地,砸了地面好大一个坑。 只听“哎呦”一声尖叫,岳同禄立刻原地蹦起,金鸡独立般的满厅里跳着,双手还抱着一只脚,痛的满面涨红,在那“哎呦哎呦”的叫着,可见是刚刚砸到脚了,还砸的挺狠的那种。奴仆们一看,赶紧上前搀扶。 “对不住族叔,对不住,刚刚脱力了,没抱住。”岳展面上一脸的慌乱之色。众人心下也理解,这又不是50斤重,是500斤,能举起来就不错了,你指望他能抱多久? 岳同禄听他这样说,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坐在太师椅上一个劲的用一只手指着他,“你,你,你~” 岳展双眉轻蹙,一脸伤怀道,“族叔你这因我伤了腿,我若是一走了之心下着实难安,我这就给您做一根拐杖来。”说着走到厅外。 厅外的庭院内,廊下的芭蕉长势喜人,竹林绿意盎然,一阵风出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视野里扫到一株参天榕树耸立在院中央,像一把绿色的大伞,又像天上的一团墨云,在半空中伸展着。 榕树,取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之意,时人在庭院里种此树,是常用以勉励自己提高涵养,岳展看着树下的土是松的,显然是刚移栽不久,可能因为移植的时间较短,这位岳知州的涵养还没有被熏陶出来,行了,就是它了。 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千斤之内尚有一试之力,若是长长久久长在这里的,他自是不会动的,因为树根盘根错节,根茎散布的广度比树冠都要大,他要动它岂不是螳臂当车,自取其辱! 现在嘛,树根正松,刚好拿来一试身手!!! 他当即一边走一边挽好袖子,走到榕树前。众人不明白这位少年这是要干嘛。只见他身体一弯,后仰下去直接把榕树树抱住。 他,他,这是要拔榕树?这又不是拔大葱,拔大蒜,说拔了就拔了,这是一棵巨大的榕树呀!在那边上疼的龇牙咧嘴的岳同禄此刻也不自觉的往这边看来~~~ 庭院里原来忙忙碌碌的负责洒扫的丫鬟婆子还有小厮们这会儿哪有心思干活呀,都纷纷停下里的活计,此刻他们也都屏住呼吸,悄悄将目光扫过来~~~ 只见那黑逡少年双手紧紧握住比他腰身还粗的榕树树干,脚尖用力踏地,全身肌肉骤然绷紧。随着他的发力,柳树开始微微晃动,然后越来越大力度地摇晃······ 围观的众人有人不自觉的激动地叫出声来, “啊,动了,榕树动了。” “我嘞个乖乖呀,” 接着,一声巨响,榕树被他猛地拔了出来。土壤被翻腾,碎土洒落。此时庭院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久久缓不过来。 短暂的安静过后,一个中年男人嘶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俺滴天,俺的地,俺的七舅姥爷,八大姑的,还真叫他拔出来了呀!”一瞬间,像一滴油滴到了沸水中,人群立马炸开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来这得多重啊,这500斤银子跟这个比,简直是小菜一碟呀! 今儿个当真是开了眼了啊!没白来,光看也饱了眼福喽! 就连最为淡定的刘知府此刻也不喝茶了,聚精会神的目视前方,可见也是被勾住魂了。 而岳展本人呢,他此刻将倒下的榕树上折下一支来,叫住一旁尤自呆愣的下人,借用一下他手里的修剪果木的刀具。那下人现下都是懵的,呆愣愣的将手中的刀具递出去了,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 岳展接过刀具对着那根榕树枝一顿削皮,打磨,没一会儿功夫一个轻巧的拐杖就在岳展手里成型了。他放在地上试了试高度刚刚好,将刀具还了就拿着这拐杖复又进了厅堂。 此时大家看他的眼睛都放光了,都一眼不错的盯着他,只见他双手将那拐杖奉上,客客气气的说道,“族叔,这拐杖虽制作简陋,但却是我就地取材认真雕成的,我的心意,请您笑纳。” 见对方迟迟不动,他抬眼觑向岳知州,眼神里带着三分冷意,这岳同禄本来想摆个谱,对上对方阴森森的眼神,他感觉脖子嗖的一下变得冰凉,好像随时会被对方一手掐断一样,他努力隐藏着内心的惧意,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快速接过了那根拐杖。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杀才什么时候才能滚了呀!正想着,岳展又说道, “族叔,但请放心,我拿了这银子自会平安无事的归家,若是有那宵小想劫掠,”他停顿了一下,“我自会让他跟这树一样,让他有今生没来世的。不怕死的尽管来战。” “还有那些来招惹我们家的,我现在是没有钱,也没有多大的势力,但如果有一天我起来了,有的人连下跪的机会都没有。人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说是吧族叔?” 他可以笑着跟他讲道理,也可以翻脸告诉他什么是规矩。规矩就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反应,抱起那五百斤重的樟木箱子,扬长而去,徒留一屋子的吃瓜群众。看着他的背影里,不乏欣赏的眼光,包括刘知府在内,他在内心都为他的表现惊叹连连…… 人就是很奇怪的动物,你越是老实、善良、心慈手软,就越是有人欺负你。反而你做事越是果断、我行我素、不服就干,就越是有人欣赏你。真是奇哉~怪哉~ 第77章 归家 还有个来吃席的的健硕中年人…… 还有个来吃席的的健硕中年人追着岳展身后喊, “兀那小子,你等等,你等等, 我有话问你。” 岳展回身, 但见此人穿着武官常服,再看面孔,国字脸,两道长长的浓眉,双眼炯炯有神,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整个人看上去气质不俗。 他不认识此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请问有何贵干?” 中年男子沉声道, “我乃桐江府宣抚使,我姓韩, 我看你这身手, 不如直接考武举,这武状元岂不是手到擒来,来日你中了功名可以到我麾下, 我必助你青云直上。” 这桐江府宣抚使, 是从四品武官, 此人官位比他族叔高,肯定不怕得罪他族叔。而且在他跟他族叔闹得不可开交的当口, 还站出来拉拢他, 此人必是爱才心切之人。 想到这里,岳展面上略带着歉意,“多谢将军厚爱, 只是家里长辈一直教导文举举业,如今我已经考中秀才,实不想半途而废,转而考武举,浪费将军一番心思了,请见谅。” 原来是家里长辈的决定,那韩冠英只好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最后消失不见,才悻悻而归。 这一出就发生在岳同禄的眼皮子底下,这人公然与自己唱反调,他想发怒却又无可奈何,谁让对方官位比他高呢,还有带这竖子前来的刘知府,他也是敢怒不敢言,今天真的是憋闷的一天!!! 岳同禄此时被打击的已经忘了表情控制,如丧考批般瘫在太师椅上,大家品过味来了,在这一场这叔侄battle中,叔叔全面败下阵来,丢脸丢的裤衩都不剩,得亏丢人的不是自己,不然可要自挂东南墙了…… 众人不由再次感叹,这岳麓书院当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既有能开四石弓的神射手,又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天生神力,真是体力、智力全面发展呀。 自家有适龄学童的,也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送去岳麓书院求学。 看了这未来的弄潮儿,才发现自己都老了,实际上都不承认自个儿年轻的时候都没人家莽啊! 今儿个,饭还没上来,大家都看饱了,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而岳展呢,他出了门就直奔最近的钱庄,那钱庄的店小二本来还在招呼别的客人,一见一个少年抬着比人都高的樟木箱子进来,这是来大生意了啊,赶忙上前招呼。 那少年将樟木箱子慢慢放到地上才开口道, “小哥儿,麻烦帮我将这箱子里的五千两纹银换成银票。” “五,五千两?”五千两得多少斤啊,这少年就自己扛来了?莫不是这银子有诈,不足称? 那店小二在钱庄干了也有七八年了,哪里见过这阵仗,赶忙去后面把掌柜叫来。 掌柜一听,也赶紧来了。他招呼店里的小二将樟木箱子里的纹银都取出来,细细检查一遍,发现没有问题,又上称称完,真的是足金足两的五千两纹银。 那掌柜听说是少年自己扛来的,此时对这少年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能抬着货真价实的五百斤走来,这不是天生神力,这是什么?甭管你是绿林好汉还是什么来头,只要你有本事,钱庄肯定奉为座上宾。 等银子入库,掌柜亲自毕恭毕敬的将银票双手递到岳展手中,又亲自将人送出去,服务那是相当周到,生怕得罪了这位祖宗。 岳展拿到银票就直奔客栈,这里毕竟是那位族叔的势力范围,自己又把他的脸打成了个猪头,等他晚上躺床上窝囊的睡不着觉,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他倒是不怕他,只他还带着爹娘呢,容易受辖制,有本事施展不开呀! 他爹岳知语一见五千两的银票,问岳展怎么要回来的,岳展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他族叔不相信他能扛走五千两现银,结果他不止扛走了,还去钱庄兑换成了银票,他说的也没错,只是隐去了令两口子担忧的细节。 岳知语半信半疑,他那位族兄为人确实猖狂,这确实是他的办事风格,不过他没想到他儿子天生神力,一脚踢到铁板了,只是若像岳展说的未免也太顺了。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儿子说道, “爹,事不宜迟,咱们还是收拾收拾行李快走吧,我那位族叔现在人懵了,等清醒过来,指不定多心疼这银子,想着再把它们搂回去呢!” 两口子一听儿子说的有道理,这里是那人的地盘,等他们回了乡,他鞭长莫及,又加之宗族也不是他为所欲为的存在,那位可不得顾忌着点。 当下收拾东西,飞也似的赶到码头,搭上了回乡的船只,那小船随着船夫的动作慢慢驶离码头,驶向远方…… 因为思乡心切,岳知语觉得回程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等终于到了济阳县城,岳展看父亲的脸上才有了喜意。待到归家,他父亲面上的笑是收也收不住了。 无他,因为家里来了好多人,都是恭贺他儿子得中秀才的。大家都是捡好话说,听得他感觉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仙境呀!真是飘飘欲仙呀~~~ 虽然秀才功名在岳家庄算不上稀罕,但也不是那烂大街的,不是谁家都能出秀才的。 若说之前岳展考中童生是一粒石子落进湖水中荡起了层层涟漪,那他这次考中童生就像巨石滚落深湖,溅起厚厚水雾。 若不是官差到他们村报喜,村人都不相信岳展竟然能考中秀才,算算年纪,也才刚满16岁吧。16岁的秀才公哪怕是在岳家庄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今年他们岳家庄统共出了四个秀才,分别是岳承霄、岳忠禄、岳承周、岳展。 其中,岳承霄得中秀才是大家意料之中,他自小就表现优异,独具学霸体质,考中秀才对他来说如探囊取物,不足为奇。而岳忠禄25岁了,考了这么多次,考中也是情理之中,岳承周呢,也是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不然族里也不可能一直供他读书。 最出乎大家意料的就是岳展。 去年他考中童生,大家都觉得可能是踩了狗屎运,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可今年人家接着就中了秀才,总不能是那耗子都让人药死了,次次都让他碰到吧! 岳展爷爷岳勇毅一听说他们回来了,赶忙赶到儿子家中。眼神直接跳过岳知语锁定在孙子身上,一见到小孙子他不禁老泪纵横。他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临了临了,小孙子给他挣回个秀才功名来。他一生都卡在院试上,谁能料想他岳勇毅的孙子一次就过了。莫不是他努力的上苍都看不下去了,补偿给他们家一个会读书的儿郎? 岳知语本来还气他爹看见孙子就当儿子是空气了,一看他爹竟然哭了,立时心疼的不行,忙上前安慰道,“爹,这大喜的日子,您这怎么还哭上了?” “我,我啊,是高兴的,高兴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赶紧低头擦了擦眼泪,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失态。 擦干眼泪后,他挺胸抬头,长舒了一口气了,顿觉腰板直了不少,他再也不是老童生岳勇毅了,他现在是新鲜出炉的岳秀才的爷爷了。没看今天平时都爱搭不理的老哥哥们都对他笑脸相迎了。 他看到岳展向自己走来,拉着他的手一个劲的说道,“好孩子,好孩子,辛苦你了。”岳展感受到握着他的那双苍老的手因为激动有些许的颤抖。 “好孩子,能看到你考中秀才,就是让我立时死去我也心满意足了。” “爷爷,您说的是什么话,您肯定会长命百岁的,再说,这才到哪儿呢,您还要看着我考上举人,考中进士,为官造福一方呢!” 岳勇毅听着孙子的话,高兴的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有志气,爷爷一定好好活,就等着那一天呢!”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又没有背着外人,身旁有些听到的,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颇为不屑,真是说大话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刚刚考中秀才就肖想进士,他做梦都不敢想,他们竟然大言不惭都说出来,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就等着看这货考不中举人丢人现眼了! 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岳勇毅冥冥中有一种感觉:终有一日,他孙子会将他当年丢的脸面一点点捡回来的,终会有那一日! 热热闹闹的设宴把酒言欢后,岳勇毅往家走去,今日他太高兴了,不免多喝了几杯,又加上年纪大了,不胜酒力,行走间脚步有些虚浮。 等一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他先点上蜡烛,就着微弱的烛光,他打水洗了把脸,又净手后,才拿出三根香点燃,恭恭敬敬的拜了拜,然后插在香案上。案前供着的正是他发妻柳氏的牌位。 整个供桌被擦的一尘不染,香案下方还摆放着应季的茶果点心,显然平时在这上面极为用心。 他望着那点燃的香出神,当年柳氏二八芳华嫁给他,科举的那些年家里家外他万事不管,银钱不凑手,就变卖家产过日子。那些年都是她苦苦熬着,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后来积劳成疾去了。一直到她临死自己都在外科考没赶回来,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她一定是恨极了他吧。男人没用,女人也跟着受罪,她真是没跟他过过一天好日子。 他不禁望着那牌位,神情凄怆的说道, “芸娘,对不起,是我没用,你跟着我受了一辈子苦。我是没出息,可咱孙儿岳展出息了,考中秀才了。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他,让他科举之路顺顺利利。”说到这里,他惭愧的低下头,叹了口气, “唉,你看你都入土了,还要让你操劳,我果然还是让你不安生,就是在地下还要让你操不完的心。但你不用辛苦多久了,等我百年后,我就下去赎罪。这一生终究是我辜负了你,我给你当牛做马,再不让你这样辛苦了……” 在烛光下似有莹莹的泪光在眼角闪烁,活着的的时候没能好好珍惜,等到多年以后鬓角如霜,回首那人就痛彻心扉,终难忘怀…… 真应了那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第78章 闹剧 岳展回村后,村里的八卦…… 岳展回村后, 村里的八卦小旋风又刮到了这里,他也听了一耳朵,原来这新鲜出炉的秀才公岳忠禄闹着要合离呢。这岳忠禄不是别人, 正是当年与大姐定过亲又差点将他淹死的前准姐夫。 他那妻子之前被恶狗咬伤过, 破了相了。以他的人品,真是难为他忍辱负重这些年了。 这不,考上秀才后自觉翅膀硬了,接着就要合离,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这科举它就是一面照妖镜,你嫁的人是人是鬼, 等他中举一看便知。岳展觉得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来一点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没成想他听到八卦的第二天,那卢琪儿竟然闹到他们家来了, 叫嚷着是他大姐勾引的他相公让他合离的。弄得岳双儿莫名其妙,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事儿还要从早上说起, 这天天气正好, 父亲带着小满出去钓鱼了,岳双儿正在屋里绣着一幅刺绣。没了小跟屁虫捣乱,她也难得的有机会能坐下来做做绣活。 此时她正绣的认真, 就听到大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女子尖锐的声音, “岳双儿, 你出来,你勾引我家男人, 让我男人跟我合离, 你本事大了啊,有本事勾引人就别在家当TM的缩头乌龟。” 她侧耳听完就眉头一紧,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 往屋外走去,她要看看这大早上的是谁闲着没事在她家门口胡沁。 因为走得着急,裙角翻飞,等到了院门口正看到卢琪儿还在那骂得欢,骂得唾沫星子四溅。 以前听过卢琪儿被恶犬咬伤毁容了,腿也残了。后头她也不大出门,那卢琪儿毁了容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敢见人,所以虽然住在一个村子里,这几年来算是她第一次见她。 只见她左脸颊上有两个很深的伤疤,应该是被恶犬的锋利的爪牙刺的。过去几年了,伤疤依然这么明显,可见当时这一口下去咬的有多狠了。可能因为来的急,她头发也没梳理好,有些碎发散落下来。穿着一身半旧不新不甚干净的衣裳,鞋面也有些脏了。 一见到岳双儿出来了,她气得冲到她跟前,因为走得快本来有些跛的腿,显得更明显了。 岳双儿见对方两眼通红,满脸愤恨,似要将她拆吃入腹,她几时见过这么癫狂的婆娘。一时有些呆愣愣的回不过神来,所幸那泼妇在她面前立住了。 见对方停下来,她稳住心绪,带着些许怒意说道, “你,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作甚又来我家门前胡沁?” “你当我愿意来你这里,若不是你对我男人念念不忘,勾引他,我会来找你?你男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吗,满足不了你,你就来勾引我家男人?还是看到我男人中了秀才了,后悔了,来爬床?” 一席话说的岳双儿面红耳赤,什么满足不满足的,这女人真是疯了,她相公上山打猎了,若是让他听到,可不得原地暴起。 “你别胡乱攀咬人,你说我偷人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就是诬陷,我要去官府告你诽谤!” “呵,证据?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要是没证据能闹上门来,你看,这不就是证据。” 说着,卢琪儿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张开给岳双儿和围观的人看, “这手帕上还绣着你的字,你无话可说了吧!” 岳双儿定眼看去,那素锦帕子底下一角绣了一株纤草,并一个“双”字。 “你看看这不是就是你的“双”字,在整个岳家庄还有第二个叫双儿的吗?你跟我说,不是你是谁?” 岳双儿细细看后,此时已经心中有数,她不疾不徐的说道,“卢娘子,你出自大户人家,想必也是擅绣之人,你仔细看这技法,这是双面三异绣,可不是一般人能绣出来的,你也是高看我了,莫说我,在整个济阳县,能绣出这双面三异绣的人一个手都能数过来,你有这功夫在我这里闹,不如回去让人一查便知。” 卢琪儿这才低头认真看,她今早收拾床铺收拾出了这方帕子,一看字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哪里还有心情细看。 一番细细观察,果然是双面三异绣的技法,这种技法都是不外传的,岳双儿说会得人一手就能数出来算说的含蓄的了,据她所知,只有留园大街上李氏裁缝铺的闺女会这种技法。 她之所以会这种技法还不是因为家里养着个从宫里出来的姑姑,那姑姑也是在宫中尚衣监当值时才有机会接触这种绝妙的技法。 那李家姑娘唤名什么来,让她想想,对了,李玉双。名字也有一个“双”字,看来是那位了。 这个李玉双她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一起做绣活的小姐妹说起过的,这人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原是李掌柜的掌上明珠,又学会了一手精妙绝伦的技艺,本是说亲的热门,奈何这当口传出了不好的风评,据说是与个已经订婚的书生暗送秋波,被人看到传了出来。总之因为这件事就此耽误了。 算算年纪,她今年也22了吧,这是看自己相公中了秀才,就扒上来想摘桃?也不是不可以,先扒下她一层皮来再说! 她此时也知道自己可能冤枉了人,但一想到这人与相公订过亲,又兼她容颜尽毁,对方仍花容月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由冷哼道, “哼,是不是你,待我回去查查便知,若让我知道是你,回来我就扒了你这一身妖精皮。” “哦?我却是不知你要扒了谁的皮!”一个清冷的年轻男子声音从院内传来,随后一个长得极高,极为健壮的少年从院内阔步走出来,走到岳双儿身前,将她护在身后,护了个严严实实。 “哟,这么紧张你,这是你趁着相公不在家,从哪里找来的黑脸小情郎呀?” “卢琪,睁开你狗眼好好看看,这是我弟弟,你别满嘴喷粪!”岳双儿被气得双颊通红,脏话都飙出来了。对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家人珍重爱护的古代大家闺秀,这一定能是气得极狠了。 岳展面上表情平静,还认真解释道,“我的皮肤之所以黑,是因为我不想像你一样,白活一辈子,你呢,说话客气点,我没那么善解人意。而且你有口臭你知道吗?你这口气比脚气都重。” 他还煞有介事的做了一个怕被熏到,捏鼻子的动作。周围人被他逗的捧腹大笑。 卢琪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指着他反复说着,“你,你,你个嘴碎的登徒子。” “登徒子?你放心,你安全的很,登徒子要下手的对象不可能是你这样式的。通常呢,我是不打女人,但是若是有想欺负我家人的,我也不介意给她一掌。”说着一掌打在门前槐树下纳凉的的石座上。初时平平无奇的一掌,卢琪儿觑了一眼还“切”了一下,花架子!不过那轻视没过两息,就见那石座突然间碎成了渣渣······ 这还是打在石座上,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当场就要交代了。卢琪儿没想到这岳展是有真本事在身的,当下心里也吓得打鼓,强装镇定的说道, “算了,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计较了。”说着转身就往回走,走着走着也许是真怕了,跑了起来,虽然她跛了,跑的还不慢,没一会儿功夫就跑没影了。 岳展看向围观的众人,“大家都散了吧,也是我家倒霉,大清早的来只狗在门口狂吠,大家权当看了场免费表演,可若是让我知道有人乱嚼舌根,那就是跟我岳展过不去,我到时候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一番连敲带打,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都明白可不能得罪了眼前这少年,人家不仅是新鲜出炉的秀才公,光凭这一身的武力值就不容小觑,眼见是有大前程的,谁活腻歪了在太岁面前动斧!都纷纷表示,不是那等乱嚼舌根的人云云。 而卢琪儿回到家也没忙活别的,紧接着就去县城找她爹商量对策了。这男人都跟自己提合离了,她还能在家待的住吗?况且,她现在又知道爬床的是哪个骚狐狸了,要不是她勾引,她相公怎么可能跟自己提合离。不把她揪出来暴揍一顿怎能消减她心头之恨…… 等见了父亲,父女二人一合计,索性将计就计,要将他们堵在偷情当场,逼那李氏当妾氏,不然早晚怂恿着女婿合离了。 第79章 齐人之福 于是卢福安排人盯着岳忠…… 于是卢福安排人盯着岳忠禄, 这天终于把这一对野鸳鸯堵在茶馆暗房里的软塌上。别看那李玉双是未嫁之身,早就被岳忠禄哄骗着骗了身子。这对李玉双来说,她对这个成熟的男人真的没有一点抵抗力, 甫一相见, 对方两句软话就将她晕了头,任由对方予取予求…… 这鱼水之欢正浓,门就被大力撞开了,吓得两人慌忙找衣服。奈何这干柴烈火着实孟浪了些,衣服在地上散落一地,好容易抓住一两件衣服披在身上蔽体, 这才没光溜溜的现于人前。两人此刻都缩在床角上,李玉双羞的把脸深埋进胸前, 岳忠禄知道逃不掉, 索性抬头向着人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平日里他瞧不上的奴才秧子岳父此刻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那眼神里带着三分的轻视, 三分的厌恶, 还有四分的看戏。他就像猴子一样被他岳父打量。后头冲进来的是他的妻子卢琪儿,门外还站着几个一同来的。 这显然是守株待兔,就等着将他们捉奸当了。还没有等岳同禄再细想, 那卢琪儿见着他们这副奸夫□□的样子, 立时被刺激的不行, 跟发了疯一样,去打缩在角落里的李玉双, 一边拽她的头发, 抽她的脸,一边嘶喊道,“好你个小娼妇, 还没嫁人就这么□□,上赶着爬我家男人的床。像你这么贱的人还要脸干嘛,不如把脸丢进臭水沟里去。” 打着打着她尤不解气,拽着李玉双的头发就往外面拖,一边拖一边戏谑的说道,“光我自己看怎么行,我一定要大家看看你这副□□样,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敢动姑奶奶的男人,我让你吃饱了兜着走,哼!!” 那李玉双拼死挣扎,她现在这个样子说什么也不能迈出门去,那样她光唾沫星子就被人淹死了,还活不活了?!! “岳郎,救我!!救救我呀!!!”岳同禄本不想管,奈何那玉双用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看着自己,他见她着实可怜,就忍不住劝道,“够了,卢琪儿,你有完没完?” 卢琪儿本就在气头上,不听相公的话还好,一听听见相公这样说,当场就气笑了,她嘴角露着诡异的笑。 “夫君,你说我有完没完?你自己做下的好事,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是我让你偷香窃玉的?是我让你大白天与人淫奔的?亏你还是读孔孟之书长大的?礼义廉耻你都不懂,我倒要去衙门里问问青天大老爷,像你这种私德有亏的人,是否能担得起秀才的功名?” 一句话打在了岳同禄的七寸上。他做的这个事不光彩,若是传扬出去,不止自己没脸,保不保得住功名都未可知。 眼见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惧意,卢福的父亲适时的开口了, “怎么说话呢,琪儿,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忠禄只不过犯了男人都会犯的一点小错误,你就要闹到衙门,这不是要毁了你男人的前程吗?”岳忠禄没想到岳父这个时候竟然能替自己说话,心下也感激的不行。他可知道他这婆娘疯起来,也是吓人,什么事儿都能干的出来。眼见岳父给自己梯子下,赶紧表态道, “是我一时昏了头,才会做下这等错事,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犯,今后我会好好待琪儿。岳父,您看这事儿能否大事化了?” “这个,琪儿,不然原谅忠禄一次吧?” “要我原谅他也不是不可以,需得他给我用功名发誓,今日他私德有亏,深负于我,他日若是将我抛弃,科举再无出头之日,身死非命,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若有轮回,堕入畜牲道,受十世轮回之苦。” 他一听,浑身就是一颤,当真是好毒的誓言。因为相信天道轮回,时人对誓言都非常郑重,轻易不敢违背,怕受天道惩罚。 岳忠禄苦笑,眼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只能乖乖发了毒誓。见他照做了,卢琪儿继续说道, “至于这小娼妇嘛,你既然喜欢,我也不是那不容人的,就纳来给你做个暖床的玩意儿,随便你怎么处置,不比你在外头东躲西藏的好?”他听到惊疑的望着卢琪儿,像不认识她一样,她不是最善妒吗?怎么会这么好心? 其实说实话,自己对这李玉双真的只是露水情缘,他家的母老虎破了相,他实在下不去嘴,但身体旷了太久总要疏解疏解,偶然机会遇到了这女人,他没想到她这么骚,自己略一勾引她就按捺不住,投怀送抱,后头比他还主动,他都快被她榨干了。想着过段时间玩够了就丢出手去。 他合离也不是因为李玉双,笑话,一个小小的裁缝铺子的闺女也配的上他?他的妻子怎么也要比他大嫂出身显赫。他大嫂是举人的闺女,他现在是秀才了,以后功名指日可待,到那时他就要娶进士的女儿。可在那之前不得把家里这碍眼的踢蹬了? 岂料他还没把家里的踢蹬了,又进来一个破落户,真是气煞他也!!! 那李玉双一听要纳自己为妾当下就哭的眼泪汪汪,当他妻子她都觉得委屈,更遑论当他的妾室?她是一百个不愿意。 “怎么,你不愿意?不愿意的话我接着拉你去游街,就你现在这个人尽可夫的模样,当人妾室都嫌丢人。看看你的父母家族愿不愿意陪你丢人,少不得一尺白绫将你了断。”一番连敲带打吓得那李玉双双眼失神,也没了主意。 卢福看敲打的差不多了,就让人请裁缝铺的李掌柜过来叙话,那李掌柜一来一看这女儿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也伤透了心,问了她的意思,既然她自甘下贱,愿意做妾自己就成全他,总好过再有风言风语传出去让家族里其他女儿都蒙羞,害的别人嫁不得好人家。 可怜李玉双一身傲气,千挑万选,却被一顶不起眼儿的小轿抬入岳忠禄家,着粉色喜服给那正室卢琪儿敬了茶,从此成了秀才公岳忠禄的小妾。 虽是纳妾,也是办的相当热闹,虽然他妻子被毁了容,可身子又不影响受用,关上灯钻被窝里不都一样。还纳上妾了?村里的男人都羡慕岳忠禄年纪轻轻就享了那齐人之福,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只有岳忠禄自己明白自己心里的苦,家里有这么两个女人在,正妻之位还被占着,哪个官人的女儿还会肯下嫁他?他就是考上状元人家也不会进他家门来的。唉!唉!唉! 认清这个现实,着实让他伤怀不少。而那李玉双呢,真正嫁进来她才知道什么叫苦不堪言,那卢琪儿压根就没安好心,他们家连个奴仆都请不起,她不仅让自己照顾她两个儿子的衣食起居,家里的卫生撒扫,洗衣做饭,穿针引线更是一样不落,都成了她的活计。而卢琪儿她自己呢,天天睡到日晒三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卢琪儿现在觉得自己的决定颇为英明神武,这免费的劳力用着多好,自己终于过上了她家小姐过的日子。这有人伺候就是不一样,都不用自己动弹,怪不得大家都想当人上人呢! 她也想开了,就当是给她男人买只鸡来,自家的鸡养着还干净,出去寻花问柳不定回来给自己染什么病,嫖还不花钱,关键这鸡她还干活,若是哪天不听话,提脚就将她卖了,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最最重要的是现在相公也不跟自己合离了,她的心情也畅快了不少,整个人都看着容光焕发了。 反观这这李氏,没一个月,人就磋磨的看着像老了好几岁。她的手之前因为要刺绣常年保养的细嫩,但凡皮肤粗糙一点都会让那伤了那娇贵的锦绣布料。 现在自己来他家一个月手上都磨出茧子来了,可官人最近也忙,总也不着家她有苦无处诉,有冤难伸张。好容易盼着他回家了,哪次都是酩酊大醉,还要伺候他喝醒酒汤,脱衣睡觉。她哪里是嫁人呐,她这是来当老妈子的吧! 好容易碰到那死鬼清醒一回,她赶紧跟他诉说夫人如何如何使唤她,央求他不要让自己干那些杂活了,她这一双手随随便便绣副摆件,一月也有百两银子的收入呢!这岳忠禄初时什么也没进耳朵,可听到一百两银子的时候,耳朵下意识的支愣起来,脑子飞快的转起来,合着刺绣这么赚钱呀! 这分明是下金蛋的母鸡,可不能让这母鸡下不了蛋了!当即说自己回头找卢氏商量,让她免了她的这些活计,只专心绣刺绣就可以。李玉双心下感动,满心满眼里只以为男人疼她,她没白受这老些罪。若是知道他将她看作下蛋的鸡,估计呕都要呕死了!! 不知道他怎么跟卢氏商议的,反正打从这天起,那些家务活计她都不用做了,只专心绣绣品就行。 第80章 学成归来 卢氏雇了个婆子做些…… 卢氏雇了个婆子做些洒扫、做饭活计, 只这钱得从李氏卖绣品的钱里出。 即便是这样,李氏也乐意啊!她因为手上生了薄茧这两天用杏仁、天花粉各,红枣、猪胰, 混在一起之后捣烂成泥, 再放入酒,浸之于瓦罐之内。每日里早晨用来擦抹于手,这才过了十多天之,手上的肌肤又变得细腻洁白。 这不,没几天她就绣了一幅小像,轻轻松松赚了几十两银子。她善刺绣, 能赚钱,岳忠禄因此对她又添了宠爱。慢慢的, 她对卢氏也恭敬不起来了, 现在人都懒得踏进她的门,还有意无意的刺激卢氏, 说这伺候男人可是个辛苦活, 她天天累的不行,没法按时来晨昏定省。 夜里男人天天宿在李氏房里,他们家本来就不大, 丁点动静隔壁就听得清清楚楚, 又加上李氏多少有点故意的成分, 这就听得更清楚了。 卢氏晚上听着那边的妖精日日夜里叫的欢,烦的夜夜睡不好觉, 转头白日里, 李氏来还故意掐着腰喊累,说这天天的让相公来夫人的屋里歇一宿她好缓缓身子,可相公不肯。笑话, 她一个正妻,用的着一个小妾施舍恩宠吗?再说那语气,一看就没安好心。 她在卢府里的这些年也不是白待的,手段也是有的,她转天又用李氏赚的钱买了个丫头。 相公来跟她说不让李氏干活,只专心绣刺绣的时候,她就提了一个要求,这李氏赚的钱要交给她这个正妻管理。李氏也不愿意,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最后结果是每次卖完给李氏留个几两银子,剩下全部归公中。 这新买的丫头,也是有些来头的,她听牙人说这丫头原是扬州瘦马,被富商买了后被家里大妇所不容,这才低价转卖出来。 那丫头唤名姚梦梦。但见她鹅蛋脸,一双柳叶眉、细长的眼睛,眉眼间有些许轻愁,琼鼻,樱桃小嘴,身姿纤弱,是个弱柳扶风般的美人。这牙人说男人就好这一口。等他消受了就脱不开手去了云云。 她将那丫头领回家,下响岳忠禄回来的时候就对他说了给他买了个丫头,这李氏要做绣活,不能总侍奉在他左右,自己给他找了个会读书识字,伺候笔墨的,保准伺候的周到。 这岳忠禄先时一听还不以为意,可真见到人就迈不开腿了,见她不仅长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那三寸金莲,那纤纤细腰不盈一握,那肤如白玉般,真是处处都长在他的喜爱上。看得他春心荡漾,想一亲芳泽… 他都等不到晚上了,好容易天黑了,胡乱吃两口饭就着急忙慌的进洞房去了,卢琪儿撇撇嘴,看着他离去,当年对她不也一样,这才几年功夫,就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 等真正入了巷,欢好后,更是搂着那娇儿爱的不行,又听她说起她原是贫苦民家的幼女后被嬷嬷精心调教几年,教她们琴棋书画、针凿女红,甚至还有记账管家。因要以瘦为美,每顿饭只给吃三成饱,天天饿肚子,说着就虚虚实实的掉了两滴泪,直把岳忠禄心疼的不行。 等那姚梦梦在他书房伺候几天后,他发现她不仅识文断字,还精通琴棋书画,能歌善舞,真是位妙人也,自此后果真如那牙人说的一般,丢不开手去。 可怜那李氏,原来日日被疼爱,现在夜里盼着那相公夜里能到她这里歇歇脚,可岳忠禄现在被那姚梦梦伺候的□□,眼里哪里还在意陈年的老菜帮子,但为了安抚李氏让她专心绣刺绣也会过来睡几晚,不过搂着的是不是心里想的人儿就说不好喽。 对卢氏他更是只初一、十五例行公事般过去坐坐,毕竟她容颜尽毁,对着她他想安抚她,他的小兄弟也不配合呀! 这卢琪儿现在也想通了,这男人靠的住,母猪都能上树。她现在满心满眼里就是搂银子。这李氏能赚钱,就要发挥她最大的作用,她出去锦绣坊给她接了不少活计,管饱她一刻不得闲,白天干不完,晚上就给她点上蜡烛让她干。不干?不干她少不得要去相公那吹吹风,她这相公别的不行,调教女人上的功夫保准她第二天乖乖拿起针线篓子继续干活。 这李氏的手倒是保养好了,但是这刺绣的活可不轻快,更何况被逼着日日绣,夜夜绣,整个人哪里还有为姑娘时候的精气神,倒是让那姚梦梦捡了便宜,天天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伺候好岳忠禄,让李氏好不嫉妒,又无可奈何。 卢氏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她私下对李氏说这姚梦梦就是个暖床的玩意儿,她之前从富商家卖出来前早被家里的大妇灌下了绝子汤,李氏这才心里好受不少,这才又重新收拾心情低头忙刺绣。 说起来,这卢氏毕竟从卢府出来的,从小耳濡目染,见多识广,只是嫁给岳忠禄后恋爱脑作祟。这女人呀,若是想开了,不爱了,就会聪明很多,也会舒服很多,比如此刻的卢氏。 她的智商在线了,现在后院热闹了,本事也有施展的地方了,每日里享受这小妾们端茶倒水的殷勤,看哪个不听话了就敲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吃。岳忠禄看她将自己的后院管的也妥帖,再加上发的誓言,现在左拥右抱,美人在怀,好不快活,也彻底歇了合离的心思。卢氏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夫妻二人自此相安无事,只是岳忠禄自此以后耽于美色,止步秀才,再无进益这是后话了。 而舟山府城岳欣儿这边,自那日岳知语两口子走后,岳嘉年苦口婆心的劝了妹妹好几天,奈何她真是油盐不进,看着饭也吃不下,整个人看着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可不行。眼见她是铁了心的就要学稳婆这个手艺,岳嘉年也是告了饶。他先让岳欣儿去药铺帮忙,跟坐堂大夫学学医理,顺便学学辨认药材。又请人帮忙找了府城最好的接生婆,学习这接生手艺。 等岳欣儿学成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儿了。 算算日子,二姐就要生产了,岳欣儿不放心想回家一趟,可岳嘉年孩子太小走不开,没法送妹妹归家,只好安排镖局的人送妹妹归家。 走时天寒地冻,等岳欣儿归家的时候已经草木茂盛,夏虫低鸣了,她不由感叹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从舟山府归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回来,还不是因为二姐要生产了。她记得前世二姐生产时可是走了一趟鬼门关。 等到了家里,家人见岳欣儿回来了自然又是一番热闹。二姐听说岳欣儿归家了,也是高兴的不行,挺着大肚子也来了。她平日里也没什么事,相公天天在岳麓书院求学,婆婆也是个闲不住的,整日里干着活计,自己想帮忙也不让自己干,直说她现在是双身子不能受累。家里大姐天天围着小满转,三妹去了府城,四呢,那就是个风风火火的铁娘子,天天去铺子里,更是不可能在家的。现在好了,三妹回来了。 她一见三妹就有说不完的话,小姐妹分享着彼此这几个月的生活趣事,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直闹得月上柳梢头岳林儿才归家。 不知道是巧了,还是见到三妹太激动了,岳林儿当天晚上就发动了。 发动的时候家里相公不在,只有一个婆母,好在稳婆是提前定好的,就住在附近。婆母沈氏马上去将那稳婆叫来接生。 可生来生去,孩子就是生不下来,眼看着产妇就快脱力了,稳婆才斟酌着跟沈氏交了底,“沈娘子,非是我不尽力,而是你这儿媳妇本来就胎位不正,这孩子又大,这样拖下去只会一尸两命,你只能保一个,你保大还是保小?” 沈氏一听,头都要炸了,自己早死了丈夫,儿子又不在,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保大还是保小,怎么选都是错,怎么办?得,还得是去儿媳娘家叫人,这个决定自己没法做。这样想着就交代产婆看着点人,她接着去叫人。 得亏了两家离得不是很远,沈氏又没有裹小脚,不然这几里路就够沈氏爬的了,一刻钟后沈氏就敲响了亲家的大门。 大半夜的,闷闷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突兀,门很快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门房一看是沈氏就迎进去了,林氏见到沈氏那慌张的模样,还没有说话她就猜的七七八八了。待沈氏说完,果然跟她猜的一样。 她赶紧收拾收拾就跟丈夫往亲家赶。顺便叫门房拿上银钱去岳辛家借个马车赶紧去县城接个大夫来。他们家的牛车可跑不快。 岳欣儿在沈氏来的时候也被吵醒了,她也赶紧跟着父母上了牛车,林氏一看欣儿要跟着,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 岳欣儿心里也在打鼓,看这个情况二姐难产了,可对比前世,明明还有一旬二姐才生产,这日子也不对啊。她暗暗给自己打气,甭管怎么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凭着这身刚学到的本事,必不能叫二姐再受前世的苦楚。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可刚大门外就能听见林儿痛苦的叫声,听的林氏肝肠寸断。她女儿这都在鬼门关边上站着了,林氏也不管什么礼仪了,撒开腿飞快的往产房冲去,紧随其后都是沈氏和岳欣儿。只留岳知语在门外来回踱步,着急上火,团团转。 进了产房的岳欣儿眼见这产婆黔驴技穷,对那产婆说,“大娘,你先歇歇,换我来吧!”说着,她也没管产婆答不答应就要上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喜得小子 “欣姐儿,这~这~…… “欣姐儿, 这~这~你怎么能行呢?” “娘,我在舟山府跟着最好的接生婆学了本事,真的, 娘你相信我。”说着不待她娘回应就上手摸了摸二姐的肚子, 摸完又细细观察一番,“二姐,你这是胎位不正,我先给你正好胎位,就帮你接生,你放心, 我一定会让你跟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岳林儿此时已经痛的快坚持不住了,汗水浸湿了衣衫, 额头上的汗水往下淌, 有几滴落入眼中,疼得她眼睛睁不开, 只朦朦胧胧看到妹妹的身影, 虚弱的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岳欣儿也不犹豫,就开始手上用巧劲儿给二姐正胎位。林氏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双手紧紧攥着手帕, 一眼不错的看欣儿接生, 眼见她正好胎位,就开始教林儿怎么用力, 一看就是认真学过的, 心下安定不少。 寂静的眼里,屋内传来女子低低的哀嚎声以及身边人的安慰声,作为父亲, 岳知语在门外的每一刻都对他来说都极为焦灼…… 黎明似一把利刃,劈开了漆黑的夜幕,东方隐隐泛白时,屋内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宁静,里面传来接生婆欣喜的声音, “生了,终于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哩。”岳知语听着这一声,后头屋里也没有别的动静才长出一口气。没过一会儿,产房的门打开了,林氏抱着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婴儿走了出来,给岳知语看。他低头一看,好个白白嫩嫩的宝宝,这小宝贝长得五官颇为俊秀,不像一般的宝宝生来身上很多褶皱,乍看上去像个满月的宝宝! “好个大胖小子哟!”岳知语不禁大笑道。林氏让他抱抱,等乖乖外孙入了怀,他才觉得这新生的孩儿皮肤如奶酪般柔嫩,小手小脚,柔软而娇嫩,真是一颗心都化了。只一个劲的喊着“亲亲”,“乖乖”,“宝贝”的。 他见此时破晓时分,就对刚出来亲家母道,“今日此刻已是黎明将至,抬头尽是朝阳,不如小名叫朝阳吧!” “朝阳,朝阳,”沈氏在嘴里反复念叨着,随后喜得一拍手道,“《诗经》有云,"凤凰鸣矣于彼高网,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凤鸣朝阳,朝阳这个名字好呀!” 见沈氏随口就是一句诗经,夫妻俩这才想起来,这位亲家母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子,读书识字本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亲家公早逝,这才抛头露面辛苦将孩子拉扯大,着实不容易…… 这个时候门房终于将大夫送来了,其实也不能怨门房,实在是这大半夜的他先去借马车又去城里找大夫,拍了好几家才找到一个愿意出诊的大夫,两人紧赶慢赶,这不才姗姗来迟。此时产房已经收拾干净了,既然大夫来了就让大夫给大人把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也好。那大夫把完脉给产妇开了点温补的食疗方子,嘱咐她这两天不宜起身,须静养,徐徐图之云云。 等崔瀚回来,看到妻子已生子,初为人父,也是喜不自胜,又听闻岳父起了这么好的名字,夫妻一合计,不若将朝阳当做大名,小名叫阳阳。于是崔朝阳的名字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而林氏对岳欣儿当稳婆这件事的看法因为这次生产也有了变化。 林氏见了林儿生子的凶险,孩子又大,胎位又不正,要不是欣儿这一手本事,这林儿这一胎怕是要难产了。她家孩子这不仅学了门手艺,也是救人性命呐!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推己及人,若是别人家遇到难产,有欣儿这样好本事的在身旁帮忙,可能就母子均安了呢? 若说没成婚的闺女当稳婆对婚事有碍,未来的事情谁有说得准呢?何必因为未来的虚无缥缈就把现在的自己框住了。自此以后她对欣儿当稳婆这个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岳欣儿回来后,将自己从府城带来的新鲜玩意儿给了几个闺中好友,又从她们嘴里听了一脑袋最近村里的八卦。 其中一件就是说他那个前准大姐夫艳福着实不浅呀,竟然能让县城裁缝铺的宝贝千金李玉双给他当个妾氏!她一听,就惊讶万分,李玉双她可太熟了,那是她前世的大嫂呀,她跟她打了不知多少交道,那位可是前世他们家女大王般的存在,在家里作威作福,看他哥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天天把她大哥训的跟个孙子似的。 这一世没有跟大哥成亲,她挑挑拣拣,以为是想嫁个好的,没想到去给人做妾?这得是多想不开呀,去给个秀才做妾? 没等她想明白她前世大脑的脑回路,这天竟让她碰到了她。怎么回事呢?今天是崔瀚儿子阳阳的洗三礼,这崔瀚学问不错,早已是秀才,不久就要去考乡试了。他跟岳忠禄都是一个夫子的学生,所以岳忠禄知道凭着崔瀚的实力,这举人必定是唾手可得。趁着他还没考上时,攀附一二,以后科举路上也是一条助益不是?所以就让卢氏前去随个份子,吃酒席。 这卢氏呢,她让李氏陪着她去,看那姚梦梦投来的艳羡的目光,李氏心中顿时得意非常,不由心里腹诽,眼馋吧,你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夫人怎么可能让你出来丢人现眼? 所以李氏高高兴兴的跟着卢氏去了,自然碰到了岳欣儿。此时岳欣儿在门厅的角落里,并不引人注意。她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了她前世的大嫂,不由心生惧意,慌忙中脚步瑟缩着退了两步。盖因前世大嫂在家里好生霸道,她见了就会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就会生理性的条件反射。想想现在她又不认识她,她们再也没有关系了,这样想着稳住心神后,再细看去, 确实是跟前世是一个人,化成灰她都记得,不过这脸面也有些不同。前世大嫂哪天不是红光满面,皮肤保养的溜光水滑的,再看这人,整个人脸皮蜡黄蜡黄的,眼睛深凹进去,黑眼圈深的铅粉都遮不住。明显是熬打的不行。 她可听她小姐妹说这李氏每月里能绣出好多活来呢,月月都能卖得百两之数,都羡慕的不行。想想前世里,她大嫂婚前确实有善绣的美名,这也是为什么母亲林氏极愿意聘她做长媳。可自从嫁给她大哥后,她大嫂成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有哪一日捏过绣花针呢?这给人当了妾,还勤快上了?这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是万万不能信的。 又见那李氏对着那卢氏一脸谄媚,在旁边做小伏低,好不殷勤,她几时看到过这样的大嫂。前世在她家作威作福女大王般的大嫂,去到另一家就被调教的如此上道,可见真是一物降一物,不得不佩服卢氏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卢氏身边小意殷勤的李氏感受到一双打量的目光,不由瞥向了那视线的来源。 就见角落里站着个二八芳华的少女。那少女身穿浅碧色长裙,袖间绣着花木纹样,头戴玉簪,五官不俗,神情灵动,看起来清丽脱俗,楚楚动人。 见她看过来,少女表情略微一顿,然后礼貌朝她笑笑,感觉哪里怪怪的,明明不认识,看少女的样子似是对她有些熟稔,她也下意识的回应了对方善意,就不敢乱瞥了,继续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这种场合,出门前卢氏已经对她耳提面命了,一定要谨小慎微,谨言慎行,不要眼神飘忽,让人家觉得不检点,莫要给相公抹黑云云。 看那李氏又跟小媳妇一样拘谨的低着头,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一世不来霍霍他们家就好,这不相干的人,一个眼神都是多余的,随即也不再看她……… 此时在岳麓书院求学的岳展尚不知道他又当舅舅了,自考上秀才以后,他的学院生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考上秀才以后就可以去县学或是府学进学了。身边的人,像岳承周,因为他岳家在桐江府城,他就选择了去府学继续进学,而也有去县学进学的,比如岳忠禄。他听说县学里来了不少好夫子,想换个地方进学看看对学业有无进益。 但大部分考中的学子都还是选择在岳麓书院继续求学,盖因岳麓书院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教学相长的夫子。只是大家也需要游学来开拓视野,让文章接地气,言之有物。 这不,这天一群书生聚在一块,在商量着金秋时节随夫子北上游学去。岳展当即提出反对,出行可能不安全,万一遇到劫匪怎么办? 人群中就有人打趣岳展,“不然我们同去多好!如果我们同去,别人或许害怕打劫,我们有你呢,肯定不怕,到时若是遇到劫匪谁打劫谁还不一定呢!”他一说完,人群就哄然大笑~ 第82章 游学准备 “可我双拳难敌四手…… “可我双拳难敌四手啊!”岳展眉毛微皱, 摊摊双手,颇为无奈的说道。 “哎,你怎么还谦虚上了?稀奇, 真是稀奇!这个好办, 到时候你也教我们几招,待我们学得一招半式,到时候大家一起上啊!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大家一起扛过刀,也算是一桩美谈!” “很是, 很是呢!”大家附和道。 岳展心说,还一起上, 到时候你们先吓尿了, 信不信?学个一招半式?学了个花架子,面对那绿林好汉有个屁用?还一桩美谈?以后指不定半夜做噩梦还会吓出一身冷汗! 他揉揉眉心, 这群酸腐书生, 怎么考上的秀才、举人呀!看着也都不大聪明的样子,朝廷筛选人才的这个考试还是太单一啊,看, 这一个个的, 都是些大棒槌! 想说动他们不去, 看来此路不通啊!于是他转而找山长,希望从山长这将这个事儿压下去。 可是很可惜, 山长义正言辞的说,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学的益处有诸如这样那样的好处,简直不胜枚举。遥想他当年就是因为游学怎样怎样。说到兴奋出, 那表情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得,此路也行不通。 那怎么办呢?不然再像上次桥塌事件一样,找个帮手?可这帮手上哪里寻呢? 上次遇险自己有岳辛帮忙,这次一来岳辛马上要考童生试,不能分心。二来此事凶险异常,这可是自己的准姐夫,一个万一他也不能让自己四姐还没成亲就守了寡吧!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刚好到了沐休,一头乱麻的岳展,脚步沉重的收拾好需要换洗的衣服往家走。 待到家才知道三姐回来了,二姐也生了,还是三姐给接生的,这信息量有点大! “行啊,三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岳展见到几个月不见变得神采奕奕的三姐就私下里忍不住调侃她。 “你惯会取笑我,我现在还只是入门,这里面学问大着呢!过几天我还要回舟山府,那里有更好的大夫,我还想跟着大夫多学点医理,药理知识,学得越多,以后就能帮助更多的人。” “三姐,你这是立地成佛了呀!” “什么立地成佛呀!我哪有那么高尚,也有私心的,”她的眼睛望向远方,眼神悠远, “以前我只想长跪佛祖跟前,祈求佛祖让人下一世长安,现在发觉靠自己的双手就可以造福更多的孩子,多积福德,必有果报。而且我发现,身如浮萍一般,竟也能为别人遮风挡雨,这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她转过头来,眼神中又带着些许的惊喜。 一个人最光辉的品格,大概就是经历了很多困难以后,决定为身边的人撑起一把伞,让他们不再经历这样的时刻。 他不禁说道,“你这叫送人鲜花,手有余香~。” “送人鲜花,手有余香?”她细细品味后,展颜一笑,“展哥儿你不愧是秀才了,说的话简单,但里面蕴含着深意。” 岳展赧然,他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前世烂大街的一句话,倒叫三姐以为他自创的,不由分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书上看的。” “不管怎么说,有学问就是好啊!对了,这次游学,你劝的怎么样?” 提起这个他就头疼,耷拉了个脑袋,闷生闷气的说道,“还能怎么样,个个都冥顽不灵,非得去,还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那种!” “那可怎生是好?这个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呀!你就没找山长出面阻止?” “我找了呀,”提到这个,他更来气,“我找山长,山长一直跟我说着游学各种好处,直说了两个时辰,说的唾液横飞,溅了我一脸口水!” “那怎么办呢?”岳欣儿脸色不由沉重。 “三姐,你还能不能想想是哪里发生的事?我也好有个应对。” 她听后摇摇头,“我能想到的早就一股脑的跟你说了,上一世自我嫁人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消息都闭塞,若不是那浑人提了一嘴,我都不知道族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只知道是山匪所为。” 山匪?那是不是他们尽量走水路,远离山路就能避开?若是实在避不开,他少不得准备点暗器了。 他系统的器械室里有五花八门的暗杀利器,而在暗杀室里,他不仅学会了无数的暗杀技巧,而且各种暗杀利器的运用也都是各中好手了。只是器械室里的暗器带不出来,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可以画出来嘛,拿着让匠人帮忙打造一些。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奈何他又不事生产,手里银钱有限,少不得又借了三姐五十两银子。借别人银子总是要多说很多话,他三姐就不会问这问那的。 打定了这个主意,他心下安定不少。送三姐登上去府城的马车后,他也回到岳麓书院继续求学。 闲暇之余他就筛选暗器,最后决定打造两种暗器,一种是暴雨梨花针,他自己用。 这个暴雨梨花针,它乍看上去就是一只长盒,小小一只,刚好能握在掌中。 里面却暗藏27枚银针,一经激发,银针就像暴雨一般射向四周,因为射程长,波及面广,令人躲无可躲,逃无可逃,就连武林高手都会中招,更不用说一般的虾兵蟹将。 一种是袖箭,同窗用。 袖箭,它的隐蔽性极好,能够麻痹对手,近身射中对方。它极为小巧,贴在袖口内,让人轻易察觉不到它的存在。若是对手靠近,只需轻轻一抬手,袖箭就能迅疾的射出去,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防备。 若是箭头上有剧毒,后果可想而知,哪怕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只要佩戴了袖箭,就足以性命无忧。 确定了要打造的武器,这匠人反倒不好找了,普通的匠人是打造不了这种神兵利器的,非得是个中好手不可。即便找到能工巧匠,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接这个活,工费又不高又着实太费工夫。所以岳展寻摸了几家都没人愿意接这个活。 这样一直走到最后一家城西的李铁匠铺,那李铁匠一见他就将他认出来了,颇为激动的喊道, “岳公子,您是岳展公子?” “你认识我?”岳展用手指着自己,他觉得自己没有出名到随便一个人就能认出自己。 “这说来话长了,上次永定桥塌了,你们救了我那没过门的媳妇,这不,肚子都大了,再过个儿把月就要生了。官府都张贴了告示,你们的样貌都画的跟真人一样,你们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呐,我能不好好看看记住吗?这是哪阵风将您吹出来了?” 岳展看着面前这个三四十岁的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皮肤黝黑,上半身光着臂膀,一看就是长久干这个的。他心想或许他可以呢? 于是拿出两张纸将自己要打造的东西细细与他说了 那汉子看着这两张图,两只眉毛皱的能夹住只苍蝇了,端详了许久,就在岳展以为没戏的时候,他这才说道, “这个袖箭倒是不难,我能做的,你这个暴雨梨花针,非是我等铁匠能办到的,不过我师兄倒是可以一试,他原跟我一样是铁匠,现在是巧珍阁里的大师傅。他的水平是这个。”他说着举起一个大拇指,他这才注意到,他的拇指上满是茧子,或许长久打铁磨的吧! “那就多谢李兄了,您不知道您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您可别对我这么客气,您是我婆娘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我能办到的,必然万死不辞。” 两人约定了几日之后过来拿后,岳展就走出了李铁匠铺子。刚走了十几步,迎面就见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妇人。她穿着一身葛布粗衫,皮肤偏黄,略显疲惫,头发像是随手一挽,斜插着个木钗,耳边有几缕头发散落下来,有些凌乱,手里拎着个食盒。 就见她往李铁匠的铺子里拐进去了。这就是李铁匠的婆娘呀?怪不得看着怪眼熟,这不就是当年赖着岳辛非让岳辛娶她的姑娘吗? 这两口子有意思,一个恩将仇报,一个知恩图报,这搭伙过日子,不知道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喽。不过这些不是他该关心的了。 没过几天等他再去的时候果然见到了已经做好的暗器。他打开看了看袖箭制作精良,箭簇冒着冷光,锋利无比。而那暴雨梨花针,更是技艺精湛,不愧是大师做的。他连连点头,口称满意,掏银子也爽快,那李铁匠却说太多了太多了,不需要这么多,只需要材料费就行,怎好收恩人这许多钱呢! 这还真是个实诚人,“李大哥,你别推辞了,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这点银钱是我的一点心意,并不多,出去我出这个价都不一定有匠人接这个活,你能接下来本身就帮了我,你要再推辞,下回我怎好再来麻烦你。” 李铁匠见他这样说,就没有再推辞,只得收下银子,让他下次尽管来就行云云…… 第83章 游学遇险 时间真是不禁过,未…… 时间真是不禁过, 未觉三夏尽,时序已新秋。庆明二十年秋,是众人准备游学的日子。 说到这游学, 孔子是游学的鼻祖, 从孔子带着弟子游学开始,游学之习就蔚然成风。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的大魏朝,游学就是获取讯息学以致用的最佳方法, 这个时代的游学是寄情山水的过程中,穿插着拜师访友。在游学中交友, 在游学中实践, 做到知行合一。 游学自古以来就是高端消费,在大魏朝同样是奢侈消费, 这么多人一路上的食宿, 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普通家庭仅靠着微薄的收入很难供得起这游学的支出。而作为岳麓书院的学子,他们是幸福的, 书院专门设了一笔款项用于游学支出, 普通学子仅需要自己出少少的一点银钱就可以跟随夫子周游四方。 但是即便这样, 每个人也需要提前准备好自己的行囊。他们早在出发前很久就将要游学准备的行李收拾停当。 干粮是必不可少的,还要将锅灶一起带上, 生米也要带着, 走到哪里就烧火煮饭,自力更生。除此之外,御寒衣服也必不可少。虽然这是秋天, 秋高气爽,但是早晚已经有些凉了,若是再下上一两场秋雨,那就要添置衣物了。 学习资料,笔墨纸砚更是不可或缺,还要准备足够的盘缠以备不时之需。林林总总,到出发时每个人的行囊都鼓鼓囊囊的。 幸亏书院提供车马,不然让他们扛,他们可扛不了这许多。 书生们个个摩拳擦掌,霍霍向游学。而游学的名单也是提前拟好的,学生报名,书院经过筛选,留下九个名额。 大家多是像岳展这样刚考上秀才功名,离着乡试还有三年时间,也有对会试没有把握,觉得自己火候尚浅,想要再历练历练的举人。当然这次一起出行的也有他的好友岳承霄和秦文韬,他知此行凶险,但是好说歹说都无法劝退二人。用他二人的话说, “你这是想背着我们游学,独自快活?那怎么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想也不要想!” 急得岳展抓耳挠腮,捶胸顿足,一无用处。得,都是大爷,去吧,去吧,好兄弟就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回好了,同生共死吧! 这天天高云淡,露冷风清,清晨的露珠还凝结在草尖,晶莹剔透时,岳麓书院门口已经停着三辆马车了。 这次跟他们一起出行的是邓文元邓夫子,和教御马课的崔夫子。崔夫子拳脚功夫了得,秦夫子虽然更有经验,奈何他年纪大了,舟车劳顿的,所以书院安排了更年轻的崔夫子为大家保驾护航。 等大家集合好,正要上马车,只听“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待那马车停下,一名方山书院的夫子下车跟崔夫子和邓夫子打招呼,紧随其后下车的是几个学子打扮的少年人。 岳展定睛一看,这里面还有熟人呢!上次马球比赛切磋的王坤,蹴鞠比赛时对方的队长方长明,另一个就瘦高少年看着也脸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遇见过,索性不去想了。 一番交谈,大家才知道原来方山书院的几个学子也想游学,已经拜托了岳麓书院的山长跟在他们的马车后就可以,而且他们也有夫子跟随,既然山长都同意了,他们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 就这样计划好的三辆马车,等真正出行成了四辆马车,岳展没有坐马车,他生的人高马大的,在马车里窝着不舒服,再说这样怎么能将美景尽收眼底呢?于是他说动崔夫子,跟夫子一样骑马前行。 在书院里天天读书的学子,此刻跟出了笼子的鸟儿一样,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品评着外面秋日的美景: 蔚蓝的天空上,朵朵白云,大雁高飞。满是秋意的大地上,火红的枫叶,金色的麦浪,挂果的树木,都一一铺陈开来……… 他们的路线是提前定好的,岳展游说众人尽量坐船,所以他们在走了一天路后,坐船北上。古代的大船也可以是拉车马的,不过车马要分开。多少有些麻烦。 好在花一点银钱就有专门的伙计帮忙,一群书生并几位夫子就这样坐着大船,在江上行了几日,就到了洪州府。 别看他们书院坐落在桐江边上,这群书生里大部分还是旱鸭子,而且有几个晕船晕的厉害,本来计划坐十几日的船,看这几人晕船晕的脸色蜡黄,连连告饶,大家只得临时改变路线,从洪州府下船,改为陆上。 他们白日里赶路赏风景,夜里如果路过客栈就住客栈。赶不到客栈,就只好找农家借助一宿,没有农家的时候就找个破庙对付对付。 虽然在外面凑合着住一晚,但吃的一点都不凑合,这不,岳展跟文韬就拿着弓箭出去,没一会儿就拎着只肥肥的野兔子和一只野鸡回来了。那野兔和野鸡身上插的箭镞一早被他们拔下来了。 带回来的这些东西也不用劳烦别人,岳展顺手就处理了,撒上油,盐,找一条长棍穿上,点燃柴火就架在火上烤,没一会儿,一股霸道的香气就飘过来,勾的大家口水直流。等再再上面淋上孜然,那香味别提了,简直香迷糊了。 两只兔子,一只鸡。十五个人,每个人都分到不少。就着干粮吃着烤兔子烤鸡,大家前些天在船上跌的膘,没几天就让岳展给补上了。 方山书院的瘦高少年唤名高览的,行程刚开始就水土不服,后来又晕船,本来就瘦,一番折腾下来简直形销骨立。待他们改道陆上后,这才吃下去饭,又被岳展各种投喂,肉眼可见的胖了,脸上补的都有婴儿肥了。 他自然是非常感谢岳展,尤其是行程刚开始知道对方是岳展就激动的不行,一个劲儿的说当初永定桥塌了,自己就在当场,若不是被岳展和他的同窗救了,现在哪还有机会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跟他们谈天说地云云。 这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如滔滔江水让岳展消受不起。他救人从来没想过要别人回报,更怕别人礼道儿太多,一个劲儿的感谢。不过知恩图报说明对方人品不错,值得结交。 跟高览一样,这王坤也是受过岳展大恩的人,当初岳展马上救人,可是单手将那王坤从马蹄下生生救回来的。他对岳展的感激更是不比高览少半分。而少年人又都有慕强的心理,在王坤心里,岳展就是他大哥。至于原来的大哥郭高轩自然在心里葬了,自那件事后两人渐行渐远,但是面上依然维持着彼此的体面。毕竟一个书院的,也不好闹得太难看,一切以和为贵。 此时王坤刚吃饱,他吃的有点吃撑了,打着饱嗝。谁能想到啊,原来已经做好了出来吃苦的准备,可这岳展真是个能人呢,这到点吃饭的时候,出去一会儿回来就没空过手,野果,野味应有尽有。不说野鸡野兔子,就是路过河边,人家拿着一根木叉子随手一叉就能从水中叉出一条大鱼,刮鳞,剖腹,再拔几棵鱼腥草,没一会儿就能熬出一锅美味的鱼汤,比饭馆里的鱼都鲜美。真是人才,人才呐! 只是有一样不好,这人事事忒多,自从改陆上行走以后,若是前方不是坦途,而是山川丘陵,他就让大家在袖子里安上袖箭,以防遇到山匪。 开始大家还噤若寒蝉,时间久了就心生埋怨,这国泰民安,山河无恙,人间太平的,哪儿来的山匪? 而且袖箭这东西吧,一想到那箭头上还有剧毒,就渗头皮。别到时候还没有山匪的影子呢,一个不小心伤了友军。虽然大家心里多有吐槽,奈何在岳展的淫威之下,真是敢怒不敢言,而且岳展这人真是游学路上最好的搭子,一路上就没有难倒他的事儿,跟这样的人同行,安全感满满,所以大家心里的那点不愿也就烟消云散了。 一路走走停停,到青州府时,邓夫子带着诸位学子拜访了当地德高望重的大儒林纪茂。在欣赏青州府城繁华热闹的同时,倾听大儒的谆谆教导,给大家更多的思考,将边游边学的游学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这一趟出行,大家都收获不少。 待离开了青州府,下一站就是北海县了。刚离开青州府两日,这天下午天气晴朗,艳阳高照,马车“哒哒哒哒”的在马路上稳步行驶。 岳展骑马先跑到前方探路,他今天的右眼老跳,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所以今天探路的时候他比以往都更加注意。待看到前方道路两侧都是山丘,山丘上树木林立,他直觉如果要打劫,这可不就是一个埋伏的好地方嘛! 他又细细打量远方山丘上的树木,可能离的太远了看不清楚,但是他似乎看到了一瞬刀光,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但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就要做好准备了。 第84章 与匪激战 于是他打马回到队伍…… 于是他打马回到队伍, 跟崔夫子说了前方可能有埋伏,崔夫子让大家赶紧将袖箭藏于袖下,但是心里也是不信, 这都第几次了, 狼来了三次就没人信了,他们这都十几次了,他还能信?但是碍于夫子的责任,学生都这样说了,作为夫子总不能表现的将学生们的安危为儿戏吧! 至于被安排藏袖箭的学子更是苦不堪言,没得办法, 只得照做。这次放好以后,岳展竟还检查了一遍, 可见重视程度。 袖箭是提前做好的, 只是数量有限,只给岳麓书院的学生配上了, 这方山书院的三个书生并一个夫子是没有的。看着对方书院的学子们艳羡的目光, 他们心底升起的那点不满又烟消云散了。 岳展将方山书院的学子安排到最后,方山书院的夫子会些拳脚功夫,必要时也可以照应他们一二。 这样严肃的岳展, 众人也是第一次见, 所有人不自觉的严阵以待。安排好众人, 岳展一马当先骑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崔夫子在中间, 秦文韬断后。 路上安静的只能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 马蹄驶过扬起一片片沙土,像是此刻岳展的心,一直悬着, 没有落到实处…… 马车慢慢驶离山丘,有几个积怨已久的举人开始指桑骂槐了, “有些人害怕被打劫就不要出来嘛,长得跟个狗熊一样壮,还天天怕这怕那的,真是武大郎叫门,怂到家了。” 他们年纪比岳展大,还被这孙子天天指使着安这碍手的玩意儿,这回又是虚晃一枪能不生气嘛! “就是,就是,这还没见土匪呢,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吓破了胆儿了!为我等学子不耻,一点骨气也没有,我都羞于与此等懦夫为伍。这个袖箭谁爱戴谁戴去,老子以后是不戴了。”说着摘下来就撇到车外去了。 这王坤一看,前面扔了袖箭,赶忙下车将那袖箭捡起来擦干净,绑到自己胳膊上。别人不信岳展,他信啊,还有这好事儿,能白捡个保命利器。前面的举人见自己刚扔了袖箭后面就有人捡了,真是恨铁不成钢,不屑的撇撇嘴,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你高尚,你别后悔,再来问我要啊!” “笑话,我堂堂一个举人,自然是言而有信,不要拿你的品德瑕疵去揣测别人。哼。” 说完将那车帘子重重放下,仿佛再看一眼这等小人都脏了他的眼。 就在他车帘放下的一瞬,变故徒生,只见数支箭雨从树林里突然射出, “小心,快躲起来”。岳展先一步示警告,让众人赶紧缩到马车里。只听“铛铛铛”是利箭射入木头的声音,混着刚刚扔袖箭的马车里学子惊吓的尖叫声。 岳展快速跳下马,借由马身掩护,像两侧看去。 一阵箭雨过后,只见林子里蹿出几十个拿着长刀,长斧,土匪打扮的人,他们从两侧往这边冲来。 为首的那人,五官挪位,横眉竖眼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嘴中镶着颗大金牙,戴着一顶黑色的毡帽,在短衫的敞口露着长满黑毛的胸膛。 只见他扯开满脸横肉,粗声粗气的吼道, “兄弟们,今天的肥羊终于送上门来了,还是老规矩,母羊留着伺候,公羊原地噶了。” 听他这样说,山匪们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吆喝着就往下冲。 “各位兄台,我等是江南岳麓书院的学子,因游学经过宝地,与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莫不是劫错了人吧。”崔夫子在马上朝那些要霍霍而来的劫匪喊道。 “慢着,”为首那大金牙一听,接着伸手让兄弟们先停下。 “你说你们是游学的书生?” “是啊,我们是举人,是有官府备案的,我们要是出了事,当地官府可是有责任的。您看不若放了我们,彼此也相安无事。” 那山贼一听对方是举人,也不由思量了起来,举人虽然现在没有功名,但是官员的后备储备人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走马上任,成为管制他们这群山匪的对口官员,所以对他们这些山匪来说,抢劫举人就是抢劫官府。大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轻易不会做这种自断生路的事。 “就是,就是,我是举人,你们要是敢打劫我们,官府可是会剿了你们的老巢的。”刚刚那个扔了袖箭的彭举人,见那山匪被吓住了,此时从马车里爬出来,装腔作势的高声喊道。 “呵?你这还没出去了就敢威胁上老子了?等你出去还了得?我可去你妈的吧,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 劫点小钱你就心高气傲,等你中榜我等岂不是要生死难料?弟兄们,看他们穿得这样好的料子,应该都是公子哥儿,这出门在外的盘缠肯定不老少,今儿个咱们给他们包圆了,一个活口都别留!” 那彭举人一听山匪这样说,登时吓得六神无主了,别人有袖箭,他手无缚鸡之力,又什么武器也没有,看到马车上被钉着的长箭,他也不管斯文不斯文了,双手攥住咬紧牙关想拔下来,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拔不出,只能连滚带爬的爬下马车,在地上捡了一支羽箭抱在怀里当防身之用。 崔夫子看今日这山匪怕是不能善了了,只能加入战斗。而岳展用手臂将崔夫子一挡, “夫子,你退后,让我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崔夫子不认识这是何物,但岳展自来不打诳语,就听他的话后退下去。 岳展等这群歹徒离他们还有一百米时,一马当先,绞杀过去。只见他抖动马缰,飞燕展开四蹄,如飞一般向前奔跑,与此同时他扔出暴雨梨花针的时候催动了它。 只见那盒子迅速变幻成伞状,27枚银针如暴雨般射出,几乎每一发都能射中一人。 为首的人立时就急了眼,这双方还没交战呢,自己带来的四十多个兄弟就先倒下一半。简直气煞他也,他挥动右臂,手里的大刀就直接往岳展门面劈去,出手又快又狠,刀风凌厉,呼呼作响。可他低估了岳展的出剑速度,众人还没看清楚他怎么出的剑,只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剑光,再看去时,岳展早已将对方一剑封喉。 那大金牙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都来不及说话就栽倒在马下,倒地而亡。 其余的人见二当家的一剑就被斩于马下,都不敢上前,这一看就是练家子啊,谁有本事谁上吧,自认水平一般的都拿着家伙去招呼那群书生去了。 看这群书生吓得跟只老鼠一样瑟缩,本来吓去的七分胆气,又恢复了五分,也没甚好怕的,这群人里就那个黑脸壮少年扛打,别的都跟西瓜一样,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他们这样想的,也是这样举起长刀,准备哐哐一顿砍瓜,结果这举起的长刀还没落下,那吓得瑟缩的少年慌忙举起手,这是要告饶?没成想,下一瞬,那书生袖口祭出一只短箭,只听“噗嗤”一声,是箭簇入肉的声音,那举刀的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全身一动不动,只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短箭,“你,你………”还说不出第二个字,人直挺挺的倒下去,扬起地上一片黄土…… 接着就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倒下…… 而落在后头的是一个三十出头长脸的中年男子,他脸上的皮肤粗糙而邋遢,鼻子上有一颗黑痦子,此刻他发现了目标,面容狰狞得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在他举起屠刀的时候,对方手腕一番,袖箭脱袖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射进了他的大腿,他惨叫一声,身子朝后面倒去。他不禁大叫,“小心,他们身上有暗器。” 这群山匪一开始还没明白,这会儿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合着他们袖子下面藏着机关呢!不过观察了一下,这箭好像只有一发,这只要能躲过这一箭就好了。 于是那躲过一箭的山匪,反手就要一刀取了这书生性命。 可他举起的屠刀还没落下,只听破刃之风划来,一道剑影斩击之下,血花飞溅,那贼眉鼠眼的山匪立时命丧当场。 高览吓得浑身出了一身冷汗,他以为自己要交代了,吓得不敢闭眼,就直直的看着那刀向自己砍来,他都能感觉对方的刀风从远处向自己头上划过来。接着就看到岳展飞身来到这里,一个剑花将对方刺成了个血窟窿。 感谢苍天啊大地,他回去就给岳展塑个金身供奉上,这不比如来佛祖,观音菩萨有用?关键时刻真能救命呀!这还救了自己两次了! 岳展此刻可没空想别的,他只一门心思救人。只见他身形快如闪电,几个起落就跑到远处,长剑一出,挡住了一柄弯刀,反手又是一剑,剑速之快,难有匹敌,对方只能束手待毙。 岳展在杀匪的时候会武功的夫子包括秦文韬他们也在一边保护学子,一边抵挡一些山匪的进攻。但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有那山匪就偷摸摸到了马车上。 第85章 上报官府 马车里那彭举人听到…… 马车里那彭举人听到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 吓得跟缩头乌龟一样大气都不敢出了,他深悔怎么就把袖箭扔了呢?他就是扔了爹娘也不能扔了袖箭呀!他恨不能将自己打成猪头,可有个屁用, 他抱着一支羽箭瑟瑟发抖。突然车帘被掀开了, 下一瞬就见一个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腰弯背驼的汉子拿着长刀就要爬进来。 他惊得当场尖叫“啊啊啊啊!” 拿着羽箭的一头就一阵乱挥动,那汉子一刀就将他手里的羽箭砍飞了。此时没了防卫武器的彭举人不禁涕泪横飞,苦苦哀求道,“好汉饶命, 好汉饶命,你不就是求财吗?我这里有钱, 这里有钱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绣得精美的荷包, 将那荷包扔给土匪,“都给你, 求好汉饶我性命。”那汉子掂量了一下荷包, 露出满意的微笑。 “银子我收下了,不过这点钱可不够买你的命。”说着又要提刀砍人。 “等等,我还有, 我还有。”只见他哆哆嗦嗦的脱下鞋子, 在鞋垫底下掏出一张银票, 双手飞快的往前一递,放在离汉子一手的距离上。那汉子也不嫌脏, 一只手捡起来, 瞧了瞧,是一百两的银票。他虽不认字,但银票确是认识的。一看脸上果然露出欣喜之色。 “好汉, 求您高抬贵手啊!”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竟然哭了起来。 “喂喂喂,你有没有点骨气,瞧你那怂样,连个娘们都不如,吵得爷头疼,吃你爷爷这一刀,让你见识见识,黄泉路上你就不害怕了。”说着提刀又要砍来。 合着这就是不放过自己了。眼看那刀携着虎虎风声而来,他身体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滚,那刀“当”的一声砍在了车厢的一侧木板上,那木板登时让他破成两块, “救命啊,救命啊。”彭举人吓得声嘶力竭的喊出声。可他越喊,那壮汉越兴奋,手上的长刀又迅速的砍来,誓要将他了结当场,可在那刀砍到离他大腿一寸时他突然不动了。 长刀掉落,落在彭举人的大腿上,那汉子则捂着心口,怔了一下就向后倒下,滑出马车,只听“哐当”一声栽倒在马车旁。这时车帘又掀开,从外面爬进来一个书生,正是彭举人的同窗,他刚用袖箭将那汉子从后面射中后心,就赶紧上马车看看情况, “师兄,师兄,你没事吧!”他看到那长刀落在他师兄的大腿上,看着没出血,应该没造成啥伤害。只他师兄呆愣着,许久没回过神来,空气中隐隐还有一股尿骚味儿,他的视野扫过去,见他□□那湿了一大截,这是吓尿了?他忙将视线移开,假装没看到,他师兄最好面子,若是让他大庭广众之下丢丑,真比杀了他都难受。马车里放着行囊有换洗衣物,他假说自己再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先出去了,留他师兄在马车里整理仪容。 等再出去的时候,土匪已经所剩无几了,岳展在那大腿受重伤的鼻子上有痣的汉子旁边盘问,只听那中年汉子,虽被俘,却叫嚷道,“你们死定了,我们柳山寨有五百个好汉,你今日敢杀我柳山寨的兄弟,我们老大一会儿就会带人来血洗这里。”他看到他一个兄弟已经跑远了,显是回去通风报信了。 “哦?你说的是那人?”他指着一个背影,原是想放过他的。 他利索的取下硬弓,搭上长箭,手上使力拉动,健壮的肩膀上肌肉紧绷,手上青筋暴起,只听“嗖”的一声,那利箭如猎豹一般瞬间蹿出去,穿过树林,将那人直直射倒。 那重伤大腿的汉子似是不信,又用手使劲的揉揉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明明有四五百米之远啊,你怎么能射中,怎么能射中?”若不是笃定他射不中他也不会自揭有人已经去给他大哥报信了。眼见所有的人都在这交代了,那汉子整个人也没了先时的傲气,立刻萎靡起来。 “你们寨子在哪儿?”那汉子待要沉默,抬头看到岳展身旁的长剑,那剑身上还带着几滴血珠子,往剑尖滚去,他登时身上汗毛直立,但是一想到招认以后兄弟们会怎么看自己?老大不得提刀把他剁了?不禁陷入天人交战中。 岳展看出了他的犹豫适时的又添了一把火,“你大概不知,我这袖箭的箭簇上都是抹有有剧毒的吧?你看看的手指脚趾的指甲是不是发青了,再过一个时辰,若是没有解药,你就会毒发,七窍流血而死。” 中年汉子一听,赶忙查看自己的手脚,见果然跟对方说的一样,脸立刻灰败下来,只得老实招认道, “我们柳山寨在西北二十里外的柳山上,山上加上女人孩子老人有几百人,今天是大当家成婚的大喜日子,我等出来打劫是想劫点东西给大当家作贺礼的。若不是你们这身份,我们想以绝后患,不然今日也不会赶尽杀绝,大喜的日子,若是老大知道了没的添晦气。” 这话刚好被在马车里换好衣服的彭举人听到,他不禁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将头深埋在膝间,双手相互摩挲着,说来也怪他,若不是他自曝身份,又惹怒对方,今天本不用一场恶战,他真的后悔了,一时失言,惹下这等祸事…… 最后的结果是对方死的死,伤的伤,岳展他们这边十五个人,虽然多少有些狼狈,但是除了一人左胳膊被刀划伤,一人小腿被箭羽刺伤,其余人都安然无恙。受伤的两人,岳展第一时间都给他们包扎好了。就连一向恃才傲物,目下无尘的邓夫子都服了,就没有什么能难倒岳展的,他好像就是个百事通,什么都会,什么都懂。 旅途上出了这档子事儿,几个夫子商量后决定报官,毕竟出了这么多人命,肯定绕不过官府,再有,这辖区内出了这么一伙横行霸道的土匪,还公然劫杀举人秀才,这县令要保住他的乌纱帽势必要出动人马剿匪。这里已经属于北海县的管辖范围了,所以他们很自然的选择去北海县报官。 所有人,原地待命。 岳展陪同几个夫子前去北海县报官。说来也巧,这北海县的王县令刚好是方山书院赵夫子的同年。而王县令日正巧在衙门里办公,见到当年同考的同年前来以为是路过叙叙旧,没成想听到这么骇人的消息。 在他治下,若是有举子,秀才,被匪徒杀害,这事儿他脱不了干系,轻则仕途止步,重则乌纱帽不保。再一听死伤几十人,这事儿还能善了?即便经过多年的宦海沉浮,听到这消息依然让他脸上的难色收也收不住。 他此刻脑袋嗡嗡作响,赶紧命师爷将衙门里今天的吏差并仵作都召集起来,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待到了现场,王县令一看,果然赵夫子所言不虚,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呀。 此时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几个人,都已没了生息,俱是土匪打扮,还有十几个被捆在一处,个个身上都挂了彩,还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在一旁哀嚎连连,也不知是因为身上的伤疼的,还是被打怕了,口中喊着求饶。待见了官府来人,眼见插翅难飞了,就都自觉默声了,除了伤口疼得厉害的还在那哼哼唧唧,别的都垂头耷拉着脑袋,萎靡的缩着。 而那些书生打扮的,看着倒没几个人受伤的。这王县令及衙门的吏员几时见过这等场面?原来死的都是山匪啊,这些书生除了两个受了点轻伤,其余人都平安无事。 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可他又看不明白了。 这一看就是实力的单方绞杀。莫非他们其实是武生,是打算武举入仕的学子?不然解释不通啊!一问也不是。其实也不用问,看都能看得出来,这里面除了一个黑壮青年看着有武艺傍身,其余的一看就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让他们杀只鸡都难,还能杀人? 他随口问了一个被捆成粽子的土匪,谁伤的他,那汉子没好气的闷哼一声,“还能有谁?没看到那长得跟黑狗熊一样壮硕的小子吗?就是他!” 王县令心下了然,果然跟他猜的一样。 “凤台兄,你让我好生佩服呀!竟有先见之明,聘了江湖上的武林高手当保镖呀!” “什么武林高手?什么保镖?”赵夫子被王县令的话绕晕了,半天没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呶,那不就是你们聘的保镖吗?”他随手一指岳展的方向。 赵夫子才弄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即脸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可不是保镖,人家是岳麓书院的学子,正儿八经的秀才!真是出来游学的书生,如假包换!”见他说的如此笃定,王县令这才相信了对方的身份。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呀!佩服,佩服!” 赵夫子仿佛遇到了知音,直接就将少年提前准备保命利器,发现危险示警,他们被土匪围攻的险峻,以及少年当仁不让,一马当先奋勇杀敌的情形表述的如同亲临其境。 王县令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此子未雨绸缪,防微杜渐又观察细微,同时还文武兼修,未来自当扶摇直上,摘星揽月,前途不可限量呀!!!” 第86章 箭在弦上 岳展可不知道王县令…… 岳展可不知道王县令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他现在被一件事占据了所有心神,那就是离他们二十里路外就是土匪的老巢。虽说他们将来的匪徒一网打尽,但是万一有那漏网之鱼又去通风报信呢? 既然已经得罪官府, 难保对方不会来个釜底抽薪, 将他们围困在此,来个瓮中捉鳖。二十里路快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杀到这里。这里并不安全啊! 若论战斗力,当时他们能够绞杀对方无非是因为这群山匪低估了他们这群书生的实力,以为他们个个弱鸡,没想到他们身上还会备有暗器,所以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若是杀来,他们暗器早已用尽, 对方又枕戈待旦, 胜负之数又能几何呢? 想想就头大,他找到崔夫子, 将他的想法跟崔夫子说了。崔夫子听后, 眉宇紧锁起来,拧成个“川”字,还能怎么办?他们对当地不熟, 这事一事不烦二主, 还得找王县令。 王县令不听还好, 一听直呼没办法,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伙山匪比他这个县令的任期都长, 他刚来当这个县令的时候这山匪就早已盘踞在此地多年, 他当北海县令已有七年,这山匪又经营这许多年,势力可见一斑。 “唉, 这群匪徒着实猖狂,前后做下数起命案,我那桌案上已经有厚厚的一摞案卷了。他们视人命为草芥,着实可恶,其罪真是罄竹难书。就前几天,这伙人还掳劫了朝廷命官的家眷,估计又是凶多吉少了。唉,说起来,朝廷之前也不是没剿过这伙匪徒,光我任职的七年就剿了四五回,只是回回都是铩羽而归。” “哦?是因为对方人数众多?” “倒也不是,实是这柳山地理位置绝佳,山势险峻,易守难攻,这群山匪又多是命案在身的亡命之徒,拼起来不要命,这横的也怕不要命的,这些年又一直劫掠钱财,招兵买马,所以实力不容小觑。那寨主听说三十几岁上下,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王县令一聊起这个来就长吁短叹,说来,他虽是县令,是北海县最大的官,但是这真正的地头蛇是这几十里外的柳山寨。晚上睡觉的时候想起来都脊背发凉。卧榻之侧还趴着一条毒蛇就问你怕不怕,能不能睡得着?虽然这几年慢慢习惯了这伙人的存在,但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如鲠在喉,食不下咽,坐卧难安。 “既然这寨主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那咱们杀死砍伤他这么多人,这人肯定不能善了了,趁着现在他今天大喜的日子,管理松散,咱们给他致命一击,不然等他发现了这事,回头来报复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岳展做不到自己拍拍屁股走了,却给县里带来无尽的困苦。 “这,这怎么个致命一击法?朝廷的剿匪大军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我治下的官差也就这三四十号人,这若是上前挑衅,岂不是被扔了池塘里喂鱼都不够塞牙缝的?” “这个,且听我细细说来。”说着岳展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王县令听后,面露疑色,磕磕绊绊的说道“这,这能行吗?”他光听就吓得胆战心惊,这还要做,真是要老命了,哎,年纪大了果然经不起折腾。 “我觉得可行,不若一试,若是成功了就是为民除害了,若是不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的人要命丧他们刀下。”崔夫子觉得这个建议虽然大胆,但是他相信岳展的身手,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可是这可是五百人对上五十人。咱们的胜算能有几成呀!”师爷无不担忧的说道。 一向以稳重著称的邓夫子此刻也坐不住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咱们这是替天行道,天道都站在我们这边,只要我们不硬碰硬,借力打力,何妨一试?再说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能将这四五十个土匪打的落花流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王县令见众人没有异议,一咬牙,一跺脚,干了!!! 他也受够了这个窝囊气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日日提心吊胆的,不捅破这天,这日子就没个头! 于是众人清扫战场并商量好今晚的行动计划。 夜幕渐渐降临,柳山寨内一片欢腾,到处喜气洋洋。寨子里的树上都披上了红纱幔,远远望去像一片嫣红云团。随着风儿吹拂,那云团在风中摇曳生姿,为这大喜的日子增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 此时岳展率一小队人马已经悄悄摸到了柳山脚下。真正到了柳山,岳展才理解王县令说的柳山易守难攻。整个山脉仿若拔地而起,颇为陡峭,就算没有守卫,光爬上山就极为考验攀登者的能力。 更遑论,受不住拷打的土匪交代了柳山的整个布防,当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若不是获得了这等信息,岳展当真会轻敌,阴沟里翻船也未可知。 岳展直觉对方之前应该是个武官,光从布防就能看出此人深谙军事防御之道,这可不是读几本书,当几年大头兵就能学到的,非得是经过正统的培训,又正儿八经的带兵打过仗才锻造出来的。 他们这一队人马虽然有崔夫子,但是还是由岳展打头阵,白日的一场恶战让崔夫子自认技不如人,虽然对方是自己的学生,但是就是比他强。岳展定能不负众望。 寂静的夜里,虽然岳展身材魁梧,但行动起来犹如一只脱兔。只见他悄无声息的将自己隐藏起来,摸到站岗的土匪身后,如鬼魅一般,在对方毫无察觉间手中的刀片已然划过对方的脖子。那土匪先时只觉得脖子有点刺疼,还不清楚什么情况呢人就跟面条一样瘫软下去… 岳展也想过一个砍掌迅速将对方砍晕放倒,再绑起来,一来这需要队友间密切的配合,二来,稍有不慎,闹出点动静来,就打草惊蛇了,说好的剿匪,就很可能变成了被土匪包圆了,毕竟他们人数太少,对方人数比自己多十倍不止。稳妥起见,只能这样了。现在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于是岳展带着队友一点点摸上山,一路上放倒了十三个哨兵,待快要到山寨的时候,隐约能听到山寨里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也因为寨主今日大喜,众人烹牛宰猪的,寨门上今日把守的人手比平日里少了许多,但是依然守卫森严,而且高高耸立的寨门依然是他们跨不去的天堑。 他们寨子所建的位置相当刁钻,寨子背靠百尺悬崖,整个悬崖非常陡峭,常人无法攀爬,是天然的城墙。 而寨子其余三面则是高耸的墙体,刷的光滑无比,也没有任何着力点。每隔几十米都有一个瞭望塔,根据土匪交代的口供,瞭望塔每三个时辰会换人。 他们若是想进去,爬墙是不现实的,寨门易守难攻,守卫森严,破门而入更不现实。岳展决定自己先进去看看里面情况再里应外援。 “你自己先进去?你怎么进去?”崔夫子一听岳展要自己先进去就无比担忧。来之前他以为一个山寨又不是正规军队,没想到防卫做得如同铁桶一样,牢不可破。他们这群人现在进退两难,后面王县令已经寻到了附近卫所的助力,只等他们的好消息了。 “后面的悬崖没有防守,我准备去那边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岳展,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莫要逞一时之勇,那悬崖王县令都说了唤名千仞崖,过去这些年爬的人有死无生。”崔夫子他也不想岳展自陷于风险中,这么优秀的学子,若是有个万一,让他如何回去跟山长交代呀! “夫子,你就让我去试试吧,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今日不趁机拔除这个毒瘤,来日留他们只会祸害更多的百姓。”他说的言辞恳切,让崔夫子无比动容。 他拍拍少年宽阔而结实的肩膀,“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咱们也可以为守护这天下苍生,以身犯险。岳展,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将怀里的药包郑重的交到岳展的手中,看着那少年坚定的转身而去的背影,那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直到他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崔夫子才回身。 转头就看到那方山书院的王坤,王学子在低头悄悄抹泪,“出息!”他脸色微凛,轻言训斥道。 “人还不一定有事呢,有什么好哭的?再说读圣贤书的时候你们夫子没教过你:大丈夫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此行就是要为生民立命,不止岳展,我们任何人都要做好随时没命的准备。” 他刚毅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仿佛是一柄无形的刀,闪着流光,猛的一下插入每个人的心中,让人内心一震,顿时生出一往无前的孤勇来…… 第87章 下药成功 另一边的岳展他绕道…… 另一边的岳展他绕道到山后, 月亮不知道隐到哪里去欢快去了,今夜夜里的视线并不好,但不妨碍他清晰的看到了这千仞崖的全貌。只见山这边, 断崖峭壁, 险峻陡立。 此时若是从上往下看,会看到山路一边是悬崖峭壁,穷奇险峻。另一边是深谷,幽深不见底。 突兀高耸的山崖,像盘古开天辟地时用大斧劈去一半般,直上直下, 这么看,当真是无路可登。 若是别人, 可能真的要知难而退了, 可岳展不是别人。他在系统里待的这许多年,攀登室里见过比这更雄奇险峻的山峰, 攀爬过数不清的峭壁, 练就了一身攀爬的本事。 他脱掉鞋袜,将鞋袜放好,用绳子挂在脖颈两侧, 爬这种峭壁, 必须光脚, 只有光脚才能感知到每一步最真实的感觉,确定脚下是否安全。 起初走起来疼得厉害, 这些年攀爬下来, 留下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反倒没什么感觉了,行走在山崖间如履平地。 就像此刻一样, 面对这种让常年深山打猎的猎人都见之色变的悬崖,他面不改色,轻轻松松的爬到了一半。而后半程,随着攀登的高度越来越高,山风越来越大,他全身紧紧贴着石壁,像一只壁虎一样,游走在峭壁上。 越往上爬越危险,岳展努力让自己气息平稳,有条不紊的往上爬,耳边是虎虎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伴着几声夜莺的鸣声。 估计蜈蚣会说话也会不禁高呼岳展一声大哥,真是自愧不如。平白多长了这么多脚还不如这两只脚的能爬。 一个时辰后,攀爬中的岳展一只手终于摸到了平坦的地面,他探出头来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真的是无人看守,就双手双脚使力,将自己送到山崖頂上的岩石上。 坐下穿好鞋履,他分析出自己此时的方位,根据那招认土匪画的寨子内部图,他很快就摸到了寨子的后厨的墙外。 他从墙外偷偷瞄着里面的动静。 只见此时的厨房里,厨娘们正忙着烹饪今天晚上的美味佳肴。四只大锅同时在添着火,两只一米半宽的大铁锅里咕噜咕噜的炖着牛肉,猪肉,另两只大锅,一只锅里炖着骨头,一只炖着豆腐鱼汤。 这还不算其余的小锅里炒着应季的蔬菜。厨房里热火朝天,一群人干得汗流浃背。而厨房外三四米的位置,有个五十岁左右,长得细长脸,尖嘴猴腮的,绸衣打扮的男人,正惬意的躺在摇椅上喝着酒。有一个六七岁左右扎着双耳髻的瘦削丫头正在给他打着扇子。 旁边小几上,除了摆放着酒壶,还放了一碟炒花生米,一碟凉拌猪头肉。 岳展不由撇撇嘴,真是会享受生活。 为今之计是怎么能将怀里的蒙汗药神不知,鬼不觉的撒到这四口大锅里呢! 正在这时,躺在摇椅的那人喝完了一杯酒,一摇酒壶发现酒壶竟然空了。他招呼身边打扇的丫头道, “去酒窖那给我打壶酒去。别给我耍滑头啊,过了今晚你姐成了压寨夫人,你就是大当家的小姨子,到时候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呢!” 岳展才注意到这小丫头,干着丫头的活,穿得倒比管事还体面,有点不伦不类,原来也是掳劫来的。 若是之前招供的劫匪说的没错,这丫头应该就是前几天被劫的官眷,听这意思今晚这新娘子就是这丫头的姐姐了。 那这样或可利用一下这妹妹了。 酒窖离着后厨不远,他躲在一棵大树上,待那小姑娘走到这里时,捂着她的嘴,小姑娘吓得酒瓶都攥不住了,被岳展接住,一个闪身连人卷到树后面。得亏今天寨子里忙,又是饭点,做饭的做饭,忙活的忙活,没人关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你不要害怕,我是官府的官差,今晚我们要来救你们,你能配合我们吗?” 小姑娘原来吓的眼睛都浸满泪水,充满无助和害怕,听他这样说,眼里瞬间有了光彩。 “那我现在将手拿开,你不要叫嚷,否则就打草惊蛇了。” 她连忙点如捣蒜。岳展见她配合就松开了手,她果然没有叫嚷。 她擦了擦眼泪,小声的祈求道,“大哥哥,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是你一定要帮我救救我姐姐,我姐姐要不是为我,也不会答应嫁给那个大坏蛋的。” 岳展就将手中的两包蒙汗药递出去,让她瞅准时间撒到酒窖的酒水里去。另一包让她瞅准机会撒到厨房的锅里去。 于是再出来的时候,小姑娘怀里已经揣着药了,她努力镇定自己,一步步往酒窖走。等到了酒窖,她发现今日真是天赐良机,酒窖里没有人在看守。她径直走到已经开封的酒桶旁,将那蒙汗药尽数撒入这酒桶里。 白白的药粉入水即化,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她忙用舀子舀了些倒满酒壶。刚倒满酒壶,就听到一声吆喝声,“你这丫头,在干嘛!”吓得她险些拿不住手中的酒壶。她强自镇定,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 “忠管事让我来给他打一壶酒。”那强三一看这丫头六七岁,满脸稚嫩,看着有些面生,哦,他想起来了,是前几天他们截获的官员家眷里的一对姐妹花。那天刚好他也去了,那姐姐长得俊的很,所以他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丫头看着年纪还小,没有长开,但是眉眼间可见也是个美人胚子。 这丫头命好呀,她的姐姐被大当家的相中了,这不转头就要当压寨夫人了,连带着这丫头身价也水涨船高,轻易动弹不得,没见连这酒窖都能自由出入了,他也不好斥责与她。 于是脸上立马浮现三分浅笑,“原来是这样,这忠祥也真是的,怎么还劳烦姑娘亲自来取酒。有下回,别听他支使,没当主子呢,倒摆起主子的谱来了。” 小姑娘连连感谢,一脸感激的模样,让他颇为受用···就这样,终于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出来的时候,她满头都是冷汗,凉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没有犹豫,提脚就往回赶。等回来赶紧给忠管事将酒杯满上。 那管事躺在摇椅上摇着腿,哼着小曲,“啧啧”的又喝了两盅酒。也不知是不是蒙汗药起了作用,她就看到那管事的眼睛越来越小,最后眯成了一条缝,没过一刻钟,有节奏的打呼声响起来了,真是睡的香意浓。 小丫头想起来,她还有一项任务没做呢,于是小人溜进厨房,这几天她也认识了几位厨房的大妈,再加上她长得文静,人小嘴甜,厨房里的婆子都很喜欢她。她走到烧火的刘婆子面前, “婆婆,您快歇歇吧,这点粗活我来干。”说着就自然的接过了刘婆子手中的柴火。这刘婆子也年纪大了,面对着四口大锅,时时要添柴,还要受这烟熏火燎的,她着眼睛都被烟熏得有点疼了,正在不耐,这可心的丫头就出现了,让她如何不爱。 她还是假意推脱着,“哎,丫头,怎么能让你做这等粗活呢!你们都是府里的小姐,这活计肯定也不会。” “婆婆,别的我不会,这烧火我可是行家呢!”她拍拍小胸脯,一副自信的模样,可一拍胸脯她又想起了怀里揣着的要命东西,又讪讪的收住手,怕刘婆子发现不自然,又转移话题道, “我娘生我的时候就死了,我爹后娶了继母,我跟姐姐从小就在庄子里长大的,哪里是什么锦衣玉食的小姐。”刘婆子一听,这还是苦命人哟!年纪大的人最听不得这个,若不是苦命人,哪个会流落到这柳山寨上啊。 “唉!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所以人不都说宁跟着要饭的娘,不跟着当官的爹嘛!”小丫头见刘婆子眼圈都红了,显然是触及了伤心事,就不再多言。只说,“婆婆,您出去坐坐吧,这里烟熏火燎的,伤眼睛,您放心,这里有我呢!” 刘婆子见她真是干得有模有样,就放心的出去了,紧随她出去的是一个用花布包裹住头发的年轻妇人,她做菜的时候发现姜没有了,就跟其余两人说自己去菜园去挖几根姜出来用。 厨房里除了她在烧火,还剩下两个人,也是没机会下手。她不敢贸然行动,她记得岳展的交代,等他给她制造机会。 她心里焦急,手下不停的往锅底添柴。火焰跳动,映在她脸上,像是染上了一抹暖色。 只听外面“哎呦”一声,这是忠管事的声音,另两个妇人一听外面有动静,赶忙跑了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唯有她落在最后,她直觉这就是那人跟她说的机会,随即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药就利索的撒在四个锅里。 只是她指尖细微的颤抖,泄露了她的紧张。她做完这些不过五息,又利索的蹲下往炉里添着柴······ 而那两个妇人出去一看,原来是忠管事从摇椅上摔了下来,虽然人是喝醉了,但是痛感让他在睡梦中都惊呼出了声。 两人赶忙将他又抬到摇椅上,整个过程人睡得跟死猪一样,半点没睁眼。等两人忙活完,回到厨房就看到那小丫头就乖乖的蹲着往炉火里添柴,随各自又忙活起来。 第88章 寨主大婚 在墙外的岳展不禁长…… 在墙外的岳展不禁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他悄无声息的退去, 足下运起轻功,腾空跃起,步履轻盈间已经去到远处, 身影很快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待他摸到寨门处, 寨门的瞭望台上左右各有两个守兵,还有一队人马在寨门附近巡逻。 此时马上就到了换岗的时刻,这是岳展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只有抓住这个机会才让自己的人悄悄先潜进寨子,只等时机一到就里应外合。 也是今天寨主大婚,大家虽然在巡逻, 都早已心猿意马,又被空气中饭菜的香味勾住味蕾, 肚子里唱着空城计, 离着换岗的时刻还差一刻钟,在寨门附近巡逻的人就陆续撤了。只剩下左右两边各两个哨兵。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上去, 解决掉这四个哨兵。 这也难不倒他, 借着月色,他双足一跳,身体就腾空跃起, 在城墙上飞檐走壁, 悄无声息间, 双手就把在了寨门两边瞭望台的墙头边上。他的脚下悬空,身着夜行衣, 借着夜色的掩盖, 并没有让对面的哨兵发现他的存在。 他悄悄探出头,发现两个士兵正背对着他,他施展轻功, 身子轻轻一跃,整个人就落在楼台上。下一瞬,他出现在他们中间,势如闪电般的伸出双手,手中的刀片滑过两人的前颈,顷刻间两人就倒了下去,他用双臂一带悄无声息的放倒在地。 他又纵跃到另一边的瞭望台上,如法炮制的将另两个人也放倒。然后将四个人的尸体藏到草丛中去。 见四下无人,他将寨门的门柱拿下,五米高的寨门,平日里打开寨门都需要两个人抬下的重达上百斤的门柱,他一只手就轻巧取下,轻轻将寨门打开一道缝,学了一声布谷鸟叫,这是他们的暗号。果然他刚叫了两声,崔夫子就带着一队人马悄悄靠近寨门。见开门的是岳展,不由大喜过望。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赶忙挥手让众人小步迅速通过寨门潜入寨内。见所有人都进来后,岳展又将门合上,将门柱插好,领着大家赶紧潜伏到一处角落,伺机而动。 他们前脚刚藏好,后脚一队接班巡逻的哨兵就赶来了,见没人交接也不惊讶,今日当家的大喜,他们肯定是提前跑过去凑热闹了。也不疑心有他,站到各自的位置上开始巡守…… 大堂外,一排排火红的灯笼高高悬挂,一直绵延到几里山寨大门。有风吹动,那灯笼在风中摇曳不停。 地上的红毯被铺陈开来,到处装点的一派喜意。 此时辛一啸正站在一旁等着新娘子的到来。 他看上去三十几岁,长脸,颧骨有些高,单眼皮,眼睛不大,却极为有神。别看他现在现在着一袭红袍,穿的颇为喜庆,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容,眉宇之间仍遮不住他那一身的杀气,让人望而生畏。 下面的兄弟对他这个大当家的是既敬重又害怕,因为他拳头最大,打遍全寨无敌手,又精通行军打仗,带领兄弟们战无不胜。 而他性情又极为狠厉,像豺狼一样残暴贪婪,平时心胸狭窄,若是哪个有不听话的苗头,甭管跟了他多久,他一刀结果了对方,下手从不手软。 是以,全寨上下都活在他的威压之下,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对他的话奉若圣旨。 今天他是新郎官,他自然极为高兴。都说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此刻他能不高兴吗? 这不是他头一次成婚,先头那个媳妇是个没福气的,嫁给他没几年就死了,后头他当了大当家以后,陆续添了三个妾室,虽然都是姿色不俗,但是当妻子还是不够格的。前几天掳来的这个小娘子,长得娇美动人,出身清白,还是个官员之女。他怎么看怎么喜爱,一想自己快四十的人了,连个夫人都没有,索性直接娶了当压寨夫人了事。 为这,后院里那三个娘们都跟踢翻了醋缸一样,个个对他说话阴阳怪气的,伺候的也不经心了,敢给他甩脸子?真是反了天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他反手就赏了她们一顿鞭子,没看现在个个都老实的跟孙子似的。哼,这女人啊,就是得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敢再跟他甩脸子,他不扒了她们的皮他就是不是辛一啸! 这个小夫人嘛,年纪小点,他倒是可以多宠爱一点,但是要是敢蹬鼻子上脸,他可不惯这毛病!!! 在喜帕之下的陈江冉可不知道那辛一啸心中所想。 她穿着厚重的喜服,视野里只有喜帕下的一小片地方,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跟血一样红艳的喜服,心下酸涩无比,又有些害怕。但她不能退缩,她的家人还在他们手里。 等到吉时一到,她就由一个妇人牵引着,跨过马鞍,越过火盆,一步一步地跨过门栏,红裙在她行走间裙角晃动,光看这身影,不用掀盖头就能看出是个美娇娘。 见新娘子到了,他唇角露出满意的微笑,从那妇人手中接过红绸,红绸的另一边,由新妇牵着。他们一起踏进装饰华丽的大堂内。 众人此刻虽然无法瞧见此刻盖头下的绝色容颜,但那天一起行动的兄弟,哪个没见过真人,那美得真是见一面就走不动路了呀!要不是迫于老大的淫威,当场就要抢来收用一番。唉,可惜了,上次老大亲自出马,自然没他们什么好事了,啧啧,只有流口水的份了。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他们这些兄弟最近连根女人的毛都没摸到,老大呢,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哟。唉,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是老大,他们只敢在心里吐槽,半点不敢显出来。 众人默默把心里的酸涩压下去,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个个都笑得跟秋天里咧开的石榴一样,他们为老大高兴,真为老大高兴! 辛一啸见时间到了,招呼一边站着的兄弟问道,“二当家的怎么没来?” 那小兄弟心里也着急,这大喜的日子,明面上,二当家的不到,不是公然打大当家的脸吗?赶紧忙不迭的解释道,“二当家的说,他说~今天是大哥大喜的日子,他要下山去收点东西恭贺大哥新禧。” 辛一啸听后眉毛渐渐舒展,复又问道,“他几时下的山?带着多少兄弟?” “辰时下的山,带了四十七个兄弟。”一听这话,辛一啸原本舒展的眉立时就又拧在一起。 “这都过去了五六个时辰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出去并不总是马上能回来,赶上有事的时候,第二天回来也是有的。”这有事的时候他没说明白,但众人都知道,若是劫获了几个好看的小娘子,当场就要享用,当然不会立刻回来,有时候在外面逍遥到第二日才晃晃悠悠的回来呢。 此刻大家脸上都是心领神会得表情,合着大当家成婚,这二当家看着身上火起了呀,这是下山去灭火去了。估计现在那火还未扑灭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哪有心思从那春宵阁里爬出来去来参加这劳什子婚礼。 辛一啸脸上也是一副了然的模样,他就说他这二弟可不是心胸宽阔之人,那天掳人的时候就对他这新夫人垂涎三尺,原来在这里等他呢,自己出去快活,还能让他当场没脸。 好,真好,好的很呢!一个两个的,都敢骑到他脖子上撒尿了,今天这事何止是让他没脸,是公然挑衅他的权威,他的脸笑得有些扭曲,拳头攥的咯咯直响,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毛。 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他竟然又奇异的心平气起来, “既然吉时已到,咱们就先不等二当家的了,等他回来先让他自罚三杯。”众人忙不迭的应是。心里噤若寒蝉,都知道大当家的越是平静,指定憋着坏呢,这当口,可不能触了他霉头,于是个个卯足了劲儿,好好表现。 先要举行的是新郎与新娘的拜堂仪式。此时香案上已经摆上了各种供品,红烛高燃。按照仪式,一般都是赞礼者喊:行庙见礼,婚礼正式开始,接下来不外乎三跪,九叩,六拜。最后礼成,送入洞房。 那辛一啸可不是一般人,他想办婚礼,是想跟兄弟们一块热闹热闹,高兴高兴,让大家都沾沾喜气。但他最烦这些繁文缛节,就直接越过所有的环节,当着众人的面就将那喜帕一把挑开。 陈江冉没想到这人会突然掀起她盖头,被吓得身体不自然的颤抖了一下,双手捂住胸口。辛一啸见到新娘胆小的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由大笑的对众兄弟说道, “这以后就是你们的新嫂子了,以后见着嫂子要放尊重些,若是让我知道有那阳奉阴违的,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 众人连忙保证不敢不敢,一定敬重嫂子云云。 第89章 活捉匪首 “来人,上酒。” …… “来人, 上酒。” 他话音刚落,自有侍从端着酒水走到他们面前。别的繁文缛节他不爱,唯独这交杯酒嘛, 他情有独钟。就是不当这新郎官, 他跟几个小妾床榻之上也偶尔喝上几杯交杯酒以此作乐。 他取下两杯斟满酒水的酒杯,将一只递给新妇。她看着这酒水,没有立刻接过来。 “怎么,你不喝?你若是不喝我不介意喝了渡到你的嘴里去。”他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斜睨她,不大的眼睛里隐隐透着威胁。 她只好接过那杯酒, 顺着他交颈喝下去。可能因为她没喝过这种烧刀子酒,一口酒下肚, 喉咙登时辣的受不了, 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脸都咳得像染了一层红晕。 那辛一啸待要嘲笑她的酒量, 又想到她是官家之女, 一个闺阁女子不会饮酒才是正常的,他的那些妾氏倒是会喝酒,但是出身低贱, 上不得台面, 跟她是万万不能比的。 见她脸上染了红色, 像是像有点醉意了,“没看你们夫人喝醉了吗?还不快送去卧房休息。”转而要摸一把那羊脂般的脸庞, 岂料刚一碰到就被她别过脸去闪开, 他也不恼,他就喜欢有调调的女人,越不驯, 他才好上手,非要驯的服服帖帖才好。 摩挲着刚刚碰过她面颊的指尖,他笑道,“美人儿,你先去歇一会儿,养精蓄锐,保存体力,待会还要跟爷入洞房呢!哈哈哈!”说完一挥手,让侍婢将新夫人搀扶下去…… 那新嫁娘陈江冉头晕晕乎乎的被侍女架着七拐八拐走到一处房门前,她眼皮似有千斤重,睁也睁不开。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她被扶着坐到了一张软床上,那侍女见夫人没有别的吩咐,就退下了,独留下她一个人。她的脑袋开始越来越沉,身体慢慢歪倒在床榻上,似是睡了过去…… 大堂外,酒席早已收拾妥当。 这群土匪平日里喝酒宴饮,都喜欢以天为幕,摆在院中,就着秋风,不计露重。 此时饭菜都已经盛上,满满当当的一桌鸡鸭鱼肉,放眼望去有三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堆的都快冒尖了,可见这山寨的富裕程度。辛一啸一个手势,大家纷纷来在座位旁站定。 眼前这些来吃酒的都是大老爷们,寨子里的女人不是抢来的,就是哪个兄弟的老娘。这样正式的场合女人是上不得台面的,自然也不会出现在此处。她们都是等这些爷们吃完,吃些剩下的下酒菜权当一顿饭。 他举起酒杯对兄弟们道,“今儿个是我辛一啸大喜的好日子,来,咱们喝了这杯酒,就敞开了吃,敞开了喝,肉管够,酒水管饱,大家吃好喝好啊!” 说着将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众兄弟见老大干了也一起举杯共饮了杯中酒。见老大落了座,这才坐下,开始风卷残云般的狂吃起来。 这桌上的饭菜是多,可这一桌子坐的都是年富力强的壮劳力,敞开肚皮吃,那肚子就跟能填山填海一样,别看筷子夹个不停,这肚子里且有的装呢! 没一会儿功夫,桌上的几样大菜就见底了,众人猛吃一气,继而推杯换盏,划拳猜掌,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只是今日这酒后劲有些大,怎么喝着喝着开始天摇地转,头晕眼花。这才喝了多少,这还没有展开呢,就醉了? 辛一啸坐在首位上,他心里就想着早点入洞房了,因此,饭没吃几口,酒也没喝两杯,就见周围的兄弟怎么喝的有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有的喝的东倒西歪的直接卧倒在地上。他直觉不对,糟糕,这是着了道了。 “都别吃了,都别喝了,这酒菜里下了药了。”他大声制止,可是为时已晚,二三百号兄弟,除了有那十几个吃得少的,药效还没挥发全,能颤巍巍的站起身,其余人早已经被这药撂倒,有的还打上呼了。 他不由气骂道,“哪里来的小人,在你爷爷的地盘上鬼鬼祟祟的,还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既然都使出来了为什么还不现身一见?” “这种伎俩就该用在你等小人身上,方不浪费。”岳展一个闪身从不远处一棵参天古树上飞跃而下。 辛一啸内心一震,这人竟然潜伏在离他如此近的位置,他竟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此人内力极为深厚,不在他之下。 “你是何方神圣,我观你面生,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愁的,你为何在我寨子里兴奋作乱?” 岳展知道他这是在拖延时间,迷药要是有药效的,时间拖的越长,有那抗药效的就会清醒过来。索性胡乱编了个理由, “怎么没有仇,你抢了我未过门的妻子,咱们之间有夺妻之恨,哪个男人能咽下这个王八气,这不是血海深仇,是什么!” 辛一啸恍然大悟道,“哦?我不知她有未婚夫,得罪了英雄,这样,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没动你未婚妻,现在完璧归赵,请你也莫要难为我寨子里的兄弟。” “我是男人,又不是王八,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咱们势不两立。” 见他不为所动,辛一啸挑眉换了一副狠辣的嘴脸,“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束手就擒吗?我的兄弟可不止这些。”说着从脖颈那掏出一个鸟形的物件,在岳展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吹动了它。只听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如破空之声响起,一直传到很远很远。 他吹完就见那岳展双手环抱于胸前,并不因此而急躁,他直觉大事不好,果然,只听那浑小子不疾不徐的说道,“你说的兄弟莫不是在寨子外放哨的十三人,在瞭望塔上的二十一人,在寨门上看守的四个哨兵,外加一队巡逻的十二人小队,共计五十人?” “你们在办酒席的时候我们也没闲着,都在干活呢,看看,这都是累的汗呀!”他还煞有介事的擦了擦额头上那不存在的汗珠子。 气得辛一啸要跳脚,这还没完,他继续说道,“你吹完了,接下来该换我吹吹了吧。”说着不等他回应,就见那黑小儿将两指放在嘴间吹了一声长哨, “兄弟们,都给我出来,绑了这群鸟人。” 只听他哨音刚落,夜幕中远处就来了一队身影,个个身着夜行衣,脚下运起轻功,只十息功夫就到了眼前,这,这个个都是练家子。对方一看就是做了周全的准备,只见他们听得岳展一声令下就将早已准备好的捆绳拿出,绑起躺在地上和桌边的人,如缚鸡一样,没几下功夫就绑住一个,照这个架势,没半个时辰他的兄弟就会被这一群宵小捆的死死的。 他不由急的拍桌,“住手,助手。”见没人听他的话,都在自顾自的绑人,他几时受过这等屈辱。立时掏出腰间的软剑就飞身出去,刺向那始作俑者,那个黑脸小子。 他的动作又疾又快,可那黑脸小儿反应也相当利落,一个轻巧的闪身就躲开了他的杀招。辛一啸没停下又扭了一个剑花,顺着他闪身的方向追过去。岳展没有立时脱下剑鞘,而是一边躲闪,一边用剑鞘挡住对方刺来的剑雨,一边拿话刺啦他, “你知道你有多贵吗?你的项上人头官府出一千两悬赏,可我要是活捉了你,就能领现银三千两。”对方觉得他是刺啦,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岳展却不觉得。 依然喋喋不休道,“又不是三头六臂,看你的本事又不过尔尔,怎么就值三千两呢。”一边说一边用眼睛上下打量他,跟打量一件货物一样。 “我得活捉你,这差着两千两银子呢,可不能让它飞了。”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辛一啸咬牙切齿的使出了看家本领,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就见他手里的剑突然分成两把,他左右手各使一把剑。见他这样,岳展也收起了轻慢之心,长剑出鞘,对方攻势越来越凌厉,招招夺命,岳展被这攻势也激出了十成的功力。 众人抬头见两人缠斗到一起,从平地打到屋顶,刀光剑影间,金属碰撞发出火花,刀剑破空声,声声入耳,两人身影迅速闪动,底下的人都看不清谁占了上风,只凌厉的杀气让周遭的人胆战心惊。 不过就是那门外汉都能看出这辛一啸身手着实不一般,没见他刚刚劈岳展的那一剑被岳展闪开后,那剑意竟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如成人大腿粗的一枝,横空截断。树枝掉落下来,险些砸中了他们。可就在他们担心岳展安慰的时候,纠缠中的辛一啸突然被岳展一脚踹下,从屋顶直接跌落在地,十几米的高度重重掉下来,手上的剑被震飞,他躺在地上吐出一口猩红的血沫子。 再抬头,一把冰凉的剑已经抵住了他的脖颈,崔夫子上前查看,发现这辛一啸可不止跌伤,他身上都是一个个细小的伤口看着伤口不大,禁不住多呀,若不是他的红袍已经被刺的破烂不堪,露出来里面白色的中衣,那中衣上也染满了点点红痕,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外裳已经被血染了。 第90章 替天行道 那辛一啸原是气愤非…… 那辛一啸原是气愤非常, 此刻被打倒在地,倒是平静了不少。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抬头第一次正眼端详岳展, “我辛一啸, 虽是你手下败将,但是往前数十几年,胜过我的人不到一手之数,且皆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不想有一天,我竟然败在一黑脸小儿之手。” “别叫我黑脸小儿,我有名有姓, 我叫岳展,你拜在我手下也不用委屈, 毕竟往前数十几年, 胜过我的人都没有,往后也不一定有。再说, 没听过大隐隐于市吗?那些有名声的大都是沽名钓誉之徒, 真正的大家都是隐士,岂会在意那劳什子虚名。” “还有,”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你毕竟也身中我那迷药, 能跟我过这几十手属实也是本事了得啊!”他也中肯的给了他评价。 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 终是坦诚道,“你那迷药对我可不管用, 我从小拜师学艺, 六岁开始就天天泡熬打筋骨的药浴,淬炼身体,一二般的药可撂不倒我。”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岳展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正在这时,寨门那边传来响动,众人刚好把人都捆结实了,顺手把辛一啸也捆好了。 为首那个阔步走来的可不就是王县令。 “王县令,王县令,你来的正好,你今儿个还我跟吹嘘呢,说这迷药是京城来的,是万中无一,有价无市的好药,你看,你看,这好大的一条漏网之鱼啊!”他指着地上躺着的辛一啸嚷道。 “岳展,怎么跟王县令说话呢!”那王县令毕竟是一地之首,岳展这样说逾矩了,崔夫子怕岳展过后吃暗亏,当着王县令的面,假意轻斥他。 这王县令虽然稳步走来,但是长衫下的两腿其实还抖的打摆子呢。这哪是寨门,分明就是那老虎洞啊,他到寨门的时候吓都要吓死了,大气都不敢出,但是为了振作士气,不得不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直到见了地上捆好的好几百人他才舒一口气。可未及他缓过来,那岳展就指着地上一人跟他辩解。 他定睛一看,好悬没吓死,“这,这,不是辛一啸吗?” “怎么,你们见过?”岳展化身好奇宝宝。 “他的悬赏告示贴的到处都是,这些告示还是本县令亲自让人张贴的,怎么不记得。不止我,这县里随便拉出一个人来估计都认识这副尊荣。”王县令无奈的说道。 他不会说的是。多少个夜里他睡着的时候做梦,就梦到这辛寨主手握长剑,要刺向他的心脏,吓得他梦中惊坐起,半宿睡不着觉。实在是这寨子离着他们县城太近了,那位一个不开心,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杀过来将他活剐了。 老天爷呀,这天杀的,终于被逮住了,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真是谢天谢地,他心里高兴,面上就带出来了,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岳展,你此次可居首功。” “我要这首功干嘛,你只要给我三千两银子就好了。” “你可想好了,这功劳请封上去大到可以直接赐你个八品官了。” “功名我自会通过科举得到。”他说的斩钉截铁,显然确是心中所想,他越是这样王县令反而觉得对方上道,不贪功,是个不错的后生。他不再坚持,又开始忙着让人着手清理整个山寨。 “王县令,这山寨的妇孺恐怕你们还是要注意一二,他们有的人或许跟这土匪是一伙也未可知。” 王县令点头,随即让人多加注意。最后他们在后山清缴人员物品时,人果然被十几个妇孺刺伤了,竟然还有三个伤重不治而亡。 轻敌的教训也是惨痛的。 即便岳展提醒,王县令也强调,显然有的人并没有将话听到心里去。没有将这些娘们当回事。不知道在这山寨里待久了,女人都会染上匪气。 依着岳展的理解,有些土匪的娘亲肯定会奋起反抗,那被掳来的女人,虽是当初是被迫,被掳劫来的,可名声坏了,也回不去了,待的久了,已经把这里当家了,别人毁了她们最后的家,她们当然会奋起反击,反正下山也活不成了。 岳展带的人手都在院堂这押解着被绑的人,死伤的是衙门里的吏员。其后王县令承诺死伤的人员,他们都是为大魏捐躯,是英雄,一定会抚恤家属,官府会供养他们的孩儿直到成人。 跟队友准备撤离时,一个士兵领着个小姑娘似乎在寻人。岳展一眼就认出了那小丫头,多亏了她,不然他们此行也不会这么顺利。 “丫头,你在这里干嘛?”他不禁开口问道。 那小姑娘循着这声音看去,眼见是岳展,脸上的表情立刻由忧转喜,“大哥哥,你在这里呀!你帮我找找我姐姐吧!我还没找到我姐姐呢!”岳展这才想起来,这丫头说过她姐姐被绑去当压寨夫人了。可不就是刚刚跟那辛一啸拜堂成亲的女子嘛! 这个好办,肯定在后院的卧室里,也不用劳烦他人,岳展自己就带着小丫头绕到后院去。这是辛一啸的后院,里面住着的应该都是他的女人。此刻王县令正忙着带人清点仓库。这仓库里面金银成堆,随意堆在一处角落,闪闪发光,珍奇古玩字画应有尽有,还有各种奇珍异宝,林林总总,堆满了整整四间屋子。 他差点将自己埋在这金山银海里,哪有功夫清理那辛一啸后院里的一群女人!至于其他人呢,在金银财宝面前,女人算什么。等有了银子,什么女人得不到,在这当口,先搂银子要紧。是以,后院还没被人踏足。 此时,后院的几个女人都噤若寒蝉,后院的门在她们听到外面的动静时就被她们上了锁。一听到门响,个个吓得缩在屋里一角不敢出来。还是岳展一个纵身翻墙卸锁才将门推开。 一进后院就发现这后院,东西各有两间厢房,正屋布置的喜庆非常,一看就是婚房了。他没管厢房里的人,只跟小姑娘快步推开主卧的门,越过屏风,就见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打扮成新娘子的少女,此刻正睡得昏沉。小姑娘也看到了姐姐,直接就冲过去,惊喜的喊道,“姐姐,姐姐,你快醒醒,你快醒醒,我们得救了。”但是,无论她怎么呼喊,怎么摇晃,对方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岳展这才想起来刚刚在树上的时候,他看到她喝了交杯酒了。 他赶紧制止小姑娘的动作,“别摇了,别摇了,你姐姐没事,她只是误服了迷药,等过两个时辰就醒了,你现在叫她也叫不醒。就让她睡会吧,这两天担惊受怕的,估计也没睡好觉。”情况跟岳展猜的也差不多,这陈江冉被劫来这两天夜里都没敢闭过眼。 “你们是前两天被掳劫的官眷吗?跟你们一起的人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那小姑娘的眼圈就红了,“跟我们一起的几个来接我们回京的家丁都被当场砍死了,我奶兄为护着我也中了一刀,生死不知,奶娘,奶娘她,”她说着就哽咽了,“奶娘她为护着姐姐不受欺辱,昨儿个被那大坏蛋一顿皮鞭子打的皮开肉绽,那人还吩咐不让用药,必得我姐高高兴兴的嫁给他,他才给药。 这不今日行礼前我才拿到金疮药给她涂上了,只是现在人烧的厉害,都有些糊涂了,大哥哥,求你救救我奶娘吧,她必须现在要寻大夫来看看,晚了,晚了,我奶娘就要死了。”说完就哇哇大哭。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可不懂哭得含蓄,喜欢就笑,难过就咧嘴放声大哭。哭声震的他耳膜都要穿孔了,得,自己是上辈子欠了这姐俩的,这辈子就等着在这里还前世恩呢。 只得安排人手去将她奶娘送下山诊治,不过小姑娘确实也没夸大,回来的兄弟说人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他们是半夜里送去了医馆,得亏有个坐堂大夫夜里在药房睡下了,他们现把人从床上薅起来诊治的,见着病人愁的那坐堂大夫花白的胡子都缕下来好几根呢! 大夫说他尽力而为,至于救不救的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岳展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也都尽力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等将山寨清理干净,早晨的霞光已经洒满大地。秋日里,站在柳山寨的瞭望塔上四下看去,一切景色都尽收眼底。来时暮色沉沉,视野不好,现下,他们才将柳山寨的全貌看了个明白。 这里当真是一处绝佳的藏污纳垢的地点,易守难攻,植物稀疏,不好隐匿,周遭一丁点儿动静都能尽收眼底,若不是昨儿个寨主大婚,防守松懈,凭他们这点人马要攻下柳山寨,简直是痴人说梦。还好还好,一切都进行的顺利。 他们也算为当地百姓除了一害,替天行道了,虽然以身犯险,过程凶险,但是结果是让人满意的。前世的坎儿迈过去了,所有人都是安全的,对岳展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因为岳展不想要出这个风头,只想得悬赏银子,王县令也乐得这样,他上报的时候着重讲了自己与岳麓书院一众学子智取柳山寨,并没有突出岳展。这样自己这个县令就凸现了出来,他得了前程,岳麓书院得了名声,岳展得了实惠,大家都很满意。 而王县令也记了岳展的好,若不是他,自己许会困在这北海县令的位置上了,哪儿会遇上这段机缘。所以对岳展的人也极尽照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未婚夫婿? 陈江冉感觉自己睡…… 陈江冉感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 久到感觉醒不过来。等她缓缓睁开双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上还穿着昨天的喜服。天青色的帐幔垂到床沿上, 阻绝了外面的世界, 她坐起来,打开帐幔,发现周围的布置的全不似昨晚那火红色的洞房,极为古色古香,一张圆桌,一把绣凳, 一张古琴挂于墙上。一张贵妃榻,塌上妹妹睡得正香, 一切都是陌生的。 可能是昨晚喝了酒, 她仍然觉得喉咙有些不适,不禁咳了两声。立刻就有侍女从外面推门进来道, “姑娘, 您醒了?我这就服侍您洗漱梳妆。”说着又退下准备洗漱用品去了。 “姐,姐,你醒了。”陈江冉回过头来, 看到小远一边捣着眼睛, 一边从软塌上爬起来, 咧开嘴笑着往姐姐怀里扑。 “小远,你怎么在这?这是哪里, 我怎么看着这么陌生?”小远一拍脑袋, 这才想起来,姐姐昨晚早早晕过去了,错过了一场好戏。 他赶忙给她普及, “姐,这里是北海县县令府上,昨晚我们被人救出来了。” “我们被救出来了?谁救的我们?” “我听别人说是跟你有婚约的秀才公。”跟她有婚约的秀才公?怎么会是他呢?父亲前段时间派人来接她跟妹妹,并附上一封来信,说已给她订下了一门亲事,对方虽然年纪大点,但也已有秀才功名在身,让她收到信即刻带着妹妹启程过去。 她纵有千般不愿,奈何父命难违,只得收拾行囊跟着来人坐上马车前往嵩阳城。奶娘不放心她,也要跟随,还让奶兄也同去,方便照顾小远。就因为出这一趟门,他们差点就交代在路上了。现在她想起那个爹来就头疼。 对了,奶娘,她想起奶娘还被那个大魔头打的受伤了,忙问道, “奶娘,奶娘怎么样了?” “奶娘,奶娘,现在在城里的医馆里治病,现在不方便挪动,我想着等你起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奶娘。”小远一想起奶娘来脸上的表情就暗淡了许多。奶娘在受苦,他也开心不起来。 陈江冉看着他瞬间耷拉下来的小脑袋,不禁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 “我们一会儿就过去,我昨晚喝了酒后就人事不知,你快跟我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小远就将昨晚发生的事,竹筒倒粒子般一五一十的跟姐姐说了。 末了,又加了一句,“我看那个大哥哥好厉害呀!他身手可好了,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我听说打的那大魔头从屋顶上掉下来,摔得可惨了,咱爹,咱爹,真的有那么好心,给你找了这么个好亲?” “你看他多大年纪?” “年纪嘛,看着好大年纪,二十多?” “你不知道他好黑好黑的,比租咱家良田的管佃户都黑。”他一边说一边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要不是别人叫他岳秀才公,我还以为他是朝廷的武将呢!” 年纪倒是能对得上,只是会是这个人吗?她可不相信她爹有这么好心给她订下个青年才俊。即便真好心,有她那个面慈心黑的继母在一旁挑唆着,不憋着坏就是好的了。 说起陈江冉的亲事,就不得不提到她出身的陈家。 说起来,陈江冉也算是个可怜人儿。但是八岁以前她也是别人羡慕的对象,父母恩爱,母亲操持家里事物,爹爹官运亨通。 她奶娘自小是她娘的丫鬟,后来成了婚做了江冉的奶娘,对她家的事自然了如指掌。 她的外祖父是当地一位颇有名望的先生,一生只有她娘一个女儿。她爹是外祖父的学生,虽然家境一般,但是能吃苦,而且聪慧好学,是个有前途的后生,观察了几年才把心爱的女儿嫁给了她。 事实证明外祖父的眼光确实不错,成婚没几年,父亲就接连考中秀才,成为举人,后来还中了进士。待她祖父去世前,父亲已经成为了年轻有为的翰林院编修了。 父亲的改变是从母亲怀了小远开始的。母亲怀小远没多久,母亲的表妹惠姨就带着5岁的女儿投奔母亲。母亲从小就是独生女,所以跟表妹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惠姨原来也是嫁得很好的,她嫁给了当地一位做漕运的富商。成婚后家里生意越做越大,但是一次因为有一批货比较贵重,马虎不得,所以富商亲自押送。也就是那一次,遇到暴雨,船直接被巨浪掀翻在江上。她姨夫因此丧了命。 一般女人听到这样的事,天都塌了,哪里还会想别的。她那惠姨妈当然不是一二般的女人,她知道这个消息后并没有过分悲伤,她知道她只得了一个女儿,这诺大的财产,凭着她们娘俩是守不住的,没见这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就有一堆苍蝇闻着味的就来了。 她不动声色的悄悄贱卖了夫君的大部分财产,偷偷换成银票,能带走的金银财宝统统装起来,就来投奔在京城的表姐了。她表姐夫有功名在身,又是京官,来投奔表姐一家最合适不过。 待见了表姐,她也没绕弯子,直接将丈夫横死,自己孤儿寡母被族里一群人欺负的事情都说了,听得她表姐眼泪婆娑,为她心疼的不行,直言就这里住下,权当自己家一样。于是这对母女就在这里住下了。 惠姨虽然只是个富商之妻,但是极会做人。没多久功夫就将陈江冉的祖母都笼络住了。 住了一个月以后,惠姨就找到陈江冉祖母说,不好一直这样白吃白喝的住下去。自己也是有银子傍身的,想着每月给公中出一笔银子,不然她们娘俩也没脸在这住下去。直说千万别心疼她,她出得起银子,她状似不经意的说自己丈夫死后她将家产变卖,手里多了没有,十万两银子是拿的出手的。 这个数,即便京城的贵太太都得倒吸一口凉气,更别提那陈母一个没有见识的乡下粗鄙老婆子,听到千两就觉得是个大数了,一听这十万两,惊得都忘了换气,一口气差点憋过去。 十万两呀,这还是亲戚吗?这就是那观音坐下的散财童子呀!这娘们指缝里漏点银子就够他们一家嚼用的了。 转头,陈母就将这个事告诉了陈江冉父亲陈仁诚,他也没想到这来投奔的母女这么有钱。想他一个堂堂翰林院编修,听着名好听,但这就是个清水衙门,他那点俸禄月月抓襟见肘。这在京城居,大不易,处处都要用钱,他还以为她们娘俩是来打秋风的,回回都退避三舍,这有钱好呀! 自此以后,陈仁诚对这对母女也热络起来,而陈母后来更是喜欢她喜欢得了不得,回回见了惠姨都会将她搂在怀里,一口一个“我的儿”,比对陈江冉母亲这个亲儿媳都好上几分。 对这个,陈江冉母亲倒没有吃味,反而觉得表妹能跟她家人处的好是好事,只奶娘提醒她留意惠娘。留意什么呀!自家姐妹,她还反倒怪奶娘多想了。 可打脸就是来的这么快,八月十五这日宴饮结束,陈江冉母亲丰氏半夜渴醒,起来发现丈夫不在塌上,出来发现表妹住的厢房有响声,这才将一对狗男女堵在床上。 至于他们是怎么好上的,陈仁诚觉得这可怨不得他。丰氏自从怀孕以后自己就没摸过女人身子,这一旷好几个月,是个男人就受不了。他那些个同僚,哪个没个侍妾,再不济也有个通房丫鬟伺候。只他,天天守着个大肚婆娘。他没去那烟花柳巷解决就对得起丰氏了。 他全然忘了自己是穷得嫖不起,也早忘了当初在岳父面前,为让岳父答应婚事说的誓言,此后一生绝无二色,成婚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说这惠儿也不是他陈仁诚主动的。以前怕打秋风,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细细打量,那娘们当真颇有几分姿色。她比丰氏年轻许多,不经意露出的皓腕,皮肤白的晃眼,穿得衣服束的紧,显得那胸脯又高又挺,给他倒酒时都贴在他身上了,他哪里还能坐的住,又当了好几个月的和尚。这送到嘴边的不吃白不吃。所以借着酒劲跟小姨子在后院的竹林里一通胡闹。得亏家里人口简单,除了父母,只有江冉奶娘照顾着丰氏并两个孩子,忙得不可开交,所以都没有发现这处的动静。 待到晚上躺下,陈仁诚酒醒了大半,刚得了手,还没有尝够滋味,哪里舍得丢开手去,于是夜里又去偷香窃玉了。 那惠儿也像是等他一样,房门没上锁,她那娇女儿在里屋睡着了,她则独自睡在外间的床榻上。借着月光,他能看到她肩膀上的肌肤莹莹发亮,急得他忙忙摸到床上去,发现锦被底下竟然□□。两个人都是久不经人事的人,初尝了点甜头,可不就干柴烈火般地动山摇起来。心里知道要收敛,动作上却收不住,闹的动静有点大,这才让丰氏顺着动静找到了。 第92章 陈家旧事 那陈仁诚就咬死了,…… 那陈仁诚就咬死了, 自己吃醉了,半夜起来解手,摸错了门, 这才闹了这么一出。 丰氏那个表妹也是个聪明, 会顺竿儿爬的,直接哭诉说自己喝多了酒,睡着了,醒来就这样了,自己也是无辜的,这闹出来这事儿, 她本就死了丈夫,现在名声又没了, 不如死了算了, 闹着要寻短见。 陈母一看这样,又见儿子眼睛还巴望着那小娘们, 脑袋一转, 立刻走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一副心疼的模样开解道, “好孩子,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是我这儿子喝酒误了事,这个事儿, 我做主了, 让仁诚纳了你,虽是妾,委屈了你了, 但在咱家里你也是我正经的儿媳妇。” 那丰氏本来就生了气,又见婆母拎不清的就要将表妹纳进门来,表妹只作流泪,窝在婆母怀里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也不说拒绝的话,应该是愿意的。相公也不阻拦,显然也是乐意的,公公更是在一旁默不作声,本来这个家平日里就是婆母做主。 明明就是捉奸在床的戏码,当事人却装起了无辜,她不同意,倒显得她不大度了。气得陈江冉母亲丰氏动了胎气。后半夜家里叫了大夫,灌下保胎药才没流产。 过后陈母还怪这儿媳妇没度量。丰氏深知不就是打量她父母早亡,欺负他没了娘家可靠嘛。 等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胎像稳了的时候,那边早将她那好表妹纳进房,睡了好几夜了。她也是有骨气的女人,既然这男人这么不洁身自爱,自己直接丢出手去,让那疯狗去抢吧。索性跟陈仁诚摊牌,自请下堂。 陈仁诚还没表示呢,陈父陈母一听先就不同意,平时倒还罢了,不过是个破落户,对儿子一点助力也无,踢蹬了,还能换个更好的。可现在她肚子里怀着他家金孙呢!他们都找大夫问过了,八成是个孙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带着孩子跑了。 丰氏见合离无望,见了这对贱人又生理性的恶心,只能退而求其次,说在这里憋闷,提出想回陪嫁庄子上住上一段时间。这个倒是还能接受。虽然路途遥远,总好过合离,于是陈母做主,让儿媳秦氏带着闺女和奶娘一家一行人去庄子上去了。 那庄子离着京城很远,一行人驾着马车五六天才到。后头丰氏就一直在庄子上住着,一直住到生产。 生产的时候,这边稳婆没赶到,是奶娘接生的。本来一切顺利,但奶娘的丈夫却偷偷在给秦氏熬的药里做了手脚,让丰氏生产完大出血,那血止也止不住,等大家发现不对,那奶娘的丈夫早跑的没影了。丰氏不用猜就知道是她那好表妹的手段。因为她只会碍着她,有她在她就别想当正妻。江冉奶娘恨得直扇自己耳光,丰氏制止了她。 “春兰,你不用自责,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自己都识人不清,又哪有资格责备你。你我相交二十多年了,我心里一直,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的。”春兰听她这样说,当即泣不成声。 “我这两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护他们周全,京里那边知道生了个女儿,他们就不会是那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她将“女儿”两个字咬的很重。春兰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指天发誓,以后肯定会对她们俩姐妹视作亲生,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后头丰氏去世,陈父陈母一听又生了个丫头片子,果然没有让人来抱走,让他们自生自灭。一直这样过去六七年,他们都在庄子里生活。直到有一天京城派人来,将一封信送到了陈江冉手中,才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也给她们招致了这杀身之祸。 如今奶娘身受重伤,奶兄也下落不明,她们姐妹二人当真如浮萍一般,兀自漂零。 一番收拾过后,她换上了自己的月白色长裙,只腰间腰绳上缀着两朵淡粉色的牡丹。那牡丹虽是假花,但是咋看上去跟真的一样,足以以假乱真,当真精致不已。 她们姐妹二人在丫鬟的指引下来到县令夫人的住处,表达感谢。毕竟人家让住在这里算是叨扰了府上,要向女主人表示感谢的,这是基本的礼貌,陈江冉虽然八岁以后就在庄子里居住,但是基本的礼仪从小在娘亲身边就耳濡目染,又被奶娘悉心教导,怎会不知。 县令夫人见她一醒来就带着妹妹来道谢也觉得对方是个知情识趣的,不免多聊了几句。陈江冉借机向县令夫人打听那天劫匪掳走他们时候,她奶兄当时也身中一刀,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这里是王县令辖区,不知道可否帮忙打听一二。 她知道这样自己多少有些贸然,毕竟第一次见人家,又是借住这里,还要张口提请求,奈何她们姐妹俩无人可帮,只能求助县令夫人。县令夫人倒也不恼,说来也巧,夫君确实跟她提起过她奶兄的事。 当天土匪掳劫的时候死了不少人,陈江冉的奶兄中了一刀,但是命大没有伤到要害。官府来人审问时他刚好清醒,扬言那山寨土匪抢走了他家小姐,求县令大人施以援手。还道明他家老爷是翰林院编修陈仁诚大人。 陈仁诚他倒是听说过,但却不是翰林院编修,连职位都对不上,以为这小儿诓骗他,那少年直呼冤枉。六年前他们从京城回嵩阳城的时候他家老爷确实是翰林院编修。好在嵩阳城离得也不远,王县令派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小子说的也没错。后头他家夫人死了,陈大人新娶了继室,他们再没有归家过,所以对他的升迁肯定也无从知晓。 现在的陈仁诚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已经是五品的监察御史。这监察御史虽然只是从五品官,但是却是个肥差,而且往往都是由皇帝亲自任命,权力很大,主要负责监察百官,被皇帝派下巡视各地。这可是他这个县令够不着的人物,要是能搭上这层关系,对以后仕途肯定助益良多。 虽说是前头夫人的孩子,但是到底是陈大人的骨肉,自己救了他两个女儿,不求他多感激,以后若是遇到他下来巡查,给他两分薄面,考评的时候比其他官员好上一点自己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在救出他女儿以后,他让人安排了自家后院让姐俩儿住进来。 他又手书一封信,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写清楚后将他交给亲信,让亲信快马送到京城陈仁诚大人府上。不过这些此刻的陈江冉并不知情。 王夫人安慰她,让她放心,人没事,只是身上有伤不易挪动,等他好点了就让他们见见面。听王夫人这样说,陈江冉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若是奶兄出了什么事,她们姐妹如何面对奶娘呢!毕竟奶兄也是奶娘的命。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啊! 隔天姐妹俩被王夫人派的马车护送去到医馆看望奶娘,碰巧岳展也在。他的两位同窗在之前跟土匪的激战中受伤了,其余的同窗都是从小家里娇生惯养的,哪里会干伺候人的活计,眼里没有活,手脚也不勤快,让他们来伺候,病人有的遭罪,还是他来吧,就这样他当仁不让的来担起了照顾之责。 小远一见岳展就将岳展认出来了,一声声大哥哥,大哥哥的唤道。还向姐姐介绍,陈江冉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皮肤黝黑的青年是自己的大恩人呐! 其实她们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他了,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多英武不凡,只是因为他在一众人堆里真的是黑的发亮的存在,想降低存在感都不行。 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人家都是他们的大恩人,所以陈江冉马上给岳展行礼,感激他救了他们姐妹。 岳展不意在这里碰到他们姐妹。见那女孩穿着一身素衣,不似第一次见穿喜服的模样,也许是没有浓妆艳抹的原因,看着比上次见小了几岁,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人模样。 她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只着一身素衣就让人眼前一亮,可以想见将来一定是个美得不可方物的人物。 见她盈盈一拜,岳展赶紧摆手道, “这伙土匪草菅人命,为祸一方,人人得而诛之,救人不过是顺手而为,当不得谢。” “于公子是顺手而为,于我们姐妹,于我们奶娘,公子恩同再造。”说着就跟妹妹行了一个大礼,岳展也不好阻止,因为大魏朝,大庭广众之下,他去搀扶,于女方名声有碍,毕竟这男女授受不亲是约定俗成,用以约束年轻男女行为的标尺。 岳展生受了这大礼,虽然救人是真的,但是被人这样行此大礼也是颇为不自在。 “小娘子,怎么跟未婚夫婿还这样生分,这救未过门的妻子不过分内之事,当然义不容辞。这事关男人的尊严。”床上躺着的一个腿部缠着绷带的伤员,嬉皮笑脸的插嘴道。 第93章 押送要犯 岳展定睛一看,这人…… 岳展定睛一看, 这人他认识,是县里的衙役,因为拳脚功夫好, 所以那天晚上被选上混进柳山寨, 是跟他们一起行动的队员。他当初对着辛一啸大放厥词,说他抢了自己的未过门的妻子,怕是他们都当真了。 这原主就在跟前,急得岳展连连摆手,“兄弟,我那是故意怼辛一啸的, 为了激他应战,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的。” “哎, 秀才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见你身手不凡, 又带了我们剿了土匪窝子,敬你是个伟丈夫,怎么在这事儿上娘们唧唧的。 这未婚妻还能有假?我们都听她奶兄说了, 姑娘未婚夫就是个秀才, 你又自称是她未婚夫, 这不就对上了嘛,打量我们是傻子呢!故意瞒着我等。” "就是, 就是, 等成婚了我等还要去讨杯酒水呢!”其他伤员起哄道。 在他们眼里,他解释就是掩饰,是看着姑娘名声受损, 突然反悔,不想承担责任了?那可不行,这不是大丈夫所为。 岳展欲哭无泪,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他因为想速战速决,不想跟辛一啸做口舌上的周旋,一时失语,他倒没什么,只是害苦了这姑娘。人家本就因为被掳本就名声受损,又因自己一时鲁莽,思虑不周,泼了一盆脏水,真是洗也洗不清了。 陈江冉见岳展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就心下了然。她就说她那丧了良心的爹怎么会这么好心给她订下这么一个侠肝义胆的好儿郎。若是像眼前这位一样文武双全,她那假慈悲的继母早就坐不住了,不得先给她那继妹订上,怎么会轮到她呢。 不过她也不失望,因为自从母亲去世,她就再没对那边抱有任何幻想。只是妹妹听那位哥哥这么说,就耷拉了头,肉眼可见的沮丧了起来。 她笑着拍拍妹妹的肩,权作安抚,又对着众人大方的解释道, “众位英雄会错意了,与我定下亲事的是京城的一位公子,不是眼前这位岳公子。昨晚事出突然,为了救人而为之,不过是权宜之计。” 若是岳展解释,别人只当他要始乱终弃。 而她作为当事人,由她出面亲自解释,自然最有说服力,众人这才相信了岳展的话。 陈江冉肯定是要解释的,人家救了她一场,她总不能让人家遭受无妄之灾,背负始乱终弃的骂名。也有那女子借机攀附的,赖上别人的,反正自己名声也坏了,下山也难嫁人了。可她的教养和做人的原则不允许她这样。 岳展没想到这姑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主动跟他撇清关系,嗯,小姑娘不错嘛!对她好感增添了不少。 柳山寨的案子因为为害一方多年,牵连甚广,属于朝廷大案,上面发下函来,指名要将匪首及一干要犯押送进京,听候发落与。 至于押送这等要犯本不是他们该操心的,自有朝廷专门吏员来提人,奈何这回上面催的急,让第二天就押送过去,赶在下个月初一前要送到,上面要亲自提审。 这可愁坏了王县令,他手下的衙役什么水平他自己门儿清。一二般的小偷,强盗倒是可以招呼招呼,要押送这等江湖草莽,绝非易事。 更何况这辛一啸纵横北海县十几年,仇家颇多,当然江湖上的朋友也不少,万一在路上被救走或是被杀死,那追究起来,他监管的责任也跑不了,别到时候升官的好处没捞着,平白倒惹了一身骚。 他也不是那等愚蠢的,自己的衙役不牢靠,可周边不是还有卫所吗?他就去卫所那边想借点人手不就万事大吉了?他想的简单,岂料对方直接道,您跟我们借人手不是开玩笑吗?您连那柳山寨都能扫平了,还没点人手?王兄可真会开玩笑。 不管那王县令怎么软硬兼施,那卫所那边就是三个字:不出人。其实也能理解,这卫所驻扎北海县多年,出动了好几次兵都扫不平这柳山寨,竟让一个小小的县令带着四五十个衙役给一锅端了,这不显得他们卫所都是无能之辈吗?这不明摆着是打他们的脸吗? 这王县令也是被气了个好歹,当初他们要借兵,对方直说没有朝廷旨意,不能发兵。当时情况那样紧急,王县令上哪儿去弄朝廷旨意去?最后的结果是对方愣是没有借一兵一卒。 这回押送这等要犯,借几个身手好的兵也被冷嘲热讽一顿挖苦,换谁谁受得了这窝囊气,王县令气得拍案而起,当场甩袖离去。 卫所那边行不通,王县令只得再想办法,逡巡来逡巡去,这眼光又打在了岳展身上。 岳展的几个同窗受伤了,不能舟车劳顿,所以他们至少要在北海县再停留个十天半个月,等到伤彻底好了才能继续赶路。有这个时间打马来回一趟京城的时间是尽够的。 王县令也知道这样难为人,而且这一趟出行也不安全,他跟赵夫子有交情,可这赵夫子他是方山书院的先生,又不是岳麓书院的。王县令拜托赵夫子从中说项,赵夫子也是硬着头皮找到崔夫子与邓夫子。 崔夫子与邓夫子一听,头就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他们好不容易才虎口脱险,现在让岳展再去押送这些要犯,冒一次险还不够,还要冒第二次?虽说艺高人胆大,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也不能保证他绝对的安全。 作为夫子,他们游学的首要责任是要全须全尾的将学子们带回去。因此无论赵夫子怎么说,两位夫子就是不答应。 没有办法,王县令最后只得自己找到本尊。岳展对王县令感官一直不错,上次说好的三千两银子,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将银票奉上了,足以看出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至于王县令提的帮忙押送要犯这个事,衙门也会出人,只是缺一个武艺高强的人保驾护航。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了。他费尽心机才抓到的匪首,可不能因一时大意,被人劫走,那样岂不是放虎归山了。必要让他绳之以法,才不负他三姐宁肯被运道反噬也一定要给他示警的一番良苦用心。 于是岳展就在崔夫子与邓夫子的叹气中,在王县令的感激中,在一众同窗的担忧中,与一众衙役踏上北上京城的押送犯人之旅。 能与岳展同行,无疑给衙役们吃了个定心丸,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要不是穿着这一身吏服,领着朝廷的俸禄,谁愿意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走这么一遭。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土匪杀的人多了,身上煞气太重,一靠近辛一啸,就不自觉的腿软。 所以行进时,岳展自然责无旁贷的走在辛一啸旁边。 “我说,你怎么还阴魂不散呀!你这是考功名没有盘缠了?穷疯了?都干起押运镖师的行当了?”辛一啸此刻盘腿坐在囚车中,胳膊肘搭在膝盖上,用一只手肘撑着头,侧歪着头,好整以暇的看向一侧那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脸少年。 “托你的福,让我发了一注财,现在不缺钱。”岳展拍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荷包示意道,经他这一提醒,辛一啸才想起来,活捉他可不就能领三千两银子嘛! 他把声音压低,“你把我放了,我给你三万两如何?” “不如何,我要是求财,你山寨里金银财宝海了去了,我只挣自己该挣的干净钱。”岳展不为所动,眼睛目视前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迂腐!!!”辛一啸一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自己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惹上了这么一尊阎王,这才几天,自己就从威风八面的山大王,变成了令人唾弃的阶下囚了。 想到这里,他就挥动双手砸在囚车上,连带着那镣铐也被拍在车壁上,敲打得叮当作响。 可那人真当自己是空气了,理都不理他,由着他发疯,发泄一通后顿觉索然无味,只得又瘫坐在囚车里。 就这样马车又行进了一天后,辛一啸着实受不了了。他习惯了打打杀杀过日子的人,被关在笼子里,天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憋都要把他憋死了。 这天百无聊赖的他,见那少年只顾赶路,拿他当空气,不由眼珠子一转,对着黑脸少年道,“喂,臭小子,我说什么你都不感兴趣吗?你那未过门的媳妇的事儿你也不上心吗?” 岳展不明所以,朝他看过来,见岳展有兴趣,他不由正襟危坐,真的跟说书先生一样,讲起来了,“说起你那未过门的媳妇,这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了?” “怎么,打从娘肚子里,你就认识了?”岳展不由怼道。那小姑娘统共也才十几岁,追忆到十几年前可不就得从娘肚子里人事嘛! 第94章 囚车被劫 辛一啸嗤笑一声,也…… 辛一啸嗤笑一声, 也不理会这呆头鹅,径自说道, “我出身武官世家, 十几年前, 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已经凭着武举入仕,在嵩阳城当了一名校尉。那时候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跟岳展猜想的一样,他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可这样好的出身,怎么就落草为寇了呢? 只听辛一啸继续说道, “后来我娶了门当户对的娘子,本来一切都顺风顺水, 岂料我那娘子是个不中用的, 成婚没两年就去了。我那岳父以为是我苛待了他女儿,就动用手里的关系不断给我找茬子。让我仕途不顺, 我就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有天我在喝酒, 旁边那一桌说起富商郑荣的妻子如何如何美貌,听得我心里痒痒,就趁夜潜入他府中, 将他媳妇给奸了。” 说到此处, 他一点也不反悔, 脸上还露出一二分得意来,似还有些在回味。 “你这奸人妻子, 不以为耻, 反以为荣。你的脸皮可真厚。” “那郑荣天天忙得不着家,让美人日日独守空房,我帮他慰劳妻子, 何错之有?再说那惠娘也就是第一回的时候多少推拒一二,后头尝到了我的厉害,不知道有多主动。我俩就这样暗通沟渠了好几年,她还给我生了个姑娘,让那郑荣当了回活王八!哈哈哈哈哈!”接着他话音一转, “倒是有一次,一时不察,被她丫鬟撞见了,怕那丫鬟出去多嘴,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丫鬟也收用了。哪想到那丫鬟一时想不开自己竟上吊了。着实扫兴,不过偷香窃玉的滋味当真快活呀! 因为这个事一打岔,我好长时间没过去,后来我因酗酒打死了人,落为草寇,再去找惠娘的时候她说她那相公在外面找了个外室,跟她说已经怀孕了,要接回家来。那我们的女儿岂不是要吃亏?她让我给她出口气。 她床上答应的好好的,等我教训了他,她就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人嘎了,可那娘们竟然卷着包袱带着我闺女跑了。你说气人不气人。”他说到此处,将那手重重拍在囚车坐板上。脸上换了一丝愠怒。 “这娘们也是够绝情的,七八年来连个消息都没有,前段时间竟让人捎来了一封书信并一个信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七宝手环把玩起来,显然这就是那信物了。 “她说她继女生的貌若天仙,要从我这边经过,让我通融一二,莫要为难。这继女都有了,肯定耐不住又嫁人了,你说我能不为难吗?” “你没见过人,怎么知道自己打劫的是不是?万一错了呢!” “本来嘛,从我们山寨外围走的天天不下十几波人,要是人人都打劫,累都累死了。还不是那娘们说他们一行人都穿藏青色的衣裳。一辆马车,五匹马。这,我要是分辨不出,除非我眼睛瞎了!” “还别说,那娘们这次倒是没骗老子,那小娘子我一见,长得可水灵呀~~咳咳。” 他突然想起来那姑娘是这少年未过门的妻子,及时止住了话茬,就怕再说出去,那少年一个管不住手里的剑,再给他刺个血窟窿。 本来没了一个老菜帮子,来了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这买卖也不亏呀!谁能想到惹来了这么一个杀神!唉!唉!唉!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岳展直觉这姑娘的继母是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应该是一出借刀杀人的戏码。 岳展真是为小姑娘捏一把汗,有这么一位母夜叉当继母,还能有好果子吃?若是回京不得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此刻他还不知,那惠娘还是陈江冉的表姨母,又使计害死了陈江冉的母亲,若是知道估计会长叹:当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经过了这一茬,见岳展有回应了,辛一啸算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他的生平快事。吹嘘他于何年何月,于何地跟一江湖高手过招,直将对方打的落花流水。说到那兴奋之处,还手舞足蹈的。 这天他又说到与一个江湖排名第五,江湖人称“鬼见愁”,名唤贾平威的过招,打的对方屁滚尿流,毫无反手之力,最后奉出最心爱的小妾,他看在美人的面子上才饶了他这欺世盗名之徒的狗命。 又说那小妾自见了他,直接惊为天人,腿都挪不动了,当下就拜倒在他的雄风里,显然那个姓贾的就是个“假把式”,连个小妾都笼络不住云云。 就在他大说特说的时候,他没注意到,岳展面上表情突然微凛,全身肌肉紧绷,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腰间的剑鞘上。 只听一声破空之声从岳展右前方袭来,他直接将自己的剑鞘甩去出,将那突如其来的冷箭打飞出去,他则从马上飞起落到辛一啸囚车上方,手持长剑,等着对方现身。 岳展静等那偷袭者现身,可这辛一啸却等不得,骂骂咧咧的话张口就来,“哪里来的缩头乌龟,敢偷袭你爷爷,有胆子干没胆子出来认,那是孬种,你爷爷都瞧不上你这个瘪样儿!” “你这个阶下囚,这都死到临头了,还死鸭子嘴硬,等会,看我不一刀剁了你,省的在这里狂吠!”一旁茂密的树枝上跳出一个身高七尺左右,圆脸,小眼睛,阔鼻的中年汉子。他穿一身干练的粗布短打。 “哟,我当是谁这么猥琐呢,还偷袭老子,原来是“贾把式”来了。”一句话成功激得那贾平威头上青筋毕露。他生平最恨的就是眼前这个让他名声扫地,又夺他所爱的小人。若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跟个丧家之犬一样隐姓埋名,更不能跟相爱的人厮守。本以为这仇报不了了,没想到他竟然听说这柳山寨被一锅端了,匪首辛一啸等一干要犯要被押送京城。这真是天助他也。 他已经在这条入京的必经路上埋伏三天了,就等着他们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尾随上,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做死。他为什么叫“鬼见愁”,夜里杀人于无形是他的绝技。可这孙子大白天约架,上来就打,自己不得不接招才导致自己在人前丢了大丑,险些让他活活打死。这次本来打算夜里行动,结果这孙子满嘴胡吣,逮着人就聊起他不堪的过往,这才逼他现了原形。 众人都严阵以待,可那贾平威只单单向着辛一啸的方向奔去,岳展见他他用的兵器是双钩。只见他将手中的双钩挥舞的虎虎生风,直接就要取辛一啸的项上人头。 岳展长剑一挡,白刃相接,发出“咔”的一声震响,那贾平威一击不成,后空翻了一个跟头又闪电般的出手,又是一记突如其来的抓钩,岳展直接破空斩下,锐不可当的剑影阻挡了他飞扑来的一击。也因为这一下贾平威没有收住力,被震的嘴角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小子,你这是助纣为虐,这混蛋今日死有余辜,他日你将他押送进京,难保他不会金蝉脱壳,不如我就地解决了他,权当为民除害。”这小子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怎么也想不到他内力如此深厚,见打不过他,他就开始游说他。 “他犯了罪,自有大魏律法审判他,今日你若是非要杀他,那就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吧!”少年手搭长剑,冷静的说道。 他见这小子软硬不吃,冥顽不灵,“既然这样,那就接招吧!”只见他从袖间掏出一叠燕尾镖,随着他取出的一瞬密密的抛向辛一啸的囚车。 他自己也挥动双钩杀上前去。岳展在他行动的一刻就将手中长剑挥动起来,快到看不到剑影,只听“啪啪啪”那燕尾镖就掉落下来,等他将那飞镖挡下,贾平威的长钩已经钩到了辛一啸的袖子。辛一啸将袖子大力一甩,挣脱了那长钩。袖子也刺啦一声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手中的七宝手环也因这一甩被他带的飞了出去。 贾平威复又出手,待他的长钩要钩住对方的胸口了结对方时,岳展的剑尖闪着寒光已斩向他的脖颈处,他心里一瞬间的挣扎,这要是刺穿对方自己也没命了。罢罢罢,他也不能为了这么个畜生连命都不要了,只好收手,用长钩全力挡住利剑。即便如此,他的肩颈处还是传来刺痛,一定是被对方的剑风伤到了。他只好且战且退。待退到一处安全地方,他气喘吁吁的回身对岳展说道, “今日我取不了他的狗命,但是他的仇家众多,江湖上多要买他狗命的人多如过江之鲤,此去京城山高路远,你们想安全抵达,且有的是硬仗要打呢。见你年轻,奉劝你一句,别为了这样的人赔了自己的性命,不值当的。”说完一个闪身就没入林子深入,消失不见了。 “我呸,你值当,我的命起码还值些钱,你的狗命还没人买呢!”那辛一啸见自己安全了,王霸之气回归,抖抖衣服,又开始骂骂咧咧的了。 第95章 京城偶遇 岳展不理会一旁芬芳…… 岳展不理会一旁芬芳输出的辛一啸, 将剑插入剑鞘中,又从地上捡起那七宝手环。他的眼尖,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手环内刻着一行小字:庆明八年中秋, 父辛一啸赠爱女晚晚。 看着他也不是个长情的人, 怪道怎么还对老相好的东西如此宝贵,原来是当年赠给爱女的。他在柳山寨上可没见辛一啸还有别的骨肉,那这闺女应该是他的独苗了吧!这信物怎能不让老父亲牵肠挂肚呢! 他见岳展捡了他的宝贝,也顾不上骂人了,忙抓着囚车的杆子巴望着,急吼吼的道, “臭小子,那是我掉落的东西, 快还给我。” “你路上老实点, 到了京城,我自会将这东西还给你。若是你不老实, 我即刻将它毁了。”说着手掌作势要将手环往里握紧。 “住手, 住手,我听你的还不行吗?这是我唯一的一点念想,你可不能给我毁了, 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他半是答应半是威胁, 岳展也不再管他, 将手环收入怀中。 接下来的路程果然如贾平威所言他们遇上了好几波来刺杀的,都被岳展一一击退。可也有来救那辛一啸的。辛一啸虽然作恶多年, 但是江湖上也有不少朋友, 之前也帮过不少人。江湖人最讲究义气,所以来救辛一啸的也不少,也都被岳展收拾了个干净。 辛一啸眼见来搭救自己的人又被那岳展打跑了, 颇为气恼, “那要杀我的,你不让别人杀我,那要救我的,你又不让别人救我。你到底想拿我怎么样?” “我之前说过了,如果你有罪,自然会依大魏律例审判你,不能私刑了事。若是有人来救你,更是不行,我不允许人从我这里放虎归山。”他说的义正言辞,听得辛一啸耳朵嗡嗡作响。夭寿啊,碰上这么个软硬不吃的硬茬子,真是油盐不见,怼得他无话可说。 直接导致接下来的几天这辛一啸由原来的话唠变成了锯了嘴巴的葫芦,emo了。岳展顿觉耳根清净了,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他早挺腻了他那些与各大高手过招的江湖旧事,他打跑了这许多人,没见过一个能抗揍的,还江湖高手,都是噱头! 其实岳展不知,他这是着相了,他习武十多年,又有系统名师一对一指导,战斗技法更是总结了上下五千年的经验,实力早已非同小可,不说当世无双,也能称得上真正的武林高手了。而岳展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半吊子水平,他的武功全凭着有这把子力气强撑起来的!多少有点妄自菲薄了! 至于辛一啸讲的与那良家妇人,勾栏女子,江湖侠女的爱恨情仇自己更是怕听多了污了耳朵。他的经历多少有些毁三观,听多了人的底线会降低。现在好了,多清净。 及至到了京城,岳展前后一共打跑了十五波人,跟他一行的衙役更是佩服的他五体投地。眼见歹人一波一波的来,又眼见被岳展一波一波的打飞。要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眼前这少年的功力已经到了如斯恐怖的地步。这次若不是有岳展,他们有十个八个头都不够这群歹人砍的。 待与京兆府交接完,见那匪徒被一一押解进刑部大牢,众人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那京兆府的衙役光看到关押匪首的囚车上,刀、枪、箭、钩、飞镖等等兵器打斗后留下的痕迹,断掉的木头,就可以想见一路押运过程的不易,不由对这一行人肃然起敬。 众人交接完,准备在京城修整一日就返程。他们先去客栈,这些日子没白没黑的赶路,岳展觉得身上都快馊了。他到客栈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好好的洗了个澡。等洗完收拾脏衣服的时候岳展才发现辛一啸的七宝手环被自己塞到衣服里,忘了还给他了。 得,还得走一趟刑部大牢。他将那手环揣到怀里就往外走。出了客栈需走两刻钟才能到。京城在天子脚下,繁华热闹,住宿费用太贵,他们人又多,因此选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客栈。 走的时候天气尚好,走着走着天上竟然开始下起密密的细雨,正好路边有个茶摊子,岳展要了一壶茶,顺便在此避避雨。只见没一会儿的功夫,瓦檐下的雨丝已经穿成了一条线,青石板路上已经积了不少水洼。 他看着外面的细雨多少有些出神,这个时候一辆牛车搭着一车人慢悠悠的驶到茶摊子边。车还没有停稳,就从车上跳下几个人,双手撑在头上,快步跑进茶摊子里。岳展转过头来定眼一看,怎么还是熟人?这不是在柳山寨救下的姐妹俩吗?他们怎么来京城了? 只见姐妹两人穿的俱是粗布衣裳,头上随便用条布当做头绳将头发挽起来,他们脸上不知道怎么捯饬的,脸色也是蜡黄色,脸上也多了很多雀斑,愣是让十分的容颜,勉强只有五分。 除却他们二人,还有一个四五十岁打扮普通的汉子,此刻他们被雨淋的显得有些狼狈,在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裳。 “你们怎么在此地?”岳展主动上前开口道。 他的话立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姐妹俩抬起头一看竟然是恩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顿时高兴的脸上带出了喜意。 “恩人哥哥,你怎么也到了京城?”妹妹先一步好奇的问道。 “我是上京押送朝廷要犯的,倒是你们,你们这脸上?” 陈江冉赧然的不自觉抚了抚自己的脸, “雕虫小技,自经了上次的事情以后,我就学着在脸上涂涂画画,让岳大哥见笑了。” “那你们怎么也来了这京城?” “岳大哥有所不知,王县令出于好心,派人送我姐妹二来来京跟家人团聚,本来是雇了马车的,结果另一位大哥拿到银子就跑路了,得亏这位大哥没有半路将我们抛下,雇了辆牛车,我们这才到了京城。”她说的简单,但其中艰险不是三言两语能诉说的。 对于陈江冉姐妹的身世,岳展在北海县的时候就多少知道些,后来又知道她们有一个厉害的继母。对于王县令的行为他也能理解,这么个能搭上上峰的好机会,他怎么能错过呢?但是稳妥起见,王县令应该等姐妹二人的奶娘跟奶兄身体好了再一起送到京城,这样姐妹两个多少有人能照应一二。这样急吼吼的将两人送来京,怎么看怎么有种羊落虎口的感觉。 看着姐妹俩这瘦弱的两具小身板,这一路走来将自己捯饬成这样,殚精竭虑的样子,岳展不禁愁的头发丝儿都要掉下来了。他自认为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这件事他若是不出手相帮,依着她们继母这样狠辣的性子,此去恐怕凶多吉少。但是他自己也不能久留,他能帮多少帮多少,剩下的就看她们姐妹二人自己的造化了。 因此他将那姐妹叫到茶摊子一角,趁人不备,将手中的七宝手环递给陈江冉。 “你认不认识这个?” 陈江冉低头认真的打量起手中的手环来,她细细的打量一番,才抬头对岳展点点头道,“我认知,我八岁以前还在府里住的时候,记得二妹手上戴着的就是这个手环。” “你说的二妹是唤名晚晚?” “对,她原是郑向晚,来了陈家以后改名陈江晚,比我小三岁,是惠姨前头夫君的孩子。” 那就对得上号了。 岳展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在押解辛一啸的时候知道了一些辛秘。”他将他知道的说给她听,又指指那七宝手环继续说道,“你好好看看,它内里刻着字。” 陈江冉这才注意到手环内侧果然雕着一行小字,他不提她真的注意不到那行小字,她瞪大眼睛一个个字看过去,随着她看完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后来又恍然大悟,其后脸上开始隐隐泛起怒意。 “所以,我们被掳,跟这对奸夫□□也有关了?” “应该是。”岳展挠挠头承认道。 一想到这段日子,奶娘跟奶兄身上的重伤,妹妹的担惊受怕,自己遭受的屈辱,她愤怒的双眼似要冒火,捏着七宝手环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她恨的无以复加,“真是蛇蝎心肠的女人,她落难的时候我娘收留她,作为表姨爬了我爹的床还不够,又害死我娘,这还不算完,还要来害我们姐妹。这样的人老天为什么不收了她,还让她当起了当家主母,真是可笑至极,讽刺至极。” 岳展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震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直到耳边又响起少女感激的声音,“真的多谢岳大哥了。有了这个手环,我那继母恐怕要寝食难安了。只是这个太重要了,在我身上终是不安全,还是由岳大哥保管吧!”她双手将那七宝手环奉出去,岳展想了想还是接过来了。就像她说的,这个东西确实好,但是没有本事,这个东西带在身上反而会害死她们。 第96章 下马威 他决定亲将这姐妹俩护…… 他决定亲将这姐妹俩护送到监察御史府上, 反正也去不成刑部大牢了,现在这七宝手环就是姐妹俩的护身符,更是对付那继母的一把利器, 怎能轻易丢出手去, 至于辛一啸,这东西反正是个念想,早晚还他就是。 没一会儿雨停了,他给那中年汉子结算了银钱,并多给了他一些赏钱,直言既然已经到了京城, 剩下这点路就由他护送她们姐妹二人。 那汉子也是听说过岳展的,毕竟柳山寨一战之后, 北海县很多人都听说了岳展的威名。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本来被同伴坑了,一想到王县令的淫威, 他可不敢将这姐妹抛下, 他那同伴是个无儿无女的光棍,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可他在北海县有妻有子, 有父母兄弟, 他走不得呀!没办法, 只得自掏腰包将她们带到京城。以为这趟差事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没想到, 柳暗花明又一村, 竟还有人为她们姐妹俩结算银子。他喜不自胜,拿着银子对着岳展自是千恩万谢。 等他走远,岳展见姐妹这打扮的跟叫花子一样也不好直接回家, 都说先敬罗衣后敬人,就带她们回客栈,让她们梳洗打扮一番,又雇了一辆马车,这才继续往陈府赶去。 待到了那陈府门口,只见大门两旁立着两座石狮子,那大门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正中黑色的牌匾上写着“陈府”两个大字,光看这大门就造价不菲。这陈姑娘父亲家底可真是厚实的紧呀! 见姐妹俩下车,岳展正要跟上,却被陈江冉先一步制止了。“岳大哥,你已经帮了我们许多,现在是需要我们姐妹独立面对的时候了。” “你们,这能行吗?”岳展看着面前瘦弱的小姑娘,半是怀疑,半是担忧。 “我想,再不济还有你手里的保命符,我们性命应该是无虞的。总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下,我们也要长大,学着抗争,因为不是次次都有好运,有岳大哥这样侠肝义胆的人出现,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岳展一想也对,现在虽然自己在这里,可自己毕竟不能久留,她们若是能学会自保的本事最好,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权当是一次历练,闯过去了以后就是晴天。他就看着那姐妹里走去,自己则去到附近一处棋社,一边下棋,一边等消息。 陈江冉这边她们姐妹刚走到大门口,就见那走出来一个下人,见两个打扮普通的姑娘要从径直从正门进入,语气颇为不耐烦滴道,“往哪儿走,往哪儿走呢,看好了,这可是监察御史陈大人府上,没有拜贴的话还是请回吧!” “林伯,您这是到了该回家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吧,我不过在庄子里待了六七年,怎么,连家门都进不得了吗?” 那被唤名林伯的老汉一听,赶紧揉揉眼,打量起那位姑娘来,这一看不要紧,可不就是大姑娘嘛,“哎呀,原来是大姑娘,真是罪过,老汉没第一时间认出姑娘来。” “那我能进去了吗?” “快快请进,快快请进,林茂,快,去通秉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见大姑娘身边还有一位六七岁的小姑娘,算算年纪,“这不会是三姑娘吧!”见大姑娘没有否认,他赶紧呵斥一旁呆愣的儿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秉明夫人,大姑娘,三姑娘到了。” “哎,哎,哎,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说着撒开丫子忘后院奔去,显然今日那女人在家。 陈江冉一边往后院走,一边跟林伯套话,她不在的这几年,府里都发生了什么。先夫人秦氏对他有知遇之恩,林伯自然一五一十的将他知道的说了。 原来这六年里,她名义上的继母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江柔,现在是府里的四姑娘。夫人生四姑娘的时候伤了身子,大夫说以后恐难有孕。这不,两年前夫人就做主给身边的两个丫鬟开了脸,就是现在的薛姨娘跟周姨娘。只是两人肚子也一直没个动静。前些日子同僚又赠给大人一个美人,人正在汀兰苑里住着,现下最是得宠。 果然跟母亲说的一样,父亲从来就不是端方君子,往日不过装样。没了母亲的辖制,父亲左拥右抱,日子当真快活的紧,早将她们姐妹抛在脑后了,还会关心起她的人生大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且走且看吧! 林管事带着陈江冉姐妹往后院走,这处住宅对陈江冉来说是陌生的。她八岁以前住的陈家只有一进的院子。不过短短六七年过去,现在的陈府已经是一座三进的大宅了。若不是父亲来信附了地址,她们姐妹俩是决计找不到这里来的。看来他们陈家是发迹了。 他们从前院入垂花门,经过花团锦簇的抄手游廊,通过正房才到达后院。此时继母向氏已经收到禀报,她依然坐在后院的厅堂里翻看手中的账本。 见林管事带人来,才款款起身,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亲昵的说道,“冉姐儿,这几年不见,都出落成大姑娘了,长得都比姨母高了。”她又看向旁边的小姑娘,“这是三姑娘吧!长得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当年,陈江冉母亲生下小女儿后就撒手人寰,老陈家那边连个人影都没现身,更不用提给小女儿起名字,是以,现在向氏称呼小远为三姑娘。 “多谢惠姨关心,我爹呢?他今天不在家吗?” “你爹呀,他上早朝去了,卯时就出门了。”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离他回来还早着呢,他若是知道你们来了,肯定高兴。前段时间收到同僚的来信,说你们被那山匪掳走,着急的跟什么似的,好在吉人自有天相,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她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姐妹两个,状似关心的问道,“你们没受什么伤吧!” 那紧张而担忧的表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她们亲娘呢! “只是受了点惊吓,我们都没什么事儿。倒是那山匪窝被朝廷一锅端了,现在那匪首已经被押解进京,如今正在刑部大牢吃牢饭呢!”她回答的时候一眼不错的盯着眼前这女人,察觉到她那表情有一瞬的僵硬,转而又恢复正常。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以掩饰好内心的慌乱。 “林管事,那秋菊苑收拾好了吗?”她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回夫人的话,半个月前就收拾妥帖了。”林管事赶紧殷勤的道。 “既然收拾好了,你这就带两位小姐过去吧,”她转头对陈江冉姐妹说道,“你们一路上舟车劳顿,也辛苦了,先住下来休息休息,等你们父亲回来,我自会跟他说明你们回来了,届时你们再来给你们父亲请安也不迟。” 姐妹二人这才跟着林管事又去到秋菊苑。 说起这秋菊苑,当真是全府上下最偏僻的住所。 林管事嘴上不,心里也吐槽。 当初夫人让他收拾出来,他以为府上要来哪个打秋风的破落亲戚呢,原来是给大小姐和三小姐住呢!看着夫人对两姐妹态度如沐春风似的,怎么转头就让两姐妹住个这么破败的院子,连府里的姬妾还不如。这也是给他们这些下人个明白,夫人是个什么态度,能在府里待住的哪个不是人精,以后自然得有样学样了。 陈江冉牵着妹妹的手走进秋菊苑。忽略房屋,放眼望去,院子里这一丛一丛的菊花确实很配秋菊苑的名字。只是这屋子看着有些年头了,在陈府这座宅邸显得格格不入。林管事解释道,当初买下这处府邸以后,夫人觉得还是不够大,又将这一处买下,阔了进来。本来要修缮一番,后来老爷接连升官,夫人应酬就开始多了,这处就一直搁置到现在。 陈江冉知道进入陈府,她那继母肯定要给她们下马威,没想到,她来的这么直接。 屋顶上的朱红的瓦片早已斑驳不堪,这屋檐下,想必前些日子还结着蛛网吧。窗户纸也像是新糊上去的。门窗都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看上去比她还有历史。 只听“吱嘎”一声,她推开了面前的木门,一股长久没人居住的霉味扑鼻而来,呛得旁边的小远咳嗽了两声。陈江冉低头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发鬓。这才又抬头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一张半新不旧的拔步床,床上被褥倒像是新做的。桌椅俱全。旁边还有一张软榻。里屋也是一样的摆设,只是少了一张榻。可能是前不久刚刚打扫过,总体来说是干净的。地上有一处有水渍的痕迹,她抬眼看了看屋顶,这刚下了一场小雨就漏水,就是不知这要是下一场大雨这里会不会成了水帘洞呢? 这房子总体来说还不如他们乡下住的房子,这向氏分明是给她们姐妹下马威,接下来估计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成败或许在此一举。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第97章 偷龙转凤 岳展见她们姐妹没有…… 岳展见她们姐妹没有再出来, 应该是住下来了。随按照之前说的,先回客栈等她们的消息。 另一边的陈江冉父亲,直到深夜才醉醺醺的回来, 这叙旧的话只能留着第二天再说了。 第二天清晨, 阳光冲破重重阻碍从窗外透进来的时候,秋菊苑里的姐妹俩已经收拾停当,准备等着去拜见父亲大人了。听林伯说,今日大人沐休,不用上朝。陈江冉对这个父亲还有印象,但是小远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见过父亲。 她们住的这一处在陈府的西南角, 走着去到父亲居住的蔚和轩需要小半个时辰。姐妹俩到的时候,父亲还没有醒。在外面等了足有一个时辰也没见里面有动静。向氏又打发她们回来了。小远嘴上不说, 可那表情明显气鼓鼓的, 嘟嘟着嘴巴,跟只土拨鼠一样。陈江冉先时觉得好笑, 又心疼他, 想安慰安慰他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沉默不语。 就在姐妹俩往回走的路上,路过了一处精致的院落, 院门口挂着“韶光院”的牌匾, 从院内伸展出来的粉色蔷薇花像是铺满了整个墙, 繁花似锦,满墙的粉花在风中摇曳生姿, 白墙青瓦映衬下, 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美得那么不真实。如此美丽的景致与这韶光院的名字当真相配,煦色韶光, 不似人间色。 陈江冉与妹妹都不自觉停下脚步,欣赏这秋日的胜景。正在这时,韶光院的门却开了。先出来的是两个穿着同样碧色衣衫的小丫鬟,后头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杏红色束腰长裙的少女,那少女身姿绰约,乌发用一根水头极好的白玉簪挽起,发髻上再无二色,但看上去清雅至极,一颦一笑间有着说不出的韵律,让人见之忘俗。那少女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打量过来的目光,视野朝陈江冉这边扫了过来。 见她们穿着不似府里打扮,衣裳的布料还不如她院里的丫鬟好,不定又是祖母那里来的穷亲戚吧! 每年都有这么几回,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就会上门打秋风,带着些臭鱼烂虾的破烂玩意儿说什么是家乡的土特产,哄的祖母老开怀了,在府里骗吃骗喝十几日都不走。撵还撵不得,还得好吃好喝的招待,等要走的时候,祖母还大包小包的装一马车。这些东西还不都是她母亲贴补的。回回都是这样,她都见怪不怪了。这样想着,面上就多少带出了点轻慢之色,像是没有看到她们两个一样,视若无睹的走过去了。这是把她俩当空气哩。 这样的眼光自从昨日进府以来就不老少,两人已经习以为常了。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陈江冉心想,算算年纪,这该是她的三妹陈向晚了。看她穿衣打扮,向氏应该很宝贝她,哪怕是父亲的继女,因为有亲生母亲在身边,活得跟府里的大小姐一般无二。她不羡慕她的生活,只是羡慕她有母亲,她突然无比想念早世的母亲,若是她还健在,肯定也会将她们姐妹护在羽翼之下,倍加呵护吧! 姐妹俩回去不久,向氏就派人请姐妹来到正院去。等到两人到了正院大厅才发现正院里可不只有父亲和向氏,还有祖父,祖母。陈江冉拉着妹妹给众人行礼。她不能从礼仪上让别人指摘。 多年不见,若是那疼爱女儿的父亲,大概会问问女儿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可陈仁诚注定是要让陈江冉失望的。他上来第一句话就问, “你们被那山匪掳去寨子里过,可是真的?”语气颇为冷淡,像是在三堂会审犯人。 “回父亲大人的话,是真的,不过后来官府派人救下了我们,还送我们归家。” “你可知生死是小,失节事大,你还有脸说归家?”他听到她大言不惭的说着归家,怒不可遏的拍了一下桌子。 “可是我们清清白白的,柳山寨的人能为我们作证。” “大姑娘呀,不管你清不清白,这一入那土匪窝子,即便真清白也难堵住悠悠众口了。”向氏状似忧伤,又转头开解起陈仁诚, “夫君,你也莫气坏了身体,这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总不能让她们以死明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吧!” 那陈仁诚听后竟然罕见的点头,“为什么不能这样呢?我监察御史家的女儿就该有这样的骨气。” 陈江冉看着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父亲,您的意思是要让我们自裁,让我们这样自证清白吗?” “不这样,还有什么办法?为父现在出去都被人指脊梁骨,多少人等着看咱家的笑话了。真是家门不幸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真是羞煞人了。” “不过我也不是那绝情绝义的,我现在给你们两条路,要嘛,自裁以证清白。要嘛,立刻除族,从此以后你们就不是我们陈家人了。以后莫要上门来攀附,我只当没生你们这两个女儿。至于你娘的嫁妆,那是我们陈家的家产,日后我会派人去嵩阳城交接庄子。” 他都这么富贵了,连个庄子都要算计,显然是没给她这个女儿活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被扫地出门,又无任何家产,还带着年幼的妹妹,以后该怎么立足在这世间。 本来她也不想做的太绝,只是她这个爹真的没有下限。 她忍着恶心,又叫了一声父亲,“您让我自证清白就算了,小远却是不用的。” “她怎么就不用,她不是也被掳上山了吗?”向氏状似好奇,却步步紧逼。 她深吸一口气,将小远揽在怀里才道,“因为小远不是女儿,他是您儿子。我娘七年前生下的就是个男孩。” “你说的是什么话?” “你莫不是说胡话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原先沉默不语,作壁上观的祖父祖母一听是孙子,也忙插话。刚刚父亲继母要逼死她们的时候,他们不出声阻止,现在因着一句男孩就让老两口破防了,着实让人心寒。 不过她还是强打精神应对道,“若是父亲不信可以当场验明正身。小远确实是男儿身。有当初的接生婆子和我奶娘作证。” “那,那当初为什么传回来的是生了个姑娘?” “因为我娘当时被害下毒,不知道凶手是谁,死前叮嘱我们就说生的是个女儿,这样也是为了保护小远的安危。” 当初丰氏死得蹊跷,只是查到江冉奶娘的丈夫下的手,那人当时就跑了,这些年来更是杳无音信,所以一直是一桩悬案。若是个男孩,确实不用自证清白了。从来只有女子失了清白,没听说男子失去清白的。 再说,这小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陈仁诚的种,他们足有八分相像,更是跟小时候的陈仁诚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这要是说不是亲生的,大概率也没人信。 “好孩子,好孩子,快到祖母这里来。”祖母立刻换上了一张慈祥的面容,招手让小远到她怀里来。小远只是躲在姐姐怀里不做理会。祖母也没恼,依旧乐呵呵的。 这下换向氏懵逼了,她着实没想到表姐給自己来这么一手,无奈她肚子也不争气,这些年只给陈家生了一个闺女,另外的几个妾氏更是没开过怀。这一下子当真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看着一旁乐呵呵的公爹婆母,又望向夫君,就见他脸上也立时就染了一层喜意。废话,陈仁诚都四十了,都说四十不惑,别人这个年纪都有当爷爷的了,他连个儿子都没有。这些年只得了四个姑娘,还有一个不是自己的。他昨晚喝酒不也是一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膝下空空,顿觉索然无味。 现在好了,天上掉下来个六岁的儿子,他能不高兴吗?这要是没人在身边,他估计得高兴得手舞足蹈了。后继有人啊,他陈仁诚后继有人。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我有儿子了。别的事情都靠一边站去。他赶紧使了一个眼色让林管事带着小远去验明正身。小远本来不想去的,他不想离开姐姐,但是姐姐对他摇摇头,他就知道自己要照做,只好乖乖跟着林管事去到耳房。没一会儿就见那林管事一脸喜意的跑过来喊道,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位公子呢!” “哈哈哈,好好好,赏,都有赏。”他虽然心里恨丰氏阳奉阴违,骗了他好些年,但是知道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他着实高兴,那丰氏已死,也没法追究了,为着儿子以后别跟他离心,索性也不追究了。 向氏心里气得不行,这丰氏瞒她瞒得好苦呀!若是陈仁诚有了这个儿子,那她跟她女儿算什么,她岂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以陈仁诚重男轻女的样儿,肯定会把家产都留给儿子,她这些年殚精竭虑,辛苦筹谋不就成了个笑话吗?为今之计是先解决掉一个是一个,先砍了他儿子的臂膀再说。 第98章 夫妻生隙 想到这里,她又不经…… 想到这里, 她又不经意的提到,“小远现在倒是可以不用自证清白了,可江冉证明不了呀!若是一个传出去, 不止咱家的姑娘嫁不出去, 这儿子出去也抬不起头来,永远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轻轻一句话又让所有人将目光聚焦到陈江冉身上。她一想也明白,惠姨是想逼死自己,或是让自己除族,自己不在身边,以后小远就可以任她搓扁揉圆, 轻松拿捏。既然惠姨不想让她好过,她也不介意当场报答她一下。 “林伯, 你先带着小远下去玩会儿。”接下来的话, 她不想让更多的人听到,包括她弟弟。小远不想去, 他孺慕的仰头看姐姐, 奈何此时姐姐眼神太过严厉,他不得不垂头丧气的跟着林伯出去了。 见房间里再无外人,她才轻启朱唇, “为了家族掩颜面, 我除族又何妨?只是惠姨你要怎么自证清白呢?” “哦?我为什么要自证清白?”她有点听不明白她的话了。 “你怎么解释解释, 三妹从小到大手上带着的七宝手环怎么不见了,还出现在辛一啸的手中, 最巧的是, 那手环内侧还刻了一行字:庆明八年中秋,父辛一啸赠爱女晚晚。”她一说完那向氏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她当真没注意那辛一啸当年送的手环里有刻字。不然她晕了头了,决计是不会送出这么个能拿捏她的信物出去。 “惠姨, 您说巧不巧,那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那劫匪就专打劫我们这一行人。” “你的意思是怀疑我跟那土匪联合起来对付你了?说话可要凭证据,你这空口白牙的就要给我泼脏水,老爷,你要给我做主呀!”说着就哭得梨花带雨的扑到陈仁诚怀里。 陈仁诚没理会哭泣的向氏,而是直接问道,“证据呢,你说的手环在哪里?”一听这话,向氏也止住了哭声,支起耳朵听起来。 “这么重要的证据,我怎么可能带在身上,早已经交给一个稳妥的人代为保管,若是我死了或是音讯全无,自有人会为我敲那鸣冤鼓,将东西交给青天大老爷,将所有的真相公之于众。” “仅凭着一个手环你就想让我与那土匪扯上关系,你莫不是想害我想疯了,故意做出个手环来陷害我?” “那辛一啸现在就关押在离着这里不过三四里路的刑部大牢,爹爹若是不信自可以去那刑部大牢,听他亲自讲一段当年半夜偷香的风流韵事。”一听这话,陈仁诚还没做什么反应呢,那向氏的脸色就突然煞白起来,两只手不停的搅着帕子,化作万分委屈,“你,你这胡说,你这是血口喷人,我好心好意的待你们姐儿俩,你却中伤我,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陈仁诚看向氏的表现已是信了长女八分,毕竟一起生活了七八年,有些微表情和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他这回算是明白了,若是长女说的不错,那向晚就是辛一啸跟向氏的女儿,他竟然娶了土匪头子的姘头,还认了土匪头子的闺女当女儿? 这个消息可比女儿失节更劲爆,这要是传扬出去他也不用做官了。算算年纪,她前夫还没死就跟那人狼狈为奸了,这郑荣的死怎么看怎么蹊跷。想到这里,他浑身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他就说这女人怎么这么厉害,男人死了还能携了那么大一笔银子跑出来,原来是身后有靠山呀! 他乍然有了儿子很惊喜,又突然听到这么让人惊吓的消息,阴冷的眼神在向氏身上打转,看得向氏心里发毛。“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我冤枉啊!我跟那辛一啸真的没有关系呀!你别听她信口雌黄,她是恨我做她继母,故意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啊!”她哭着跪倒在他脚下苦苦哀求道。 陈父陈母虽是乡下人,没什么见识,这会儿也算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他们虽在京城,这几年老家的亲戚也走动,听他们说了不少家乡的事儿,自然少不了这柳山寨土匪这一茬子事。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土匪跟他们家还有了牵扯,这,这,不是要把人吓死吗?都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你想怎样?”陈仁诚震惊过后,努力平静下来问陈江冉。所有的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若是长女不狮子大开口,他不介意放她一条生路。 “我可以除族,从此以后跟陈家再无瓜葛,这个事不管真相如何我再不会跟别人提起,也不会深究。只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你需得送小远去江南岳麓书院求学,直至他取得功名。第二,我娘在嵩阳城的嫁妆庄子,父亲还是留给我吧,权当个念想。至于这女人。” 她瞥了一眼地上跪坐着的,穿着华丽的贵妇人,“你要不怕将来跟那郑相公一个结局,就尽管留着。”她话音落下,就见那向氏脊背轻微颤抖了下。 她抬头看向陈江冉脸上充满了怨毒,跟一条张着信子的毒蛇一样,紧紧盯着她。她也不惧她,泰然与她对视,土匪窝子她都闯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仁诚坐在上首,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儿,记忆中乖巧的女儿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个不驯的女儿。看她与向氏这副豁出去的模样,真是横的也怕不要命的,罢罢罢。 “我同意你的条件,但那手环你得交出来。” “我可以交出来,不过不是现在,是你履行承诺后,我自会将那手环双手奉上。” 可能到底是虎毒不食子吧,陈仁诚最终还是同意了,没有执着于一定要女儿交出七宝手环,他明白,有了七宝手环,向氏轻易动不得她们姐弟,小远的安危就有保障了。 至于向氏的去留,陈江冉多少还是了解自己爹的,他们的关系本就是建立在金钱至上的,哪有什么情深似海,她只需要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等着它生根发芽待它长大,他们的关系就能轻易土崩瓦解…… 陈江冉告退后,陈仁诚招呼人将夫人送回卧室休息。大厅里只剩下,陈父,陈母,并陈仁诚。 陈父此刻愁眉不展,陈母快步走到儿子面前,悄声与他说道,“儿子呀,这向氏该怎么办呀!我现在看她都浑身发毛,你说她都跟过土匪头子,要是一个不高兴,不会让那土匪潜进咱家,把咱们噶了吧!”她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陈仁诚揉揉眉心,“娘,你别想多了,我一早就接到王县令的书信,那柳山寨早已被官府荡平,山上的土匪早被抓了。你别担心那有的没的了。” “那咱以后怎么办呢?” “这个不着急,先把向晚嫁出去吧!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跟咱家关系自然就远了一层。” “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找人家去。” “前段时间不是给冉姐儿定的那个秀才嘛!反正冉姐儿也嫁不成了,就让向晚嫁过去吧,这还是夫人亲自选的人。”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既然是她张罗的,该是对女婿很满意的。” “这几天我会派人去嵩阳城一趟,打听打听当年她那前夫是怎么死的,若是真跟冉姐儿说的,她跟那土匪有一腿,事过必留痕,我就不信没有一点儿风声。这个事儿得悄悄办,你们不要管了,出去也把嘴巴闭紧了,莫要声张。” 得亏现在他是监察御史,手中笼络住了些为他卖命的能人异士。这不,没过几天,他就将事情知道了个大概。当年娶向氏的时候,屁点大的权力,即便查也查不到什么。现在不一样了,厚厚的一沓纸张,事无巨细的写满了向氏的生平。他一页页看去,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他的手慢慢握成拳头,气得将桌子拍的哐哐响,原来以为顶多是个二手货,现在才知道是个破烂货了,还不安于室,水性杨花,难怪床上会那么多本事,原来是被土匪头子调教过。 最最关键的是能干出与人合谋害死丈夫的事儿,这种人怎么敢让她睡在卧榻之侧? 不过若是让向氏来说,夫君当真冤枉死她了。当年向氏只是让辛一啸教训一下自己的相公,只没想到辛一啸此人睚眦必报,行事狠辣,直接一刀下去让向氏守了寡。 陈仁诚一想到自己跟这样的女人成亲,他就生理性的恶心,恨不能扇死自己。他早就忘了当初是被那十万雪花银子迷晕了眼,这些年更是因为银子开路,仕途畅通,得来了这肥缺。 他虽然心里想脱离跟向氏的关系,毕竟谁也不想跟朝廷要犯有牵扯。但是面上仍然没表现出来。 这些年向氏把自己的体几花了七七八八,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手里还是有银子的,他总得把她的银子都掏干净了才能放手。 向氏本来内心惶恐不安,生怕夫君弃了自己,毕竟自己青春不在,傍身的银子也所剩不多。可看他还跟往日一样,并没有要发作她,这才放下心来。 第99章 如意郎君 可没过几天,陈仁诚…… 可没过几天, 陈仁诚就将向晚代替江冉嫁给赵秀才的决定跟向氏说了。向氏听后,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险些晕了过去。她赶忙想办法推却, “老爷, 这不成呀,向晚才十三岁,连及笄礼都没过,还是个孩子,我还想多留两年再说。” “这向晚不嫁过去,赵家那边我也没法交代。” 见老爷不同意, 她只好做小伏低的又道,“可向晚从小被我惯坏了, 脾气又不好, 得找个能容忍她这个骄纵脾气的,别到时候嫁过去, 反倒成了怨偶, 这样岂不是更得罪赵家。” “说起来这赵秀才还不是你提议的,说给江冉的时候,不是你说那赵秀才虽然年纪大点, 前头又死了婆娘, 但正因为年纪大才会疼人嘛!怎么到了向晚就不妥了?行了, 这个事就这样定了,你赶紧准备起来, 日子不变, 还是定在下月十六。”说着甩袖离去,不再听向氏的唠叨。 向氏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旁边的丫鬟见夫人这样,赶紧过去搀扶,被向氏统统赶出去了。 她就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其实她何尝不明白,夫君怕是将那天陈江冉的话听进去了,不然不会这样着急忙慌的将向晚嫁出去。他恨不能立时撇清跟二女儿的关系吧! 可这婚事真落到了向晚头上,岂不是害了她了。这赵秀才本是她精挑细选给陈江冉安排的“如意郎君”。 说起这赵家,那也是京城的富庶人家,虽然家里经商,但是儿子出息,赵秀才他年轻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只是家里经济事务缠身,这才耽误了科举考试,现在正在准备乡试,打算再进一步考中举人。平心而论,这赵秀才长得也是仪表堂堂,只是他前头成过一次婚,妻子突发急症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 向氏之所以给陈江冉定下赵家,乃是这赵家妙就妙在他们家有祖传的疯病,发病的一般都是男子,而且都是三十岁以后,这种病还遗传。一般两子的话,总有一个会遗传上。据她所知,赵秀才的一个叔叔四十五岁上疯了,赵秀才这一支就他一根独苗,即便他不疯,这疯病不是还能遗传给孩子嘛!这个属于赵家的辛秘,因为都是三十岁以后才发病,疯了以后都被秘密关起来,所以知道的人甚少。 向氏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她的刺绣师傅曾在赵家待过一段时间,因机缘巧合偷听到了此事,差点被赵家灭口,直到逃到嵩阳城才安全了。 她知道这件事也是后来她当上当家夫人以后,因为要出门应酬,结识了很多夫人。她记得师傅说过,是做生丝生意的赵家,当家夫人姓仇,仇这个姓氏很少,这才让她对上号。 这一打听对方还有个没有婚事的儿子,这可不正是她给陈江冉找的如意郎君嘛!年龄又配得上,真是天赐良缘呀! 可这亲事兜兜转转竟然落到了亲女的头上。这也怪她,原来没有柳山寨这一茬,那陈江冉保管乖乖嫁到赵家去。她当时脑袋一热,觉得这样嫁到赵家去岂不是便宜她了,她再不济,也是监察御史的闺女,光凭这一点,那赵家不得把她供着?若是让她以失节的身份嫁过去,还能落到好? 她算准了即便她失节,赵家这种破落户也会扒着监察御史这样的亲家不松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的向晚身世也被曝光了。当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跟长女失节相比,跟江洋大盗扯上关系肯定更让陈仁诚寝食难安,作为监察御史从来都是他弹劾别人,这万一让人抓住了把柄,他那么爱惜羽毛的人,怎会不急?所以他迫不及待要踢蹬了自己女儿,生怕沾染点什么。 向氏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硬着头皮去跟女儿说了下月成亲的事,当然,隐去了那赵秀才家里有疯病这一节。这个婚事它必须成,她知道以夫君的为人,若不依着他,闺女的小命都可能难保。这样起码性命无忧,她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就舒服多了。 那陈向晚一听要嫁到土老财主赵家去,当下头就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娘,我不要嫁,他就是一个小小的秀才,怎么能配得上我呢,怎么着,也得是个进士吧!反正我不嫁,要嫁让那陈江冉嫁。” “她倒是想嫁,可她她名声扫地,谁还会娶她?谁娶她,谁就是整个京城的笑话!就算是我们家,都容不下她这等身份,只等选个黄道吉日就开祠堂,将她从族谱中划去,逐出陈家了。” 陈向晚没想到陈江冉是这样的结局,内心唏嘘,但嘴上仍说道,“她嫁不了,就得我嫁吗?可我都不知道那赵秀才是圆是扁,年纪几何,再说我还小嘛,我还想在娘身边多待几年。” 向氏一听闺女这样说,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感觉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每呼吸一下都困难。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心疼是假的。她恨死了陈江冉,若不是她,自己的女儿怎会受这一遭罪。等着吧,她一定会报复回去!!! 她自己却忘了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若不是她起了害人的心思,自己的女儿本可以不用填进去的。 不知道向氏怎么安慰的,最后虽然向晚不高兴,还是勉强同意下来。 至于这赵家呢,本来就没想到能攀上监察御史家,对方虽然是原配留下的女儿,那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亲事,自然乐意至极。现在换成了二女儿,虽说是陈大人的继女,但现在人家里也是继妻当家,而且他们都打听了,这陈大人对继女极好,与亲女也无异。再说那长女听说是被土匪掳走过,虽说人是回来了,不管当中有没有发生什么,这清白的名声算是没了。陈家能将二女儿替嫁已经是非常有诚意了,他们还以为这桩亲事要黄了呢,哪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准备迎娶新娘子。 对于陈江冉被除族,向氏对此还是很高兴的,虽然没能要了她的性命,但是在大魏朝,这女人除了族就没有娘家可靠了,背负除族名声的女人将来嫁的还不如向晚呢! 这个家里真正为陈江冉伤心的只有她的弟弟小远,他背着姐姐偷偷哭求过父亲好几回,回回都被数落一回,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什么这么不成器,得亏回来的早,不然就要被女人养废了云云。 见这些办法都无用,小远就天天拉着姐姐的衣角,就怕姐姐突然消失不见了。对于从小丧母的陈思远来说,长姐如母,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姐姐会离开他,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见陈思远这样,陈江冉还没怎么反应呢,陈仁诚直接命人将他送去了千里之外的岳麓书院。 虽然长女刚开始提出送去岳麓书院的时候他心里不高兴,但是他也是知道岳麓书院的名声的,又见儿子成天围着娘们转悠,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毁了,索性直接修书一封,给在岳麓书院当夫子的同窗,让他帮忙照顾照顾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让人带着信提着人当晚就送走了,也不管初得宝贝孙子,还没来得及疼爱一番的陈父、陈母。 除了这一层原因,私心里,他觉得向氏不太妥当,可怜他不惑之年才得这一子,以后还不定能不能再生出个儿子来,可不能让向氏暗害了,还是将他送离这是非之地,让他踏实做学问方是长久之道。而自己呢,没了辖制,才好施展手段来收拾这向氏。 陈江冉见弟弟已经被送走,自己对这个家也无甚留念了,在被正式除族的当天也离开了陈府。来的时候不受欢迎,走的时候更是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只是她刚走,就有几个人悄悄跟上了她。 等她快走到岳展暂住的客栈时,就被一只手用力一拽,捂住嘴巴,拽到一旁的巷子里去了。她以为这下糟了,又遇到歹人了,结果侧脸一看,竟然是岳展。岳展将手放在嘴边,做出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外面。她才看到,原来她后面跟着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此时找不见她,跟无头苍蝇一样四散找去。 等过了会儿,确定人都走了,他们才绕道回了客栈。一到客栈,陈江冉先是感谢岳展又救了她一次,又跟岳展讲了最近几天陈府里发生的事。 “小远竟然是个男孩儿?”岳展表情有些皲裂。明明就是个爱哭包,还是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怎么进了一趟陈府竟然成了男孩子,还去了岳麓书院? “当年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看来,还是母亲英明决断,若是男孩,以那位处事的狠辣,早就斩草除根了。” “那陈姑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回北海县跟奶娘、奶兄汇合,等他们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就返回嵩阳城。” “我也刚好要回北海县,咱们正好可以一起回去。只是~~这样怕是对你名声有碍。” 陈江冉自然是求之不得,她一个姑娘家,路上独行确实不安全。 自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以后,她对名声也看开了,名声这种东西像一把无形的枷锁,没了名声,这把枷锁反倒解开了。做人做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她也无惧别人背后的风言风语。 第100章 有缘再见 她不禁嗤笑了一声,…… 她不禁嗤笑了一声, “名声?我一个除了族的姑娘还在意什么名声?倒是~~要多谢岳公子帮忙,您带着我走,肯定是要耽误行程的。”岳展直说没关系, 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于是两人就结伴返程。路上, 陈江冉为了出行方便就换了一身男儿装,再加上她从小在庄子里长大,也会骑马,倒没有给岳展添什么麻烦。而且岳展发现这个姑娘能吃苦,一路上风餐饮露、车马劳顿的,却没听她喊一句累, 倒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有这一番坚韧的性子,又脱离了陈府的束缚, 未来怎样也未可知! 等他们回到北海县, 岳展受伤的两个同窗已经大好了。而陈江冉的奶娘跟奶兄也已经好了很多,她奶娘主要是因鞭伤引发的高热, 看着厉害, 灌下猛药下去只要把高热降下来了,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了。 他们一行人在北海县足足逗留了半个多月,等再次出发的时候, 大家都有点不太适应这风尘仆仆的长途跋涉之旅了。在他们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车夫是陈江冉的奶兄, 里面的是陈江冉并奶娘。奶娘因为生了这场大病,身上没多少气力, 还需躺着, 由着江冉在旁边照料一二。 虽然应该等身体再好上一些再出发,但是跟着岳展他们总是安全一些,而且人家也同意让他们一行跟在队伍最后, 这已经是非常照顾了。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这回回嵩阳城,陈江冉觉得比她来时走的慢了些,上次来走了三天的路程,这次回去倒花了四天。她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原来岳麓书院的书生们是在照顾他们。而且他们比之县衙的衙役们可爱多了。那些受伤的衙役们以为他们是未婚夫妻,不管他们怎么解释,依旧调侃不止。而书生们或许也是因为岳展在队伍里有权威,只是略解释了一次,众人就不再提这个话题。 四天以后,一座巍峨的城门伫立在众人眼前,只见那城门上写着“嵩阳城”三个大字。这是嵩阳城的东大门,像这样的大门,一共有四个,分别位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与城门连接的是一眼看过去是望不到边际的高高的城墙。整个城池呈规整的“井”字型。 别看只是一座北方的普通城池,不是京师重地。但是因为它是通往京城的关卡,天然的地理优势让这座古城比其他地方,防守更加森严。 古往今来的军事要塞也让这座城池历史更加悠久,底蕴更加浓厚。也让嵩阳城好武之风盛行。 他们是在城门口就与陈江冉的马车分开的,已经到了目的地,而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互道珍重后都奔赴各自的前方去了。 而岳展他们此行来嵩阳城要去的地方是嵩阳书院。嵩阳书院在北地名声不亚于岳麓书院。它跟岳麓书院一样有着几百年的历史,出了很多文采斐然的人物。 因为嵩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以前多有战事发生,故而民风彪悍,习武之风盛行。就连嵩阳书院,这样北地一等一的学府里,小半数学子都走武举入仕的路子。而嵩阳书院出来的武将很多都闻名遐迩,可以说这里是本朝武将的摇篮。 一进入嵩阳书院的大门,就会感受到这里与岳麓书院的不同来。肉眼可见的就是基础设施上,这里有着更加专业,更大的练武场,打靶场,跑马场……武生的训练场地不一而足。 接下来他们要在嵩阳书院学习一段时间。这是游学的一种方式,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不同于走马观花式的游学,通过在其他书院交流学习,在不同夫子的教诲,在与北地学子交流中,使学问有所进益。 而真正开始在嵩阳书院交流学习,他们才真正感受到此地与岳麓书院的不同来。这里甭管是走武举路子的还是走文举路子的,只要你进入了这嵩阳书院,每天早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步10公里。 岳展是接受良好,甚至是欣然接受。身体的锻炼早就融入到他的血脉里了,像穿衣、吃饭一样,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这可苦了跟他一起来的学子。除了像秦文韬一样,有功夫基础的少少几个人,其余诸人跑完都跟蔫了的茄子一样。 他们这个样子也成功引起了嵩阳书院学子们的注意。这也难怪,除了神态上的疲态,他们着装上也能让人一眼就认出这些不是他们自己书院的人。 “哈哈,快看,快看,又来了一群病猫!”一个穿着嵩阳书院学子服的少年见对面十几个少年这幅鬼样子不由的笑得前仰后合,用手指给同伴们看。 岳麓书院的学子们现在累的满腹辛苦语,无力张嘴言,只能由着对方笑话。 “哎呀,哪次不是这样,大家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就你还觉得新鲜呢!”另一个学子直接戳破了对方的面皮,显然他隐隐在这一群人中居首位。 被怼的少年也不生气,“你们听说了吗,我可听说他们还助北海县扫平了柳山寨呢,传言真不可信!他们要是能扫平柳山寨,我就能去摘了那石兴的项上人头。”那石兴是草原部落的首领。他们部落常年在大魏边境骚扰边境居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他们大魏皇帝都头疼不已的存在。 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他又指向另一处,“你看,那个少年,倒不像是跟他们一起的,倒像是咱们嵩阳书院的学子!!!” 其余少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很容易就找到了目标。只见一群弱鸡少年里,一个身高八尺,古铜色皮肤,浓眉大眼的少年仿佛鹤立鸡群一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气息平缓,脚下健步如飞。打眼一看根本看不出是刚刚跑了10公里路,只有额间的几滴汗水暴露了少年的运动量。 “岳展?”那怼人的少年,打眼一看就认出了最前面的少年,他仿若不敢置信的问道。 岳展听到有人叫他,偏头往右手边看去,发现是一个穿着嵩阳书院学子服的少年,见他认识自己,他也不由打量了一下对方, “你是郭泰?” 一听岳展还能记住他的名字,他兴奋的脸面都有些涨红。快步走上前去,“竟然真是你,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呢!” “记得,当日你说有缘再见,今日我们可不就是有缘嘛!” 郭泰听后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他回身对自己的同伴们笑道,“还愣着干什么?都过来看看,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能拉开四石弓的岳展!” 说完他又转身对岳展继续道,“他们是我的同窗,上次我回来跟他们说,他们都不相信,说我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今日可得让他们瞧好了!走,咱们靶场上耍一番去!”他说着就要请岳展去靶场现身说法。 “哎,哎,哎,不着急,我这刚起来就被拉过来跑了10里路,现在肚子正在唱空城计呢!等我先祭了这五脏庙再说!” 郭泰这才想起来,确实,大家一大早刚起来运动了一番,现下可不都饿着嘛!他挠了挠头,为自己的失礼有些赧然,忙道,“怪我,忘了这茬了。你们第一天来肯定没来过我们嵩阳书院的食堂。我们书院的食堂那是这个。”他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走,我带你们过去,保证让你们吃得扶着墙出来。哈哈哈!” 说着就在前面带路,引着岳展及诸位同窗就去食堂。这位也是个跑完10公里路一点都不累的,可怜岳麓书院的学子们,跑完这些路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前面带路的这位,腿莫不是迈步迈得要劈叉了,怎么走的这么快,等他们走到食堂的时候,先不说吃完扶不扶墙出来,反正他们是扶墙进去的,呜呜呜······· 等进了嵩阳书院的食堂,岳展发现难怪郭泰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实在是品类也太丰富了,大早上的,上到鸡鸭鱼肉,下到时兴的小吃,各色各样的点心,水果,真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郭泰为人颇为豪爽,朋友第一次来,他自然当仁不让的做了回东道主。他熟稔的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岳展尝了一口后,夹菜的手那就没停过。 先尝一口那颜色如玛瑙的红烧肉,看着肥瘦相间,果然入口即化。他边吃边点头,再吃一口回锅肉,口味独特,入口浓香。那干锅肥肠呢,更是肥而不腻,香辣美味。东坡肘子,软烂醇香,吃完回味无穷。再夹一筷子辣子鸡丁,棕红油亮,麻辣回甜。喝上一碗鱼汤,汤的肉质非常鲜嫩,汤酸鲜美。吃得岳展满嘴流油,一脸满足。有的人看美景会看得如痴如醉,岳展是吃得如痴如醉。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岳展看出郭泰是个不差钱的主,也是真打算请他们吃饭,他就没收住,一下吃了个十成饱。他倒是没什么,倒是一旁的郭泰和郭泰的同窗们,看岳展吃了那么多菜,配着十几个馍馍下肚,等一盆鱼汤又干完了才终于停下筷子。 他们都看得一愣一愣的,虽然知道不礼貌,可眼睛控制不住的总偷瞄他的肚子,别人的胃是胃,这人的胃莫非是个无底洞?咋就填不满呢?这是饕餮转世不成,下回可不能跟他一桌了,有他在的地方,别人连西北风都没得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昔人风采 这箭射的好不好他们…… 这箭射的好不好他们暂且不知, 光这饭量整个嵩阳书院就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得亏是郭泰请客,他们没有打肿脸,充胖子。若是他们请客, 得让他吃成赤贫。 岳麓书院的学子倒是接受良好, 他们早就麻木了,岳展吃饭什么熊样他们门儿清。由着嵩阳书院的学子一副叹为观止的样子。心里默默吐槽:切,真是没讲过世面儿。 酒足饭饱以后,岳展非常配合的跟着郭泰去靶场,这不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总不能光吃不干吧, 不就是射几支箭嘛!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权当消化消化食儿了。结果是岳展不负众望的开了一把三石弓。精准的来了个十连射。为什么不是四石弓,因为他们靶场里压根就没有四石弓。能打开三石弓的就已经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了, 已经把他们震惊到无以复加了。 岳麓书院的学子们与荣有焉, 凭你们有什么,我们有岳展!!! 有那不服气的, 他们就不信了, 这孙子真能拉开四石弓?今日决不能在家门口让人扫了威风。于是那胆子大的竟偷偷从他们山长屋里扛出了一把四石弓,据说是前朝名将的心爱之物。这把弓自来都被放在墙上当摆设,哪儿想到真的会有用它的一天。 等那弓箭到手, 岳展第一反应是当真是一把好弓, 虽然看得出来是有些年头的物件了, 看得出原主人对它的爱惜,闲暇时候应该常常拿下来擦拭。整个弓身被打理的一尘不染。 虽是一把四石弓, 但是这把弓极为轻巧, 柘木材质。柘木也分南柘木,北柘木。南柘木质地稀疏,欠缺弹性。这把应该是北柘木, 而且若是他猜的不错,这应该是秦岭大山里取材而成。 虽然历经沧桑,仍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弓,他搭箭一试,果然弹性十足。众人只以为他是试一试能否拉开,不意他竟然一下子拉满弓,在众人还没回神的功夫一下子射了出去…… 嵩阳书院的山长做梦都没想到,他就一会儿没回去,家被偷了。等有学生偷偷告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不顾礼仪了,撒丫子跑回居所的正厅,一看果然弓没了。真是气煞他也,这帮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弓可是他的命根子,虽然他拉不开,但不妨碍他喜欢呀!没事的时候他就拿下来把玩,对它比对他的婆娘都亲。 他气得狠了,两边的眉头皱得都要连成个“人”字型了,不由跺了跺脚,赶紧又跑去靶场。 他紧赶慢赶,远远就见靶场那围着一堆人,正中有个少年,正在举起长弓,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的将军弓啊!他眼见它的弓被这个少年撑成了满月,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那长箭破空斩向目标。 只听咚的一声,射中靶心,人群先是安静,而后爆发了雷鸣一般的欢呼声。 山长就停在那里,嘴里呐呐的发不出声来,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眼里随即涌现了一层薄薄的水幕。 不知谁发现了山长突然喊了一声,“糟了,山长来了,山长来了。大家快跑啊!”大家一听,顿时如鸟兽散。都知道他宝贝这把弓,这要是让他逮住了,不死也要扒层皮,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岳麓书院的学子也不知道大家要跑什么,但是人群都有从众效应,别人跑,他们也跟着跑了。只留下此刻还拿着长弓的岳展,和面上如丧考批般的郭泰。 他也想跑啊,但是他跑了岳展怎么办?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儿他可干不出来。 百里山长稳了稳情绪,缓步向他们走来。 郭泰看着阔步走来的山长,他心里早想跑的起飞,脚下却如扎了根一样,一动不动。让他独自面对山长的怒火吗?他可做不到! 等山长一靠近,他立马就承认道,“百里山长,是我没经过您的允许,偷拿了这把弓,跟岳展没关系,您罚就罚我自己就行,千万别罚他。” 岳展觑了一眼郭泰,不错,不错,这小子仗义啊。他看得出来这位山长在书院里淫威已久,没看个个吓得跟老鼠见猫一样嘛!郭泰自己腿抖的跟筛糠一样,还给他扛雷,就凭这一点,值得结交!!! 不过那唤名百里山长的老者,面上竟然一点都看不出生气,他静静的着看岳展,那眼神很悠远,岳展觉得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一样。 山长随后打发郭泰下去了,临走郭泰的小眼神还依依不舍的,像是生怕山长欺负了他的朋友,把山长看得颇为无奈,招招手让他赶紧退下。 “你叫岳展?”他刚刚听郭泰这样叫他。 “之前传言岳麓书院一少年开了四石弓,而且十发全中靶心,说的就是你吧?” 见岳展承认,他又继续说道, “不知你有没有听过前朝有一将军,唤名百里义康?” “百里义康?那不就是前朝名将百里将军吗?传说他是前朝开四石弓的第一人!”提起百里义康,岳展当然熟悉,他在古代的小时候着实无聊,没有电视的生活,只能去看皮影戏,偷偷跑去茶馆听说书的讲各种传奇故事。讲起那前朝的故事,总也绕不过这位大将军去,所以他也算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 百里将军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英雄,可惜他生错了年代,前朝主君荒淫无度,乱臣当道,最后落得将军百战死的结局,让人可惜可叹。 “我姓百里,单名一个衡字,百里义康正是我曾祖父。你手中的这把弓,乃是我祖上流传下来,我曾祖父用过,所以此弓也唤将军弓。” 岳展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就是百年前百里将军带兵出战所佩戴的弓呀!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毕竟能跟自己儿时的心目中的英雄共举一把弓,心里的激动不言而喻。他既然知道了这弓的来历,这不管怎么到了他手里,此刻都不适合再霸占着。他赶紧双手举着弓,弓身递给百里山长。 山长看着眼前这把长弓,心里也颇为感慨,他缓缓接过长弓,以手轻轻拂拭, “其实说来不怕你笑话,虽然前朝杂记上记载我曾祖父能开四石弓,可我心里总是怀疑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野史夸大了。毕竟我也是习武出身,这开四石弓,人的单只手臂要拉动五百斤之数,这听起来已经超出人的身体极限了! 但我今日见了你,终于解惑了,我明白了,我曾祖真的开过四石弓。我自己做不到,不意味着别人做不到。 这么多年,它只能当个装饰,挂在墙上,太可惜了!都说宝剑配英雄,这把弓也应该重新找个新主人了,让它不至明珠蒙尘。今日老夫就将它转赠于你,望你将来用它保家卫国。”他说着就将长弓又递到岳展怀里。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岳展赶忙推拒。 “哎,年轻人,这把长弓老夫拉不开,于我只是个念想,不如物尽其用,你既然能拉开,就是这把弓的有缘人,想必我曾祖父在天有灵,也一定赞许我今日这个决定。” 听他这样说,岳展双手恭敬接过长弓,百里山长送出后,捋着胡须笑得开怀,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后生,在他身上似乎能看到当年曾祖父的影子。 一朝解开困扰他多年的疑惑,百里衡觉得今天最是畅快!他既钦佩曾祖父的本事,又觉得面前这个少年人了不得,不由感慨道,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呀!岳展,希望你将来执此弓,立封狼居胥之功!” “先生,您说笑了,我以文举取仕,将来即便有幸入仕,也是居庙堂之上,上哪儿立这封狼居胥之功呀!” 百里山长听了也不恼,“哈哈,岳展,人这一生很长,千万不要把自己框住,未来你会面对无数的情形,也会有无限的可能,不要给自己的人生设限,别像我一样,被自己的认知框住了。” 岳展执弓回去的路上,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不过是去靶场练个箭,就被人送了一把好弓,而且是前朝名将百里义康用过的弓,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而对方就这么拱手相送,他感觉太受宠若惊了。 他也确实没有一把趁手的弓箭,一石两石的弓店里就有售卖的,而且价格也不贵。这种四石弓还得专门订做,若是材质精良,手艺精湛那就得花费上百两银子购置了。以前他手里的零花可不宽裕,更不用说买弓了。若不是这次发了笔小财,到现在还囊中羞涩呢! 同伴们看岳展不仅没有被责备,反而被山长送了一把好弓,都艳羡不已,不过谁让人家有本事呢!这个真是羡慕不来的。 嵩阳书院的学子却是眼红的不行,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弓的来历,这弓唤名将军弓,正儿八经的百里将军用过的长弓,乃是嵩阳书院的镇院之宝。 那偷弓的恨不能把自己的手剁了,悔得肠子都要青了,这平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让对方将嵩阳书院的镇院之宝给截胡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把弓可为岳展招了不少恨,嵩阳书院的学子也是暗戳戳想使坏,射箭比不了他,就想在别的地方给岳展个下马威,好叫他知道他们嵩阳书院也不是浪得虚名。于是岳展的交流学习生活开始逐渐“丰富”起来,这个就是后话了。因为与那相比,陈府现在更热闹一些。 第102章 老蚌生珠 陈府这边呢,陈仁诚…… 陈府这边呢, 陈仁诚送走了喜得的爱子,又将长女除族,次女嫁人后, 家里空旷了不少。 向氏自向晚出嫁后, 心情低落了不少,每每想到自己女儿所嫁非人就痛彻心扉。那贱人的女儿倒是除族了,但是也解不了她心头之恨。她本来计划着趁她除族当天派人悄悄跟上,拍晕过去,将她卖到南方最低贱的暗娼子里去,谁曾想派去的人竟然跟丢了, 真是一群废物。 她此刻穿着如意云纹衫,坐在厅堂的座椅上, 低头欣赏着指甲上新涂的寇丹, 但是若是此时仔细端详,就会发现此时她的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她心里正在盘算着怎样才能将那除族的继女给揪出来。跑得了和尚, 跑不了庙。她只要派人去嵩阳城秦氏的嫁妆庄子旁等着, 来个守株待兔不就行了。这一次,保管她插翅难飞。 还有那去岳麓书院求学的小崽子,以为跑到千里之外就安全了, 真是笑话, 离着长大还远呢, 放心,她一定不会让他看到自己长大的样子, 这点手段她还是有的, 不然也走不到这一步。不着急,慢慢来,一个一个来, 她女儿向晚所受的苦她一定要报应到他们姐弟身上,方解心头之恨…… 正想着,身上又犯起了一阵恶心,她忙拿起帕子掩住口。最近这是第几次了,她以为是因为女儿嫁人她伤心的身体不适,可这症状越来越明显。正巧这一幕被回来的陈仁诚看到。他的眉头皱了皱, “我看你最近身体不适,怎么没叫大夫来看看?” “应该不碍事,叫什么大夫。”见她没当回事,陈仁诚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一向贤惠,在请大夫这件事上从来都是父母有点头疼脑热就连忙请人,到自己的时候怎么就不爱惜身体了?”随即不由分说,让林管事拿自己的帖子去请前太医院御医王太医。王大夫卸任御医以来,一直给些达官贵人看病,因为医术了得,等闲人家是请不到的。 “不用请王太医,我这只是身体一点小状况而已,何必去请王太医来?” “夫人此言差矣,你打理整个陈府,劳苦功高,不过是请个小小的太医,还当不得吗?” 向氏听后面上先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而后满脸情意,眼神缱绻。 见他这样紧张自己,她心里颇为妥帖,这么看,上次那件事应该过去了,再说那都是嫁给他之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她当初跟那辛一啸也是被迫的,由不得她,后头她也没想要她夫君的命。 向氏心里这样劝慰自己,但她是真没想吗?让一个土匪去教训自己的夫君,去教训自己的继女,她内心深处肯定想到了最坏的结局,还假装自己有副菩萨心肠! 没等多久,林管事就带着大夫来了,只是向氏一眼看过去,那大夫却不是王太医,是个眼生的大夫,林管事上前解释,他去请王大夫的时候不巧,王大夫去给忠勇候府的老太君请平安脉了。他带来的这位小王大夫是王太医的侄儿,也是得了王太医的真传。 向氏看那大夫虽是叫小王大夫,年纪也不年轻了,有四十岁左右,看着颇为稳重。 既然这大夫来都来了,总不好再给人赶出去吧,又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诊一诊脉而已。陈仁诚虽百般不愿,还是让小王大夫给夫人把了脉。他自己也没走,就在一旁看着。 只见那小王大夫熟练的给向氏搭上脉,他先是闭目感知脉搏,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眼睛睁开,眼里精光一闪,脸上皆是喜意, “可要恭喜老爷了,贵夫人这不是病了,这是有喜了,只是时日有些短,现在还不稳当,需得好生静养,切记多思,多虑。” 向氏听后,整个人先是懵了,而后陷入巨大的欣喜之中,忙从床上坐起来,又急又喜, “王大夫,确定是喜脉吗?”她一问出口,就见王大夫脸上的眉头略略皱了皱,她多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随即立刻找补道,“王大夫我不是置疑您的医术,实在是多年前我生孩子的时候身体遭了些罪,后来找了很多大夫调理都不见起色,都说以后不易受孕,这没想当,今天,今天~”她说着都哽咽了。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这确实是喜脉无疑。” 一旁的陈仁诚听到这个消息也高兴坏了,时人都是喜欢多子多福,他更是觉得自己子嗣太少,恨不能向氏一次给他添上两个儿子才好。于是对着小王大夫又是一番感谢,临走还让林管事给封了一个大红封。 陈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向氏也一扫之前的郁气,天天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她这些年处心积虑,过得寝食难安,不就是因为缺一个儿子吗?现在好了,她终于又怀孕了。这一胎若是一举得男,那以后陈府就是她儿子的了,谁还能跟她抢?谁能越得过她儿子去? 向氏现在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着,天天想的是怎么保养让自己这一胎顺顺利利一举得男,至于那嫁出去的女儿,只要她给向晚生个兄弟,向晚的以后也就终身有靠了,儿子靠不住,还可以靠娘家,自觉这样对得住女儿了,随把嫁出去的女儿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可怜陈向晚才豆蔻年华就被父母安排,突然嫁给比自己大十岁的赵秀才。心里的恐惧无人诉说,幸好相处下来发现,夫婿是个会疼人的,公婆也明事理。放下了初来乍到的拘谨,渐渐人也活泼了不少。 只是她刚成婚还没开怀,她娘先一步老蚌生珠,叫她在夫家面前好不尴尬。她倒是回过一趟家,可娘满心满眼里都是她肚子里的宝贝儿子,还叮嘱她,现在年纪太小,千万不要怀孕,又告诉了她几个避孕的办法。说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先跟女婿相处几年看看再说。总之要孩子前必得跟她说一声。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母亲怀孕,却不让自己怀孕,还相处几年看看再说,听听,都是些什么话,成心盼着自己婚事不成,合离或是被休弃回来吗?被母亲的话伤到的陈向晚自此很长时间没回娘家。 向氏这一胎怀的不易,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等这一胎坐稳了,才敢出去活动活动。 最近后院的事儿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不过就是女人之间的拈酸吃醋,不是老爷在这个屋里多睡了一晚,就是在那个屋里少睡了一晚。今儿个这个来搬弄是非,老爷给那个新来的妖精添了一副首饰,没给自己添倒罢了,也没给夫人添置,这要置夫人于何地。明儿个那个得宠的就来哭诉两位姨娘欺负自己云云。她就把她们当猴儿看,权当看出戏了。看完戏,赏一注钱完事儿。 她只要将这一胎平安生下来就可以稳坐钓鱼台。至于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都是些目光短浅的粉头,只要不反了天,由着她们闹去。她乐的得个贤名。 就这样时间不紧不慢的滑到了她怀孕六个月上,这天早上吃过早饭以后,她跟往常一样去花园里溜达。觉得有点冷,她让丫鬟回去取她的披风。 一阵儿冷风吹过来,她又打了个寒颤。手里的丝帕没抓牢,被风儿裹挟着往前吹去。这可是女人的私物,若是让那不怀好心的捡去,可怎生是好。于是向氏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好在也没走多远,那丝帕就吹在假山石壁上不动了。她赶紧上前拿下,这一活动,额头都略微的有了些汗水。可能跟怀孕有关,她最近老是感觉身体虚,略微一活动就出一身虚汗。她不禁又拿起帕子擦了擦脸。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假山那头有人说话。 好奇心作怪,她附耳倾听起来,只听那边是两个男子的声音,一个年纪略微大些,似是林管家,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听着话音似是他儿子,只听林管家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我说你有没有眼力见,非得我把话儿挑明了,你才照着我说的做吗?” 只听那年轻男子语气颇为无奈,“爹呀,夫人掌着中馈,又怀有嫡子,怎么看也不像要失势的样子。您不让我往前凑,莫不是诓我吧!” 她听出来了,那是林管事的长子林茂。她见他灵头,最近安排了他不少差事,用着挺顺手的。 “你,你个笨蛋玩意儿。你可比你弟弟林盛差远了。他虽然不聪明,但是至少听话,不像你,总是自作聪明。”林管事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儿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自作聪明了?”被爹又拿弟弟出来刺啦他,他着实不忿,他还不如那个愣头青? 林管事看他这个态度,也气笑了,“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平时也不是没跟着老爷,老爷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会揣度吗?他那样爱惜羽毛的人,怎么能容许夫人有污点?” 第103章 香消玉殒 “可夫人都怀孕了嘛…… “可夫人都怀孕了嘛不是?你没看老爷多紧张这孩子呀!” “哼!怀孕?夫人早几年生四姑娘, 哦不,三姑娘的时候早就伤了身了,怎么可能怀孕, 只是吃了秘药看着像怀孕而已。” “怎么可能?”林茂语气里都是不信。 “我找的人, 还能有假?不然你以为老爷怎么对付夫人,才能保住名利?”听得一旁的林茂没了言语。 后面林管事又骂了几句儿子不争气的话,向氏也听不见了,她此刻脑子嗡嗡作响,浑身颤抖不已,若不是贴着假山, 她整个人早就支撑不住。 低头看了看凸起来的孕肚,她不相信肚子里没有孩子, 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她颤颤巍巍的摸着肚子,告诉自己不要相信, 可潜意识里觉得林管事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被两种情绪拉扯着, 林氏突然腹痛难忍,她顺着假山石壁滑坐在地,疼得她面色扭曲, 低低的呻吟起来。 “谁, 谁在那边?”假山那边的人听到有动静, 赶紧绕过来一看,发现竟是夫人。两人都大惊失色, 知道刚刚他们的对话应该被她听了去。 “爹, 爹,这可如何是好呀!”夫人再没本事了,对付他们两个下人, 跟捏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 林管事短暂的慌张过后,已经镇定下来,他沉声道,“慌什么?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他在林茂旁边附耳道,“这个秘药最忌大悲大恫,一旦发作血流不止,只要过两个时辰再来,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他用眼神示意儿子跟着自己退下,林茂现在吓得六神无主,爹说什么就是什么,赶忙跟上他的脚步,两人悄悄闪身而去。只留下向氏在那里疼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身下一片血色慢慢蔓延开来…… 回去拿斗篷的丫鬟回来没看到主子,想到主子怀着六个月身孕,应该走不远,忙在附近找寻。终于在假山的石壁旁发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向氏。一看到这样的向氏,丫鬟吓得失声尖叫。奈何陈府颇大,向氏又一向节省,府里的仆人也是刚刚够用。 周围除了她连个人影都没有,她试了试挪不动人,只好又去叫人。好在将人抬到后院卧房的时候刚刚过去半个时辰。老爷现在没在府里,丫鬟又去秉明林管事,林管事说他马上让人请大夫,可往常不到半个时辰请来的大夫,一个时辰过去了才将将来。 可把完脉,大夫却只做摇头叹气模样,告辞让另请高明。林管事见这样知道向氏怕是真不好了,也不敢拖延了,急忙让人去衙门寻大人,这事还得让大人来定夺才是,若是不跟大人通报,后头怕是要怪罪起来。 等陈仁诚回来的时候,向氏已经气若游丝了。她就硬挺着等他来,他不来她死不瞑目,她抬眼见他远远的站在那里,不禁讥笑道, “怎么,夫君,我还没死呢,你就怕成这个样子,都不敢到我跟前来了。” 陈仁诚不想被向氏直接戳破面皮,又上前两步,表情不自然的说道, “惠娘,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怕什么,我担心你都来不及,而且你也不会死的,你只是流血过多,好好休养休养就会好的。” 向氏只做不知,问道,“哦?那我们的孩子呢?” 一说到这个,陈仁诚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哀伤的表情,语重心长的开解道,“那是个没福的,孩子~你调理好身体,我们还会有的。” 见都到这一步了,这男人还在这装深情,难怪,难怪,她会阴沟里翻船,死在这小人手里。真的装得太像了!演得太真了! “是不是自打你知道我与那辛一啸有一段关系开始,你就想整治我了。 你是监察御史,从来都是你监察纠举别人,你不允许你有把柄,落人口实,让人看了笑话。 但是合离或者休弃你怎么舍得我的银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结了我,而这样的理由,说出去也不会让人生疑。” 陈仁诚听到向氏这样说,脸上有一刻的僵硬,随即皮笑肉不笑得斜睨着她, “惠娘,你莫不是病糊涂了吧,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亏我待你一片真心。” “一片真心?陈仁诚,你做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我早该想到的,只可惜我被情爱迷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什么不是第一次了?你知道了什么?”他的眼神逐渐冰冷起来,凉薄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问我知道什么,你不想想你做了什么?表姐是怎么死的?难道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吗?当年我让春兰的丈夫在她孕期下药,是不想让她生下孩子。春兰的丈夫却没听我的,而是在表姐生完孩子以后才下了虎狼之药。 这些年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可巧,前年让我找到了他,我一番盘查才知道,背后的黑手竟然是你!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当时还天真的以为那时你是想为我们的将来扫平障碍,才出手的。现在想想,你不过是贪恋我的银子,想用它开路,换你的锦绣前程。” 见向氏将话挑开,陈仁诚也不装了,直截了当的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怎么,你想杀人灭口?”她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反应过来,又轻笑了一声,是嘲笑自己的,她什么都懂,独独之前蒙蔽双眼,不好好看看这个虚伪的男人。 见向氏不说,他也不着急,“惠娘,你恨我不要紧,你总得想想柔姐儿吧,她才五岁,若是我出了事,她不会流落街头吗?还有向晚,她要没了娘家,夫君也发了病,她以后的日子可是要比黄连还苦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男人恶心起人来真是没有下限,“向晚倒也罢了,柔姐儿是你亲生骨头,你都拿来威胁我?”反应过来以后,她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早就知道赵秀才家里有疯病,那你还逼我把向晚嫁过去?” “你最开始不是要把江冉嫁过去吗?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嘛! 再说赵家怎么了,赵家再不济,银子多啊,这赵家对咱有亏,银子还能少了?” 向氏此时万念俱灰,恨自己当年瞎了眼,从表姐那抢来这豺狼。怕他以后对女儿不利,直接说道,“我怕留下后患,她丈夫,被,被我了结了。”陈仁诚听后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想等她快生产的时候再动手的,她自己折腾的药效提前发作了,这可怨不得他了。 在这儿跟一个快死的人待这么久够晦气的,反正彼此都撕破脸皮了,也不用装什么深情了,这样也挺好,让她在这自生自灭吧! 他随即不再管床上那苟延残喘的女人,直接甩袖离去!临走还嘱咐人将门窗禁闭,任何人不准进去,也不用管屋里的动静。 向氏见他关门走了,脱力躺在床上。听到门吱嘎一声关上了,床下的小家伙才爬出来,爬到向氏的床上。 摇着向氏的胳膊,“娘,我刚才有听你的话,乖乖的,没有出声。”向氏抬头看向小女儿,此时的小女儿眼里蓄满眼泪,一副要哭不苦的模样。虽然才五岁的年纪,却极为听她的话,从不惹她生气,比她姐姐贴心多了。 她哆哆嗦嗦的从床榻里面拿出一个小匣子,取出里面一个香囊,递到小女儿手中,“柔儿,娘有件事要你去办,这个”,她指着香囊道,“里面有三副药,你分三天下到茶里,端给你爹喝了。” 看着女儿满脸懵懂的样子,若是她不是到这般地步,怎会让女儿挺身犯险。她狠了狠心,“你听懂了吗?一定要按照娘说的办。”她以后会理解自己的苦心的。 “另外,你大姐跟你大哥,你以后见了莫要跟他们有嫌隙,是娘对不起他们。”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或许是想到她的小女儿跟那对姐弟一样,也是从小没娘,物伤其类,向氏终于承认是自己错了。 “以后见了你大姐陈江冉,就将娘给你的那本《幼学琼林》交给她。” 江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乖,娘刚刚跟你说的话,以后不要跟别人提起,包括你奶娘,来,跟娘拉勾。”她气若游丝,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伸出尾指与女儿拉勾。 拉完勾,她推说要睡一会儿,让女儿不要打扰她,就乖乖躺在床下,不管谁来,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就跟刚刚一样,不要出来,天黑了再出来。 见女儿照做,乖乖的躺到床下去,她心痛得无以复加,她也终于体会到表姐那时的心情了,一定是极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舍不得撒手,多希望陪着孩子慢慢长大,可惜就这么简单的诉求都成了奢望,临了,临了,她终于相信有轮回了,可惜已经晚了,大错已经铸成。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陈仁诚的报应也一定会有的,可惜自己没福气欣赏了。想着,想着,向氏觉得自己头又开始晕了,呼吸更加不畅,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呼吸呼吸,身体却颓然倒下…… 第104章 伉俪情深 傍晚,华灯初上时,…… 傍晚, 华灯初上时,陈府的大门上已挂起了白幡,两侧白色的灯笼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周围的邻居一打听, 原来是这陈大人的继妻去世了。再一问竟然是因为生子过程中大出血没的。 有那知根知底的老街坊听到也是心里琢磨, 他前头那个妻子不就是产后大出血过世的,怎么这继妻也是这样,不过那继妻还不如原配呢,好赖人家把孩子生下来了。这位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保住性命。接连死了两任妻子,这陈大人莫非克妻不成? 于是没过几日有关监察御史陈大人克妻的传闻就甚嚣尘上,等他本人知道的时候时候, 谣言早就传遍了街头巷尾。气得他把家里的茶盏都打了个七七八八。丫鬟、仆从只当主母去世,主子心情不好。只有陈仁诚自己知道自己心里的苦楚。他才将将四十而已, 人生的路还长这呢, 他还要再娶妻呢!这到处流传着他克妻的传闻,这让他怎么再找个条件不俗的女子主持中馈? 他能不着急上火吗?这天, 他嫌伺候的丫鬟备的茶水太热了, 将茶盏并桌上的东西都甩到在地,统统砸的稀碎,又将人通通轰了下去。 被轰下去的丫鬟噤若寒蝉, 往回走的时候正巧碰到五岁的三姑娘又端着一杯茶水走来。丫鬟本想好心提醒, 被身边的同伴拉了一下衣袖, 用眼神示意她,不该管的事莫要管。咱们当下人的嫌命长了吗?还用得着替主子操心吗?那丫鬟随即不再言语, 低头跟着众人退下。 陈江柔走到她爹爹的房间, 轻轻的敲了一下房门,见里面没有应答,就推门走了进去。那陈仁诚此刻心烦意乱, 也不抬头,生气的叫嚷道, “你是聋了还是反了天了,让你们下去下去没听见吗?非得吃一顿板子才听话?” 见对方竟然没有应答,气得他抬头再要骂人。见来人竟是他五岁的女儿江柔。他见女儿此刻被吓得脸色煞白,眼里的泪水涌出眼眶,无声的滑落脸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本来因为向氏,他应该迁怒小女儿,可看女儿一副可怜样,训斥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而用清冷的语气道,“你不在自己屋里待着,跑来这里干什么?” 她小声的说道,“我来给爹送茶来了,我自己泡的茶,不冷不热,刚刚好。爹爹尝尝。”说着将手中的茶盏奉出去。 陈仁诚这才发现小女儿手里拿着个茶盏,这怕是听自己嚷着茶水烫,来给自己送茶的。想到她也是一番孝心,态度不禁柔和起来,刚好自己把茶盏都打碎了,此刻正觉口渴就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见他喝完了,江柔小声的说道,“爹,我明天还能来给您奉茶吗?”寂静的房间里,陈仁诚听出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想她也是乍然没了娘,这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又一心想着孝顺他,他怎么能驳斥了她,于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不管他的心情好不好,小女儿果然天天来这里给他奉茶。他心里默默想着这小女儿着实孝顺,还想看看这小人儿能坚持多久呢!可不过才三天,人就不来了。果然是小孩子,说风就是雨,哪能期待她天天如此!再说一个姑娘家,本不需要有什么期待!于是丢开手去,不再理会这事儿。 这天下朝后,老友付通判上来打招呼,“诚弟,你这是不是弟妹过身你太伤心了,怎么看着才半个月功夫,你就老了这许多岁,这头上还生了这么多白发呀!” 陈仁诚听后一脸莫名,本来嘛,男子汉大丈夫,哪儿会跟个娘们一样天天照镜子,自从妻子去世他心里也有烦心事,哪儿会在意这些细微之处。 “是吗?”他摸摸脸,没感觉呀!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还没等付通判回答,另一位跟付通判一起的同僚抢先说道。 而陈仁诚本人被他俩说的,回家想起这事儿来赶紧去照镜子。结果一看不要紧,好家伙,吓自己一跳,他看着铜镜里像老了十岁似的自己,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回事儿?他怎么一下子老了这么多,看着隐隐有自己叔叔的样子。他百思不得其解。吃饭的时候因为前几天公差忙,这天他终于能跟父母同一桌吃饭了。谁知刚一落座,就见他娘打量完他以后,就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还安慰道, “哎呀,我可怜的儿呀!你可别想不开呀!惠娘已经去了,你也要振作呀!可别再伤心了。”被他娘这一惊一乍的,吓得他筷子都险些握不住,他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 “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想不开的?” 见他到这个时候了,还死鸭子嘴硬,老太太气得不行,“你还不承认?你照照镜子看看,你最近都把自己磋磨成什么样子了。就为一个娘们儿,值当的吗?就凭你现在这个官身,比咱村里的地主老财可强多了,他都有十房八房的妻妾,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多的是女的想生扑过来的,咱这次往好的挑,管保能找个伺候的更精心的!” 老太太有这个自信,戏文里怎么唱的来,她家儿子是人中的鸡,哦不是不是,是凤。 陈仁诚这下才明白,原来老太太看自己最近沧桑了不少以为是因为向氏离世,经受不住打击造成的。 他会伤心?真是搞笑,他恨不能放个鞭炮庆祝庆祝自己踢蹬了这根老菜帮子,很快就能纳个新妇进门了。还伤心,他可是高兴坏了。可这样的话,他没法说出口,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父母。 陈母见儿子一直不说话,料定是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随即又宽慰了几句,搅得他没了食欲,饭菜往嘴里胡乱扒拉两口就放下筷子出门了,徒留老两口在那大眼瞪小眼。 陈仁诚觉得可能是自己这段时间太累了,休息休息就会好多了。可天不遂人愿,这才又过去没多少日子,他的头发又白了不少,脸上的褶子肉眼可见的也多了,面皮都有些耷拉了。整个人跟向氏离世之前一比,看上去竟老了十多岁不止,乍一眼打量,倒像个老叟一样。 最让他恼火的还不在这里,同僚见他伤情,就送了个美人过来,直言是正宗的扬州瘦马,保证让他在床上忘了前尘往事,只想着眼前的美人儿。 他见那美人当真美得不似人间色,一见就心猿意马起来,这人刚送到,等不及天黑他就抱着美人儿共赴巫山了。 可没想到的是关键时刻,他竟然雄风不振,三过家门而不入,在美人面前丢了个大丑,真是败兴。而且一连几天都这样,他终于意识到,原来他不止看上去老了,他的小兄弟也变成了老兄弟了。 以前向氏去世,他多少要装的伤心一点,现在他是真成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众人见他这个样子,不由感叹这陈大人真是个长情的人啊,被一个男人这样思念,向氏一辈子也算值了,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有哪个男人妻子离世能被打击成这样啊!这一对比,有那妇人看自己男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自己要是没了,身边这老狗心里早乐开了花了,还会伤心,这男人呀!还是人家陈大人有人情味。 这个长情的人设可真是让陈仁诚立住了,他心里却叫苦不迭,不止房事上没了乐趣,他想再娶一房美娇妻的愿望也落了空。为什么呢? 他连克了两任妻子,已是婚事不易,现在都传言他与那向氏伉俪情深,是那种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的情深义重。这让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肯嫁,嫁进来,活人怎么可能比得过死人去,这日子可没法过。再加上,他面容看上去老了那么多岁,脸上满是沧桑,早已不复往日的俊颜。 这要感情,感情全给了前面那一个,要颜值,面容因为情伤也苍老的不成样子了,嫁他,是稀罕他年纪大,还是喜欢他身上的老汉子味儿吗?所以陈府女主人的位置就空置了下来。 陈仁诚自己呢,这段时间过得也是水深火热,在他吃了各种帮助重振雄风的药丸,都无效后,他已经知道,他以后怕是没了作为男人的快乐了。这还纳什么人呢!纳进来看得着吃不着,比杀了他还难受,而且还会时时提醒他,作为男人他不行,也就彻底歇了纳人的心思。 可吃瓜群众不明白呀!背地里都纷纷议论,你看人家自从夫人去世以后,再无二色,别人送的美人都让他转赠出去,就两个姨娘,一个帮着照顾父母,一个帮着打点后院。 其实他不需要坊间给他立的深情人设,他想要的是强健的体魄,因为他发现,房事上没了本事还只是个开始,这没几天又添了新的毛病,比如,尿频,尿急,尿失禁……诸如此类的老年病折腾的他叫苦不迭…… 第105章 生死由她 他开始天天忙着找大…… 他开始天天忙着找大夫各种调理身体, 哪儿还有闲工夫想在仕途上更近一层楼,这要是命都没了,还爬个屁! 其实, 陈仁诚之所以短时间能苍老如此, 向氏让小女儿下的药居功至伟。她料定等自己死后,那薄情的男人肯定会迫不及待的要纳新人进府。而且这男人为了仕途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他这样待她,她没一副毒药毒死他已经是菩萨心肠了。其实她何尝不想这样做,只是若是这样做了,小女儿就活不成了。自己都要死了,若是他也死了, 自己的女儿岂不成了孤儿。这吃人的世道,让她们可怎么活命呢! 所以她只是让女儿给她爹下了一种让人迅速衰老的药, 但不会致命。这种药无色无味, 任谁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她活到这个年纪又跟过土匪头子,也不是白活这么多岁数的, 身上总有一二个底牌。这个药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没想到最后竟然用在了相公身上。这人生啊,真是无法预料又讽刺。 父母之爱子,则必为之计深远。不得不说, 向氏也是用心良苦。好在她的一番心思终是没有白费, 这一顿操作下来, 陈仁诚没娶到合意的新妇,这没有新妇进门女儿就没有继母刁难。更何况这男人一下子老了这么多岁, 雄风不振, 这膝下子嗣就这么几个了,由不得他不对女儿也好一些。 最妙的是这陈仁诚一下看上去老了那么多岁,身体衰败, 就会服老,这仕途上心思就会淡一些,再加上没有贤内助扶持,仕途上想再上一步比登天还难,只有他仕途上彻底歇了心思才不会将女儿填进去,把女儿的婚姻当他垫脚石。 若是向氏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算盘都一一如愿,不知道会不会觉得上天也算厚爱她了,虽然没有一命抵一命,但是罪魁祸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未来还会病体缠身,受病痛折磨…… 陈府最终回归平静,这府里正经主子没剩几个了,少爷远在岳麓书院求学,大小姐被除族,二小姐嫁人了,这阖府除了老夫人,老太爷,老爷,就只剩下三小姐这个主子了。统共就这么几个正经主子,还都是老幼病残,下人活计也轻省了许多。没了汲汲营营的人,只剩下一片岁月静好…… 就这样,时光如云朵,被风轻轻一吹,渐行渐远…… 同一时间,舟山府 岳欣儿自从在大哥的帮助下拜得有“舟山府第一稳婆”之称的范稳婆为师后,技艺与日俱进。闲暇的时候,岳欣儿还去跟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学些药理知识。 那范稳婆见她虽然年纪小小,但极有主意,又能吃苦,最关键的是有颗仁爱之心,对她满意非常,自己无儿无女的,真当自己女儿般疼爱,自然的就将这一身的本事尽数都教给了她。 别看才在范稳婆身边待了一年,本事就学了个七七八八,她在坊间也慢慢有了名声。加之,范稳婆年纪大了,难免力有不逮,有些离得远,需要车马劳顿的活计,她就让欣儿替她走一趟。 这天永兴坊内有一户人家突然要生产,这次距离倒是近了,奈何范稳婆最近身体不适,这给人接生也是力气活,这活计自然落到了岳欣儿头上。 她临时被一顶软就轿接到一处一进宅子里。还没下轿,就听男主人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怎么样,接生婆接到了吗?” “接到了,接到了,只是范稳婆她今儿身子不大康健,怕过了病气,让她的徒弟替他走这一趟。你尽管放心,本事好的很。” 岳欣儿听到那男人的声音,就有些怔忪,这是,这是,孟黎?自那次见面以后她以为今生他们都不会再碰面了,没想到,这才时隔不到一年,他们就又见面了。 隔着软轿的门帘,她不禁苦笑,为什么总要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然而,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因为她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产妇痛苦的低吟。 她立刻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见软轿已经停稳,就掀开门帘走了镇定的走了出来。 她仰起头,淡定的与那审视的目光对视,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他还跟去年一样,摸样未变,只是此刻脸上多了些许憔悴,大抵是担心他娘子吧!泡¥沫¥独¥家 而孟黎此刻脸上的惊讶收也收不住,不是因为那姑娘异常美丽动人,虽然也确实是这样,但最令他惊讶的是,怎么有这么年轻的稳婆?他几时见过这么年轻的稳婆,看她的梳妆,这还是个姑娘?他也不是久不来舟山府,这舟山府的稳婆现在都这么年轻了吗? “松子,这就是你给我找的稳婆?你是认真的吗?”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男子当即跟被蜜蜂蛰了一样,跳脚解释道, “怎么不是认真的,这是岳稳婆,是范稳婆的关门弟子,还通药理,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咱这一片没有不知道的。我们什么关系,我坑谁,都不可能坑你,再说这生孩子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松子虽说是掮客,但你知我也是有底线,有原则的,绝不会挣昧良心的钱。” 他一叠声的分辩完,岳欣儿接着他的话适时的说道, “孟相公,我若是没有本事傍身,就不会接这一单生意,而且我来都来了,你现在再去找别的稳婆也是要费些功夫的,我听着令夫人的声音,应该是中气有些不足,怕是等不了许久,不如让我先看看令夫人的情况?” 孟黎一想也是,夫人都要发动了,这临时上哪儿再找稳婆,更何况她听声音就能听出他夫人有不足之症,应该也不是那混日子的。 于是孟黎也放下了心中的成见,赶紧领着人就去到产房。岳欣儿让他去备下提气的黄芪或者参片,自己拿着个小包袱就径直走进产房。 一进产房就看到一个婆子在产妇旁边,给她擦汗,口里还念叨着,“夫人呀,可别睡着了,相公还在外面等着您的好消息呢。” 她是被聘来照顾这妇人衣食起居的,没想到这妇人才八个月的身孕,大清早起来就喊着肚子疼,看着是要生的样子,这妇人本就体弱,都说七活八不活,她这一胎怕是要悬。看着就受罪,哎呦喂,老婆子年纪大了,真是受不得吓,赚这个钱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她虽然会伺候人,但几时给人接过生呀,只能一边帮忙擦汗,一边先安慰着,心里祈祷着那产婆子快赶紧到吧。 正愁着呢,门外就进来一个挎着一个小包袱的姑娘。还说自己是产婆,得亏她年纪大了,人老成精,不然当场面上就绷不住了。 得,人家说自己是产婆就是产婆吧,老爷都没发话,她管什么?反正有人来接她的活计她何来而不为,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操心人家手艺了。 想到这里,她赶紧给岳欣儿腾出位置。岳欣儿净收后,检查了一下产妇的状况,随后问道, “疼了多久了?” 床上的女子,此刻虚弱的无甚力气,脸色苍白,跟一年前的明媚想比,此刻犹如一朵被雨水打落的花朵,零落不堪。 “三个时辰了,从五更就有感觉了,开始疼的不频繁,现下应该是疼的厉害了。”那婆子见女人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把知道的都全说了。 “我看了看,宫口只开了二指,你去厨房里看看,给她做点饭吃,咱们且有一场硬仗要打呢,顺便看看孟相公将参片找来了吗?咱们一会儿要用呢。”说着就让婆子赶紧准备去。那婆子自然乐意干,现在干活可比守着干产妇轻快多了,人麻溜儿的就跑厨房去了。 产房里只剩下岳欣儿和孟黎的夫人。 说实话,现下这种情况,产妇本身身体不好,胎儿月份不足,宫口又难开,她若是使尽全身本事,或可让他们母子均安。但凡她只有一二分的不出力,这产妇就可能就交代了。而且不是她自吹,以她对舟山府这些稳婆的了解,似一二般的稳婆最多能让这胎儿生下来就是极高的本事了,还能捞出产妇的命来? 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人,她生她死就在她一念之间。 她心里也住着一个恶魔,那恶魔叫嚣着要她放纵自己的贪念,只需要懈怠一点儿,这男人就到手了。她本来已经放下了,她觉得自己也放下了,可就在刚刚,孟黎用那陌生的眼光打量她时,她险些支撑不住,她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揉碎了一样,那样疼,还要挂着得体的笑,这比杀了她都难受。 为什么命运总是让她选择,她真的讨厌做选择。 明明上次见面时,自己已经救了他妻子一命,为什么还要让她再救一次。她又不是观世音菩萨在世,真的与世无争,生来要普度众生。她还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儿,是她和他的孩儿。若是她死了,她跟孟黎再续前缘,那前世有缘无分的孩儿还会回到她的怀里。 她的孩子,一想到她的孩子她就控制不住,要恶向胆边生,她要她的孩子。 第106章 恩怨尽了 此刻产房里只有岳欣…… 此刻产房里只有岳欣儿跟那虚弱的产妇。若是睁开眼就会看到那产婆整个人颤抖, 双眼有些红,面容逐渐癫狂,可惜那产妇此刻虚弱的紧闭双目, 跟只小猫一眼无助的痛苦的呻吟着…… 产程也真如岳欣儿说的那样, 相当漫长。孟黎就站在门外一直等,从白天艳阳高照,等到万家灯火点起。 越等越焦躁,他焦急的在门外走来走去。在他感觉自己要濒临崩溃之时,终于听到了屋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声音虽然不够响亮, 但是足够让他瞬间泪目。 他急忙趴在门外,满脸都是担忧, “窈娘, 窈娘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咯吱”一声, 产房的门开了, 岳欣儿抱着一个用浅色细棉布包裹的婴儿走了出来,脸上略显疲惫,声音里带着三分喜意道, “恭喜了, 孟相公, 是个千金呢!你看多乖巧。” 孟黎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但是他没有马上接过孩子, 而是视线越过岳欣儿, 往屋内望去,无不担忧的问道,“我娘子她怎么样了?她有没有事?” 岳欣儿身体轻微颤栗了一下, 这个时候那帮佣的婆子正好将屋里打扫完出来,面上一脸喜意, “夫人只是生产脱了力,现下睡着了。夫人要是知道您先关心她,一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说的孟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听到娘子也没事,他才彻底放下心来,按照岳欣儿教的手法将小婴儿抱在怀中。 等那婴儿一入怀里,那笑容更是收也收不住,还不忘对岳欣儿表示感谢,“早听说府城的稳婆本事了得,我娘子身子本就病弱,这一胎怀的着实辛苦,我就怕她生产有个万一,这才带着她来府城生产,这次多谢岳稳婆了,白天您来的那会非是我不相信您的本事,是您看着着实太过年轻,我担心,我担心……” “孟相公你不用解释,我能理解,您也是担心妻子和孩子的安危嘛!” “就是呀,孟相公,我老婆子一见就觉得这位稳婆面善,一看就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您这一胎儿得了个千金,都说先开花后结果,赶明儿您再添大胖小子的时候,再让这位稳婆接生啊。” “哎,生这一个我娘子都一只脚踩进阎王殿的门里去了,还再生?不生了,不生了。有这一个我就心满意足了。”他没有抬头,只一个劲儿的看着孩子,像是要把孩子的模样刻到心里去,那眉眼里的慈父之情溢于言表。 那婆子不禁咋舌,这样爱重呀?嘴上忙不迭的连连称赞,“这夫人可真是好命哟,嫁给您可不是掉到福窝里去了。” 然后一顿彩虹屁夸的岳欣儿临走时,孟黎给岳欣儿红封的时候也给了婆子一个,让她沾沾喜气,喜得那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因为抱着孩子,孟黎只让婆子将岳欣儿送出去,让她给岳欣儿雇顶轿子,好生送走。那婆子也不敢阳奉阴违。 等到岳欣儿坐在轿子中,才长舒了一口气。她心里还念着他的好,还没有完全放下他的时候,来这么一出,真的很考验她的人性。 但使君有妇,做人的底线让她战胜心魔,她庆幸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没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糊涂事。 许就是上辈子她欠他的还没还完,说起来上一世她也算是害死过他的孩儿,今生她将他的孩儿平安渡到人间如此就全了这段因果,恩怨尽了了…… 其实说到底她最放不下的还是她的孩子,虽他们未曾谋面,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能不想自己的孩子呢,更何况她亏欠了他,每每想起来,当真是剜心之痛,这种痛苦只有做了母亲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一段关系真正从心底放下,人会变得非常安静。回去以后,她静下心来学习,汲取知识,技艺飞速提升。忙碌之余,她又悉心研究手里的案例,将师父平时口述的经验,记录下来,装订成册,送给师父。那范稳婆今生没想过自己不过是一个给人接生的婆子,竟然还能出一本书。 接过书时,她的手都是抖的,她泪眼婆娑的抚摸着手里的书卷。谁能想到啊,多么高深的书籍,竟然是她作的。 有生之年,能写出一本书来,她就算没白活,让她立时死了也值了。年轻的时候她怨天怼地,怨恨贼老天,让她年轻守寡,孩儿没长大就被一场疾病夺走了性命。本来她也是要死的,可天无绝人之路,因缘际会间她端了稳婆的饭碗。这一端就是几十年。 临了,又让她收了一个这么贴心的徒弟,给她写了一本书,书是什么,那是读书人才能看的东西,金贵着嘞~算起来虽然前半生多有磨难,也算是不枉此生…… 嵩阳书院内,岳展的日子过得是当真不寂寞!他自从得了百里山长的长弓,就在书院出了大名了。 每天课业结束以后,上门挑衅的人是络绎不绝,原因无他,都是冲着他前些日子新得嵩阳书院的镇院之宝来的。这让岳展深刻的体会到一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那些来的人个个要与他比试,连话术都如出一辙,若是输了就任凭差遣,若是对方胜了就要他将手里的长弓双手奉上。 笑话,他要差遣他们干什么呀!可一个个的撵又撵不走,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他们这些人只是来暂住,可赖着不走,也扰得同窗们不得安宁。没奈何,岳展只得应战。 不过岳展也是蔫坏的,本着你丰富了我课外生活,我就丰富你的五感的原则,他与他们约定,若是对方赢了,这长弓自然双手奉上,可对方若是输了,他也不需要他们差遣,只需要对方打扫一旬茅厕。 好胜心驱使下,个个答应的爽快。要比的内容岳展提前设定了框架,文武之内都可以。 呵!好大的口气,还文武之内都可以!城南城北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敢在你爹面前狂,看不把你的面皮扯下来当抹布! 于是嵩阳书院的学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有岳麓书院的学子,个个跟看戏一样摇头。哎,这嵩阳书院的学子看着长得也挺精明呀,怎么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普通老百姓都知道,这柿子得捡软的捏,这里的学子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想饭后去茅厕消化食儿了?跟岳展斗,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嵩阳书院的学子可不管岳麓书院书生们怎么想的。他们就不信了,他们这么多人还赢不了岳展一次! 刚开始的比赛还是中规中矩的,他们知道岳展箭术了得,巧妙的避开了箭术比试。看着他高大威猛,威武不凡,这一身腱子肉,这肌肉的轮廓,一看就知道跟骏马一样结实,这不就是个妥妥的莽夫嘛! 于是他们决定先文斗。 从四书五经,考到诗词歌赋时,已经有四位仁兄去打扫茅厕,清理恭桶了。那书院本干这个活计的人自然是求之不得,还有这好事儿,直接将自己负责清理的最大的,最难打扫的让了出去。 这些书生哪个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何时见过这么多污秽不堪的排泄物,更何况还要打扫?可愿赌服输,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用拿笔的手,拿起了马桶刷子,化悲愤为力量,刷呀!刷呀!刷呀刷! 这最难的是其中有个学子他是个强迫症啊,从小对自己要求高的人,就极为容易犯这个症。他干什么都要到边到沿,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纰漏。原来做学问,这是极好的优点,一丝不苟方能学问扎实。可现在换成了茅厕,看着满屋的污秽,那强迫症犯了,可是要了他老命了!只能撅着屁股吭哧吭哧打扫起来,必得打扫的一尘不染,不然他的强迫症不允许他放下手里的刷子,真是心塞。 也有那脾气不好,急性子的,他拿起马桶刷子对着那马桶就是一顿捣鼓,这做什么事情都是有技巧的,这刷马桶也是一样,最忌讳用猛劲儿,一顿操作下来,还卫生没打扫完呢,人就被喷的头发丝儿上都是屎渣渣~~~ 那有洁癖的,更是不想活了,想当场原地位列仙班。想解脱呀!那也得先打扫完再说!四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扫区域,按头按份,谁也别想跑! 不提他们怎么打扫完的,回来个个yue的脸色蜡黄,整整一天没吃饭,第二天倒是吃了点,可一去恭房就吐干净了,得,省事儿了,也不用污了其他地方了。 嵩阳书院的其他学子看着同窗的惨样,也不免心有戚戚,本来跃跃欲试的众人,心里也打了退堂鼓。岳展自然乐见其成,他可不想天天跟这一群人比来比去。 本来嘛,大家都是来求学的,天天的心思不在学习上,光想着对付他,他不让这出头的椽子先烂,杀杀他们的锐气,后面的麻烦只会源源不断。至于那去打扫茅厕的,他心里只能默念一声对不住了,谁让他们先跳出去当这个出头鸟的。 沉寂了几日以后,就在岳展以为风平浪静,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又有那不知死活的上门了。 岳展倒也不惧,心想凭你有多大胆子,我就给你配多大的屎铲子,喜欢闻芬芳气息的尽管来比就是,他会让他们深刻领悟一句话: 入鲍鱼之肆,久而不觉其臭!!! 第107章 精准打击 岳展不知道的是,原…… 岳展不知道的是, 原来有那聪明的,决定从岳麓书院内部入手,探探岳展的弱点在哪里, 然后精准打击。凭你有多优秀, 总逃不过这世间铁律:人无完人。他就不信了,对方能一点破绽也无? 不得不说,能想出这个办法的老兄是个人才。在他把对方的同窗灌醉后,他也确实挖到了内幕消息,原来啊这岳展,他确实有千般强, 可他有两样所有人都知道的弱点,一是他绘画水平极为有限, 二是他音律上没有慧根。 岳展一听来人要跟他比试绘画, 就猜到保不齐是自己人走漏了风声。 哎,这力量的瓦解都是从群众内部开始的呀! 跟他比绘画?说起来这绘画确实是他的弱项, 传言不假。刚听到有人要跟他比这个, 他第一反应也有点头大。 系统教的全是武举内容,通过系统他智力提升,四书五经等科举知识信手拈来, 甚至连毛笔字都因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阅尽上下五千年的墨宝, 于方寸砚台之中,笔墨自有山川沟壑。 唯独这丹青, 是他极为头疼的, 因为这个跟智力无关,系统也无法帮扶,全靠一个字:悟。 见岳展眉头几近要拧在一起, 要跟他比试的苗志高不禁心头一喜。看来他打听的对了,这丹青一途是岳展的弱项无疑了。 他随即变得信心十足,微胖的身材瞬间支棱起来,让人感觉拔高了不少,气势也足了。他是谁呀,他是嵩阳书院一支笔,外号“丹青妙”,这一次,看这小子还怎么耀武扬威。 他一定会把他打回老家去,走之前还得把百里将军的长弓给留下。 他已经预想到他将岳展打得落花流水以后,同窗们投来或钦佩或感激的目光。最后,还得是他,维护了嵩阳书院百年的荣誉!!! 想到这里,他立刻行动起来,此刻他有着无限的动力,下笔也极为不俗,这苗志高也确实有两把刷子。没见他只是简简单单的几笔就将他们不远处的荷塘轮廓画了出来,没一会儿几朵含苞欲放的荷花就跃然纸上。 这外行看热闹,内行就看门道了。岳展虽然绘画上无甚天分,但他不缺欣赏的品味。依着他来看,这位仁兄最大的优点就在于配色上。他带的颜料只有简简单单的几种,却能配出所需十几种不同颜色来。而且运色大胆。不同于时人简单的将场景画于纸上,他画出的景致比现实更有意境,有一种出尘脱俗之感。 他们将桌案就摆在一处小花园内,这样开放的环境很自然的吸引了来来往往路过的学子,大家开始驻足围观。 渐渐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人都是被苗志高的画吸引过来的,都被他这一手妙笔丹青所折服。 连岳麓书院的书生看了都忍不住竖个大拇指。他们虽然支持岳展,但是嵩阳书院这位苗姓书生的丹青当真不错,这画成了就是在岳麓书院,那也是榜上有名了,欣赏的同时也不由的为岳展捏了一把汗。 岳展也没想到,这看着其貌不扬的小胖子,在丹青上造诣如此高深,这要赢他可不得使点巧劲儿。 于是他拿出了一只炭笔,不错,是炭笔。这个时代炭笔早就有了,只是炭笔并没有用来绘画,一般都是衙役或者商贩、店家用来做标记的。 就着一只炭笔他就开始作画。一开始大家都没有观察出他到底画的是什么,可画着画着众人就将目光在画跟苗志高中间逡巡。 像,真是太像了,何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就好像那人从画里往外看一样。此时,若是让一个现代人一看就明白了,这不就是素描嘛,可在大魏朝,压根儿就没有素描这种技法。所以当岳展施展出来的时候,顿时技惊四座。 要问岳展是怎么会素描的,笑话,他一个工科生,绘图是基本的技能好不好。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要用到这个技能,真是技不压身,什么都得学一点,不定哪一天就得用啊。 不用岳展跟苗志高开口,自有不少学子品评。一个身着嵩阳书院学子服的青年见众人都默不作声,他决定先声夺人, “这个还用的着比吗?一看高下立见。 哪副画更有美感,只要眼睛不瞎,列位都能看得出来。作画不就是为了让人欣赏的,能让人赏心悦目就是第一标准,所以这副午后荷花图更胜一筹!” 他作为嵩阳书院的学子支持自己同窗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他说得也有理有据。围观的人也有点头附议的。 岳麓书院的学子一看,这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呀!还可以这样操作呀!高览人来的机灵,当即有样学样的也夸起岳展的大作来。他拿起桌上的炭笔问道, “岳展仅仅用一只小小的炭笔,就可以将人物描绘的细致入微,惟妙惟肖,试问,在坐的各位之前有没有见过此种技法?”见大家都摇摇头,他才继续说道, “我觉得岳展这副人物图应该夺冠,因为他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技法,一种史无前例的技法,这个意义远比一场小小的比赛更大。诸位应该把眼光放长远些,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朝画作分类上,除了山水画,写意画,花鸟画,还会多一类:简笔画。”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寂静的午后,振聋发聩。众人不由发现,岳展做此画作,这的确是开宗立派之举,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画作好的人很多,但是能创新出一种新画法的人却很少,单凭这一点,就该人家赢。 虽然这里是嵩阳书院,围观的人以嵩阳书院的学子为多,但是最是书生意气的年纪,做不出违心之举,纷纷开始支持岳展夺冠。 苗志高见众人的反应,知道大势已去,不得不做出高风亮节之态,不然大家会以为他输不起,所以他强忍心中的难受,在别人宣布结果之前,抢先一步站出来, “大家都不要争执了,是我技不如人,这一局岳兄赢了。” “志高,你不要妄自菲薄,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苗志高见有人为他振臂高呼,心下不由感动,但是既然知道自己输了,就不自欺欺人了,也诚心诚意说道,“我拥有许多颜料,而他只有一只炭笔,做出来的画作,要众人争执方能出结果,你说我没输,可我又赢在哪里呢!” 他一说完果然人群鸦雀无声了。可一刻钟以后他就后悔了,因为彼时他被人递上了一把马桶刷子。最近那原来负责打扫茅厕的家伙,似是吃到了甜头,眼见原来干活的四个干完十天就不见了,正愁逮不着人来干活呢! 眼见又一个落败者出现,他好不兴奋,立即从人群里出来,要将人提走。苗志高这才想起来,糟糕,忘了这茬了。 他本想走得风轻云淡,让大家认为他将胜负置之度外,可一想到未来十天都要与屎尿屁为伴,脸上原有的云淡风轻模样是怎么也端不住,最后垮成一张苦瓜脸,垂头丧气的跟着来人去撒扫了。 最后的最后,等苗志高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时候,面上已经没有了婴儿肥,这一旬,减肥效果着实喜人,都不用刻意为之,这体重就哐哐往下掉。 原来父母还担心他因为体胖,未来科考后,会令上位者不喜。见他掉秤掉的厉害,以为他是学习累瘦的,见他不仅瘦下来,颜值也上不是一个档次,这好亲事也上门了,都喜得见牙不见眼。 苗志高觉得果然人类的悲喜各不相通,从前他不懂,现在他真懂了,呜呜呜~~ 见证了苗志高丹青事件以后,嵩阳书院的学子对得来的消息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后知后觉的感觉自己上套了。这岳麓书院的学子真是个儿顶儿的会演戏,合着是将计就计做了个局,把他们当傻子骗了。 这透出来的讯息绝对有诈,他们一分析,可不能跟他比音律。岳展的音律水平肯定极为高深,甚至比他的丹青之法还要高深。这是挖坑在这儿等着他们跳呢。 等嵩阳书院的学子一通分析完,人群里的宋孝义头上冒了一头冷汗。本来音律比赛众人推选的人是他,得亏苗志高先跟他比试了丹青,才让自己险险躲过一劫,不然那拿着马桶刷子哼哧哼哧刷粪桶的岂不是他了。救命啊!他有哮喘,这要是他估计得要他老命了!阿弥陀佛!万幸万幸!谁爱比,谁比去吧,反正老子是不比了!!! 不过不知道谁传的,自此以后,江湖上盛传岳展极为通音律。可传着传着,等传到岳展耳朵里的时候就成了: 传说他若是引吭高歌,余音会绕梁三日不止,能引来百鸟朝贺。 知道这个小道消息的时候,正赶上饭点,听得岳展一愣一愣的,手里拿着筷子都忘了夹菜了。他这是得罪了哪个神人,给他安上这么个技能。还百鸟朝贺,他不吓得乌鸦乱飞就不错了。 他一笑而过,随他们怎么传吧,反正跟老子没关系。可他不知道的是,未来他可要因为这个传言吃尽苦头了,会丢个好大个丑,而且后头是丢不完的丑…… 第108章 近身搏击 这文的不成,就来武…… 这文的不成, 就来武的。远的射箭比不了,他们可以比近身搏击嘛! 只是这人选嘛,让嵩阳书院的学子颇为伤脑筋。不是没有人选, 而是有两个, 分别是郭泰与冯安。 他们先去找郭泰,郭泰一听,头立即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表示感谢瞧得起,好走不送!他是吃饱了撑的,没事上赶着找不痛快嘛!还是他上一回脸被扇得还不够狠, 看着不像长记性的样子?还是他想回味一下童年被他爹满院子追着狂揍的经历? 郭泰家有钱有势,眼见劝不动这位金主, 也不打算得罪狠了, 他们只好败兴而去,转而去找冯安。 冯安是正经要修习武举, 打算武举入仕的学子, 而且他的本事在整个嵩阳书院是公认的一等一的好,与郭泰不相上下,只是两人擅长不同。郭泰痴迷箭术, 而冯安则是十八般兵器, 样样精通。这么看, 冯安更适合跟岳展近身搏斗。 冯安这段时日也没少听岳展的大名,知道对方并非浪得虚名, 也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对他也颇为好奇。 不过他又不是提现木偶, 哦,你们让我去,我就得去吗?我累的半死不活, 图什么?就图你们围观,看个乐呵?如是想着,他拒绝的也干脆。有个尖脸薄唇的学子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眼珠子一转,不忿道, “你就没点自尊心吗?你外祖父祖传的将军弓,宁愿传给一个外人,也不传给你,你就不羞愧吗?” 原来这冯安还有一层身份,乃是那百里山长的外孙。 冯安听到这里,手下磨剑的动作突然停了,抬头盯着说话那人。 “你再说一遍?”他攥住剑柄,语气阴冷。 “怎,怎么,我不能说吗?本来就是,你外祖父就是瞧不上你!”他虽然腿抖啊抖,抖得不行不行的,却生怕在同窗们面前丢了份儿,强自撑着应道。 就在那书生吓得要尿裤子,以为那冯安要一剑劈来时,只听他淡淡的的说道, “我应了,你们安排时间,我去比试。” 他也想知道他哪里不如他,这段时日他每每想起来就辗转反侧,为什么不能是他?凭什么不能是他?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还是对方当真优秀的无以复加,让外祖父一见惊为天人,做出赐弓这件事? 同窗们没想到冯安竟然应下了,都很高兴,那尖脸学子也长舒了一口气,好险,差一点,差一点就要激怒这活阎王了!枪打出头鸟,以后他可不当这出头的了。 他们就说嘛,这冯安多有血性一个人呀!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窝囊气?这一次,非打出他屎来不可!!! 岳展没想到这群歹人这么闲,才刚击退一波,又上门了,他一听,这次竟然是约架,不错,约架,虽然明为搏击,不就是约架吗?好嘛,文的不行,换武的了。 这群书生还真是精力无穷,他就纳了闷了,原来这弓挂在山长屋里的时候,他们怎么没这么积极的去争取过来,哦,到了他这儿了,个个儿跟蚊子见了血一样,蜂拥而至。 岳展不明白,这将军弓虽是嵩阳书院的镇院之宝,可也是百里山长的祖上传下来的,属于他的私人物品。他们也没想到百里山长会将将军弓突然送人,而且还是送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岳展本着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的原则也痛痛快快的迎战。这老虎不发威都当他是病猫了,他也该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 于是这天,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他们来到了练武场。这是岳展与冯安第一次见面。冯安的长相不令岳展意外,这人身高八尺,体型健硕,一身标准的武生打扮,国字脸,平眉,不大的眼睛里透着如苍鹰般的精芒。 对方见岳展倒是脸上的表情管理失控,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原因无他,对面站着的人比他看上去更像是个武生。 他的皮肤比他更黑,身体熬打的,肌肉线条比他还要分明,即便穿着衣服,都能看出来双臂肌肉鼓起,扑面而来的力量感没有较量已然感受到。那高大威猛的身材,往那儿一站就如一棵四季常青的松柏,是让人不可忽视的存在。 不是说是个文秀才吗?只是射箭了得?这一看,尼玛,壮硕得跟只公牛一样,什么时候这文秀才长这样了?他心里腹诽,面上及时收住表情。想想也是,能拉动四石弓,这手臂的力量一定恐怖如斯,怎么可能长得像弱质书生呢! 他摇摇头,决定不去想那有的没的,专心应战才是硬道理,看他长得这个熊样,万不可掉以轻心了。 说起来这文斗远不如武斗吸引人,而且此时处在开阔的练武场里,周围来训练的都是在书院求学的武生。这些人自不必说,肯定来观战。更不用说天天读书读的有点生理性恶心的书生,他们日子过得没甚趣味,乍然听到较练场有人约架,而且双方都是最近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这不看岂不是对不起自个儿,于是也去凑热闹。 直接导致,这还没开始呢,周围就一圈一圈满是围观的少年们。粗略看去得几百号人之多,这是出动了嵩阳书院三分之一的学子了吧! 岳展不管周围山呼海啸的声音,他面上一副松弛之色,面带微笑的看着对手。比文,他或许里面有bug,若是比武输了,那他在系统里这十几年岂不是成了个笑话,更遑论,他系统里有专门的搏击室。那些年被搏击室里的老师追着打的经历,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体会第二遍了,所以发了疯一样训练,才成就今天站在这里的模样。 相比于对方的微笑,冯安可是面色狠厉,如狼似虎,像是下一瞬就要生扑过来的模样。他也没让岳展久等,先一步动手。 岳展镇定自若,先以防守抵挡进攻。不过他只是看似防守,实则进攻。 只见冯安使出了疾如闪电的连环腿,岳展就闪避回旋踢绕背突袭。冯安一看赶紧一躲,而后腾空飞踹,岳展回挡,两人拳脚相交后都落回地面。岳展倒是没什么,这冯安的手脚被震的发麻,心想果然如此,对方力量不在自己之下,若刚刚没有使出十分力气,那对方力量一定在自己之上。 众人看不出来谁站了上峰,只见冯安突然跃起,一记横扫千军,岳展一个后空翻躲过对方的攻势,见对方又上来,直接一个卧地扫腿,冯安一个不察差点被扫到,得亏他反应速度也不弱,一个翻滚才避免了摔成个狗吃屎。 岳展开始慢慢变被动为主动,如影随形的瞬移打击让冯安摆脱不了纠缠,虎虎的拳风之下与他拳拳相抵。直震的对方手似要握不成拳。 冯安脸上慢慢露出心有不甘之色,表情开始有些狰狞,在岳展跳起,破空斩之下,闪电般的刀手劈来时,他全力迎击,可对方压倒性的力量让他即便咬紧牙关也承担不起,直接被这力量砸到当场跪地,被震到嘴角都流出血丝。 这一记震撼全场的重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胜谁负。全场鸦雀无声。 岳展见对方已输,就卸了力气,抱拳一礼道,“承让!”此时那冯安被打的跪坐在地,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弓身道,“多谢岳兄手下留情,往日我觉得自己的本事可以了,今天才真正理解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将军弓你确实拿得实至名归。不过我回去会勤加努力,到时候就算你回岳麓书院,我也要找你再比试一二。若是我侥幸赢了你,那这将军弓少不得还要易主。” “到时候一定奉陪!赢了,我自会双手奉上!” 岳展面色刚毅,回答的斩钉截铁。 内心却在吐槽,疯子,一个个都是疯子,自己只是拿了一把弓,他们中间是隔着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呀!至于这样天涯海角的逮着人打吗?还有完没完了? 另一边干茅厕活计的人一听说又要比试就高兴,因为一旦岳展赢了,就有人来替他干活了。而且岳展赢的几率应该很大,所以这几天他就有点懈怠。这不,一懈怠,这活儿不就攒下了嘛!他着急啊,他等啊等,终于来了一个报到的了,一听对方是来干活的,他面上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可没高兴过十息,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这是谁啊!他要是没看错的话,这不是百里山长的宝贝外孙冯安吗?听说山长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又只得一个儿子,可不就是眼前这根独苗啊! 而且听说冯安的祖父原是嵩阳城的太守,有个好父亲在前面帮衬,他父亲四十不到现已经爬到四品武卫将军的位置了。这小爷前途不可限量呀!来做工之前,别人就跟他提过,这嵩阳书院有两个小爷不可得罪,一位是郭泰郭小爷,一位就是冯将军的儿子冯安。 原想来个帮手,这下好,迎来了个祖宗,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呀? 第109章 蜜月泡¥沫¥独¥家期 因为拿不准,还是不太…… 因为拿不准, 还是不太确定,他就假装例行公事的问了一下,“这位学子, 来干活的都要报一下姓名, 请问您姓甚名谁?” “冯安。” “冯,冯,冯公子啊!冯公子好。”一听竟然真是本人,吓得他后背立刻冷汗连连。 “冯公子,这点活,怎么能劳烦您呢, 您金尊玉贵的人物,怎么能干这些, 小的, 这里有小的呢,不需您亲自动手, 小的来干就行。”他吓得前言不搭后语的一顿剖白。 “那怎么行, 愿赌服输,你起开,爷要进去干活了。”那原来负责打扫的急得跟什么似的, 他不会说他攒了三天的活, 里面堆的都快没法下脚了, 那味儿直冲天灵盖,能把进去的人顶出来, 就等着下一个来扒屎的, 可没想到人倒是来了,只是来了个祖宗。又不能硬拦他,只能跟在他身后, 连连告饶道, “冯公子,您指挥,您指挥小的干也是一样的。” 冯安停下脚步回头,眉毛拧在一起,不悦的道,“愿赌服输,你的意思是爷输不起?” 他被这威压压的立刻面色惨白,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小的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没有这个意思,你还不滚了。”他可以打扫茅房,但是有个人在旁边欣赏他的狼狈,他就叔可忍,婶也不能忍了。 “小的这就滚,这就滚。”见说不通这位爷,他只好赶紧跑路了,免得被他的怒火波及了。 “真是聒噪!” 赶走了叽叽喳喳的乱叫声,瞬间感觉耳根清净不少。只是下一刻当他推门进入恭房时,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堆成塔尖的一坨坨的那是什么?竟然能垒那么高?这人蹲下去还了得?这擦屁股纸垒的更高,比他都高了,还有这脚下屎尿横流的,看得他连连作呕,这简直就是灾难现场。 想起刚刚被他呵斥跑的人,他后悔了,他现在能将他叫回来吗?可惜回头一看人早一溜烟跑没影了…… 成功击退这一波宵小之后,岳展终于迎来了与嵩阳书院学子相处的蜜月期。 一战之后,同窗们变得都很友善,如沐春风般的态度让岳展感觉很不适应。他不知道的是原来只以为他射箭厉害,众人以为只要他没带着弓箭出来,那就是行走的弱鸡。哪儿想到试出来个真把式,出拳出的虎虎生风,简直亮瞎他们的狗眼,不是,钛金眼。 上次看完他们比试以后,嵩阳书院的好些学子心理都有阴影了。合着他们天天组团去骚扰的人,人家一拳就能将他们打飞了,他们还天天跟个跳蚤似的上下跳个不停的乱搞事,没被对方收拾,现在心里都偷乐呢,还再去骚扰?那是老太君过寿,嫌命长了。 除了日常起居和读书研习,嵩阳书院的学子也开始邀请他们参观当地的名胜古迹,诗文碑帖。赏花,赏景,赏风貌。景嘛,确实有特色,与南方迥异,值得一观。 可唯独不请他用嘴巴鉴赏鉴赏特色美食,这个他喜欢呀!可他也不想想啊,谁敢呀!他那肚子能装的下鲲鹏,他们请的那些饭菜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倒也不是非得别人请客,自从他得了那三千两以后,他自觉也是个富户了,出手也颇为大方。只是他们远道而来,真不知道哪家馆子最正宗,这若是让嵩阳书院的学子带路,他们远来是客,人家不得请客嘛!人家不提鉴赏美食,他们怎好贸然开口?显得要让对方请客似的。 好在他的朋友里有不差钱的,知道岳展别的不爱,独独爱这口腹之欲,比如郭泰,冯安。 他与郭泰、冯安算是不打不相识,慢慢熟稔了以后,他俩就邀请岳展游览最为出名的街市,去特色的饭馆,品尝一下当地的美食,美酒。 冯安每次来都会带着他叔叔的儿子冯虎。因为他是家中独子,家中没有其他姊妹,所以与堂弟处得如同亲兄弟。 这冯虎年纪不大,看着七八岁上下,长得虎头虎脑,最是可爱又调皮的时候。这小子一听哥哥要去找岳展,闹着要来。 他知道岳展还是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爹说了件趣事。他们武官家从来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他爹饭桌上说,真是稀奇,咱冯家百战百胜的麒麟儿竟叫个岳展的小儿打得落花流水。真不知道那小子是何方神圣。 至于他爹怎么知道的,还不是冯安母亲见儿子这次沐休回来一到吃饭的时候,坐下没吃几口饭就要吐不吐的,看着瘦了好几斤,她严重怀疑在书院的食堂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派人去一打听,打听到了这么个消息。她知道了,冯安父亲能不知道吗?跟弟弟聊起这个事,他面上也是一脸坏笑。 他以前觉得他儿子有点骄傲,虽然天赋高,能力极强,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世上多的是能人异士,年纪小小就志得意满可不可取。他每回说教儿子,儿子都说要跟他比划比划,他虽是武将但是说来惭愧,他根骨一般,不是练武的好苗子,武举也是压线过的,论武艺他不如弟弟,更不如儿子,他的优势在兵法策略上,调兵遣将上本事不俗。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娶那百里氏的一个重要原因,他妻子祖上是前朝名将,有家族血脉在里面啊。他虽然武艺一般,那是没继承好,他们祖上也是出过武艺高强,大名鼎鼎的人物的。若是他们强强联合,那生出来的儿子岂不是天赋异禀,所向披靡? 事实也真如他想的一样,他的儿子从小就展现出了比同龄人更强的能力,就是一点,老子打不过儿子,还老被儿子要求莫要说教,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这下好了,儿子碰到硬茬子了,有人替自己教他做人了,你说他心里能不乐吗? 大人随口的一句话,没想到让个小孩子拾到心里去了,他就缠着他哥哥,他要见见那岳展是何妨妖怪,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竟然打败了他大哥? 等见了面,见这岳展人高马大,长得跟一座小山一样壮硕,再看他随手挽出来的剑花就能将旁边一棵自己腰一样粗的大树砍断,佩服得就差跪下拜把子了,自此以后,岳展就成了除了他大哥以外,他最最佩服的人物。所以打这儿以后每次听说他们见面,他都跟粘粘胶一样,在他哥身上一顿黏糊,只把他哥弄得没脾气了,乖乖带他出门。 这次也不例外,冯虎还跟着。他们酒足饭饱以后行走在喧闹的大街上。此时春节临近,街市上红彤彤一片,到处都是卖灯笼,卖年画,卖各种年货的小商小贩,当然也少不了售卖北地各类皮货的摊位。不独北方特产,摊位上竟还有南方的货品。这让岳展想起了前段时间收到的家书。 自从在嵩阳书院住下来以后,岳展就给家里寄了封家书,报了平安。柳山寨被荡平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岳展也是怕家里人担心,毕竟他不说,家里更提心吊胆。一个月以后他收到回信,打开一看,信是父亲写的,让他不要挂念家里,又说了一下家里最近的近况,岳展才知道,他二姐夫考上举人了,大姐夫沈朗现在也已经不干猎户了,在县城开了家南北杂货铺。 说不定在他大姐夫的杂货铺里也能买到这嵩阳城摊位上的这些特产呢!这样想着,他嘴角就不自觉的上翘。 “岳大哥,这么巧,你也在这呢!”岳展循声望去,没几步的摊位里站起来一个年轻的少女。她穿得素雅,长相普通,脸上有些雀斑,看着面容有些熟悉,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可一看她身边那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这可不就是陈姑娘的奶娘嘛,原来这少女是陈江冉!他竟没有认出来。 “这一段时间不见,你这易容术更精进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少女听到他这样夸自己,也难掩面上的喜意,但还是谦虚的说,“只是雕虫小技,糊弄人的。我回来以后,又专门拜了师父学的,我师父说我在易容上有慧根,我这还只是皮毛,我师父那才是厉害。” 见岳展身边还有其他同伴,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认识的,陈江冉也与冯安打了招呼。冯安开始也没有认出对方是谁来,直到对方自报家门他才对上号。他们几年没见,冯安还是老样子,跟小时候比,没怎么变,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倒是她,脸画的都不像本人了,又这么长时间不见,若是认出来倒是稀奇了。 他们寒暄的功夫,岳展也没闲着,他低着头看她摊子上摆放的物件,她卖的东西类似现代的腰带,在古代应该叫腰绳,别看小小一根腰绳,绳尾处编成了各种花苞的形状,美的足以以假乱真,也有扇套,荷包等这些小物件……林林总总,摆的满满当当。 见有人上来询问,她熟稔着兜售起自家的东西来,他们不便围在这里耽误人家做生意,待要告辞,陈江冉直说上一次走的着急,忘说她们家在哪儿了,连忙说了地址,请岳展有空一定去他们庄子一游,让她们略尽地主之谊云云。 第110章 丰园行 回去的路上,岳展好奇…… 回去的路上, 岳展好奇冯安怎么认识陈江冉的,一问才知,原来他外祖父百里山长跟陈江冉的外祖父是莫逆之交。岳展这才知道原来她外祖父是丰冠清, 丰老先生, 那可是当年以一己之力撑起了北方文人半壁江山的人物。 说起这位老先生,他还有幸拜读过他几篇文章,见解深刻,发醒世恒言,读完当真是醍醐灌顶。只可惜斯人已逝,无缘得见, 着实遗憾。没想到他竟然是陈江冉外祖父。 冯安说,这说起来他父母的亲事和他们家的融洽程度与对方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岳展不解, 冯安也没故弄玄虚,将个中原委一一道来。 冯安的外祖父跟陈江冉外祖父是同年, 两人虽都是文采斐然, 但都志不在科举,都选择教书育人。两人脾性相投,好到什么程度呢, 两人都商量着若是生了一对儿女, 就结为儿女亲家, 结果两人都生了女儿,所以这亲家就没结成。 “那这个跟你父母的亲事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没有关系, 若是丰老先生当年生的是个儿子, 还有我爹什么事儿?” 这倒也是。 又说起当年他爹娶他娘怎么死缠烂打,坑蒙拐骗,各种手段, 层出不穷。可他外祖父就是看不中,嫌他是个武夫,粗手粗脚的如何能安心将女儿托付给他,虽然他自己祖上也是武官起家,但轮到自己女儿了,他金枝玉叶如珠似宝的姑娘,再一看对方一个大老粗,就怎么也不同意。 最后还是他祖父使了一计,让伯祖父当个趣事说给圣上听,圣上一句戏言他拿来当圣旨,硬逼着外祖父嫁了闺女。 只是娶是娶到手了,可也把外祖父得罪狠了,看他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样过了好几年,直到陈江冉外祖父死后,她父亲现了原形。 原来百里山长特别羡慕陈江冉母亲嫁的人年轻有为,能力不俗,还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会疼人的。可真是就像戏文里唱的:最是负心读书人。 他知道后一夜没睡,当真是后怕的不行,得亏没让闺女嫁个读书人。就她那点心眼子还不如老友的女儿呢,哪儿斗得过这些心眼子跟筛子一样的读书人? 自此以后,他外祖父对他父亲态度那是一百八十度大变化,一口一个“贤婿”,“贤婿”的叫着,逢人就夸他,他爹一个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都能让他外祖夸的每每脸红不已。 回家他跟媳妇儿念叨,这文人这张嘴啊,怎么夸人这么好听呢!他就没听岳父重过样!就是怪不自在的。媳妇当场笑得前仰后合,笑骂他这是贱脾气,被夸还不自在,那回头她回家跟她爹说一声以后别夸了,得多骂骂。吓得冯安父亲连连告饶,这文人骂起人来,句句似小刀,伤口不大,却刀刀致命。 他前些年可糟老罪了,犹记得第一次见泰山大人,人家说了一句: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他还以为对方是喜欢自己喜欢的不行,一见面就同意了婚事,还期望两人如鸳鸯般恩爱。他高兴的无以复加一个劲儿的感谢对方成全。泰山大人见他这样,满脸震惊之色,都失去表情控制了,直接当面儿翻了个大白眼。 他后知后觉莫非自己理解错了,回家问父亲,父亲说人家的意思是你这是想老牛吃嫩草呢!瞧你那样,还洋洋得意的。我以前让你多读书,多读书,你不听我的,光读兵书,现在好了,丢人都丢到家了,我都替你臊的慌。他爹捂脸,真是没眼看了。 现在好不容易熬出来了。自从他外祖父因为陈江冉父亲衣冠尽去,露出禽兽的面目后,转变对他爹的态度,他们家的生活过得那是甜甜蜜蜜,爹娘的感情更是蜜里调油。 说出来不能说幸灾乐祸,但多少有些不仁义,只是事实确实是他们现在美好而和谐的生活,陈江冉的父亲当居首功。 只是冯安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他记得当年的陈江冉扎着花苞头,多白净可爱的小姑娘呀!馋的他外祖父想给他定个娃娃亲。只是后来陈家出事,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可刚刚那姑娘长得面色蜡黄,满脸雀斑,跟棵枯黄的小草似的,哪里还有当年一点影子,他自动隐去了这一块,没有与岳展提起。 要怎么说呢,这是我差点定娃娃亲的人?不知道的以为他嫌贫爱富,再说对人家姑娘的名节也不好,他更没有要结亲的意愿,再怎么滴,他要娶的姑娘不说是闭月羞花,但总得让他入眼,入心吧!这位说实话,长得多少有点磕碜,真不知道那劫匪是不是在山上天天见不到个母的,素得狠了,能把她给掳了去。 以为这个事就此过去了,可没隔几天,同窗来传话说院门那有人找岳展,他过去一看,竟是陈江冉奶兄,他们一路来的嵩阳城,几天相处下来,已经颇为熟稔了。一见是他,岳展快步跨出院门,朗声笑道, “方诩兄,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对方唤名陈方诩,原来他不姓陈,因他爹害死了秦氏,他娘就给他改姓陈,脱离了与原夫家的所有关系。 “还不是江冉,她一定要请你尝尝我们嵩阳的特色菜,尽尽地主之谊,这不,一大早我娘就把我从床上揪起来了。”他叼着根狗尾草,姿态闲适的回道。 他与陈江冉一起长大,情同兄妹。虽然嘴上说着江冉的不好,但是笑意尽达眼底,语气也颇为宠溺。 岳展本不想麻烦别人,见人家都请上门来了,自己一直推拒也不好,就欣然前往。好在农庄就在嵩阳城边上,骑马两刻钟就到了。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处农庄,门口修建颇为古朴大气,待看到门上黑色匾额上书“丰园”两个草书大字,心想这大概就是了。果然,前面带路的陈方诩说着到了然后先一步跳下马来,岳展随后下马,牵着马走进庄子。 进入庄子,岳展才发现这庄子的景致别具一格,时而曲径通幽,时而豁然开朗,不像典型大巧如拙的北方庄园的风貌,倒是有点江南园林的韵律在里面。 而且每一处景致细细品味才能看出不凡,比如这处青石板台阶下的池水竟然没有结冰,还有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要知道现在可是北方的隆冬腊月,哈出一口气都跟冒着白烟一样,怎么看都得零下十度的样子,应该结冰了,可是为什么这里没有呢? “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处温泉,我外祖父在建造之初就将那温泉引了过来,所以冬日才会不结冰。”身后一个清朗的少女声音响起。 光听声音就知道是陈江冉,她这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所以没等他问就给他解惑了。 “原来是丰老先生的手笔。”岳展回身说道。 “不止是这处池水,这里移植了很多南方的植被皆因此存活。” “这里的景致虽与南方景致不同,但南方园林有异曲同工之妙。”岳展问出来了心中的疑问。 少女听后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因为我外祖母是南方人,我外祖父就加入了江南意境在里面。” 岳展恍然,看来丰老先生跟妻子之间情深厚意,这样简单的而融洽的家庭氛围,可以想见养出的丰氏这个女儿多么简单单纯,对人毫无防备本也不是她的错。 哎,想多了,他将思绪拉回现实,在陈江冉的引领下逛了下其余地方,这转到后院的时候就看到陈方诩正在与一只大白鹅对峙,他似要抓它又怕大白鹅用嘴叼他,双方竟这样奇异的僵持住了。 见江冉领着岳展过来看到他这丢人的一幕,不禁耳根一红,他还没张口,他娘刚好走到院门口,看到他那不成器的样子,叉着腰老远就喊道,“我都说了,让你去村里找那崔屠户帮咱杀了吧,你非说不用,还杀鹅焉用崔刀?你倒是杀呀,我这还等着下锅呢,你再不杀,我看咱晌午饭也甭请恩人吃了,直接请人吃晚饭吧!” “娘,我没说不杀呀,你就少说两句吧!”他拿眼给他娘示意,她娘秒懂,显然平时母子俩没少打这眉眼官司。她往前走两步这才看到拐角那边可不就是江冉跟那岳公子嘛! “哎呀,岳公子,您来了呀”,见对方把刚才的话都听着了,尴尬的说道,“这个,不是,这个,我想做道拿手的烧鹅,这还没杀呢!让您见笑了!”岳展直说没事,他今天也什么事儿,最不缺的就是功夫。 “那你们先聊,我先去后厨看看锅。”奶娘寒暄几句后,就要去后厨,临走又催促儿子道,“赶紧的吧,杀了秃好了给我拎过来,别耽误功夫了,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多简单啊,一嘎就是。” 那陈方诩呐呐的应了,只是声音听着有点中气不足的样子,岳展看出了他的为难,这个不难猜,一定是平时见惯了杀鸡杀鹅,以为很简单,这真让他杀,见真章的时候了,他就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眼高手低是作为人类的通病,没什么可诟病的。他有时候也会犯这种话错误,所以他理解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离开嵩阳 于是他笑着走上前道…… 于是他笑着走上前道, “这杀鹅呀,不才鄙人刚好擅长,这杀鹅焉用陈刀, 还是让我先来试试手吧!” 不等陈方诩回答, 陈江冉先一步制止这个提议,“怎好劳烦岳大哥呢,您来就是我们家的客人,没有让客人亲自动手的道理。” “什么客人不客人的,大家有缘认识,都是朋友, 你这跟我客气,就是没拿我当朋友。”说着就过去接陈方诩手里的刀。 陈方诩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有个梯子来了, 他恨不能抱着呲溜一下滑下去。像生怕对方反悔一样,他赶紧的将手中的刀递了出去, 动作之快, 岳展怀疑他应该是用了毕生最快的速度。 陈方诩都没看清他怎么抓的刀,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见岳展已经一刀结果了那大白鹅。 他给岳展竖了个大拇指, 赞道“高, 真是高, “岳氏阉割刀”果然不同凡响。” 得,一定是回程的路上听说了他过去不少故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能说后悔帮他了吗?本来还想帮他褪毛收拾了呢,这么一看,倒也不必了。 如是想着, 他将那断了气的大白鹅直接扔到对方的怀里,爷不管了。 陈方诩倒不介意,给他杀了鹅就好,别的他都会干,看着杀鹅挺简单的活计,咋上手这么难呢,他这次可长了教训了,以后可不敢往身上揽这没干过的活了。于是自去收拾手里的大鹅去了…… 因为有岳展的帮助,这顿饭终于赶上了午饭的饭点。 一顿饭吃得岳展无限满足。尤其陈江冉奶娘做的烧鹅,当真一绝。在奶娘不停的给岳展夹菜的攻势下,岳展一个人就解决掉了大半只。 吃了这么长时间的嵩阳菜,他发现此地菜式的特点是偏咸香口,味儿比较重,用料扎实,比较豪放,非常对他的胃口。这一世虽然他出生在南方,却依然是个北方胃。来嵩阳城以后吃得顺口,他都胖了五六斤了,这还是在系统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之下。若是没有系统,估计胖个十五六斤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酒足饭饱后自然是打道回府,不然赖在这里干嘛,人家收拾出一桌子饭菜已经累的够呛,回头还要洗洗涮涮,他自觉有点不好意思,他被陈方诩直接请来,路上他本来要买点东西,可那厮非拦着不让,所以他这次空手而来,腆着肚子而去。他告诉自己,下次,若有下次,他可不能再失礼了…… 奶娘送走岳展,看着他踏马离去的背影,心想真是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她已经知道了那大鹅是岳公子杀的,人家一看就跟陈江冉父亲不是一个路数的,不是那种目下无尘的主,而且能文能武。原先经了小姐的事,她一听读书人恨不能吐个唾沫星子。 后来经历了柳山寨的事儿,她才觉得这年轻的读书人也分三六九等,不能一棍子打死。 这岳公子当真不错,若是能跟她家冉姐儿结为连理该多好啊!她知道对方是江南科举大族,家境富裕,年轻有为的秀才公。若是,若是冉姐儿没有被除族,那岳公子配她家冉姐儿还算高攀了呢!可眼下,眼下,终是他们家配不上了,看着眼前出落的跟朵鲜花似的女孩儿,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叹气…… 就这样时间一晃而过,过完年以后,冬日像分手的恋人,渐行渐远,春日的阳光像是新的情人,温柔而迫不及待的就投入怀中,等那怀中的情人热情洋溢时,不觉夏日已经到来。 不觉间已经在嵩阳书院待了大半年了,他们原计划在嵩阳书院求学半年的,没想到一待就待了这么久,本来他们计划从嵩阳城离开以后,去京城,京城的国子监、太学是夫子和学生都爱去的游学之地。只是这天岳麓书院的夫子收到一封山长病重的来信,打破了他们的计划,夫子们商量后决定先回书院,游学的机会有很多,如今得知山长病重,恐怕是情况不太妙,否则怎会千里迢迢修书一封,所以他们不便在外久留了。 众人各自打包好行李,这天终于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日子。 嵩阳书院的大半学子都来给他们送行了。犹记得来时,岳展多么招这群人的恨,后来他们被打服了,打怕了,被迫改变强权外交,转为和平共处的外交方针。 别说,相处下来发现,岳展这个人不赖,为人光明磊落又豪爽大方,像他们北方的汉子,这临了临了了,竟然生出依依惜别之情,也不计较人家抢走了镇院之宝了。 这将军弓嘛,就应该是有能者居之,若是不服,谁不服您打赢人家自取就是,这谁也没拦着您呀不是! 大家相约,若得空请嵩阳书院的同窗们也去他们岳麓书院游学,到时候让他们尝尝他们当地的美食,体会诗词里的杏花烟雨江南景致。说的嵩阳书院学子心痒难耐,谁不想看看那“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还有那“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江南到底是何种美景?这一想就心痒难耐,恨不能立时就下江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提大家道不尽的离别之情,他们还是踏上了旅途。 大家发现岳展的行李突然多了,原因无他,陈江冉拜托他捎给在岳麓书院求学的弟弟一个包袱,里面是她给弟弟做的四时衣物。 其实自那次吃饭后,期间他又去了丰园几次,在这离家千里之外的北地,在那里吃顿饭总能吃出家的感觉。在相处日久后,他越发觉得陈江冉的不易。 她比自己年纪还小,自己没娘了,还要如娘亲般就从小照顾着弟弟,弟弟去求学了还放心不下,准备了这老些东西。 而且姑娘也确实能干,他们走之前她刚刚盘下一处铺子,打算不出摊子了,以后在铺子里售卖,还能遮风避雨。 岳展拜托冯安照顾照顾陈江冉,他们姐弟着实不易。冯安胸脯拍的邦邦响,让他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是不看在他的面子上,他也会这么做的,他们两家也算是世交。再说即便他不管,他外祖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不然你以为这“丰园”这些年为什么相安无事,没有宵小之辈上门骚扰,没有那圈地的权贵打那片地的主意?是他外祖父在后面站着呢! 他们百里家从前朝世代镇守在此,到本朝桃李满天下,在别的地方不敢说,在嵩阳城那绝对是是跺跺脚,嵩阳城都能抖三抖的存在,哪个不开眼的敢找土霸王的不自在? 岳展一想也是,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走之前又嘱咐陈江冉若是有难事就让她奶兄去嵩阳书院找冯安。他对陈江冉倒不是有别的感情,他能有什么想法,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 而是他在她身上看到一种抗争的力量,就如她三姐要做稳婆一般。这世道对女人本就不公,她们想做出点什么,于男子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对她们来说却比登天还难,礼教,名声,规矩,传统…统统都是压在她们身上的大山。他只是给她一把篝火,让她留意脚下的路…… 夏日出行最酸爽的就是顶着个大太阳长途跋涉,再加上他们停留嵩阳城时间太久,腰上的肥膘子都厚实了,身体上已经不习惯跋涉的辛苦了,还得慢慢挨打身体才能适应这漫漫长路。 这才走了不到一天,还是坐马车,没用双脚丈量脚下的路呢,个个儿都已经蔫了吧唧了,一个个叫苦不迭。岳展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昨晚还在系统里跋山涉水,负重奔跑了几十公里呢,这些年脚下包括手上早已生了厚厚的老茧,其中所受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与那比起来,此刻骑在马上奔走已经是享受了好不好。 说起来,他在系统里这么努力,这一年多也没休息一天呀,坚持到身体都有条件反射了,这从考完秀才到现在一年的多的功夫他才涨了2分,现在90分了。 一年多涨2分,得亏是他,换成别人,早就被系统逼疯了。这一年多,光流的汗水也能装满两个大桶了吧! 昨晚训练完,他憋屈的不行,又去跟系统撕逼了。这系统总是在他忍受的极限上反复跳跃,让他恶向胆边生,只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也学着和风细雨,迂回战术了。 “系统,这个计分器是不是有点问题?” “有什么问题?”系统例行公事的问道。 “这个数字最近停留了三四个月了,莫不是里面电池没电了吧?” “这个计分器它不需要电池,它在系统法则的约束下计分,永远不存在没有电的情况。” “系统,我觉得系统里面的知识我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为什么还差10分呢?”一顿铺陈这他才将自己心中的疑虑问出。 “你掌握的差不多了?你可别大言不惭了,前天晚上是谁在兵法策略室里被人杀得片甲不留?” “那你没看看跟我对弈的是谁啊,那是集系统大成于一身,系统出品的古今大将军,这一个就赶上一串将军了,我要是能赢了他,我直接称帝了我,我还用得着考这劳什子科举吗?” 第112章 暴雨突至 “岳展,注意你的态…… “岳展, 注意你的态度。”系统麻木不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这才意识到又被系统气得破功了。他赶紧找补道,“不是,我态度挺好的呀, 系统你想多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绝对不是对你有意见。”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系统这才回答起他的问题,“举重室里的大鼎我记得当年你第一次见的时候,不是也觉得不可能举得起来吗?那现在呢?现在不是一样举起来了吗?” “这兵法策略课程也一样,你开始肯定赢不过夫子,可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只要你持之以恒,他日必有建树!” “可我不是要走文举吗?你让我学武, 强身健体, 我可以理解,只这兵法策略, 这兵法策略大可不必深究, 又不是真要培养成将军,还真让我这个半吊子领兵打仗不成?就是我自己相信自己,别人也不可能让我一个文臣领兵打仗。您觉得呢?” “是我是系统还是你系统?你这是质疑我?要支配我?” “不敢, 不敢, 我哪儿有那胆儿呀!”岳展连连摆手告饶。 “知道你为什么分数停滞不前吗?就这心态就有问题, 这武举系统,不是让你单纯强身健体的, 只有哪天你具备武举考核所需的所有的能力, 得到满分,我才能结束任务。 别质疑我的课程安排,你质疑我的时候想想, 你跟辛一啸搏斗的时候,但凡你有一点儿不如他,你还有命现在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吗?这要想人前显贵,必须人后受罪这么浅显的道理不用我跟你掰开了揉碎了跟你讲吧!技多不压身,严加管教是厚爱,现在你不理解我,以后你就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了。” 一顿疯狂输出怼的岳展哑了炮,他承认系统说的有道理,不独与辛一啸,与他那位族叔也是。他去信的时候问起家里,那位族叔有没有为难,他爹回信说没有,可能是被他那力能扛鼎的武力值直击内心了,毕竟一般人见了都胆儿颤不是,这也是在系统里一日日,一年年练就的。 这次谈话,他问出了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疑问,开始沉下心来,摆正心态,如同做学问一样,对系统开设的课程更加专注认真的学习,使得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又是后话了。 此时他坐在马上回忆着前晚与系统的对话,突然感觉一滴水珠落在脸上,他抬头看着天,这云看着也不像有大雨的样子,可紧接着又是一滴,两滴…豆大的雨滴滴落在脸上,不好,这是要开下呀! 放眼望去,除了马路,就是前方连绵不绝的山丘,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去哪里躲雨呀! 既然没有躲雨的地方,只能继续赶路了。要知道这大魏朝的道路可不是现代的柏油路,那是这正的马路,这要是行人走在路上,会深一脚浅一脚的,弄上满身的泥巴。 好在马车里的人淋不到雨,除了马车,只有岳展并夫子是骑马前行,最酸爽的就是他们了,随着雨势越下越大,暴雨的冲刷下,岳展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心凉。湿答答的衣服沾在身上,他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不时地抹去脸上的雨水,才能看清前面的路。 夏天的雨,一点都不讲道理,像个爱撒娇的小姑娘,说来就来,伴随着雷鸣的轰鸣声,发着自己的小脾气,她才不管这路上的旅人如何的狼狈不堪的前行…… 慢慢的道路开始越来越难走了,毕竟是泥土路,雨下得越久越难走,有好几次走着走着马车就陷进一个坑里了,不过这就不需学子们担心了,他们有岳展啊,都不用他们下车,岳展就先一步下马,长臂一伸,把着马车后面,用力一推,就将马车轻松从泥泞中推出。 坐在马车里的同窗对岳展是又钦佩又感谢。若不是有人负重前行,他们早就淋成落汤鸡了,还有这闲情逸致揭开窗帘,欣赏这夏日雨中美景。 他们确实运气好,可前面有一队人马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岳展坐在马上,远远的就看到在他们前方五百米的位置停着一队人马。这队人马有一辆马车,应该是马车陷入了一个很深的泥坑里。整个车厢倾斜的很厉害。旁边还有七八个人想将车厢推出泥坑,可怎么推也推不出来,反而因为这一推车厢倾斜的更厉害了。 急得车厢外的人团团转。岳展见状赶紧踏马飞奔过去帮忙。 可他一靠近,对方立即戒备起来,做出防卫的姿态。怕对方怀疑他的身份,他赶紧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后面的一支队伍的,他见他们马车搁置了,前来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听他这么一说,又见少年后背背着一柄长弓,身躯凛凛,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想必有把子力气,一个四十多岁,管家模样的中年微胖男人先一步站出来,拱手道,“这位兄台,实不相瞒,我们确实遇到了点麻烦,您看我们车厢不仅陷入泥潭,这车厢里还有我们老爷和夫人。”他随即走到岳展耳边低语道,“我们先生行动不便,而夫人又怀有身孕不能淋雨。他们都在车厢里,所以这车厢就更难挪出来了”。 岳展秒懂,这位管家是个妙人,耳语是怕即老爷听到伤怀,点出夫人有孕,这推车厢出泥潭可不就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先不管车厢能不能出来,先得保证里面的孕妇不受惊吓。 岳展立刻表示他可以一试,若是可以,他会尽量平稳的将车厢移出来。说着就挽袖子要上手,旁边的人见他这样,立即上前要一起帮忙。岂料他竟摆手让旁人先不用上前。这是?这是要自己推出来的意思?他们没理解错吧! 这老爷夫人加起来小三百斤,车厢乃樟木制作,加车轮也有两百斤之重,这少年要自己来,确定不是下雨天故意戏耍他们? 这管家气得一跺脚,脚下泥水飞溅,这,这是把他说的话当放屁吗?他都说了他们夫人怀孕了,都八个月的身孕了,可经不得晃荡,一个磕到了他们万死难抵其罪。他赶紧张口就要制止少年的鲁莽行径。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那少年已然双手按在车厢上开始发力,吓得管家失了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少年动作。 只见他一只腿向后撤半步,另一只腿向前曲起,做出一个迈步的动作,双手搭在车厢上,整个身体呈一条直线,他的胳膊因用力,肱二头肌绷得紧紧的,手上也青筋毕露。 在他发力的同时,管家就看到整个车厢似像是被人抬起来一样,被平稳的放在泥潭外,竟是一点晃荡也无,他不是眼花吧,于是他用手将脸上的雨水一擦,又细看了一眼,没错,车厢从泥潭中出来了,这人,这人的力道这么恐怖? 七八个人都抬不动,他却仅凭一人之力,将车厢抬出,这少年是吃肥料长大的吗? 另外几人也是一副傻了的模样,原想着对方好大的口气,还不用他们帮忙?这就等着看他被打脸,然后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呢,结果发现被教育的成了自己!!! 岳展将那车厢抬出来后抬头见车厢的窗帘那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长着国字脸,相貌威严的男人正从里面看来,仿佛是在打量自己,可能是刚刚集中精力抬车厢的时候没注意这道视线吧。见少年看过来,中年男子充满感激的拱手道了声感谢,岳展摆手直言顺手而为,不足挂齿。 正在这时,后面岳麓书院的车队也缓缓赶到了。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一行人是江南岳麓书院游学的学子并几个夫子。 知道他们的身份,这群人的面容就说不出的怪异起来。能不怪异嘛,他家老爷就是帝都名师,他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好吧!别的不敢说,天下的书院他们不能说了如指掌,也是知之甚多。 这岳麓书院,作为有着几百年历史底蕴的江南书院,他们怎会不知?据他们所知,这岳麓书院不是以文举著称吗?什么时候培养起武举的学子了? 这一问,人家还是个秀才公哩!他们先生京城享誉盛名,慕名而来的人数不胜数,这些年他们见过的少年多如过江之鲤,什么样的没见过,或芝兰玉树,或风流如画,或神清骨秀,可真没见过这样式的,力大如牛,一身装扮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哪能想到是要以笔入仕的秀才公? 本来要归队的岳展又被管家拉住千恩万谢,他也才知道原来对方出发的时候是两辆马车的,夫人丫鬟一辆,先生一辆,后来夫人的马车坏在半路,又无人能修理,只能弃车,跟先生一辆马车。可这唯一的一辆马车又出了问题,当真是流年不利,祸不单行,这要不是有岳展他们老爷夫人可要糟老罪了! 第113章 偶遇名师 崔夫子等几个夫子此…… 崔夫子等几个夫子此时也知道了对方身份, 原来竟是帝都名师景川。一听名字几个夫子都激动的不行,这景川先生的大名从前只是道听途说,从未想到有一日竟然有幸遇见真人。 本来这次他们去京城就是想去太学, 在几位当世大儒的课堂旁听一下, 可计划有变,以为这次没机会了,没想到在这遇上了,要不怎么会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淋一场雨能结识一位当世大儒,当真是幸运之极, 幸运之极呀!若是再有这样的机会,他们还可以多淋几次唻! 等暴雨过去, 两队人马在前方破庙处修整。与前一队人马的狼藉不同, 后头岳麓书院从马车上下来的学子衣角都没沾上丁点泥巴,让前面的队伍艳羡不已。 崔夫子等人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景川先生。岳展见他由一名随从抱下, 他的膝盖下面空空如也, 果然是不良于形,而几名夫子并不惊讶,显见都是知道的。 他下车后, 后面是两个丫鬟搀扶这一位年轻的孕妇, 她的肚子高高隆起, 行动间也因此多少有些笨拙,此时也是疲态尽显, 本着这个时代非礼勿视的原则, 他低下头不再去看那边。 见对方的干粮被雨水都浇湿了,岳麓书院这边就匀出来一些分给他们,自然又是收获了一长串的感谢。 岳展心里纳闷呢, 这帝都的名师,身体有碍,妻子看着也快临产了,不在京师好好待着,跑到离京师几百里外的地方,这是要去哪儿呀!他倒是不怀疑对方的身份,骗他们有什么好处,再说真正有学问的大家,腹有诗书气自华,一般人还真伪装不来。 没等岳展再多想,他要的答案很快就知晓了,因为他们两队人马此刻都在一处修整,双方一番交谈便打听的八九不离十。原来这景川先生夫人的娘家在舟山府。夫人想回娘家生孩子,这个也可以理解,毕竟女人生孩子是过一趟鬼门关,想要娘家人在身边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是在刻板的古代,也只有像景川先生这样不被世俗教条拘住的人才会答应妻子的这个看似无礼的请求,其实外人不知道的是,最初只是妻子的一句玩笑话,想说回娘家生孩子该多好,被他拾到心里去了,才有了真的这次的出行,同时也能看出他对夫人的爱重。 这样的男人在古代可是稀缺动物。毕竟有的男人虽然身体健康,但婚姻里他就是个摆设,而有的男人虽然不良于形,但是句句有回应,事事有交代,件件有着落,比那人模狗样的男人不知道强多少倍。 其实景川他自己呢,他一方面确实是为了妻子考虑,另一方面也是有私心的,这么多年因腿疾,他蜗居于京城的屋檐下,视野有限,做出来的文章也越来越朽气,他也想效仿前人周游天下,妻子这次生产刚好是个契机…… 岳展这一边呢,他们在套对方话的时候,对方管家跟他们坐在一处也状似无意的讲起前段时间听说的,北海县县令带领衙役们与岳麓书院合伙荡平柳山寨山匪一事,不知是哪一批岳麓书院的学子?当得知正是他们这一批人时,脸上的表情真是异彩纷呈。 这,这,真是太好了,他们此去舟山府,山迢水远的,凭他们几个人真怕路上遇到什么宵小,再听说他们要返程,恰好从舟山府经过,这跟着这么一批人那安全岂不是有了保障? 他开始就不赞同这一趟远行,可老爷不听他的呀,要一意孤行,他们这才走了几日,就又是马车坏了,又是暴雨浇头的,关键这两位主子都是金贵的花瓶,轻易不能磕着碰着,这压力可不就到他这儿来,万一有个闪失,他的命都不够填的,这几天都快愁死他了,愁的他头发都快薅秃了。 他此时嘴巴咧笑看着这一群人,这哪儿是岳麓书院的学子啊,分明就是来普渡他的观音菩萨座下童子嘛! 崔夫子几个去见完礼回来都很激动,对于对方提出的同行请求,自然乐意非常。废话,这种能与名师同游的经历他们做梦都会笑醒好不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拒绝除非脑子被驴踢了。 岳展后来通过夫子了解到景川先生的腿,是因为高热,没有及时医治造成的。而当年之所以延误病情就是因为当时景川先生在贡院参加为期九日的会试考试。 即便在高热、身体极度不适的情况下作答,最后成绩出来他依然是那一届的会元,可想而知这人是多么凤毛麟角般的人物。 可惜最后功亏一篑,也因身体不良于行绝了仕途,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后来他教书育人,声名渐起,到现在桃李满天下,不得不说这又是一番际遇了。 这人生就如水池里的鱼,一个鲤鱼跳龙门也可能会扑棱到水池边的石板上,感受下一刻就要毙命的窒息,此时逆来顺受只有死路一条,但是再扑腾扑腾,说不定还会跳回水中,这不,又活了。总之不放弃,就总有生门…… 等修整一番后再次出发,原来的两队人马已经成为一队人马了。 真正走到一起,岳麓书院的学子们才发现对方的野外经验还去不如他们呢!这到了饭点,他们就地烧火做饭的时候,对方就干巴巴在一旁看着,一问,傻眼了,连口锅都没有。 之前那几天就靠着从京城出发时买的干粮维持了几日,本来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一场大雨又把剩下的干粮都糟蹋了,他们带的干粮类似煎饼一类,很干,耐放,只是有一样不好一遇到水就成了豆腐渣,没法食用了。 景川先生虽然是名师,空有一番游历的雄心,奈何身体不适长途奔波,所以这些年一直蜗居京城,他身边的人也因此没有历练出来,属于野外生存经验为零的小白。这先生不理俗务也就罢了,这下面的人也习惯了目下无尘,这要不是遇到了岳麓书院游学的人,可不得喝西北风了,哦,想起来了,这是夏日时节,西北风都没得喝。 好在岳展他们在嵩阳城停留时间够久,采买的也齐全,东西都有富余,就匀给了他们一口锅,生米,调料,盐巴,碗筷等物都给他们匀出来一些。可交给对方时,对方又犯难了。谁出行还带着府里的厨子呀,这些人除了主子就是伺候夫人日常起居的两个丫鬟,再就是管家并几个护卫。 将东西接到手里,自然又是一番感谢的话,可等拿回去,众人面面相觑,谁做呀?管家一看,众人都望向他,得,这活可是推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多少年了,他都没干过这活计了,小时候被买进府之前,他也不是没过过日子,只是年代久远,这生火的技能已经生疏了,尤其是刚下了一场雨,柴火都有些潮湿,这就非常考验水平了。 没看他在锅底下填了柴火,又用火镰点呀点。好容易点着了放进去,结果只冒了一缕白烟儿,急得他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在不远处的岳承霄一看,这应该是对方派出的最有实力的代表了,就这水平,能吃个夹生饭就不错了。于是走过去,接过管家手里的火镰。 管家就见他娴熟的在火石上放了些火绒,然后用火镰猛击火石,火绒就这样被点燃了,然后引到柴火上。看到袅袅的炊烟升起,管家长舒了一口气,多少年没这么手忙脚乱了。 “让您见笑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不好意思的笑道。也因为他手上都是灰,蹭到了脸上,让他此刻看上去有点滑稽。 “见笑什么呀,周管家,您是没见过我们刚出来游学的那会儿,那水平还不如您呢,我这一手还是跟着岳展学出来的,以前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现在出来这一趟烧火做饭都不在话下了。” 其实不独他,其他学子也都被岳展历练出来了,在家哪个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现在回去保管比平时伺候他们的小厮业务能力都熟练,这要是能跟抢他们饭碗,一抢一个准儿。 他可没有打一点诳语,他们忙活的时候又没避人,周管家几个就见对方除了几位夫子,其余都是一群稚嫩的生瓜蛋子,但是干起活来个个分工明确,有条不紊:有去劈柴的,有烧火做饭的,有煮水的,有喂马。还有去打猎物的,若问他怎么知道的,他用眼睛看的呀,没见,就一会儿功夫,那背着长弓的少年并两个同窗,就满载而归,粗粗看一眼,个个双手都提着猎物,有野鸡,有野兔等等,还都挺肥硕的。 这几天路上一直啃干粮,嘴里都淡出鸟来了,看着那一堆猎物,他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不过很快他又被别的吸引了,他就看着那些读圣贤书的学子们,放完血后,开水烫猎物,拔毛的拔毛,开膛破肚,清理内脏的埋头清理,忙的不亦乐乎。 真是刷新了他的认知,都说君子远庖厨,他们看上去一点远离的意思都没有,相反个个干得热火朝天,沉浸其中,貌似还挺享受,真是一群特立独行的~~书生。 周管家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佩服岳展,无形之中会学习他,模仿他,跟他待久了,深受他影响,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他的习气。 第114章 夜宿山洞 这管家看到了,自然…… 这管家看到了, 自然景川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不由抿嘴一笑,有趣,有趣, 真是一群有趣的的书生, 令人耳目一新。 从前只闻江南岳麓书院,上一次觉得有趣是差不多十年前了吧,他听朋友跟他讲起那“岳氏阉割刀”,朋友一边讲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踩到了自己的外衫,摔了个屁股墩儿~让他至今记忆深刻。 今日见了这些书生, 竟隐隐有种异曲同工之妙,不禁让他对这所书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想进去一探究竟。若不是他身体受限, 或许十年前他就已经成行了。如今他才第一次出远门就屡屡受挫,想起这些, 他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 飘香四溢的香味儿勾的人垂涎不止。一闻就知道那野味已经出炉了。这些学子也着实厚道,将新鲜出炉,冒着热气儿, 滋滋冒油的烤鸡和烤野兔都匀了一只给他们。 景川和夫人上桌时, 就见那野味烤的冒着油光, 金黄色的色泽,让人食欲大振。他给夫人夹了一筷子, 也顺手给自己夹了一块。等这野味一口咬下去, 酥脆的表皮,鲜嫩多汁的嫩肉,交叠在一起, 配上孜然独有的味道,这丰富而有层次的滋味,彻底满足了味蕾,他不禁点点头,不错,比京城的烤肉都不差,甚至更别具风味。 他见夫人尝了一口后,就拇指大动,大快朵颐起来,也高兴了不少。这几天跟着风餐露宿的,没吃过几顿正经饭菜。夫人这几天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少,他还为此有些烦忧,毕竟是双身子,一个人吃饭,两个人吸收,谁都不能饿着。这路程才刚刚开始,以后且有的熬呢,正愁着呢,这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就让他们碰到了这一伙人,说来也是他们的幸事了! 自然投桃报李,这路上,夫子和学子们有什么不懂的,景川先生都一一详细解答,解答的有理有据,提出的论点和论证思路新颖而绝妙,让人茅塞顿开的同时发人深省。站位有高度,论证有深度,这位帝都名师的水平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惊才绝艳~ 连几个夫子都受益匪浅,纷纷拿出小本本疯狂记笔记。而作为良性循环,岳麓书院的学子在饭食上更是下了十二分力气,使了十八般本事。 岳展更是被逼出了体内隐藏的技能,他的厨艺短时间进步飞速,原来只有烤肉跟做汤上有一二道拿手菜,这自从景川先生开始给他们答疑以后,想要回报先生一二的他,似乎打开了任督二脉。 光颠勺、颠锅就看得人目不暇接。有那同窗看得手痒难耐,按耐不住也想上手一试。他的眼睛跟脑子觉得我会了,可以上手了,可等一上手,手告诉他:你会个屁! 岳展表示不着急,慢慢来,做多了就得心应手了。看他们对炒菜感兴趣,他还将自己做菜的经验不遗余力的传授给他们,笑话,这热火朝天的,他可不要一路上都捧着个热锅子。 他时不时的鼓励他们,激励的几个同窗面红耳赤,发誓一定要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才不辜负岳展的谆谆期望! 在岳展的指挥下,即便在艰苦的野外,三餐都没有重样的,不仅有肉有菜,还有饭后水果供应。 这肉自然是打来的野味,至于这菜嘛,虽然在野外,但这夏日的草地在会吃的人眼里那就是自家的菜园子。 这打眼儿一看,就有一处长势喜人的小飞蓬,揪一把嫩头,把叶子清洗干净后,再用开水焯一下,用野蒜拌着吃。除了这小飞蓬,能吃的野菜还有苋菜,地皮菜,红薯叶,苦麦菜,等等。 这菜做的好不好,调味品也很重要,这也难不倒他们,除了野蒜,一路上野姜、野葱,也是应有尽有。最妙的是岳展看到竟然还有韭花,他招呼同窗采来,用石臼做了韭花酱,那滋味真是既新鲜又够劲。 夏日正是盛产果实的时候,山丘上的野果应有尽有,就看你有没有一双发现的眼睛了。可巧了岳展的双眼视力好得不得了,这隐藏在山间的野果哪里能逃得过他的法眼。于是景川夫人的餐桌上三不五时的会出现带着露珠的鲜桃,黄黄的杏子,比美人唇脂还红的樱桃等等。 若是恶心了,您再来杯薄荷水,几个酸酸甜甜的梅子。闲时赏赏夏日山间风物,这过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若不是有前几天那苦哈哈的日子做对比,景川他们先生一行可能会觉得出行本该如此,可现在嘛,觉得这一群岳麓书院的学子当真是出行远游的良师益友,没看夫人脸色都红润了不少,前段时间跌的膘,这才几天功夫就补上来了。 她整个人气色极好,比在家里时的气色都好。这不废话嘛,在家的时候坐井观天,视野里全是墙头,楼宇,只能看到太阳升起落下,再升起再落下,日子过得单调又乏味,。 如今吃食上得益以后,看着田野里到处都是绿意盎然,山涧里传来泉水叮咚声,耳边此起彼伏的蝉鸣,鼻尖嗅到的是万物蓬勃生长的气息,心里眼里都是夏木阴阴正可人,心胸开阔的不得了,自然心宽体胖。这不,车厢里是不是传出清清浅浅的笑声,昭示着女主人的心情分外不错…… 一路行进的过程中很难碰上客栈,这天也是一样,从白天走到暮色沉沉,前方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路,附近别说客栈,连个村子都没有,这以前多少能碰到个破庙,旧屋,这回连个窝棚都没有。可是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天色已黑,再走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再说人困马乏的,谁知道前方有没有歇脚的地方,不如在附近看看有没有能凑合休息一晚的地方。 别说,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就在旁边山丘的一处侧壁上有个山洞。这个山洞足够大,刚好能容纳他们这些人。 岳展将身上带的雄黄粉随手撒到山洞的各个角落,这些年他在系统里但凡野外训练,遇到这种山洞,他都是这样操作的,更何况,现在是夏天,本就是蚊虫蛇蚁最活跃的时节。这过程中,他也没闲着,尽心的检查着角角落落的安全。 一番检查后,岳展发现洞里确实没什么活物,他又去山洞外围撒上一圈雄黄粉,可撒着撒着他发现周围有几处新鲜的粪便,而且这粪便一看就是大型动物的粪便,可他不是动物学家,不能通过简单的粪便就能分辨出这是哪是哪种动物留下的。 这怕不是老虎洞吧?岳展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想。 保险起见,他决定去找夫子商议,这商议也没避着外人。夫子一听他这样说,也赞同离开此地,他还是比较相信岳展的直觉的,上回就是因为岳展敏锐的直觉,他们才险险捡了一条命。这次也但不能大意了。 崔夫子提出搬离此地过夜,学子们倒没什么,这次却是景川先生开口了,他颇为为难道, “论理,我们应该听从安排,可内子现在腹部不适,不适合再上车奔波了。”这个也可以理解,出行确实好,可一天从早到晚都在车上颠簸,一天下来,好人都颠的快散架了,更何况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现在腹部不适,若是此时是强行上车,恐怕对胎儿不利。 见景川先生这样说,方山书院的赵夫子也适时开口道,“书上说这大型野兽一般都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此地地处地势较低的山丘,植被不甚浓密,又无树林遮挡,想来不是这一类动物的栖息地。” 这也是岳展疑虑的地方,比如老虎是典型的山地林栖动物,这里又没有隐藏的植被,而且这里猎物也不甚丰富。老虎为什么愿意在深山老林里,因为那里的野物就多啊,什么野猪,狍子,野鹿,野马应有尽有,不像这里,这点野兔、野鸡,还不够它们打牙祭的。唯一的优点是这里离着水源很近。尤其现在是夏天,对于缺少汗腺的大型动物来说,泡澡降温是度过酷暑非常重要的一环。可是森林里多的是水源,跟森林一比,这里真是半分优势也无。 “是啊,许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路过遗留下来的,怎能因此就劳师动众的再重新安营扎寨呢!”这彭举人也出声支持景川先生。 他仰慕景川先生已久,自己科举上遇到瓶颈一直卡在那突破不了,恨不能立时拜得门下求得指点,此时好不容易有投诚的机会,他岂会放过,因此厉声反对岳展的提议。 “再说,遇到丁点儿粪便就噤若寒蝉,岂不显得我辈胆小如鼠?”他壮似无意的斜睨了岳展一眼,指桑骂槐的意味颇为明显,显然早将自己吓得尿裤子一事忘得个一干二净了。真是哪儿都有他。 见陆续有人坚持留下来,而且这黑灯瞎火的,到哪里再去找临时的居所呢?岳展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也不再坚持。因为无论依据常识还是书本知识,这里怎么看都不像大型动物栖息的地方,他安慰自己可能是某只路过的动物留下的痕迹,不要胡思乱想。 第115章 深夜遇袭 心里这样分析,但是…… 心里这样分析, 但是吃过晚饭后,他还是决定晚上睡觉时在洞口旁守着。 对于大家位置的安排上,他也将善射艺、有武艺傍身的安排在外围。确保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能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这样做有备无患。 他顺便将坐在山洞最里面的彭举人也安排在了外围。彭举人对此颇为不服, 表示自己不会武艺,指责他是看他不顺眼,故意使绊子。 “你不是说我辈都不是胆小如鼠的人吗?你也来做个表率,好叫景先生也知道你不是光动动嘴皮子,你也是有侠骨气节的!”他声音洪亮,统共这么屁大的地方, 只要景川先生不聋,肯定听得见。 彭举人就这么被岳展架上去, 下不来了, 不过去就说明自己胆小如鼠,他偷偷瞄向景川先生那边, 见对方的视线果然好似要扫过来, 赶紧提气,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阔步走向篝火旁, 这要是手里拿着把长刀, 不知道还以为要奔赴战场呢! 不得不说, 这模样还能唬人呐!没见那不知情的景川先生那边还有人给他竖大拇指呢!就是不知道这纸老虎能坚持多久喽! 拿他岳展做伐子,在景川先生面前立大无畏人设, 那就立到底, 千万别怂,谁怂谁是孙子。 上次若不是他,打草惊蛇, 让对方起了斩草除根的想法,才有了后来的殊死一搏。后面见他确实心生悔意,他才没有追究。本以为他改邪归正了,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遇到名师,想抱大腿他可以理解,想踩着他往上爬,也不怕劈了他的叉!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他是病喵喵?任他捏扁搓圆?今儿个不挫挫他的锐气,他日他就敢骑在夫子头上指点江山了。 夜色渐浓,篝火跳动,像一只舞动的精灵。同伴们都陆续睡去,他还没有睡意,他就坐在洞口的篝火旁,闲着无聊就拿出自己的弓箭就着火光轻轻擦拭。 擦拭完,他顺手再往篝火里填了两根长柴火,今晚他劈了比平时更多的柴火,确保篝火足够燃放一夜。篝火能吓退一些动物,比如狼,当然也有那不怕火光的,比如老虎。 周围安静极了,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夏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看着橘黄色的火出神了一会,他这才觉得有些困意,眼皮也有些沉了,但他没有躺下,而是斜靠在洞口的石壁上,弓箭不离手,长剑也在身侧一手够到的位置。 就在他闭上眼睛,渐渐入眠的时候,他的耳朵动了一下,他听到好似远处树枝被踩断裂的咯吱声,这声音在这夜深人静时显得极为突兀。一瞬间本来惺忪的双眼再睁开时已经炯炯有神,一点儿看不出困乏的痕迹。 他扫向传来声音的源头,不期然对上了两双像灯泡一样亮,泛着黄光的眼睛。在视线相交的一瞬,他感觉自己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在炎热的夏夜里,手心立时出了许多冷汗。 这有着灯泡一样亮的眼睛的主人是老虎,成年的老虎,还是两只?就在离他们几百米远的山丘下面。看这身形,应该是一公一母。糟糕,他忘了,现在正是□□的季节,这发情的老虎可不得到处撩骚吗?这里还真是老虎洞?他们这是鸠占鹊巢,打扰人家繁衍子嗣了,他就说直觉不能留下来。 这老虎也有七情六欲,他们搅了人家好事,直觉这事儿不能善了。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遇到老虎了,头一次是在系统里,当年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本事不济,胜在反应快,在老虎发现前,迅速爬到树上躲过一劫。他上次得亏没被老虎发现行踪,不然老虎也是会爬树的。 如今千帆历练后,再见说不胆战心惊是假的,若是面对一只老虎或许有胜算,这两只他真的没有把握。因为老虎跑起来速度极快,一只他能射杀,可再发第二箭的时候另一只就已经到眼前了,老虎的速度就是这么快,他根本没有时间射出第二箭。而且他不能躲,他身后还有他要守护的人,没有退路,只能迎战。 他慢慢站起身,长臂一伸,将那弓慢慢拉开,恶狠狠的与它们对视。 身边的秦文韬也没有睡死,在岳展一有动作的时候他也醒了,他看向岳展箭头指的方向后,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立刻叫醒所有人。谁也没见过这阵仗啊,有人不禁吓得当场就啊啊大叫。岳展并没有制止,因为大喊大叫同样能起到震慑作用。 见众人都醒了,岳展开口了,一听到他冷静沉着的声音,大家多少镇定了一些, “所有人听我口令,捡起一块石头,站直身躯,别弯腰,别蹲下,不要背对老虎。用石头大力敲击山洞,然后张开双手大喊。” 此时低头弯腰暴露要害,它会认为你是某种想吃就吃的食草动物,直接猛扑过来。而不能背对着老虎,因为它们喜欢偷袭的本能,更不能装死或者转身逃跑。如今他们退无可退,也就没必要提醒众人不要逃跑了。 他现在祈祷这两只老虎吃饱了回来的,这样在他们弄出巨大声响的时候能够知难而退。论理现在是夏日,猎物多,虽然比不上深山里,捕食应该也非常容易。 听到他的指示,所有人都照做,唯有彭举人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喊什么呀?” 气得岳展喊道,“喊爹,因为虎毒不食子。喊你是真饿了吗?什么都吃得下!” 还喊什么,刚刚被叫醒的时候鬼哭狼嚎的尖叫不是喊得挺好的吗?这个还用教? 没想到,这彭举人也是吓傻了,听不出他是在刺挠他,对着两只老虎就一口一个“爹啊,爹~~,您莫要吃了孩儿呀!我是您嫡嫡亲的儿子呀~爹~您是真饿了吗?什么都吃得下,也不能吃了孩儿呀!” 喊得岳展举箭的手都抖了两抖,本来此时此刻,身处危机之中,大家心里都紧紧的绷着一根弦,让这彭举人一搅和,想笑,嘴角不自觉想往上翘,但又必须做出目光严肃而充满怒气的样子去恫吓老虎,这又是另一种折磨人的方式了,简称“彭式方法。” 岳展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他与秦文韬商定若是恫吓不能吓退对方,对方还是向前靠近,就只能选第二个办法了。由他射公虎,秦文韬射母虎,其余善射艺的补箭。 老虎的奔跑起来速度极快,这么短的距离,他们没有射出第二箭的机会,所以只能一击制胜。 随着大家敲击喊叫声音越来越大,老虎明显被这气势震慑住了,四肢踌躇着,既没有离开,也没有进攻,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若是在开阔的地带,他们可以一边威吓一边撤退,可现在是退无可退,只能背水一战。期望老虎被吓跑,可世间的事总是事与愿违,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岳展旁边的彭举人惊吓中腿抖得一个支撑不住,向前扑了个狗啃屎,这个举动成功激起了老虎的欲望,只见公虎先一步如闪电一般奔跑起来,而后母虎也紧随而来。 岳展一动不动的看着公虎快速向自己移来,手中的弓弦早已拉满,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就在他看到破绽的一刻,长箭如同闪电般破空而去。 直到钉入公虎张开的血盆大口中,众人才看清竟然是两只箭羽一起射出。箭的威力大到直将那虎头射穿。公虎奔跑中被射中,又踉跄跑了几十米以后才轰然倒下。 岳展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秦文韬那一箭虽射中了母虎的脖子,但是略微偏了,只是让它受了伤,但不至于致命,众人补箭,但是都没有射中要害。就见那那母虎插着箭羽已然要跳到洞前。其余人各拿一把篝火想要用火驱走它,被那母虎一爪将篝火拍飞。这才明白过来那老虎是不怕火的,又想去掏剑,可惜太晚了,那母虎已然又伸出爪子向他们拍来。 千钧一发之际,岳展掏出靴中藏的匕首,一个箭步跳上虎背,将匕首精准的插在了母虎的右眼上,那母虎当即痛的嘶吼一声,随即猛的俯身,见摇晃不下人来,它将整个后背撞向石壁。岳展没有提前做出预判,没想到它会这样,虽然又躲避避,但半边身子还是受到了冲击,被这一撞,当场从老虎身上掉下来,滚落在草丛里,摔得痛到五脏六腑感觉移了位,半边身子没有知觉了,趴在在地上动也动不了。 那母虎仍不解恨,用爪子勾起岳展后背,夏日的衣服本来就薄,一爪下去,岳展听到“噗嗤”一声,那是爪子嵌进皮肉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后背剧烈的痛感,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得他抽搐了一下,想立时再昏死过去又不能。 他整个人被母虎抓起,又甩出去,重重摔到石壁上,又从石壁上滚落次下来,头也因为这一摔磕到了,当即昏死过去…… 洞里的人只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不知道惨烈的程度,只看到石壁在撞击下,山洞里面开始零星落下飞石,吓得洞里的丫鬟哀嚎连连。景川抱紧了怀里的娇妻,妻子虽然没有喊叫,但是浑身颤抖,蜷缩在丈夫的怀里,显然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他只能一下一下拍着妻子的后背,给她一些安慰。他们现在只能祈祷外面的人能够顶住,但看这个情形,外面的形势不容乐观…… 第116章 命悬一线 “岳展,岳展,醒醒…… “岳展, 岳展,醒醒,快醒醒。”岳展觉得自己在一条无尽的黑暗之路上走着, 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声, 是系统! “系统,我是不是死了?”死了游戏就game over了,他解脱了,再也不用这么累了。 “还没呢,可你再不动弹就真死翘翘了。”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哎呀,他一定是前前世不修, 让他前世今生都遇到岳展这样的宿主,天天跟着心惊肉跳, 生怕他哪天嗝屁了。 “我动不了了。” 见他求生意志渐弱, 他赶紧打气,“不, 你能动的, 你必须动起来,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你只是一时不察, 被老虎摔晕了, 你再不醒就真的要见阎王了。” 见他还不动弹, 决定再添一把火“你还想不想你的家人了?” 家人?对,他还有家人, 他若是死了, 他爹娘爷爷不得心疼坏了,还有他的姐姐们要哭死了。他还有家人要守护,他不在, 若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一想到这里,他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一往无前的孤勇来,他要爬起来!他要抗争到底!!他要杀出一条生路来!!! 一旁的彭举人见岳展摔的人事不知,那老虎又要扑过去张开血盆大口咬岳展,他急中生智,从怀里掏出一把石灰粉就扬了出去。 这可是他救命的宝贝,自从经了上一次土匪事件以后,他就长了教训,随身带着这保命利器,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从不离身。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用上了,当下也不吝啬,抓起一把来就往那老虎眼睛上招呼。 那老虎本来就伤了一只眼睛,此刻又被石灰粉又弄疼了另一只眼。它看不清前方,又被激怒了,咆哮着到处乱抓,吓得彭举人要躲起来,但看着眼前血昏死过去的岳展,终究良知战胜了理性,撅起屁股哼哧哼哧去拖岳展。 可岳展块头大,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拖动他也非易事。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拖人不知岳展肥,气得彭举人一边拖一把埋怨, “让你平时吃吃吃,一到吃饭的时候就跟猪瘾发作一样,现在好了,重于泰山,你说怎么拖吧。”岳承霄看到也赶紧跑来一起将岳展拖到安全的地方。会武的都在对付老虎,他不会武,见岳展受伤也焦急的不行。 眼看景川先生带的护卫也抵挡不了多久,岳展仍人事不知,他拍拍岳展的脸,见对方没反应。一旁的彭举人一脸急色道,“你这样拍,跟挠痒痒一样,他怎么会醒?看我的。” 说着挽起袖子,直接給了岳展两个大耳刮子,把岳承霄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与岳展同窗十多年,就没见过岳展挨揍过,他就不是个吃亏的主。这人真勇啊!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他在心里默默给彭举人点了根香。 不过该说不说,效果是真的好,只见原本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此刻竟然真睁开了双眼。彭举人双手抱胸,下巴仰的高高的,斜觑了岳承霄一眼,岳承霄秒懂了他的意思:我说的对吧,还得是老子出马,效果一个顶俩。 可彭举人不知道的是岳展不是被他扇醒的,他是被系统激醒的,刚醒脸上就挨了两大耳刮子,本身头就摔得晕晕乎乎的,他能再晕过去吗? “岳展,你醒了?”岳承霄跪坐在他身边,脸上换上一脸喜意。 他一边坐起来一边说道,“嗯,皮糙肉厚还抗揍。不过这就是你们欢迎我醒来的方式吗?”他摸了一把被扇红的脸,顺便用袖子胡乱擦了下嘴角流出的鲜血。 还没等对方回话,景川先生带的侍卫就被那老虎一爪子扇飞,正落在他们身旁两米处。现在只有方山书院的方长明和崔夫子并秦文韬在勉力支撑,而随着老虎的视野慢慢恢复,局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只见崔夫子一个抵挡不住,手里的长剑被老虎打落,他被这股力量带倒,而后那母虎猛的抬起前足,向他踩去,这一脚下去肯定必死无疑了。 崔夫子眼见那老虎离他越来越近,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要将他踩碎。他已经预感到自己要死了,一眼不错的看着那虎躯离他越来越近…… 突然一个身影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侧面一拳狠狠的击打在老虎受伤的右眼上。那老虎立时身体一个趔趄,移了位置,前足落在了离崔夫子两指的位置,同时山呼海啸的嘶嚎声响起。显然那老虎被这一记重拳打疼了。崔夫子趁机迅速滚到远离猛虎的一边。 众人见岳展加入战局士气大振,见他手里没有武器,而那老虎调转身体就要向岳展扑来,彭举人捡起地上的短刀,大叫“岳展,接刀。”将那飞刀掷了出去。 这飞刀还是原来岳展插到老虎眼睛上的那一把,被老虎砸到石壁上时,连人带刀震下来了,就遗落在石壁下,可巧被彭举人发现了。 可他没有投掷经验,掷的飞刀又快又毫无章法,让人接无可接。见飞刀飞来,岳展险险一避,好悬,差点被钉住。 真是乱拳打死师父,不懂武就是容易帮倒忙,他刚避开暗器,那老虎就已经扑到眼前,一记利爪带着滔天怒意,似要将岳展撕碎,方解心头之恨。他一个后空翻避开。那猛虎紧随其后,他爬到一棵树上,那老虎也跟着爬上去,甚至比他还灵活。没奈何他一个翻滚从树上跳下来,那老虎步步紧逼,利爪又一次袭向他的后背,他的后背早已被不知是血水还是汗水浸湿。 察觉到不对,他一个侧闪险险避开。可这次他没那么好命,脚下一根枯树枝将他狠狠绊倒,那老虎一看时机来了,当下就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猛的低头咬了下去。 众人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会武功的这几个,个个负伤在身,不会武功的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发生的骇人一幕,“岳展”,同窗不禁失声尖叫。 一人一虎却都没有再动作,秦文韬察觉到不对,他先一步一瘸一拐向前察看,只见岳展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短刀,他将那短刀在老虎张嘴的瞬间,沿着上颚向上插入,一刀结果了那老虎,可他自己也没捞着好,他的右臂被老虎的獠牙穿透了,此时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淌,鲜血淋漓的,好不吓人。 岳展此时该说自己还是幸运的,因为就在刚刚命悬一线之际,他出于人的求生本能,双手到处摸索,竟然真叫他摸到了彭举人飞掷出来的那把刀。他使出全身力气祭出刀,将整根刀没入落老虎头颅,这才有了秦文韬看到的这一幕。 他一看惊愕的不行,赶紧叫人来帮忙,众人见老虎死了,忙七手八脚将那老虎从岳展身上抬下来。 秦文韬看岳展胳膊上的血窟窿流血不止,也不管自己的伤腿了,忙找来金疮药给他止血。他的金疮药疗效一直不错,他出身武将世家,家里这种药都是常备的,这次出行考虑到或许有危险,他爷爷多给他备了两瓶。 看着秦文韬熟练的给他上药缠绷带,他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调侃,“往常都是我给别人包扎伤口,这回换你来服务我了。”细听,还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中气不足。 秦文韬没说话只低头忙着手里的活,他不敢抬头,因为他此刻眼圈红红的,岳展胳膊上这么大一个血窟窿,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得了笔,射得了箭。想他好朋友,一个文武双全的奇才,本是个有着光芒万丈前程的的少年,他真的不想看到他折翼至此。 他怕他看出他的难过,嘴上胡乱应付道,“应该的,你是打虎英雄嘛!” “不,这里面至少有你一半的功劳。若不是你开始将它射伤,我现在还有命站这里吗?” 他所言并非有意褒奖,之所以能一刀结果了那母虎,秦文韬也功不可没,因为最初一箭让它负伤,伤口一直在流血,后面又多了几处伤,才有了岳展最后的致命一击之下立毙的结果。 若在平时,岳展对付一只老虎,也不会这么狼狈,他之所以狼狈就是预判错了才受了伤,动物跟人不一样,他与大型动物交手的次数少之又少,吃了没有经验的亏,而这次的经历也让他知道,以后与动物的搏杀都要再小心谨慎些,动物不会按照人的常理去思维,去动作。 正聊着,彭举人走过来,这次虽说是他一扑倒激的老虎发起的进攻,可后头他也算将功补过,再说他们占了老虎的地盘,即便没有这一扑,那老虎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岳展以为他会逃跑,没想到他不仅没逃跑,还将他拖到安全的地方,虽然他当时闭着眼睛,但是他的五感还在,能感知,能听到外界的动静。这让他在心里高看了他一眼,原以为他胆小如鼠,关键时刻自己平时最瞧不上的人还帮了自己一把,以后可不能再门缝里看人了。 只是他还没有高看他超过五息,就被他弄破防了,只见他走到岳展跟前,委委屈屈的说,“我都喊爹了,为什么它还要吃我?” 岳展回过神来,原来他还没忘了这茬呢,他用没受伤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因为虎父无犬子呀。 下回还是喊有种来吃老子啊,这样比较有虎胆!” 第117章 连番打击 听到岳展这样说,周围人…… 听到岳展这样说, 周围人都笑的开怀。这一笑也缓解了大家的紧张情绪。 只有彭举人还嚷嚷道,“还下回?这一回就把一辈子的教训吃了,还有下回?” “哦, 你倒说说你长了什么教训。”旁边一个学子可能心有怨言, 语气里多少有点讥讽。 没想到彭举人还真接话了,“就比如之前预判此地植被稀疏,老虎不太可能在此居住,可它就是特立独行,就要执意在这里住下,这能找谁说理去?取找书本吗?一旦思虑不周全, 那个代价就是我们自己。还要累及同窗,真是罪过罪过。当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 “好一个尽信书不如无书, 我今日也受教了, 说起来,我得给大家赔个不是, 若不是我一力主张, 也不会将大家陷于危险之中。”说着赵夫子长揖一礼。景川先生也很自责,最开始也是因为自家夫人行动不便才没有挪动,造成现在这个后果自家是要付主要责任的。他让仆人抱着自己也上前致歉, 虽然于事无补, 总是聊胜于无。 大家一看景川先生道歉, 都连连推辞,他却摆摆手, 对岳展道, “你该受的,我今日不道歉,良心终是难安。你权当成全我吧。”说着由着仆人将他放下, 他郑重的对岳展行了个大礼。 “以后但有所需,必为驱策。”他内心羞愧到无以复加,他属实对不起的是岳展,他作为一名先生,却间接毁了一个少年,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弥补。都说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这一刻他真觉得有些东西是你倾尽所有也无法弥补的,只能以后慢慢找机会了。 一场殊死搏斗结束,大家都身心疲惫。伤情清点以后发现,景川先生的两个护卫一个腿骨骨折,一个被老虎爪子抓的后肩血肉模糊,崔夫子胳膊韧带拉伤,秦文韬的左腿膝盖也肿了,岳展胳膊伤了,后背被抓伤,还有两个被洞里掉落的石头砸中头的,不过好在是轻伤。 至于这老虎的处理上,这老虎是他们好不容易猎杀的,扔了着实可惜,再说随便卖卖一只也能卖上上百两了,于是他们决定第二天将两只老虎抬上车,择机卖掉。 等到天刚蒙蒙亮,鸡还没打鸣呢,大家就早早起来了,迅速收拾停当就出发了。 为什么这么早就动身?这不是废话吗?都知道了这是老虎洞了,谁还能在老虎洞中打盹啊?谁知道后头还有没有别的老虎,昨晚吓都吓死了,只可惜他们当时在山洞里,被老虎堵在门口了,深恨无法施展飞毛腿的本事,现在好不容易天亮了,个个恨不能踩着风火轮奔出去才好呢!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往前走三十里左右就到了一处县城,他们选了最大的酒家,掌柜的一看他们猎了两只老虎,又听他们是出来游学的书生,这是文武兼修呀,佩服得无以复加,又加上对方身份,所以给了个实在的价格。最后两只老虎一共卖了三百两银子。 得了银子,他们就直奔附近最近的医馆,用卖老虎所得的银子付了诊疗费。经过坐堂大夫一番诊治,其余人还好,慢慢恢复就能将养过来,唯独岳展,大夫一看他右胳膊伤的伤,又听说他是秀才,就连连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看大夫只做摇头叹息不说话,他直接问道,“大夫,您有什么话直说就行,我都能接受。” 虽然嘴上这么说,岳展心里也没底,他不是学医的,但他知道一点,如果自己的手废了,那对自己科举考试的影响绝对是毁灭的,更遑论自己与系统达成的契约,他一直没忘,若是自己在系统里无法在25岁前完成满分结业,那25岁就是自己生命的结束之时。他双手健康时,每得一分都尚且不易,更不用说一只手残废了,想要规定时间内获得满分岂不是痴人说梦! 大夫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后才道,“年轻人,我也不瞒你,你这伤口伤得极重,以后哪怕伤好了,这只手也不能提重物了,还有以后抓握能力肯定受影响,一些细致的活儿怕是干不了了。”他说得很隐晦,但岳展听出来了, “您说的细致的活包括拿笔写字吧?” 见岳展这样问,他也不瞒着,点点头道,“对,这科举之路怕是难走了。”怕岳展想不开,他还又安慰道,“年轻人,人生的路还长着呢,又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趁年轻,换个活计也不影响精彩的活。” 岳展此刻耳朵嗡嗡作响,他在心里问系统,大夫说的是真的吗?系统沉默了良久,而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了答案,看上去人很平静,但是了解他的人知道,他越平静,越沉默不语,说明这个事对他的打击越大。 知道他心情不好,大家默契的没有上前打扰,但心里的愧疚之情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好受,大家都晓得若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凭人家的实力怎么可能受伤。 岳展就在那里呆坐着,脑袋一片空白,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夏日的阳光透过窗纸热辣辣的照在他身上,他也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这个时候有个厨子打扮的中年男人,踉踉跄跄的跑进医馆,张口就问有没有一群刚进来的书生。 岳麓书院的学子们听到貌似是说的是他们,就望过去,见那厨子打扮的男人,面带哀伤,鞋子不知何时跑掉了一只都没发觉。那男人此时也发现了他们,快步走上前来,忙不迭的问道, “敢问你们是刚刚在合兴酒楼卖了两只老虎的人吗?” “是我们,是有什么问题吗?”。一个学子随口问道。 “能问问你们是在哪儿猎到这老虎的?” “西北三十里处的一处山丘,那有个老虎洞,在那里猎到的。不过猎到的可不是我们,”他说着,指了指岳展坐的方向,对来人说他们哪儿有那么大本事,是那位猎到的。 岳展此刻正在发愣,因而没有理会到这边发生了什么,可突然有个厨子打扮的中年汉子一下子就跪到了自己面前,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咚咚咚”就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那汉子已是泪流满面,“恩人呐,多谢您,多谢您替我报仇了。” 岳展被他这一顿操作,整懵了,脸上写满了疑惑,“这位大哥,你莫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记得对你有什么恩情。” 那汉子一听,头立马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会错的,不会错的,你就是我洪十的大恩人。”说着他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这洪十是合兴酒楼的厨子,今早他给那老虎剖腹的时候在那老虎胃里发现了一枚金戒子和一个银手镯。起初他很高兴,以为自己发财了,偷偷将它们藏起来了。可等清洗过后,细细打量,他才惊觉这不是自己媳妇儿的首饰吗?这首饰他绝对不会认错,因为那是他娘戴了一辈子又传给他媳妇儿的,化成灰他都认识。 他跟妻子相濡以沫十几年,感情一直很好,前段时间媳妇儿说要回趟娘家,谁知一走了之,再无半点音讯,他去她娘家一问,对方说人压根儿就没来,他还以为跟哪个汉子偷跑了。他媳妇回娘家可不就是经过那一片嘛! 没想到,没想到,再听到她的消息是她早已经~已经葬身老虎腹中…… 说到这里,那汉子已经泣不成声,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妻子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留下他与两个孩子,他怎么跟孩子交代啊!他要怎么过接下来的日子啊! 想到以后还要独行几十年之后入轮回都不一定能与她相遇,漫漫余生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就心口疼得难受。 周围的人听后也是唏嘘不已,这世上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谁能想到这一群人随手杀的老虎卖给了酒家,竟然因缘际会间扯出了这么一桩事来。 岳展听后也是久久不语,后背的伤大夫已经上了药了,但还会时不时的疼痛,让他面上表情有些维持不住,他低头看着自己伤了的右臂,斩杀老虎虽然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是他也救了更多的人,同时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人这一生,做什么事但求无愧于心,若是重来一次,明知会有这样的结局,他依然会这么做的,不是他多么无私,而是那是他必然的选择,他就是那种人,没有能力就独善其身,有能力撑起一片天的时候他就会去庇佑他能庇佑到的人。若不这样做就不是他了。所以没什么好后悔的。 送走了那汉子,他消沉的心情好了很多。肉眼可见的,人又变回了那个侠肝义胆又爱贫嘴的岳展。既然改变不了事实,就接受事与愿违,尽力生活。 他们在此地停留了两天后就继续出发了,景川先生有个护卫伤在腿上,骨折的厉害,一个后肩骨折,都不能长途跋涉,只能留在此地休养,伤好后直接去舟山府按照他们留下的地址找过去汇合。 就在他们快要走出县城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沙哑的呼喊声,“恩人,恩人留步啊!”回身定睛一瞧,原来是洪十带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从后面追了上来。 第118章 当牛做马 他们爷俩都穿着一身…… 他们爷俩都穿着一身利索的粗布麻衣, 小男孩的补丁少一些。 等到他们走到跟前,爷俩已是累的气喘吁吁。缓了一口气,那洪十才带着三分讨好对岳展说道, “恩人, 我才打听到你们今儿个要走,就带着犬子赶过来了,他说您替他娘报仇了,就是他的大恩人,非说要跟着您,想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我不需要给我当牛做马, 再说我现在右臂已废,跟着我也没什么前途可言, 只会耽误了你儿子的前程。” “这…”那洪十一听, 脸上流露出犹豫之色。显然他来的目的也不纯,儿子提出报恩的想法, 做父亲的考虑的肯定是更深一层的东西了。 “俺不是为前程, 俺一个泥腿子有啥前程,你帮俺娘报了仇,你就是俺洪涛的恩人, 俺娘跟俺说过, 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 俺浑身上下就一条命最贵, 俺想一辈子给你卖命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他说着话眼睛里就蓄了不少泪花。 “我不需要你给我卖命,你有自由, 有大好的人生, 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见岳展就是不同意,洪十面上像僵住了一样,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 才用祈求的语气说道,“恩人,我也不瞒您,是昨儿个有人跟我提了门亲事,我那个小宝还太小,我出门在外做工,没法照顾到,得再娶个婆娘照顾家里,可人家那边嫌家里吃饭的嘴太多。我也是没得办法,只得将他送出去。再说他也大了。”他说着话,低头不自觉的搓着双手,不敢抬头看他。 呃,这还是前天那个在他面前因为妻子去世哭天抢地,悲痛欲绝的丈夫吗?这不过才两天,就变了模样?又要娶婆娘了? 那叫洪涛的男孩此时才反应过来,“爹,你不是说咱是来报恩吗?咋成了要将俺送出去?若是不报恩,俺留在家里不一样能照看小宝吗?” 洪十也不理会大儿的话,自顾自的说道,“恩人,我不求别的,您将他带走,给他一口饭吃就行,以后生死不论,随您处置。” 这还有这样报恩的?这洪十可不傻,这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是个孩子,养成壮劳力怎么也有六七年的功夫,而且这最是能吃的时候,推出去,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白白养大,以后还能回来给自己养老送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岳展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满眼愤怒望向他爹的孩子,这么小就没娘了,再一看,布鞋上脚趾头也露出来了。这才没了娘多久,除了亲娘,无人会问三冬暖,也无人会问粥可温。 “多少钱,我买了,咱们签个死契!”众人没想到岳展会这样说,这一看就知道,这哪儿是来报恩的,分明是来报报仇的。这是让人赖上了,精明如岳展,还要当这冤大头? 旁边岳承霄用眼神示意岳展,别被这洪十坑了,岳展摇摇头,他主意已定。 那洪十本想将孩子推出去就可以,没想到还能白拿银子,这,这,这可是意外之喜呀!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那语气里的高兴劲突突往外冒,那是藏也藏不住。 他假意推辞道,“这~怎好要恩人银子呢!” “多少钱你出个价,你想清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岳展催促道,他不想耽误大家的行程,而且身体的疼痛让他失去了往日的耐性,现在是夏天,他每天都需要换药,后背的伤他自己换不了,不好总劳烦同窗,既然来了这么个孩子,他看着他与他爹也不相似,收了也就收了吧,只是签个死契,不是为了套牢男孩,而是怕他这个爹以后出幺蛾子。 “那,既然这样,您给~给个十两银子就好了。”他见岳展是真要买,他先出个高价试试对方的态度。 一听十两,先不提岳展,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真是狮子大开口,依着现在这市价,买个成人也才七八两银子,这毛孩子顶天了,五两都不一定有人买,还十两? 那洪涛此刻已经满脸羞的通红,童稚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爹,什么十两银子,您想钱想的失心疯了不成,还是想拿俺换娶婆娘的聘银。”怎么娘死了,爹就变了呢?这个爹变得让自己陌生,陌生的他仿佛不认识般。 “好,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官府吧。”岳展不想跟这人磨嘴皮子的,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让他们先等他一等,他们去一趟官府,速速回来。这个时代卖身契需到官府备案,得到官府承认才有效。于是在洪十的沾沾自喜中,在洪涛的羞愧中,一个时辰后,岳展卖身契到手,与洪十银“货”两讫。 那洪十捧着新到手的十两银子,高兴的就差原地转圈圈了,跟岳展作别就要离开,也没想到这此后相隔千里,今日一别,父子俩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还两说,只嘱咐儿子一句好好办差就揣着银子径直走了,脸上一丝伤心的表情也装不出来。 洪涛看父亲这样绝情,伤心的脸上灰败一片。他跟着岳展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脚步,飞快的跑到他爹前面拦住他的去路,脸上表情有些狰狞,“若是让俺知道你偷偷卖了小宝,或是对他不好,俺以后绝对不会放过你!”说完也不理会他爹的反应,快速折返回去又跟上岳展的脚步,徒留他爹一个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愣…… 就这样,停留了一个时辰的队伍又继续上路了,只是多了一个小不点。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岳展深觉自己捡到宝了。他现在天天给岳展上药换药,别看只是个小男孩,但是什么事教一遍就能上手了,人勤快能干又能吃苦。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颗赤子之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岳展有时候觉得他把他当娘一样服侍。其实岳展没有感觉错,在洪涛心里他为他娘报了仇那就是他再生父母,再怎么孝敬恩人都不为过,再说还让恩人出了那么多银子,他良心终究过意不去…… 总之尽管别人都觉得岳展这次被当冤大头了,只有岳展觉得他这银子花的值。很多事情值不值不是凭别人一时评说的,时间会给出最好的答案…… 他们队伍一路行进,岳展后背的伤也渐渐快好了,唯独右臂的伤因为是穿透伤,恢复的较慢。但是一路上既没有影响队伍的行进,也没有因为他的伤让大家生活品质降低。因为在那之前他早已经将同窗们训练出来了,大家都掌握了基本的野外生活技能,打猎也有人负责。 他现在就相当于一个指挥,到了饭点,只需安排下去,大家就打猎的打猎,挖野菜的挖野菜,收拾野物的,做饭的,烧火的,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的进行。 景川先生的夫人看着更笨重了,肚子跟吹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得亏他们快到舟山府了,不然岳展都怀疑她要生在路上了。上次的老虎事件也是万幸,她当时在山洞里面没看到外面的惨烈现场,没有受到过多惊吓,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后来行进过程中,岳展虽然不打猎了但是他指挥着,做的饭菜依然是色香味俱全,一点不比之前的差,而给她的那份永远都是挑最好的,这气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 景川先生自然感激对方一路的扶持,他到现在都不敢想若是他们没有碰到岳展一行会怎样?说不得早成为那老虎的盘中餐了。 现在他没有别的野望,只要能顺顺利利到舟山府,妻子平平安安产下孩儿,他就阿弥陀佛了。 而系统呢,自从岳展受了伤,也像锯了嘴的葫芦,变得沉默不语。从系统的态度岳展已经意识到他右臂的伤情多么不容乐观,没有人比系统更清楚岳展的身体状况。 但是岳展依然每晚准时进入系统。这十几年寒来暑往,每天每天的坚持,让他已经形成习惯,一天不进系统就浑身不自在,老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儿没干完。所以受伤的第一天他就又进系统了。 不过他也发现了系统的一些变化。原来系统界面上的90分就像蒙了一层雾一样,分数变得模糊不清。他一想也能理解,系统的分数跟他的武举能力是时时匹配的。他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若是还显示90才不正常呢! 岳展猜测,可能他的分数掉到了一个极低的位置,有可能都是个位数,系统怕他接受不了,所以自动隐匿了他的分数。毕竟这十几年下来,系统也算见证了他如何从个位数,怎么一分一分的拼命挣来的这90分,一朝分数接近归零是人都会崩溃的。不得不说系统虽然有时候嘴毒,行动上还是很贴心的,会照顾到他“幼小”的心灵。 他试了试,现在能修习的科室只有兵法策略室,这应该是系统对他的有一层爱护了。毕竟他现在身体这个样子也不适合舞刀弄枪。安安静静坐下来,修习兵法之道倒是可以完成。 真奇怪,以前他在兵法策略室里总是毛毛躁躁 ,像是凳子上有无数根小针扎他屁股一样,坐一会儿就咆燥的不行,现在竟然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同时收获也远超过往。 岳展不知道的是这次经历也磨砺了他的心境,这也算是他的意外收获了。不怪自古有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说法,困境会毁了一个人,同样也能塑造一个人,端看你怎么面对它。 第119章 临时变故 这天晚上大家运气好…… 这天晚上大家运气好, 赶在天没全黑之前赶到了舟山府附近的一处镇子上,在镇子仅有的一处客栈住下。 想到第二天就能进府城了,景川先生一行人都很兴奋, 他们终于要到目的地了, 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生怕再有什么闪失,好在天随人愿,后来一切都顺风顺水,众人不禁都松了一口气。 岳展他们又何尝不是,这路上带着个孕妇, 多少有些顾忌,如今顺利将人送到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他们可以快马加鞭继续往回赶了。 这天晚上大家都睡了一个好觉, 可第二天早上天还擦黑呢,景川睡得迷迷蒙蒙的就感觉妻子拽了拽他, 又听到妻子一边叫他, 一边发出细细碎碎的呻吟声,他就瞬间清醒过来,睁眼就瞧见妻子满头都是汗水, 指着肚子喊疼, 再一看被子底下, 裤子已经湿了一小片,他平时看的书比较杂, 什么都涉猎一些的, 他当即就明了这怕不是羊水破了吧,于是赶紧叫人。 一时间整个客栈的二楼就热闹起来。岳展睡在一楼,他是被楼上这一阵人仰马翻、细密的脚步声音吵醒的。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楼上景川夫人发动了, 这早不发动,晚不发动,偏偏这舟山府近在眼前了要生了。他们本打算进了舟山府就找产婆了,再说离着生还有一个月,怎么也来得及。没想到,这孩子不随他爹,不随他娘,那就是个急脾气,一刻也等不得,现在就要出来陪爹娘一起看看舟山府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景儿,引得爹娘让自己在肚子里上上下下的颠簸这么久。 这一提前不要紧,一问店家,他们镇子人口稀少,周围压根就没稳婆,都是婆娘自己在家生,也有那条件好的就去舟山府提前接个稳婆家里住着。这着急忙慌的,天都还没亮呢,城门都没开呢,上哪儿找稳婆去。急的一向冷静自持的景川先生也没有平日的稳重,抓着头发,一副随时要发疯的样子。 岳展算了一下时间,现在骑马到城门大概半个时辰,等人到了,这开城门的时辰也差不多了,算算接上稳婆接着回来,来回最多一个时辰,应该来得及。 “你说的轻巧,你只算了来回的时间,那找稳婆的时间呢,那稳婆是那城门杆子吗?就杵在那,就等着咱提上就走?”周管家此时也着急了,心里有什么嘴上秃噜出来了,也没了往日的八面玲珑。 他能不紧张吗?他们老爷今年都四十有二了,别人这个年纪的都有当爷爷的主了,他们老爷好容易才得了这一个,金贵着呢。再说他们景家在京城也是排的上号的世家,后来分了三支,其余两支人丁兴旺,家产分下去就削薄了不少。就他们老爷这一支,往上数三代都是单传,人丁不兴,肥得流油。 其他两支都以为老爷瘫了以后不能人道了,都想让老爷过继个他们的孩子,明面儿上的表现是这些年逢年过节,就呼啦啦来一堆侄儿,个个装点的跟个福娃娃一样,就差明说了,快选他们的孩子吧!反正不选,以后这偌大的家产也是要分给他们两支的,不是吗?不如选一个还能继承香火。可没想到他们夫人肚子争气呀,竟然真怀上了。气得他们背地里不知摔了多少茶盏。 听到周管家这样说,岳展也不生气,他知道他是急的没了章法。 “不才我三姐就是产婆,若是你们信得过,我去把她请过来。”这话对此时着急上火的景川先生来说,就是天籁之音呀! “当然新信得过,只管把人请来,只是你的身体…”短暂的高兴过后他面带犹豫之色,他们都不知道他三姐居所,所以还得岳展出马,可对方身体受伤了,不知道能不能经得了这奔波。 “应该不碍事。”飞燕跟他极有默契,单手去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回来怕是要耽误些功夫了,毕竟剧烈运动下,刚刚愈合的伤口也可能会裂开。 最后他选了高览跟自己同去,为什么不是秦文韬呢,他骑射本事更强,因为他是个路痴呀!他不记路!没有一点方向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前后左右。让他去接人,他能把自己个儿丢路上了。 他选高览,一来他方向感极强,记路本事了得,走上一趟不用他跟着也能带着三姐回来,二来他会骑马。以上两点下来,高览就是最佳人选。 就这样两人在夜色中疾驰而去,等到东方天色渐明,两人扣响了三姐居所的木门。 岳欣儿也是刚起床收拾好,因为白日有很多事要忙活,要保持精力充沛,她习惯了早睡早起。听到门响,这个时候来敲门肯定是谁家遇到急事了。她赶紧去开门。一边走一边问,“谁啊?” “三姐,是我。”一听是岳展的声音,她高兴不已,这是游学回来了,安全了,这段日子她担惊受怕,现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随着卸门板的声音响起,接着只听“吱嘎”一声,陈年的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二八芳华,姿容盛妍,穿着浅绿色罗裙的女子,把一旁的高览直接看直了眼。 岳欣儿见到弟弟高兴的眉眼弯弯,“展弟,你可算回来了。”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他,见他右臂上缠着绷带,有鲜血透过绷带顺着手臂流到指尖,又掉到地上几滴,显得格外刺眼。 她脸上的喜意瞬间消失于眉眼间,急急问道,“怎么回事,你胳膊怎么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不用担心。”他不想说出来让家人挂怀,再说也无济于事。这伤口可能因为骑马幅度过大,又崩开了。说实话,他刚刚已经很注意了,全程只用左臂,可还是避无可避,毕竟骑马要绷紧全身的肌肉去控制马匹,在这一过程中他觉得右臂没有使力,可无形之中也用了力气。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跟我们一路的一位大儒,他夫人要临产了,情况非常紧急,还需三姐助我们一臂之力。”岳展将话题引到此行的目的上来。一听说有产妇要生产,他三姐果然没在纠结他手臂上的上,只说让他们一等,她这就去拿包袱。 “这,这就是你三姐?咱们要接的稳婆?”这等人的功夫,高览回过神来问向身旁的岳展。 “是啊,我三姐干产婆快两年了,本事一等一的好。” 高览挠挠头,两个眉毛皱成了个“八”字,一副想不通的样子,“可,可,我看她梳着未嫁女的发式。” 岳展斜睨他,反问道,“这大魏朝也没有哪条律例规定这稳婆必得是成了婚的女子吧。” 被岳展一句话怼的半天接不上话,他不得不承认,岳展说的对。可虽然不是律例,但是总有约定俗成。这女子行事也着实不似普通女子,没成婚就抛头露面干这个,想必极有主意。 被安上极有主意标签的岳欣儿拿着准备好的小包袱就要跟着他们一行走,可岳展此时手臂的伤又发作,不适合再疾奔回去。 那岳欣儿一来不会骑马,二来飞燕野性难驯,一二般人它可不会让骑。所以最后还是由高览骑马带着她返程,好在高览是个瘦高个儿,两人一骑,马也能吃住力。 虽然时人还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但是两人都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在性命攸关的大事上事从权宜,毕竟这有人还等着救命呢!还在乎这些虚礼? 她大大方方坐在前面,由着高览牵着缰绳御马疾驰,高览也是谦谦君子,心里也没藏着什么龌龊心思,可这马跑起来了,两人自然有身体接触,岳欣儿还好,有前世的经历,又加上这两年当稳婆的历练,什么都憾不了她半分心神,她此刻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到了该怎么救人…… 可高览就不一样了,他就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雏鸡,外界的一切对他都是新奇的。游学让他打开了视野,但是男女关系上他还是那个懵懂的少年。 都说谦谦君子,坐怀不乱。高览现在觉得写这句话的人他就没试过美人在怀,除非那方面功能不全。 这是他平时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一个女子,此时温香软玉在怀,那少女独有的馨香丝丝缕缕传入鼻腔,让他大脑有了片刻的空白,心脏怦怦直跳。 反应过来以后他在心里已经扇糊了自己的脸,大骂自己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心猿意马,他强迫自己别想那有的没的,集中精力赶路,救人这十万火急的事怎么还能开小差呢!于是重新打起精神,悄悄拉开两人的距离,继续赶路。 等两人到了客栈,距离他们离开时间刚好过了一个时辰。此时这边的人早已等的焦心。看到来人,虽然打眼儿一看还太年轻,但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着急忙慌的就将人往楼上领。 岳欣儿不想这产房里产妇的夫君竟然一直在陪着,她之前接生的那些人家,夫君都是在外面等的。既然人家自己没意见,想留下来陪妻子,她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赶紧着手,帮产妇接生。 好在生产顺利,产妇虽然早产,生下来的男孩儿虽然瘦了一些,但是哭声洪亮,一听就知道健康得不得了。 只是孩子生下来以后,产妇的情况不太妙,下身开始有血色蔓延开来,岳欣儿一看,这是要血崩?这产后血崩可是会要人命的,这是刚走完钢丝,就要跟阎王单挑啊! 第120章 终须一别 她立马在乳根穴,手…… 她立马在乳根穴, 手部少泽穴,腿部三里穴,膝盖周围的血海穴施针。 景川先生一见这样,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由大惊失色,他是知道这个产后血崩的,他身体不好以后,久病成医,虽不是个大夫,但是都略懂一二, 知道这个会要人命的,不由冷汗淋漓, 哪里还顾不上喜得麟儿的喜悦。 只大气都不敢出的看着产婆一边忙着针灸一边吩咐人将她带的药包给熬了。丫鬟忙不迭的接了药包去熬。在针灸的作用下, 那出血被阻住了,但只是暂时控制住, 等药熬来, 扶着产妇喝下,一刻钟后,岳欣儿才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这是产后下身撕裂引起的大出血, 若是羊水栓塞, 除非把阎王砸晕了,不然就是就是她跟师父师一起都保不齐能将人抢回来。 “成了, 我这个药包是个理气散瘀汤的药包, 我现在写下这个方子,你们照着方子抓药来,连服七日。”然后又嘱咐了这七日里产妇尽量卧床, 不要劳累,保持心情舒畅等等注意事项。 景川先生见产婆这样说,又见妻子没有再流血,虽然面上还是疲惫,但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终于放下心来,这才接过丫鬟怀里的孩儿,细细打量起来,一边打量一边脸上笑容满面。 妻子见他这样,也想看孩子一眼,自出生,她这个当娘的还没有看过一眼,央着抱来看看,他又让丫鬟抱过去给夫人看。岳欣儿这才注意到这位先生裤管下面是空的,竟是有腿疾。难怪刚刚那么焦急,又没上前来,一直稳坐钓鱼台般在那桌子旁安然坐着…… 等一切都忙完,景川先生这边自然是对岳欣儿感激不已,他没想到这稳婆看着年轻,竟然还会针灸,又通药理,人家准备的还齐全,连药包都带着以防万一。事实证明有备无患是多么重要!若是现开方子,现抓药估计又会多出不少变数。他到现在都不敢深想。 说起来他们运气真的好,虽然旅途中遇到了些波折,但是有幸能遇到岳展姐弟俩,平安化解了各种危机,最终喜得麟儿,这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了。 待送走岳欣儿时,景川先生让管家给她包了个大红封,必得她收下才行,千恩万谢都不为过,何况只是一点银子而已。她的本事还配不上这点银钱吗?最终她推脱不得,只得收下……等给她雇的马车刚走,岳展才骑着马慢慢的赶回客栈。姐弟俩就这样错过了。 众人都恭贺先生喜得麟儿,可惜岳展他们一行不能停留多久,不然一定要留下来参加先生儿子的洗三礼。 作为岳麓书院的一方不能久留,因为山长病重,恐是不好,但是作为方山书院的一行人就不用着急往回赶了。 而方山书院的赵夫子觉得好容易搭上了景川先生这位京城大儒,正赶上人家孩子的洗三礼,说什么也要留下来讨一杯水酒。不光洗三礼,满月礼他都想参加。 这种跟帝都名师接触的机会可不是时时有的,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能再听听先生的教诲那就再好不过了,说不得那困扰他科举考试多年的瓶颈就有可能突破了。 岳麓书院的学子虽然羡慕方山书院的学子可以留下来,在名师身边教学相长,但是回家是必然的选择。 大家同吃同住,相伴了快一年的时间,真到了分别,众人都颇为不舍。相约等方山书院的学子回去后,大家再聚首。与景川先生也一样,千里相逢,终须一别。 就这样众人虽然依依不舍,还是踏上了回桐江府的船只。因他们走得急,岳展没能在走之前见见大哥,再见见三姐。他只来得及嘱托高览替他走一趟镖局跟三姐那。 他这一年在外游历,给哥嫂带了些北地特产,给囡囡买了些实兴小玩意儿,给三姐买了点北方特色的布匹,因为之前去的急也没带,还有欠了三姐的五十两银子,他都嘱托高览帮自己送到。王坤和方长明为人也很不错,他们相处的都很好,只是俩人性子外放,都有些跳脱,不够细心,唯有高览事无巨细都条理分明。再说只有高览知道三姐的住址,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就让他再帮忙跑这一趟。 江水随着船的行进荡起层层波澜,岳展坐在船上,望着江水出神。 此刻他心情矛盾,非常想念家人又怕家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难过。他背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手臂上的伤因为前日颠簸,刚刚愈合又流血了,再加上此时夏日炎炎,天天赶路,身上一直出汗也不利于伤口愈合。现在坐船了,活动少了,出汗自然也少了,希望能好的快点,到家的时候别这样一副鬼样子,吓着家人。 船只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负心汉,他才不会理会那旅人心里是如何的愁肠百结,只自顾自的不疾不徐的驶在烟波浩渺的江水上。等到终于下了船,换上了马车,岳展向外一看全是从小到大熟悉的景致,他才觉得真的要到家了。 他们要先回书院,这次等他们的不是同窗殷切期盼他们回来的目光,到书院门口时,入眼全是白幡。 大家反应过来,山长莫不是去世了?果然,跟他们想的一样,山长在他们回来的前两天溘然长逝,今天刚好发丧。来不及收拾心情,他们急忙穿上麻衣,加入送葬队伍。 山长不仅是山长,还是他们岳氏宗族辈分极高的长辈。所以他去世,不仅书院的学子,整个岳氏宗族的后辈都要披麻戴孝。整个送葬队伍浩浩荡荡,一直绵延到很远很远。 前一世,山长因为听到岳麓书院学子被土匪截杀事件震怒到吐血而亡,这一世没有受此事影响,依然难逃逝世的厄运,虽然晚了半年多。 岳展从小没有少惹是生非,让山长生气。他以为这一世自己阻止住了悲剧的发生就能让山长安享晚年,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此刻他身披麻衣,走在充满荆棘的道路上,低头看着脚下崎岖的山路,他觉得视野里有了些许模糊。一定是风太大,卷起尘土,迷了眼睛~~ 在行走的过程中岳展也碰到了自己的父亲,父子俩将近一年没有见面,自然有一肚子话要聊,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彼此默契的看了一眼,岳展发现他爹的眼圈红红的,想必是刚刚不知道躲在哪个旮旯里哭过了。想想也是,七岁之前不逊,送入岳麓书院以后,前些年他也没少给父亲惹麻烦,他少不得经常去山长屋里坐坐,跟他这位山长族叔交流感情,族叔包容,才让岳展一直在岳麓书院求学,若换成别人,早一把扫帚将他儿子赶出书院了。所以山长去世,他是真心实意的难过~~~ 等葬礼结束,岳展归家,家里人发现他还带回个小童来,一问是买来伺候的。真是稀奇,儿子从小到大都不让人近身伺候。这出去一年,回来这习性都改了?不过买个下人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家里这几年生意做得好,田地产出也不错,再说儿子早晚都得用人,孩子虽然小是小了点,他们家也不缺那点粮食。 等岳展脱去套在身上宽松的白麻衣。岳知语才发现儿子的右臂竟然受伤了。明明上次写信来报平安的时候说没有受伤啊,一问才知是回程路上遇到了点麻烦,受了点小伤,不日就会恢复,让父母不要担心云云,父母听后果然放心了不少。 今日族里很忙,族长仙逝,念及昔日旧情的朋友都来祭奠一二,晚上,作为主家,自然要招待一番。岳知语作为族人自然要去帮衬帮衬,考虑到岳展受伤了,他就没有带他前去。 夏日晚风清凉,星月皎洁,月华如练,有蝉鸣声在树间响起,好一副夏夜美景图。可惜这时候乘着月色匆匆归来的人打破了夜阑人静的景色。是的,岳知语刚忙完就跑回来了,林氏见他表情不对,走上前去,“怎么,又是谁惹到你了?”看他气得撅着个嘴,上面能挂上个宝葫芦了。 “还有谁,还能有谁?还不是你的好儿子岳展。” “什么我的好儿子,就不是你儿子了?你倒说说展儿怎么气着你了?他刚回来,人都还没出去,能给你惹什么事儿?”林氏听得一脸莫名。 岳知语也不欲跟他解释,招呼下人去把二少爷给他请来。 岳展深夜被叫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进来待坐下,岳知语一拍桌子怒道,“谁让你坐下的,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站着。”自从他考上秀才以后,父亲总是和颜悦色的,几时见到他对自己露出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了?他直觉不是好事儿。因此也不敢挑逗父亲敏感的神经,按照吩咐站在一旁。 岳知语快让他这小儿愁死了,他去帮忙,筵席上人多口杂,他穿梭在其中,他听到岳麓书院游学的学子回家讲了他们游学的经过,这个他爱听啊,他宝贝儿子可不就是一起去的嘛,他就在一旁一边招呼人,一边竖着耳朵听。 你猜他听到了什么,他先是听到他儿子岳展一个人打败了土匪头子,这个来信的时候儿子说了,所以他知道,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竟然接了押运犯人的活,将那匪首送到了京城伏法。像他们这种江洋大盗,仇人多如牛毛,这个不怕死的竟然上赶着押送犯人,这真是肚脐眼儿放屁,咋想的呀! 游学之前他明明将顶级保命技法传授给他了,江湖险恶,不行咱撤,路见不平,绕道前行,结果他拿他的话当放屁,光听了个响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30 第121章 以身入局 这还不算完,他又听…… 这还不算完, 他又听到了他们一行遇到两只恶虎。儿子射杀了一只,另一只经历了一番缠斗,好在结果了那老虎, 不过也受了伤。 岳知语说完, 林氏听后差点站不住脚了,踉跄了一下被丈夫扶着坐到椅上。岳展赶紧解释只是受了点小伤,母亲别急火攻心。岳知语一听更是气的火冒金星,他又将桌子拍的啪啪响,怒气冲冲的质问道, “什么叫小伤而已, 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敢跟那老虎缠斗, 还两只?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若是一个好歹, 你这是要让我跟你娘原地去世啊! 还有,你莫要骗我了, 若是小伤, 崔夫子至于跟我道歉说没有照顾好你吗?而且,”他顿了顿,才说道, “我也听说了, 什么小伤, 你那是被老虎的獠牙穿刺过去的贯穿伤。你这只手算是废了,你, 你, 你打算骗我跟你娘到几时呀!” “展儿,你跟娘说,你爹说的是不是真的?” 见岳展呐呐的不言语, 林氏知道,都让相公说中了,她的儿子她知道,光看他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着儿子怎样艰难的从虎口脱险,她就心疼的无以复加,走过去要抱抱儿子,又怕压着他的伤口,她就站在那泪眼朦胧的看着儿子。 看着他娘这样看他,岳展心里也不好受,他发现他娘头上都有白发了,明明游学前还没有,这才过去多久,想也知道平时在家没少为他担惊受怕。 他用左手揽着娘的后背,轻轻的拍拍,“娘,你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嗯嗯,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她低头在他怀里哽咽的回道。 “什么回来就好,真是妇人之见!展儿手废了,以后就没法参加科举考试了,这以后的前程怎么办?” 林氏听到他叫嚣科举就气得声音都发颤了,“科举,科举,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展儿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回来,你还要提科举。你们岳家除了科举就没点人情味吗?孩子回来了就好,你有本事你自己考去。” 见林氏这样维护儿子,他突然觉得脑仁疼,揉揉太阳穴,颇为无奈的摆摆手,“夫人,你是知道我的,虽然我对科举有执念,但展儿以前没出息的时候我不疼他吗?他若是不是科举的料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是心疼他一身才华毁于一旦。 我是希望他不要走我的老路,不要跟我一样被人看不起,被唾弃,一辈子被那高高在上的人踩在泥里。其实我心里也知道考上秀才就是咱家烧了高香了,我只是太想他站在高处了。”他眼神看向漆黑的窗外,语气中带着无限的落寞, “这普通人家,秀才公足矣,可在咱们岳氏宗族,秀才公也是软脚虾,若是没有前程,不仅别人会落井下石,同族都会看不起,彼此相压。你得往上爬,也得提防同族握住你的短处,才能得长久。”岳展听到后,觉得父亲话里有话,好像什么事也没说,但好像又说了什么。 “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他爹一向就不是什么高深的人,今日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肯定受了什么刺激。 果不其然,他爹也没有瞒着他,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孩子大了,哪儿能什么事都不让他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害了他。世上的事情哪能都是光明且美好,总有些丑恶的令人作呕的东西如蛆虫一般给人添堵。 岳展这才知道山长的去世是有内情的。确切的说是他那位在桐江府当官的族叔,惹上事情了。他私自动用库银,现在还不上了,上面要下来巡查账目,他怕露馅了就要挟山长动用书院的银子还钱。 “可山长能有什么把柄让他要挟了?”被岳展这样一问,岳知语沉默了。他想了想,若是不跟他说,凭他对儿子的了解,保不齐出去乱打听,一个不好传到对方耳朵里再惹来祸端,还是给出了解释。 “这个别人家或许不知道,但是咱家却是知情的,你爷爷跟我提过。”岳展没想到爹竟然会跟他说,于是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山长是那岳同禄的亲大伯。山长跟岳同禄父亲是一母同袍的兄弟,两人只差两岁。别看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可两人资质差别极大,山长从小非常聪颖,学问极好。他弟弟就泯然众人矣。 待山长考上举人时就歇了考进士的心思,他本人不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喜欢教书育人,踏踏实实做学问,就留在岳麓书院教书育人。 可他弟弟别看资质平平却野心勃勃,奈何次次折戟沉沙,跟岳展祖父一样,卡在秀才试上,次次考试次次落榜。他俩似一对难兄难弟,每次考试都结伴而来,铩羽而归,也因此颇为熟稔。 可有一年岳同禄的父亲考秀才的时候却没有同他一起,而是独自前往,可他们还是在周山府遇上了。言行举止间,岳知语感觉他这位老同窗跟平时颇为不同,斯文不少,沉静不少,话没说几句就匆匆告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怎么感觉连走路也比平时挺拔不少。 等考试成绩揭晓,他依然名落孙山,但自己的老搭档竟然榜上有名,他返程的时候又碰上了,恭喜对方得中秀才却未见他有多高兴。只是拱手道运气好而已。岳勇毅虽然科考一般,但他极为注意一些琐碎的细节,此时夏日炎炎,大家的领口都有些松散,对方倾身的一刻,他发现同窗胸前竟然没有红色的小痣。 尤记得两人都还年轻气盛,没有受到科考打击时候,一起去科考的路上,对方还颇为自豪的指着自己的红痣说,自己这是胸有宏志,是个好彩头,说不得将来就一飞冲天,扶摇直上。言语中少年人的自信与傲气直出胸臆。 他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没有二色,回家之后,一想对方若不是本人,那只能是比他大两岁的哥哥。两人虽说不是双胞胎,但是却有九分像。若是再穿着一样的衣服出去,不知道的还真认不出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反应过来的他也为两人捏了一把汗,这替考是大罪,查不到则已,查到就会祸及全族。他即便知道了,也三缄其口,同族就是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方要是惹了个灭九族的大罪,说不得都能灭到他岳勇毅自个儿身上。 后来过去很多年,他知道岳同禄针对自己儿子后才将此事告诉岳知语。不为别的,你有别人的短处,这也是底牌。他们不以此要挟别人,但是别当他们是活王八好欺负,但岳知语一直没用。兹事体大,他怕说出去被灭口。 这次的事他机缘巧合无意偷听了一部分,又加上他之前的了解,拼凑出来的。不得不说,他无限接近了真相。 岳同禄想用当年替考一事要挟叔父。他都要出事了,叔父若是不帮他,他就将此事传扬出去:岳麓书院山长藐视科举考试规则,竟然曾替人考试,听听~多劲爆的消息。他这是自己要玩完也要拉着岳氏宗族陪葬。 被他一要挟,气得山长险些背过气去,他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恨自己当年一时心软,替弟弟考上这秀才功名。后来回头想想,他弟弟考上,就意味着占用了另外一个寒窗苦读之人考取的资格,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寝食难安,良心过不去。 其实后来他弟弟尝到甜头以后,何尝不想让他帮忙考举人,他被纠缠的不胜其烦,后来直言若是再这样,索性他抹了脖子,大家一了百了,看他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弟弟才歇了心思。 他奇怪的是弟弟自己长歪了,但是孩儿却出息的很,可是终究没逃了让自己的侄子要挟的命运,他就说这歹竹里面怎么可能出好笋!!! 侄子自己做官不正,还想让族里给他收拾烂摊子,这种事哪里是能沾的,家族起家绵延至今几百年,期间几多风雨,到现在依然长青是多么来之不易,若他这一个不慎,到时候再连累整个宗族,那他就是万死也难抵罪责,九泉之下如何有脸面见列祖列宗。 已经错过一次了,他等绝对不允许自己再错第二次,所以当他的好大侄儿回来拿捏他的时候,他直接送给了对方一份大礼。他知道自己气数将近,所以提前服了秘药,见面,还没等对方将话展开,先寻了一点小事发作他,最后气喘吁吁的说道, “你这个不孝子孙,你气煞我也。” 然后捂着胸口,倒地而亡。岳同禄吓得当场呆若木鸡。 这一幕刚好被两个书院的夫子看到了。当然这两位夫子也是被山长提前叫去的,都是出了名的大嘴巴,捂都捂不住的那种。这不,一个丧礼结束,这岳同禄不孝不悌的名声就传开了。 岳同禄他自己呢,他也想解释啊,可是没有人听他的,他想掰扯,怎么掰扯,跟个死人掰扯吗?直到丧礼结束,他才回过味来,他这是让叔父算计了。叔父真狠,不仅对他狠,对自己更狠。可是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事情已经盖棺定论,除非那老东西自己从棺材里蹦出来,解释给众人听。他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呀~~~ 山长这一招着实高明,在大魏朝,官员的官声极为重要。五年一次的考评中这一项非常重要。虽然代价惨重,但也算终结了他的官途。这样的祸害爬的越高,以后为岳氏宗族招的祸患就越多,一个弄不好,阖族都要填进去。 第122章 铲除蛀虫 经了这事,那岳同禄…… 经了这事, 那岳同禄招了全族的厌弃,大家都想群起而攻之,凭一己之力气死山长, 这种家族蛀虫合该清理门户。山长在世的时候积累的善举, 此刻化为一把无形的利剑,直扎的岳同禄体无完肤。 因为族里大部分人都要求将这罪魁祸首除族,族长岳五德没奈何,只得开了宗祠。经过族里众老商议,最后决定将其逐出族去。 若是父亲不告诉岳展其中的内幕,岳展以为就是对方单纯的不孝不悌而被除族, 现在知道了始末,他直觉, 族长也是知情的。可能山长最后向族长道明了来龙去脉, 这应该是两人最后商定出的结果。传出不孝不悌的名声,让其官声受损, 只是第一招。 这第二招就是要借机将其除族, 以防后患无穷,这才是杀招,好一招釜底抽薪。这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呀! 只是岳展见族长看上去伤怀非常, 不似作伪。 其实别看族长一副非常伤怀的样子, 像是强忍不舍含泪除族, 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悬在全族头上利剑可算是摘去了,可以喘口气了。天知道当族弟跟他坦白的时候, 他差点当场也驾鹤西去了。可怜他一把年纪了, 老胳膊老腿的,可不禁折腾了。这年轻的让他费心,这年纪大的同样能翻腾。 唉, 摊上这事儿,哪儿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能弃车保帅。他伤怀倒也不作假,可不是伤心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他是可惜族弟,年轻时为了所谓的家人,是非不分,以致酿成祸端,最后赔上自己性命。他是既高兴又伤心。这年纪大了,真是什么事儿都能遇到,什么心情都能经历。 岳同禄被除族,岳展一家也很高兴。毕竟跟这货相看两生厌了这么多年,再发展下去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这突然知道对方前途没了,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尤其还是在岳展右手被废的背景下,家里危机解除,让他整个人也放松不少,再也不用担心这小人在背后使坏了,总归对方现在如丧家之犬一样,已经掀不起什么水花来了,现在躲都来不及,还会找别人不自在? 等族里的事务忙完以后,岳知语没过几天就请了位大夫来给儿子看伤。虽然族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妨碍有那嘴碎的将岳展右手废了,科举不成的消息传的满天飞。更有甚者,还假意来做客,实则来探听虚实。 这不,刚好大夫在呢,也留下来听听大夫怎么说。终归大夫说的才是真的,外头的兴许都是传言,不能尽信。 这大夫也不是旁人,正是县里最出名的的张大夫,他擅治跌打损伤。岳知语为了请他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那张大夫搭上手就把脉,诊完脉又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恢复情况,问他是否还隐隐作痛,让他抬起手臂看看,能向上伸多高,有无痛感,等等。诊治的非常仔细,末了,他提笔在纸上挥墨写了个药方,才抬头对岳知语正色道, “老夫就照实说了,令公子伤的着实不轻,慢慢将养,循序渐进的锻炼,可以让机能恢复一些,但是创伤后残留会伴随一生。” “什么是创伤后残留?”岳知语有点听不明白。 “比如伤好以后留下的疤痕,胳膊无力,手臂僵硬。”而且他着重讲了,以后要持续锻炼,如果不持续锻炼,还会出现肌肉萎缩,换句话说,康复之路道阻且长。 “那张大夫,我儿以后还能握笔参加科举考试吗?”岳知语问出了他最大的疑问,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滞了,就等着他的答案才能喘息。 张大夫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对他语重心长的说,“令公子能虎口脱险,已经是吉人天相,人生一世平安喜乐最为重要,其他的都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然后他将方子递给尤自呆愣的岳知语,递了两递,他才回神,手忙脚乱的接过方子,“你照着这个方子,给令公子抓药,吃上两个疗程。吃完以后,开始每天锻炼。” 他又说了一通如何如何锻炼。岳展听了左不过是要练习抬高胳膊,用胳膊画圈,做肘关节屈伸工作,练习抓握等等。这个张大夫诊治的结果跟之前的大夫也算大差不差了,他早已经认清现实,此刻听来已经波澜不惊。 可岳知语尤不死心,送张大夫回去的路上又问了一遍,张大夫说恢复的好的话,可以抓握东西,但是更加精细的动作是做不了的,还是趁着年纪小改换谋生之道是正经。 岳知语被打击的如丧考妣,这事儿有好事者见证了,自然也瞒不住,很快传到了岳展爷爷的耳朵里,他前段时间在村里走的那是昂首挺胸,逢人就夸自己的宝贝小孙子,现在好了,都来看他家的笑话,他一个急火攻心就病倒了。 倒也不是因为怕人笑话,他被人笑话了一辈子,还不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苟且偷生嘛,是他的小孙子岳展,那是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说好了他要看着他考上举人,考上进士,到金榜题名的那一天的。 如今这个奔头没有了,没有了惊喜,没有了希望,这样的日子,就~~突然一瞬间,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了…… 所以病倒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岳展没想到祖父病来如山倒,他多精明的一个人,立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他赶忙去看望祖父,就看到病床上的祖父眼里没有光了也没有任何求生的意志,就那样呆呆的望向窗外。 他红着眼睛道,“祖父,你莫要伤怀,我还能考科举的。”听他这么一说,他果然不再呆滞,惊疑的转过头来望向他。 “我听人说了,你的右臂抓握东西都抓握不住,怎么考科举。”他看向他的右臂,面露忧愁之色。 祖父说得不假,不知道是还没有恢复好,还是就只能恢复到这个样子了,他现在确实抓个茶盏都抓握不住。 “右手不行,我可以练习左手呀!”他挥动了一下自己健康的左手示意自己可以。 “你想练习左手书?” 对于练习左手书写这件事,其实前几天晚上自己在系统里已经与系统探讨过一遍了。自从右臂受伤后,系统一直都沉默着,他只知道自己完不成通关,生命会终结在25岁。 从来不知道如果他完不成这一世的任务,系统会遭受怎样的惩罚。从系统的表现看,对它的惩罚也是毁灭性的,不然不会一直缄默至今。 在岳展的认知里,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他在消沉了没几天,就开始思索怎么解决了。既然右手不能书写了,为什么不能换左手书写,既然右手能练成射艺,为什么左手就不行?总之,他不会坐以待毙! 系统听他这么一说,沉默了良久,久到岳展都觉得它估计是睡着了它的声音才在耳边响起,这次不再是麻木不仁的声音,倒像是老友促膝长谈一样, “纵观古今虽然都是以左为尊,但是书写却不包括在内,你用左手书会与周围人都格格不入,会引来不少窥伺的目光,你要提前想清楚能不能经受住这样打量的目光。” “这个有什么受不住的,你看我这模样,在书生堆里够扎眼了吧,从小打量还少?也不在乎再多点。”他说的浑不在意,仿佛被当成异类是别人一样。 同时系统也说了,前方的路任重而道远。还有两年就要考举人,而他要如幼儿般从新开始练习左手写字。 而系统已然帮不上什么忙。它这个系统是通过刷武举分数提升智力从而助力科举的。他伤了手臂,虽然已经提升上去的智力不会再降低了,但是想提升武举分数却比登天还难了。更别提靠刷分提升智力了。 而且他很怀疑他的武举分数应该掉了不少,不然系统不会将分数做模糊处理,让自己看不到,恐是怕自己被打击的想不开,反正25岁也要死的,不如立时去阎王府报到。 他觉得系统还是不了解他,若是这么容易被击倒,他就不会走这么远的路了。家人是他的后盾,也是他前进的动力,他不为别的,他太贪恋这一世的家人了。 在别人眼里失败的爷爷,懒惰的爹,满身铜臭的娘亲,撂挑子的哥哥,还有婚事波折的姐姐们,在他眼里,都是最最珍贵的存在。他会拼尽全身力气,只为长久留在他们身边。 还有一点,他不能害了自己的朋友:系统。他可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但是不能让系统跟着自己背锅。这些年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该被连累。唯有奋起,才能破万局。 他让系统将分数显示出来,他好知道自己的差距现在有多少,系统被他磨得没脾气了,又见他重燃斗志,现在比它都昂扬,也不藏着掖着了,将分数又做清晰化处理回来。岳展这才看到了他的分数,屏幕上清晰的写着:64。 还好,还好,比自己想的好太多了。他还以为自己的分数要跌到50分以下了。这就有点妄自菲薄了,虽然他右臂受伤了,但是理论知识还在,最近的兵法策略课他更是进益显著。身体底子也有,单手依然抗打,只是战斗力减弱。但是有些课程比如射箭,投壶,器械课,要跟学写左手书一样,从头开始。 他算了算,他现在才17岁,离着25岁还有8年,他会全力以赴,奔赴巅峰状态。 第123章 习左手书 决定练习左手书以后…… 决定练习左手书以后, 他第二天就练习起来,他就是那种执行力很强的人,这也是系统看中他的一点。到今天来看爷爷, 也是他练习左手书的第三天。 不过家里人都不知道, 这几天他在书房闭门不出,都以为他是因为受伤,心情不好,留出空间让他自己消化消化,也就都默契的没有去打扰他。 见爷爷表情似是不信他要习左手书,他就从怀里掏出一张整齐叠好的宣纸。用还不甚灵活的右手拽着一角, 用左手打开给爷爷看。 岳勇毅抬头看着小孙儿展开的宣纸上,大大小小写满了文字。说实话那字像五六岁幼童学了两个月字的模样。 他不是惊异于小孙子的字多么出众, 说实话这样丑的字, 自从两个孙子进学以后,他十几年都没见了, 能把人丑哭。他惊讶的是小孙子跟他说的时候眼里发出的那种光芒, 那种志在必得的自信,那种要到飞云之上俯瞰一切的勇气。 他无形之中也受到了感染,像是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注入身体, 他用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用满是褶子的双手郑重的接过宣纸, 低头一个字一个字的抚摸着,眼里隐隐有了泪光。他几十年如一日科举之路何尝不是如此。虽千万人, 吾往矣。 “穷且益坚, 不坠青云之志不错。不错,不错,这才像我岳勇毅的孙子。”他回头望向岳展, 满脸都是怜爱, “展儿,既然下定了决心,就坚持下去,甭管别人说什么,须知立志欲坚不欲锐,成功在久不在速。” 见祖父没有说自己痴心妄想,反而鼓励自己继续前行,他高兴不已,没有什么比得到家人的支持和肯定最让他窝心的了。 从祖父那归家以后,岳展开始更加努力的练习,见儿子日日窝着在屋里也不是办法,岳知语觉得他得去找儿子谈谈。结果路过窗前的时候,他看到了什么?他儿子竟然在书桌前用左手提笔写字。 看到这一幕他一下就绷不住了,跑回卧房关上门,蒙上被子就嚎啕大哭了一场。林氏有事在正堂找不见丈夫,等在卧房找到丈夫的时候他双眼红的跟兔子一样,这又是怎么了,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他又哽咽的说道, “可怜我的展儿,要从头再吃一遍科举的苦,要吃双倍的苦,你不知道我一看他用左手练字,我就绷不住了。” “既然这么心疼,那咱不让他练了,换个营生,我儿照样能养活自己,何必非要吊在科举这棵歪脖子树上。”她说着就要去劝儿子别执迷于此了。 “哎,哎,夫人,你莫要去,你莫要去。”他赶紧拦住妻子。 她戏谑的望向他,语气里满是揶揄,“刚才是谁心疼的跟什么似的,现在作甚又要拦着我,怎么,不心疼了?” “夫人,都这时候了,你还挖苦我,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做父母的哪个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我也不能免俗呀。”他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真新鲜啊,你还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既然这苦这么有用,你怎么不吃。”她心里多少是有些埋怨丈夫的,若不是他一力支持儿子游学,展儿就不会受伤,再从头受这劳什子罪。 岳知语被林氏怼的呀就无语,他知道妻子对他有怨气,索性也不反驳,当起了缩头乌龟,先让她出出火气吧,这些日子守着儿子,不好发作,都憋坏了…… 就这样岳展在家一直练习了差不多一个月,等右臂上的伤好了以后,他就要收拾行李回岳麓书院了。这段时间得亏有小满在,活跃着家里的氛围。 小满很是不舍得舅舅走,三四岁的小童,正是猫嫌狗烦的年纪,上蹿下跳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一个人活动起来像一群人一样热闹。他娘要忙着刺绣,他爹每天要去铺子里干活,只有舅舅晚上吃了晚食会跟自己玩一会儿。舅舅真好啊,虽然身上有伤也跟自己玩,他也懂事,不去碰舅舅的伤口。 葡萄架下的葡萄熟了,他舅舅会单手抱着他够葡萄,哪个变紫了他就摘哪个,每一串都雨露均沾。吃了葡萄就荡秋千。他现在能荡的好高了,观众就是他舅舅,舅舅说他都荡不了那么高。他还央着骑大马,舅舅有空了就单手拖举他上马,将他揽在怀里,打马跑上一圈。 不过这样好的舅舅又要去书院了,好在他未来的小姨夫沐休回来了,他颇为豪放的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又跟着小姨夫出去玩了。小孩子就是这样,有人陪他玩儿就行,只要有人陪他玩儿,他就把什么都丢在脑后了。 岳辛其实不是沐休,他是请假出的,他知道岳父家的小祖宗缠人缠的紧,特地来江湖救急的。 这岳展不仅是好兄弟,更是他那未来的小舅子,讨好了未来的小舅子,好年底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别给自己使绊子呀! 自从岳辛考上童生以后,他就天天催他爹赶紧的去将他们婚期定下来。虽然他童生是吊车尾进去的,那也是过了呀,没看他爹喜得跟个笑脸佛一样,本来就胖,现在天天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儿子提的要求也罕见的没有驳回。 岳展家原想按照长幼有序,等欣姐儿成婚他们再喜结连理。可见女儿专心搞事业,岳知语两口子一看,得,不等了。 最后两家议定的日期是年底。这年底好啊,大哥一家年底也回来,三姐也回家过年,一家人能整整齐齐的聚一块热闹热闹。这还没到年根儿呢,岳展已经开始畅想一家人齐聚首的热闹景象了。 在那之前,他还要回岳麓书院苦作舟去。 等洪涛将岳展的行李放到书院寝室,归置好后,岳展就让他回去了。书院有规定不能带小厮,他让他先在家里搭把手,干点来回书院跟家里捎送东西的杂活。毕竟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不能累狠了,当初也是为了不麻烦同窗帮忙上药买下的他,并不是想让他当劳力的。 打发走洪涛,他又将陈江冉收拾的包袱送交给小远。真是奇怪,以前是女儿装扮,现在看着他换回男儿装竟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果然只要脸蛋漂亮,怎么扮都合宜。两人没说几句话小远就要上课了,只能依依不舍的回课堂,临走还说等空了就去找岳大哥叙旧。 同窗们见到岳展归来也是高兴之余又颇为惊讶。 最高兴的是跟他一起同游的学子感激他一路来的护命之恩,若不是他挺身相护,他们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吗?那没有与他同游的,听其他同窗讲述了他们一年来的经历都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们扪心自问,如果自己面对那样的境况,即便有岳展的本事未必有岳展这种舍小我成就大我的胸襟。惟其艰巨,所以伟大。 惊讶的是,他带着铺盖来书院不像是要走的样子,他的右臂不是已经废了吗? 看他耷拉着的右臂,大家不自觉的又想起他以前曾用这手挥墨写下行云流水的字迹,笔墨一骑绝尘,惊艳四座。他的简笔画更是让人拍案叫绝。拉四石弓,啪啪打脸上门挑衅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一桩桩一件件事还历历在目…只是,唉,总之没有人不扼腕叹息的。 在大家的注视下,时隔差不多一年,他又回到了熟悉的课堂。来上课的夫子见到他也很惊讶,显然也没想到他还能回来继续求学。等夫子布置下课业,众学生提笔写字的时候,发现,他,他,他岳展竟然左手执笔写字了!!!这是要练习左手书考科举的节奏呀!这样也能行? 岳展没有理会众人惊疑的目光,他告诉自己:视别人怀疑的目光如点点鬼火,大胆去走自己的夜路。 第一步总是很难的,但是跨出去了就好多了。虽然笔下的字着实有些不听话,写出来有些幼稚,但是起码他又重新出发了。他才不要等右臂复健了再提笔呢。天知道右臂什么时候好,或许永远也好不了,那又何妨,山不过来,他就过去,右手能练就的,他的左手一样可以成就。 “都看什么看,不盯着自己的课业,往哪儿瞅呢?”夫子回过神来,见大家都盯着岳展看,出声斥责道。 大家这才讪讪的收回目光,低头写自己的课业,可心里都盘算着,这人怎么这么牛逼,是自己早被生活打趴下了,认输了,这人竟然想到练习左手书,从头开始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人家都这样了还努力,自己双手双脚都健康的,怎能不努力?于是也认真学习起来。 没过几天,夫子就发现自从岳展回来以后,学生们的学习氛围空前高涨,这是可喜的现象。同窗们努力,岳展比同窗们更努力,他白天跟上课业的同时努力练字,晚上在系统里开始练习左手射箭,单手举重等等课程,零碎的功夫做右手复健训练,忙得跟个陀螺一样。 忙起来好,他是人又不是圣人,静下来时,他偶尔也会胡思乱想,钻牛角尖。累趴了就没有精力悲春伤秋了。日子就在岳展一天天的挥汗如雨中,如流水般荏苒而过…… 第124章 因缘际会 舟山府 …… 舟山府 被岳展拜托送东西的高览, 也没闲着。他送走岳展他们一行后,隔天进城先安顿了下来。看赵夫子的意思,是要带他们在舟山府住一段时间, 回书院也没多少事, 跟着赵夫子还就能见到景川先生,倾听大儒的谆谆教诲,他们几个又不是傻子,自然跟紧了赵夫子的脚步。 等一切安顿下来,高览就打算先把岳展交代的事情办完。大家一起学习将近一年,他是真拿岳展当朋友, 对方托他的事自然分外重视,绝不假手他人。 他上午先是去了一趟镖局。镖局很好找, 他东西送的很顺利。就是岳展三姐这, 他来了三回,回回碰壁, 可见人是真的忙。等第四回的时候他也学乖了, 一大清早去门口堵人。别说,还真让他堵上了。 岳欣儿正要出门,在门口竟然又碰到了弟弟的同窗, 高瘦的少年郎一脸慎重的将东布匹和银两送出。岳欣儿看到银两不由失笑, 她这个弟弟真是“亲兄弟, 明算账”。 至于那本该亲自送的人呢,一问, 人早就坐上回程的船只了, 只能下次再见了。 景川夫人回娘家以后,也说了生产的艰险,又说稳婆医术如何如何高明, 也算岳欣儿又扬名了,还给她介绍了几个活计。这几个活计都是通过高览告知的岳欣儿,因为他经常随赵夫子来府上求学,又知道她的住址,通知也便宜。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稔起来。 高览虽是读书人,但没有时下读书人的刻板,又跟岳展同吃同住一年,深受岳展影响,为人比以前更开阔。 他不觉得女人抛头露面是不守妇道,反而钦佩岳欣儿忠于自己的内心,敢走自己想走的路,还真让她走通了。真是印证了:路远,行则将至。事难,做则必成。 而且岳欣儿还帮他们减了不少房租。也是巧了,因为遇着房东女人生产。 她相公虽已经找好产婆,可偏偏不在家,她又找不到人,急的不行。高览就把岳欣儿带来了。结果自然是很顺利,她刚平安给那女人接了生,那位相公也赶回来了。 她出来的时候高览抬头望向她,她身上沾了些许血污,有几缕秀发散落下来,被汗水浸湿,沾在耳鬓处,形容多少有些狼狈。 虽然疲惫但是唇角带笑,眼神闪着灼灼的光芒。明明瘦瘦小小的一个女子,却怎么就一颗菩萨心肠,见不得人间疾苦,要靠自己的力量普度众生呢? 此时夜色渐沉,星空闪烁,视野有些昏暗,但是在她向他走来时,仿佛是个闪闪发光的存在,他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将他的心整个缠绕在一起,慢慢圈紧。 被她含笑看着,他局促起来,突然觉得有点口渴,他抿了抿唇,轻咳了一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岳姑娘,你忙完了吗?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这里离得又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她觉得不好让他送,毕竟她听他吐槽过,赵夫子安排的课业可不轻松。 可最后没奈何,高览坚持要送她,直说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行走可不安全。就这样两人结伴走在舟山府内城的路上。 此时街上的行人只有零星几个,两边原来卖货的摊贩早已收拾了摊子走了。街上空旷无比。 一阵秋风吹来,卷着旋儿扫过地上的落叶,夏末秋初的夜已经有点凉了,再加上她刚刚出了一场汗,后背的里衣都湿透了,再被这冷风一吹,岳欣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高览是个心细的人,但自己也不能解了外衫披给她吧,毕竟都是未婚男女,克制与安全距离也是对对方的保护。他能做的是站在风口的方向,多少能给她挡挡风。 沉静的夜色总是让人容易吐露心声,他侧头看了一眼跟他同频走路的少女,眼里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 “岳姑娘,你的本事真的很高,若是,若是我母亲当年遇到你这样的人,或许就能化险为夷。” “你的母亲?”她歪头看向他,眼里含着困惑。 “嗯,当年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她没想到是这样。 “别太难过,往前看,你母亲也希望你快乐。”听到她这样说,他愣了一下,摩挲着袖口的一处开线,语气低沉,“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让我别难过,你是第一个。可能觉得毕竟刚出生就分离,一个婴儿哪儿有感情。 当时小确实没有感知,可人生没有享受过一刻的母爱,小的时候每每看到别人母亲对着孩子宠溺耳语时,我就仿佛被密密的细针扎遍全身一样,只定定的看着……到现在其实也没有释怀,只是不去想了。” 瘦高的青年全身被夜的墨色染黑,可是再抬眼,他就嘴角带着浅笑的看着她, “岳姑娘,一定要坚持做想做的事,不要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凭一己之身将婴儿渡到人间就是大善。” 他与她接触日久,自然会听到那些背后中伤她的话,他一个大老爷们都觉得难听之极,龌龊之极,更遑论偶尔也有那风声传到她本尊耳朵里。 “嗯,我觉得干这个很快乐,以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每天都没有意义的消磨时光,现在嘛,每天干劲十足。一二般的言论可打击不到我哟!”她笑得眉眼弯弯,他能感受到她的自在与快乐不似作伪。 两人一改沉重的话题,说笑着往前走。月光之下,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像一对恋人一样依偎在一起…… 说起来这高览与岳欣儿前世虽然没曾谋面,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高览就是那刘七巧前世的丈夫。观莲节上因被刘家捞上来,救了一命,用着救命之恩将他套牢成了婚,婚后游学途中被山匪所杀,这才有后面岳欣儿的丈夫被已是寡妇的刘七巧瞧中,收为入幕之宾,而后演变出了一场悲剧。 而这一世刘七巧早早选中那白眼狼,观莲节上又有岳展带人救下一众落水者,自然没有刘七巧什么事儿了。上一世被山匪所杀的死局也被岳展解开了。说来他欠岳欣儿弟弟两条命呢。若不是岳展一一化解,他现在坟头上的估计都长得蔚为壮观了。 这一世阴错阳差,竟让这两人熟识了,这缘分二字当真是妙不可言。 许是前几日着了凉风,岳欣儿后面几天都觉得身上不舒服,后来演变到发起了高热,可把范稳婆急的不行。两人住的近,平时岳欣儿总三不五时的来,今儿个没来,她右眼皮子老跳,过来一看,这,这烧的跟个烤红虾一样,这还了得? 她好容易有了这么个贴心的徒弟,这几年两人处出了真感情,她无儿无女的,当真拿她当亲闺女疼,眼见她烧的厉害,她赶忙去请大夫,可开了一副药灌下去却半点起色也无。 这再烧下去人可不是要烧糊涂了。她徒弟在舟山府有个哥哥,可一时半会儿的她去哪儿找呀!急的她团团转。虽然强自镇定,心里也是乱了阵脚。 也是赶巧了,一筹莫展之际,高览赶过来了。前几天送她回来的路上见她被风吹得瑟瑟发抖,他第二天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决定来看看她有没有被冻着了,可赵夫子临时通知,让跟着出门一趟,等忙完天色也晚了,就耽搁了下来,到今天才赶来。 来了一看,这人都烧的开始说胡话了,可不能再耽搁了,他当即就直奔舟山府最大的济民医馆,找坐堂的张慈大夫。 来舟山府这段时日,他也没少出去交际,从饮食到风俗再到生活起居,这舟山府的大情小事他也知道了不少,其中就有这张大夫的平生故事。听说他祖上出过太医,医术极高,平时不出诊的时候他会在医馆里坐诊。结果也算他运气好,这张大夫这会儿刚好没出诊。他忙忙将人请过去。 待那张大夫细细一番望闻问切,才诊出原来是得了疟疾。疟疾,俗称打摆子。这病初时不显,看着像是普通的伤风,等发现不对,病程已经加重。疟疾最是不能拖延,眼下这病人从这症状上看已经是重症了。 他将病情照实说了,高览一听是疟疾,头上就直冒冷汗。无他,在大魏,疟疾致死率极高,又听他说病患已经拖成重症,自是急的不行,“张大夫,请您赶紧施救。” 他缕着胡须斟酌了片刻,“《神农本草经》里的《肘后备急方》,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若是再等一个月青蒿成熟,药性最强,现在夏末药性自然欠佳,但是仍可一试。病人拖的有点久了,用这个方子老夫也只有五成把握能将人救活,而且要快。” 既然没有替代的办法,也只能一试。因为医馆里没有现成的草药,需要赶紧山上寻,高览又疾疾策马出城去二十里外的山上寻找。 张大夫就在那里等着,也不知道这那书生怎么赶的,一来一回统共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将要用的草药递到了张大夫的手中。初见面时是个俊朗不凡的书生,现在从山上回来,整个人汗流浃背,衣衫都刮破了好几处,灰头土脸的,递过来的时候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手上也有好几处血口子,显然在山上没少摔跟头,这也正常,又不是常年爬山的采药人。能这么快寻来,已经实属不易。他赶忙用提前让范稳婆寻来的石臼处理起青蒿来…… 第125章 捡回命来 等到岳欣儿服上的时…… 等到岳欣儿服上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知, 范稳婆一边擦泪一边给她喂药,好容易才将药喂进去。大夫又嘱咐,每隔两个时辰服一次, 若是明天辰时能降下温来, 应是没有大碍了。但若是没降温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听的范稳婆几乎站不住,高览急忙扶她坐下,又送大夫出门。 范稳婆毕竟年纪大了,熬不了夜,高览自然责无旁贷的担下了照顾病人的职责。现在人命关天的时候, 哪儿管什么男女大防。 外面夜色如墨,屋内烛火跳动, 四周寂静无声, 按着大夫吩咐,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将准备好的药汁给她喝下去。第一次是范稳婆喂的, 喂的时候都撒了一小半。轮到他喂的时候, 他手忙脚乱一通忙活,这药大半都喂给枕头了。人都人事不知了,根本撬不开牙关, 怎么都不张嘴, 急得他团团转。 这药总要喂下去的, 他又去拿来一碗,看着碗里的药, 又看了看此时躺在面前面容惨白的丽人, 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将她扶靠在自己的怀里,拿过碗来自己先喝了一口,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 让她被迫抬高,然后唇贴上她的,撬开她的贝齿将药渡入她的口中。 一口药汁喝下去,满口都是苦涩。即便昏睡过去的人,条件反射的也要躲。可容不得她躲,一只大手像一只钳子一样牢牢制住了她,她被迫仰头,又是一口苦药入口。似乎是不满,她嘴里发出几声嘤咛声。 “乖,再喝两口就好了,喝完就不苦了。”那声音的主人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抚这着怀里的瘦弱的人儿,声音里满是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柔情蜜意。 似乎是他说的话起了作用,她当真卸了力气,由着他将她的下巴抬起,唇齿相交,又渡下一口。青蒿药汁,味辛,苦,可高览怎么觉得回味有些甘甜。跟书上说的不太一样。他索性摇摇头,不再理会,认真又喂起药来。 最后一口下去,他将碗放下,细心的给她擦拭了唇角,用手将她鬓角的乱发抚顺,这才不舍的将她从怀里放下,躺平。 他又重新端坐到一旁守着,两刻钟以后又是如此喂了一番,只是苦药的味道让昏睡的人生理性的抗拒,得,怀里的人儿又不肯配合了,他又搂着,哄着,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将药全数喂进去…… 这一夜高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等到夜慢慢谢幕,东方既白,听到外面有鸡鸣声响起时,高览摸摸岳欣儿的头,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退烧了。 一大早范大娘也送来了早饭,只是看他的眼神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能不怪吗?昨晚儿上半夜里她也担心睡不着啊,想着过去看看怎么个情况了,结果你猜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两个人交颈缠绵,这道貌岸然的小人,竟然趁着她徒弟生病偷占便宜。她不禁心头火起,刚要制止,就看到那年轻人喝了一口药哺入她嘴里,原来是在喂药。她白日也喂过,属实难喂。 不过这样喂药,夫妻还罢了,不是夫妻委实有点过了,再说都是没成婚的大小伙子,小姑娘的。 又见那年轻人将她如珍宝般抱在怀里,哄着,拍着,安抚着让她再配合喝一口,这怎么看都像一对蜜里调油的夫妻。 想想徒弟的年纪,其实早该嫁人了。还没嫁人就端了这碗饭,想找那好人家,难呐!这读书人看着不错,又有前途,年龄跟欣姐儿也般配。 这又是采药又是守夜的,肯定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欣姐儿,不然何苦受这老鼻子罪。再说她眼又不瞎,这真担心假担心,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索性就权当没看见,她半夜又折返回去睡下了。 好在退烧了,大家悬着的心都能放一放了。天光大亮时,岳欣儿才悠悠转醒。她感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大觉,久到再也醒不过来。 她好久没有睡这么长时间了。等她睁眼一看,师父跟高览都守在床边呢! “你怎么在这儿?我这是怎么了?”她摸了摸放在头上的帕子,试着要起身,怎么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高览见她要起身,赶忙制止了她。“你这刚生了一场病,才从阎王爷那儿捡了一条命。还是躺着吧!” “就是,就是,快躺下,快躺下!”范稳婆也赶紧道。 她将她生病的事儿跟她说了一遍,着重讲了这高秀才怎么去请的大夫,又去采草药,她年纪大了守不了夜,他夜里就留下来帮忙照顾。说的高秀才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连连摆手道,“不是我的功劳,是张大夫妙手回春。” “高公子,多谢你,要不是你帮忙,也请不来神医给我诊治,你的大恩大德,我以后一定报答。” “你是岳展的姐姐,就是我的~~”刚要顺势说出姐姐,就刹住了。这成了姐姐就差了辈分了,那还了得。 “就是~我的朋友。莫要这样生分。” “就是,就是,欣姐儿你别跟高公子生分,都是自己人。” 师父今天真奇怪,往常对高览可是客气的很,每次来都是奉为座上宾,今儿怎么也不客气了。她未及多想,肚子就咕噜咕噜叫起来。这一叫,守着师父倒是没什么,这高览毕竟是客人。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瞧我,竟然忘了你还没有吃饭呢,你这都一天多没吃饭了。我熬了小米粥,你起来喝点粥,别再饿坏了。”范稳婆拍了一下大腿,赶紧将早已准备好的饭端来,扶着岳欣儿喝下粥。见她烧退了,又喝下粥,显然是大好了。自己不适合再待下去,再说昨儿晚他一夜未归,夫子跟同窗都担心了,他得早回去一趟报个平安。 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就说着要告辞,范稳婆直让他吃过早食再走,他推辞不了,只得吃完再告退。 等把他送出门去,范稳婆看着他消失的身影,一边关门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道,“啧啧,多好的小伙儿呀!要是咱家的该多好!” 现在欣姐儿还在病中,等她恢复了,她少不得唠叨唠叨她,让她留意留意,错过了这个,下一个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猫着呢! 此时,舟山府一处三进宅院内,一个四十多岁一个打扮的跟财主老爷一样富态的男人在主院的太师椅上愁眉紧锁,这男人正是岳展的舅舅林正松。 自从下晌接到桐江府寄来的信件,他的心情就极差,无他,妹夫来信说岳展右臂因游学途中遇到恶虎,被那老虎的獠牙穿刺过去,桐江府这边的大夫说康复以后右手几无可能再握笔。他想让大舅哥打听打听舟山府这边最擅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想看看还有没有能转圜的机会。 虽然岳展已经开始练习左手书,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哪里舍得儿子从头来过,将十几年的苦再吃一遍,又加上岳展最近左手又哆嗦的厉害,跟当年右手哆嗦是一个症状。他们不知,那是因为晚上岳展还要在系统里练习射箭。这晚上练箭,白天握笔自然有些吃不消,再加上离着乡试只有两年的时间,岳展发了狠的操练自己,这症状当然分外明显,可把岳知语这个老父亲吓得不轻。别是右手废了,左手再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怎生是好,就给在舟山府的林正松去信打听,寻思着舟山府万一有更好的大夫呢? 林正松一看完信就难过的不行,真是可惜了,他的岳展外甥能文能武,秀才身份已经有了,如果不出这意外,举人功名也是唾手可得,如今,如今遭此横祸,当真是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他正难受呢,妻子唐氏脚步轻盈的走来,与夫君不同,她此刻心情好极了,她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戏谑的道,“哟,这还难受上了,得亏没听了你的,把芷兰说给你那好外甥,不然我闺女可不是要填进去了。这还没成亲呢,一只手就废了。还要参加科举?以后得靠人抬举吧!” “你别在这儿说风凉话,就你这眼界,你是眉毛底下挂俩蛋,只会眨眼不会看,你没看我妹妹这一家这是要起势的节奏?” “起势我没看出来,颓势倒是看出来了,他们家结的亲事哪家不是破落户?”说到这个她有了兴致,唐氏这个人最喜欢揭人短处,又是典型的得理不饶人的主,此刻仿佛占据了主场,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先说嘉年,那就是给人当了上门女婿,双姐儿呢竟然找了个猎户,直白点那不就是个野人,真是低嫁的不能再低了。林姐儿找了个穷的叮当响的寡妇养大的儿子。欣姐儿更好,直接跳过婚事去当产婆去了,真是闻所未闻。也就怡姐儿好点,不过也就是嫁了个土财主,你跟我说好在哪儿,我洗耳恭听!!!” “真是妇人之见!你只看到表面。” “那你倒是说出点深刻的东西,让我这个肤浅无知妇人也开开眼呀!” 林正松真是拿夫人没办法,他说的是实话。双姐儿看似找了个猎户,人家叔叔那是能说的吗,那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存在!再说林姐儿,她相公年纪轻轻就是举人了。怡姐儿的未婚夫也是童生了,人家以后朝中有人,只要能考上功名,东风一来就能平步青云。再说嘉年,他那岳父能在舟山府开镖局,那是谁都能开的吗?有银子都办不来,这家大业大的,以后不都是小两口的吗?只是展儿着实可惜,原本前程比他们几个都好的。 他当商人能将买卖做到舟山府,就是靠着走一步看十步的眼光,就是这选夫人的眼光上不怎么好,当时打了眼儿,选了个赝品,中看不中用! 第126章 被相看上 林正松不欲与她多讲…… 林正松不欲与她多讲, 这说了她也不明白,跟鸡同鸭讲话一样费劲。 唐氏以为自己说得他哑口无言了,跟一个获胜的将军一样, 总结道, “你啊,就是看人不准。” 林正松罕见的点头附和,“是啊,我看人一向不准,你也是其中一个。” “你还死鸭子嘴硬。没将宝贝闺女许给个残废,你就偷着乐吧!” 他听夫人说的如此难听, 立刻皱眉申斥,“你别一口一个残废残废的。我倒要看看你能给芷兰找个什么样的青年才俊。” “哎~你还别说, 我还真有人选了。”提到这个, 唐氏言语之间颇为得意。 “哪家的?”林正松抬头惊疑的望向她。这娘们丁点屁事就闹得人尽皆知的主,把他清汤寡水的日子, 天天搅和的风生水起, 这次竟然没有透露半点风声?她是怎么憋住的。 “总之,你先别管,我还得再相看相看着。”她不想现在跟他透露太多, 免得坏她好事。 “欣姐儿不是还没定下亲事吗?她在舟山府天天租房住, 花费也不老少, 你看我娘家辰哥儿怎么样?嫁给他,房子都是现成的。”她把话头引到了欣姐儿身上。 “辰哥儿?”他目光阴沉, 双眉紧锁。“不怎样。” “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唐氏气他对她侄儿评价不高。 “他总得有的吐我才能吐出来, 他有什么,吃喝嫖赌无一不干,前些日子不是还把丫鬟的肚子搞大了吗? 好好的家业都快让他败光了, 他是想娶欣姐儿吗?这是听说欣姐儿能赚不少银子,想给自己找个娘,继续养他吧!这哪里是要找媳妇儿。” “她没出阁就干稳婆,连个好名声都没有。还不兴图她点什么吗?” “那你娘家怎么迎娶人家进门?这没进门就要当娘?” “那不正好省了她的分娩之痛,还不耽误她出去接活计赚钱。”唐氏自觉有理,他们家考虑的多周到呀! “你~你~”,他指着她的鼻子,气得手直哆嗦。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这不是你闺女,这要是你闺女,你会让她嫁进去?进门就给人当后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休要再提这个事儿,你要是敢对我妹家提,休怪我将你赶回你娘家去。”说完把唐氏晾在一旁,甩袖离去。 唐氏撇撇嘴,至于生这么大气吗?说的好像他外甥女有多金贵一样,一个破落户的闺女,还当了产婆子,她娘家娶她那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说起来,为什么想撮合这门婚事还不是因为前段时间,她远房的一个表妹回来了。 说起她的表妹也是苦命人,原来嫁的丈夫病死了,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后来以寡妇之身再嫁,这回竟叫她攀了个高枝,嫁到了京城景家。嫁的人是位有名的大儒,虽然人家有腿疾,但是耐不住家里富得流油。一进门就是当家阔太太,这不,才多久,又添了个大胖小子。 洗三的时候她还去了,门口停着一溜烟儿的马车,送礼的人络绎不绝,都是奔着那大儒去的,一场洗三宴真是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孩子的小名叫“等等”,据说是孩子是个急脾气,等不到进舟山府就要生,生下来后景先生觉得得用个名字压压这孩子的猴儿性,这才有了这个名字。 她吃席的时候听说生产的时候颇为凶险,得亏一个姓岳的产婆给把人救回来了。姓岳?这一打听,可不就是她那便宜外甥女儿。她觉得丢人,可不好认那是她外甥女。只听了一嘴,说这接生婆一次就得了三十两银钱。三十两?这可不老少了,够普通人家三年嚼用了。她不到一天就赚,这要是一个月呢?简直不敢想她一个月能赚多少银钱。 她回娘家的时候顺嘴提了提,结果娘家嫂子还上心了,这才有了后面这一出。 至于芷兰成亲对象的人选也是从她这儿得来的。 表妹的夫君是京城有名的大儒,这来拜会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她让表妹帮忙留意一二,没成想没几天就有了下文。 据表妹说,她打听了好几个,不是家里已经订下亲事就是已经成婚。这也能理解,那钟灵毓秀的少年郎君,都是从小就出类拔萃的,仨猫儿六个眼儿都盯着呢。等轮到他们,黄花菜都凉了。 再说她也提了要求,她想找已经有功名,以后还有前途的学子。这就更难了,这种青年俊才属于只要周边人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当官指日可待的,还能跟路边的野花一样,随时恭候她们娘俩来采? 她预想到了有难度,毕竟她也给闺女留意了一两年了,没想到表妹的速度竟然这样快,这才几天就来信儿了。 那人是个桐江府来的学子,夫君很看好他,说他学问做的扎实,如日方升,他日定非池中之物。而且除了学识,少年温文儒雅又人品贵重。夫君很少夸人,这是出京后除了岳展以外的第二人,所以她就记下了。 通过赵夫子打听,才知这书生唤名高览,是桐江府府城人,已考取秀才功名,今年刚满十九岁,还没有订下婚事。 他的父亲是从五品的盐运司副史。这可是个肥缺中的肥缺,只是母亲早亡,现在当家的是他的姨母,至于更多的就无从得知了。 唐氏一边听一边点头,这高秀才自己学业不错,年轻有为,出身也不俗,只可惜家里母亲过世太早,但是这找人家哪有十全十美的。要她说,这婆婆不是正经婆婆也好,到时候怕这半路的儿子离了心,也不敢怎么磋磨儿媳妇。如是想着,当真是一门好亲了。 只不知道那少年长相如何,女儿喜不喜欢呢!她那小女儿当真是被她惯坏了,说自己没别的要求,就一个要有眼缘。还不是丑的不要,矮的不要,不知礼的不要,学问差的不要。出去都说她挑剔,哪儿是她挑剔呀,是她这小女儿,眼睛往上长,一二般的真的入不了眼。 但是这相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安排的,不得家里长辈同意,安排下才能相看,可这少年可并非舟山府人,这安排可不好安排,必得费一番周章。 未免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唐氏只能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就是哪天等那少年郎再上门的时候派人提前通知一下她,她带着女儿悄悄看一眼,她想着若是女儿看中了,就偷偷制造机会让他们相识,她女儿长得如花似玉的姑娘,不得把他迷的五迷三道,走不动路了?到时候去桐江府说动家里来提亲,就水到渠成了。 景川夫人自是不太愿意这样,这说相看不是相看,成了女方单方面挑人了。再说大魏朝礼教森严,这于礼不合,若是传出去对儿女的名声都不好。可是禁不住她那表姐磨呀!最后只得同意。 其实答应了以后她就后悔了,她又不敢告诉夫君,夫君这个人别看平时好说话,其实骨子里传统的很。若是知道人家一心来求学的学子被像菜贩子摆放在地上的黄瓜一样相看,估计会大发雷霆。 但是已经答应了,她只得硬着头皮帮这个忙了,正巧这天赵夫子带着他的得意门生高览又上门了,她就悄悄安排人去表姐家通风报信,一直等到赵夫子带着人走,唐氏母女才悄悄通过厢房的窗户看到了那少年郎。长相端的是一派清朗俊逸。能不俊逸吗?若不是这番长相,也不会迷得前世的刘七巧要挟恩图报。 也是因为这芝兰玉树的长相,前世那土匪砍他砍的是最狠的,那土匪寻思凭啥老天把俺生成个矮矬穷瓜蛋子,把你生成的人模狗样的。 老子要是有这身皮,还用得着落草为寇,早能迷得前婆娘跟老子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哪儿会便宜了那小白脸,让他把婆娘拐跑了。最后他气不过,费了不少波折打听那对奸夫□□的居所,然后一鼓作气杀了这对狗男女。身上背了人命官司,这才逼上梁山~~~ 唐氏看后自是满意的不行,看女儿一副娇羞的摸样,这还用说,一准儿是可心的。只要女儿喜欢,这就好办了。 景川夫人看表姐行事不按套路来,是决计不再蹚这浑水了。往后几天,只要她登门就推说孩子晚上闹人,没睡好在补觉,要不就是在身上不舒服,总之就是不见面。唐氏心里吐槽,真是浑身贴膏药,毛病不少。 反正已经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和品貌,剩下的自己家筹谋也行,又不是非得用她,就开始自信满满的筹谋起来。 此刻的高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如同猎物一样被箭簇对准了。他昨晚照顾了一夜的病人,一宿没睡,头脑昏涨,摸到家门以后躺在床上就开始呼呼大睡。 同窗一看他回来了,又见他一副累坏了的摸样,身上怎么还有女人的脂粉味,一切不言自明嘛,他俩对视一眼,都意味深长的笑了,这是去哪儿开荤了吧,瞧把这大小伙子累的。 像方长明跟王坤家境都不差,家里从小有丫鬟服侍,长到十六岁上,家里就会安排通房丫鬟伺候,该懂的都懂。只有高览,他虽然出身官宦人家,但是姨母当家,他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书院待着,轻易都不回家,身边连只母苍蝇都没有,再加上他们这一年晚上都睡一起,睡前偶尔讲两句黄段子他都似懂非懂的,用脚趾丫子想想都知道是个雏。 这回好了,知道什么叫春宵一刻值千金了,知道为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大家以后沟通无障碍了。 第127章 花开堪折 等高览睡醒以后,看…… 等高览睡醒以后, 看两个同窗挤眉弄眼的,眉眼之间全是官司,说话也怪怪的, 他也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嘘寒问暖的问自己昨晚怎么没回来睡, 模样又不似作假。他也不好直说,就随便扯了个理由,总不能跟他们说去岳展姐姐家待了一宿吧! 他一个大男人倒无所谓,可女子不同,她未婚去当稳婆已然承受了太多的指指点点,他不能再给她添半点风雨。 见他的答案漏洞百出, 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了解了, 跟他们推测的一样, 男人嘛,都懂, 不可说, 不可说,还是不要追问了,不然这薄脸皮真是要挂不住了。于是都默契的不再追问。 高览见二人不再追问, 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待到了吃饭的时候, 王坤做东, 非要带着他俩下馆子,还点了个霸王别姬汤, 点名要给高览补补, 说他虚了可不好,男人不能说自己累得不行。 他熬了一宿的夜,头一天也没好好吃饭, 今儿早上范稳婆那点米汤,对他这个大小伙子来说,怎么能吃饱?睡了一觉起来饿的两眼昏花,前胸贴后背。现在看着面前的一碗汤就一饮而尽。桌上的饭菜被他一阵风卷残云,气吞万里如虎的吃掉一大半。 这个汤真不错,他又喝了三碗才打着饱嗝停下筷子。这就是同窗啊!真是一阵及时雨,解了他的五脏庙危机。 他吃饭的架势明显把对面两人镇住了。大家一张桌子一起吃了一年的饭了,几时看他狼吞虎咽成这样的,大家公子出身,平时又注意吃饭仪态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读懂了彼此心里所想:这得累的多狠呀!这是一夜御两女呀,要嘛就是一夜七次郎啊。 高览可不知道两人心里这样想他。酒足饭饱之后,三人溜达着回住的院子。可能今天吃的有点油腻了,王坤煮了一壶茶,三人就在廊下喝起了茶水。刚喝了一杯茶,高览怎么觉得自己鼻子下面湿湿的,用手一抹低头一看,竟然流鼻血了。他赶紧抬起头拿出帕子掩住鼻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去水缸那打水收拾起来。 虚不受补,虚不受补啊!这是得多虚呀! 啧啧,这生瓜蛋子就不能悠着点,昨晚差点精尽而亡啊! 两人都想左了,昨夜又没做那有的没的的事儿,今日吃的汤里不仅有老母鸡,有鳖,还有王坤特地让后厨放进去的羊鞭,他喝了那么多,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能不流鼻血吗? 这还不算完,晚上睡觉的时候这床就跟烙铁一样,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欣姐儿的巧笑嫣然的模样,佳人入怀的模样,不想喝药娇嗔的模样… 平时无有不从的小弟也不听指挥了,乱射箭。直接导致的结果是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他低头一看,坏了,立马爬起来,慌慌张张将床单胡乱窝成一团藏起来,复又重新铺了一床新的才镇定下来。 好在那俩人睡的死,不知道高览一大早这一通忙活,不然又要浮想联翩了…… 这天天气正好,他们相约去舟山府学,去旁听先生讲课。回来路上他们通常去同一家茶馆吃上一壶茶。就在他们坐下等茶的功夫,对面小楼里传出一阵琵琶弹奏的声音,指尖流水诉衷肠,琵琶一曲动心肠,妙音婉转,听得王坤和方长明如痴如醉,小楼窗户半掩着,只能看到伊人朦胧的背影。光听琵琶声,就知道品貌不差,再看到倩影让人更加浮想联翩。 两人托腮听得口水直流,没注意到高览的两根眉毛肉眼可见的快皱在一起了。 倒不是这琴音刺耳,是他听到那女子又弹错了两个音。他虽说不会弹琵琶,但他会听啊。他为什么这么会听,这就要从他爹的后院说起了。 他爹是盐运司副史,这属于肥得流油的要职,自然有人研究他爹的喜好,进而攻略他,他爹这人没别的爱好,就一个爱好:喜欢才女。 自从他娘去了以后他爹的后院就没调停过。得亏他娘死的早,这要是活着也能让他再气死过去。他姨母气得都开始吃斋念佛,守着佛祖过日子了,要不是有佛法普渡,又有两个孩子拴着,他怀疑他姨母会把他爹药死。 他爹的后院就跟个盘丝洞似的,什么样儿的妖精没有,有“琵琶精”,“古筝精”,“扬琴精”……他甚至怀疑有时候自家就能搭个草台班子卖艺去。从小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在这种文化氛围的熏陶下,他不仅练就了登峰造极的欣赏水平,也形成了听觉疲劳,这声音到他耳朵里跟弹棉花没甚区别,还能招致他的反感。 这林芷兰出场的方式没选对,适合大部分人的,但是它就是不适合高览。 你若是耍一段大刀,他兴许眼前一亮。因为他爹后院里还真没这么虎的,倒是有个耍剑舞的,花拳绣腿的,只学了个样子,没有真本事。他欣赏有真本事,有大才的。比如岳欣儿,琴棋书画只是小道尔,救人于水火才是人间大道。 待他们出门时,刚好对面的女子也下楼了,她在他们前方走着,一袭白衣,行动间袅袅动人,可走着走着,身上的帕子掉了下来,风一吹,正吹落到高览脚边。他低头打眼儿一看,这绣工~绣的是鸳鸯还是母鸡呀~怎么这么丑。 林芷兰看他低头瞧得认真,不免有了几分得意。她这一手技法从七岁开始练习,至今已有小成,他应该是被自己的绣技所征服了吧!她可不知对方是觉得她绣的粗鄙,若是知道可要气得呕血了。这也不怪她,实在是高览从小入眼的是这个拍马都赶不上的。 他爹的才女侍妾有个擅长双面绣的刺绣行家。家里的大到屏风,小到绣相都出自她之手。他从小看到的都是这种顶级技法,这些普通的就入不了眼了。 于是他只略略看了一眼就抬脚跨过去了,林芷兰有些表情失控的看着他的动作,跨过去了?他竟然跨过去了?连捡都不捡。这不符合常理啊,多么好的搭讪她的机会!他就这样放弃了,不可惜吗??王坤是他们三人中最懂得怜香惜玉的人。见高览视若无物,他赶紧捡起来送给那白衣姑娘。 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幕,依然能隐约看到这是一个清丽佳人。可那王坤的长相不是她的心仪之人。眼见搭讪不成,只能接过帕子,谢过后,转身离去。心里恨的不行,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王坤看着美人翩然离去的样子,啧啧两声,可惜了,他早已定下亲事了,不然怎么着也要打听一二,看看是哪家的闺秀。 他又看着旁边的高览戏谑道,“你还真是郎心如铁呀!这么好的亲近佳人的机会你都不把握”。 高览一脸莫名的看着王坤,“岳展没跟你说路边的帕子不能随便捡吗?” 王坤挠挠头,这才想起来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路上游学的时候,岳展半开玩笑的说过,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路边的帕子不要捡,小心被妖精缠上。 “我捡了没事吧?”高览上上下下好好看了他一番,才煞有其事的说道, “你穿的很危险,但你长得很安全,放心,放心。”王坤白了他一眼,知道这家伙在打趣他,也不计较,三人继续往回走,将这姑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回家的林芷兰气得绞着帕子跟她娘说起了这高览简直是个木头疙瘩,她都将机会给他了,也不知道接住。 唐氏一听,劝慰道,“傻女儿,说明人家稳重内敛,不是那等长的丑玩的花的浪荡子。要是随便来个投怀送抱的就接住的,我还不放心将你交给他呢!” 她听母亲这样一分析,倒也是。那为今之计,只能再等机会了。另一边的高览可不知道自己成了围猎对象,一计不成还打算再施一计。 他此刻心中盘算别的事呢,哪儿有半点闲心想别的。他将今天手里的事情忙完以后,想着岳欣儿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了,得赶紧过去瞧一瞧才放心。于是回到住处以后收拾一番就去到岳欣儿住的小院。 刚到小院门口,就看到她正要打水,这还了得,病还没好全乎呢,就干这体力活?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赶忙制止了她的行动,接过她手里的桶抛到井里,挽起袖子就开始打水。 将抬上来满满一桶水,悉数灌到水缸里,等灌满水缸,头也微微出汗了。岳欣儿觉得很不好意思,“高公子,你之前救我,我都没答谢你,这来了还要帮我干这干那的,实在让我过意不去。” “你刚捡了条命,这才几天你就干这体力活,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高览面上带着五分不悦,其中有二分是她语气里对他太客气。 “我已经好了,你看,”她转了个圈,给他示意,“我好的很了,师父说这才几天,就已经把跌去的膘给补回来了。”她摸摸自己的脸,暗觉师父说的真对。 “还是太瘦了。”他眼神落在她那纤瘦的腰肢上,那天晚上他搂着的时候可是感受到过,纤细轻软,跟弱柳扶风一般,盈盈不及一握。 第128章 折不动 忽然感觉气氛就有点尴…… 忽然感觉气氛就有点尴尬, 岳欣儿讪讪的将手放下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高览只是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说完才觉得有点冒犯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 他一鼓作气的说道, “岳姑娘,你生病的时候我照顾了你一晚上,于你声名有损,我想禀明家里,娶你为妻可好?”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纤眉一挑, “高公子,咱们行得正, 站得直, 作甚在意那些莫须有的传言?” 行得正,坐得直?莫须有? 看样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些旖旎的画面都只存留在他脑海里, 这一刻,他十分想掰开她的脑袋,将那夜的画面通通塞进去, 叫她好好看一看, 他们真的莫须有吗? “我肯定要对你负责, 绝不能让你名声再有半分损失。”他说得斩钉截铁,听不出一点自私, 但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有多自私。 但是她却坦荡一笑, “名声?我在决定端起稳婆的饭碗时,早将名声二字看开了,这辈子, 它休想困住我!我的名声无所谓,倒是连累公子了。”她脸上对他写满亏欠,她说的那样坦荡,独独缺了少女面对心上人的娇羞。 他的心被那份坦荡刺的密密麻麻的痛,这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意。认识到这个,他面上看不出,衣袖下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他今年18岁,因为父亲身居要职,他又早早考中秀才,所以自他14岁以后,来攀附亲事的,给他说媒的数不胜数。他跟父亲说过莫要早早给他定下亲事,他还无心于此。 考中进士前,他不想困顿于儿女私情。他父亲倒不是为了儿子考虑,而是敏锐的政治眼光让他觉得儿子凭这份才学以后可以说个得力的亲家,那样对自己也会有不小的助力。 父子俩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是殊途同归,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同窗那些秀才举人大都已定下亲事,唯独他,出身,才学,品行,样貌样样出色,至今还是高岭之花,无人采撷得去。 如今,他心有所属,他倒是想成婚了,奈何她眼神太过澄澈,当真对他一点心意也无。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就遭遇了挫败,少年内心备受打击。 “若是为了我的名声呢?就不能嫁给我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哀求。 听到他这样说,她的眼神满是不解。“挽回名声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成婚啊!再说,夏虫不可语冰,我们为了世俗这样自证,活在名声的樊笼里,困住的只有我们自己。” 他赌气的脱口而出道,“那若是我说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呢?” 她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低眉沉默了一会儿,她终是抬头语气坚定的道,“高公子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喜欢不是爱,等你有一天遇到一个你真正爱的人时,或许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而我,没考虑过嫁人的事,这辈子不想囿于后院,天天围着男人转,我想为自己而活!” 高览看她说的掷地有声,必是心中所想,而且无比坚定,轻易不会动摇一二。原来她今生就没考虑过要嫁人的事。 “成了婚,你一样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呀!”他不明白为什么她非要踽踽独行。 “那不一样,我自己选择的路,我自己承担后果,就像现在别人对我指指点点一样,我自己选择的我承担。成婚以后,对方也要因我饱受非议,一天两天还好,日子长了,难免心生怨怼,最后成一对怨偶,何必呢!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既然结局早已注定,不开始对彼此都是最好的。” “你怎知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心生怨怼?” “蜜里调油的时候自然不会,新鲜过后,是人都会不胜烦扰,人之常情,这是人性。” 他看出来她的悲观,对婚姻的不信任,不止对他,换做任何一人都这样,也不欲解释了。因为今天的氛围着实尴尬,他不适合再待下去,就先告辞离开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且走着看吧。 从岳欣儿家出来他就一个人去下了馆子,问店小二要了一壶酒。他心里郁闷又难受,想着喝了酒兴许就好受一点了,结果一口酒下去热辣辣的,他被呛的直咳嗽,没喝过酒的人,今儿第一次喝酒。他就跟酒较上劲儿一样,越不能喝越要喝,一杯接着又一杯,酒入愁肠,仿佛只有这样才好受些。 其实也可以理解,这方兴未艾的少年,第一次表白就以失败告终。又是那么思慕的人儿,从前十几年无人关怀,一朝有个入了心的,求而不得,可不就伤得不轻嘛! 他喝得倒挺多,不过酒量忒差,第一次喝酒嘛,不出意外的醉趴在酒桌上,店小二一看他醉了,赶紧让他付钱,付完钱就将他送出门去。 看着他东摇西晃的背影,撇撇嘴,最烦这种醉汉,看穿着还是书生呢!不能喝就别跟牛一样饮啊!他们这又不是客栈,还占着桌子睡大觉,要是天天这样也不用做生意了,赶紧打发出去才是正理。 “小二,再来一壶好酒。”只听店里一个客官高声嚷道。 他赶紧回身,立刻眉开眼笑的招呼,“好嘞,客官,您稍等,这就给您上!”说着就进厨房给他拿酒去了。 却说这喝的醉醺醺的高览,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大街上,他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时而混沌,时而清晰的,走起路来越来越踉跄。不知怎么不小心撞了个行人,往常说句对不住就过去的事儿,今儿对方可能见是个醉汉,发了狠的揍他,喝醉的他本就全无招架之力,对方又下手着实有些重,他被打的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这时候一个年轻女子的呵斥声响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竟然出手恶意伤人,还不快快停手,将人打坏了小心让你吃官司。”那人显然被这声娇呵镇住了,竟然真的停手了。他慢慢昏醉过去,后面的事他就不得而知了…… 等再次醒来,睁眼是全是陌生的场景。看摆设,这是一间厢房卧室,摆墙上悬挂着一副独钓寒江雪图,摆设的极为雅致。 见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他赶紧爬起来。可刚要坐起来,浑身就疼的厉害,脑袋也头昏脑胀的,这头痛可能是宿醉造成的,可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这是他几时伤的?他怎么不记得了? 哎,一动就疼,真是酸爽。挣扎着刚要爬起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就推门而入,见他醒了,笑意盈盈的说道, “公子,您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这是他最大的疑问。 “这是在林府,昨儿个您被歹人在街头暴打,我们小姐看不过去,出声制止,见您昏死过去,不知道您家住哪儿,又见您身上很多伤,我们府里刚好有大夫,就将您带回府上诊治了。” 原来如此,他还奇怪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呢,丫鬟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了,他昏过去之前好像模模糊糊听到有女子的娇呵声了。 高览觉得太给人家添麻烦了,说想让人帮忙给他同窗传个口信,来将他接走。一听他要走,那丫鬟着急分辨道, “公子,您身上有伤还是先躺着养伤,大夫说了,莫要乱动。我们夫人小姐都是乐善好施的主儿,您且在这安心住着吧!” 高览觉得自己身上跟散架了一样,哪儿哪儿都疼,他家不在舟山府,让同窗来接自己也不好,因为这样也麻烦同窗不是。为今之计,只有先住下,这伤应该不日就会养好,到时候再感谢主家一番就是。这样想着,也就安心住下了。 上午大夫来又给他换了膏药,让丫鬟按方子煎药。可能年轻人恢复的快,看着是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吓人。可也没伤着筋骨,没过两日,他就能下床走动了。第四日上身体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自知这样已经很是麻烦主家了,因此这日一大早收拾停当后就让丫鬟帮忙带路,去主院告辞并感谢对方这几日的照顾。 唐夫人看着面容和善,见他来了,立即笑容满面的迎接,让他坐下。高览先是感谢对方照顾,自己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不好再叨扰。又说这几日吃住在府上,还有诊治费,药费这些花费了不少,若是自己不出良心难安。所以请一定收下银钱云云,并掏出自己的钱袋子,准备将银票奉上,结果一拿出来,发现锦袋底下被划破了,里面空空如也。 原来,原来,那天自己不止被路上的流氓打了,还被偷了,他这是什么运气?运气这东西,真是全靠运气啊! 见他拿着破损的锦袋呆愣当场,唐夫人笑得更深了,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谦和的笑道,“莫要客气,你们书生的礼就是忒多,听你的口音是桐江府人?” 高览点头应是,她笑得眼角的皱纹又加了几条,“我娘家也是桐江府的,咱们是同乡啊!我叫你一声贤侄,你不介意吧!” 他赶紧摆手道怎么会介意呢!再说人家还救了他。 唐夫人这才拉起身后站着的杏眼桃腮的粉衣少女介绍道, “贤侄啊,这是我女儿芷兰,是她路上救了你。见你伤势过重,又跟丫鬟扶着你回来的。” 第129章 恕难从命 “原以为我们办了个…… “原以为我们办了个好事, 但是这街坊四邻见到芷兰将你扶回来就胡沁,这两天外头风言风语可不老少。你谢我不如谢她,她为了救你连名声都搭上了!” 他这才注意到那唐夫人身后还站着个娟秀佳人。只见她二八芳华, 头上插满珠翠, 原谅他不懂欣赏。看惯了岳欣儿不施粉黛,只随手挽个玉簪的淡然模样,她的样子已然成了他的审美,别的自然入不了眼了。 锦衣华服的少女不知道,她又一次踩在了对方的喜好的对立面上。 高览听着唐夫人像是话里有话。为了救他名声都搭上了?这是什么意思?让自己负责的意思?想吃我的癞蛤蟆? 这可不能够。他心里有喜欢的人了。于是赶紧告罪,说自己唐突了佳人, 只能以后当牛做马报答了。听他这么一说,唐夫人也很为难啊, 她要牛马干什么, 她要有前途的女婿啊! 还是得说唐氏的运气着实不好,没有摊上上一世的高览, 若是遇到上一世的高览估计就成了。上一世高览心里没有喜欢的人, 遇到挟恩相报的刘七巧,读了十几年圣贤书,他觉得自己应该负责, 更何况对方救了自己一命, 所以也就顺势娶了她。 可这一世的高览与上一世的高览早已不同。这一世与岳展接触日久, 早已不复前世优柔寡断的性子,而是像岳展一样变得果决, 凡事有自己的主见, 不会人云亦云。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 而且这一世的他,现在有心仪之人, 并且情根深种。虽始于颜值,但陷于才华。他还想要与欣姐儿修成正果呢,虽然现在她不答应,但是他就想守着她,早晚他们肯定会成为世人羡慕的一对佳偶。 唐夫人一看高览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是着急了,攥紧手里的帕子,眼神微凛,“高公子,你是读书人,我女儿的声誉也因为你受了影响,你赔银子有什么用!你们读书人科考风评不重要吗?” “那依着唐夫人的意思是我要怎么做呢?” “如今她名声有碍,婚事受你所累,自然得娶了我女儿,负责到底!” 高览内心苦笑,要是这一招有用,他早就抱得美人归了,何苦这么自伤,兜兜转转,自己使的办法,又被人原样使在自己身上了。各种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挽回名声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要成婚!”他套用了岳欣儿的话甩给唐夫人。 “事关我女儿的名节,你只有娶她才能将功补过。” “我若是不呢?”他眼角微挑,露出一丝不驯。 “那我就少不得敲敲登闻鼓,让青天老爷给我评评理,我如花似玉的姑娘被你连累的名声受累,你这点担当都没有,怎配以后科举得中后为民做主?” 眼见局面有些失控,林芷兰赶紧出来打圆场,她适时的掩面小声啜泣,一边啜泣,一边哽咽的说道, “娘啊,你莫要为难高公子了,这个结果他也不想的。”心里深悔,早知道他这么死倔,那天带回来就应该脱了两人的衣服成就好事,自己失身于他,清白真没了,看他还怎么反驳。 高览沉寂了片刻,终还是站起来郑重的说道,“不管怎样,我是真心感谢唐夫人林小姐那天的搭救,我回去就让人将银子送来。至于您说的成婚,我的品貌实难配上令千金,再说我已经心有所属,若是强行结成夫妻,也只能成就一对怨偶,这样反是害了令千金,更是不美,只好恕难从命了。”说完一缉到底。 行完礼后,又继续道,“我在一进贵和巷的右手边第三家住着,您若是觉得赔偿的银钱不满意或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那里寻我,我随时恭候。那我就不叨扰贵府了,先行告辞。”他拱拱手,也不待母女二人回话就转身离开。 “你~你~竖子~竖子!” 唐夫人用手指着高览离去的方向,气得呐呐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该这样啊,她如花似玉的闺女在这儿站着呢,是个男人眼睛只要不瞎都能看上,怎么这个倒贴还不要了?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再说,读书人不最讲究风评吗?若是德行有亏,科举这一途可走不了。 还是~打量自己不敢跟他家对上?毕竟他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虽然爹不疼,娘没了,真欺负起来,这虎毒还不食子呢,难保不被这猛虎挠一爪子。但要让她咽下这口恶气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她唐氏好强了一辈子,还能让这黄毛小子欺负了去?老虎不发威,还当她是病猫,她就不信了,这年轻人真的不在意风评,真不在意以后的前程。 没过几天,坊间就开始流传江南方山书院一高姓书生醉酒闹事,被一个姑娘搭救,姑娘因此失了名节,书生不仅恩将仇报,还拍拍屁股走人等等。 流言甚嚣尘上,愈演愈烈,都传到了景川先生的耳朵里了。 唐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个事儿到了大儒那,那大儒都是爱惜羽毛的人,为了自己不被牵连也不会让高览再登门。到时候高览为了自己的前程少不得要求她。可等了两天,那小子硬是没来。高览当真不在意名声吗?不,他在意的,可与那相比,他更在意余生能否跟心爱的人携手同行。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唐氏见逼不出高览,又去找表妹哭诉,希望大儒给主持公道云云,直把景川夫人哭得脑仁儿疼。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她前段时间刚给表姐透露说这高览年轻不俗,将来大有可为。表姐一听就想给闺女相看。 这转头,高览就坏了她女儿的名节,还不负责任?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来这儿哭闹,这是想让相公压着将两人的婚事做实?是当她是傻子不成?打量她不出她的小动作? 想拿她当筏子,拿她相公当个棋子? 还是明知自己可能猜到,这又哭又闹的是逼着自己跟她一起唱一出双簧。不论是哪一个缘由,这人都有点损,从前真是自己眼瞎,没识破她的真面目。 可这个忙,却是不能帮的。她不能再为了她去坑人家,这是底线问题,那会儿她就后悔了,现在她悔的肠子都青了,深恨自己一时心软给她表姐透了这个书生的底,让表姐恶从胆边生,真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若是高览吃这一套,她的计谋早成了。 既然来找她,那就是人家不吃这一套,这又想着让相公出马以势压人,这怎么想的呀!相公他就不是那样的人,只是这人的印象确实在相公那大打折扣。这两天相公还随口跟他说起听到坊间关于高览的流言。虽说不信,看表情也是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她左思右想,终是良心难安,表姐走后,她就将这个事情前因后果如实跟丈夫坦白了,景川听后直呼,“夫人,你糊涂呀!驴是一天什么事儿也不干,净踢你脑袋了?你怎么犯这样愚蠢的错误。你若是再帮你表姐,那就是助纣为虐,岂不毁了一个大好青年的前程!” 一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有一刻的失神,他不由又想起岳展来,那个本也有大好前程的少年郎,因自家原因折戟沉沙。他很多个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终是欠他良多。这一个没还完恩情,这又要因为夫人的原因害了另一个的前程,那自己这个先生还有什么好当的,有什么脸面再教书育人。 他思前想后,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在京城就久负盛名,跟夫人来舟山府后来府里拜见的青年才俊更是络绎不绝,这难免被有心人窥伺以图其他。 夫人表姐只是个开始,后面麻烦只会更多。而且这些宵小狡猾的很,说不定哪天就着了道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找个破解的法子才是正道。 他将自己最近一直在思考未能宣之于口的想法说给了夫人,他想去岳麓书院教书。岳麓书院在桐江府,离着舟山书院也不远。妻子可以在娘家住着,也可以跟着自己去桐江府,想回娘家小住的时候随时回来。 他一提妻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去到岳麓书院,类似这样的事情就少了,毕竟书院环境清幽,人员来往也简单,不像现在住在闹市,接触些三教九流。丈夫是想单纯做学问的,来这里纯粹是为了她。至于更深层次的意思她也了然。他们一家都欠那个少年郎君的,既然他夫君的能力回馈不到岳展身上,不如惠及岳展族人身上。地里种田的老农都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们焉能不知?焉能不报。此刻他们还不知,他们以为前途尽毁的岳展早已开始习左手书,准备再次攻坚科举了。 景川夫人最后还是决定跟夫君一起去岳麓书院。自己想回娘家的时候再回来小住一段时间也是一样,她也知足了,总好过跟京城相隔千山万水。 赵夫子知道大儒要去岳麓书院虽然遗憾对方没有选择方山书院,但是一想到当世大儒能到他们当地教书,他不仅可以蹭课,也不用一直待在舟山府,不能跟妻儿团聚。一想到这里,心里的那点儿不快又都烟消云散了,转为欣喜和兴奋。他当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三个学生。其余人也都很高兴,独独高览看着有些黯然神伤。 赵夫子看不明白,不防备其他两个同窗懂啊,这是见识了舟山府美人院里姐姐们的本事以后,乐不思蜀,不想回去了。理解,理解,将军都想醉卧美人膝呢,更何况初出茅庐的少年,哪里经得住这等诱惑呦! 第130章 一诺千金 此刻高览沉浸在要与…… 此刻高览沉浸在要与欣姐儿离别的伤感中, 可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同窗又想左了。 自从上次表白被拒以后,他已经有几天没见她了。少年人皮薄,又是表白失败, 所以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面对她。 谁知这扭捏的劲儿还没过去, 就被夫子通知很快就要启程回桐江府了。他心里能高兴的起来吗? 他若是守着她,咬定青山不放松,或许还能在她心里留下一抹痕迹,长此以往,他就不信自己打动不了她的芳心。现在倒好,本来就八字没一撇呢, 现在又要离这么远去,若是让哪个杀才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怎生是好?一想到这里, 他又坐不住了。待赵夫子离开, 他就撒丫子往欣姐儿家奔。 王坤与方长明一看,好家伙瞧这猴急的样儿, 当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呀!太风流了呀!青天白日的, 朗朗乾坤的,这是怕回了桐江府再没有这等标志的窑姐儿陪伴,现在就要立刻马上共赴云雨, 以解心头之痒呀!! 扪心自问, 难道是他俩老了吗?他俩只比高览年长两三岁而已, 怎么就没人家那个激情劲儿呢? 此刻被称为“风流少年”的高览正大步流星的往岳欣儿家奔。可到了门口发现门锁着,这是又出去忙了吧。传出名声去以后, 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生病那几日能在床上躺着,好了就又跟陀螺一样,一刻不停。他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 只能无功而返。 景川夫妇行动很快,他们将行李打包好,只等夫人出了月子身体再恢复恢复,就坐船去桐江府。要启程去岳麓书院的事只有少少的人知道。若是大家都知道了乌泱泱来一群人,一来兴师动众,二来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要启程的这天,高览四更天就爬起来,收拾妥当,跟王坤说自己要出去一趟,出发前肯定会赶回来,说完就出门了。 王坤从被窝里面爬起来坐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着高览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外面,一点天光都没有,跟墨染了一样黑,这小子,这是要闹哪出呀! 要走的这几天,他天天没事就往外窜,回来就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能不萎靡嘛,回回碰不上心上人。可王坤不知道啊。见他这模样只以为他年轻不懂节制。跟他暗示好几次,可他跟听不懂似的,跟他装傻,他也不能明说不是,都是要脸的人。 今儿个更好了,他睡得正香呢,就将他薅起来了,听这个意思是还要出去潇洒一把。你倒是潇洒了,哥哥也没个好觉睡了。唉,理解万岁,反正最后一次了,权当是离开前的狂欢吧!反正也睡不着了,他索性起来再收拾检查一番行李,这要是落下什么可是没法再回来拿了,不得谨慎点。 高览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整宿没睡,公鸡还没打鸣,他就起了就要去见她。他这几天也算回过味来了,她是在故意躲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不禁苦笑,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虽然她说的那么明白,他就是控制不住想见她。她生病那夜的事情她晕的人事不知,本属于两个人的记忆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回忆。那种求而不得的苦涩终是涌上心头,让他分外难受。 待到了岳欣儿家门口,大门紧闭但是透过门缝,屋里有烛光同窗窗纸透出,她在家呢,还没有出门。这个时辰他不好去叫门,反正时间尚早,索性他就在门口附近守着。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东方既白,天光快大亮时,木门就开了,只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秋香色长裙的女子,依旧是不施粉黛,依旧是简单的挽着一个发髻,除了发簪,头发再无二饰。其实不需繁复的衣饰,简简单单就宛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美好的他心动非常。 他看了看时辰,果然比她平时出门的时间早半个时辰,怪道回回来,回回碰不上,也证实了她就是故意在躲他。 她显然没想到他会出现,脸上微怔了怔,高览见她看到了自己,就走上前去。 站定以后,他没有说话,而是直直的望向她。从来没像此刻一样,他盯着她细细打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她刻到骨子里去。以前他都是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粗粗看一眼视线就挪开,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看她也只敢偷偷瞟一眼。 她感受到对方灼灼的目光,那目光像是一团火一样袭来,带着烫人的温度。她觉得气氛安静的有些尴尬,只得出声打破此刻的沉寂, “高公子,你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嗯。”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应和。视野依旧没有挪开,他与她对视,看到的依然是她坦荡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他半点影子。好个铁石心肠的女子呢,可他就是偏偏喜欢这样的,怎么办呢?真想把她揣到兜里带回桐江府啊! 缓了缓,他才又开口道,“岳姑娘,我要回桐江府了,再过一个来时辰就出发,临走前想来见你一面,告知你一声。” “哦?这么快?不是说至少要待到年底吗?”她没想到对方竟然马上要走。似是有些出乎意料,一双美目睁得圆圆的,在高览看来说不出的可爱。 “因为景川先生要去岳麓书院教书了,夫子之所以让我们停留在此地,皆是因为可以多向他请教学问,现在景川先生要走,我们自然也一路同行,路上有个照应。” 他没说赵夫子是求之不得,主动邀请一路同行。这路上可没有旁人跟他们争先生,这一路上可不就便宜了他们。 “那这样也挺好的,以后景川先生到岳麓书院教学,你们也可以去旁听一二。” “是的,好久没见岳展了,不知道他伤好的怎么样了。回去我就去看望他,你有什么东西要捎带的吗?” 听他这么一说,她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她给父母做了两双鞋袜,两身衣衫。买了点舟山府的特产,给家里姐妹打了几副银耳饰。想着过几天托人带回去。这下好了,让高览捎回去也放心。 “你稍等一下我,我将东西归置归置。”她说着脚步不停的往回走。 看出她的急色,他不禁莞尔一笑,“不着急,你慢慢收拾。” 没多一会儿,岳欣儿就从屋里拿出一个不大的包袱,她尽力克制着往里放,毕竟人家自己也有行李,再帮忙拿那么多就给给人家造成麻烦了。高览看到包袱,想到岳欣儿平时的处事风格,这肯定是减了又减收拾出来的,难为她长了一颗玲珑剔透心,什么都想得妥当,可惜心思完全在事业上,在生活上,就是半点没在感情上。 他接过包袱,跟她道别,临走还是忍不住回头,带着些恋恋不舍, “岳姑娘,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不想成家也罢,请你一定守住初心,将你喜欢且热爱的事情坚持下去,等哪天万一你想成家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做你的后盾。” “高公子,你人很好,出身样貌才学统统不缺,你值得配得上更好的姑娘。等时日长了,你再回头看,像我这样的女子绝非良配,只是你向前航行过程中身后激起的一朵小浪花,最后都会湮没于滚滚红尘中。你的前方繁花似锦,有更好的姑娘在前方等着你呢!” “若是不能与你,黄昏,落日与晚风都没甚意思。”他的语气里带着无限的落寞。此刻朝阳新生,这样新鲜的光亮落在他身上,显得那么违和。 “你不想成家,我也不强求你,若是万一,万一哪天你想成家,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跟别人公平竞争的机会。” 他要她一句话,不然他不放心走,他怕他走了,又要来一个人抢走她,他就是这样患得患失。从前不会,是因为没有那个人,如今有了,他仿佛也不认识自己了。 岳欣儿见他这样,心想还是年轻啊,不会真有人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以后见得多了,自然想开了,看他这样难过,就假意答应了他。 高览未料到她竟然真答应了,跟变脸一样,立刻就笑逐颜开了。她答应就好,时人重诺,他心里没了担心,可以轻松打道回府了。见他高兴的走了,她也不觉唇角带笑,真是少年人,一会儿失望,一会儿高兴的。兴许是一时上头,过段时间就想明白了。 她回身将门锁上,也出门去了,今天还有的忙活嘞! 等高览回去的时候,同窗发现他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整个人跟这辰时的太阳一样,都灿烂起来了。这是潇洒回来了?这还背着个包袱?那冤家还这样好,临走还要给他准备点东西?都说这上青楼,不把你裤兜里最后一文钱骗光那就不是窑姐儿了,这高览还能往回倒找?当真是好手段呀!佩服,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独领风骚是高览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0-140 第131章 入桐江府 时辰一到,大家就踏…… 时辰一到, 大家就踏上了去桐江府的船只。 等唐氏再去找表妹,想让妹夫给做主的时候,才发现人家早卷铺盖走了。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表妹怎么能这样办事, 要走也不提前告知一二? 她自己也不想想人家怎么敢告知,人家就是为了避她才蹿的。至于那高览,她一打听,也跟着景川先生跑得无影无踪了,连只蝴蝶都扑不到。 那这~本来闹起来,就是为了用舆论施压, 用景川先生施压,让他就范。现在人都不在舟山府了, 都跑没影儿了, 她演给谁看呀,还闹腾个什么劲啊?唐氏只好暂时先歇了心思。但是这口气她着实咽不下。若是哪天再让她遇见, 她一定招呼人打得比上次还狠, 方解心头之恨! 林芷兰绞着帕子,她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好,他说他心有所属, 自己模样拔尖儿,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她谁比不过?若是有机会,她一定要会会那女子, 看看对方是圆是扁, 自己哪里比她不如。 这一刻她心里也发了狠,她一定要找一个比高览还厉害的如意郎君,好叫他以后后悔, 每每想起来,没能娶上她是平生憾事。 其实是林芷兰着相了,她那是跟自己较劲儿呢,这样只会让自己不舒服,对方或是其他人依然过得有滋有味。人千万不能跟自己较劲,那样只会让自己过得不痛快,令亲者痛,仇者快。 此刻她还不知道对方心仪之人就是自己的表姐,若是知道肯定更要呕死了,她一个只知道接生的产婆子,给她提鞋都不配,竟叫她比下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江水被船只涤荡出层层涟漪,经历了几天的船上生活,远远的就看到了桐江府的水岸。此刻岸上的人都在焦急等待着。这些人正是岳麓书院的夫子们。前段时间山长收到帝都名师景先生的信,大意是想来岳麓书院教书育人,不知可否? 那太可以了,他们恨不能弹冠相庆呀!这可是请都请不来的主儿,因此麻溜烟儿的回了信。景川先生接到信件,夫人也已经出了月子,如此,他们去岳麓书院就提上了议程,这才搭上去桐江府的客船。 等到客船终于驶到渡口,早有眼尖的夫子注意到了这里。其中有个夫子以前在京城太学旁听过一次景川先生的讲课,因此一眼就认出对方来了。他赶紧招呼身边几个人跟自己一起上前拜见景川先生,引着大家坐上马车,一路稳稳当当,驶向岳麓书院的方向…… 景川先生要来岳麓书院教书的消息早几天就在书院里传遍了,不止在岳麓书院,在整个济阳县读书人圈里如一滴水滴入滚烫的油锅,炸了。 在岳麓书院求学的学子高兴的喜上眉梢,跟岳麓书院不沾边的则扼腕叹息,多好的机会呀!可惜不是岳麓书院的人,不过也没关系,他们可以旁听嘛,就是多少有点不便宜而已。不过这些跟听大儒的课比起来,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呀! 有那家里有适龄儿童的,纷纷前去报考岳麓书院,毕竟名额有限,书院自然水涨船高,这几天入书院的门槛儿又高了不少! 岳麓书院上下因为景川先生要来都高兴不已,但是正常的书院秩序也没有打乱,一切依然井然有序。景川携夫人来时,远远的就见清幽古道绵延的深处,绿树成荫的掩映间,白墙青瓦的书院依稀可见。 历经几百年的历史,又多次扩建,整个书院的规模蔚为壮观。从山脚下一直绵延到山上很远很远,一眼都望不到边际。 走近以后发现这里当真是一处雅致静谧的存在,依稀之间能听到朗朗的诵读声,树林间鸟雀悦耳的鸣叫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在一起,听的人内心变得恬静与安详…… 书院门口是站着早已等候多时的新任山长岳彦昌。他估摸着先生这两天应该到了,就派人在码头一直等着。这不,接上了人,自然有人骑马提前一步通知了。 他搓着双手,明显有些局促。不是他多怕对方,多没见世面,奈何景川先生文采卓绝,他的文章他都一一拜读过,对对方的才学佩服的五体投地,让他心悦诚服,进而见之情怯。 眼见景川先生竟真到了,他到现在都不敢置信,他激动的都想扇自己两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当然现在扇自己还不是时候。他赶紧快步走上前去,朗声说道,“不知先生大驾,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呀!” 旁边一位夫子在景川旁边提醒那是他们书院的新任山长,景川闻此立刻抱拳道,“山长客气了。” “您能来这里教书,真是我们的荣幸,让我们这里蓬荜生辉啊。” “山长莫要妄自菲薄,你们岳麓书院人才济济,我旅途中遇到过,受了天大的恩惠,特来报答。我没别的本事,唯有这教书育人还多少拿得出手!以后咱们还要长长久久的相处,还请山长多多指教。”他要点名这个恩情是要报给岳展的,是因为岳展惠及岳氏族人,要让族人记岳展这个恩情,即便科举不成,也能一生得族里庇佑。 原来如此,他没当山长的时候也是书院的夫子,所以早就听说了之前岳展一行游学遇险的事,看景川先生拖家带口的来了,又说长长久久的相处,暗道这是打算安居下来的样子,他自然求之不得。 “景先生,这说起来我们也有点关系。我们是当年科考的同年,您是那一届的第一名会元,我是孙山。咱们一头一尾。”孙山也就是考上的最后一名。他用两只手比划着头尾,以示两人差距甚远。 此时岳彦昌光顾着高兴了,转念一想可不就是那一届会试,本来要拿下状元的景川先生因病截去了下肢,得,自己高兴的过了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哦?那还当真是缘分呀!”见先生面上没有不悦他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了,引着他们一行人进书院安置。 进入岳麓书院穿过假山游廊,再往里走就是一排排学堂。学堂里坐满了莘莘学子,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年轻与朝气。 景川夫人田氏怀里的孩儿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也想跟着模仿,就“啊~啊~”的也跟着叫了两声,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往襁褓外看。才不到两个月的宝宝,那股机灵劲儿逗的周围人都笑了,纷纷夸奖这许也是个文曲星呢,将来必会摘星揽月云云。 经过另一间学堂的时候,透过窗户他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岳展。只见他端坐在桌前,认真的听着先生的讲解,左手握着狼毫小笔在书生记着笔记,仔细看去,他握笔的时候略微有些轻颤。 他一来就想着安顿下来以后打听打听岳展的下落,既然科举路子走不通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营生?没想到,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到。看这个样子,他又换了左手习字。 他看他左手挥毫泼墨的样子,坐在抬轿上的他呆愣良久,内心深处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当年~~当年他不良于形的时候,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一直在自暴自弃。最后好容易在家人劝慰下,自己咬牙慢慢挺过来了。 可岳展呢?这才多久?不到两个月,他竟又充满斗志的启程了。 山长见景先生有些发愣,顺着他视线往前看,正好落到了岳展身上,只见在低头认真写着什么。 “哦,那是岳展,自从他回来了,这书院的学子们比以前更努力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伤养好后没多久就回来了。我们也都挺意外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更没想到他开始练习左手书。” 说起岳展,山长内心也唏嘘不已,这小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以前淘气鬼一个,气得他爹差点位列仙班,后来慢慢向学,还越来越出色,眼看着未来前途璀璨,没想到又遭了那样一遭罪,这~是个人就被打倒了,人家愣是开始修习左手书。就问你服不服! 以前对“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句话没有特别深刻的感触,如今将岳展的作为看在眼里,当真是应了这句话。不用说他的同窗,就是作为山长他都钦佩不已! 而作为景川先生呢,学问顶尖的人都不免恃才傲物,看着温文尔雅其实内心桀骜难驯,这世间让他佩服的人寥寥无几,今儿个岳展算是一个了。这样一来更好了,岳展不仅可以继续求学,自己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他也算求仁得仁了。 在山长的安排下,景川夫妇及丫鬟仆从就此安顿下来,他们住的这处小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位置位于半山腰处,环境清幽,空气又清新,道路呢又平坦。看得出来是极为用心的安排了。 田氏从门口放眼望去,满目苍翠,在那苍翠之间,有一片枫树,远远望去红的像一把火炬,好一幅山河如画图,此时山中清风起,带着山间特有的清新,她深吸一口气,像一只笼中鸟飞出笼子一样,觉得自己这才是真正的重获自由。在京城没有这种感觉,在舟山府也没有,这里她来对了。 景川看着妻子眉眼弯弯,粲然一笑,张开双臂似是在拥抱秋风,往日循规蹈矩的人儿,此刻裙角袖间被吹起,也不甚在意了,他嘴角也微微上扬,唇角的酒窝里盛着说不出的浓情蜜意…… 第132章 踢到铁板 这天只是平日里最普…… 这天只是平日里最普通的一天, 岳展发现他们学堂上今天来旁听的学子特别多,到了什么程度呢,就连打开的窗户那都是一堆脑袋, 乌压压的一片, 简直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 平时也就来零星几个旁听的学子,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是什么日子,怎么人都挤到这里来了,看这旁听的还不止年轻的学子,还有头发都花白的老者, 有谢顶的大叔,还有那一看就是久不进学的, 身材走样,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不止岳展,看其他同窗的反应也有点懵逼, 这也能理解, 他们实行寄宿制,信息相对闭塞,平时只有休沐的时候回趟家了解一些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 不过, 不消一刻钟他就知道了答案。因为没过多久,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就见景川先生已被仆人推进学堂的讲台上。 没想到景川先生竟然能来岳麓书院授课!先生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 浅笑着朝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他这才注意到, 景川先生坐着的带轮子的椅子, 这是古代版轮椅?怎么看着这么笨重,好像必须有人在后面帮忙推,借助后面的推力, 轮椅才能向前进,完全不似现代轮椅,一人就可以轻松驾驭。 这,貌似可以改良一下?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因为景川先生已经开始授课了。他授课完全不似其他夫子一样照本宣科。他连书本都没带就开始讲解,旁征博引,借古喻今,什么典故信手拈来。 上下千年的历史,如同画卷一样,被景川先生一一呈现出来。就连平时上课老爱打瞌睡的同窗李大为此刻也瞪起眼来了,支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课。学堂里人满的快站不住脚了,却寂静无声,只闻先生一人不疾不徐~娓娓道来的声音。 一堂课业下来,学生们听了个酣畅淋漓,旁听的都若有所思,包括岳展也收获良多。他用左手拿着毛笔在纸上奋笔疾书,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从前世到今生,这学习的习惯改变不了。 他现在手还微颤,其实现在已经很好了,刚开始的时候不仅字写得丑,因为晚上在系统练左手箭,白天握笔的时候抖得同桌看着都心惊肉跳。 他现在的同桌是自己的好友岳承霄,作为从屁大点就一块学习的死党,他是见证了他右手一路哆嗦着走来的,所以对他现在左手哆嗦包容度也高,只是他心里也没底呀,万一一直这样也没奈何呀!好在看着,哆嗦的症状越来越轻了。 岳展也发现他当年练习右手箭的时候颤抖的时间更长,一直延续了一两年才慢慢止住,现在练习左手书才短短两个月就颤抖的幅度这么小了,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练习右手箭,身体力量的积累造成的。 事实也是如此,常年身体熬打会让一个人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越来越细微。所有的努力不会白费,它会在日常的点滴里,将当年你那份努力,润物细无声的回馈你。 岳展对比自己当年的右手,自我感觉进步很大,岳承霄也觉得,可围观的群众不知情呀!今天本来旁听的人员就庞杂,他们站着,学堂里的学子坐着,因而看得分外清楚。 那个~那个~虎背熊腰的学子本来身形就明显,色(shai)儿还跟别人不一样就足够引人注目了,咋还左手拿笔?莫非是个左撇子?看着手咋还有点抖啊! 这落在笔下的字嘛,当真不敢恭维。满打满算,岳展习左手书也不足两个月,能写成这样已经属实不错了,可是旁人不知啊。 夫子在台上讲着的时候大家自然没有什么小动作,一来让夫子有个好印象,二来旁听机会难得,可这夫子一走,旁听的人里就有人拈酸了, “这能考进岳麓书院的,水平也不过尔尔嘛,你看那个脸乌漆麻黑的,对,就是那个左撇子,”他一边指着一边继续说道,“我八岁就比他写得好了,怎么他能坐着,我就只配站着旁听?”与其提升自己,不如先诋毁他人。见有人点头附和,他更觉有理,说得声音更大了。 岳展作为本尊,他还没回应呢,同窗听到有人指责岳展,先一步坐不住了,纷纷出言反击。 “人家就是黑着玩玩,哪里像你,丑的这么认真。” “你关心人家黑了,人家也没问你绿了吗?”说完,学堂里突然哄堂大笑,岳展也被逗的忍俊不禁。夺笋呀!这同窗真是个人才! 另一个学子再接再厉道,“都说一白遮三丑,你白是为了遮丑,人家又不丑。再说你怎么知道人家学问不如你,看你一张嘴就口出恶言,起码品行就低人一等了,至于这才学嘛,” 他上下打量他一番,既然对方这么以貌取人,他也不客气了,“曾经的小小少年,如今又大又圆,小腹三层,一身秋膘,身材见宽,唯学识不阔。” “就是的,既然不思学习,眼珠子光盯着别人的后脚跟,以后劝君还是莫要来,就您这体型,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腾出空来,给后面的人留点进学空间多好。” 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没想到,自己不过随手指了一个人,发点牢骚,就遭到岳麓书院的书生们群起而攻之。他被这样连番羞辱,脸色涨红,伸手指着对面这群少年, “你们,你们岳麓书院摆明了就是欺负人。你们欺人太甚!我不过随口有感而发说了一句,你们就群起而攻之。我要问问山长,这就是你们书院的底蕴吗?” “随便你问,你当爷是被吓大的。”那少年也不怵他。中年男子见下不来台,还真就去找岳麓书院山长评理去了。 只是没想到和他预想到的结果不一样,他以为山长为了书院形象也会斥责自家学子搬弄口舌,再让那学子给他道歉。结果却是,以后他本人都谢绝入内。而且所有想来旁听景川先生课的,数好日子,以后只能逢十才能旁听一次。逢十的话,一个月就三次?这要是赶上书院沐休,一个月就只有两次旁听机会? 得知消息的中年男人如丧考批,旁边看热闹的旁听的呆若木鸡,没想到看个热闹也能看到自己身上来,这一个月只能来旁听个两三次怎么够啊! 等打听出来,原来人家景川先生就是奔着那黑小子来的,据说欠了他的大恩。那人当面欺负人家,可不就踢到铁板上了,山长怎么可能偏帮那旁听的呢?若是传到景川先生耳朵里,人家气得拂袖而去,岂不是他们岳麓书院的损失。所以只能在心里给这位仁兄点根香了,都自求多福吧。 这个事儿也是给外人一记响亮的耳光,以后谁想欺负岳展,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莫要鸡蛋碰石头。但这个事传出去以后也佐证了岳展如今右臂已废,大家也知道了岳展从头开始练习左手书这个事。 没几天,书院发生的事就在岳家村流传开来。有朋友找岳知语吃酒的时候就聊起来,现在习左手书是不是有些晚了,语气里多少觉得对方有点自不量力。言明若是岳展科举不成,自己手里有个铺子正好可以让岳展练练手云云。 岳知语拿酒杯的手,险些控制不住,他揣测不出对方是否有恶意,所以还不能轻易发作。只能憋了一肚子火回家。 林氏见丈夫脸色不善的回来,随口问道,“这又是怎么了,谁又惹着您这尊神了?” “还不是那钱二,说要给岳展个铺子,让他学着打理铺子。一个两个的,都觉得我儿习左手书是蚍蜉撼大树,是学不成的。你说我能不气吗?”林氏摇摇头,这个钱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可不就是在生剜夫君的心嘛! 她宽慰道,“成不成的,又不是靠别人嘴上说能定的。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又左右不了,不听就是了,生那闲气干嘛?” “我是想着,我听到都这么生气,我儿听到的肯定不知凡几,他心里肯定更难受,我又不能以身替之。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一想到自己父亲也可能听说了,父亲最在乎岳展的前程,可不能让他气着了,一个气出好歹来,可要他亲命了。他也顾不上生气了,跟林氏说一声就去老宅宽慰爹去了。 这岳知语虽然学问不行,但却是个孝子。他爹觉得跟儿子一家住不如自己一个人住自在,所以这些年一直在老宅,不肯过来与儿子一家同住,所以岳知语只能两头跑了。 作为事件的本尊岳展,他可没他爹想的那么脆弱,若是,也不会走这一步棋。夜深人静,同窗鼾声渐起时,他如往常进入系统,又开始了今天的训练。 常年的锻炼又加上刻意训练左手,如今他的左手箭已经能拉开三石弓了。但是四石弓却如天堑一样横亘在他面前。一般人天生右手都比左手灵活,善用右手,他也不例外。所以同样的训练强度,右手更容易出成绩。这也是为什么右手能拉开四石弓,而左手却要耗费更多的功夫。还有就是这准头,也大不如以前。 以前射箭左右手控制,如今右手没恢复好,只能另辟蹊径,所以准头还得练习。总之,未来的路任重而道远呢!但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已然开始,剩下的就是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第133章 寄予厚望 系统最近对他温柔的…… 系统最近对他温柔的过分, 他还有点不习惯,往常岳展是被拿捏的那个,如今倒反过来了, 它生怕岳展一个够劲儿了再撂挑子, 尤其是某天训练完后,岳展累的来了一句,“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不努力是不是一定会很舒服?”直接把系统吓得半死,扪心自问,若自己是岳展, 早就先对得起自己,剩下的留给报应吧!一二般人可没有岳展对自己的狠劲儿, 不然上一辈子也不会过劳死。 从此以后系统化身拉拉队模式, 负责给岳展加油打气,小嘴跟抹了蜜一样逮着就一顿夸, 偶尔岳展听腻了, 它还能换个夸法。对此岳展表示,净说大实话,哈哈。 景川先生的到来, 效果当然是很显著的。最显著的是课堂纪律变好了, 学子们听得更认真了。能不认真吗?除了前面讲书的那位, 后排还站着一溜儿旁听的夫子呢! 外院的进不来旁听,倒是便宜了岳麓书院的夫子们。其他课堂的学子有时间的也来蹭课。对此景川先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扰乱正常的教学秩序, 能授业解惑有何不可, 前提是莫要奚落岳展。 经过之前那件事情一闹,现在大家都知道景川先生的红线在哪儿了,自然不敢兴风作浪。往常书院里也有关于岳展的流言。毕竟书院大了, 什么鸟都有。总有些良莠不齐的存在,传着不三不四的话,这下好了,流言荡涤的无影无踪,只留清气满书院。 岳展又不是傻子,相反他世事洞明,他已然知道景川先生在刻意帮他筑起一道屏障,阻挡一切诋毁,质疑,奚落的声音,而且课业上对他尽心指点,也不因他右手这样,放低对他的要求。更是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字帖拿出来,让他描红。 以前岳展练字,颇有点急功近利,科举考试考官喜好馆阁体,他就训练自己迎合考官喜好。虽已有成,但是略显小巧。 而景先生送给他的字贴像馆阁体,但形态更加恢宏大气,不仅不显潦草,相反字迹更加雅致,美观大方。 岳展是谁?他的眼光可是纵横上下五千年,从篆书、隶书、草书,再到楷书、行书。景先生给他的这个字帖,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在里面。这一看就是好东西啊。 见岳展面露精光,景先生失笑,“让你小子看出来了,知道是好东西?” 这是我当年拜师的时候,我师父送给我的,是前朝书法大家苏修的真迹。如今这个对我来说,只是个念想,你拿去用吧!” 岳展连忙推辞,“这一看就知道是先生的心头好,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怎能收此重礼。” “莫要与我客气,我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要是推辞我就生气了。”他双眉微蹙,似是要生气的样子,岳展只好小心的双手接过,以示珍惜。 景川见他收下,这才薄唇轻勾,“这才对嘛,你好好练字就是对我的回报了!” “先生,您的师父是谁啊?比您更厉害吗?”景川先生博古通今,他实在想象不出教出这样才子来的先生,该是怎样的惊才绝艳。 “哈哈,我的师父呀,他是京城一怪,以后你进京赶考,自会知晓。”说来说去没说到名字,也无从打听,不过这样他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只是他还抓住了先生讲话的另一个重点:进京赶考。 进京赶考是要参加会试,如今他连乡试都没参加,连个举人都不是,又从头练习左手书,景川先生当真对他寄予厚望。 见岳展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拍拍少年孔武有力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岳展,别着急,沉下心,慢慢来,我会陪你走这一程,你要相信,星光不负赶路人,追光的人,终会光芒万丈。” 他既然说出陪他走这一程,分量不可谓不重。君子重诺,更何况这种当世大儒。而先生送他字帖也是用他的方式鼓励自己,莫要气馁,熬过所有跋涉的苦,前方终将是坦途。 从景川先生那回来,岳展继续热火朝天的学习中。赶上休沐的时候,他也会去街市给先生的孩子等等买个拨浪鼓,小布偶什么的,权当给孩子逗趣。 这一来二去的,跟田夫人也慢慢熟稔起来。本来大家之前就一路同行,更是有共同历险的经历,自然比别人更容易亲近,田夫人现在对着岳展就像对着自己弟弟一样亲切又热情。 这不,邀着岳展这个月十六号来吃饭,说是相公的生辰,大家一块聚聚,热闹热闹。 景先生的生辰?总不好两手空空去吃饭吧?该准备个什么生辰礼呢?他突然想到了景先生坐的笨重的轮椅。 不然改造改造古代的轮椅试试?他不会做,可他知道怎么画呀。他现在只能用左手,而左手现在微颤,这样精细的画工,左手恐不能胜任,还需要找个帮手,他来说,对方来画。找谁合适呢?他先想到了苗志高,他画工确实了得,可苗志高还在嵩阳书院读书呢,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他又不是孙猴子,一个跟头翻个来回,就将人背回来,所以只能再想想,有了,就是他了!他的一个同窗,名唤梁白。 说干就干,他当即找到梁白,梁白一听对方是要让自己帮这个忙,当即责无旁贷的揽过来。先是岳展画了一个丑到惊天地泣鬼神的草图。也真是难为梁白了,他照着草图,又加上岳展的描述。开始画了起来。 先是画车架,车架是连接轮椅的椅座靠背支撑部分,是轮椅的大体轮廓。而后根据岳展的提示依次加上椅座,靠背,扶手和托臂,脚托,腿托。然后是画车轮。大车轮就是驱动轮,用来承接主要的重量。小车轮则是转向轮,用来调整行进方向。最后是刹车系统,它是为出行保驾护航的。 经过十几次的修改最后轮椅的模型在梁白笔下渐渐完善。只是画好了模型没有用,还得找人锻造。最后思来想去,岳展再一次找到了李铁匠。 距离上次来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李铁匠还是老样子,他看到岳展拿出的稿纸,认真看了起来。虽然他没做过,但他锻造过马车的车轮。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只是这个更为精巧,还需要点巧劲。他只说怕做坏了,岳展让他放心大胆的做,做坏了也没事,这种没做过的东西,谁也不能保证一次就成功。造成的损耗都算在账上,莫要跟他客气。两人约好,三日后岳展来取。 等岳展取到以后又找到会藤编的手艺人,给编上了椅座,靠背,扶手和托臂。藤编的椅子韧性极好,而且很轻便。做好后的成品,看着跟后世的轮椅很像了,就是不知道坐上去效果如何了。 等到了十六这日的傍晚时分,景川先生此时躺在院里的躺椅上欣赏夕阳西下,漫天红霞,这是落日特有的浪漫。 看着看着,前方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推着一个推车一样的东西,慢慢向自己这边走来,他细细打量,原来是岳展来了。只是他推着的东西自己应是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 见夫子此刻正在院中,岳展走近了,停下,“先生,祝您生辰快乐,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这是轮椅,希望您喜欢。” 景川先生顺着他的指引,端详着眼前岳展说的叫轮椅的东西。岳展见他满脸都是疑惑,就讲解了这轮椅怎么用,看着先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将他抱到轮椅上让他自己试试合用不合用。 景川在岳展的指导下开始转动轮椅,轻轻一转,轮椅就在青石板路上行进起来。比他原来的椅子,轻便省力。 他又转动小车轮,轮椅就转了个方向。这么神奇?还能调整方向?有了这轮椅自己以后岂不是去哪儿都不用人推了,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了。 认知到这一点,他陷入巨大的兴奋中,笑容不禁又扩大了一些。“岳展,你这个礼物我好喜欢。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没有之一。”他一边说,一边自己操纵轮椅往后院推去,他要给夫人看看,如今他不用别人推着也能自己去找她了。他想快一点将这个好消息与她分享。 下人们看到主子自己推着自己往前走,还自己运转方向,也是惊讶无比,内心都对岳展佩服不已,你看,这学问好了就是好,连这个叫什么来着,对,轮椅的东西都造出来了,真是闻所未闻。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人啊! 田夫人刚哄了宝宝睡着觉,就去后院指挥着丫鬟婆子将今晚要做的食材收拾出来,只等着到时间下锅便是。正忙着呢,就听到身后丈夫朗声喊道,“夫人,夫人,你快看,你快看,我能推着自己走了。” 田氏闻言回身一看,原来是夫君坐在一个怪模怪样的车轮椅上,这椅子跟他平时坐的推椅模样迥异,尤其那轮子还是一大一小两个。见妻子在打量。他赶紧邀功一样,操纵小轮在她面前转了个圈。惊的田氏五官都移了位,其他人也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愣在原地。 惊讶过后,田氏细细摩挲着轮椅,脸上满是赞叹,“想出这个办法的人,该是生了怎样的七窍玲珑心,竟然有这样奇巧的心思,想出用大小两个轮子控制推和转。” “夫人,是岳展。他送给我的生辰礼。我好喜欢。”他一边摸索着轮椅扶手,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夫君的笑从来都是含蓄而适度的,几时见他如此开怀大笑过,田氏仿佛也受到了感染,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们来这本想来报恩的,可这越报,恩越多。这么看,岳展反而是他们两口子的贵人,这岳麓书院,他们来对了。 第134章 四姐大婚 待见了岳展,田氏又…… 待见了岳展, 田氏又是一番感谢的话,她不是那种端着的人,不会以长辈的身份自居, 人家送了这么重的一份礼, 她真的很感谢对方为她夫君解忧了。 岳展直言,轮椅能做出来,不单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梁白也功不可没。他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再说他说的也是实情。 在景先生的生辰宴上他还见到了高览,高览显然知道岳展会来, 他来还顺便给岳展捎来一个包袱,将它递给他道, “你三姐让我带给家里的, 我想着今日这场宴席你肯定在,就一并捎来了。”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口信?”岳展接过问道。 “她让家里不要挂念她, 她一切都好。就是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岳展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不用说,腊月初肯定归家。” “你怎么知道?” “腊月十二,我四姐跟岳辛成婚, 你说她能不回来吗?” 高览当即恍然大悟, “那你四姐成婚, 我得去帮忙啊,到时候不要忘了叫我, 我还得顺便讨一杯酒水喝呢!” 岳展未做他想, 就答应下来。只以为是他们游学途中建立的深厚情谊感动的这位兄弟鞍前马后,不得不说岳展单纯了不是。 自从景川先生有了岳展设计的轮椅,人也爱出去走动了, 足迹踏遍了岳麓书院的角角落落。上课的时候肉眼可见的,人也爱笑了,讲课更有激情了,甚至看上去还胖了,大约是心情好,人的食欲也会好。 时间就在一片欣欣向荣的氛围中慢慢滑向冬季~~~ 因为要嫁女儿,岳知语跟林氏两口子也忙得不可开交,给女儿准备嫁妆,列嫁妆单子,办出阁礼,斟酌宴请宾客的名单等等,好在有之前的嫁女经验,不然脑袋要忙冒烟儿了。 岳展因为家有喜事也跟书院告了几天的假。刚要往回走,就见岳辛找来了。这小子见了自己还欲言又止,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好哥俩儿,谁不知道谁,一点儿细微的动作他就知道对方打着什么主意。肯定是怕他成婚当天,作为小舅子的他成了拦路虎。但此时他权当不知,就静静看他怎么表演。 “呦~稀客呀,你现在还有时间来找我,没忙到脚打头啊?新郎官!”岳展忍不住拿他打趣儿。 “唉,还不是后日要成婚,想请你出的题简单点,我肚子里的那点墨水,拍马都比不上你。”岳辛也不绕弯子了,直接开门见山。他是懂岳展的,若是绕弯子,岳展能将他绕到黄浦江里去。 “别妄自菲薄,你一定行的,除非不行。”对自己兄弟成了姐夫这件事,岳展始终觉得被对方占了便宜。从小叫自己哥的人,自己以后要唤姐夫了,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 岳辛是谁啊,他能不知道岳展的痛点在哪儿,一看岳展不接话,立马表忠心, “展哥,我以后虽然成婚了,但你还是我哥,咱们论咱们的,至于姐夫那是论给外人看的。而且谁能有我知根知底,对怡姐儿好。再说我们生的孩子也姓岳,这叫什么?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只需要在成婚当天,高抬你发财的小手,让兄弟进门,兄弟就感激不尽,感激不尽!”他双手抱拳不停献媚。 岳辛跟岳怡儿虽然同姓同宗,但是在大魏朝并没有禁止同姓同宗不能成婚,十代以后同姓同宗就可以成婚。像岳氏这种大宗族,一个宗族就好几千口人,到岳展这一代都27世了,所以在他们庄子里,这样同姓成婚的他们也不是个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岳展见他态度不错,“你把心放肚子里,大家都姓岳,丢你的人不就是丢我的人嘛!我怎么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听他这么一说,岳辛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这才放下心来,临走还哼起了小曲儿。 他看着岳辛轻快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脸面在岳辛这儿可不值钱,他这个人务实的很,他来找他也是为了如愿抱得美人归。所以从没想到基于两个人同姓,他也不可能让他下不来台。 能成为挚友,肯定身上有彼此吸引对方的点,岳展欣赏的就是岳辛这人非常皮实,能屈能伸,能随机应变。 不过他想起来还没交代完呢,随即朝他的身影大喊, “你别走,等等,着什么急啊?又不是今天就要回去当新郎官。”见他听到又折返回来,才热心的道, “我给你准备了这个。虽然高抬我的贵手,也不能让人看得那么明显不是。”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摞纸张,塞到岳辛怀里。 “这是什么?”他一边展开一边斜眼看他。只见印入眼帘的一张张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我四姐的生辰日期,喜好,饮食习惯,生活习惯等等,不一而足。你只要把这个背熟了,再加上我们的情谊,就万无一失了。” 岳辛面部表情肉眼可见的皲裂了,捏着怀里厚厚的一摞,强装笑脸道,“多谢你对我的~‘厚爱’哈!”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这么客气。”岳展拍拍好哥们的肩膀,一副咱俩最好的模样。 岳辛心里苦,他想揍他一顿,但是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知道,揍肯定是能揍的,只是被揍的是谁就说不好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了娶上媳妇,拼了,回家奋发图强去…… 再次离去的身影带着决绝,岳展看到他踽踽独行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个背景音乐此时想起很适合: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话说回来,他怎么能轻易就将他姐姐许出去呢?虽然会放水,但总得付出一些辛苦,才能将美人娶回家,才会珍而重之。人都是对自己花了很多心思,付出了很多的人更加珍惜,这是人性。 等到了腊月十二这日,还不到寅时,公鸡还没打鸣呢,岳展家就早已灯火通明,大家开始马不停蹄风风火火的忙活起来了。作为新娘子的岳怡儿也早早被装扮好了。只见她一身红底金绣的嫁衣,头上戴着精致的凤冠,唇上染上绛红色的胭脂,更显得红唇皓齿,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更显得千娇百媚。 岳欣儿跟着哥哥一家几天前也从舟山府一起赶来了。家里人都到齐了,一家热热闹闹齐聚一堂。又有众人帮衬,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巳时一到,只听外面吹吹打打的,是喜轿来了。岳展家开始放炮仗迎轿,旋即掩大门“拦轿门”。 全方位考验新郎官的时候来了,他们娘家代表队的阵容非常强大,有岳展,岳端,崔翰,岳承霄,高览等等学子,其实景川先生也是他们方队的,怕推出来让新郎官一个控制不住,从马上掉下来,一个马前倒栽葱就不美了。只能先委屈景川先生暂居幕后。 但在岳辛看来,对方现在就是所向披靡,召之即来,来之即战,战无不胜,让他这个新郎官看了都瑟瑟发抖的存在。 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人,他已经将岳展戳成窟窿了。明明说好了他会给他放水,这放的莫不是要冲跑他的洪水? 这要怎么过这第一关。考场里做不出题来都不曾后悔过的人,此时万分后悔平日惫懒,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随便出来一个,将他打得落花流水都是小意思。 看着岳辛用一双幽怨的眼睛暗戳戳的瞪自己,岳展用眼神回应他,对不住了,兄弟,我就是见不得你比我早成婚,不过我尽量在考察资料范围内发挥,希望你能接得住喲!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的眼神已经交锋了好几个来回了。 最终还是岳展先一步站出来,作为小舅子,由他出面去拦轿门再合适不过。 他清了清嗓子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今日家姐出嫁,这拦轿门以往都是文斗,我们都是学子出身,文斗对我们来说小菜一碟,着实没甚意思。” 岳辛听后点头如捣蒜,对极,对极,别文斗了,他最怵这个。 他见大家点头,就继续说道,“今日咱们就不比文斗了,比点别的有意思的。” “那比什么?”围观的一位圆脸大娘好奇的问道。 “比什么呢,”他做出一副思考状,然后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兴奋的说道,“咱们就比新郎官对新娘子的了解程度,看是不是真心喜欢。” “这个好,这个才实惠,那劳什子文绉绉的东西,俺们也听不懂。”那大娘咧嘴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 “那既然大家没意见,我就先问了。” 岳辛一听是问这个,这个业务他熟啊,这几天他头衔梁锥刺股,好不容易将这一摞纸的内容完全消化了,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要大展雄姿了。 他挺胸抬头,目光带着绝对的自信,只等岳展出题。 只听岳展说道,“我四姐的生辰是哪天?”岳辛在岳展耳边说,岳展附耳倾听。这些信息事关女子闺誉,不能宣之于口,让外人知晓就不美了。 只见岳展在听到后,满意的点头,随口又问了一句,“那我的呢?” 你~你的?我还需要知道你的吗?岳辛用眼神发出灵魂拷问。 岳展瞪着大眼回应,当然需要知道,不是跟你说了,你只要把这个背熟了,“再加上我们的情谊”,就万无一失了。这不就是我们情谊的体现?我怎么会出偏题呢?我们认识了十多年,你连我生辰都不知道? 第135章 抱得美人归 眼见岳展做出一副…… 眼见岳展做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只等着他回答呢,他急的要抓耳挠腮了,可这场合不适合做这样的动作, 他只得让自己镇定, 镇定,大脑飞快的运转,这孙子是哪天的生辰来? 岳展跟他同岁,只是生辰比他大,具体哪天来着?他突然想起了有一年的端午刚过,他从家里厨房偷拿出了一兜子肉粽分享给岳展。岳展从水塘里采了一片荷叶, 铺在石头上,把所有的粽子都打开堆起了一个塔尖。 岳辛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他说那天是他~生辰, 要做一个什么生辰蛋糕请他吃。他当时还反驳哪里有蛋,应该是生辰米糕。再说本就是他拿来的, 还请他吃?最后毫无悬念的那米糕还不都祭了岳展的五脏庙。 端午节是五月初五, 那岳展的生日就是五月初六。男子又不同女子,又不用讲究闺誉,所以他就直接说出来了。 见岳展满意点头, 他用袖口擦擦额上的汗珠, 寒冬腊月里, 被逼出一头汗,还得是他兄弟岳展啊, 旁人未必有这个本事。 刚要长舒一口气, 只听岳展又继续问道,“我四姐的喜好和饮食习惯请各罗列五条。”岳辛不敢大意,打起精神继续应对, 在各样罗列完五条后,岳展面上也好看了不少,笑意尽达眼底。然后张口又道,“请罗列出我的喜好和特长各十条。” 岳辛听到岳展这样说,眼睛瞪得像铜铃,啥?十条?我罗列媳妇的才需要五条,你十条?确认过眼神,就你不是人!!! 这是仗着自己自恋开始为所欲为了,可谁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呢,不过他要确定一下这是岳展一直期盼的丢人现眼的机会吗? 于是他附到他耳边,“你最大的爱好就是吃饭,睡觉,喜欢闻臭脚丫子味,喜欢用手捂自己的屁,然后闻。喜欢看自己拉的粑粑,如果很大坨你会很有成就感~~~ 至于特长,你的腿特别长,腿毛特别长,吃嘛嘛香,睡眠时间特别长,睡觉的时候流口水特长,舌头能舔到鼻子,可以给自己无死角搓背~~~比狗困比猪馋比驴犟。你确定要我广而告之吗?”说完他退后一步拿眼挑他。 他可是懂岳展的,虽然岳展跟他一样脸皮厚,不过终究厚不过他,真拼起来,他能集中火力把他给炸的外焦里嫩喽。 果然岳展听后脸上立马由原来的稳操胜券变成一副便秘的模样,岳展自认皮糙肉厚,可要是大声说出来,他岂不是相当于当众被扒的底裤都不剩?那他离原地去世就差一点了。 但是该下的梯子他还是要给自己搭好的,他迅速又做好了面部表情控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他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看着岳辛,看得岳辛后背汗毛直立,“惭愧惭愧,我怎能担的起这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呢,你过誉了。还有这陌上人如玉,心中有丘壑。没想到我在你心中评价竟如此之高。” 围观的群众恍然大悟,原来新郎官是这么说岳展的特长的,不过咱体谅你想跟小舅子处好关系,可你夸人总得贴近实际点吧,怎么还睁眼说瞎话呢?怪不得夸人还要附耳小声说道,这捧小舅子的大脚丫子意味着实太明显了。 听听,还芝兰玉树得是夜里的芝兰玉树吧!这陌上人如玉,得是块黑玉吧! 岳辛此刻内心已无力吐槽,这人看着说的这么真诚,谁能想到比他玩得还花?他自己都不信,可看大家的表情,都信了,就信是他说的。这一声“姐夫”,哪里是那么好叫的,可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岳展觉得报复的差不多了,就招呼一旁的高览,让他顶上,旁人都姓岳,就他最中立。 高览一看,这种时候可不能怂,更何况对方很大几率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子,这连襟哪有小舅子含金量高,他只有磨刀霍霍向岳辛了。不过也不能难为狠了,以防自己成婚对方再给自己穿小鞋。谨慎思量再三,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岳兄,请你说出自己五个优点。” 这个简单,他优点太多,所以张口就来,“善良,单纯,老实,忠厚,正直。” “那请你再说出你五个缺点。” 他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五个缺点呀,他哪里有那么多缺点,一番犹豫过后终是开了口,“就是太善良了,太单纯了,太老实了,太忠厚了,太正直了。”他话一说完就把众人yue的不行。还能这样侧面夸自己的,真是大开眼界。 岳展简直没眼看了,他就是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看把围观的街坊四邻惊的。他不得不出来抢救一下。 “你就没有点具体点的缺点?” “有啊,就是我不太会花钱,今天大喜的日子,大家都帮忙花花。”他说着招呼一旁的小厮拿出事前准备的装着铜币的簸箕,往人群里就是一撒。这个大家喜欢呀,可太喜欢了,瞬间呼啦啦的都低头捡钱。 “还有,今日谁能助我进去迎娶新娘,每人50两纹银奉上。”说着有小厮拿出一盒大元宝,不多不少刚好六个。 那意思不言而喻了,就是帮忙解决前面这六个拦路虎了。这好办呀,一个彪形大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扛萝卜一样扛起岳端就跑,还不忘顺手往自己怀里搂了一个银元宝。被抗走的岳端整个人都是懵的,我是谁,我要去哪儿?我还什么都没发挥呢! 周围的人有样学样,纷纷陷入抢人大战。这几个人就是他们眼里行走的元宝啊。有武功的也不怕不怕啊,四个人一起抬,保管服帖,岳展就是这样被架跑的。银钱开路,果然威力无穷…… 新娘早已盛装打扮好,岳辛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佳人盖着红盖头,虽然看不到她此时的面容但是身姿绰约,难掩姿容。他们一起拜别女方父母。 岳怡儿被大哥岳嘉年背上花轿,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就往岳辛家方向远去了,等岳展跑回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她四姐半只影子没见着,只能跺跺脚,往岳辛家跑去。 见花轿慢慢近了,岳辛父亲岳鹏举立即招呼众人奏乐放炮仗迎轿。 在一片礼乐声中,众人就看着新娘子出轿门,由喜娘搀扶着跨马鞍子,踏着红毡,与新郎一步步走向正堂。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三拜,九叩首,六升拜。 坐在上首的岳鹏举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哎呀,快二十年了,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他当公公了,看着眼前一对璧人,说不得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随着赞礼者唱道,礼毕,送入洞房,岳辛执绸带引着新娘进入洞房。在喜娘的安排下挑开红盖头,映入眼帘的是女子红唇娇艳欲滴,眸子清澈动人,美目流转,勾的他心痒难耐。他强压内心的痒意,与她喝下交杯酒。这么近的距离,她身上好似水蜜桃一般的香气丝丝缕缕被他吸入鼻腔。他仓皇站起来,告诉她要出去应酬一二就跑路了,再不出去,他怕他会忍不住。 岳怡儿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内心笑骂道:呆子。 因为要成婚,她最近看书涉猎的比较广泛。她新得了一本奇书,是讲闺中术的。写下这本书的女子,前半生是个当家主母,恪守三从四德也没落得好,后头被死鬼男人卖到勾栏院,阅尽男人写下的一部奇书。 一个中心意思:调教好男人,才能为她驱策,内心自比将军,这男人就是自己带的兵。岳怡儿对此深表赞同。 她学了一身本事,苦于英雄无用武之地,这下好了,成了婚,她不得在相公身上施展施展,方不负所学,顺便检验检验这书上说的是否是真理。 可怜的岳辛还不知道,此刻他已经成为媳妇的试验品,还乐得跟个傻子一样出去给亲朋好友敬酒。 都说人生三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这洞房花烛夜作为人生三大喜之一,自然是让人万分期待的,所以岳辛假装醉酒,就等着春宵一刻值千金呢!众人看他脸蛋红扑扑的,眼神飘忽,一看就是酒量不敌,这是醉大了,忙让人扶着他回屋。 一旁的岳展嘴上啧啧两声,岳辛这个滑头,他喝酒上脸,旁人不知底的一看只以为他酒量浅,实际上灌醉一桌都不在话下的。 想了想终是没揭穿他,不是怕将来他成婚对方掉头对付他,主要是岳辛的新婚夜同样也是四姐的新婚夜。他喝得烂醉如泥,回头他四姐还要伺候他,那岂不是给四姐找不痛快。 不仅不能揭穿他,还要给他周全一二。岳辛离桌,岳展自然而然的开始干起了照顾宾客,迎来送往的活儿。岳鹏举忙得跟陀螺一样,见岳展帮忙,而且方方面面都做得周到,心里连连赞许,不错,不错。 前段时间听说对方右臂受伤了,科举一途算是毁了,他还可惜呢,儿子以后失了一个这么好的助力。结果儿子回来说他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现在已经练习左手书了,这调整能力自己一个不惑之年的人都拜服! 第136章 洞房花烛夜 另一边岳辛一摇一…… 另一边岳辛一摇一晃被人扶着进入新房。岳怡儿一看这人醉成这样了, 一边扶着他躺下,一边吩咐丫鬟去煮醒酒汤。 待屋里人都打发出去,岳怡儿看着面前昏睡不醒的男人, 愁的一个头两个大。自己要干嘛, 对,先要伺候他换下喜服来。这大家都是头一次成婚,虽然她自认不是个扭捏的人,但遇到这种事也难免束手束脚。 她手忙脚乱的去解他的腰带,谁知心里越慌,越是解不开, 平时能把算盘拨弄的噼里啪啦的一双巧手,此刻就跟不是自己的似的。这也不能怪她, 没干过这个, 业务不熟啊! 一着急,额间都出了微微的细汗, 正无措间, 一双大手覆上了她的手,她下意识抬头向那手的主人看去,只见那人虽面若染了桃花, 但是眼神清醒, 正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见自己看过来, 他笑意更深了,一双眼睛满是浓情蜜意。 意识到被他戏耍了, 她甩开他的腰带, 转身就要离开,她要去喝壶凉茶降降温,这人忒会使唤人。可就在她转身之际, 岳辛拉住了她的手,着急分辩道, “怡儿,你可别生气,这不是装醉骗外人嘛,不然我怎么能脱身。” “那这会儿可都没人了,你不就是装给我看吗?分明就是戏耍我。”她撅着小嘴,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委屈。 “姑奶奶,天地良心,借我八百个胆儿,我也不敢戏耍你呀,我那是装醉躺着,就见你在我腰间捣鼓,我都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是被你挠痒了受不了了,我现在还是懵着呢!”他赶紧刨白。他才不会说他开始确实没明白,后来明白过来,想着看她笑话的,被她挠得实在受不了了,才抓住她的。 “当真没有戏耍我?” “当真没有。” “那你怎么证明你以后会尊重我?”她杏眼里像蒙上一层水雾,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得岳辛心口都快化了。 “我当然会尊重你,咱这个小家以后我主外,你主内。家里的银钱进项都由你管。”说着从床底的暗格里将自己的百宝箱拖出来,不由分说就往岳怡儿怀里送。 她哪儿知道里面有多少东西啊!一接没接住,差点闪了腰,真沉呀!得亏岳辛接住了送到床上,不然得砸脚上了。真砸上去,第二天走不了路,真要让人看笑话了。 就见岳辛邀功一样从怀里拿出钥匙,插进去轻轻一转,只听“咔嚓”一声,锁开了。等他掀开百宝箱,岳怡儿一看,差点没晃瞎她的双眼。入眼的都是大大小小的金银物件。以金条居多,还有金项圈,几个银项圈,林林总总满满一箱子。 岳辛先从里面拿出两张薄薄的纸,递到对方手里,“这是我祖母给我的,两处,共三百六十亩的上等水田。” 还没等她细看,手里又多了几张契约,“这是咱娘给我的她的五个嫁妆铺子,都在县城你开铺子的那条大街上最好的位置。” 她娘家那铺子是县城最繁华的大街,平时人流如织,所以一铺难求,若不是她外祖母下手早,买下给她娘当了嫁妆铺子,现下哪里能买到? 她又细细看了一眼,“这地方一铺难求,你怎么有五间,而且这五间铺子还通连着?” 见岳怡儿问这个,他理所当然道,“这不简单,当年那条街上两边的铺子是我外祖父跟别人合伙建的,我舅舅手里的铺子更多。娘也只是拿出五间给我练练手,让我别一点经济也不懂,以后再让人骗了。” 五间?还只是练手?那意思是还不止这五间了?她婆婆可真是豪横。 “这是因为要成婚才给的吗?” “不啊,这是十岁生辰的时候,他们觉得我是大人了,给我的。我最烦弄这个,现在好了,我有了你,你来收拾这一摊吧!”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从前村里只传着他家富得流油,她看着就比她家多点地,多几个铺子,也没比她家富裕多少。原来真是有些“底蕴”在的。 他们家选媳妇的眼光真是好的出奇,这么一看,她是最穷的媳妇了。不过相公的,就是她的了。她高兴的眉眼弯弯,看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岳辛见他心情不错,又继续说道,“里面这些金条是我从从出生起,每年过年得的金花生,金瓜子,金核桃这些小物件,咱爹都让人给我融成了金条。” 她低头看着箱子里一溜儿的金条,粗粗一看有二十几根,原来这是过年的压岁钱呀!她随手拿起一个,真压手呀,一根足有半斤重了,真是压岁钱啊! “这些金条也是自来放你这里的吗?” “那倒不是,以前咱娘给我存着,这不是要成婚嘛,咱娘说这本来就是是咱们的,就给我了。”他挠挠头解释道。 “如今我们成了家,以后这些就有劳娘子管着了。”他将箱子往岳怡儿身边一推,示意这些以后都归她处置。 书上说女人哪怕心里再强势,也不要表现出来,反而要示弱,才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她这还没怎么发挥呢,只是借机控诉他不尊重人,他就用银子刨白他太尊重她了。 “相公,你太厉害了,你不仅做学问,还攒下了这许多,春柳嫁到开酒楼的曹掌柜家,她说自己连个私房都没有,每月里的花用还是从公婆手里漏几两银子的例银,就这还要贴补那偷偷出去赌钱的相公。” 春柳是她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嫁到县城曹家,外人只看着曹家酒楼生意好,可真正过日子了,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每回回来聊起她在婆家的糟心事就让她对未来的嫁人生活心生恐惧,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会主动插到岳辛的牛粪堆里。既然外面的男人靠不住,就选个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 如今看来自己着实明智。 “虽然我以后管着银钱,但你是咱家的一家之主,咱这个家还要靠你挣前程呢!”书上说嘴要甜,说些甜言蜜语,要让男人感觉被尊重,被认可,被崇拜,被需要。 果然听她这样说,岳辛面上不免露出几分高兴来。 又见岳怡儿此时已经换下大红嫁衣来,沐浴完,只穿了身月色的中衣在身上。衣服薄如蝉翼般贴在身上,轻易就能窥见那玲珑身段。屋里有地龙,虽是寒冬腊月天,依然暖如春日,这样穿着正合适。 他看着她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更显得肤如凝玉,雪白晶莹,那腰肢纤细,盈盈不及一握,他突然感觉有些口渴,一定刚刚光顾着喝酒缺了水了。他咳嗽了两声,岳怡儿立刻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看她这样紧张自己,他心头说不出的高兴,将茶水一饮而尽。 这才起身去后堂洗漱去了。他心里跟住着个猴儿似的着急,因此动作飞快的洗了一个战斗澡,出来的时候岳怡儿已经将那百宝箱又重新放回原处了。 她觉得这男人能处,好好培养,未来当个模范夫君绰绰有余了。不过在此之前,她得给他些甜头。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得饱。今晚得犒劳犒劳他。 如是想着她抬眼看他的时候满目含情,细白的脖颈下面有一粒扣子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从他的位置往那看,刚好瞥到那若隐若现的玉女峰。 作为愣头青的岳辛哪里受得了这个。他感觉自己脑子不听使唤了,脸也烧的晕乎乎的,好像真的有些吃醉了。 他轻咳一声,“不早了,咱们安置吧!” “好。”岳怡儿答应着,人就躺到床里面了,她身子玲珑,给他剩下大半空间。见她躺好,他也上床了。屋子正中的桌子上点着两根龙凤烛。根据习俗,这烛火不能吹灭,因此即便他上床后放下厚厚的帷幔,依然有一丝亮光会透进来。但是光线又刚刚好,遮蔽了彼此的尴尬。 岳辛刚躺好,手就不老实了。废话,这个时候就是庙里念经的高僧也要高喊一句:我佛慈悲,然后化身虎狼扑身过去了。更何况血气方刚没开过荤的大小伙子,哪里受得了这等温香软玉的引诱。 他先是隔着衣服摩挲,可终是隔靴搔痒,越弄越难受,解衣服又解不开,女子跟男子的衣裳本就不一样,他第一次解,跟她一样手生着呢!情急之下,他一个使劲,只听“刺啦”一声,她身上的中衣就被他撕扯得大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人就将头就埋在她怀里,对她又吸又咬。 岳怡儿暗骂道,真是个败家玩意儿,这一身衣服蚕丝质地,不加人工,光这月华般的布料就花了五十两银子呢。今天第一次穿就被他这么一下给毁了。不过她心疼了一下下,这床底下多的是金条田地和铺子呢!再说男人正在兴头上,这时候发作,容易伤感情,先满足了他,回头必得让他给他扛回一匹来。还有,他是属狗的吗? 被他咬的痛了,又见他毫无章法,这样下去可不行,她虽然也没经历过,但胜在理论经验丰富,为了后面少受点罪,大家都舒服一些,她决定先放松自己,然后如藤萝般附上他…… 第137章 妇唱夫随 被她这样一贴,他身…… 被她这样一贴, 他身体立时颤栗了一下。 彼此亲密无间,他抬头,眼神像钩子一样, 又侵略又满是欲望的望向她, 直看得她心跳加速。就在她以为她心脏要跳出来的时候,他的双手握住她的,霸道的封住她的唇,又痒又疼,全身又酥又麻。 终是她先受不住呢喃一声,她比他大两岁, 但在这种事上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当“小丈夫”。她认知到这一点,变得更加柔顺, 身子像没了骨肉一样, 攀在他身上喘息连连。然后悄悄化被动为主动,引导着局势推进。 最后对方攻城略地, 她溃不成军, 只能在这杀伐中,败得眼角泪痕涟涟,眼角眉梢都是受不住的风情。看她这副雨打残花的模样, 他满足了男子原始欲望的同时, 也疼惜的亲了亲她的眼尾。 一场酣畅淋漓的作战后, 他又磨着她让他再征战一二。他说他刚学会了作战,想体验体验, 什么叫“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求娘子帮忙, 这对他学问助益极大。听他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她都臊的满脸通红,以前就知道他说话跟跑马一样,但是床榻之间体会下,更加印象深刻。 最终本应由她引导的战局,最后还是她先累的丢盔弃甲,连连求饶,温声软语的一口一个“好哥哥”“好哥哥”的叫着,才终结了三战。 她累的脱了力,昏睡在他的怀里。他要了水,自己给她清洗了,然后搂着她沉沉的睡去,那亲密无间的姿势,仿佛世上再没人将他们分开。 岳怡儿这一觉睡得感觉自己像躺在了一个巨大的汤婆子里,热得她想推开这个“汤婆子”,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推越紧,最后实在太困,她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等再次醒来,天已经有了一丝亮光,常年的睡眠习惯让她还是跟往日一个时辰醒了。 睁眼一看,就见两人赤诚的面对着彼此,他贴着她,还在睡着。此情此景,哪怕他们已经成为真正的夫妻,她仍觉得面上一热。她想起身,可一动,腰就隐隐酸痛,搭在她细腰上的大手如钳子般将她卡得不能动弹。还有一只无意识的摩挲着她前面的山巅。而且随着她的动作,对方似乎有要局势复苏的征兆,吓得她再不敢乱动了。 不过不妨碍她在心里吐槽他,这人是属狗的吗?怎么这么黏人。她脑子一转,她属猴儿的,他比她小两岁,跟岳展同岁,可不就是属狗的。怪不得,这就不奇怪了。她又好笑又无可奈何,只能盼着时间快快过去,这货醒来也别再发疯。 可等他终于醒来的时候,没奈何,又让他吃干抹净才答应松开她。这样胡闹完一番,等两人给长辈敬茶的时候,时间险些就晚了。 好在长辈体谅,刚成婚的小夫妻,谁没胡闹的时候,再加上岳辛家人口简单,只要祖母满意,谁敢说不满意。祖母又最宝贝岳辛,平日里连句重话都没有。要不是从小跟着岳展混,就他们家惯孩子的样儿,早就长成纨绔子弟了。 等新人敬了茶,跟长辈略说几句话,就让他们小两口回去了。岳怡儿此去别看时间不长,但是收获颇为丰。玉镯儿一只,是祖母给的,巴掌金蟾蜍一只是公婆送的。她平时在铺子里迎来送往的,做的也是女儿家的买卖,好东西也见了不老少,祖母送的镯子,一打眼儿她就知道是好东西,那水头,就给人扑面而来的一股大钱的味道,公公婆的金蟾蜍她也喜欢,简单,直接,值钱,投了她的心头好,喜得她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了。 岳辛见媳妇高兴,他被这笑意感染,也不自觉的高兴起来。 “这就满足了?” “姑姑还送了一尊玉菩萨呢。现下在祖母屋里供着,她天天起来就上香祈祷你能尽快开枝散叶,等你生了宝宝,祖母不用祈祷了,我就把它弄来咱屋里,让你天天看着。” “那我就等着了。”她眉眼弯弯,毫不掩饰自己就稀罕这铜臭味儿。 她这娇俏的模样简直让岳辛欲罢不能,看了看时辰,现在才早上哩,离着天黑还早,平生第一次他这么期盼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三日后回门,岳辛跟着岳怡儿回娘家。以前没成婚的时候,他家从小到大进去的次数,门槛都快被他磨平了。这成婚了作为女婿进门还是头一遭,多少有点尴尬。 岳展见岳辛还有点害臊,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货还有这种表情的时候,真是年纪大了,什么都能看到。 当着父母的面,岳展叫了声“姐夫”,那岳辛喜得跟偷了腥的猫儿一样,一个劲儿的只会说一个字“好,好。”好你个头,他心里腹诽,面上还得恭敬有礼,父母看着呢。他但凡流露丁点儿不满,不用岳辛,父亲就会跟和尚念经一样开始教育他。而且他得承认一个现实,父亲看岳辛比他顺眼。没看刚见面就一口一个“贤婿、贤婿”的叫着嘛! 这也是岳辛努力的结果,知道老丈人喜欢紫砂壶,他就到处淘,连他亲爹那都不放过,被洗劫一空。等岳鹏举发现的时候东西早都送到岳展家去了,他也不能要回来不是,气得岳鹏举只能干跺脚。不过结果也是喜人的,他在丈人爹这的形象直线拔高了不少。 另一边,岳怡儿被母亲叫去说些私房话。一看女儿面若桃李,眉目舒展就知道这婚后的日子过得必是舒心的。这让她这个当娘的放心不少,她的孩子她知道,这个就不是个吃亏的主,心里有大主意,成婚过日子也差不了哪里去。四个女儿里她最放心的就是这个。 但是作为母亲,她总也忍不住唠叨几句,她知道女儿也是有脾气的,把她逼急了,能挠对方一脸血的那种,嘱咐她霸气别外露,万事好商量。小事不要计较,但大事要有底线。她没跟母亲说自从她悟了以后,脾气已经收敛的差不多了。既然示弱就能达到目的,她作甚要发脾气,气坏了自己,容颜还易老,多不值当。 这场回门宴在翁婿相谈甚欢,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中圆满结束。唯独岳展郁卒,他真真实实的感受到岳辛比自己高了半个辈分,真是没有打不倒的大哥,只有不努力的小弟。 岳辛小两口自从成婚就跟蜜里调油一样,这天岳鹏举在家里心情甚好的喝茶,忙活完儿子的成婚礼,他就像打完一场大仗一样,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他优哉游哉的喝着茶,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呀!正舒服的感慨,抬眼就见自己的便宜儿子进来了。 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现在有了娇妻,哪里能想到他这个糟老头子,来找自己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来我屋子里作甚?”他呷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的说道。 “爹,咱家锦绣布庄里不是有月华真丝吗,我让冯掌柜给我送来了一匹,记在你的账上了。” 本来优哉游哉的岳鹏举,被儿子随口一句话惊得,一口茶水咽得急,烫得喉咙快冒烟了。他也不管了,忙不迭道,“什么,月华真丝?你要一匹?你知道这布有多贵吗?你张口就是一匹,坐龙椅上的那位也没有你这么败家呀!”他朝东指了指皇帝老儿的位置。 “好东西当然要紧着自己家先用,我这还是要少了,这一匹拿来,祖母,娘亲和媳妇三个人都不够分的。” “我看孝敬你祖母跟你娘是假,想给你媳妇才是真的吧,再说你记在我账上干嘛,我又没钱,你的钱呢,拿出来自己买去。” “我的钱都交给媳妇儿管着了,哪里有钱,倒是你,私房钱应该不少。”听到儿子把钱都交给媳妇了,真是恨铁不成钢,他早说那怡姐就是个厉害的,没看错吧,这才多久,就哄得儿子手里连根毛都没了,他不知道成婚当晚他的傻儿子就将家产充公了,若是知道,估计又是一顿捶胸顿足,夫纲不振,呜呼哀哉! 不过现在不是骂儿子的时候,他得赶紧把自己摘出来,他吹胡子瞪眼的立马分辩,“你又乱说,我哪里有什么私房钱。我的钱都在你娘那管着呢!” “你确定你没钱?”见他爹一副大公无私,正义凛然的样子, “那你这鸡毛掸子芯儿里的银钱是我的了,还有博古架上花瓶里,还有这幅百寿图后面夹层里的都是我的了。”这一通指,把岳鹏举惊得坐在椅子上半天嘴都没闭上。 “你,你偷看我藏钱了?”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多少年前就知道了,看样子这些年的习惯还没变,不是我说,你也应该换换位置了。” 岳鹏举此时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仇人,这一定是前世的仇人了。人家是娶媳妇,他是嫁儿子呀! 他想骂,又没地儿控诉,媳妇儿的心生来就是偏的,前几天对着她控诉她生了个偷家的儿,把他的那些好茶壶通通拿去孝敬了丈人,险些被媳妇儿一鞋底扇飞。 “要我说你那些破壶,早该扔了,你有几张嘴,配这么多壶。还天天摆在那儿,光吃灰。要我说,咱儿子这事儿办的漂亮,能把这些占地儿的东西送出去,亲家还记咱儿个好,换个实惠。” 现在一匹月华真丝又搭进去,几百两银子又没了。这窟窿还要用自己的私房银子填补。他攒点私房银子容易吗? 第138章 有人踢馆 但是现在人在屋檐下…… 但是现在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辛哥儿,这一回我就给你抹平了, 但只此一回, 下不为例。你可别去你娘那告发我。” “一言为定,我是君子,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你是君子?你敲诈我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君子?他心里腹诽。 不过作为父亲,又是过来人,他还是友善的提醒儿子,总要攒点私房钱。谁知这位当真不领情, 大手一挥,“我不用, 若是我需要银子直接问我媳妇儿要就是。” “那你倒是问媳妇儿要啊!作甚要搜刮我这儿!”他拿眼儿觑着他怼道。 “那不一样, 送给媳妇儿的东西哪儿能问媳妇儿要钱呢!” “那你就好意思问你老父亲要钱?”不听他解释还好,一听他这样解释他多年养成的涵养都碎成了渣渣。 “你是我爹, 我赤条条的来时, 你见了光溜溜的我,也没半点不好意思,我们是坦诚相见的关系,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说得理直气壮。 听他这样解释, 岳鹏举也是开了眼了。他不想跟他费口舌了, 一句话定乾坤。 “总之,你这就是夫纲不振!” “那你倒是去我娘那振一个我看看, 让我也学习学习, 而且,我跟你不一样,我媳妇儿说了, 虽然我不管钱,但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担负着家里的前程。” 他说得满是自豪,岳鹏举怎么听着这话这么耳熟呢,他想起来了,他以前给店里的掌柜画大饼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虽然我是东家,但你们是店里的顶梁柱,担负着整个店的将来。 他的傻儿子呦,娶的这个婆娘拿他当掌柜驱策,还傻乐呢! 他真是没眼看,想他一世英名,聪明绝顶怎么生了这么个刺刀向内的熊玩意。话说,那老童生家的风水是怎么回事,这四姐儿怎么就托生了个女儿身呢,若是个男儿,决计不比岳展差,至少这捞钱和训人的本事,连他这个久经商场的老狐狸都甘拜下风。 瞧,这才几天,就把他那生着反骨的儿子毛缕得顺得不行,还一口一个“我媳妇儿,我媳妇儿”的,叫得好不亲昵!这儿媳妇以后可不能得罪了,眼看他下半辈子是落她手里了。唉~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阴盛阳衰,此消彼长,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将来的孙子能拨乱反正,重振男儿本色了!!! 才觉得怡姐儿成婚没几天,年节就到来了,这个年节比往年热闹不少。因为今年全家都聚齐了,岳展还带了个小尾巴,从嵩阳城来岳麓书院求学的小远。自己在嵩阳城的时候也蒙他姐弟多照顾,也算投桃报李了,再说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一人在外求学,让他一个人留书院过年也于心不忍,所以岳展就一并带了回来。 小远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他出生就没有父亲和母亲陪伴,只跟姐姐相依为命,逢年过节跟平时也无甚差别,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春节还可以如此热闹,放烟花,放鞭炮,炸棋子,打叶子牌,转陀螺,赏花灯等等,只有他想不到,没有这里看不到的。总之,他高兴的跟出了笼子的鸟儿一样。 林氏本来就喜欢这长得俊秀又彬彬有礼的小少年,又听岳展说起他的身世,不免长吁短叹,可怜小小儿郎娘早死,爹不爱。于是对他倍加关心,有那好吃的也紧着他先吃,连岳展都吃起了干醋,酸味十足的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娘给他生的三弟呢!直逗得他娘拿筷子的手都笑得拿不住,笑骂没个正经… 新年就在大家嬉笑逗闹的氛围中慢慢滑过去了。过完年该启程回舟山府的回舟山府,该入书院学习的也要马不停蹄的行动起来。 洪涛早一步将少爷的行囊归置好,出发的时候扛到背上就能走,这才来了半年的功夫,他身量就蹿了一头。虽然吃得多,家里家外也都能帮上一把了,尤其岳怡儿发现他人机灵,有时候会让他去铺子里打个下手。他什么都愿意学,也学的快。小满还没到有被送去学堂,但是也快了,在家里的时候谁得空了就会教他几个字,洪涛看一眼听一耳朵回头就记得门儿清。岳怡儿觉得对方可能是一块璞玉,用心雕琢一番,将来也未可知,店里也需要识字的伙计,于是等他再来铺子帮忙的时候她就让掌柜教他识字。 岳展知道洪涛认字以后也很欣慰,回书院的路上指点他人就是要多学点东西,技多不压身,在铺子里的时候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须知处处留心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洪涛连连点头应是,少爷现在用不着自己,可将来少爷总有用人的时候,他一定要在那之前快快立起来,成为少爷的臂膀。若是没本事只会给少爷丢脸。 岳展可不知道眼前这个还一脸稚嫩的少年已经在心里发下宏愿,以后要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了,到了书院就打发他回去了。 翻了这个年,他练字的时候发现即便头天晚上射了几个时辰的箭,第二天拿笔手也不抖了。这是成了。而且右臂随着他每日的复健,右手的抓握能力也在恢复。 具体表现是,某天在寝室里,岳承霄洗了几个苹果,邀着岳展同吃,岳展用右手拿起一个苹果,就往嘴里放,岳承霄见此情此景,突然顿住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两个鸡蛋,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你~的右臂好了?” 他都没发觉,他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他跟岳展是同寝,旁人不知,他可太知道岳展为了复健右手,每天每天的坚持锻炼,比他课业上花费的精力都多。作为好朋友,他真希望他快快好起来。 岳展啃了一口鲜嫩多汁的红彤彤的苹果,这个时节能吃到保存这么好的苹果可不容易,他咽下一口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好了谈不上,但是像抓握这个苹果这样的动作倒是可以了。” 日复一日看似无用的复健训练,就这样坚持了大半年,他觉得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行动总比不动好。事实证明确实是有效果的,虽然收效缓慢,虽然进步龟速,好在他也满意,他也没奢望右手能恢复如初,只是希望它敏捷一点,再敏捷一点。 岳承霄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慢慢来,不着急,只要你保持住这个势头,未来可期。”他一边为朋友高兴,一边给他鼓劲儿。 “承你吉言了。”岳展也被朋友的话鼓励到,好心情的咧开嘴边啃苹果边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黝黑的皮肤衬的他牙齿白得发光。 两人正相谈甚欢,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岳展开门一看,是个比自己低一届的学弟,十三四岁摸样,个子看样子还没长开,有些瘦小。 一见岳展,对方就急急的说道,“学长,我刚进书院的时候听着有人叫嚣着要寻你呢。” “哦?谁来寻我,你认识吗?”若是自己书院的,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看着面生,对方不少人,有几个还背着家伙,一看就是练家子,我看着来人面上不善,可能是来找茬的,你要不要躲一躲?” “躲?我躲什么?我行得正,坐得直,要躲也是他们躲。再说若真是来找茬的,躲能躲掉吗?我且去会他一会,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说着大步流星的往书院大门走去…… 等到了书院门外一看,还真是热闹的紧。书院门口此时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圈儿的人。 “我们只是找贵书院岳展切磋武艺,你这拦着我们不让进去,也不合适吧!” “这里是书院,不是你们喧哗的地方。未经书院允许,不能私自进入,你们还是回去吧!” 守院门的人苦口婆心的劝他们离开。自从景川先生来执教后因为个中原因,书院只逢十对外开放,今儿个刚好不是逢十的日子,自然不能放他们进去,再说这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健的,还带着家伙事,一看就是来找事儿的,更不能放他们进去了。 “那你不让我们进去,你让岳展出来总行了吧!”一个壮硕的少年先开口,因为处在变声期,声音有些沙哑。 “就是,这么大的动静他都没出来,这是他右臂被废了,知道自己残废了,吓得当缩头乌龟了吧?”另一个也揶揄道。 “你们胡沁什么?当真岳麓书院是你们放肆的地方吗?你们取笑岳展就是取笑我们岳麓书院,我们跟你们拼了。”岳麓书院的书生也被气得狠了,往常一个个温文尔雅的人,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跟人争辩。 “拼了?手无缚鸡之力,凭你也配?”来人里走出一个二十岁上下,皮肤略有暗黄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石青色锦衣,身形颀长。他的眼神冰冷,上下打量面前这个个书生,仿佛是在打量一个物件儿。 岳展从外面看着,自这男子跨出第一步,同来的人纷纷给他让道,这人在他们这群人里竟隐隐为首。看穿着打扮也是个富贵乡里出身,这八成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出来瞎溜达,找他消化消化食儿来了。 不过欺负他无所谓,把为他出头的同窗当个物件儿打量,他就叔可以忍,婶也不能忍了。 那同窗被对方说得羞得面红耳赤,呐呐的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听人群里传来一声,“缚鸡之力必须有,只是不知道你们来了这是几只鸡呀?”他边往里走边用手指着数数,大家一看是岳展,都自发的为他让路。 “一二三四五六七。”数到七,他突然发现除了对面,旁边还有两个面生的,“~那边还有两只鸡。”一句打油诗刚说完,围观的人就捧腹大笑。 第139章 不能退缩 “你们,你们欺人太…… “你们, 你们欺人太甚。”未及锦衣男子开口,来人里一个少年先一步气得大叫。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贼喊捉贼, 你们不上门挑衅,我们想欺负你们也欺负不成啊!你们上赶着要羞辱,我们有什么办法。”一起跟岳展来的学弟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他刚要作势要冲出去教训他,就被为首的锦衣男子用手中的扇子挡住了。 那锦衣男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岳展,才对着他说道, “阁下就是岳展?”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见过我还是看过我的画像?”说出来有点自恋,当年他们勇救落水者的画面可不就被画出来在茶馆里传唱, 时至今日还经久不衰呢! “那倒没有, 我见你用左手指~人”,一想到刚刚被对方指成鸡他就生理性的不适, 压抑住把对方胳膊砍飞的冲动, “左撇子很少见不是吗?”他没说来之前朋友跟他说过,最黑的那个就是他,准没错。他朋友之前来踢过馆, 就是岳展拉四石弓, 击退一众来惹是生非的少年那一次, 作为岳展的手下败将,他当然见过岳展本尊的。 岳展惊觉, 对方真是观察入微, 自从右臂受伤后,他很多动作开始习惯左手做,即便右手现在也恢复了一些基本能力, 但是左手的习惯已经养成。 “阁下来岳麓书院不会就是为了来一睹我的盖世容颜吧?”他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一声,又是岳麓书院的人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然不是,我们来是想切磋武艺,若是你本事不济,这将军弓少不得要易主,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原来是打这宝贝主意的,他还奇怪呢,自自己右臂伤后,快一年了,怎么也没人来抢将军弓,当初百里山长给他的时候就说了有能者居之,这话也跟着传了出去。 为什么没人来抢,也是有原因的。他受伤一事传扬出去要时间,大家分辩消息真假也需要时间。别来了再让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他们争夺将军弓还不是为了扬名,到时候别弄的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等打听好了对方确实受伤了,也不能逮着受伤的时候欺负,传扬出去胜之不武,现在算算日子,刚刚好。 这为首的锦衣男自然也是来扬名的,他名唤玄策,父亲官职不显,是个六品闲差,但是他母亲一母同胞的妹妹是当今后宫贤妃娘娘。贤妃娘娘育有二子,分别是三皇子与五皇子。皇帝在皇长子也就是前皇太子去世后再也没有立太子,既然没有太子,每个皇子都有登基的可能。贤妃娘娘手里握着两张王牌,又兼之两位皇子自身优秀,自然朝中声势水涨船高,一二般的人都要卖贤妃娘娘个面子。 自然贤妃娘娘身边这些亲戚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玄策就是受益者之一,因为这一层身份,他身边聚集了一群溜须拍马的小人,以他马首是瞻。 不过他来争这将军弓却是家里的意思。得到将军弓,有个引子,贤妃娘娘就可以顺势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这说不得就能破格当个武将。家族都是文官,为娘娘助力有限。需要武将,进入兵权角逐中去,慢慢运作,将来也未可知。而且这个契机又不能让皇上反感,以为有心为之,生了警惕就不好了,思来想去,唯有凭实力夺得前朝百里将军的将军弓方是最稳妥又不会打草惊蛇的办法。更何况圣上一直钦佩前朝百里将军,每每提起此人恨其生不逢时,若出身在我朝,必以国士待之,让其开疆扩土,实现平生抱负。 既然对方是打将军弓的主意,他自然不会双手奉上。如今他实力不允许,但将来未必拉不开。他为什么要拱手送人,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跟他掰掰手腕,更不用说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生瓜蛋子。 “你想取也不是不可以,先赢了我再说吧!” “你?”玄策低头看了一眼他受过伤的右臂。“赢你也过于简单了点吧,你现在这样,随便一张一石弓都拉不开,你跟我比只会自取其辱,不如将弓双手奉上,我还记你一个好。” “束手就擒还真不是爷的风格。”他虎目直视对方。 “既然你想输的心服口服,我就成全你。” 旁边的同窗一听岳展应下就着急上火,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别比。“岳展,你真要跟他比吗?这不是上了对方的圈套吗?咱不跟他比,咱们人多,一样能将他们赶下山。” “赶走了这一批,还会再来一批,我不应下,以后这种事情只会层出不穷,书院就再无宁日。且让我遛遛他们,看看他们是骡子是马。” “可你的右手?”同窗依然不放心。 “杀鸡而已,他们怎配我没伤着的时候比试。” 玄策听到对方又一次骂自己是“鸡”后,要破大防了。他们家根儿上是陪皇帝老儿睡觉起家的,对这个字可不就天生敏感,总觉得对方含沙射影。 他忍不住出言讥讽,“还没开始比呢,就口出狂言,我倒要看看,你一会儿怎么射箭,莫不是想用嘴叼着箭张弓吧?哈哈哈哈哈~”一起来的人一想到那搞笑的画面都忍俊不禁。“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既然决定要比,肯定要选也一个比赛场地,岳麓书院自然不是最优选择,如今景川先生来此教书,书院门规森严了不少。最终场地被设在在书院附近的一处平坦开阔的地界。 因为这里不是书院专门的靶场,而且靶场射箭这种比试着实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看头。围观的人起哄,既然要比就要有点新意,比点不一样的。一个个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当然这些不包括岳麓书院的学子。他们最清楚岳展的身体状况,明白这场比试胜算不大,所以面上有些消沉。 最终双方决定,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射向天空的飞禽,以猎物的价值取胜,这样也是遵循了自然法则,最为公平。毕竟学了射艺,目的也不是射那毫无生命的木头靶子,战场上瞬息万变,射的哪个不是活物。不过比赛有一条附加条件,就是岳展所用的弓须得是将军弓。若是张不开这将军弓,那也得让贤。 私心里,岳展不想加上这一条,因为这把将军弓需要四石力才能拉开,自己自从右臂受伤就再没用过这把长弓。现在别人要来抢,他要想守住,必须捍卫,所以没得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此时玄策拿出他的长弓,众人定睛一看,是一把牛角弓,弓身黑亮,镶嵌着一点朱翠,上面还刻着精致的“日”“月”图案,低调奢华。就是不识货的也能一眼认出这是一把顶顶好的弓。 随着香被点燃,比赛也拉开了序幕。都说草长莺飞二月天,现在虽然是初春,飞禽已经不少了。有百灵鸟,大山雀,斑鸠,杜鹃等等这些体积小的鸟雀,也有也有一些体型偏大的,不过遇上是幸运还是不幸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玄策比岳展先一步开始动作。只见他发现目标后迅速搭箭,握弓,开弓,长箭如同闪电般刺向天空。只听一声飞鸟的惊叫声传来。 “射中了,射中了。”人群里有人大喊一声,有人去捡拾猎物。等捡拾回来一看,是一只银耳相思鸟。这鸟算是比较名贵的,价格在六十两左右。 这种鸟类因为体型小,极为不好射,非常考验一个人的射艺。岳展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射中,看对方穿得花枝招展的,以为就是个虚有其表的,没想到人家真有两把刷子,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唉,轻敌了~ 此时阳光透过树梢,洒在玄策身上,因为刚射中了猎物,他此刻心情极好,但也没有因为岳展没有动作就放松,而是眼神坚定的看着天空,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他也没等多久,很快又锁定目标,又一只云雀被他收入囊中。 看着对手一只只的射中,箭无虚发。岳展左手紧紧攥着他的长弓,手心里略微有些湿意,应该是出了汗。他面上虽然不显,但是心里不着急是假的。 他不是不想射,是他现在准头没有那么好,毕竟他的左手箭也才练了不到一年。这种体型小的鸟类,又极为考究准头。最重要的是他要开手里的四石弓对体力是极大的耗损,以他现在的能力,能全力拉开一次就实属不易了。 他只能期望有大型鸟类飞过,其实也不是没有,刚刚就飞过一只苍鹰,可惜飞过的位置有些刁钻,而且苍鹰的价值不是很大,因为必得是名贵的鸟才能制胜,他还要一击即中,这次真的是要看天意了,就看老天帮不帮忙了。 他只知道他不能退缩,若是退缩,这一次怯战,有些人就会跟疯狗一样追着不放,后面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等着自己。他是最怕麻烦的人,本来想着毕其功于一役,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也没等来想要的猎物~~~ 第140章 左手箭 众人只看着岳展直挺挺…… 众人只看着岳展直挺挺的站在那儿, 那么多飞禽从上空飞过,他只是看着,一动不动。岳麓书院的同窗都替他着急, 不停的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但是也只能干着急,大家都不知道岳展在想什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应下这看似无理的比拼。 大家只知道朝夕相处这近一年的时间,也没看他练箭,这不是难为人嘛,人家本来右臂就伤了,已经很难过了, 这些黑心肝的,又往人伤口上撒盐, 提出比射艺。 跟着玄策来踢馆的小喽啰们, 一看对手被吓傻了,只顾着呆愣在一旁了, 纷纷对着岳展就开始唱衰, “你看那呆头鹅,被咱大哥的射艺惊呆了,站那一动不动, 应该自愧不如, 我看不用这一炷香的功夫, 现在比试就可以结束了。” “就是,就是, 现在快快认输, 磕个头赔个不是,将将军弓双手奉上,以我们老大的气度, 肯定会既往不咎的。” “这右手都废了,想打肿脸充胖子,倒是表演个用嘴叼着射,给爷开开眼,说不定爷看了这杂技耍得不错,还能给个赏钱呢!” “哈哈哈哈哈。”人群里又响起一阵哄笑声。 岳展耳没聋,眼没瞎,相反因为系统的原因,眼睛耳朵都比别人灵光,这些污言秽语他都听见了,只是无暇理会,他现在不容分心,必须集中精力。 无论别人怎么说,他依然抬头一眼不错的望向天空…… 眼看着一炷香的时间要到了,玄策这边可以说收获颇丰,已经胜券在握了,此时他望向岳展手中的将军弓,感觉那弓已经势在必得,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不由露出一二分得意来。 又见岳展不动,他心里更加确信,这将军弓今日必是他囊中之物。 他对他的病情清楚的很,为此特地询问过当时给岳展看伤的大夫,那大夫说除非华佗再世,不然他的右臂能恢复到端茶倒水就阿弥陀佛了。而岳展之所以答应来比试,他也懂,就是纯粹是架上来了,为了面子,虚张声势而已。笑话,他玄策又不是吓大的,凭他装出什么气势来,他就被他吓跑了? 正得意间,对面岳展突然瞳仁微缩,眼神变得锐利无比,只见他突然动作,一脚站立,一脚蹬弓,左手拉弓,长弓瞬间被他拉到满月状。玄策顺着他箭指的方向才发现,南边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一只金雕。 金雕是最猛的鸟。它此刻展翅翱翔,双翼足有两米宽,体长超过一米。这种猛禽能让母猪天上飞,能让羚羊一起飞,任何人都会谈之色变。岳展此刻这是想将它射下?这是想老虎嘴上拔毛呀!再说距离也太远了,根本射不到好吧! 可没等他再细想,只见岳展乍然一松力,箭镞瞬间射出,带着穿云破空的力量,直冲云霄。金雕好似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它迅速挥动双翼,一边调整方向避开射来的一箭,一边要俯身下来将要害它的人用利爪揪住。可是它似乎低估了箭的速度,箭簇裹挟着劲风一下就射中了它的右翼。 只听一声尖锐的鸟鸣声,金雕从高处直直往下坠落,最后被一棵老槐树接住,又滚落在地上。 平时威武的不可一世的金雕,此刻狼狈的躺在地上,不停的哀鸣,羽翼上还带着箭簇,地上可见斑驳的血迹。 除了鸟的哀鸣声,周围突然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紧了岳展。尤其是一个个自诩文采斐然的同窗们,此时已经不知道调用什么词藻来形容此情此景了,满脑子都循环着最原始最质朴的词语,“卧草~卧草~卧草~” 这样也可以?这人什么时候会用左手箭了?没见他练习过啊!这左手竟然也能拉四石弓啊? “岳~岳展,你什么时候练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一个同窗终于从最初的惊讶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这厮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练的左手射箭,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练习什么?”他仿佛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琢磨了一下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们说射箭啊,练什么,你们天天跟我同吃同住,我练没练你们还不清楚吗?” “那你怎么这么厉害?” “可能就是天生神力吧!”他说得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众人听后顿时瑟瑟发抖,惹不起,惹不起呀!又纷纷庆幸,得亏拜服于他的人品,平时敬着,没有落井下石。 大家都没看到,在他们没注意的角落,岳展袖子里的左手此时颤抖得不行,那是力尽以后强撑造成的左臂拉伤。他将左手卧成拳,背过身后,屏蔽掉那些投过来的打量的目光。 随着香燃尽,比赛结束了。结果不言而喻,金雕是有价无市的存在,岳展一举扳回了局面。 此时玄策的脸色难看至极,本以为能轻松赢下的比赛,在结束的前一刻突生变故,换谁也有点接受不了,而且被对方一点没有悬念的绝杀。 还有那以为岳展用嘴叼着射的,没想到人家用脚~用脚~,用脚怎么就准头这么好呢?这左手怎么也能拉动四石弓? 认真推究起来,玄策那把长弓看着唬人,也只是把三石弓,从能拉动的体量上看也是岳展赢了,他赢得实至名归,让人心服口服。 “既然胜负已分,麻烦诸位回去给那还想来比试的带个话,别打量老子右手废了,就不配拥有这将军弓了,是个阿猫阿狗都来较量。 还是那句话,我们岳麓书院欢迎你们来切磋技艺,不过切磋有个条件,来切磋者得先开了四石弓才能与我比试。这次我破了个例,但也只此一次。是让你们看看,老子右手能干的事,左手一样能干,甚至一点儿也不差。听不懂人话的,也可以亲身来体验一下我左拳的力道如何。” 他的眼神扫过刚刚叽叽喳喳奚落他的一众宵小,对面立时个个缩得跟鹌鹑一样,就差把头摁到地上去了。 一旁的玄策依然面色阴沉,一语不发,最打击他的不是因为对方射中了金雕,是那句没有练习过,天生神力。他十几年苦练的箭艺,在天生的优势面前,竟然不值一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万念俱灰,他猛地将手中的长弓用膝盖一顶,两手一掰,只听“咔嚓”一声,这把制作精良的黑弓立时成了两截,他什么话都没说,猎物也没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只留下跟随而来的人面面相觑。反应过来,老大都走了,还不赶紧跟上,刚刚还大放厥词了,留这儿等着被这大黑块一顿收拾吗?于是都赶紧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路了。 嚯~终于可以继续清静一段时间了。岳展如是想着,还有那些在角落里暗戳戳憋着坏的,他就是要告诉这些人,老子虽然右手伤了,左手一样能扇糊你的脸,想踩着老子的名头往上爬的,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保证让你爬不上去,还劈了叉。 等那些扰人的苍蝇都飞走了,同窗们高兴的手舞足蹈,将岳展团团围住,岳展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他们抬起来,往上抛,嗯,着实沉乎,不过好在他们人多,也能接住。大家只能用行动表达他们对岳展的佩服,和他守护书院声名的赞许。那些原来还因岳展受伤而对他报以同情的人,发现自己纯粹是浪费感情,人家还用得着自己同情吗?你看这才多久,人家不仅习了左手书,左手箭更是信手拈来。 经此一战,岳展的名声更胜从前,也再无人敢上门叫嚣。本来打算上门闹事的,一个个都缩紧了自己的王八壳子。因为上一个丢丑的可是玄策啊!那也是他们济阳县出了名的麒麟儿,不仅自身优秀,家里更是跟宫里的娘娘有那样一层关系,不是一样被照削不误。 至于岳展呢,他强行拉动四石弓,导致左臂抻着了,这两天大概率都动不了笔了,就直接跟夫子请了两天假,至于缘由他决定装逼装到底,他才不会说自己受伤了,问就是要带受伤的金雕回家治伤去。 他大姐夫猎户出身,不仅能打猎也能治猎物的伤。 这只成年的金雕重量足有二百斤,他直接雇了辆牛车拉去家里。 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劳作了一天的农人都归家了,岳展家大姐夫也从县城回来了。 他一见岳展竟然带回了只受伤的金雕,衣服都没换就拿出药箱给它处理伤口。 大姐夫现在开的店铺生意蒸蒸日上,日子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手里钱多了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时不时的给大姐添一两件首饰。不同的是以前添的是银的,现在非金即玉。倒是自己穿的还是跟以前一样朴素,现在身上穿的就是件普通的细棉布衣服。 他一边老道的处理伤口,一边啧啧称奇, “这是哪个神人射的呀!金雕都能射下来? 这一箭下手也是够狠的,别看伤在翅膀上也伤得不轻啊,这要是射到金身上一准儿没命。” 岳展躺在廊下的摇椅上,歪着身子,撑着脑袋回道,“除了我,还能有谁?” “你?”沈郎手下的动作一停,想了想岳展受伤的右臂又摇摇头,一边继续手里的动作,一边认真的说道,“别开玩笑,到底是谁啊,我师父都没射到过金雕,这人射艺水平应该比我师父都高。” “我说了啊!你又不信。”他躺回摇椅,随着摇椅有节律的摇,整个人又变得懒洋洋的。 “我信,我信还不行嘛。”明显是不信,敷衍,不过岳展也懒得解释,解释不如演示,他现在左臂抻着了又演示不了。改天有时间着,必得惊掉大姐夫的下巴。 不过不用等到他演示,他爹先信了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0-150 第141章 乡试在即 最近在家不怎么出门…… 最近在家不怎么出门的岳知语发现这几天来家里的客人多了起来, 态度也比以前恭敬了不少。 别看他学问不行,察言观色的能力可不一般。这就是从小练就的本事,长辈脸色一变, 见势不妙, 拔腿就跑。他察觉到这种态度的转变,聊天的时候就不着边际的打听,哦,原来是他小儿子在书院里又折腾出花儿来了。 他状似不经意,实际支起耳朵认真听,啥?他用左手开了四石弓?还射中了一只金雕?莫不是前天他让人用牛车拉回来的那只大鸟, 那是金雕? 说实话,他压根就没见过儿子在家里练过那玩意儿, 只以为是书院安排的课程, 学着消遣的,以前知道他右手能开四石弓还是偶然听说, 他自诩文人不太关注这个, 但也知道能开四石弓那也是凤毛麟角般的人物,因而虽然面上不在意,心里也着实得意, 瞧, 这就是他岳知语的儿子!后来儿子右臂受伤的时候, 他也可惜的不行。 可现在又听人说他小儿子左手也能开四石弓?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那来做客的客人见岳知语跟个没骨头似的在太师椅上软坐一团,心里就冒酸水,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人, 生了个能文能武能吃苦,还越挫越勇的儿子。人家还天生神力,都说龙生龙, 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从岳知语这懒倒是能继承,其他的可是毛都沾不着,这么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竟然是父子,说出去谁信呀。唉,只能眼馋人家命好呦! 岳知语权当没看到对方艳羡的目光,心里却美的冒泡。送走客人以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来到后院暂放金雕的地方。运来这大鸟的时候他不甚在意,以为儿子一时兴致搜罗来的,还担心他别玩物丧志,如今知道是儿子的猎物,他不得来好好欣赏一番。 不过他到的时候,竟然发现外孙子小满早就来了。这大鸟虽然受了伤,但是野性难驯,小满就离他那么近,得亏现在受了重伤,不然鸟喙无比坚硬,一下就能被击伤。 此时小满正满心满眼里都是这只大鸟,哪里注意到身后有人来了。金雕倒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不过它现在是俘虏,又受了重伤,没法反抗,就索性当岳知语是空气了,撇了一眼就不再看他,脑袋都没离地。 只听小满一脸稚气,满是崇拜的说道,“鸟大哥,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呐,我外祖母的拿手菜,红烧狮子头。”他一边说,一边捧出一个大海碗。里面赫然放着一个比成人拳头还大的狮子头。 岳知语心下了然,他就说嘛,中午的狮子头他没吃几筷子就没了,厨房里也没有剩余。原来是让这小子偷拿了来讨好这大畜生。 “呐,你吃了这红烧狮子头,咱们今天就结为异性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教我飞,我教你跑。”听得岳知语险些笑出猪叫声。这什么跟什么嘛,五六岁的孩子,正是猫嫌狗烦的年纪,猜不透他们的奇思妙想。 只见小满一放下大海碗,那金雕似是闻着味儿了,原本耷拉着的头立时挺起来,鸟喙一张,一整个红烧狮子头就被它一口填进去了。 见它吃了,小满满意的点点头,“鸟大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以后咱们一人一鸟行走江湖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得,茶馆说书先生的故事没少听,学历这浑话。他心里盘算着,是该送他去读书了。 此时的小满不知道因为自己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刨白,外祖父听了就要送自己去读书了,从此“皈依”私塾了。若是知道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岳知语这会功夫也没少打量那金雕,见那金雕左翼上一处缠着白绷带,分外明显,也因为有伤,双翼展开着,他粗粗一看,这一展开比他还长呢。这么一只大金雕,说射就射下来了,还得是他儿子呀!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端详完他也没忘将小满训一通。现在这金雕是受伤了,等它伤好了离它这么近可是很危险的,临走也将嘟着嘴一脸不愿离开鸟兄的小满带离了这里。 等将外孙安置妥当,他又马不停蹄的将他儿射金雕的事情跟他爹分享去了。要不是岳展前脚刚返回书院了,他肯定先逮住他让他分享分享自己的射箭心得,虽然他不会射,但他会听啊! 岳展可不知道他爹已经化身迷弟,将他射金雕的事情如亲临般演绎给他祖父看了。左臂舒服了一些他就回书院了。如今他因为习左手书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还要兼顾学业,不得不拼尽十二分的努力。 若不是他不想让人看出他左臂也受伤了,他是不会请假的。人天性里喜欢欺软怕硬,只有自己表面上强大到令人望而却步,才能将这些骚扰扼杀在萌芽里。事实证明,他的做法非常正确,往后的日子,清净无比,让他心无杂念,读书当真是“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再无一点尘。” 韶华如驶,时光如掷,转眼又是一年,夏虫声渐消,秋风渐扬起,乡试的日子也慢慢临近了。 对于这次考试,岳展没有多大把握,但是去是必然选择,错过这一次,再考就是三年以后了。 乡试不同于之前几次考试,它的时间更长,一共考三场,每场考试三天两晚,共需考九天六晚。 一场考试就三天两晚,别人关注的都是卷子若是出的太偏,回答不出来怎么办,岳展关注的却是的是这几天的饭怎么准备。考试期间饭全是自备的。 他粗粗算了一下当天的早上吃完早食去考试,早食是不用准备了,即便第三天晚饭也不用备下,也需要吃九顿饭。 他能填山填海的肚子,吃什么饭才能既吃得饱,占空间又少呢,而且若是赶上秋老虎,温度太高,备的饭一天就馊了,为此他在出发前好多天就让薛婶子开始准备。 怕薛婶子出什么纰漏,还天天去厨房好几趟,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 作为旁观者的老父亲岳知语,很惆怅啊!这眼瞅着乡试就近了,别人准备考试都准备到废寝忘食啊,这“寝”和“食”他是一样也没落下呀? 虽说,家里对乡试也没报多大希望,毕竟这才习左手书两年,这两年光练字就占了儿子精力的大头,哪儿还能期望他一举拿下乡试?若乡试这么好考,大家都成举人老爷了。 但是对你要求低,你也得有个好好考试的态度不是。这天便巧,正逮着儿子又往厨房跑,他可憋不住了,吹胡子瞪眼道, “这眼瞅着要乡试了,你天天不琢磨着文章,咋还净想着吃呢,你这是去考举人还是考厨子啊? 事有轻重缓急,等你考完举人再好好犒劳犒劳不行?还非得急于一时?” 见爹不理解自己,他认真解释道,“爹呀,这就是我最重要的事,你不知道我一场考试要在里面待三天呀!要考三场呢!要考九天!九天什么概念,我不准备的充足点怎么办?” “你莫不是担心在里面能把你饿死?” “~呃~差不多吧!”岳展抓抓脑袋,是这么个意思,考试太过严苛,就算他饿晕了,也不会有人递给他一块饼子,只要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岳知语没想到,一时气话真戳中了儿子的心事,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以前只听说有的书生爱俏,哪怕在科举考场里也要一天编三回辫子。如今听了儿子这个,也不遑多让了。你不让他去厨房吧,看他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你,让他去厨房吧,总觉得他不是去考乡试的,感觉像是备战厨子的。 啊,他头疼,像被人用锤子锤了下后脑勺一样,真是拿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的关注点压根儿就不在一个地方。他不由扶额,摆摆手, “快去吧,多准备点,别在里面饿瘦了。”好歹养得这么大了,十岁开始一顿饭就比三个长工吃得都多,养这么大,刨费了多少粮食呀! “哎~那我去了,还是爹你疼我。”他唇角绽开,笑意浮上眉眼,轻快的走去了厨房。 徒留岳知语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不知道那乡试的考官姓甚名谁,可得坐稳了,千万别被儿子的饭量惊得从太师椅上掉下来呀! 希望考官能跟他这个老父亲一样,觉得能吃是福,能吃是福啊!唉~ 这样精心的准备下,待到他们出发,包袱里吃食占了大半。 他们带了牛肉干和火腿,这火腿还是多年前经他指点,薛婶子做成功的,因为好吃又方便,这些年深受家人喜爱。而且大姐夫中午在都县城吃饭,作为疼爱女婿的丈母娘,林氏隔一段时间就让薛婶子做一些,就怕她省钱的女婿在城里不好好吃饭。所以这些年历练下来,薛婶子的做的火腿堪称一绝,只是岳展口味喜欢偏麻一点,让薛婶子多放了些花椒油,做出来的更合他口味。 牛肉干也不好做,主要是原料难得。大魏朝跟其他朝代一样,也是禁止宰牛的,除非那牛死于非命。为这点牛肉,家里到处打听哪里有牛摔死了。同村的开始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一打听,原来是因为岳展要考乡试,家里给备口粮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不,又有人窃窃私语上了。 “不是,他左手练字还没两年吧,就又要去考乡试了?” “这要是能考上,那边不止冒青烟,得冒红莲业火才行。”他指了指岳勇毅那一支祖坟的方向,语气里满是揶揄。 “若是时运这么好,岳勇毅自己就位列三公了,还用等着他孙子考?” “哈哈,是极,是极!” 第142章 紧锣密鼓 “确实有点自不量力…… “确实有点自不量力。” “就是的, 估计练的字儿还没我私塾里读书的孙子好嘞,估计考官一见他的字,就黜落了。若是他能中举, 我孙子也差不离。” “怕不是去打酱油的吧?” “这酱油也不是谁想打就能打的, 还得先是个秀才公不是?”也有那为岳展打抱不平的,但是质疑声音多过肯定。 每一个前行的人,身后都会有阴影,实力不济的时候质疑总会多过肯定,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质疑的声音自然销声匿迹…… 岳展可是不知道大家私下议论的正热乎呢。他临走前最后一次清点行李, 确保没有落下一件东西。他将薛婶子做的几瓶香菇猪肉酱,贡菜酱, 萝卜干辣酱认真的包好, 这可是他的下饭宝,科举这九天就指着它们救命了。除了这些他还备下了锅铲, 小炉子, 油盐酱醋等佐料,方便给自己做饭。 岳知语本来因为儿子要走,心里还多少有点舍不得, 可见人家儿子科考都看看有没有落下哪本书, 他儿子倒好, 一遍遍检查带的吃食够不够。那点难过顿时烟消云散,这父爱已经完全透支了, 发誓等儿子一走, 立刻去找朋友吃酒去,将儿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乡试的考场设在省会,也就是舟山府, 这么远的距离必然又要经历一场车马劳顿。这次陪考的是他大姐夫沈朗,外加洪涛。按着家里的意思,让洪涛跟着去打打下手,顺便见见世面,以后才好给岳展支应。 就这样,在家人的殷切的眼神中(当然不包括岳知语),他们跟着同考的同窗踏上了去舟山府的马车。 在路上还碰到了一个小插曲,去舟山府的路上会经过桐江府,到桐江府的时候正赶上官府押解犯人。岳展从马上瞥了一眼囚车。没想到那押着的还是个熟人:族叔岳同禄。 只见他头发乱糟糟的还夹着几根稻草,紧闭双眼,脸色蜡黄,穿着的囚服脏得也看不出原来是什么色的了,跟当年富态的官老爷形象判若两人。路过街市的时候,围观的人有扔菜叶子的,扔石头的,扔臭鸡蛋的,一边扔一边还口里大骂道,“呸呸呸~狗贪官~”“狗贪官~” 前段时间听说他挪用库银被发现后一直羁押在刑部大牢,后来被判了斩监候。听着围观人群的谈论,这是要去菜市口行刑了。 多亏山长壮士断腕,族长又将其除族,不然真要连累族里了。族里之前还有人说族长不近人情。如今他被问斩,看来,得亏除了族啊,这就是害群之马,立身不正,终是害人害己…… 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乡试前七八天赶到了舟山府。 跟上次一样,这次依然是住在大哥家。其实他也想跟同窗们一起住客栈,一来相互之间有个照应,二来,大嫂又怀孕了,家里又是孩子又是孕妇的,他大哥已经够忙了,他们去了要添不少忙活。 可大哥性子使然,算着岳展到桐江府的日子,就在码头等着,他们一下船,大哥不由分说就让他们坐上了提前安排好的马车。 等马车停下,他们掀开帘子一看,到了大哥家了。门前早有个梳着羊角辫,穿着一身火红小裙子的小丫头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看着跟大哥有三分像,长得更像嫂嫂一些,应该是囡囡了。 她此刻满脸好奇的打量着马车里下来的几个人。直到看到她爹,脸上立马挂上盈盈笑意,兴冲冲的跑过去,一把环抱住岳嘉年的腿就摇,一边摇一边控诉, “爹,你又偷偷去哪儿玩了,也不带着我出去,还不让我缠着娘,我在家里闷的要发霉了。” 后面跟着的婆子,赶紧跟上来道,“小姐,老爷是去干正事去了,这不刚回来,咱先让客人进家门吧。” 囡囡对奶娘的话充耳不闻,就挂她爹腿上,跟个腿部挂件一样。岳嘉年无奈的摇摇头,将宝贝闺女抱在怀里,掂了掂,笑道, “下次一定带你去行了吧,小祖宗,这是你大姑丈和你叔叔,还不叫人?” 囡囡双手圈着他爹的脖子,看了看他爹身后的两个比他爹还高大的男人,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她趁着父亲不注意悄悄做了个鬼脸,又缩到岳嘉年脖子里去了。 岳嘉年无奈的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满眼都是宠溺的道,“这丫头让我惯坏了。” “才没有,我是不知道哪个是大姑丈,哪一个是叔叔,他们都长得好威武。” 一句话逗的岳展跟沈朗脸上乐开了花,好个机灵的小丫头,不知道随了谁。 “哦,原来是我的不是,呐这位是你大姑丈,这位是你叔叔。”他认真的对女儿介绍,囡囡听后就乖乖的叫了人,好似刚刚做鬼脸的那个人不是她。 等认完人,他们这才一起进了家门,今天李芳舒刚好有事去镖局了,她也没想到昨儿个,前儿个都没出门,今天有事出门,结果客人到家了。现在她已经怀了三个月了,这一胎也坐稳了,她是个闲不住的人,镖局里有事的时候她会过去拿主意。 说起来,当初李芳舒因为前头掉了一个孩子,怀囡囡就不容易,生孩子又多少伤了身,压根没想到会这么快怀孕,结果她就是怀上了,而且她还是岳家这几个兄弟姊妹家里最早怀上二胎的。所以很多事情就是个缘分法,什么都说不准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们住下以后,岳展将包袱规整了下,发现有一瓶药洒了,他又将药收好。这些药还是景川先生送的。 众所周知,乡试过程中,哪怕生病也不能离开考场。当年景川先生就是在会试的九天六晚的考试中发了高烧,才导致与状元失之交臂,终生都要与轮椅相伴。 因而岳展要去考乡试前,他那几天状态一直不好,生怕岳展再跟自己一样生病了可怎么办? 这两年的朝夕相处,两人也处出了真感情,若是开始是景川先生为了报恩而来,可后来却是他是真心喜欢岳展这个孩子。不为别的,就为他身上有一种冲破一切,努力向上的力量,试问跟这样的人相处谁不喜欢? 岳展临行前被景川先生强行塞了一堆瓶瓶罐罐,这是他千辛万苦弄来的好药,治疗各种病症的都有。岳展真觉得先生太过小心了,当年先生考会试是二月里,春寒料峭时。如今自己只不过考个乡试,而且乡试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天气和暖,哪里那么容易生病。但先生不听,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是先生的一番心意,盛情难却下,岳展就将这些药都带上了。 还有几天才去考试,在大哥家里的这几天,他们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上一次岳展来时,李氏快生产了,挺着个大肚子,哪里能好好招待。这次来虽然也怀孕了,但因为日子浅,又过了孕反期,厨房里也有干活的婆子帮衬,顿顿做的有鱼有肉,菜色搭配也好看,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为了给岳展科添个好兆头,临考前一天晚上除了平时他们爱吃的几个菜,李氏又做了个甲鱼汤,红烧猪蹄。 甲鱼汤,一甲状元的意思,极有彩头。熟蹄音同熟题,寓意考试遇到的都是熟题。 终于到了初九这一日,一大早,家里就做了枣粽跟状元糕还有其他的早食。状元糕自不必说,取步步高升的意思。枣粽音似“早中”,都是极好的寓意,也可见大嫂用心良苦。 贡院离着大哥家不远,坐马车不到一刻钟就到了。他们自觉去的早,等到了才发现,别看他们去的早,更有早行人。贡院外面早已经人山人海了。 这里可是江南最大的贡院,容纳的考生也最多,来参加科考的秀才不知凡几,江南又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地方,竞争有多激烈可想而知。 看着这乌压压的人群,沈朗面上轻松,心里也替岳展捏了一把汗,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呀!这有胜算吗?他只是个陪考的,看了都感觉压力山大,更不用说考生了。他摇摇头,不让自己多想,只将岳展的东西从马车里扛下来。 他的考篮可不轻,文具,吃食,炊具,衣被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得一百多斤重了。 眼看着时间到了,大家按照要求排队进场,要依次检查搜身,到岳展的时候,官差开始一一查看他所带的东西,即便见惯了世面的官差,看到岳展的考篮,脸上的表情也有点皲裂。 这是带了多少饭,多少药啊! 这是饭不能停,药也不能停的节奏?抬头又看了看岳展的高大的块头,饭带的多可以理解,这药~看着也不像个药罐子呀。 还有这炊具、时蔬跟各色佐料,别人都是带着炊饼,馒头,糕点等干粮,真的就是“干粮”,几时见过这样的,齐全的像要去野炊。 扯了扯嘴角,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说什么呀,又没夹带小抄,也没有带违禁品,还能拦着不让进不成。 见检查完毕,岳展将东西挎上,大步流星就往里走,一百多斤的东西,提在手里,脚步轻快的不行,看得身后排队的书生都艳羡不已,低头看看自己的考篮,看着装得比人家少多了,怎么人家提起来就跟轻如鸿毛一样,自己的提起来反而重于泰山呢? 岳展进场按照座号找到了自己的号子,灰扑扑的瓦檐下,刚刚能转动身体的空间,三面青砖墙,两块褪色的破木板,是科举考试的基本配置,经历了上次院试考试,他对这里接受良好,只是这次运气委实不好,分到了“臭号,”离着茅厕不远。 他抬头看了看天,天上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芬芳”气息似乎已经在路上了…… 第143章 闻者伤心 凡考过的举人就有了…… 凡考过的举人就有了选官的资格。所以乡试是普通人由“民”到“官”进阶的最重要一步。 这么重要的考试, 主考官自然由皇帝钦点,负责这次科考的主考官是朝廷二品大员,文渊阁大学士, 孔璋。 只听他宣读完考场规则后, 命令发卷,随着官差将一份份试卷发到考生手中,乡试正式开始了。 第一场考试考八股文七篇。岳展拿到卷子后,习惯性的先浏览一遍卷子,做到心中有数。前五篇难度一般,后头两篇, 问得有些刁钻,需要好好构思构思再作答。 他开始在草稿纸上先写下来, 写完一道题就将答案誊抄上去。他笔下不停, 一气儿答了三道题。 他就是要趁着脑子清醒的时候赶紧高效率的作答,不然等大家吃饱了, 去如厕, 那气味搞不好能把自己熏迷糊了。 等肚子唱空城计的时候,他放下笔,才惊觉午饭的点都让自己错过了。 吃饭可不能凑合, 吃得好, 文思如尿崩, 吃得不好,文思就尿竭了。 好在自己带的食材齐全。他认真将卷子收好, 放在一边, 这才拿出带来的食材,开始用心准备午饭。 孔璋打从岳展一进场就注意到了这个青年,他在一群书生里, 皮肤黝黑,肩宽背阔,身形与其他人迥异。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听他呼吸身法,应该是个练家子。他怎么知道的呢,作为世家出身,从小读圣贤书的同时,也有专门的武师傅悉心教导,文武兼修。所以他光从对方走路姿势和呼吸身法就断定对方武功底子不错。 若是这是武举的考试,他不会觉得多惊讶,但这是文举的考试,这青年就与周遭有点格格不入了,由不得他多看两眼。 见他一发下卷子就作答,心下就给他打上了个“毛躁”的评价,不过尔尔。 不过见他左手拿笔,有些好奇,这人竟然是个左撇子?左撇子常见,这科考的左撇子还真不常见。一般小童的时候,那天生的左撇子都被先生训练的自小右手拿笔,自然而然就改过来了,这人莫不是个漏网之鱼? 等他巡视完一圈儿,再瞅到他的时候,他竟然在~切葱花~~?他没看错吧,揉揉眼,定睛一看,确实没眼花,在切葱花。 只见他将自带的小案板铺在桌上,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葱段,切完葱花,又切了胡萝卜丁和黄瓜丁,最后还切了一根火腿。 他熟门熟路的将带的炉子点着,起锅烧油,将食材依次放入锅中翻炒,加佐料,最后拿出两个大米饭团放入锅中,一起翻炒,随着一股霸道的香味从锅里飘出,岳氏炒饭就做好了,光闻这味,就馋的旁边考棚里几个考生流哈喇子。 满满的一锅炒饭,岳展就着锅就风卷残云般吃起来,没一会儿锅就见底了。吃完他砸吧砸吧嘴,还是差点意思,可惜生鸡蛋不好带,不然高低放几个,那样做出来肯定更软糯。 他吃完正打算收拾了,就见视野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双官靴,顺着那靴子往上看,竟然是穿着二品朝服的主考官,正一眼不错的盯着自己看。 对待主考官态度一定要好,他礼貌朝对方一笑,对方仿佛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恢复如常后背着手走过去了。 刚吃完饭,大脑还在消化食儿,脑子不清醒,休息了一会儿,他才又执笔继续答题。答着答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臭味就飘了过来,时间越往后,那股味儿越大,到晚间的时候茅厕飘来的味道就变得更浓郁了些,不过还都在承受范围内。 到了饭点,除了岳展,也有那自备锅铲的开始做饭了。不过对方应该是个生手,弄得烟熏火燎的,呛得主考官孔璋都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么一对比,不觉对岳展印象好上许多。 这个印象也得是全凭同行衬托呀! 吃了晚饭,岳展不准备做题了,今天他已经做了四道题了,再说晚上烛光昏暗,之前还有一个不小心引燃卷子的先例在前头,他索性就躺下早早睡觉。别人都所在木板上辗转反侧,长夜漫漫,静夜难眠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规律的打开呼噜了。 鼾声时而像雷鸣声,时而像惊涛拍浪,时而像潮落时细密的哗哗流水声,此起彼伏,忽高忽低,绵延不绝。 那睡不着的听到他的呼噜声,跟躺在烙铁上似的,翻来覆去更无睡意,不由心里暗恨,这人怎么能在乡试考场里睡得这么熟?为什么他就睡不着? 为什么能睡得这么熟?从岳展跟系统绑定,这十几年,岳展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哪怕是院试的时候,白天考完,晚上一样要在系统里挥汗如雨。 如今考乡试,系统破天荒的允许考试期间,不用晚上在系统里训练了。知道这个消息,他比过年还高兴。躺下就睡,都不待耽误一刻的,立刻就跟周公约会去了。 期间鼾声大作的时候,有考生反映,官差也上去提醒一二,奈何叫不醒呀,摇都摇不醒。 以前听说有人睡得跟死猪一样沉,原还是不信,如今见了这位,真是应景。 差吏们无可奈何,只能禀明主考大人。主考大人在岳展号子前驻足良久,最后还是走了。 他觉得总不能把人家泼醒吧,考试也没规定不允许打呼噜。管天管地,管不着人家打呼噜放屁。 科举考试考学识是一方面,也是比拼心理素质,心理素质好自然能睡着,看,这位不就是个例子。列位有那功夫抱怨,不如让自己静下心来,心静自然凉,自然就睡着了。 不过这位考生,本官记住你了。 不知道睡到今夕何夕,岳展是被一阵耀眼的光亮刺醒的。他睁开惺忪的双眼,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这得是辰时了吧。他睡了多久了这是,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他坐起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舒服! 心里正感慨着,那主考大人也是巧了,正巡到这里,就见那壮硕的青年,顶着个鸡窝头,双眼的眼屎还没擦,眯着眼看太阳,懒散的坐在那儿,伸着懒腰,脚上趿拉着一只鞋子,另一只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真是活久见,这个形象,真是颠覆了他的认知,尤其这里是乡试考场里,一众学子正在埋头提笔作答。 就在这其间,乍然看到了这一位,这鲜明的对比真伤眼呀!让他仿佛看一眼,就有一种看到自家不肖子孙的错觉,有种想上去扇一耳光,让对方清醒清醒的冲动。 身后背着的双手,攥成拳,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忍了好几忍,快步走开了。 岳展觉得今儿个考官走路带风啊,一阵风带过,啊,空气中弥漫的发酵的屎尿味儿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了。 他发现今天上茅厕蹲大号的人变多了。这去蹲大号卷子上可要盖屎戳子,都这么忍不住吗? 要知道盖上屎戳子,考官阅卷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人对圣人不敬,这么文雅的考试,被搞的又脏又臭,有的考官阅卷会直接将其黜落。 未及深想,他肚子就咕咕叫起来,这是睡得太久,又在唱空城计了。 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下了一锅面,面熟了盛出来,给自己做了个香菇肉酱拌面,热乎乎的吃了个肚儿圆。 吃完饭,他又开始做卷子。答题答到一半,有些口渴,想要喝点水,却发现自己带的竹筒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 一般大家带的水也都是刚够一天的,剩下的两天都要喝贡院里的水。只要跟官差示意,自有人将竹筒给他们倒满。 岳展比较谨慎,贡院的水井三年才用一次,平时也没人打理,水质可想而知,再加上现在是秋老虎著称的八月,这水质只能更差,所以他喝水前都烧开了再喝。 谨慎如他,喝完水以后,答着答着题,肚子就开始抽抽的疼,这是闹肚子了? 一股屎意上涌,不好,要窜稀,从小到大,他自认他身体比牛都结实,怎么会突然就肚子疼?他一想就猜出来了,肯定是水有问题,这水脏到什么程度了,煮开了喝都能窜稀? 他这身体要是能窜稀,那周围,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蹿老稀了。 果然,他抬眼就见一个个的都翻了前面出恭的牌子,接着就有差吏将人带出去出恭。人有三急,即便戳上屎戳子也得出恭啊! 他的肚子也疼得厉害,一阵一阵的,都快顶不住了,想起带的药,他赶紧扒拉景川先生给自己的那些瓶瓶罐罐,果然有治窜稀的药丸子,他立时打开吃了两粒。 还别说,这药的效果当真是药到病除,刚吃下去,岳展就觉得腹内暖暖的,像有一团小火炉在燃烧,那股疼痛似乎缓解了不少,又缓了一会儿,当真是不疼了。 没想到啊,关键时刻,还是这药丸救了他。他这才认真的将这些瓶瓶罐罐翻了一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提神醒脑的熏香,现在他这个位置,臭气熏天,可不就需要这个吗? 第144章 听者流泪 得亏他觉得不能辜负…… 得亏他觉得不能辜负了先生一片心意, 虽嫌麻烦,依然将药带进来了,简直就是江湖救急呀!他打开瓶塞, 只放在鼻尖吸了两下, 就顿觉神清气爽了不少。 肚子不疼了,头脑也清醒了,他趁着舒服赶紧埋头答题。而不远处的茅厕已经供不应求了,不止臭号附近,整个考场都弥漫着一股窜稀的酸腐味儿。 其他考生就没带止泻药吗?有的还真带了,但是这效果嘛, 就只能说一般了,聊胜于无吧。毕竟这可是积了三年的陈酿水, 后劲儿老大了, 普通的止泻药可是拦它不住。 作为主考官的孔璋,他和副考官们倒是自备的水, 因而没有闹肚子, 但是面对空气人人平等,哪怕坐在上首位置,也没避开, 被这股霸道的味道yue的几欲作呕, 更谈不上吃饭了。 到晚间掌灯的时候, 岳展已经答完了六道大题。 自知道是水有问题以后,他尽量少喝水, 可是这样热的天, 一直出汗,他后背都湿透了好几回了,不补水也会出大问题。 他就抓了一把带来的盐, 撒进烧开的水里,只要喝水就吃一次药丸。还别说,效果还挺好,肚子再没痛过。 其他考生就没岳展这么好命了,拉稀拉的□□儿疼,卷面上留下一溜儿屎戳子,真是欲哭无泪。 食不下咽,精神萎靡的某考生,抬眼正看到斜对面那肤黑伟岸的考生,正在守着锅子煎菜饼子。菜饼子的味儿飘了很远,闻着香臭香臭的~~~ 煎出来的菜饼子并不直接吃,而是刷上了一层肉酱,再放上香辣萝卜干,卷好以后,才大口大口的炫起来,碗口大小的菜饼子,连着炫了八个才停下。 怎么就能吃下去呢?这铺天盖地的臭气中,不仅没熏过去,还吃嘛嘛香。 真是佩服,佩服他鼻孔不闻窜稀味儿,一心只食手中餐。更佩服的是,人家吃完就躺,躺下就睡。睡得那个叫酣畅淋漓,哈喇子都淌出来了,还打着小呼~ 寂静的夜里,这呼噜声格外显眼儿,不用看,孔璋都知道是谁。这位绝对是个人才,什么环境都不耽误睡觉啊! 他不知道,一个人连续十几年没睡一个囫囵觉,现在就是扒个狗窝,只要让他睡,他都能睡得昏天暗地,美的冒泡。 等到了第三天下午,日头西斜的时候,岳展将卷子上最后一个字写完收笔。 “呼~~~,”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终于答完了,最后两题不太好答,他斟酌了许久才下笔,因而耽误了些功夫,好在交卷前答完了。 等出考场的时候,一个个的都跟染了鸡瘟似的,脚步虚浮,踉踉跄跄。有的相互搀扶着往前走…… 在一众顶着深深的黑眼圈,蓬头垢面的考生中,岳展精神饱满的夹在其中,本就魁梧奇伟,此刻更显得与众不同,大姐夫跟大哥可不就一眼就锁定目标了。 看到岳展,他们赶紧朝他挥手,让他往自家马车这走。岳展本就比同考的人身形更高,因而家人朝他挥手的时候他立马走过去了。 见他过来了,沈朗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立时要上去帮他挎考篮,结果刚一靠近,就让他熏了一个趔趄。 “你这是泡到屎坛子里了?都腌入味儿了。”他捏着鼻子苦笑道。 “也差不多了。”全场考生,有一个算一个,除了他,卷面上基本都盖了屎戳子。 茅厕天天排长龙,哪儿有时间打扫,一直有人占着茅坑呢。 为这沤了三天的人工肥,除了岳展,大家都做出来巨大的贡献。能留下的都留下了,最后只带了一身浊气出来。 不过这味道着实霸道,岳展回去换了两回水,泡了一个时辰的澡,出来吃饭的时候,他大嫂一照面就吐了,这都怀孕满三个月了,孕期反应早结束了,被岳展内味儿一勾,那股恶心劲儿就排山倒海的来了…… 这让岳展觉得着实对不起大嫂,本来住进来已经添了不少忙活,怀孕本就辛苦,对气味儿又敏感,他现在身上这股味儿一时半会儿也消散不了,只好委屈大嫂,退避三舍了。 虽然不碰面,但是大嫂对岳展吃的饭菜还是尽心尽力,毕竟这乡试太重要了,她跟夫君一样,比谁都希望他能考上举人。 休整完一晚上,第二天外面天还黑得如同被墨染了一样,岳展就被大姐夫叫醒了。 洗漱完,一顿风卷残云,吃了三笼水晶虾饺,六笼屉小笼包,两个枣粽,又喝了两碗八宝粥才停下。 等他走后厨房帮佣的陈大妈才出来,刚她在里面看得心惊肉跳,怪不得娘子让多准备哩~ 她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自言自语地感叹,“苍天哟,这是什么肚子哩,俺家耕地的牛都没他能吃,这个吃法儿,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呦~” 不提她如何长吁短叹,第二场为期三天的考试已然拉开了序幕。 这一次大家有了前面的教训,显然有备而来,进场搜身的时候,个个带了一堆药罐儿,外加好几个竹筒水,以备必然之需。 岳展这次带的水也比上次多得多,他也不想再体验喝一口水,吃一粒药的苦逼日子了。这一场考试比上一场顺利许多,再没有出现大批学子闹肚子的情况,空气也变得清新了不少。 岳展不管别人的速度如何,依然按部就班的答题,吃饭,睡觉。总体来说,答得顺畅,吃嘛嘛香,睡得酣畅。 等到十五号这日就是最后一场考试了,这次考试的内容是经史时务策论,一共五道大题。其他的题目还好说,最后一题策论,竟是围绕水患展开。 大意是今年黄河决堤,连年治水,连年水患,到底是什么原因,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能真正杜绝水患。 这个题目可不好答,这个题目太大了。水患从古至今都有,哪怕后世,水患依然猛于虎也。答得不好就成了假大空,而且有的地方比较有敏感,这豆腐渣工程里若是没有官员贪腐,他反正是不会信的。可这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反复思量,觉得可以从小而巧的切入点着眼。他提出黄河的根本问题在于泥沙,治水不能仅仅停留在治水,更重要的是治沙,并提出筑堤束水,以水冲沙。 又写上具体而完善的措施:沿河堤的地方将水减速,河堤自然加高,而远离河堤的地方,形成合流,以水冲沙。总之阻水不如疏通。同时要注重上游植被保护,做好封山育林,减少源头泥沙形成,毕竟古代可没有什么环保意识…… 通篇写下来,一句废话没有,都是具体而详实的措施。就看主考官是不是个实干家了,若是只会向上逢迎的主,或许不喜欢他这种朴实无华的文风。 管他呢,反正都写完了,想太多只会自寻烦恼。等他答完检查一遍,确定准确无误就交上了卷子。交卷子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感觉主考官一直在盯着自己。 他五感比常人敏锐,能捕捉到窥视的目光并不意外。他感觉应该不是恶意,是好奇?是探究? 这人还想探究他?他像一本书,厚着呢,他只看了个封皮,仅仅一个封皮,就能让他研究半天,更何况他内涵丰富着呢,想看明白他,且有得看呢! 孔璋看着这考生交完试卷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这个考生当真让他印象深刻,开始觉得他答题太快,太毛躁,后来他渐渐明白了,他这是被分到了臭号,越早作答思路越清晰。没看到后面答题那些考生都“香”迷糊了吗?这人刚进场就分析出形势,立马就做了应对执行,可见是个会审时度势,雷厉风行的。 发现他左手书,以为他是左撇子,后来据他观察,他的右手似乎不太灵活。第二场差吏搜身的时候他刚巧也在。夏日衣裳穿得单薄,他双手举过头顶被搜身的时候,衣袖滑落,他看到了他右臂上有一处可怖的贯穿伤口。果不其然,这样看,左手书应该是后习的。只看字体,写出来的字迹工整美观,舒展大方,不知练了多少年的成果,但能看出这个人不轻易放弃,而且能吃苦。 看他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吃得好,睡得香,这人抗压能力和适应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强。 既然来参加乡试,也是有秀才功名了,还习武有成。一般文武兼修的才俊,都是世家底蕴供养出的。看他打扮普通,烧火做饭样样在行,应是普通人家出身。真不知道家里怎么培养的。 总之,他确实如岳展猜的一样,对他充满了好奇。 作为本尊的岳展,历时九天,他终于考完了这磨人的乡试,这九天的经历,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此刻他如同笼中鸟飞到了天空,高兴的不能自已。 岳欣儿怕他考完九天累到伤了身,提前就雇好了大夫,早早的带到大哥家等着岳展一回来就给把把脉,赶紧调养调养,可别落下病根儿。 大夫想着左不过又是累到肾虚,气血不足,心里还在琢磨着一会儿开个什么方子,温补又不伤身,是药材方子还是食疗更合适一些。 结果左等右等,等回来一个一蹦三跳,满脸红扑扑的壮小伙子。没跟他开玩笑吧,他反复跟主家确认,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可心里依然不信。 这~这是刚考完乡试的学子吗?没见过考完这么生龙活虎的。 这~这还用把脉吗?这一看就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莫不是戏耍他老人家?可一靠近就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这是属于科考学子特有的大味儿,做不得假,这才收起旁的心思,专心把脉。 一把脉,果然,脉搏强劲有力,精血旺盛。这要是补,一准儿得流鼻血。就没见过比这个还健康的脉象。 得,觉都不用补了。 虽然弟弟看着没事,但直到听到大夫的回答,家里人才真正放下心来。接下来,就只等着乡试出结果了。 第145章 平地一声惊雷 乡试结果需要二…… 乡试结果需要二十多天才出。等待的每一天都感觉时间格外漫长。 李氏现在怀孕了, 精力有限,自然管不了孩子许多。而大哥生意也越来越忙,尤其最近他科考, 大哥分出精力来陪考, 考完又去将之前丢开手的活儿又捡起来,比平时都忙上不少。 大姐夫好容易来府城一趟,他做着南北生意,来了府城,自然要去市场上看看,最近什么货品好卖, 来回倒手的生意,府城就是风向标。他见洪涛机灵又爱学, 出门就让他跟着一起见见世面。 岳展这段时间也没闲着, 天天带着囡囡走街串巷的疯玩,将整个桐江府都快踏遍了。 岳展以前带的都是皮小子, 作为家里第一个女孩儿, 他着实没有什么经验,索性怎么带皮小子就怎么带囡囡。这可真是投了囡囡的喜好。 别看她是个女儿身,那就是个拔了毛儿的猴儿, 比个男孩子都跳脱, 叔侄两个该逛的, 该玩儿的,该吃的一样不落, 就差没逛青楼, 没进丐帮了。 这日叔侄两人又趁着家人午间歇息的时候出来撒欢了,见巷口有个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山楂个个红彤彤的跟个小红灯笼一样, 挂着莹莹的糖霜,一看就很好吃,他掏了六文钱,給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伯。 拿到两串冰糖葫芦,先填到自己嘴里一粒,酸甜可口,味道真是好极了。等回身想把手里的另一串儿给囡囡递过去的时候,发现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他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人在特别着急的情况下会有短暂的的断片儿,等反应过来,他急得心急火燎的要跳脚。“囡囡,囡囡,你在哪里?” 回答他的只有巷子里传来他的回声,他强迫自己静下来,他们是从巷子那边走来的,若是孩子自己走丢,肯定不会走回头路,那就只可能去前面大街上,只是不知道往东走还是往西走了。 “小哥儿,你找的是那个穿黄裙子的小丫头吧!” 卖糖葫芦的大爷看他找不到人,急了一头汗,先开了口。岳展赶紧应是,还给他比了个个子。 “你刚掏钱的时候我看到她朝那边去了。”他指了指前面大街的向东位置。 “多谢老伯”。他一边往他指的方向拔腿就跑,一边谢道。 岳展飞快的往前冲刺,他只听到自己心脏突突的跳动声,跳得无比快,像是下一瞬要蹦出来一样,紧张得要死了。 跑到前面一处,有一群人在围观杂技班子表演,他一眼就锁定了那抹鹅黄,小小的人儿正在最前面看得专心致志。她可不知道这一会儿功夫把她叔叔折腾得死去又活来,乡试都不带这么紧张的。 他长长的嘘了口气,他都不敢想真丢了囡囡该怎么办,别的不说,他大嫂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若是真丢了,就她疼得如珠似宝的样子,肚子里的那个恐怕也不稳当了,他后怕的不行。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心情。 打算上前给那丧良心的小娃娃糖葫芦吃时,才发现手里的冰糖葫芦早不知道掉哪儿了,只双手一左一右各拿着一根短棍儿,应该是刚刚着急,撒丫子跑的时候掉了。 以后吃一堑长一智,再不敢让她离了自己视线。他扔了棍子,上前揪了揪她头上的小揪揪,在她回头的一刻,一只大蒲扇一样的手将她拦腰抱起。 “叔叔,有杂耍,好看呢!”她指指前面表演着杂技的人,此刻前面有个成年汉子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囡囡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拍拍岳展示意将她举高高,岳展闻言将她驾到脖子上。两只手抓着囡囡的双手,囡囡一下子视野无比开阔,高兴的坐在岳展肩头还颠了颠。 接着又表演吞火,又是表演吐火龙,把囡囡看得一个劲儿的叫好。有人拿着簸箕收钱的时候,她也催促叔叔赶紧给钱,给多多的钱。岳展掏出了一块碎银子扔到班主的簸箕里,喜得他一个劲儿的拱手作揖。说待会儿还有好看的,保证精彩。 一句话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终于等到了班主说的好看的表演。原以为是什么,等来等去,竟然看到一个男童在爬高高的梯子。梯子下面是个四十岁左右佝偻着背的汉子在举着。只见他单手举着梯子,将梯子左右手倒换,这过程中还催促男童继续往上爬。 看年纪,比囡囡还小,约莫两岁左右,粗布葛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更显得瘦小无比。只见他浑身哆嗦着使劲攥着梯子,走到离着最高处还有几步梯子的时候,竟是一动也不敢动了。任凭下面那汉子怎么喊也无济于事,气得他抡起手中的鞭子就朝他打了两下。又惊又痛之下,男童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就是哭也不敢放声大哭。 岳展想管,可班主提前说了,说这是那汉子的亲子,他们就是凭着从小练胆儿,练本事,要靠这个吃饭的。 可这是什么杂技,这不是折磨人嘛!真是亲生的吗?看着两人摸样也不相像。若是亲生的,哪个父母舍得孩子受这个罪。 正思索着,就觉得天上突然掉下两滴雨点落到岳展脸上。这大太阳下不像下雨的样子,定睛一看,原来是肩上的囡囡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叔叔,他好可怜。”囡囡低头,用一双兔儿般红的眼睛看着他。“我们帮帮他,让他下来吧!别爬了!” “好!”他是对囡囡说,仿佛又是对自己说的。 当佝偻男再次抡起鞭子来打时,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挥舞不下去,他的手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钳住了,半点动弹不得,而且随着那男人力道加重,他感觉他的右手要被捏碎了。 “哎,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有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作甚要打人呢!”岳展语气平静。若不是他此时右手牵着囡囡,他直接飞身就将小童抱起了,何须跟他纠缠。 “放下梯子。”他语气里带着威压,那汉子吓得赶紧将左手举着的梯子放下。在他放下的瞬间,岳展松开钳住那汉子的手,一把抱住了梯子上的小童。 入手第一感觉是骨瘦如柴。小童本来趴在梯子上,在那鞭子又要落下时,吓得紧闭双眼,使劲蜷缩着身体。可预想的疼痛没有来,他被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紧紧包围。 他睁眼一看,是刚刚他在梯子上看到的那个叔叔,他温柔的将那姐姐举高高,他眼馋得紧,不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他会来抱自己。他看着岳展,眼里蓄满莹莹的泪光。 班主见岳展这样,面上多了不善解,“这位壮士,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缘何来砸我们的场子。” “这孩子,真是你的儿子?”岳展没有接班主的话,而是对着那佝偻的汉子语气不善的问道。 那汉子捂着被捏伤的手,小声的说着是,眼神却在躲闪,不敢看他。 这表现,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指定是不明来路的孩子。 岳展想着刚刚囡囡差点走丢,自己就慌的不行,这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心肝儿宝贝。 若是父母知道受了这样的罪,岂不是要疼死了。 他想了想,孩子在这里待着终归不大妥当,“既是你的孩子,你出个价,我买了。” 那汉子不敢做主,拿眼儿看着班主,等着他拿主意。班主见他这幅丢鸡贼的样子就恨铁不成钢。 这种事上,在别人面前露怯,就是亲手将把柄递给对方了,看对方的样子已经了然于心。 他们也不是桐江府当地的,是坐船沿途经过这里,卖艺嘛,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他也摸不准岳展的路数。但不妨碍他会看。这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光看这一身的腱子肉,可比他们这一群花架子能打。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再说一个不听话的小童,挣不来钱,留着还吃他的喝他的。卖出去正好搂回点银子,他也真心想卖。所以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五两银子成交。 岳展将银子给班主,班主也爽快的将男童的身份文书给了他。他打开扫了一眼姓名,于行,籍贯在乾州的一个乡。姓于吗?虽然身份文书应该是班主买通衙门造了假,但是这个名字他直觉是真的。 在大魏朝,地里刨食的老百姓名字,王小五,宋小七等等这些名字都属于比较正式的名字了。更何况于行? 等岳展到家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小娃娃。小小的人儿就藏在岳展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布料。因为用力,胸前的衣服多了很多褶皱。他偶尔抬头看一眼,又飞快的将脸埋下去。 岳嘉年今天回来的早,岳展回来的时候他刚好也到家,他们就在正门口就打了一个照面。 囡囡一看到她爹回来了,就屁颠颠的追着她爹去了。追上以后就往她爹身上爬,岳嘉年一脸慈爱的将她抱起来。 见弟弟怀里怎么还有个奶娃娃,随口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呃~”该怎么说呢!岳展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没等岳展回答出个所以然来,囡囡双手圈住爹爹的脖子,就撒娇道,“爹,这个弟弟好可怜的。以后就住我们家吧。” 小童见姐姐这样,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圈住岳展的脖子,对着岳展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爹。” 爹~爹~爹~~~ 一声爹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把众人炸了个外焦里嫩。 第146章 考上举人 惊得岳嘉年身体…… 惊得岳嘉年身体都晃了晃, 他抱着闺女好悬没摔倒,扶了一把门框才稳住定身形,视线惊疑的在岳展和那小童扫间来扫去。这么认真看看, 眉眼之间还确实有些相像之处。 岳展也被怀里这小孩一声爹雷的焦黑。天了个娘嘞, 夭寿哟,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看着他满脸稚嫩,濡慕的望着自己,这样的生存环境下,两岁的孩子懂什么是爹吗?见人人都有爹,爹就是给自己撑腰的吧!他可不就是爹了吗? 他终是没舍得责备一句, 而是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岳嘉年一看他弟的反应,这~这是应下了吧, 还真是他儿子?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瞒得他好苦呀! 他面露逐渐严肃,厉声问道, “今儿这个事, 你必须得说明白,你跟谁生了个这么大的儿?” 怎么越绕越远了,为什么带了个孩子回来还没来得及解释, 现在反倒得先解释这孩子并非自己的? 没奈何, 他只好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见岳展说得坦诚, 闺女也一个劲儿的点头认证,他才信了这不是弟弟的亲儿。 可要怎么安置却成了难题。还没想好怎么安置呢, 大姐夫沈朗就带着洪涛就回来了。 因着那小童见桌上有糕点, 腹内又空空,他想吃糕点又不敢拿,于是又叫了一声爹, 惊沈朗呆立当场,久久缓不过神来~岳展挠挠头,得~又得解释一通…… 那小童唤名于行的,暂时还住在家里。 大嫂将囡囡穿小了的衣服找了出来,要给于行穿。他身上这一身太脏了也不合身。 因为从小非打即骂,所以做什么事都畏畏缩缩,只黏着岳展。最后衣服也是岳展给换的。 一脱衣服,身上瘦的跟排骨一样,肋骨根根分明,新伤叠着旧伤,这么小的孩子,身上竟没一块好皮,大嫂在旁边看着,惹得她一边骂人,不知道哪个丧了良心的,这么小就下这么狠的手,一边又掉泪,心疼得不行了。 岳展也恨的不行,早知道他就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套个麻袋,将那班主狠狠揍一顿,以泄心中之愤。现在嘛,说什么都晚了,那杂技班子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轻手轻脚的抱起光溜溜的小于行,先泡了澡,上完药才换上衣服。 别说,这收拾完一看,好一个俊秀的小童呦。剑眉星眼,鼻梁高挺,这长相就是在钟灵毓秀的岳家庄,至少也是前三名没跑了。这走南闯北的班主眼光还是毒辣,要不是孩子太小,不听话,估计他还真舍不得卖了。毕竟俊秀的小郎以后养好了可以卖个高价。 洗完澡,岳展就给他喂了一碗皮蛋瘦肉疙瘩汤。可能是饿得狠了,就着他的手吃得狼吞虎咽,险些把勺子都吞下去,没一会儿功夫就将一碗疙瘩汤下肚。见他吃了这许多也不敢再喂了,生怕将他吃撑了。 可怜岳展两世没成婚,竟先体验了一把当爹的感觉。 这孩子又是这么个情况,任何事情他都亲力亲为,全身陪伴。好在他考完乡试了,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洗澡,喂饭,晚上头枕着他的胳膊打着小呼噜睡得香甜,亲生的也就这样照顾了。 因为看孩子,白天忙得脚不沾地,日子过得飞快。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十二,张榜这一日。 这天岳展早早就起床,他一动,于行也醒了。孩子似乎生怕一睁眼就看不到爹了,所以睡觉有些警觉。 好在除了这一点还没怎么改,这几天肉眼可见的开朗了不少,也爱笑了,虽然还有些瑟缩,但是有在大家的关爱下,也恢复了一些天性。他给他穿好衣服,就将他送到大嫂那儿了,看他跟囡囡玩得开心,又有大嫂从旁看着,他这才放心出门看榜。 他去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人群从张榜处排到后面,一直绵延到很远。看样子官差已经放榜了,因为前面看榜的人有尖的叫,有的恸哭,还有骂娘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哥和大姐夫来的比他早,他俩等不及,一早就来了,现在应该排在前面,不知道有没有看到结果。 他现在想挤也挤不进去,这里用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来形容毫不夸张。未免踩踏,他只能在外围等着。一边等,一边看着陆续有人从人潮中出来,他们面上有兴奋的,有沮丧的,也有泰然自若的。不过沮丧的更多。 不过也可以理解,一场乡试,中举者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陪太子读书了。为什么这样说,乡试三年一考,每个省从一万多名参加乡试的秀才中,只录取一百人左右。也就是要考进全省前一百名才能考中举人。这可比现代的高考竞争激烈多了。 他这次也指不定是陪跑的了,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他大多数精力都花在练字上,还要做右臂复健,再加上没有系统加持,学问也是多亏景川先生从旁指点,才有了些进益。 就在他想的出神的时候,一声熟悉而兴奋的叫声传来,“展哥儿,展哥儿,你中了,你中举了。” 岳展循声望去,是大姐夫沈朗,只见他头上的帽子都跑歪了。原来他看完榜兴奋的要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结果目光一扫就扫到了岳展。这人目标太大,想不注意都难。 被他这么一吆喝,周围立时投来无数道惊疑的目光,对着岳展就是上上下下一顿扫射: 这彪形大汉,又高又壮,古铜色的皮肤,跟个小山一样在那杵着,还以为谁家的护卫来了呢,原来也是来参加此次科举比试的,竟然还考过了?众人的目光羡慕有之,妒忌有之,质疑有之,总之,深恨不能以身替之。 “我中了?不会看错了吧!”岳展用手指无措的指着自己,面上似是不信。姐夫说的话每个字他都听清了,但是组成一句话,这意思他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了。 “错不了,错不了,他能看错,难道我也看错了?”大哥从后面跟上来,喜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边给他竖大拇指,一边夸他太厉害了,这么难考的乡试竟然一次就过了。岳展又一番细问才知道,承霄跟高览也都榜上有名,而且名次都比较靠前,岳承霄得了第2名,亚元。高览考了第23名。他考了第92名! 好险,倒数第八,只差一点儿,差一点儿他就与举人失之交臂了。 就在这当场,有几位名落孙山的秀才不服,要申请复核试卷。那官差也见多了这样的事儿,再一看这几位落榜的秀才,毕竟共处了九天六晚,还是有些印象的,于是颇为不客气的说道, “列位有那功夫申请复核,不如先想想自己卷面上有几个屎戳子吧!这位秀才公,”他指了指那位穿着褐色长衫,四十岁上下,续着短须,表情最为激愤的, “若是我记得没错,您第一场考试,卷面上就留下了一排,整整九个屎戳子吧!” “还有您,您上面也得了七个屎戳子了吧。”他又指了指他身边那位面色狰狞的。 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他那天什么都没干,净陪着这两位祖宗遛茅房了。 恁大的味儿,一趟趟的,来来回回,进进出出,那几天可把他忙活坏了。跟着巡考了这么多届乡试,这一届是他最忙活的。 他俩在里面拉了多久,他就在里面陪了多久。某一刻,他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想立时昏厥过去算了。可是哪有那好事儿呀,那蝇虫的嗡嗡声,酸腐的臭味,顶的愣是清醒的不行。不想看这黄汤也不行,还要全程瞪大眼睛看,看得仔仔细细的,防备有人在这当口偷偷在茅房里作弊…… 唉~说出来都是泪,如今这两位还要跳出来复核自己的试卷,就光凭这一溜儿的屎戳子,他要是考官,这么有味道的一张卷子,岂容它通过? 其他差吏也深有同感,这头一场考试的酸爽比战场都有过之无不及了。战场上的刀剑还能防备,大不了给人个痛快。 这个可就厉害了,简直是无差别的攻击,躲都没地儿躲。又是钝刀子割肉,直把人臭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对于产出这种“臭弹”的罪魁祸首,差吏们个个面露不善。 原还在叫嚣着的几个秀才,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官差,想想自己卷面上的屎戳子,到底偃旗息鼓了。 在旁边围观的岳展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能考上,他这次能考上,全凭同考衬托呀。 这一万多人里,没出恭的统共没几个人,光凭他这一手“干净”的卷面,就从一众让人浮想联翩的卷子里脱颖而出了,成为非常亮眼的存在。 真实的情况与岳展猜测的也差不了多少。 头一场考试,考官们倒是因为备足了喝的水,没有临幸贡院里的“神仙水”,躲过“两股战战”的一劫。但是因为同样被关进贡院里出不去,大家共享同一片天空,考官们也被这臭气熏的吐了个干净,最后吐空了,只能吐黄水,真是苦不堪言。 身心俱疲之下,还要熬着夜看卷子,尤其是看到盖着屎戳子的这些卷子,对于这些始作俑者,他能有什么好印象?自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相比之下,岳展的卷子就可爱多了。 这手下一松一紧,成绩上就能体现出来了。 第147章 鹿鸣宴 不过岳展不知道的是那…… 不过岳展不知道的是那篇治水的时务题, 答得也相当亮眼,至少投了孔璋的喜好,也是加分不少。 尤其是他那句筑堤束水, 以水冲沙的法子, 让人眼前一亮,细细想想当真是精妙绝伦。但是这法子的效果还要试验一下才知道。他的师弟裴谨言就圣上钦点的专门负责防治此次黄河水患的钦差大臣,他估计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不知道这个法子能不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展哥儿,咱们快家去吧,报喜的官差估计快到家了。家里还什么都没预备呢!”岳嘉年拉着岳展就急急的往家赶。 谁能寻思到弟弟能一举拿下了举人呢!他本来也要预备喜钱什么的, 奈何考试前弟弟说别准备那些了,他没什么把握。他脑袋被驴踢了, 竟然真信了他的鬼话。现在急的他屁股都要着大火, 冒黑烟儿了。 虽然着急,遇到那相熟的或是街坊四邻, 还不忘宣扬宣扬, 满脸都是与荣有焉的上前搭上一句讪,“这是我弟弟岳展,他考上举人了。”大家瞧着岳展的年纪也不大, 竟是举人老爷了, 自然收获的都是羡慕的眼光和满满的赞誉。 等到了家, 岳嘉年忙安排人去买鞭炮,让妻子准备喜钱, 给要来的官差包红封~~~ 李氏也没想到小叔子竟然还考上了举人, 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忙不迭的去准备喜钱去了。 等官差敲锣打鼓的来报喜,自然又是一番热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于行一见到岳展,就跟小炮仗一样冲到岳展面前,抓着他的衣衫叫爹,一声爹直接劝退了人群里有想给自己女儿相看的人家。看儿子都这样大了,指定是成婚了呀!也没听他家提过,怎么半点风声都没有。 不提他们心里的疑问,岳嘉年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也不知道后宅里的官司,也粗心,压根儿没当回事儿,只有李氏也头疼不已,这样下去可不行。 虽然自己家知道不是真的,但是谣言传着传着就成真的了,等你再想拨乱反正的时候,就会发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人信。到时候还有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肯嫁呀! 晚上等醉醺醺的丈夫回来,她就说了她的担忧。但岳嘉年却浑不在意的一摆手,“夫人,你这可有点危言耸听了,我看你是怀孕了有点多思多虑了,放宽心啊,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只一个劲儿的说,“娘子,你打我一下,我这么感觉今天跟做梦似的。” 李氏见他当自己的话当耳旁风,气得拧了一把他的耳朵。 “哎~哎~哎,疼疼疼~” 他摸着把刚被妻子拧过的耳朵,脸上不见丁点生气,还乐呵呵的又继续道, “你不知道,往日见了我眼高于顶的宋掌柜,今儿个都跟我称兄道弟了~哈哈~” “那说明他识时务,举人是什么?考中举人就是候补的官儿了,既能免除徭役赋税,每个月还有俸禄可以拿,就连他去参加三年后的会试,朝廷都会拨给一笔银子作为盘缠。 而且若是遇到官司,可以不下跪,不用刑,免除死刑。这是一二般人能享受到的人待遇吗?这还只是举人,若是展哥儿中了进士,那他说不得都想跟咱结儿女亲家了。” “结亲家?他儿子?” 岳嘉年想着宋掌柜面如圆盘,腰如圆桶,脑补了一下他儿子的摸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头立时摆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成,不成,凭他家就是富可敌国,想娶咱囡囡,也是门儿也没有。” 李氏见丈夫反应如此大,不禁捂着手绢失笑,“我只是说说而已,瞧把你吓的,就你那宝贝闺女,被你惯得跟个土霸王似的,就等着砸手里吧!” “哎~砸手里好啊!我可不想我闺女嫁给到旁人家去,做小伏低的。我女儿,要活得恣意,方不负平生。” 两人本来说着于行的事,说着说着绕远了,绕到自家闺女身上去了,李氏本来怀孕,晚上就精神不济,说着说着也困了,两人熄灯睡下,这于行的事就暂时搁置了。 张榜的第二天,按照俗礼,会举办谢师宴,考官们和新科举人一起聚餐,在宴席上大家一起唱诵《鹿鸣》,因此谢师宴又名鹿鸣宴。 这次也不能免俗,头一天岳展就早早收到了请帖。为了这次宴会,他嫂嫂特意花重金让人赶制了一身玄色长衫,袖口处绣着金色祥云。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虽然皮肤黑点,但穿上这一身,也显得气宇轩昂,风姿不俗。 岳展本来要早走的,奈何“儿子”抱着他的腿央着要跟着,也是最近这段时间“父子”俩一起出门习惯了,可今天这种场合不适合带着孩子去。好一阵安抚,才将这小儿安抚好,吃着饴糖由着囡囡牵着手去后院看刚产的小羊去了。 这一耽搁,等岳展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齐了,连主考官孔璋大人也坐在了上首位置。他赶忙找了个不起眼儿的位置坐下来,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他一露脸那孔大人就注意到了自己,直到自己落座,那股视线才离开。 “你怎么才来?”高览看到岳展姗姗来迟,落座的位置刚好跟自己隔着一个人,他赶紧问道。 “有些事情耽搁了。”他不好解释,孩子挂在自己身上不让走。一解释,还要解释哪里来的孩子,总之,后面还要跟着一串儿解释,他最近解释的够多了,有点不耐,索性一言以蔽之。 “这种时候,什么事情还有谢师宴重要?你当真糊涂啊。”大家来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都想着牟足了劲儿好好表现,以图在座师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可他倒好,来的这样晚,倒是留下印象了,不过应该是个好坏的印象。 高览扶额,真是拿他没办法,关键时刻掉链子。不过来不及再说他几句,随着孔大人端起酒杯开口,宴席开始了。 这种宴席上当然少不了吟诗作对。这不,本次乡试的前十名就依次赋诗一首。作为乡试的头名,牧净远做的诗不仅贴切而且意境深远,赢得了最多的肯定,解元实至名归,就连孔璋大人听了都一边缕胡须一边点头。 亚元岳承霄也不遑多让,后面几位作的诗也是各有千秋,能从上万人里脱颖而出的,必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吟完诗,大家还行了酒令,不过这些都没轮到岳展。在座的一百个举子里,他名次最末,又在个不起眼儿的角落里窝着,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他也乐得轻松。 虽然他学了这么多年的学问,但是对于吟诗作对这些,一来不热衷,二来没有一点儿这方面的慧根,做出的诗景川先生评价:匠气有余,灵气不足。 所以他现在乐得自在。 不过他也没闲着,见旁人都不怎么吃这可不就便宜他了,他筷子夹个不停。 品尝着舟山府的特色菜,毕竟是鹿鸣宴,请来的厨子手艺高超,做出来的饭菜自然是外面的饭馆比不了的,吃得他满嘴流油,不亦乐乎。吃尽兴了,还给自己斟满酒,吃一口菜,呷一口酒。 来参加鹿鸣宴的举子们,有几个是真吃的?都是在家垫吧得差不多,来这儿拜会座师的。吃饭哪有结识二品大员重要。因此饭桌上大家也都是虚虚的动动筷子,这可便宜了岳展。一桌子的好酒好菜都被他划拉到肚子里去了,引得其他学子频频侧目。 这一打量不要紧,有几个还真把岳展认出来了。 呦,他当是谁呢,原来是科考的时候离着自己不远的仁兄。他为什么记忆这么深刻。 大家都是被分到臭号,在一片直冲天灵盖儿的臭气中,他干呕的不行,抬眼就见这位仁兄丝毫不受影响,抱着比他脸还大的锅子“呲溜呲溜”的吸着面条子,真乃神人也。 别人来可能抱有别的想法,这位倒是真来吃饭的。 岳展此刻边吃,边听着前面新科举人们精妙绝伦的酒令,确实个个有大才!当然偶尔也有让他身体不适的声音传来,还能有谁,想不到岳承周也考上了举人,位次应该比较靠前,不然不会有幸参加行酒令。大姐夫跟哥哥也没跟他提,估计是怕他倒胃。确实倒胃,本来还想再吃两口的,听到他的声音,筷子都放下了。 酒过三巡,宴会进行到一半。孔大人清了清嗓子道, “舟山府岳展举子何在啊!” 此时岳展吃饱了,正在消化食儿,有点上头,处于懵懵的状态,哪里想到主考官大人会点他的名字,所以没注意那边的动静,高览赶紧拽拽岳展的衣服,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说,“发什么呆呀,没听到座师正在喊你的名字吗?” “喊我?”岳展指了指自己,似是不太相信。 可能觉得这边没有动静,孔大人又重复了一遍,“舟山府岳展举子何在啊?” 岳展一听,果然是在叫自己,赶紧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庄重行礼,“学生岳展在此,见过大人。” “听闻你极通音律,若是引吭高歌,余音会绕梁三日不止,能引来百鸟朝贺。今天不如就由你来领唱《小雅.鹿鸣》吧!” 鹿鸣宴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歌《鹿鸣》,以寄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让他唱?他不擅唱啊!旁边的高览抬头给他投来一记惊讶的目光,岳展立刻读懂了对方的含义:握草,认识了这么久我竟不知原来你还会唱歌,你,你藏的好深,好深! 岳展苦笑,他喜欢听歌,但是唱的真不好听。来不及解释,他对着大人连连赔罪,“学生真的不擅音律,那都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的。” 苍天呜鸣,大地含悲,这是个让人心碎的日子,他杵在那儿,内心流泪~~明明他最是五音不全,怎么就传出了他擅长音律的传闻,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 第148章 引吭高歌 孔璋心里不信,打量…… 孔璋心里不信, 打量他不知道他的底细吗?他对他有些好奇,随口一问,不出几日, 自有人将岳展的事事无巨细的查好, 放在自己的案头。 别说,别人的经历也就两三页,他的经历写下来足有二三十页之多,看得他津津有味。不错,不错,有勇有谋, 也知道了右臂是为了救人而伤。不过他救的是谁?景川!说起来他们也是有些渊源的。 他们同年科考,会试时景川是会元, 他的成绩位列第二, 而那一届景川中状元的呼声最高,可惜后来景川因为会试落下残疾, 没参加殿试, 他没了劲敌,这才将状元收入囊中。事后祖父分析,若是景川不出事, 皇上应该会钦点他当状元。因为皇上不想世家垄断科举, 他们两个如果二选一, 会更倾向于出身普通一些的景川,而且对方也确实足够优秀。 他当时听了心里颇为不服气, 后来官场浸淫这些年也看明白了, 祖父还是了解圣上的。后来他也拜读过景川其他大作,人家确实有大才。 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就是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允许自己不如别人。年轻时, 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年纪大了也会开始欣赏别人的长处。比如面前这位小友。 据他得来的可靠消息,对方擅长射箭,丹青和音律。射箭,今日这种场合不适合,丹青嘛就不比了吧,人家右臂受伤了,现在换了左手才两年,技艺肯定要从头练起。可音律嘛,刚好鹿鸣宴自然得有人来领唱《小雅.鹿鸣》,这件事刚好是岳展所长,他也该给年轻人创造点机会,让他们大放光彩。 见他还谦虚上了,他也不生气,依然脸色和悦的道,“莫要谦虚,放心大胆的唱就行。” “我怕污了大人和列位的耳朵。” 一听是这个理由,孔璋笑得更和煦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有礼,太自谦了,这样可不好,不由坐直身体, “有本官为你撑腰,谁敢置喙你?”话是在对岳展说,但那威严的目光扫视了全场。全场立刻噤若寒蝉,这就是上位者的威压。 大家心里都默念:不敢不敢。 既然座师一再相邀,而且大家也没意见,他就咳了一下嗓子,拱手道, “咳咳,那学生就斗胆,献丑了。” 副考官袁大人用筷子夹了一口小菜,放入嘴中,又端起酒杯呷酒,这边吃边喝边听着歌儿才是人间至乐也,只听岳展浑厚的嗓音在他耳边炸裂,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一声嘶吼,吓得他酒杯险些端不住,喝进去的一口酒闷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又怕扫了孔大人的雅兴,用帕子捂着嘴辣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憋得满脸通红。 多少年了,他都没听过后劲儿这么大的歌儿。这是鹿鸣宴吗?他一唱出来,鹿都吓跑了,这是驱鹿宴呀! 果然没有自谦,当真是献丑了! 不过他脑子突然反应过来,难怪,难怪!听说以前每回有人送大人歌姬,都会被打发回来。原来大人喜欢这一款儿的嗓音呀! 至于孔璋本人呢,他坐在那里,面上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喜悲,一脸宠辱不惊的样子。 没人知道他此刻内心正在万马奔腾,呼啸而过,草~被踏麻了~~ 这是要来考验他多年修身养性的功底?还是表情控制的本领? 他此刻如坐针毡,具体的感觉就是屁股上似乎有上万根小针扎着,扎呀扎,扎得他要暴走了,这曲儿真是一刻都听不得。 什么余音绕梁,分明是魔音入耳。余音绕梁,引来的百鸟,估计也都是被他从林子里震出来的。来了也甭想走,估计都会被他的声音震晕了~ 但是他要绷住了,谁让人是他钦点的。哭着也要听完。 岳展呢,虽然他是个五音不全的,但是在现代,大家去KTV的时候,他也是麦霸呀!麦霸,顾名思义,就是霸占着麦的人。唱歌又不是为了逢迎别人,是为了取悦自己。所以他要嘛不唱歌,一唱就得唱完整首,唱得尽兴,有始有终才对得起自己。 此刻他正沉浸在优美的歌词里。丝毫不知道,孔璋大人搭在太师椅上的手,正死命的攥着扶手,手背上已经青筋毕露。 好不容易听到“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这最后这一句,孔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结果气儿还没吐完,那边又开始唱起第一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这是要二重唱?抓在扶手上的手又紧了紧。 这可不能怨岳展,在他的认知里,现代的那些短小精悍的歌曲,都是三重唱。这篇《小雅·鹿鸣》全诗只有127个字,十二个短句,相当于一共就三个长句,可不就是要复唱嘛! 于是他二重唱以后,又三重唱。 整个唱歌的过程,全场秩序良好,一百多号人,愣是寂静的雅雀无声,只有岳展歌声传的很远很远…… 后街离得很远的一处铺子,老孙头正打算落锁归家,听到远处传来时断时续的嘶吼,伴着萧瑟的秋风刮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大晚上的,谁在鬼哭狼嚎,这个时间,这么没有武德,跟哭坟一样,渗死个人哟~ 等岳展三重唱毕,他环顾大厅,大家都没个反应。也不说不好,也不说好,他杵在那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好在袁大人先开口了,他扯唇一笑,抚掌道,“唱得好,唱得好呀。”他袁易之为什么能爬到四品官差,靠的就是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本事。既然上峰对音律有这么独特的癖好,他此时不双手支持,更待何时。 许是他起了个头,厅堂里坐着的新科举人们也都鼓起掌来,纷纷夸赞。毕竟座师都推荐的人,谁敢置喙就是跟大人对着干呀,大家心里流泪,面上也要笑得跟一朵菊花似的。 岳展挠挠头,他在现代真的不擅长音律呀!他自觉唱得也不好呀,但是看着大家的表情这么真诚,又不似作假。难道大魏朝的人均欣赏品味都很低吗?所以觉得他清唱也好听? 可他心里也有疑问,既然是让他领唱,为什么全程只有他一个人在唱,他们怎么不跟着唱呀!若是大家能听到他的心声,肯定会吐槽,您这起调这么高,谁跟得上呀!谁能跟得上呀!不被您这一嗓子嚎得晕过去就不错了,还跟着唱?现在还要睁眼说瞎话,这顿饭吃得真累啊!简直比考试都累! 这人叫什么,岳展是吧,记住了! 印象深刻到就算忘了这一届的解元是谁,也忘不了这一位。 自岳展唱完以后,就没几个人动筷子了,听都听饱了,还吃个什么劲。不过上首的孔大人倒是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点评。 他不是不想点评,是岳展刚唱完时自己脑子里一片霹雳吧啦声,还被他震得回不过神儿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到大家都说唱的好,鼓掌鼓得热烈,他突然就怀疑莫不是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品味了? 莫非最近的年轻人喜欢这种真男人嘶吼唱法? 想不通索性他也不计较了,因为现在有一件比较棘手的事需要岳展帮忙,于是他让人将岳展请上前来。 座师大人叫自己什么事儿,岳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跟上前去。 孔璋也没绕弯子,直接就问起了他乡试考试的时务题,如何治理黄河水患,他对岳展的答案比较感兴趣。想问问他更多的见解。 原来是问这个,他的答案还是基于前世看到的一篇关于黄河治理历史沿革的文章。以后世的眼光看,筑堤束水,以水冲沙,这个方法肯定是行之有效的。 若是真有人用这个办法,治理黄河水患,那当真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大事。对于这样的事他非常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于是他将自己知道的,以及自己的理解都一股脑儿的告诉了孔大人。 孔璋听着他娓娓道来,陷入深思中。良久以后才道,“我师弟裴谨言,现为工部郎中,如今被圣上派去治理黄河水患,你也知道最近黄河下游洪水肆虐,我朝百姓流离失所。 若是~若是你这法子可行,将能救黎民百姓于洪水之中。只是这个法子若是施行,由你来提出,必然没有人采纳,所以我打算给师弟去信一封,将你的法子告诉他,由他决定用不用。 若是他用了若是效果适得其反,我可以保证以后绝不会牵连于你。可若是有效,这功劳簿上我不敢保证有你的名字,至少圆满之前前不会有你的名字。”原来是怕这个办法成功了以后,自己没捞着名利,会吃味。 他明白,他现在只是个无名小卒,人微言轻,若是大家知道是他这样的人提出来的,自不会重视。而工部郎中则不同,虽只是五品官员,但是有实权,在负责的业务范围内掌握了话语权,也因为未来发展的潜力和空间非常大,官场上猴精的人都会给对方卖个面子,轻易不会得罪,所以由他提出,大概率会畅通无阻,令行必达。 想通了这一点,他拱手道, “这是功在社稷,利在春秋的大事,若是我的办法合用,我荣幸之至。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真正能把这个事情做成的人才是居功至伟。至于功劳,我觉得处事不必邀功,无过便是功。” “好好好,”孔璋朗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一个处事不必邀功,无过便是功。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当真没有你活得通透啊!” “大人过誉了。”对于这种褒奖,岳展立刻谦虚的回应。一时宾主尽欢。 第149章 各方反应 副考官袁易之大人在…… 副考官袁易之大人在不远处看着两人你来我往, 笑语晏晏的说得热乎,虽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但是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孔大人对这个后生满意的不行。 看来他又又又押对宝了, 原来孔大人真喜欢这样式的。怪不得他老师以前跟他说, 这官儿做的越大的人,癖好越与众不同,还让人发现不了。果然口味独特,若不是他火眼金睛,谁能想到还有这癖好。 赶明儿他去河边挑几个喊号子的纤夫,培养几天就送去孔大人府上, 让他们唱一首,助助兴。这小伙子皮条子跟那些人有像处, 唱起来他听着跟那些喊号子的也差不离。啧啧, 他可真是个大聪明! 等到宴饮结束,大家都陆续归家, 高览跟岳展结伴而归, 路上他几次对着岳展欲言又止,说什么呢,怎么说, 说你怎么唱得这样难听, 有辱斯文?至少他听着是浑身颤栗, 几欲先走。 可看他心情很好的样子,作为朋友, 怎么能在这当口扫他的兴呢?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就如眼前的黑夜一样,既然未来什么都看不清,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至于唱歌,无伤大雅之事,人家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他又何必计较! 林府内 “小姐,我打听的千真万确,那高公子真的中了举人,而且位次靠前,是第23名。比岳二少爷名次高出不少呢!” 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绿色坎肩的小丫鬟站在一个穿着杏色撒花烟罗裙的少女面前。那少女听后低着头,搅着自己的帕子。 “还有呢?还打听到什么?就没打听到他最近的行踪?” “打听是打听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做什么吞吞吐吐的,赶紧说。”林芷兰脸上本就冷了三分的面容,又刻薄了许多,厉声说道。 “奴婢让人盯了高公子许多天,见他没私会别的女子,只是在平安坊岳三姑娘那总有逗留。” 她一说岳三姑娘,林芷兰立即对上号了,那不就是自己姑姑家那位没出嫁就去当接生婆的三表姐吗? 原来是她?她就说嘛,在她眼皮子底下怎么接触到了别的女子。又一想,肯定是她给表姨接生的时候,看着这书生有前途,这才勾搭上了。 她还当他喜欢哪家的千金呢,闹了半天,原来是她三表姐?不过是个接生婆子,他喜欢接生婆子也不喜欢自己?他眼睛瞎了不成,她论出身,论长相,论德言荣功,她给她提鞋都不配。这分明就是羞辱她。 你们想有情人终成眷属?休想。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她要跟母亲好好合计合计,凭什么她们先看中的,表姐一声不吭就要摘桃,天底下怎么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她挥退丫鬟,也不让人跟着,自己就去找母亲了。 唐氏正在后院主卧里歪躺着,整个人厌厌的,提不起精神。这两天相公可是高兴坏了,他的好外甥考上举人了,倒比自己儿子考上还高兴。天天出去喝的醉醺醺的,夜深了才归家。 她倒不是不想外甥考上,多一个亲戚出息自是好的,只她要给二女儿定下的徐秀才没考中,她家的没考中,人家的考中了,她能痛快吗? 她那长得跟头熊一样的外甥都考上了,那徐秀才品貌怎么就考不上,莫非考官眼睛是瞎的不成?一想到这里,她觉得头又疼了,躺在床上揉着太阳穴,唉声叹气。 就在这时,见外间帘子微动,抬眼一看原来是二女儿芷兰进来了。她强打起精神,坐起来,嘴角扯出一丝笑, “乖女儿,怎么这时候想着过来了?”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女儿的眼泪就跟掉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的往下掉, “还不是我姑姑家的三表姐,坏了我的好事,娘你要替我做主呀!”说着就将丫鬟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跟她娘说了个干净。 唐氏不听则以,一听立刻火冒三丈,冒的天灵盖儿都快收不住了。又一听那高览也考上举人了,而且位次这么好。气得她拍桌子拍的啪啪响,新续的指甲都给折断了。 “还当是谁呢?原来是这死丫头在背后使坏,她坏了你的姻缘,娘绝不会轻易饶了这一对狗男女。你且等着,娘给你出气。必不会叫他们如意了。” 原还以为那欣儿是个傻的,不要名声去当个稳婆,没想到这是个蔫坏的,趁着自己干这个的便利,偷摸着寻觅如意郎君。 想想女儿婚事上受到的磋磨,想踏着她女儿找个好夫婿,那就让她尝尝她的手段了。 不提唐氏如何运作。既然成绩已经张榜,大家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舟山府了,鹿鸣宴后都收拾好行李,准备回乡了。 李氏为着小叔子的名声着想,跟丈夫商量把于行留下,也不亏待他,当个养子养大。 可岳展没有答应,一来嫂嫂又怀了身子,照顾囡囡一个都顾不过来,别看囡囡一个小姑娘家,比个男娃娃都调皮,他带的这段时间可是知道了,怎么能再给他们添麻烦,更何况孩子是他带回来的。 二来于行也离不得自己,以前的经历不提,这次若是强行分开,他觉得一定会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这么小的孩子,还叫了自己这么多天爹,他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做不出扔下他的事。于是岳展收拾行李的时候,一起将“爷俩”的行李都收拾了。 启程回乡要上船时,岳展竟然碰到了高览,前儿个见面的时候不是还说要在舟山府待一段时间再回去吗?看着他带着的行李,怎么,今儿个也启程了? 高览也无奈啊,他也想留在舟山府,佳人还在这儿呢,可家里突然来信说有急事,让速回。他这才不情不愿的登上回桐江府的船只。 简单说了一下家里来信有急事,这才突然启程,没想到巧了,他们竟然坐上了同一条船。还好,有好友相伴,回程也不寂寞了…… 舟山府刘府内 府里上下近日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原因无他,姑爷考上举人老爷了,位列还是第39名。这可把刘老爷高兴坏了。他以前空有银子,赚得再多,在那官老爷面前也矮半截。孝敬得再多,人家还是嫌他一身铜臭味。 所以他发了狠,一定要给闺女说个有前途的后生,这不,真是皇天有眼啊,真让他家寻到了。这麒麟儿可不就落到他家来了。他的好女婿一举就考中了。举人是什么,那是一只脚迈进官场的官老爷了,照这个位次,未来进士也指日可待了。 他为此大摆了三天的宴席,给府里下人也多发了三个月的例钱。平时那么抠搜的一个人,大方起来跟变了个人一样,天天红光满面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太激动还是连日酒肉食的太多的缘故,某天一大清早,见老爷迟迟不叫人伺候,下人推门一看竟然发现老爷歪躺在地上,竟是动弹不了了,嘴角还流着口水。吓得下人赶紧叫人。 等叫来大夫一番察看,把脉,最后确诊竟是中风了。家里顿时乱作一团。没生病之前,刘老爷就是刘家的一根擎天柱,是一言堂,是刘家的天。 对刘七巧来说,真是天塌了。不过还好,有丈夫在一旁宽慰,日子还能过得去。就是爹爹得需要悉心伺候。大夫说了,若是好好照料,五年的寿命是可期的。 因为从小没娘,他们父女俩感情很深,爹爹这样,刘七巧无心打理营生,再说她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学过那些,刚好丈夫说考完乡试,会试三年以后呢,不着急,他先将家里的活计接过来,让她安心照顾父亲。但是他也说了,明面上还是她做主,毕竟他还是要走科举之路的,不宜沾染商贾之事。沾染的多了,怕被那起子小人告发他,让他参加不了会试。他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在大魏朝,商人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 她心下感动不已,相公为了她,为了这个家冒这么大的风险。但是她没办法,她也怕下人伺候不精心,虽然她不亲身伺候,但是有她从旁盯着,别人也不敢怠慢不是。 所以打从这天起,夫妻两个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日子倒也相安无事。生意依然红火,岳承周毕竟新鲜出炉的举人老爷,一般人也都得卖他家个面子,不敢这当口落井下石。 不仅如此,岳承周得空了,还亲自照料岳丈,让妻子去休息休息。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对姑爷竖大拇指。 往常人家没考中举人对小姐都那般好,如今人家考中举人了,不仅没有怠慢小姐,对老爷更是亲身照顾,这亲生的儿子最多也就这样了,一时间,岳承周孝子贤孙的形象树立起来了,并且声名远播。 在大魏朝,也有举孝廉入仕的先例,但是名额实在有限,还要好好运作一番。不然就凭岳承周现在的名声,可以直接荐官了。 岳承周的名声传的实在响亮,就连同在舟山府的岳欣儿都听说了。她听说其实也不难,她天天不是去东家就是去西家接生,走街串巷的,听到的家长里短也尤其多。 她初时听到,就轻蔑一笑,还照顾?他能装几天孝子贤孙?以她对他的了解,狗改不了吃屎,这刘老爷恐是命不久矣了。 但是说出去谁会信她?肯定以为她是因爱生恨,失心疯了,本来也是他家自己抢的乘龙快婿,既种其因,就受果报。只要别来惹她,她吃饱了撑的去人家家里多管闲事。她甩甩头,将这事儿抛脑后了。 第150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等再听到刘老…… 等再听到刘老爷信儿的时候, 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再说岳展一行一路到了桐江府城才跟高览分开,又继续马不停蹄的往济阳县赶。 高览看着岳展他们消失的身影,真想跟他们回济阳县呀, 回方山书院读书, 对于这个家,不是真有急事他是不会回来的。就是不知道家里到底有什么事儿,为什么催的这样急。 夜幕下,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不紧不慢的往回走,到了高府的大门,他敲了敲门。 “谁啊?”守门的语气不善的嚷道, 心里暗骂,是哪个王八犊子这个时间敲门, 扰了老子的美梦。 他不情不愿的推门一看, 竟是大公子。他不敢置信的揉揉眼,还真是大公子。 他忙不迭的将门打开, 笑得一脸谄媚, “大公子,您可回来了!老爷都念叨您好几次了。” “他会念叨我?你凭空想的吧!”他嘴角扯出一丝讥笑,大步往里走去。 门房尴尬的讪讪一笑, 这确实是他加上的, 瞧他这张嘴哟, 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他一边关门一边寻思, 这大公子脾气好, 对他们下人也不错,就是跟老爷的关系不太好。能考上举人应该是非常聪明的,怎么这么想不开, 得罪老爷这尊财神爷,对他有什么好处,府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丁。 二少爷,三少爷也在慢慢长大。家里的万贯家财当真不稀罕吗?这是跟钱有仇吗? 不提下人心里怎么吐槽,作为本尊的高览回来就径直去了他爹的后院找他。 这一院子莺莺燕燕的,还真不好找,不过他有经验,直接找到了管家。他是他们高家的世仆,赐了高姓,名曰高付。从小跟着他爹,虽是仆人,在家里也是半个主子的存在了。 果然,没一会儿,他爹就出现在他面前了。不过他爹此刻脸色铁青。能不生气吗?将他从美人被窝里拉出来,能给个好脸色才怪,哪怕他考中了举人,给他赚足了脸面。 这个不孝子,阖府就没第二个人敢这么对他!但又不好发作,他们父子关系本来就比较紧张,更何况孩子大了,翅膀也硬了,他不想再雪上加霜了。 于是压住火气,瓮声瓮气的问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找我所谓何事呀!” “这我得问您呀!千里修书,急吼吼的将我招来,所谓何事呀?既然您这么着急,我少不得一来就让付伯知会您我回来了!”他语气谈不上好。 将他半夜薅起来,他还有意见了?高父气得没脾气了,索性直说道,“你如今考上举人了,也该成家了。为父给你定下了太常寺少卿孙大人家的嫡次女。” 高览一听,如晴天霹雳,脸刷的一下子就白了,“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给我定下婚事?” “笑话,给你定婚还需要你同意?这是哪家的规矩?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告知你一声,你没资格置喙。”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太常寺少卿是正三品的京官,确实是一门好亲。 他父亲可真是野心不小,不知道怎么够上的这等人物。不过太常寺少卿主管祭祀、礼乐等,并不是权力的中心,还不值得他放饵。 “若我猜的没错,孙大人应该有位了不得的亲戚。” 高父听后脸上竟然罕见了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面上不无得意,“孙大人的妹婿是文渊阁大学士孔璋,他颇得圣上赏识,我若是没看错,不出三年,六部尚书里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那你拿我当什么?你拉拢同党的工具?还是你往上爬的垫脚石?”高父被他问得,立时眼珠子瞪得要轱辘出来了,“ “你可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三品大员的闺女配你,还委屈你了?你出去打听打听,多少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婚事,到你这儿,还拿你垫脚石?” “那是他们,不是我。”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你是没摸过女人,所以拿那稳婆子当宝贝。等哪天你开了荤就好了。” 高览一听他这样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怪不得他在府城那几天总感觉有人跟着他,原来真有人暗中窥伺。他暗恨自己不小心。只他想差了,并不是父亲盯着他,而是另有其人,后面又有唐氏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的法子也简单,早在她相中高览的时候就已经将高家的情况摸的七七八八。知道高家在舟山府也有几门亲戚。她只需派人到这几家放出风去,那新科举人高览与没成婚就当了稳婆子的女人不清不楚。 这么劲爆的消息,他们高家若是要脸的人家,还想着给孩子结门好亲事,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跟她猜的一样,鹿鸣宴后没几天,高览就接到桐江府家里的来信,匆匆回家去了。唐氏面上不显,心里得意,回去不死也得让他扒层皮,至于他们两个的亲事,等着下辈子吧…… 高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依然语气强硬道,“总之我不同意,这婚事我不认,你要是不想成婚那天闹得太难看,赶紧去给我解了婚约。” 见儿子还是冥顽不灵,他这两年变化属实有点大,变得他都快不认识了。以前那个听话乖顺的儿子一去不复返,回来的是个生了反骨,专门来气他的儿子。 他不由怒骂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等你功成名就了,要什么女人没有,这婚事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别跟我这玩花招,小心玩火焚了你的心上人。” 他警觉道,“你想干嘛?” 高父双手一摊,看似无辜道,“我想干嘛,我没想干嘛呀!就是字面的意思。” 高览知道他的手段,他们高家的男人,想要的东西自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别逼我。”他声音不自觉带着颤音。 “我逼你什么?只要你乖乖听家里的安排成婚不就行了嘛!至于你说的那个女人,不过是个暖床的玩意儿,你喜欢直接纳到后院来就是。”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是在说一个物件儿一样。 “她不是那样的女子,那样与杀了她何意,你莫要动她。你若是敢动她,我跟你玉石俱焚!你听好了,你想搭上孔璋的关系,你自己娶去。 我既不会成那劳什子婚,也不允许你动她一根汗毛。” “哦?你不允许?老子就是动她,你待如何?”高父将桌子重重的拍了一下,撂下了这句狠话。 预想的顶嘴没有来,高览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矗立良久后,他突然抬头,用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望向他,那眼神锐利又直接, “我待如何?你若动她,我会让你身败名裂,大哥。”那声大哥在高铭耳朵里立时炸开了花,炸得他大脑瞬间空白一片,只觉得浑身战栗,连牙关都在发颤。 “你,你说什么混账话?我听不懂。” “公公奸了自己儿媳的奸生子,可不就是我吗?我不叫你大哥叫什么?”他双眼通红,像一只困兽一样低沉的回应。 “你~谁跟你胡沁的?你说,是谁,我打不死他!” “你一定在想,当年的事情,该打死的都打死了,没死的也远远发卖出去了,我怎么知道的?呵,有一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仅知道,我手里还有一封我娘去世前的手书,能证明她被公爹□□,相公不仅不帮她申冤,还助纣为虐,囚禁她,让她产下奸生子。为的仅仅是因为让那老畜生心生愧疚,将大部分家产分给你,而不是给那继妻生的,和那些莺莺燕燕生的。 我娘为什么死,她是难产,但是也是因为你,是你让她没了求生的意志!你愧为人夫!愧为人父! 以前我不理解,钱财真的能让人成为衣冠禽兽吗?后来我明白了,你们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贪财好色之徒,做出这样违背伦理,天打雷劈的事情也不奇怪。” 这个家,外人看花团锦簇,实际内里烂透了。 家里,祖父不是祖父,父亲不是父亲,都是类人而已,连个人都算不上。 关起门来过日子,只有自己知道这过的是日子还是月子。外人只看到他是锦绣堆里生出来的富贵公子,哪里吃过人间疾苦。实际上呢,起码活到现在,他感觉每天都像在历劫。 此刻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前半生在黑暗中独行,只有她能治愈我,若是不能跟她一起,别的都没甚意思,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 若是让我知道你动了她,我就将手书公开,让你身败名裂,让高家遗臭万年。你放心,若是把我弄死了,一样有人替我公之于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奉陪到底。” 想拿他当联姻的棋子,没想到棋子有一天也会咬手吧! 高父低头跟石化了一样,没有动作。寂静许久后,他略有沙哑的问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就是间接承认了这一段过往。 高览的指尖用力嵌进自己的肉里,却感受不到丁点儿疼痛,“六岁。”他语气冷漠的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六岁啊,那么小的年纪。 难怪,难怪他从小那么努力,他这么个身份,父亲去世后,他继承家业,不把奸生子弄死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有价值。只有让自己有价值才能安全长大。六岁就已然明白这个道理了,真是早熟的可怕。 若不是遇到这个事情,估计还藏着呢!真是可怕的对手。不愧是他爹的种,这做事风格像他爹。跟个毒蛇一样蛰伏,不击则已,一击必中。 不过也有不同,他们高家的男人对女人哪个不是绝情绝义的,竟还出了情种?真是稀奇!稀奇! “你赢了,不过你也输了。”他应该藏到最后的,现在没有将他这个爹利用干净就暴露了,可惜,真是可惜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0-160 第151章 佳音传来 “婚约我会替你解了…… “婚约我会替你解了, 不过家族的助力你以后也别想了,你这身份也登不了大雅之堂。”被人要挟的滋味不好受,他不忘拿话刺啦他。 “我本来也没想靠哪个。”这个家烂透了, 若是能选择, 他宁愿不出生,也不要生在这样的家里。世人看到他含着金汤勺出生,看不到他被烈火烹油煎着,一年一年的熬着长大。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富贵荣华,谁爱享, 谁享去吧,他是不会回头了。 至于这个辛秘, 他不说, 父亲宁愿烂肠子也不会说出口的。 昏暗的烛光下,屋里静悄悄的, 只有烛火跳动, 高览已经走了,只剩下高父在那枯坐着,望着烛火出神。 许久, 叹了一口气, 像是自言自语, 又像是跟谁说话一样,“晚娘, 这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劲儿倒像你, 唉~罢罢罢,算我欠你的。” 烛火被吹灭,黑夜将整个房间侵袭,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认真说起来,当时他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年他文不成,武不就。虽然是府里的大公子,但是因为娘早逝,后母田氏当家,又将自己亲儿子培养的出类拔萃,哄着那老畜生动用人脉让他步步高升,这还不算完,还谋划着要将家产全拢过去。那老畜牲在世,尚且如此嚣张,若是嗝屁了他不得全家喝西北风去。 在那当口,他天天出去应酬钻营,以图有所建树,在家里也有立锥之地。 也没想到那老牲口会对亲儿媳妇下手,完事儿说自己吃醉了,糊涂了。这件事影影幢幢的,他直觉有田氏在落井下石。自来他直觉很准。但是以他当时的能力,他没查到什么。 当时已然发生,后来妻子怀孕,他想着若是生下孩子,他爹只要看一次就会想起对他不住,权衡利弊之下,做出了对他最有利的应对。 他今年四十有二,能爬到盐运司副使,挣下这偌大的家业,是忍辱负重,是卧薪尝胆,是步步为营。 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晚娘,当年在最艰难的时候相互扶持的夫妻,要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若不是这孩子长得肖似她,老畜生一死他就让他陪葬了。还能让他活这么多年?当然孩子优秀也是一个他考量的因素。在他心里,人只分两种,有用的和没用的。优秀的孩子就是有用的棋子。 第二天天还未亮,黎明的曙光还没有荡涤世间的黑暗,高览已经吱嘎一声,推开了高府的大门,毫不留恋的迈过门槛朝外走去。 这里不是他的家,其实他的心不大,是两人三餐,是爱人相伴,半生所求,只是他依然漂泊…… 专心回程的岳展自是不知道高览这边跟家里闹崩了,才过了一夜又卷起包袱就紧随其后,往方山书院赶,也不知道家里因为他考中举人已然炸开了锅。 乡试成绩出来后,自然会登在官府邸报上,不日就会传到济阳县,自有济阳县的官差敲锣打鼓的将捷报传至家中。 所以不等岳展到家,岳家庄已经热闹起来了。这天岳知语正在家里遛鸟。不错,是遛鸟。岳展当年射了那金雕,将金雕养好之后就放生了。只没想到第二年,那金雕携了一只母雕回来,竟似不走了,没过多长时间那母雕就下了一个蛋,破壳而出一只小金雕。 岳知语后知后觉,这是盘算好了要来他家坐月子了。还没等小金雕长大,这一对神雕侠侣就自己飞走,独自快乐去了,留下了咕咕待哺的小金雕和当老妈子的岳知语。 为什么最后成了他照顾,因为全家上下最闲的就是他。原来还有小满,不过小家伙早在去年就被押去了私塾。 家里活计那么多,除了佃户,下人这些年统共就几个,邓叔,薛婶子,外加洪涛,都个顶个的忙。照顾金雕又是个精细活,家里人哪个闲着呀,看来看去就这位最闲了,所以伺候这小祖宗的活最后就落到他身上。 好在他年轻时候提笼遛鸟,斗蛐蛐,下棋,玩花鸟摸螃蟹,总之只要不跟科举沾边的,都不在话下,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所以照顾得小金雕毛色光鲜,精神饱满。都说术业有专攻,岳知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本事也有了用武之地,所以最近心情极好。 他在家里遛着金雕,就听到外面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凑热闹是人的天性,岳知语比普通人的天性更明显,所以一听动静在家也待不住了,直接出门去了。 还当怎么回事呢?原来是乡试成绩出来了,官差报喜来了。只见那些官差浩浩荡荡的往东南方向走,后面是一群看热闹的村民。瞧这去的方向,应该是他同窗的儿子岳承霄考中了。 啧啧,人家真是好命哟!儿子这么年轻就是举人老爷了,哪天要是他儿子岳展能考上举人,当个举人爹得是啥感觉呀,那不得跟公鸡一样,挺着脯走路,脚下生风呀! 想着想着他就被自己逗笑了,大白天的净做美梦。他儿子这两年干了啥他门儿清,净练字了。没出门考乡试前还将练的字拿给他跟他祖父看来着,看着舒展大方的字迹感动的他俩还热泪盈眶,老泪纵横,就差抱头痛哭了! 光练出一笔好字就满足的不行了,这得是费了多少功夫,费了多大的劲儿才练到这个步数呀!哪里还敢期望他这次考中举人? 他跟爹都商量好了,岳展现在年岁不大,他们要循序渐进,先把字练好以后,这次去练练手,下次考考试试,估计再多考两回,经验也有了,学问也攒够了,三十岁的举人老爷也是正当年呐! 这次虽然他儿子考不上举人,但不妨碍他来沾沾喜气呀,如是想着,他已经跟在队伍后面凑进热闹堆里去了。这一听,果然是去承霄家报喜的,而且人家承霄还考了第二,亚元呀!真是不得了。一万多人秀才里的第二名,绝对的万里挑一,真是没堕了岳麓书院的名头。 走在前面的一位族弟知道的多些,回头给大家说着谁家的谁也考上了。说着说着,竟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岳知语。 他的脸上有一丝惊讶,疑惑的问道, “知语兄,你怎么还在这儿呀!怎么还不在家候着,一会儿官差就要过去了。” “哦?什么意思?”他听不太懂。 “你还不知道吗?”看岳知语双眼茫然,不似作假,他又是欢喜又是着急滴道,“哎呀,你家岳展中举了,官府的官差这接着就要去你家报喜了,你这儿还不知道呢?” “什么?你说什么?谁中举了?”他没幻听吧。最近金雕总在他耳边唧唧的叫个不停,莫不是吵得耳背了? 他又大声的说了一遍。岳知语这才如梦中醒,震惊的五官都走了位, “不会吧?” 见他仍是不信,他分辩道,“这还能有假?官府的邸报都刊印了,白纸黑字的写得清清楚楚的,第92名。 你呀,别在这了,赶紧家去准备准备,别等官差过去的时候再晾了天窗……” 岳知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回家的,感觉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跟梦游一样。等见了夫人林氏才想起来有正事要办。 颤巍巍的道,“夫人,赶紧的,让人将家里过年没放完的鞭炮拿出来,把家里能使的铜钱都拿出来,用个簸箕装好,一会儿要扬钱了。” 林氏听夫君这么说,不由眉毛微微蹙,外面敲锣打鼓她也不是没听到,光听哪边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是岳展的发小承霄考中了举人。 “咋滴,咱日子不过了?同族的考中举人,倒把你兴奋的又是要放鞭又是要扬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儿子考中了举人呢!” “就是我儿展哥儿考中举人了!”他这一嗓子吼出来,林氏直接愣在当场, “展哥儿中举了?你没骗诓骗我?” 岳知语苦笑一声,“我骗你作甚,赶紧的准备起来,一会儿官差该来了。”林氏心里犯嘀咕,别是听岔了吧,可也得防备着万一真来,于是手下忙个不停。岳知语又让人将他爹请来,这种场合得老爷子出面。 岳勇毅来的时候整个人跟踩在棉花上一样,感觉特别不真实,怪不得今早听到喜鹊叫,原来家里真的有喜事。 见着儿子第一句话就是,“展哥儿真中举人了?”他双手交握,看上去镇定从容。可若是细细打量就会发现他交叠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里也带着颤音。 不等岳知语回答,那铜锣哐哐的响声,鼓鸣声已然越来越近了,来报喜的队伍都要到正门口了。岳勇毅顺着儿子的视线回头瞧去,就见浩浩荡荡的官差已然到了家门口。 没看错,是冲他家来的,确认了这一点,他陷入巨大的狂喜中。 耳边充斥着的是官差的恭喜声,乡邻的道贺声,感觉如在梦中。说好的循序渐进呢?说好的三十岁的举人老爷正当年呢,他孙子才不到二十就是举人老爷了?他是举人爷爷了? “同喜,同喜。”他回礼,大家面上都带着十二分的恭敬。恭敬?他没看错吧,这个表情以前从来都不是对他的。 即便他在族里岁数大了,辈分也上去了,但是对他恭敬的寥寥无几,只能是尊重有余,恭敬不足。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考到白头翁都只是个老童生。对于岳家这样诗书传家几百年的大家族,钟灵毓秀的人不知凡几。普通人家出个童生还多少在族里有些话语权,但在他们岳家,你考到白头还是童生,羞也羞煞了。 他熬了这么多年,脸皮都熬厚了,自认早都没什么羞耻心了,但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被人恭敬是这种感觉。 第152章 举人归家 他被人小心的虚扶着…… 他被人小心的虚扶着坐到上首的位置, 看着满屋子贺喜的人,梦里也就这样了。喟然长叹,现在让他立时死了, 他都没什么遗憾了。但忽然又想到孙子以前跟他说要给他考个状元来的, 以前他还当那是戏言,如今也信了,不行,他不能立时死了,他还没活够,他还要看着孙子考状元哩!想到这里, 他又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整个人仿佛年轻了许多。不得不说, 这有盼头的人生当真能给人注入无限活力哟。 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在后面压低了声音道, “还真是岳展考中了呀!这举人应该很难考吧!听说他左手练字才两年,又要练字又要看书, 一心两用, 还能考中举人?” “难不难考的,你数数咱庄子里这一批一起去考举人的娃,哪个学问不好, 这不是也就过了几个嘛!这说明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我滴个乖乖, 这要是不伤着右手, 不用费那功夫从头练笔,那得考出啥样的成绩哩!”有人突然想到了这一茬, 发出了一记灵魂拷问。声音不大, 但是震耳欲聋。 “还真是。果然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他家能出个会读书的儿郎呀!”那家里孩子读书不行的也不着急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你看人家岳勇毅家的风水都能轮好了,等过些年指不定就轮到他们家了。 有真心恭贺的,自然也有心里冒酸水的。 看到岳知语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平时的酒肉朋友心里酸楚不已。大家都是烂在一个锅盖子里的,也没见你平时咋管教孩子,凭啥我们家的就成了问题少年,你家的倒自立成才了?你比我们还懒,还馋,还不事生产,婚前靠父母养,婚后靠媳妇养,现在眼看着能靠儿子养了。这是什么样的人生,这享福的能躺赢的人生,谁不羡慕,个个眼红他眼红的不行。唉,万般皆是命,谁让自己没摊上这样的儿啊!!! 岳知语又不是个傻的,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等一的好,察觉到别人羡慕妒忌恨的目光,他装作不知,心里却美得冒泡。 羡慕吧,谁让你们不会生呀!晚上宴请的时候,岳知语借着酒劲就说起了当初媳妇生岳展的时候,那是突生异向呀,院子里的桂花一夜间全开了。 乡试的榜单又叫桂榜,不就应和了他儿子能荣登桂榜嘛!说得大家一愣一愣的,都说是极是极。林氏抚着耳鬓的碎发,强笑着低头不语,她简直没眼看,一抬头就伤眼。桂花八月飘香,展哥儿五月生辰,编瞎话都不会编了。也不知道大家晓不晓得岳展的生辰,总之,都识趣儿的没有揭穿。 她心里腹诽,若是会试得中,这家伙该不会说她生岳展的时候院子里的杏花一夜全开了吧!会试得中的榜单又叫杏榜,因为放榜的时候正是杏花开放的时节。且看他以后怎么表演吧! 今晚的夜宴虽然比不上岳承霄家的,毕竟人家考中了亚元,那也是林氏自嫁入岳家家里最热闹的一次。 这主角还没衣锦还乡呢,家里庆贺的酒席已经摆了好几场了,高兴嘛! 岳展一行回乡的同时,完成任务的考官们也要打道回府,回京城复职去了。 一路上虽跋山涉水,孔璋也挤出时间将岳展的想法整理归纳,确定无甚遗漏后,将厚厚的信件放入信封中,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河南,并嘱托一定要送到裴大人手中。 等回了京城,一个月的舟车劳顿下来,大家都要颠散架了。孔璋在家休息了整整三天才感觉自己缓过来了。 前段时间在外办差,都没有好好陪家人,因此归家以后,不是必须的应酬他最近都猫在家里。 这日午后,孔璋躺在廊下的躺椅上,半眯着眼,轻柔的秋风吹过,感觉每个毛孔都舒服极了,他心里喟然长叹,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呀! 正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光,这时候有下人来报,袁大人给他精心挑选了几个艺人,给大人送来消遣消遣。 袁大人?他想起来了,是这次巡考的副考官,以前没怎么打过交道,这一趟下来近距离接触,他发现此人油嘴滑舌,溜须拍马的本事了得,只是品味独特,尤其欣赏岳展这一款演唱的曲儿。 本来想将人直接打发回去,下人说这次送来的人跟往常那些都不太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他有些好奇,就让人带上来他瞅瞅。 这一瞅不要紧,好家伙,个个色(shai)都黑黢黢的不说,都肌肉发达,这是要给自己演练相扑不成?这个他喜欢呀!别看他是个文官,他不太喜欢看些文人骚客的东西,武艺表演才对他的胃口。 于是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好整以暇的要看他们对打。 结果等了半天没等来他想象中的对打,不期然等来的却是几个人嗷的一嗓子,险些把他吓出猪叫声。 他还没回过神过来呢,那边已然又嚎叫开了,把他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此刻不似在人间,是游走在阴间。 这一个个的唱得跟黑白无常一样,这哪里是让他消遣的,这简直是让他消失的!他自问他跟袁大人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怎么就这么不见得他好。他刚回来没几天就送了他这么大一份礼。只听一声孩童的哭声传来,瞧,不仅吓着他了,连他的幼子都被他吓哭了! 袁易之你好样的,本官虽然欣赏不阿谀奉承,刚正不阿的下属,但也不喜欢挑战本官底线,给本官跳大神的的人。 你有种,你等着…… 初秋的阳光正好,湛蓝的天空上,朵朵白云像棉花糖一般,让人想去舔一口。就在这秋高气爽的天气里,终于等到岳展归家这日上午。 岳知语正百无聊赖的在村口等着岳展归家。他刚把父亲送回家,父亲昨个儿已经在这等了一天了,一大早又在这等着,上了年纪的人也不禁熬呀,好说歹说才把他送回去,他来接替他。算算日子,怎么着也该到了。 正想着就见远处驶来一辆马车,直觉就是岳展他们坐的车。为什么这么说,一大早的,除非远行归来的人这个时间回来。一般人家不都是晚间才归家嘛!果然,就见那车帘子被掀开了,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爹,你怎么知道我们这时候回来啊?”岳展吆喝着喊道,知父莫若子,他爹是个懒货,早上又爬不起来,若不是提前知道他们这个点要归家,凭他对他的了解,是怎么也不会一直等他的。 “还不是你祖父,一闲着就在这儿守着,我不来倒替着,不用等你们到了,他得先累病了。”岳展明了,他爹有很多地方让人指摘,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爹,你快上来吧。有马车拉着,咱们接着就到家了。”这回行李可不少,让马车拉到家门口都省事。 他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快快家去吧,我在后面走~走~就~~~~”行字还没说出口,一只大手一提溜就将他如老鹰逮小鸡一样将他提溜到马车上了。 他提着一口气,好悬没让他吓死。这马车还跑着呢,这熊孩子,艺高人胆大也不是使在他这个亲爹身上的。 他理了理衣服,这孩子怎么恁大的劲儿,都是举人老爷了,还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不过现在正高兴,也不跟个熊孩子计较了,他自己都没发现,打从见了儿子,他的笑就怎么也收不住,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等到了家,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虽然才上午,家里早已经坐满了客人,自从岳展中举的消息传出去后,他们家的客人就没断过。林氏嫁进门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家里怎么这么多亲戚,都是七拐八拐的,总能跟你论出个姑舅姨表亲来。 待听到岳展他们回来了,家人包括来的客人都聚集到门口。来做客的也不是傻的,都是数算这日子来的,怎么算岳展他们也该回来了,就在他家吃杯茶,套套近乎,顺便来个守株待兔。 待他们挨个下了马车,众人发现洪涛这个小尾巴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小尾巴。 只见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童从车帘里出来,他穿一身牙色的秋衫,长得玉雪可爱,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得人心里都化了。 哪里来的孩子哟,长得这么讨喜! 那小童一掀帘子看到外面竟然这么多人在看他,立刻拘谨的不行,他推开洪涛抱他的手,张开双手,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爹,抱。” 爹?谁是他爹?岳知语第一反应莫不是沈朗给他闺女戴绿帽子了?可那孩子招手的方向又不像,顺着那方向,他看到他儿岳展回头了。 只见他笑着摇摇头,一步跨过去,单手将他抱在怀里。小童如愿进了熟悉的怀抱,立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亲昵的在他脖颈处蹭了蹭,看着岳展满心满眼里都是怀里这个软乎乎的孩子,抱孩子的动作又这么熟练,显然是抱习惯了的。 岳知语整个人懵了,俺滴天,俺滴地,俺滴七舅姥爷八大姑的~~谁能跟他说说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大孙子? 第153章 婚事难题 岳知语还没反应过来…… 岳知语还没反应过来, 林氏倒是先问上了。 “他叫你什么?这是谁的儿?你给我说清楚。”林氏平时极好说话的人此刻都面露不善,当着众人就质问道。 小孩子最容易察觉出别人对他的恶意,被这样一指, 他立刻缩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往岳展怀里拱, 跟个小猪一样,泡¥沫¥独¥家拱得岳展痒痒的,都要抱不住了。他用右手拍拍他的小屁股,温声说着,“别闹!” 随后他才抬头对他娘道,“娘, 瞧你,都吓着孩子了!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他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揭于行的短儿, 说是他买来的孩子。他看过他的是身份文书,若是按着上面的年龄算, 他也快三岁了。应该是从小吃不饱饿得看上去小一些。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少知道羞赧了, 也能听得懂别人说的坏话了。公之于众对他是好事,可孩子以后还要留在岳家村,来路不明的孩子注定要受人非议长大。所以只能跟他娘打太极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 此时岳展已经被他娘碎尸万段了。还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你看看周围这一群人脸上都成什么色(shai)了。 岳知语看大家一直聚在门口吃瓜也不是个事, 让他们先进门, 进门再说。说着迎着众人就进门了。 急的后面的林氏团团转,这狗男人平时当甩手掌柜, 关键时刻倒是掺和上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得趁着人都齐整赶紧解释啊!他倒好,他倒是把人往院里迎啊, 但也有抱到新瓜就迫不及待出去一起分享的!没看后面那两个一边往出走,一边窃窃私语的小媳妇儿就是。 还有这几个阿婆也要走了,本来她们是等着岳展回来,要给他介绍个好亲事的,都偃旗息鼓了。突然冒出个儿子,状况这么不明朗,这个点上保媒拉线不是得罪人嘛!先回去跟人家说说这个情况吧。 她是知道自己儿子的,绝对做不出先斩后奏,将别人姑娘肚子搞大这种事儿。这里面肯定有内情,现在不赶紧当着众人解释清楚,不出明天全村里有一个算一个都知道她有孙子了!这还了得?他儿子还要不要娶媳妇了? 可形势比人强,已然这样了,即便她长袖善舞,有这么个拽着她袖子的,她也舞不起来呀!只得跟着众人进了院子。 后面的人脸上当真异彩纷呈,虽然憋着没问,但是吃瓜的表情藏都藏不住。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呀! 有人心里揶揄,这岳知语家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啊。这儿子出去考一趟试,回来孙子都有啦。而且估摸着这事儿八成是真的,看这祖孙俩长得多像呀! 也不怨别人猜,岳展长相随了父亲,若说岳展跟于行有三分相像,那岳知语跟于行就有五分像,他跟于行都是白皮子,怎么打量都是他们家的种,没跑了。 都见了新举人,知道人家家里有家事要处理,都是来结缘的,又不是来结仇的,略坐了坐,大家都知情识趣儿的先走了。 “说吧这,怎么回事儿。”客人都走了,岳知语接着就要三堂会审。 “姐夫,你跟于行去廊下的秋千那玩一玩吧。”他把孩子交给姐夫,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孩子跟他也熟识了,又是听着是去玩秋千,也不黏人了,由着沈朗抱去玩耍了。 岳展看着他们出了厅堂这才转身跟家里说起了于行的事。 这么小的孩子跟着个杂耍班子用脚趾丫子想想就知道遭了多少罪。家人脸上都面露不忍。 “虽然这样,但外人看你凭空多了个儿子,那想跟咱家结亲的都打退堂鼓了。” 可怜他儿子黄花大小伙子一个,都快二十的人了,想着考上举人怎么也能得一门好亲事。这下好了,不用成婚就后继有人了,指不定多少人在后面看笑话呢! “我也想过了,可他是个人,又不是东西,藏不住,既然这样就让他大大方方露个相,好过以后藏头藏尾的,跟咱偷了个孩子似的。 既然他叫我爹,我养他便是。至于你说的成婚,我暂时没甚想法,若是有那人家嫌多了个孩子,那正好,爷还不娶呢!再说我还小呢!不着急。” “你养他?你拿什么养他?”岳知语扶额。 “我有银子。”岳展回答的底气十足。岳知语这才想起来,这熊孩子还真有银子,那年剿匪奖的三千两银子,回来还剩下两千多两。他要上交,他娘没要,直说是儿子辛苦拿命赚的,让他自己拿着,想买什么买什么。 他也没客气,一个一个的孩子往家里买。先头洪涛,他就不说了,买了养几年倒也能得用。这个更好了,买来还没有膝盖高,还是个良民,要当儿子养大。 “你小?咱村里跟你一样大的,儿子都满地跑了。” “我的也满地跑了,不是都能荡秋千去了嘛!哈哈哈!”岳展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出声。 当父母的都愁死了,儿子还笑?见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认下这个孩子,岳知语从内心里深觉:儿大不由爹呀! 这货就是个顺毛驴,暂时还是不要杠起来的好,得空了他好好想想,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见父母不吱声了,岳展还当这是说动父母了。 岳展回来了,一家人中午肯定要聚一聚。岳知语赶紧让人去接老爷子过来。老爷子这两天念叨的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急等着抱抱他辛苦去考试的小孙子,这回好,出去一趟,重孙子都给他领回来个,也让他抱抱,就是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这份“惊喜”了。 还有林姐儿一家,怡姐儿一家,因为离得近,消息也灵通,都不用通知,这还不到晌午呢,就都拖家带口的来了。 林姐儿家的阳阳比于行大不了多少,又正是爱玩的年纪,平时被娘拘得狠了,一看到一个跟他一般大的,长得好看的弟弟,立时跟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直说这个弟弟好看,让娘带回家去。 要吃饭的时候,小家伙拘谨的很,抓着岳展的衣角。这也不怪他,这里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初来乍到,人都不认识。他们又总盯着他瞧来瞧去的。 岳展将他抱在腿上,因为坐得高,桌上的饭菜都尽收眼底。岳展先将一个喷香的四喜丸子夹在他的小碗里,让他自己用小勺子舀着吃,又给他乘了碗菌菇豆腐汤,放在一边凉着。他吃上几口丸子就给他再夹个别的软烂的菜吃,看汤不热了,再给他喝上几口汤。 小家伙吃得欢实,边吃边摇腿,岳展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吃饭,忙得不亦乐乎。 没注意到一家人看得目瞪口呆,往常只把岳展当个没长大的孩子,没想到他照顾起小孩子来这么精心,比林氏也不差了。 林氏毕竟生养过好几个孩子,身为女子又有经验,可岳展一个大小伙子,真没当过爹,业务能力有限,就这,还能培养成这水平,怎能不令人惊叹。 岳勇毅吃了几口菜,他得先压压惊。凭空多了个重孙子换谁都震惊不已。即便儿子提前跟自己说了来龙去脉,可听着小童那一声声爹,喊得他肝颤~~ 再瞅瞅这伺候孩子的架势,还真是要认下这孩子了。今天真是又惊又喜,真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天。 到掌灯时分,林氏躺在床上跟烙饼一样怎么也睡不着。 她愁啊,虽然是养子,可没成婚就喜当爹。本来想着考上了举人,儿子的婚事也不用愁了,这下好了,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可不容易了。 人家千娇万宠着养大的姑娘,一进门就要当娘,换谁谁也不乐意啊。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旁边眯着眼的岳知语懒懒的说道, “娘子,都这么晚了,你这翻来覆去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呀!” “睡睡睡,你还能睡着?展哥儿带回个孩子回来,村里肯定都传开了,以后他怎么找个好亲?” “你光想着愁事,你就不想想,今天之前你能想到你成了举人娘,我成了举人爹了吗?就这,还不够你高兴的?”岳知语一边说一边嘿嘿的笑,跟个偷了腥的猫儿一样。 林氏一想,倒也是。可又一想,她这么出色的儿子,心里又憋屈上了。 “你知道今天陈媒婆来了吗?她之前还跟我私下透露,县令家的千金品貌好,我听着有那么点意思,可今儿一看到展哥儿领回个儿子回来,人家立时就走了,都不带一丝儿犹豫的。” 一听是县令家的千金,岳知语立刻精神起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 “你说谁?是卢县令家的千金?” “除了他家还能有谁?”林氏不无可惜的答道。 “你听岔了吧,他家千金的成婚喜宴我还去吃过哩,嫁的是蕲州刺史的儿子。”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小女儿之前一直在本家住着,这卢县令若是没有遇到之前的事早就升迁回京了,这一直升不上去,小女儿又到了年纪没法再拖了,这才从本家回来了。” “留在本家不更好成婚吗?” 林氏撇撇嘴,大老爷们哪儿知道这大宅门里的官司。 第154章 上族谱 “你当人心都长得跟你…… “你当人心都长得跟你似的,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哪个是包藏祸心的。再说有那好的儿郎自家不留着,还给个借住的表姑娘?还不如到爹娘身边找个知根知底的, 得些实惠。” 岳知语知道这卢家可了不得。卢家是京城世家, 卢县令这一支虽然是分支,但是主家的力也不是借不到。瞧着上次塌桥那件事,就是因为上面有人,这才保住了官位。换个人试试,县令的位子多少人觊觎呢!就等着你有点儿缺儿,好抓住, 一把把你拉下来。 朝里有人,职位做得也稳当。他儿子以后入朝为官可不就得指望着这种岳家呀!而且卢县令这几年官声不错, 等这次考评过后, 未必不会再往上升一升。 林氏见丈夫又不说话了,用胳膊肘推了推他, “当家的, 你倒是说说这该怎么办才好,咱儿子平时看着挺好说话的,但是有时候又跟驴一样倔, 极有主意, 哪里是能劝得了得。” “劝不了他, 总还有别的办法。你让我想想。”他老神在在的说道。 “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 明儿我还要早起喂大拿那个小祖宗呢, 你瞧,今儿我就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它就在我的胳膊上叼了一下, 疼死我了。”说着挽起袖子给她看。 大拿是岳知语给小金雕起的名字,因为脾气大,脾气臭而得名。 林氏定眼一看,他的右胳膊上果然有一块红痕,不是很明显,得仔细瞧才能瞧出来。她心里腹诽,真是受不得一点儿皮肉之苦喲。 见他矫情成这样,林氏也没了谈话的兴致,灯熄后,她闭着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蒙蒙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陆续有人来坐客,推杯换盏间自然少不了恭维岳知语的话。 在乡试之前,可没人看好岳展,但是事实胜于雄辩,他证明了自己,左手书一样可以考中举人。 大家直说羡慕他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儿郎,还有的恭维,若是岳展右手没伤着,这解元也是手到擒来。岳知语一想也是啊,若是儿子没伤着,没耽搁时间去练字,指不定还真就能得第一。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不舒服,比丢了一车金元宝还让他痛心。 这一痛心免不了就跟岳展唠叨。他见着儿子就无不可惜的抚着短须道,“若是你右手没伤,说不得也能中个解元了。”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他脸上浮现些许怨怼之色,眉头都快蹙到一起了,“你说了你救了那么多人,也没见几个对你感恩戴德的,一只手都废了,图个什么呢!” “我救人但求问心无愧,从没指望别人感恩戴德。不求感恩,无怨便是德。再说认真说起来,这次的乡试多亏了景川先生。”说着他将景川先生赠药和考场众人闹肚子,他吃了药侥幸没有在卷面上戳个屎戳子的事情与父亲说了个大概。听完这些岳知语面上才好看了些。 想想儿子这次考中的名次,若是没有带药,这一通茅厕跑下来,考中基本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人还是要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自此也就放下心结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哩。 眼看着外面传言愈演愈烈,岳知语这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要办好,得先跟那小屁孩拉近关系不是。可这孩子防他就跟防贼似的,好似他要将他偷了去。看他总盯着大拿看,他算看明白了,他长得不稀罕人,可耐不住这金雕稀罕人呀,这就好办了。 于是打从这天起,他就带着小金雕天天在于行面前晃悠。又是让于行给它喂饭,又是让他摸摸的。喜的这孩子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自然对岳知语的防备心也放下来,两人也慢慢熟识起来。 岳知语是谁啊,他从小别的不会,就学会了一个本事,那就是玩。天天带着他斗鸡,玩蟋蟀,要不然去下河挖螃蟹,捉泥鳅…… 他将毕生的绝学都使上,这谁能招架的住呀,更何况是一个两岁多的小豆丁。岳展若是知道也自愧不如,他哪儿有他爹玩得花。 在岳知语糖衣炮弹的攻势下,这不,没过几天,俩人就勾肩搭背,不是,勾肩上背了。 眼看着两人感情与日俱增,岳知语这天带着他去下馆子,直把这小祖宗喂得满嘴流油。饭后,小人儿打着饱嗝满足的在岳知语背上趴着,跟没长骨头一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人儿还叹了口气。 “个儿还没椅子腿高,叹什么气呀!” “你都愿意跟我玩,为什么哥哥们不跟我玩呀!”自从上次阳阳跟他玩过几次后就大不跟他玩了。 小孩子很奇怪,或许有一种慕强心理,过了新鲜劲儿以后,总喜欢找比自己大的孩子玩,跟比自己小的玩几次就够了,更何况实力还不如自己。 “那你想不想跟他们一起玩啊?” “想啊。”可惜他们都不带他玩。 岳知语眼珠子一转,适时的开口了, “我有一个办法,保证他们乖乖跟你玩,你看你认岳展当爹,你在咱村里辈分就太小了,见到这些玩伴,你都得叫哥哥,姐姐。你若是认我当爹,你就是他们的小舅舅,小叔叔。他们敢不跟你玩,家法伺候。” 于行抬起他的眼睛懵懂的看向他,睫毛扑闪扑闪的, “可是你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一句话扎得岳知语生疼,现在的小孩可真不可爱。 “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我时间多啊,像这样天天能陪你玩。还有那小金雕是我照顾着出生的,你要是认了我当爹,以后就给你了,再有下次见了囡囡,她得叫你小叔叔,你想想你厉不厉害………” 不提岳知语如何跟小家伙好话说尽,各种许诺,等晚间归家的时候,岳知语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就去了后院。林氏刚从厨房里端出刚做出来,冒着热乎气的枣泥糕,迎头就看到这爷俩儿耍回来了,一模一样的笑脸,脸上都有两个酒窝,别说,这样一看更像了。 她打量的功夫,这一大一小已经凑到她眼前了。岳知语一只手抱着小豆丁,一只手轻轻拍拍他的小屁股,“叫人。” 于行笑得跟一朵向日葵一样,望着林氏温柔的目光,小声的叫了声“娘。” 额滴个老天爷,林氏听了差点闪着腰,手里的枣糕险些没端住。 这是怎么个情况,林氏面上绷住了,毕竟孩子在看她,她笑着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又见于行对着相公叫了声爹,他高兴得跟偷了腥的猫一样,“乖”,他轻轻拍着于行的后背。 岳知语此刻自鸣得意得不行,你说他怎么就这么聪明呢?他怎么就能想到这么个奇思妙想呢? 林氏拿眼去觑着相公。虽然有点惊讶,不过这小奶音叫起来,都快把她的心融化了。多少年了,再没个软乎乎的孩子叫她娘了。 可看他那傲娇的样,若是屁股上插着个孔雀屏,高低他要来回走两圈。 不用他说,她立刻就想明白了。这是祸水东引,引到自己身上了。儿子不就摘出来了吗?嗯,这个办法很岳知语,符合他丈夫那智商。 虽说这个办法不大妥当,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更两全其美的法子。孩子也着实可怜,他们家若是不收,送到别家不知道会不会遭罪,再说这也不是小猫小狗,是个活生生的小人儿,由不得不慎重。既然这样,留在她家也好,家里又不缺这一口吃的,也能给他最大的照顾。 林氏自己都不曾察觉真实的原因是被这奶声奶气的一声娘,唤得她那母爱要泛滥了,没有丁点儿抵抗力。 待到见了岳展,于行被岳知语教着唤了一声“二哥”。把岳展唤得呆愣当场,他九十分的大脑愣是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小孩子知道什么,唤一声二哥就被他“爹”塞一颗糖,甜甜的糖,吃得他的眼睛眯得跟月牙儿一样。 见儿子这个表情,岳知语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一脸不容置疑,“你毛还没长齐呢,哪里懂怎么养孩子,还不得是我跟你娘,以后于行就是你小弟了。” 岳展震惊过后,想想既然孩子不打算让别家养,自己能扮演的也只有一个角色,况且这几年他还要准备会试,只怕冷落了孩子。这样也好,这样于行有爹有娘,角色没有缺失。他爹不靠谱了那么多年,这几年也着家了,踏实了,他娘自不必说,有他们陪伴,于行应该能有个美好的童年了。 就这样一语定乾坤。晚上岳知语又召集了全家人,当众宣布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其他人自然明白父母的一片苦心,都接受良好,只是可怜小满跟阳阳前几天还是大哥,今儿这才几天就翻了个个儿。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对着个矮豆丁叫“小舅舅”,还被外祖父耳提面命以后要尊重长辈,舅舅要跟他们玩,不能不带着云云。 既然认下这孩子,肯定要上族谱的,不上族谱,在村里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孩子看着聪慧的很,若是想走科举的路子,肯定要上族谱,入岳家私塾读书比较好。 好在于行有良民身份文书,又有岳知语从中运作,没几日,于行就上了岳家族谱。 不过上族谱的时候,岳知语总觉得他族叔哪里怪怪的,眼睛也不端详那身份文书,光在他们爷俩之间来回打量,对他笑的也诡异的很。他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他看错了,索性不庸人自扰了。 于行现在正式改名为岳于行。为什么只是添了个姓,没有改名,岳家父母觉得于行的名字里肯定寄托了他家人的一些期望。总得给人留个念想不是。 第155章 秘方 这几天村里的吃瓜群众可…… 这几天村里的吃瓜群众可是撑坏肚皮了。那新鲜出炉的举人岳展带回来个儿子来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消化呢, 怎么,那儿子转头又成了他老子岳知语的? 瞅瞅孩子的年纪,再掐指一算, 岳展那时候忙于科举, 哪里有时间有精力去做下这业障。 肯定是岳知语陪着儿子三年前去舟山府参加院试的时候惹出的风流债,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这么像。 儿子这回去舟山府参加乡试可不就让人缠上了嘛,估计是把孩子甩给他家又敲了一大笔银子呢。这也是岳知语能干出来的事。 大家为什么这么说,早些年那岳知语还未娶林氏的时候也是老风流了。有一年在县里怡红院为了争一个窑姐儿,跟别人打起来了,把对方揍了个鼻青脸肿。那家娘气得狠了, 也是个有手段的,查出来对方是岳氏族人, 花了钱让老鸨使人敲锣打鼓的去岳家庄要嫖资。 这件事把以诗书传家的岳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为这,族里都动了家法, 抽了他三十鞭, 险些要了命,这还是族老出面才保他的结果。 也因为这件事当时闹得人尽皆知,岳知语当时婚事成了老大难, 如果不是林氏家里当时遭了难, 急需庇护, 哪家的愿意将闺女说给个文不成,武不就, 还跟窑姐儿有瓜葛的人。 不过这些都是老黄历了, 年轻的一辈都不知道。 林氏也是过了些年月才驯服了这头倔驴。但是现在看来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偷香窃玉的毛病估计没改了。 大家为什么这么确信也是有佐证的,你看人家上族谱上的那叫一个轻松呀!入了族谱, 若是以后惹出什么祸端,那可都是牵连九族的,由不得族里不慎重。 族里也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不管怎么说,终归是他们岳家的种,人家林氏都不介意,他们介意个什么劲儿啊。人家既然说领养的就是领养的呗,为什么要揭穿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更何况眼看着他家要起来了。不提岳展已经是举人了,二女婿也是举人,学问一直很好,听说来年开春就去京城参加会试。若是得中,就是官身了,他们吃饱了撑的去找他家不自在。 就这样岳知语认养子这件事,除了有人在背后暗戳戳传几句酸话,明面上竟然都接受良好。 权势有时候真的是个奇妙的存在,当你一无是处的时候,办点芝麻粒子的事儿都会让你体会到扑面而来的恶。可当你得势的时候,生活就像如鱼得水,再无难事绕心头…… 等岳展终于从被叫爹到二哥之间适应下来的时候,于行也适应了在岳家庄的生活。岳知语两口子奔五十岁的人了骤然又重新养一回孩子,尤其是听着他奶声奶气的喊爹喊娘,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于行每天起床就有娘投喂的各种好吃的饭食,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吃完饭就跟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爹身边,出去不是游船,就是看斗鸡,斗蟋蟀,听戏,若是凑巧,哪家新开的店门前还能看一段舞狮表演,回来的路上他爹再买几样实兴的点心,你一口我一口的,一大一小吃得不亦乐乎。 开始林氏还不知道,见每天的夕食孩子怎么都不怎么吃,又见他肚皮鼓着,林氏掀开于行的衣服一看,得,鼓得跟个小西瓜一样,这是又在外面吃饱了来家的。 岳展归家的时候也碰到他们父子俩从外面回来,都背着手,一样的动作。更遑论两人还有五分相像,这要说不是亲生的,谁信呀!细细看,这才多少日子,于行都有双下巴了。眼睛里荡起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小孩子恢复的快,以前不好的记忆都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每天在蜜罐里甜甜的日子。天性终于得以释放。原来,这小家伙这么爱笑呀!天生一副笑脸,见人就带笑。 他有时候还羡慕于行呢,他跟于行这么大的时候,这个爹天天出去吟诗会友,胡吃海喝。不过倒是挺关心自己的,每次他惹祸的时候,人就跟踩了风火轮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现在嘛,年纪大了,心思都在家里了,可不就便宜了于行。 也是于行自己也乖,又聪明伶俐,岳知语呢,天天被个小豆丁叫爹,叫得他自己感觉都年轻了不少。 不过也有甜蜜的负担。自从他认下于行后,他以前那些狐朋狗友都变得神经兮兮的。 总是旁敲侧击的问他平日里一日三餐怎么吃,有什么保养秘诀。 他一个男人能有什么保养秘诀?吃得也无非就是五谷杂粮。可他说了,人家不信呀,谁信呀!在知天命的年纪还能生个大胖小子,没点儿独门大药丸,怎么可能? 个个心里都腹诽,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是个老奸巨猾的呢,有独门秘方自己藏着掖着,独自享用,自此疏远了他。岳知语要是知道,心里还求之不得呢!这些酒肉朋友吃饭结账的时候比谁都窜的快,哪回不是他结账。有这钱省下来,他能给他小儿买多少小食了。 满心满眼里都是他小儿子的岳知语带着孩子去永兴斋买芙蓉奶糕的时候,老板娘一听那还没桌子腿高的小童,叫那头发花白的男人叫爹,心里当即就惊为天人。 能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人,也是大胆的,咦,长得跟个酒囊饭袋似的,没想到在床上还是个伟丈夫哩,就悄悄往岳知语那下三路瞧。 岳知语察觉到对方的眼神后,就臊得不行,拿上点心,抱着于行,就往外狂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哟!现在的小媳妇咋就这么生猛呢! 这还没完,济阳县统共这么大的地方,想打听谁打听不着?后头那小媳妇的丈夫竟带上厚礼直接找到岳知语家里去了。 原来啊老板娘的相公今年四十有二了,前头妻子给留了个闺女,后头两人成婚多年一直无所出,正愁呢。看着人家男人比自己男人还老,还能时候生,这不就让丈夫打听上了! 岳知语跟人解释是养子,对方回以眼神就是:你看我像傻子?你们长得恁像,不是爷俩说出去谁信啊!你就是不愿意告知呗! 满怀希望而来,失望而去。可偏就巧了,一个月以后那老板娘竟然怀上了。大家纷纷传,听说他家前段时间去了谁谁谁家问秘方了呢!看来他家真有生子秘方,不行,得跟家里那个要不上孩子的亲戚说说去。 打从这次“旗开得胜”以后,家里差不多情况的,想生孩子的,不是使人打听就是亲自登门拜访。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俨然把岳知语当成了送子娘娘。 岳知语接待着一个一个来求子的人,面上带笑,心里流泪。他说什么秘方也没有,不是得罪人嘛!一个两个的无所谓,眼看人都快将他门槛踏平了。来客里问生子秘方的跟恭贺他儿子中举人的各占一半了,隐隐还有超越之势。 他一点儿不说,岂不是要得罪死人。于是他连夜查了各种书籍,搜罗了几个济世良方。再有人来问的时候就直接抛出去,省得个个都觉得他有啥秘诀不愿分享。 还别说,那些人欢天喜地的领了方子以后,回去照做,竟然有半数多都怀上了。自此岳知语的香火旺盛,弄得他自己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岳展得知以后,险些笑破了肚皮。这个他还真懂,其实怀不上有的时候是心理原因,压力太大,太过焦虑,有了岳知语这个半仙儿坐镇,心理上有寄托,踏实了,怀孕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 会泯县一处府院内 夜已经深了,院门的灯笼被风吹得光影晦暗,裴谨言披星戴月的拖着灌了水的靴子,迈着沉重的人步伐回到府上。他得先把脚上的靴子换下来。 连日抗洪,他天天和手下的兵士一起泡在水里。腿脚早都泡肿了,脱靴子的时候都险些脱不下来了,还是下人拖拽着好容易才脱下来的。 甭看天天在外面忙活,回来心情就没有好的时候。能好吗?洪涝本就严重,雨还跟泼一样下,下游百姓流离失所。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总感觉是螳臂当车,不能胜任这份职务。 每天都有下面上报哪里哪里决堤了,他加派人手,昼夜不停的让人守好堤坝总是治标不治本,就是没有一个好的办法驯服这条黄龙。 现在焦头烂额,无甚心情,胡乱的扒拉了几口饭,就坐到桌案前开始处理案头上的摞起的高高的卷宗,这个时候下人呈上来今天收到信件。 他抬头扫了一眼,发现最上面那封是他师哥的信,他师哥孔璋平时也是个大忙人,若不是有事绝对不会来信叨扰。 他将手里的卷宗放下,先拿起了信件拆开看了起来。这一看,就入了迷。 一封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时而思索时而皱眉,又站起来来回踱步…… 把旁边一直跟随他的崔九,看得莫名其妙。他从小被卖到裴家,跟在大人身边十几年了,几时见过他这样反复无常的时候。 正愣神间,突然听他抚掌大笑,崔九的心一下子蹿到嗓子眼儿上去了,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三抖。 这是要吓死他呀,怎么就没个前奏,就~就突然大笑,大半夜的,屋里烛光昏暗,满室寂静,突然的又是拍掌,又是大笑的,可不就渗死个人哟! 第156章 天理昭昭 他寻思别是被什么精…… 他寻思别是被什么精怪夺舍了吧!怎么笑起来没完没了的。听得他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了, 紧张兮兮的看着正主。 等他终于平静下来,面上眉梢都是笑意,这还是刚刚愁眉不展的大人吗? “崔九,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挥动了一下手中拆开的信件。 人生三大喜, 升官,发财,死婆娘。升官嘛,大人刚升了官也没见他喜成这样。发财,大人不爱财。呃,他能说死了婆娘吗? “呃, 是关于夫人的?”他说得隐晦。 一提夫人,裴谨言脸上的喜意立马浅了三分, 轻斥道, “提她作甚?” 得,跟夫人无关。 大人跟夫人感情着实一般。夫人是太夫人亲自选的, 在外面确实贤良淑德, 无可指摘。但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对大人嘛,就是冷冰冰加冷咚咚了。 原还以为是新婚小两口还不熟, 等过过日子就好了。可一日一日过下来, 夫人愣是半点没改。也不是半点没变, 在怀公子之前,确实热络了一段时间, 可怀上以后就变得又跟从前一样了。 裴谨言后知后觉, 这是拿他当公牛使唤了,用完就丢出手去,丁点儿都不拖泥带水。认知到这一点后, 夫妻关系更是急转直下,现在已经到了“相敬如冰”的程度。 所以崔九大胆的猜测是夫人驾鹤西去了,结果不是,那是什么呢?看他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裴谨言也不兜圈子了。“呶,这次乡试一名举子提出了一个治理黄河水患的绝妙办法:筑堤束水,以水冲沙。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届举子卧虎藏龙,实力当真不容小觑,怎么会想到想到这么精妙绝伦的办法呢?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一边赞叹,一边感慨连连……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了,起码裴谨言今夜是激动的睡不着了,他开始在书案前奋笔疾书,想着查漏补缺,看看具体执行上有没有什么注意的点。 明天,只要天一亮他就要召集所有人商议,若是无人反对,此法就会推行下去,去做才能看出效果。现在没有反复思量的时间,他们可以等,可是下游的黎民百姓等不了。 岳展不知道他乡试试卷上的一道小小题目的解答,仅仅过去不到一个月就推行了下去,而推行的结果直接左右了数十万百姓的生死…… 岳展现在在干嘛呢,他此刻在震惊中。因为他刚听了一个消息:他前准大姐夫岳忠禄死了,还是被淹死的。 他记得当年也是差点被他推倒淹死在水泡子里。果然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当年岳展为什么没有报复回去,一来,当时年纪小,无法与之抗衡。二来,同族相残,哪怕是他报复回去,也会被族里所不容。即便觉得做得天衣无缝,但是事过怎会无痕,若是事发,结局是自己不能承受的。三来,他忌讳因果报应。系统就是因为沾染了因果,到现在跟自己这条破船绑定得死死的。 那么强大的存在都要受这世间规则约束,更遑论他只是个血肉之躯。即便有他害他的因,这个果也不该是他来报。是世间大道,是天理昭昭,总有无形的审判在其中。 若说岳忠禄为什么会淹死,细细推究下来这原因还真跟岳展有那么一点儿关系。 岳忠禄翻年就要三十了,都说穷秀才富举人。举人虽然只比秀才高一个等次,他们中间却有天壤之别。他看着他哥哥自从中举之后迎来送往,富得流油,好不羡慕。 他上次中了秀才后本想一鼓作气,拿下乡试举人的名额。可惜,自从有了个温香软玉的姚梦梦,他书院也待不住了。 这也不怨他,他前头的一妻一妾也都是正经人家教出来的。乍然碰到个扬调教好的杨州瘦马,一番服侍下来,他哪里招架的住。 直把那姚梦梦宠成了真心肝儿。书院有规定半月放一回假,他倒好,三不五时就偷偷翻墙出来与美人私会。 初时他还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莽撞,可让美人儿一说这是他真性情。又在他怀里一番撒娇,说郎君这样将她挂在心上,让她立时死了也值了,她是有福气的,没遇上那郎心如铁的男子云云。直把岳忠禄说得英伟无比,人间无天上有的,极大的满足了作为男人的虚荣心。 若是他几日不回来,她也会使人偷偷去找他。是她姚梦梦离不开男人吗?非也,非也。家里的男人几天不来,夫人就开始安排她做这做那的。刚开始来的时候倒是不用,但时日长了,毕竟只是小康之家,家里连卢氏偶尔都要干一些活计,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卖身为奴的妾。 针线上有李氏,她呢只能干别的活计,可刷碗手上要弄上油,做饭身上就要有油烟味儿,喂鸡还要沾些鸡屎味儿。 她虽是那种出身,自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每日里,只需学些奇淫巧技,至于洗衣做饭,端茶倒水,自有粗使丫鬟做,哪里做过什么活计。 十几年养成的好逸恶劳的习惯,岂是朝夕就能改的,想偷懒,只能男人在家的时候。所以她就使出浑身解数,勾着男人三不五时的回来,让自己松快松快。至于爷们儿的前程,那不是她该操心的。 李氏心里最恨姚梦梦。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天天霸占着郎君。他再努力耕耘有什么用,那就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地。 这几年家里除了卢氏生的两个哥儿再没添过别的孩子。不是李氏不努力,是郎君的心早被那妖精勾走了。 踏足她屋里的日子屈指可数,有时候还赶上自己的小日子,真是气煞她也。她没有发现也是因为自己容颜不再。天天跟熬油灯一样做刺绣,好好的一朵娇花也能熬成干花了。 留不住男人,总得有个孩子傍身。但男人心不在她这,每回来都是纯睡觉。她估摸着每回来都是伺候完那妖精才来的。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没有办法,她去送绣品的时候悄悄使了钱,找了门路,弄了些好药。这天用上之后,效果确实好,两人交颈缠绵,好不快活,情到深处时,他饱含深情的看着她,那一刻,她觉得他的心里是有她的。可下一刻,他情意绵绵的喊出来的却是:梦儿~ 他用最有情谊的声音,说出了最绝情绝义的话,没防备的,伤得她体无完肤。她痛的感觉自己要无法呼吸了。 这一刻,她恨透了她自己,为什么忘记了父母的教诲,非得跟这个心里只有那窑姐儿的家伙厮混在一起,致她一生尽毁。可悔之晚矣。 娘家她回不去,嫌她丢人。夫家当她是赚钱的棋子,也不会放了她。只有生个孩子傍身才是长久之计,后面几回,岳忠禄若是偷摸从书院里回来,她总先来截胡,邀着他先去她屋里喝点茶。毕竟是家里下金蛋的鸡,岳忠禄即便对她无甚意思了,面上也要安抚一二。 只是这几回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去了她屋里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她。弄得心肝儿都对他使性子了。 听说明早夫子要查房,他今夜还是选择奔回家,实在是想那姚梦梦想的紧。这几回,回回回去,回回让李氏领去了她的屋子就没再出去。想着今晚一定好好疼疼他心爱的女人。 可到了家门口,就见李氏俏生生的站在院子里。她脸上施了粉脂,显然是用心打扮过的。不过厚厚的铅粉也盖不住面上的憔悴。 最近县里周老爷要一副双面绣百寿图,要孝敬,作为他娘八十大寿的贺礼。卢氏替李氏接了这个活计。这个活可不轻快,时间又赶,所以少不了熬夜。 李氏还是像上次一样,邀他去她屋里喝一杯,岳忠禄这回站定了,没有答应,而但语气里难掩关切,“下回吧,下回我再过去。天色晚了,夜也凉了,更深露重的,别站在这里,小心着凉。” 李氏心里不屑,面上却一副含泪欲泣的模样,“郎君,这不周老爷母亲生辰快到了,我是晚上在绣刺绣,可眼睛熬得疼,才出来略站站,结果不想碰上您,只想着给您奉上一杯酒水,您都不依,您是瞧不上我这酒水,还是瞧不上我!” 前面几次都无甚效果,她又打听了大夫,大夫说,茶水会削减药性,得用温酒服用,效果会更好。 岳忠禄一看她要哭了,可不能哭啊。 周老爷催得急,他听卢氏说了,这一副绣完能得个二百两呢!而且前两天梦梦跟自己提了,她瞧上了珍宝阁里的一件镶嵌着珍珠的金耳坠,央着让自己赶紧买来,不然要被别人买走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上前给她擦了擦眼泪,“多大点儿事儿呀,至于哭吗?我进去喝一杯你就不哭了?” 见她点点头,“那走吧!”说着牵着李氏的手就往她屋的方向走,李氏这才破涕为笑。 第157章 报应不爽 岳忠禄也觉得口渴了…… 岳忠禄也觉得口渴了, 往常在梦儿那只有自己伺候她的份,被李氏伺候着一杯温酒下肚。 两人也聊起了家常。李氏可不知道自家男人跟岳展之间还有官司。最近村里他家的传闻甚嚣尘上,她就提了一嘴, 村里的新科举人岳展带回来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云云。 她不提岳展还好, 一提岳展,岳忠禄就羞恼万分。凭什么他一个残废都能拿下举人,换他就不行?他可是知道那小子,六七岁之前不学无术,猫嫌狗厌的。即便后来一心向学他也听到过他不少传闻,左不过是饭桶,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他怎么会连他都考不过?早年怎么没将这兔崽子溺毙了呢?现在跳出来搅了他的心情! 越想越气,往常喝一两杯就罢了, 今儿个他手里的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 李氏劝都劝不住。这可是加了料的酒, 她怕药效不够,怕他喝一点就不喝了, 还多加了三分。没想到, 这家伙倒好,都不用就点下酒菜,三下五除二, 直接将一壶酒喝完了。 喝完以后尤不满足, 又让李氏再去拿酒来。见不按他的吩咐办, 他就要发酒疯了。没得办法,她只好去拿酒。 这次拿回来的酒她也不敢加料了, 可她一进门, 就见岳忠禄直直的盯着她看。 岳忠禄不知道为什么,浑身燥热,看着李氏红唇轻启, 巧笑嫣然的样子,就血脉偾张,两人就从座椅上聊到了床上。 家里的院子统共就这么大,今夜李氏那闹得动静又格外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往常李氏都不吱几声,今夜她叫得声音格外宛转悠扬,这声音卢氏听着像极了姚梦梦。 这是相公回来了呀?许是那边那姚妖精天天这样叫,让这李氏偷师了吧!啧啧,这臭鱼烂虾的,她俩爱吃这一口就让她俩吃个够,老娘嫌吃了嘴臭。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就去睡觉去了。 那边姚梦梦呢,她的手绢都快让她给撕烂了。什么玩意儿,欺人太甚,这声音分明就是叫给她听的。你以为老娘的本事就是叫两声吗?老娘的有的是绝技,你那道行还差得远呢! 等那边渐渐没了动静,这边就开始哭得梨花带雨,听声音就让人怜惜不已。 岳忠禄刚爽利了两回,今晚虽然很亢奋,但是他已经有些力竭了,想躺下赶紧休息,明早天不亮他还要奔回书院。若是让夫子发现他半夜偷跑出来就坏菜了。 可刚想睡,外面梦儿的声音勾得他睡不着了。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委屈她了,这都哭上了,他少不得起来安慰两句。 果然一出去,美人儿红着一双眼睛,伤心里又似有无限的缱绻羡爱在里面。看得他心软不已,搂在怀里就是一叠声的“乖乖,亲亲~心肝儿~” 然后两人相携回了姚氏的屋子。没过一会儿那边的动静又起来了,似是要与那李氏一较高下,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直把岳忠禄伺候的□□。 一番大动以后,等一切归为平静,此时已经是子时了。 一个时辰后,岳忠禄筋疲力尽的在床上躺着,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摸黑往书院走。 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头昏昏沉沉的,身上似是泄了力气,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纵欲过度,走路两腿都发抖,不停的打着摆子。视野又不好,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书院赶,经过一片水泡子的时候,腿抖得一个没踩实,滚到水泡子里去了。 酒精麻痹和力竭双重加持下,他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连灌了几口水,就扑腾不动了,最后慢慢沉了下去…… 岳忠禄去世,家里天也塌了。 卢琪儿哭的撕心裂肺,虽说这男人伤得卢琪儿够深,但是可怜两个孩子从小就没爹了,她以后要怎么养活两个儿子呀!想想以后的路,如何不伤心。 可笑外人看她哭得这样伤心,直以为她情根深种。那卢琪儿虽说刚嫁进来的时候的确让人指摘,但是后头她又是给丈夫聘良妾,又是给他买妾的,让庄子里的男人都艳羡的不行,现在哪个不说卢琪儿贤良淑德。 可是再贤良也没用,她毁了容又瘸了腿,还拖着两个儿子,哪个男人肯接盘?正是因为也知道这一点,卢琪儿才更难受。 好在族里商量决定,孩子成人以前的花销由公中支出。孩子的费用最大就是进学的花费。好在族里有私塾,养大两个孩子刨费不了多少银钱。所以族里乐得做回好人。 卢氏知道族里的安排,自然是感恩戴德。心里压力也去了一半,她最担心的就是如何养大两个孩子,总不能一直靠娘家吧,公爹家里还有个出息大伯哥。相公没出事前公公婆婆就偏心大伯哥,这下更好了,相公死了,他们心更偏的没边了。父母也是喜欢有出息的孩子,哪个孩子有出息就更喜欢哪个,没出息的那个也会忧心,但是跟让他们长脸的比起来,显然后者更讨喜。 料理完丈夫的后事,卢氏才腾出手来对付后院里那两个跟跳蚤一样,跳上跳下的搅家精。 她家现在这样,都是让那两个小娼妇给闹的,若不是勾搭的他不好生在书院待着,跑了出来,昨儿晚上又闹了一场好大的动静,她男人怎么会淹死。 她心里恨得不行,她落到这般田地,那俩小娼妇也别想好过。 于是她叫来人牙子,将那姚梦梦提脚就卖了,不拘多少钱,只有一条,一定要卖到最下等的暗娼子里去。 那姚梦梦听了,腿都软了,她立刻跪在地上拼命给主母磕头。 她就是扬州瘦马出身,最知道那暗娼不是人待的地方,天天伺候的人多不说,还都是浑身脏兮兮的贩夫走卒。她听教坊里的妈妈说女人要是沦落到那种地方,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就会得脏病,然后被病痛折磨而死。 她一边磕头一边苦苦哀求,“夫人,求您饶了奴婢吧,只要别将奴婢卖到那地方,下辈子奴婢结草携环报答夫人您的恩情。” 她喜欢穿白衣,看着跟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往常多清高一人儿,此刻狼狈的跪倒在卢氏脚边,头都磕破了,地上有零星血迹,看着好不凄惨,但自始至终,卢氏眉毛都没皱一下。 等姚梦梦跟一只鸡一样被人牙子提溜走,剩下的是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李氏。她站那儿抖得跟糠筛一样。 卢氏叫她过来的时候她就心脏突突直跳,这会儿又看了这一出戏,她如何不害怕。 好半响,她强支楞着自己,组织了一下语言,颤巍巍的道,“夫人,奴家是良妾,您若是悄悄发卖了,我家里父母兄弟,不会坐视不理的,而且这可是犯法的,要吃官司坐牢的,那样两位公子以后可没法科举了。” 卢氏面上终于有了变化,她抬眼,讥诮道,“怎么,想用我儿拿捏我?你也配? 再说,我几时说要卖了你了?你思念相公思念的紧,郁郁寡欢之下生了恶疾,没过多久就跟着去了,我能拦住吗?” 一番话听得李氏后背发凉,这就没打算卖了她,而是想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 只听那边又说道,“自来呢,民不告,官不理,一个死人而已,你家里若是真告,告到哪里官府也不能治我的罪,你可知为什么?” 这人要死得无声无息,多的是办法,就比如”她随手一指墙角的一块青石板, “晚上在你身上压这么一块二三百斤重的石板,不出三天,就会毙命。仵作验伤也验不出什么来,因为你身上压根儿就没伤呀!哈哈哈!”她笑得声音在李氏听来就像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样。 她身体不受控制得跪倒,匍匐在在她脚边哀求,“夫人,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卢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相公的死,你摸着良心说你没责任吗?我又不是眼瞎了,你天天弄得那些药让他进了你的屋就出不来,不然凭你的本事能将他迷得五迷三道的,我还用花那银子买那搅家的瘦马吗?”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李氏定睛一看,那不是自己前几天悄悄埋在后院茶树下面的药渣包吗? “怎么,看着眼熟吗?这就是罪证,你毒害相公的罪证。” “那不是,那是助兴用的,我怎么会毒害郎君呢?天地良心,我若是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李氏连连摆手,她真的没有想着毒死人呀!更何况是同床共枕的枕边人。 “天地良心?呵~~你现在跟我这讲良心了? 这药既然可以助兴,也可以迷惑心智。他吃了你的酒,又吃了迷惑心智的药,不然他会说水怎么会淹死?你说说我若是将这个交给官府,你猜官府信你的还是信我的?” “夫人饶命啊,求您手下留情,我真的没有想过害郎君,我,我只是想有个孩子傍身而已。”她头磕的梆梆响,以期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清白。 见她头磕得差不多了,才悠悠的道,“你放心,我既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当牛做马,只需要你在家里老老实实绣十年刺绣,十年后我就给你放妾书。你给我乖乖的,别耍什么花招,别想着让你家人来赎你,若是他们来赎你~” 她捏起桌上的药包,走到李氏面前蹲下,将药包放到她眼前,“那我少不得要告到官府去,即便用不上狗头铡,也能让你下半辈子在牢里苟延残喘的活着,当然家人也得跟着身败名裂喽,总不能只我家遭难吧!” 李氏立刻点头如捣蒜,忙不迭的保证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干,不会让家人来赎云云。她是知道卢氏的。她可不是说说而已,也是个黑心黑肝的,这样的事她办不了,后面还有她爹呢。 她爹是卢家的管家,也没少干那脏手的事,她有一种直觉,得亏她现在还有用,如果没用了,卢氏怎会放过她?不死也要扒层皮。 见李氏被镇住了,卢氏满意的点点头,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现在想的明白,反正丈夫死了也不能复生,她只能追求最大的利益。李氏再做上十年活计,自己两个孩子也抚养大了,那时估计眼也瞎得绣不了了。就是她不想走,她还要拿大扫帚打着她出去呢!只是这会嘛,还需要她这个劳力,以后得多多的接活,可不能便宜了这个害人精…… 第158章 被人挑拣 卢府内 …… 卢府内 二小姐卢初静正在低头画着一副山水图。书房里落针可闻。丫鬟们一动都不敢动, 生怕扰了二小姐的雅兴。 府里能爬到一等丫鬟的,哪个不是人精。这段时间她们也都看出来了,这位二小姐呀, 规矩大着呢, 许是以前在本家住着的原因。 看着长得跟观音菩萨一样面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不能被这表象迷惑了,惹着她的,可都没好果子吃。 刚回来的时候,二小姐使人来,要厨房每日申时一刻做一盏燕窝送到她屋里。管厨房的王管事倒是派人送过去了, 但是二小姐不是嫌凉了就是嫌送晚了。 还直接去母亲那告状说,许是自己常年不在家, 府里的人都没把她当个主子, 倒像是客人一样。一盏小小的燕窝都不精心,以后还能使唤动他们什么。 卢夫人一听, 面上也是生气, 将王管事叫来,好一通训斥。王管事觉得真是天上好大一口锅砸头上了,他哪里不经心了。 头回子他使人送过去, 二小姐嫌太烫了, 他不得让人放温了再送过去吗?因而这样耽搁了一会儿功夫, 送过去又嫌凉上了。真是个活祖宗哟!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着二小姐连连赔罪, 这么小性儿的人, 他是一句分辩都不敢提。 卢夫人心里其实也觉得女儿有点鸡蛋里挑骨头。可她与这小女儿从小分开,自来不亲厚,若是因为这一点儿小事再有隔阂, 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小女儿走后,她又对王管事好一番安抚。对待下人要松紧有度,一味严苛只会适得其反。 可小女儿刚回来,上回因为她从京城带回来的花被花匠侍弄死几株,她让母亲将那犯事的花匠撵了,她没撵。毕竟是在家里干了一二十年的老花匠了,总不能说撵走就撵走。 而且他家一家子都在府里伺候呢,要撵走一家子都得走。花匠的婆娘是给自己盘头的钟氏,手艺顶顶好。都撵走了她再去哪里找更得用的。 因为这个,小女儿哭诉,在本家做不得主,这回自己家了,也做不得主。这是什么劳什子主子,既做不得主,要她回来做什么。所以这回燕窝的事,她给女儿做足了面子。万不能让她寒心,再想着回本家。 本家是万万回不得的。为什么他们会着急将女儿从本家接回来。 几个月前本家来信说有一门好亲要说给初静,要是他们夫妻同意,就将这事定下来。 就着信往下一看,还当是哪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君呢,原来是给延平伯做妾。卢县令信还没看完就气得将桌上的茶盏摔得稀碎。 自己的女儿拿去做妾丢不起个人,就想把他们的女儿填进去?那延平伯要是个俊朗少年也好啊,今年都四十了,后院里妻妾成群,儿子都好几个了,自己女儿花信之年,这年纪做爹还差不多,真是个老不羞。 本家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自己不过是因为几年前那场祸端,所以官职停摆,这次考评还没结束,就急吼吼的想糟践他闺女了,拿他当个摆设吗?就这么笃定自己往上走不了了? 真是欺人太甚! 外人只看到他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没看到他被掐着脖子。本家一个不满意,稍微使点手段就够他喝一壶的,所以那边也不能得罪狠了,即便再生气,也只能生生咽下。 夫妻俩商量后去信说已经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还没有跟本家说过。又怕夜长梦多,这才急忙忙的将女儿从京城接来。 卢初静自己是万万不想回来的,她京城待的好好的,作甚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说亲,这地方能说什么好亲。以往往来的小姐们哪个不是嫁得高门大户。她们配得,她凭什么配不得。 那延平伯老是老了点,可禁不住他有权有势又有钱,京城和乐大街上一溜儿都是他的产业。其中有脂粉铺子和首饰铺子她经常光顾,生意好得日进斗金。 若是嫁给了他,这铺子里的东西还不是自己想要哪个拿哪个,就是做妾太委屈人了。若是为妻,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这天,卢夫人使人叫来女儿,与她商谈亲事。这个亲事得赶紧定下,若是让本家知道他们夫妻二人骗了他们,被本家厌恶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先将那边的情况简单说了说,“你爹觉得这个后生不错,有勇有谋,以后说不得有一番成就。我想着让你相看相看。” “我不去。”卢初静面上平静,语气不带一点感情。 “是哪里不满意吗?”卢夫人关切的问道。 她反唇相讥,“满意哪里呢? 你说的这个人,他出身白身,右臂残疾,唯一可取的点是举人身份。同样都是女儿,大姐嫁得是蕲州刺史的儿子,给我许的就是白身之子。娘,你跟爹的心都长偏了。” 卢夫人听小女儿这样说自己,心里也是难过的不行,怕女儿误会,赶紧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你姐那是从小定的娃娃亲,你父亲与潘大人是读书时的至交好友,定下亲事的时候潘大人也是个白身呢,说来那时候还是他家高攀咱家了,毕竟咱家也是出身京城卢家。谁知道后来潘大人一举中得进士,后来平步青云,现在倒是咱家高攀人家了。 好在他与你爹是至交,人家也一直认这门亲事,你姐才嫁过去的。”她说完又话音一转,“说来,我还不想你姐远嫁呢,那蕲州在咱们大魏西南边,一直也不太平,离着这里山高水远的。你姐一个人在那里,若是在婆家那边吃了什么委屈,也孤立无援,我们这边是鞭长莫及呀!”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已是蓄满眼泪。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想想她大女儿,这心就跟被剜了一样,空落落的。 卢初静看着母亲哭泣,面上安慰了几句,心里想的却是:到底是在身边长大的,就是不一样。嫁到蕲州土皇帝家里了,还能委屈着她?看把母亲担心的,她的婚事还未定呢,母亲还有心思想大姐在那边吃不吃屈。 卢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缓了缓,才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如今我就想着你能在我们身边,嫁个稳重可靠的年轻人,我们也能看顾着点,不让你受丁点儿委屈。” 她跟夫君从来没想着让两个女儿当垫脚石去换他仕途的平步青云。年轻的时候没有,更遑论这把年纪了。只希望女儿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娘我知道你跟爹是为我好,可是给我说的这家出身也太寒微了吧,门当户对也行啊,为什么要让我低嫁,都说抬头嫁女,我要求也不高,就是门当户对而已,就这点要求您跟父亲都满足不了女儿吗?” 卢夫人听着小女儿的话也在理,其实还有一家是县里的教谕之子,是今次乡试的亚元比相公相中的少年名次高了不少。她也见过那少年长相不俗。但是相公更看好岳展,她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如今小女儿这一说,可不就是嘛!从来都是抬头嫁女,她小女儿长得清丽可人,如今不求上嫁,找个门当户对的总行吧! 于是晚间丈夫回来的时候,她免不了跟丈夫一顿絮叨。只说是小女儿的主意,自来丈夫从不听她的,但是小女儿的想法还是要尊重一二的,毕竟将来是小儿女们自己过日子。小女儿不愿意,他也要考量考量。 听夫人这么一说,卢县令也将女儿叫来亲自询问女儿的意思。卢县令是看好岳展的,他是见证了这个少年的成长的,多年前若不是他,自己乌纱帽都不保了,所以自那时起他就对他颇为关注。后来得知右臂受伤后,他也觉得可惜。可没两年再听到他的消息已经是成为举人了,他使人细细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重新习了左手书。 只有经历过科举考试的人才懂得其中的不易,这才少年就坚韧至此,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呀!虽然岳承霄也不错,但是毕竟有珠玉在前,难免黯淡无光。外人只看名次,岳承霄比岳展名次高了不少,但是若是岳展不受伤,他都不敢想象那少年会是怎样的夺目。 离着会试还有三年的时间,一切都未可知!谁主沉浮还不一定呢!他将他了解的都剖析给小女儿听,奈何女儿浑身浸满了世家做派,只看表面的出身,乡试位次,长相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眼见女儿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他也不好强行逼着女儿去相看岳展,罢罢罢,毕竟日子是自己过的,那岳承霄虽说比不上岳展优秀,但是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只看名次也能看出来将来会试不出意外,应是榜上有名了。 于是他让夫人安排安排,若是对方有意,让两个孩子相看相看。只一个要求这事情办得要快。不能让本家觉察出什么来~~~ 林氏在家等来等去,也没等来陈媒婆再来喝茶。等来的却是岳承霄定下了亲事。至于亲事的对象竟是卢县令的小女儿。前些日子那陈媒婆还有意无意透露要给他家保媒拉纤呢! 这才过去多久,两家就定下了? 第159章 各花入各眼 这边林氏还一脸懵…… 这边林氏还一脸懵呢, 转头就收到一封哥哥寄来的信。信上问岳展亲事定下了没有,若是没定下,芷兰年纪也到了, 两家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岳展可不知道, 在他回书院读书的时候,被人挑拣了,最后嫌弃的不行,继而选择了他的好兄弟岳承霄。转头他又被自己的表妹给相中了,要嫁给他哩。若是知道可要夜不能寐了。 林氏拿着信去找岳知语商量。两口子一盘算也不错,虽然哥哥家在舟山府, 芷兰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品貌也好。这样知根知底, 以后生活也和美。 但还是要问一下岳展的意思, 虽然现在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家的孩子订亲前每一个都征求过意见。岳展也不例外, 虽然对方是舅舅家。 于是这天岳展沐休, 坐在躺椅上悠闲的吃着葡萄的时候母亲过来了,见母亲一本正经的样子,他还当什么事儿呢, 一听要把表妹说给他, 登时葡萄都忘了嚼, 囫囵的就直接往下咽,险些没把他卡死。 “咳咳, 咳咳咳。”他咳嗽着。林氏急忙给他拍后背, 一边拍还一边嗔怪道, “看把你给激动的,你乐意也别高兴成这样啊!”岳展急得都快翻白眼了。这是什么, 这是□□呀!不成不成。 好容易止住咳嗽,岳展连连摆手,“娘,您还是饶了我吧,我一直拿芷兰妹妹当亲妹妹的,您可别乱点鸳鸯谱呀! 再说我在舟山府考乡试的时候去拜访过舅舅,听舅舅说,芷兰妹妹正在跟一个姓徐的秀才议亲呢!怎么这会儿又要说给我?” 林氏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那徐秀才没考过乡试呗!前头芷柔嫁的那个,都说学问很好,可回回考,回回考不中,到现在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到了芷兰,她嫂嫂可不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嘛!徐秀才这边没考中举人,她儿子倒是考中了。为了稳妥起见,选岳展也是情理之中,起码一个举人夫人没跑了。 虽然儿子被嫂嫂这样挑拣,心里有些不快,但到底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林氏觉得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拒绝了哥嫂吧,但是儿子若是真的无意她就不得不考量了。 “你真不喜欢你表妹?” 岳展头立刻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天地良心,那就是我亲妹妹,一丁点儿非分之想都没有。您要是执意让我娶表妹,我直接出家去少林寺当和尚去。”他不放心,又添了一把火。 林氏认真打量儿子的表情,看这样子不似作伪。 “还出家?亏你说得出口,你说这样的话对得起我跟你爹吗?再说我跟你爹是那不开明的父母吗?不喜欢就不娶,谁还让你牛不喝水强按头呀!” 听母亲这样说,他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多谢母亲大人体谅,我怎么舍得出家,以后还得让您含饴弄孙呢!嘿嘿。” “嬉皮笑脸的,什么时候都没个正形。” 唉!芷兰多好的姑娘,儿子咋就不喜欢呢?晚上跟丈夫絮叨这些,岳知语安慰道, “各花入各眼,缘分这个东西强求不得。明儿赶紧给那边回个信儿,芷兰也不小了,咱家既然无意,可不能拖着人家。” “唉~~”林氏又是一声叹息,今天她叹气的次数赶上往日一个月的了。 第二天,林氏就写了一封信,多使了些银钱,让人赶紧送到舟山府去。等林正松两口子接到信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儿了。 唐氏跟林氏分析的不差,而且她笃定若是自家开口,岳知语两口子肯定会应下这门亲事,他们有什么不满意的,他家芷兰这样好,娶了她家芷兰,他们家做梦都要笑醒。 因此还没等到回信呢,她就急吼吼的将徐秀才的提亲给回绝了。徐秀才确实有才,但是谁知道他中举得什么年月,身边就有个现成的举人。谁都知道穷秀才富举人。考中举人,做个举人娘子,起码一生衣食无忧了。 她小姑子两口子脾气也好。两家本就是亲戚,她家芷兰嫁过去还能吃亏?再有家里人口上,前段时间听说岳展买了一个几岁的孩子,这也没关系,再发卖出去就是。 唐氏算盘打得好,只没想到他家会回绝了她,若是说岳展已经订下亲事她无话可说,可什么叫一心向学,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 岳展翻年可就二十了,怎么就没有成婚的打算,他没有,你们当父母的怎滴就由着他,还不给他说亲了? 唐氏气得差点吐出血来,真是不识抬举,若不是看他中了举人,就他长得跟个长工似的,右手残废,想配她金枝玉叶的女儿,那是门也没有。他们家不嫌弃,他家倒嫌弃上了?最呕心的是她还把徐秀才的提亲给拒了,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正松倒是没怎么生气,只是自来成婚,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妹妹一家怎么听个孩子摆布?还有他小女儿芷兰今年已经十八了,翻年就十九了,再拖下去哪里还有好儿郎给他家挑拣,婚事可得抓紧了。 林芷兰自从知道姑母家拒了婚事,就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出来,谁叫也不开门。一顿两顿还好,整整一日滴水未进,把唐氏愁得在门外说尽好话,就是不开门。她想让下人直接将门撞开,里面芷兰说若是撞开她立时自尽。屋里的针线簸箩子里可是有剪刀哩。 吓得唐氏立刻偃旗息鼓。唐氏进退两难,一夜辗转反侧。等第二天鸡还没打鸣呢,就去女儿屋外守着。 许是上天也怜惜她作为母亲的不易,天光大亮的时候,门被打开了。林芷兰从屋里缓步走了出来。 因为一天没进食,她的脚步有些虚浮,面上有些好奇憔悴~~但是看头发一丝不乱,脸上施了粉脂,应该是精心打扮过了。 这是想开了?自来知道女儿心气儿高,这说亲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拣,受的打击可不小。 她看着女儿除了面上有些憔悴,跟往日也没什么不同,这才放下心来。 “娘,我饿了。”她轻声说道,可能因为一天滴水未进,声音有些沙哑。 知道饿就好,她真怕女儿干出绝食的傻事来。“我这就叫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奶香玉米饼,山药紫薯饼和荷叶粥,再做两道开胃小菜。”她欢喜的说道。 说着回身吩咐丫鬟去通知厨房。在她错过眼的时候,林芷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眼神,只是那眼神太快,谁都没有捕捉到······ 才觉忽然已秋,一场让人不寒而栗的初雪让人突然意识到冬天来了。 似乎上天都知道明天有一场婚嫁,所以特地将各处都装扮了装扮,到处都是银装素裹。 天已经大亮啦,于行还睡着呢,他娘拍拍他的小屁股也不见他有半点回应。只好在被窝里给他换衣裳,给穿上喜庆的大红衣服,打扮的跟个送子娘娘的座下小童一样。等穿好了他才揉揉惺忪的双眼,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才两岁多的小童,长得还挺快,这才来了半年不到,身高就追上同龄的小孩了。林氏看着于行,脸上的笑意连酒窝都盛不下了。 见小儿子醒了,笑语晏晏的说道,“乖宝,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粽子,给你摊了喷香的鸡蛋饼,煮了软糯的八宝粥,你要不要起来吃呀!” 一听娘这样说,他肚子都配合的叫了两声,他好奇的问他娘,“哪里叫?” 逗得林氏哈哈大笑,指了指他的小肚腩,“呶,这里叫呀,你饿了,快起来吃饭吧。” “好的。”小于行说着配合的下床,林氏帮他穿好鞋袜,拉着他的小手去吃饭。 小满大了,老大家的也不用自己看孩子。她年纪大了,喜欢热闹。自从有了于行,天天有这么个香香软软的宝宝跟个小尾巴一样在自己身后叫自己娘。林氏自己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 等舒舒服服吃了一顿把他香迷糊了的早饭,他才想起来,他今天可有重要的任务哩,就是去做压床童子。 童子压床寓意百子千孙。本来选中当压床童子他还挺新鲜的,但是一听要在人家喜床上睡一晚,他就怎么也不愿意了。最后还是他爹拍胸脯保证晚上也跟着过去,他才同意的。 头天夜里雪下了半宿,所以积雪厚实,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于行也不让他爹抱,他踩雪踩得不亦乐乎。在他浅显的记忆里并没有多少关于雪的记忆,所以他新奇极了。踩够了就弯腰用小手抓起一把雪,岳知语以为他要细细打量打量,没想到他直接填进嘴里去了。 “凉~~”他伸着舌头往外吐。 “这是雪呀,当然凉了,可不能吃了,吃了肚子疼。”岳知语嗔怪道。又嘱咐他回去别跟他娘说吃雪了啊,若是让夫人知道自己带着于行吃雪,她不得心疼坏了,高低要数落他一通。索性让她眼不见心不烦,他可是个贴心的夫君哩~ 第160章 烟火年年 等到了岳承霄家,大…… 等到了岳承霄家, 大家一看于行打扮得跟个福娃娃一样可爱,纷纷夸赞,还往他怀里塞饴糖, 塞点心, 于行小嘴跟抹了蜜一样谢了各位长辈,岳知语与荣有焉得笑得跟弥勒佛一样。 小孩子拿到好吃的哪里能忍住不吃的,这不,填得嘴里鼓囊囊的,跟只小松鼠一样,岳知语时不时用手帕细心的擦着儿子的嘴角的点心渣, 他自己都没发现,往常行事大大咧咧的, 现在比个娘们都细心。 按照习俗, 晚间睡觉的时候新郎官要跟压床童子一起睡在喜床上。岳知语则躺在房间里的软塌上将就一晚。 因为明天要大婚,今天来帮忙的人特别多, 大家看了都在心里腹诽, 恁大的年纪生出的儿子,果然不一样,哪家坐床童子来压床, 他爹还要来凑热闹的, 可真是疼到心坎里去了。 不提众人如何吐槽, 第二天天还不亮,接亲的队伍就出发了。 都说若是遇到成婚下雪天好呀, 雪里迎娘娘, 寓意白头到老,恩爱一生。也有说雪里迎娘娘那夫妻必然是有福之人,总之都是好兆头。 岳承霄成婚这天迎来送往的客人就没断过, 毕竟是乡试的亚元,而且娶的还是卢县令的千金,整个县里有名望的氏族,官员,乡绅纷纷到贺,热闹陈程度可想而知。 岳展自然也少不了忙,他好兄弟的人生大事,怎么能少了他。知他酒量浅,他义不容辞的接起了给他挡酒的差事。 那想灌醉岳承霄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岳展喝得跟个面条人一样,丝滑的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岳承霄见势用眼神感激兄弟,若不是他顶着,人生三大喜洞房花烛夜岂不是要搞砸了。岳展摆摆手,小意思。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是他还没醉,眼睛有神,说话也没大舌头。 村里人纳闷,岳展可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小儿,几时练出的喝酒的本事,倒比他们一桌子加起来都能喝。 “你几时练出的酒量,俺们怎么都不知道?”一位同村的哥哥问道。 “没练过,可能就是天生的吧。”他挠挠头解释道。 又是天生的。有人就吃味了~~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人家岳展又是天生的神力又是天生的酒量还会读书,老天爷可真不公平,造人的时候就把那好的可劲儿的往岳展身上安,也不给自己漏几个天分。 一直到深夜,宴饮才结束。 因为成婚,岳承霄向书院告了几天假。等大家再次见到岳承霄的时候,看着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织锦长袍,打扮得跟个富家公子哥儿一样,就忍不住打趣他,“怎么样啊,新郎官,婚后的小日子不错吧!是不是早就兄弟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岳承霄苦笑道,“还是在书院自在啊!”再多他也没法跟听同窗们说,毕竟关系到妻子的闺誉。婚后夫妻是一体的,他道妻子的是非,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嘛! 大家心里想的却是,这还谦虚上了,岳承霄这人真不错,只当他是充分照顾到他们这群老光棍的心理,没想到这确实是人家的真实想法。 要说这卢初静长得倒是个标志的美人儿,出身也好,按理说他应该是满意极了,婚前他也是这样想的。可一起过了几天日子他就发现,他这位新婚妻子规矩恁大着呢! 食不言寝不语这还是基础的规矩,平时坐卧行走都要指摘一番。还有他的穿衣打扮,统统都要改改改,大有要让他回炉重造一遍的架势。 他冷眼看着妻子这是要将他向世家公子哥靠拢。他就是个普通小康之家的出身,要那虚头巴脑的打扮,还有世家的规矩框着自己作甚。 所以对于妻子的安排不敢苟同,奈何这是新婚燕尔,又不想扫了妻子的兴致。所以这几天没少被她折腾,但是他的退让,反而让她越折腾越起劲儿。 实在受不了了,他这是躲出来了呀~~~ 不提岳承霄过得如何水深火热,随着年根将近,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厚。于行跟着爹出去逛街的时候,发现街上都是卖灯笼、年画、对联这些的,到处都是红彤彤的。 今年岳展通过乡试成了举人,是家里的头等大喜事,所以这个年节岳知语两口子准备了比往年更丰盛的年货。 当然也给景川先生预备了节礼,岳知语去送的时候也带上了于行。于行比景川先生的儿子等等大不了多少。都是两三岁的小童,往常岳展来这里的时候也经常带上于行,所以两个小家伙熟识的很,一见面就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不完的童言童语~~~ 于行还说他家里今年买了好多炮仗,烟花,邀着等等过年那天去放。等等听得一脸向往,央着爹到过年那天一定要带着他去于行家。景川先生被他磨得没脾气了,只好摸摸他的头,让他这几天乖乖吃饭,不要闹脾气就带他去。高兴的等等拍着手跳着,这是他高兴的时候常有的动作。 两位人生经历迥异的老父亲,在对待孩子上竟然罕见的一致:就是惯!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随着炮仗声声响,孩子们期盼的新年到来了。 哪有孩子不盼望不过年的,一个个早就望眼欲穿了。于行也不例外,他早早就穿上他娘亲手做的一身品红的衣服,戴上可爱的兔耳帽和手套。帽子和手套的样式是他二哥画出来,他二姐给做的。足上蹬着小皮靴。这皮子还是他大姐夫早年猎的狐狸皮,一直没舍得用,他大姐给他做成了这双小皮靴。腰间挂着一块小鱼儿形状的翠玉,是他爹给他买的,恭贺他又长了一岁。怀里小猫样式的荷包是三姐给的,里面三姐还给他塞了一把小银花生。他娘又给他塞了满满的铜钱。撑的小荷包鼓囊囊的。 他大哥没回来,但是托人带来了东西,给他的是一把他亲自做的精致的小木剑。剑柄上拴着漂亮的丝绦,还镌刻着他的名字。他喜欢的不得了。 可以说这一身上下汇集了全家满满的爱。小小的他第一次体会到过年的滋味儿,真的比蜜糖还甜哩。 唯一不美的是,一大早,他的俩好大外甥儿小满和阳阳给他拜年,拜完年还伸手要压岁钱。人家说的也在理。这晚辈给长辈拜年不都是给压岁钱吗? 他天天跟爹出去胡溜溜,买这买那的,早就知道了银钱的好处,但是谁叫他是长辈呢!于是肉痛的从荷包里拿出两个小银花生递给了俩便宜大外甥儿。 岂料这还没完,后头又是一堆本家里的大侄子们来拜年,一群接着一群,个个都叫着他小叔叔,小叔叔的。往常听着极顺耳的称呼,现在听着也不美了。心里不乐意,面上还要维持住,不停的往外掏荷包。 等那来拜年的终于都走了,于行看着扁扁的荷包,小嘴儿撅的老高,哇的一声就哭了~ “这是怎滴了?”岳知语一听小儿突然哭了赶紧过去,抱起儿子关切的问起来。 还以为谁欺负他了,平时哪里听到他哭过一声,哪天不是顶着一张笑脸。 “爹,我不要当长辈了,当长辈一点儿也不好玩,你看囡囡大侄女的压岁钱都还没给呢,我荷包就空了。”他说的好不委屈,举着他手里的荷包就给他爹看。还真是,之前还是鼓鼓囊囊的荷包,此刻已经扁扁的了。 还当什么事儿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岳知语笑得慈祥,“既然当了长辈,就该有长辈该有的样子。” “什么样子?”于行歪头看他爹,“爹,你有吗?”他不说还好,一这样说,不远处的林氏噗嗤一声先笑了,她那龟毛相公还真没有。她小儿子问得好呀! 于行看到他娘笑弯了腰也不理解,瞪着懵懂无知的双眼望向他娘。岳知语讪讪的摸着胡子,“你等着,爹再把荷包给你塞满。有来给你拜年的,压岁钱该给给。不够了,爹这里还有呢!你给了他们压岁钱他们不敢不跟你玩,来年啊,还来给你磕头!” 这么一安慰,小人儿这才有了笑模样。没过一会儿景川先生那边就将等等送来了。一听等等来了,于行蹬着腿要爹将他放下,一落地人立刻跟小炮仗一样飞了出去。 岳知语看着于行小跑的背影笑着摇头,小孩子就是这样烦恼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比大人潇洒多了~ 往年过年岳展都会邀小远也就是陈江冉的弟弟来家里过年,今年不一样,书院一放假,陈江冉的父亲就早早派人来接陈思远。 他不想回家,那又不是他家,他的家在嵩阳城,可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他什么都没有,贸然跟他爹抗衡能捞着什么好果子吃,只好坐上了回京城的马车。唯一让他高兴的是,几个月前他姐姐来看过他一趟,跟他说自己的店铺已经开到了京城。等她在京中扎下脚跟就常来看他。 他这次归家,得空了可要按照姐姐说的地址找过去看看,给他姐一个惊喜。如是想着,对京城之行也没那么抵触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0-170 第161章 去京城 翻过年,岳展二姐夫崔…… 翻过年, 岳展二姐夫崔翰就要收拾收拾行李,进京参加会试了。 会试的难度比乡试大得多,属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尽管二姐夫学问极好, 但是对于会试也没什么把握。 岳展听二姐说最近姐夫晚上夜夜睡不好,这个也可以理解,三年才考一次,换谁心态都得炸裂。 他别的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他让薛婶子将自己参加乡试准备的酱菜和火腿,依葫芦画瓢, 也给二姐夫准备一份。还打听了景川先生赠给自己的药出自哪家医馆,也照例给二姐夫准备一份。 会试跟乡试可不一样, 是在春寒料峭的二月里, 万一赶上一场大雪来个倒春寒就更酸爽了,所以会试比乡试更需要准备药箱。 至于跟二姐夫出行的人选上, 二姐夫家里人口简单, 只有一个寡母,又无兄弟姐妹。他家那边就甭指望出人了。 最后还是大姐夫自荐要陪着一起去。他之前陪着岳展参加过几次考试,也有经验。又加上在县里自己做生意历练了几年, 人也老道了不少, 关键是沈朗此人为人踏实正派, 岳知语觉得大女婿出马更让人放心,所以一拍脑袋, 就他了。 只大姐夫说想把小满也带上, 小满大名沈榷,翻年就八岁了。已经从小屁孩进步成小郎君了。沈朗的意思是小满最近向学之心不强,趁着年纪小去京城太学见识见识, 这种天下门生都向往的地方,以激发他向学之心。 这个岳展非常理解呀,这不就是现代父母趁暑假带着孩子打卡清华北大,感受百年学府的熏陶吗? 岳知语也表示赞同,就是要带上小满需得将洪涛一并带上,让他好好看着小满。七八岁的孩子正是跳脱的年纪,若是大女婿去陪考去了,他能自己在客栈待的住? 洪涛现在别看只有十二三岁,因为这两年吃得好,身高蹭蹭往上窜,又长得壮实,看上去跟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似的。他话少,但只要交代的差事总能办得漂漂亮亮的,所以但凡有洪涛在的地方,岳知语也放心。 至于岳展,他还要在书院进学呢!会试加上来回京城用的时间多少也要一个半月,他倒是想去啊,上次在京城因为有差事来去匆匆的,他也没好好逛逛,领略领略京城的风土人情。现在他倒是想去了,也没时间了,只有眼馋的份。 二姐夫他们一行出发后,岳展还惆怅了几日。 如今离着他参加会试时间还远,但是他知道自己乡试是侥幸过的,会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必得是万里挑一,所以在书院的日子他当真一点儿没偷懒。 就这勤奋劲儿,景川先生在岳展看不到的地方还长吁短叹了很多次,依着岳展现在的进步速度,想要三年后考取进士,难度也是很大的。几十万人里取一百五十人,可不就是万里挑一的存在吗?而且,进士的名次至关重要。 一甲,只有三人,二甲选出五十人。三甲则是一百人。但是三甲就是同进士了,同进士跟进士可不能同日而语。 所以要让岳展三年后考取几十万人里的前五十三名,简直比登天还难,作为夫子他能不愁吗?看岳展天天乐呵呵的,一来他这里就带着等等蹿上蹿下,哪里有个举人的样子。 他知道因他不良于行,很多父子之间应该一起做的趣事,他没法去做,岳展别看长得粗犷,其实是个细致人,他其实是帮他代劳了。正因为如此,看岳展现在的进度他才着急。 不过除了让人想起来就焦心的事情,也有可喜可贺的喜事。上次岳展对黄河治理的提议,由裴谨言大人实施后,真的见效了。 要说这裴大人真是个光明磊落不贪功的人,这不,朝廷对岳展的嘉奖的文书也下来了,其中最显眼的要数当今圣上亲自提笔《岳麓书院》的牌匾,以奖励岳麓书院培养出为朝廷分忧解难的人才。 当大红绸带被揭开,显现出龙飞凤舞的岳麓书院四个大字时,山长和众位夫子激动得不能自已,这是何等殊荣啊!山长接过嘉奖文书的手都是颤抖的。 族长知道后,高兴的直接宣布族里连摆三天的流水席。这次也是开了宗祠告慰祖宗,但这次的心情可比当年“岳氏阉割刀”美了不知道多少。那次是心里流泪,面上还要带笑,做给外人看的。这次笑得他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当然除了对书院的嘉奖,另赐岳展本人白银千两,及入太学学习的机会。 在大魏朝,太学是全国最高的学府,而且只有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才有资格入学。 岳展对这个求学机会倒是不感冒,但是景川夫子一力推荐岳展去京城太学学习。他不否认岳麓书院能教出通过科举考试的优秀学子, 并且他直言岳展的基础知识确实够扎实,但是他的知识涉猎广度不够。而太学恰恰教授内容非常庞杂,不止局限于科举考试的内容,还会讲授为官之道及各种时务,真正是致力于为朝廷培养合格官员的摇篮。 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只有取百家精华,才能将以后的路走得越来越宽。 除了景川先生,众位夫子也都建议岳展去太学学习一段时间,须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既然有这个机会去开拓眼界,为什么不去呢!岳麓书院的文化从来就不是主张故步自封,它是包容的,是接纳的,是开放的。 于是岳展决定去京城太学一游,又不是龙潭虎穴,他倒要看看这太学里有什么真章。 这天岳展来景川夫子这里时,景川先生递给他一封用封戳封好的信件,让他一到京城先帮忙跑一趟送封信。 这个简单,不过顺路的事儿,但是既然是不通过驿站,证明这信件非常机密且非常重要。而且景川先生一再叮嘱一定要亲自送到对方手里。 岳展郑重的接过信件,揣到怀里,表示一定会亲自送到,让他放心。岳展问清楚了对方名姓和住址,他们又寒暄了一会儿,岳展才告辞。 景川先生看着岳展渐渐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了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有欣慰,有不舍,更多的是希冀…… 岳展觉得这个嘉奖来得实在是不巧,若是提前半个月下来,他还可以跟大姐夫,二姐夫他们一起启程。现在可好了,就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上路。 岳展回家收拾行李,父母也不舍他远行,于行看他打包好的包袱,他抓着他包袱的一角,眼里蓄满泪花,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分外可怜。岳展走过去将他抱起来。 于行顺势双手紧紧圈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说道,“不走,不走,哥哥不走。” 岳展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乖于行,你好好在家,孝敬爹娘,哥哥出去一趟,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于行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别哭了,我不是教过你吗?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是小孩儿,不是男儿。”他往岳展肩膀上一拱,鼻涕眼泪都抹到了岳展身上。他也不嫌弃,拍拍他的小屁股,“淘气~” 岳知语前脚刚听说儿子给他挣脸了,正高兴呢,转头就知道他要去京城太学,虽说是好事儿,可一去一年半载的肯定归不了家,这么长时间不见,他也不舍得呀! 但是没得办法,既然选择这条科举之路,就要面临一次次的分别,他们送岳展出门,看着岳展骑着飞燕的身影没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于行蔫蔫的,他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他大儿子,三姐儿远在府城,二姐儿四姐儿也嫁人了,大姐儿倒是在身边,但是她自来娴静,如今岳展也要离开,得亏还有个贴心的小儿,不然他的人生得多寂寞如雪呀! 一个个没良心的,他趁人不注意用袖子挡了一下脸,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 一人一骑白天赶路,晚上休息。他的野外生存能力是被系统训练出来的,所以此去京城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越临近京城,茶馆酒楼也多了起来。这天接近中午时,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了,盖因早上吃得不多,所以此刻腹内已经在唱空城计了。 他路过一个镇子时,刚好看到街上有一家饭馆,面脸上挂着“飘香居”的牌子。闻着饭馆里飘出来的饭菜香,他还没拉缰绳呢,飞燕就先停下了。得,这大兄弟倒比他还着急。既然这样就在这对付两口吧。 心里这样想,他就一个飞身利索的下了马。店小二正在门口招呼客人呢,一看来了主顾,赶紧热络的上前招待,“客官,您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打尖儿,”说着从怀里拿出半吊钱,给店小二,“麻烦小哥儿给我的马儿喂点新鲜的草料。” 那小二看上去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看这客人出手还真大方,赶紧收了银子,拍着胸脯保证道,“您请好吧,保证把这位马大爷伺候妥帖了。”一边说着一边去牵缰绳,高高兴兴的带去后院。 第162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岳展听着那小…… 岳展听着那小少年一边牵着马还一边唱起了小调, 摇头失笑,少年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浑然忘了他现在也还是少年人呢! 许是受少年的感染, 他此刻心情也很好。抬脚脚步轻快的往饭馆里走, 可一进饭馆,他骤然发现有数道不善的目光扫来。 一般人或许感受不到,可岳展常年在系统训练,他的五感比常人敏锐许多。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提高了警惕,抬眼望向那目光的来处。 只见在他右前方不远处一个方形的饭桌前坐着四个青年男子。他们穿着的衣服并不打眼儿,就是普通的衣衫, 长相也是混进人堆里绝对不会引人注意的泯然众人。 只是他们此刻似有似无的朝他这儿看过来,神情多少有些紧张。岳展注意到他们都不自觉的摸了摸腰侧, 这是习武人常有的习惯, 在外出行,携带软剑又隐蔽又方便, 所以他大胆推测那里应该藏着一把软剑。 其中有一个人第一反应却是先去摸放在桌上的包袱, 这包袱应该是他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会是什么呢?有意思! 他只是一个路过的人食客,看把他们紧张的。 岳展收回目光, 选了离他们最远的一张桌子坐下, 随即就有小二热情的招呼, “客官您吃点什么?” “给我来一壶好酒,来四个下酒菜, 再要十个馍。” 小二明了, 很多客人也都这样点的,多点些馍馍先吃上两个,剩下的包在包袱里, 留着路上吃。 “好嘞,客官您稍等,这就就给您上。” 那边的见岳展坐下点菜,手上动作才停下。若是知道岳展暗损他们如惊弓之鸟,他们高低也要吐槽吐槽,谁也不想严阵以待呀!奈何这人长得吧,一看就不像好人! 这还真不怨人对面多想。岳展身八尺一彪形大汉,即便穿着衣服,也能看出来浑身肌肉发达。就连他现在穿的衣服也不是平时的书生打扮,而是一套便宜行事的利落骑装。 他是要长途跋涉,自然不会穿着拖沓的儒生服。再看看这肤色,一看就是天天在较练场撸铁的练家子。更遑论,他身后还背着一把很大的长弓。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嗓音,没点子武艺傍身说出去谁信呀! 所以就是他坐下,对面几个人悬着的心也没放下。 他们跟岳展其实是前后脚,饭菜也才刚上来,本来饥肠辘辘的四人,对面杵着了这么一尊黑神,味同嚼蜡,食不下咽的滋味算是体会到了。 岳展可不知他的到来严重影响了对面的食欲。他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看着店小二端过来的饭菜立刻两眼放光。 许是饿急眼了,他手中的筷子都掉地上了。这几年他一直训练右手夹菜,也算是一边吃饭一边训练。此刻饿得都能吃下一头牛了,自然越是着急,右手越是不听使唤。 对面那桌一听对方有异声,又忙忙的将手伸向腰间的短剑,偷摸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可紧接着他们就发现对方就是掉了筷子,这不,店小二给了新筷子,看他夹菜的动作,手竟然有些不利索?这人右手应该数受过重伤,连夹菜这种简单的动作做着都不那么顺手,更遑论拿武器了。 看着长相打扮这么唬人,担心了半天,嗨~~原来是个残废!!四人在心里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过这人胃口可真好啊! 只见对方已经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了,那碗口大的馍馍更是三口一个,一气儿吃了五六个才放慢速度。 肚子里有了存粮,这才一口馍一口菜一口酒的吃起来。别看放慢速度了,人家就是主打一个吃个不停。 很快十个馍馍下肚,桌子上的菜也被一扫而空,酒也喝了满满一大壶。不提对桌如何惊讶,岳展又招呼店小二,“小二,再给我十个馍,我要带走。” 啊?之前那些不是要带走的吗?“好嘞,客官。”他边说边下意识的朝岳展的饭桌上扫了一眼。这才多会儿的功夫啊,桌子上就只剩下盘子了?那十个馍呢?难道都让他吃了?此刻店小二内心已经惊讶变惊吓了。他严重怀疑若是这盘子也能吃,他早将它们啃干净喽。 他在店里干了好几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主儿。他呆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就赶紧通知后厨去给好汉备馍馍,万不能怠慢了,怠慢了,就那位的肚子,不得把他吃了? 哎~不敢想,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吃饭那气吞如虎的样子,也成功的将远处对面那一桌震慑住了,他们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不过这么能吃的主儿真是少见! 他们行伍出身的人都懂,吃得多,就有把子力气,能吃这样多,这人气力可不容小觑!不过既然右手已废,即使有力气,也只能黔驴技穷了…… 看着他吃得这么香,自己也觉出饿来了。 刚刚看他背着长弓,以为是个绿林好汉,他们噤若寒蝉,手不离剑柄,就怕这位壮汉突然就要暴起,当真是如坐针毡,哪有心情吃饭。现在知道了对方就是个残废,终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开始低头吃饭…… 酒足饭饱后,岳展打了个饱嗝,早春的阳光透过纸窗,暖暖的照在岳展身上,舒服极了,他满足的喟然长叹,这时候若是能让他呼呼睡上一大觉就更完美了。 不过没等他再细细体会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密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靠近。 起初他不甚在意,不过听着听着那马蹄声竟然在这家酒馆前戛然而止,这是在这里驻足了?岳展抬头一看,那些骑马的人还没进来,坐在另一边的四人看着也无异,但是仔细观察,他们已经摸上了自己的家伙事儿。 一声微小的瓦砾声传来,旁人听不到,岳展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抬头向那酒馆的屋顶望去,那边有一人分神也在留意岳展,见他抬头望向他们上方的屋檐。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瞬间,他向上一指,大喊一声“撤!”,同伴们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四散开来,几乎同时,屋顶被人破砾而入,一把飞镖“当当当”的钉满了下面的桌椅。 这样细密的攻击之下,要是晚一步散开,这几个人就交代了。好险,那让同伴散开的人用袖子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这是天寒地冻的一月,还能生一头汗,显然虚惊不少。这时见门外的人也已经飞身越过窗户跳进来,他忙将小包袱往怀里一塞,就加入这场恶斗中。 这边一打斗,客人们吓得四散而逃。 这样的强强对决的精彩打斗可不是随便能看到的,因此岳展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作鸟兽散,而是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他冷艳瞧着,来的这一波人十一二个之多,这边只有四个人,好在本事略强些,暂时难分胜负,不过没一会儿就双拳不敌四手,渐渐吃力起来。 他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就在桌子旁看着彼此的招数,那四人应该是正统的招数,这十几个人嘛,看着路数,应该是江湖草莽,出手狠辣,而且上不得台面。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就见人多的那一边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扛着斧头的,提着斧头就朝他门面招呼,岳展条件反射的飞身一躲,那人收不住手,那斧头直接将桌子削了一角,看着斧头怪笨重,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器! 岳展回过味儿来,气骂道,“你砍我作甚?” “看衣服你们不是一伙的吗,俺不砍恁砍谁。” 岳展低头一看自己的,再抬头看看那四人的,可不吗?他出门为了低调穿了身玄色骑装,那四个人手里有要紧的东西,只可能比他更低调,也都穿着玄色的骑装。 这冷不丁的一看,还真像是一伙的。 “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找错人了。” 岂料那大汉不仅没收手,脸上还露出鄙夷之色,“恁个孬种,连点江湖义气都没有,兄弟遇到危险,就翻脸不认人了。恁这种人就该喂了俺这斧头。”说着手下的斧头耍得虎虎生风的就朝他再次袭来。 岳展一边躲过这来势汹汹的攻击,一边心里暗骂自己:该,真该。刚刚咋就不跟别人一样躲起来,现在卷入这不明不白的纷争。 怨什么,只能怨谁叫自己爱凑热闹呢。外人都说他不像他爹,得亏没遗传了他爹的习性云云,可是他知道,这看热闹的天性绝对是遗传他爹没跑了。 闹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岳展只能先躲对方的招式,别看他块头大,三岁上就开始就被他爹操练上了,天天学着躲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斗智斗勇的,这些年下来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一二般的人休想抓住他。 这也一举将对方惹毛了,那大汉追了半天愣是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累得气喘吁吁的,两道粗眉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喘着粗气,一叠儿声的骂道, “我呸~~恁背着个长弓,看着跟个有本事的似的,没想到真本事就是会躲,恁比俺婆娘还能躲嘞~~” 第163章 卷入纷争 他背着长弓是出行在…… 他背着长弓是出行在外, 赶上没有村落也没有客栈的时候,要夜宿荒野,他不得备着长弓对付野外的凶兽吗?谁寻思野兽没碰到, 先碰到了“人兽”。 “我什么时候说我有本事了, 再说你看我像傻子吗?你砍我,我还要一动不动任你砍?我又不是地里的竹笋。”岳展一个纵身,跳到房梁上回骂道。 他不跳到房梁上还好,一跳上去,下面拿着斧头的大汉气得更跳脚了。他最大的缺儿就是不会轻功。往日只以为是自己吨位太重了。 他娘的,他俩差不多胖瘦, 怎滴他能上去,他就上不去了? “瘦猴, 赶紧的过来帮哥哥, 杀了这装相的熊玩意儿。” 那边缠在打斗的人里,一个长得瘦高个儿见大哥叫自己, 这边已经慢慢将这四个人压制住, 取他们的命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听到哥哥叫他,就从那边的打斗里撤回来,开始专心对付岳展。要说这叫瘦猴的, 轻功了得, 手里的兵器是一把九节鞭。 那鞭子像长着眼睛一样, 无论岳展怎么躲,就是跟个尾巴一样尾随, 他还算本事强的, 都让鞭尾扫到了,疼得岳展龇牙咧嘴的。有一鞭子还甩到了岳展的右臂上,打出了岳展的三味真火。 娘的, 这几年他辛辛苦苦复健右臂,把复健渗透到生活中无数的小事上去,连吃饭都在训练,他敢抽自己的右臂,叔可忍,婶也不能忍了。 就在那瘦麻杆再次将九节鞭甩过来的时候,岳展闪身一躲,随后出其不意的一把抓住了那鞭子的尾部,奋力一夺,下面拿斧头的大块头就看到他的兄弟跟着鞭子都飞了起来,最后被狠狠的甩到了对面的墙上。他兄弟撞到墙上后又掉了下来,当场磕的满脸是血,痛苦的蜷缩成一团,显然是摔得狠了。 他气极,拿着斧子,作势要爬到桌子上踩着桌子砍房梁上那小人。这时候饭馆的小老板颤颤巍巍从后面跑出来,在打斗外苦苦哀求道, “各位好汉,小店是小本买卖,求你们大发慈悲,莫要在店里打斗,要打斗还请移步店外。” 他这个店刚开了两个月,为了开这个店是他将家里所有的银钱都押上了,还借了不少。可以说全家的生计都靠这个了,亲眼看着自己辛苦购置的桌椅被这些人霍霍的不成样子了,他心痛极了,冒着危险从里面走出来提醒大家。 谁知,他话音刚落,一把斧头就迎面砍来,狠狠插进他的门面上,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没想到会这样,惊讶得看着前方,然后直挺挺倒下,当场毙命。 “聒噪。”那斧头男本来就火大了,掌柜的竟这时候出来喋喋不休,他一个斧头飞出去简单直接就取了对方的狗命。 岳展顿时怒从心生,抬手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手,一出手就要人性命,这简直是草菅人命,禽兽不如。 他将那九节鞭缠在腰上,从后取出长弓,迅速搭弓上箭。那斧头男刚弯腰从掌柜头上拔下他的斧头,斧尖儿还滴答着几滴血珠子。 似乎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起身转过身来,向岳展的方向望去。正看到那少年竟然在房梁横柱上一只脚站立,抬起另一只脚撑开那巨大的长弓,此时他已经将弓拉得如满月一样圆,那箭头的方向正好对着他。 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来不及呼救,更来不及躲避,那箭裹挟着劲风,带着雷霆之怒,呼啸而来…… 只听“咚”的一声巨大响动,打斗的众人纷纷回身望向那声音的来源,就见斧头男和瘦猴像穿糖葫芦一样,被长箭从眉心正中穿过钉在墙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瘦猴本来摔得疼得在地上蜷缩着,缓了缓,才扶着墙爬起来,许是命该如此,他爬起来的一瞬,就被一起钉在了墙上。 随后墙面出现一个巨长的裂缝,那裂缝慢慢延展开来,五息之后整面墙轰然倒塌,顿时尘土飞扬。 这一箭之力,竟如万钧~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有人仅仅是开了一弓不仅射死两人,那力量还能将整面墙给整塌了? 等那飞扬的尘土落到实处,岳展定睛一看,那墙的那一边是一对老夫妇,并一个年轻的女子,应是他们的儿媳,女子怀里有两个扎着小辫的小童,一个三四岁年纪,一个七八岁上下,都被母亲背着身揽在怀里。看房间摆设应该是一家人吃住都在店里。 那女子的视线突然死死盯着前方五米处那死去的掌柜,脸上的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的往下淌,因怕给孩子们惹来杀身之祸,她强忍着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那儿媳妇忍得,老汉忍得,那老妇人却忍不得,一朝见了儿子惨死面前,嘶哑的大喊一声“儿啊!我可怜的儿啊!”边哭边扑倒在那掌柜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哭着哭着她抬眼看向那手上家伙不停的始作俑者们。 “你们杀了我儿,我跟你们拼了。”说着疯癫的拔下头上的银簪就往打斗的人招呼。 可没等她靠近,一柄长刀就朝她刺来,岳展见势不妙,长弓近距离未免伤人,他飞身出去,顺势甩动手里的九节鞭。在那长刀离着老妇还有三寸的时候,将那长刀缠住,反方向用力一拽,长刀应声落地。 他并没有停下,而是加入混战。他先是一甩九节鞭,将那鞭子缠住老妇的腰身,用了个巧劲儿将那老妇卷离打斗现场,直甩到老汉身上,厉声喊道,“拉住她。” 那老汉抹了一把有些褶皱的脸上的泪,强忍悲痛,拉住老妻。 见那边拉住了人,他才挥动九节鞭,他在系统的器械室里为了提分,很是练了许多器具。这九节鞭他也不陌生。 他的动作并无半点花哨,但是鞭鞭都能落到实处。现在他左手都能拉动四石弓,又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挥动九节鞭的力道可见一斑。若是被他一鞭子碰到,一定让对方今生印象深刻。 自从与土匪交过手,他也能分清楚谁忠谁奸了。这斧头男一伙一看招式的路数就不是名门正派,又滥杀无辜,因此他交手的对象就成了斧头男的同党。 那四人本来被围困,已经黔驴技穷了,身上都挂了彩,只能做困兽之斗。没想到对手突然被那年轻人解决掉两个,而且他加入战局开始帮他们,眼中肉眼可见的,他们重燃斗志。于是战局瞬息转变。 另一帮人本来以为要胜券在握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那人使得九节鞭那是九节鞭吗?莫不是元始天尊炼制的后天灵宝打神鞭?打在身上那个疼哟~~ 这青年一番抡、扫、打、挂,舞动的九节鞭上下翻飞,变幻莫测,他们真是躲无可躲。以前瘦猴舞得时候也没见这九节鞭是这么厉害的神兵利器呀,怎么到了这人手里,随手一甩,个个身上都挂了彩,而且打得皮开肉绽的得庆幸,因为多数都是深可见白骨。 让这青年一顿招呼,有人就熬不住了,有个独眼的汉子想要先逃,岳展岂会让他如意,他一只脚迈出门去,另一只脚就被岳展用九节鞭勾住,用力一扯,人直接摔落到方桌上,那方桌因支撑不住,瞬间解体,壮汉直接跌落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背上就被岳展补了一鞭子,一鞭子下去,后背衣服直接被鲜血染红了,鞭打得地方衣服破裂,肋骨可见。 “想走?今日你们既然来了店里吃饭,不尝尝店里的招牌“三鞭鸡汤”的味道,就走?这可不是本店款待客人的道理。” 说着扬手对着那独眼汉的右腿又是一鞭子,随即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响彻整个饭馆的角落,“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那独眼汉子哀嚎连连。 “饶命?你们饶过谁的命?今日你们这群草莽有幸,碰到了爷这个请客的,我不得好好招待,让你们吃饱了兜着走。” 吓得要逃的人只能再想办法,既然求饶也没用,拼尽全力或可有一线生机,对,跟他拼了! 本来跟那四人缠斗的歹人,现在只想着逃命,哪里还会想着杀人越货。命都要没了,先保命要紧。于是纷纷联手先将岳展置于死地再说。 那四人见本来跟他们打斗的人都去找那青年的麻烦了,如今被自己解决掉三个,对方还有六个人。全力对付一人,那这青年也危险了。 他们一个对视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那个背着包袱的人留下,武艺最高的人保护他,剩下两个去帮忙。 不过没等他们去帮忙,只见那青年挥动左手握的的九节鞭直接翻飞了一大片,个个都是飞燕式落地,趴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岳展怕他们不老实,依例每人腿上又补了一鞭子,保证他们今天甭想用两条腿走出这家客栈。 看得两个前去帮忙的年轻人面上都不忍直视。别看人家年纪轻,凶残的很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没出这事儿以前还以为对方是个残废,没想到残废竟是他们自己。人家是只用左手就能干翻一大片的存在。右手什么的,压根不需要。他们倒是双手健全了,可该打不过还是打不过呀。 第164章 绳之以法 眼看着那青年从自己…… 眼看着那青年从自己行囊里取出一根长绳子, 跟穿蚂蚱一样,将他们拴在一根绳子上。 然后这才将那些歹人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这一搜发现除了那斧头男身上有一百多两,其余人身上穷得只剩下裤衩子了, 也是, 这些歹人有钱就花钱酒地,没钱就白吃白喝,哪里会存什么银钱傍身。 那四人本来还对岳展流露出敬佩之色,看他又行这偷鸡摸狗的事不由心里鄙夷,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他们是带着任务出来的, 如今马上就要入京了,可不敢再生半点波折, 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再说他们身上也挂了彩, 不至于致命,但是现在战斗力不行。反观这青年, 身上只有两处鞭伤, 而且应该是躲过去后的余力所伤,看着只是个皮外伤,不要紧。现在他们可不是他的对手。 不管怎么说, 人家毕竟还救了他们的命, 领头的章君屹先一步恭敬的拱手道, “少侠好功夫,多谢少侠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 “这些话就不用说了, 将你们身上所有的银钱都掏出来吧!”他伸出手理所当然的道。 “你~”章君屹旁边的钟钰捂着肩膀上的伤口气愤的要骂人,被旁边老大一个眼神制止。 能做四人的老大的,必是会审时度势的。那章君屹面上并无半点生气, 反而嘴角带笑的温声道, “少侠稍等,我们先将银钱凑一块,再交给少侠,不过能否留出我们这几天的饭钱。” “我管你吃糠咽菜的,你们多的是本事,就是身上没有银钱一样能到京城不是吗?我没要留下你们的马匹就仁至义尽了。” 章君屹眼底流露出一丝惊异,他怎么知道他们要去京城?他应是没去后院怎么知道他们骑马而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立刻掩去惊异,“少侠稍等。” 人家既然把自己底牌都看透了,还商量个屁。打又打不过,好在只要银钱。 于是三人将各自手里的银钱不情不愿的交到老大手里,最后由章君屹清点一下,交给岳展,“一共是四百二十四两一钱。” 岳展接过钱,脸上才流出一丝满意之色。他将所有的银钱清点好,转身走到那哀切的老汉手里,“大伯,你拿好这钱,他们打坏了店铺里的东西,这些算是他们给你的赔偿。至于杀了你儿子的罪首”,他一指那斧头男,“我已经射杀了,其他的罪人,我也会将他们交给官府将他们绳之以法。” 那老汉低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手里的银钱,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显然他是认得多少钱的,岳展把食指放到嘴边,做出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银钱太多传扬出去反会招致祸端。那老汉抹了一把眼泪,拱手道谢。 他为什么将银钱交给老汉,男人比女人可现实多了,天性会趋利避害,失去儿子也伤心,但是会更容易接受些,毕竟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日夜难眠喂奶的苦,可都是女人,现代男人都做不到感同身受,更遑论以男人为天的古代。 为什么不给那年轻的妇人呢?给了她也保不住,何必给她多造烦忧呢! 章君屹没想到对方收了银钱竟是要给那一家人,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原以为他要昧下这银钱呢。 安慰完老妇人,岳展起身来到章君屹他们身边,“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点银钱,你们也算该出。” 章君屹连连应是,人家说的确实在理,无可指摘。 只听那青年继续说道,“现在我得将他们押去官府,你们需得跟我去一趟官府,说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这个~~”章君屹面露难色,斟酌的说道,“非是不愿,只是我等有要务在身,需得尽快赶回京师,恐再泄了行踪,招来更多祸患。” “这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追究起来,此事还是因你们而起,甭管什么理由,今儿个你们必须得去官府一趟。”见他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非要让他们去官府,他们又被对方血脉压制,不答应还能怎么办。 情知躲不过去了,只好点头同意跟岳展走这一遭。岳展本来要将这些歹人送去官府的,这边闹得的动静着实有些大,又加上此时正值晌午,路上行人很多。没一会儿功夫就有人将此事上报了官府。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凶这种事影响太过恶劣,县衙很快出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衙役往闹事的地方赶来。岳展本来要扭送这些人去官府的,这下好了,不用他送了,既然衙役来了,术业有专攻,将人交给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待到了县衙,县令赵允公本来要将闹事的双方都关押起来的,择日审理的,他上午忙活了一上午,刚吃完饭,现在人困马乏的,还想着小憩一会儿呢。奈何他刚要下令,那四人中一个青年人就从怀中拿出一个令牌,出示给赵县令。 对方定睛一看,竟是锦衣卫令牌。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锦衣卫,下书右千户所千户。 若是只看是字面意思是个小小的千户就大错特错了。 在大魏朝,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执行皇帝的命令,负责保护皇帝,搜集情报等等职责。这可是能直接接触当今圣上的人。能见到圣上的人就是个太监他也得罪不起,更别提对方是正儿八经给圣上办差,深受器重的锦衣卫。这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吃罪的起的。 自打看到这令牌,赵县令就有些腿软。 章君屹面无表情的说道,“麻烦赵县令今日先审了我们这桩案子,我等都有公务在身,急着回去交差,迟了上面不好交代。” 赵县令还能说什么,一个劲儿的说着好,他马上升堂。就怕对方一个不满意,自己头回子在圣上面前露脸,就要丢丑,那样丢了乌纱帽是小,丢了项上人头就惨喽。 岳展也看到了对方的锦衣卫令牌,他并没有表现出很吃惊,他早猜到对方应该是为朝廷办事的吏员,只是没想到是离权力中心更近的锦衣卫。 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原来打算磨洋工的县令,立时就支棱起来了,说升堂就升堂,效率不可谓不高。 堂上,锦衣卫只说自己办差回京路上在这个饭馆歇脚,就遭到对方来路不明的十一人围剿,多亏眼前这位壮士出手相助,才转危为安。 如今对方还剩下六人,赵县令又开始审问对方,见他们不开口,那少不得要上刑了。一套刑具下来,六个里面有两个说不知道,剩余四个遭不住罪只好招了。 原来他们是一群行走江湖的草莽,平时也干一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为首的人是岳展之前砍死的斧头男。 半个月前斧头男告诉他们,道上有个兄弟要买几个人的命,顺便要截了他们身上所有的东西。他们干完这一票能得五千两银子,说的大家都动心了。 天天累死累活才赚个百八十两,一次就能赚五千两,这买卖做得!于是他们按着对方的指示,提前十天在云中县等候,想来个瓮中抓鳖。 这才在对方一入饭馆就能立刻寻踪而来。 那章君屹一听就明白了,云中县虽是一个不起眼儿的小地方,但是确实他们回京师的必经之地。只是他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知道要杀的人就一定是我们?万一你们杀错了呢?” 见那歹人不招供,赵县令立即一把惊堂木拍下,厉声训斥,“没听到问话吗?还不从实招来。” 上刑的差吏又用力拉了下排木夹指,疼得那人头上冷汗连连,一边呻吟一边急急的说道,“前几日老大收到信鸽,对方将人数,穿着,相貌都一一描述了,我们怎么可能人认错?” 能将他们的这些讯息都掌握,对方应该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人。没想到竟然有家贼,会是谁呢? “知道跟你们老大接头的是谁吗?” “只听老大说过此人~~江湖上人称“初九”,别的小的是真不知情了。求您不要再给小的用刑了,我能说的都说了。” “初九”是谁?他们锦衣卫虽然身在朝廷,但是经常在外办差,从来没听过江湖上有个叫“初九”的人物。再说,这名字也着实普通了点。 他们都不知道,岳展一个江湖外的人就更不知情了。不过既然开始就知道对方只有四人,还要砍自己,说明这斧头男看着粗犷,内里还是个缜密的人,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这才给岳展招来这杀身之祸。 既然唯一知情的斧头男已死,线索就断了,一切只能从长计议了···· 从县衙出来,太阳已经西斜了。 大家本是萍水相逢,既然此事已了,也没什么可停留的。岳展先一步跨上飞燕,跟他们就此别过,然后疾驰而去。 “时候不早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也快些赶路吧。”章君屹也跨上马对着兄弟们招呼道。 “老大,不如我们跟紧那位小兄弟,刚刚我借机跟他攀谈,得知他也要去京城哩。” 章君屹也算有良心,听后直言,“如今我们有仇家,而且敌暗我明,跟我们同行,脑袋随时要别在裤腰带上,我们已经欠了人家的,不能再拖累人家。” 章君屹难道不想一起走吗?他也想呀!但是做人总还是要有些底线的,不能一次两次的将无辜之人拉入危险之中,谁不是有爹有娘,有家人担心挂念的,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点儿牵挂都没有! 第165章 破庙偶遇 再说人家凭什么呀,…… 再说人家凭什么呀, 一不欠他们的,二不领朝廷的俸禄,就来干这随时丢脑袋的活儿? “好了, 咱们也赶紧走吧, 再不走,太阳就下山了,等着对家来切瓜呀!” 三人听后灰头土脸的上了马,跟在老大身后继续赶路。 夜幕降临,月光如霜,寒风如刀, 刀刀劈在人脸上,整个脸都是麻的, 拉着缰绳的手指更是冻得僵硬。京@墨@筝@狸 今晚他们不太幸运, 到歇脚的时候,周围连个村庄都没有, 这可是天寒地冻的正月里, 在外夜宿一晚,人都能冻僵了。 好不容易看到前方有间破庙,不过还没到破庙呢, 远远的竟看到那破庙里有亮光。 往近了一看, 竟是篝火。既然有人, 他们谨慎起见,还得决定避让着点, 不能再生事端。 本来他们要绕过破庙继续往前走的, 那钟钰一看庙门外拴的马,这马他认识呀!“老大,这不是那少侠的马吗?咱们进去跟他凑合一晚上吧, 再说再往前走,谁知道前面有没有瓦片遮身呀!” 章君屹刚要说不行,一阵寒风刮来,让他结结实实喝了一口西北风,不过在风中隐隐闻到有庙里飘来的烤肉的香味。 此时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之前本打算在饭馆饱餐一顿,再备些干粮上路的,结果饭没吃饱,就被仇家寻上门来,好容易死里逃生,他们身上的银钱又让那年轻人洗劫一空。 现在他们兜儿比脸都干净,路上没钱买干粮,又骑了几个时辰的马,当然饥肠辘辘了。要说他们饿成这样还不是里面那一位劫富济贫给济的。 此时闻着饭香,哪里还顾得了别的,先让里面那位接济接济他们再说吧,当下一拍脑袋, “不走了,先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吧!” 岳展其实早在他们还未靠近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他们了。大家又都是同去京师的,因而对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半点惊讶。 所以这四人进到庙里的时候,正看到岳展在篝火旁专心烤着野鸡。这个时节的野鸡可不好逮,都鸡贼的很,人家一烤就是两只。闻着香飘四溢的烤鸡,四人此时简直垂涎欲滴。 “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好巧啊,少侠你竟也在此地!”章君屹用他那万能的开场白化解此时见面的尴尬气氛。 知他们是被自己榨干了最后一块铜板,现在更是腹内空空。于是也没有难为,而是爽快的说,“确实好巧,都冻坏了吧,快来烤烤火暖和暖和,刚好这鸡也快烤好了,一会儿大家一起分食了。” 他本来打算烤一只自己吃了,另一只路上吃。这下好了,不用留了。 他们几个口中说着这怎么好意思,身体却很诚实,瑟瑟发抖的迅速靠到篝火旁,蹲下伸出手来取暖。 一边取暖,大家一边打量庙内四周的环境,这是他们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 这庙可能是多年无人供奉,除了他们坐的这一块还算干净,其余到处都是蜘蛛网,还有一股呛人的灰尘味,环顾四周后,又抬头一看,呦~在庙里都能看到天上的星星,真的也只能够避风。 章君屹则是低头看着岳展手里的动作。 光这一手逮鸡的功夫,再看看现在这烤鸡的手艺,没个几年可下不来,这位应该也是个常年行走江湖的,章君屹心里想着,也跟他攀谈起来。对方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他却连对方丁点儿信息都不知道,认知到这一点让他有些心下难安。 他只知道对方应该是行伍出身,具体的还得探探才放心,毕竟大家今晚要在这里同吃同住的,万一对方是个有歹心的,他们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少侠,还未请教你怎么称呼?” “少侠不敢当,我姓岳,单名一个展字。” 岳展?听着怪耳熟的,就是一时半会儿的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他们锦衣卫就是搜罗消息的,在京城每天接触到成百上千条消息,所以一时想不起来是正常的。想不起来索性先不想了。 “岳兄弟,听口音你也是京城人士,是来探亲吗?”他试探的问道。 “那倒不是,我是来京城太学求学的。”兄弟几个听到他这样说交换了一下眼神。明白,行走江湖谁会照实说呢,不过你这理由,糊弄谁呢!他要是去能去太学进学,他们跟皇子还是同窗呢,大家都在上书房读书! “呶,鸡烤好了,咱们边吃边聊。”岳展将烤鸡从火架上取下来。又从行囊里拿出中午问店小二要的十个馍馍。得亏他那会儿眼疾手快,他们打斗的第一时间就将馍馍装起来了,不然现在五个汉子光守着两只鸡,还不够打牙签儿的。 章君屹推让了一番才接过一块烤鸡,一口烤鸡咬下去,酥脆的外皮,鲜香的肉质,感觉肉嫩的在嘴里都要爆汁了,咽下去回味无穷。这手艺比他在京城万鹤楼大厨亲自做的都好吃了不知道多少。 不觉间嘴上加快了动作,其余人也不遑多让,都吃得狼吞虎咽,满嘴流油,嘴里塞的满满的,光顾着吃了,哪里还想着套什么话。 等大家吃饱了,多余的肉一块都没得了,鸡骨头都没剩多少。十个馍往常是岳展一顿的饭量,如今五个人一个人就分得两个,得亏在他们来之前他岳展先吃了两个馕饼垫吧垫吧,不然按他的饭量,哪里够吃。 吃完大家不忘称赞岳展的手艺,“岳兄弟,你的手艺当真是这个。”钟钰用左手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他的右肩受伤了,所以能用左手的轻易不动右手。 “若是你在京城开个烤鸡店,那生意肯定好得不得了。”另一个也毫不吝啬的称赞道。吃人嘴软,更何况人家这一手当真惊艳了他们的味觉,所以他们夸赞起来也不吝啬。 被人这样称赞,岳展心下也高兴,爱吃的人都是天生的厨子,虽然平时不轻易露一手,但是一出手就见真章。 他唇角一勾,含笑叹道,“若是哪天泡¥沫¥独¥家我真开个小饭馆,到时还得各位多多捧场啊!” 其余几位都连连说着好说好说。 一时间宾主尽欢,气氛非常和谐。可就在这当口,岳展的面上突然严肃起来,另外几人看他这样不明所以。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怎么说阴天就阴天了。只见那少侠突然趴在地上,侧耳听了两息,才起身张口说了一句让他们毛骨悚然的话。 “我听到有马蹄声向此地奔来,来的还不少,至少三十匹以上,都是训练有素的马匹,这次来的人实力应该不容小觑。” 见那四人面色一白,就知不是他们自己人了。他愁的揉揉眉心,“你们是撅了人家祖坟了吗?不然至于这么追着不放吗?” “赶紧熄火吧!”四人听后赶紧将火焰扑灭,瞬间那原本给他们取暖的篝火,只余下一缕青烟在寂静的夜里袅袅升起。 不过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们竟然什么都没听到。他们可是锦衣卫出身,从小培养,又经过层层选拔选出来的人尖儿,可不是虚有其表的酒囊饭袋之徒。这人的实力真是恐怖如斯,他们真是拍马也赶不上。 “梁言,把包袱给我。”章君屹抬眼看向对面个子不高,脸圆圆的青年。 那青年没有犹豫就将包袱双手递给了他。他打开包袱,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只锦盒。他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整个信表面一字也无,只背后用一个羽形的封戳盖住。证明信件之前并无人阅览。还当里面放着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岳展心里腹诽。 谁知章君屹竟突然单膝跪地,将那信双手高高托举到岳展面前,“岳少侠,一会儿歹人来了,您先撤,我们哥儿几个断后,只是我们有个不情之请,如今我等都身负伤痛,恐是无法回京交差,请您到京城,务必将此信亲手交到锦衣卫指挥使沈谏沈大人手里,兹事体大,万勿假手于人。我等感激不尽。” 见老大这样,其余三人也纷纷单膝跪地。这可真是将岳展驾到火上烤了呀,接吧,这肯定是个烫手的山芋,不接吧,现在形势比人强。 “你们就不怕我觊觎这信里的东西?” “不怕,岳兄弟今晚敢招待我们哥儿几个,就说明是有胆色的,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章君屹自诩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岳展听后长叹一口气,“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不接,你们是不是就不起来?”看他们一个个的样子,虽然没回答,也是回答了。 “我接,我接还不行吗?”他说着将那信接来,收进怀里。 “咱们可说好了,过了今儿,你们还活蹦乱跳,这信还是你们自己送啊,老子哪有那功夫当信差给你们跑腿哟。”他故意说的轻松。 听到他这样说,除了章君屹以外,另三个人竟然神同步的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这人帮忙,他们使命完成就多了一重保障。 “赶紧的起来想想怎么对付来犯才是正经。”岳展不耐的催促道。 几个人赶紧起身,“岳兄弟,你赶紧撤,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哥儿几个总能给你争取个一刻半刻的时间。” 谁知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来不及了。”他刚说完,远处如雷的马蹄声传来,几十匹马骑呼啸而至。 第166章 生死之间 跟岳展预判的一样,…… 跟岳展预判的一样, 这些人果然训练有素,都是穿着一样的夜行衣,全身上下只露着一双眼睛, 可那眼睛里半点感情也无, 这分明就是死士。 死士都是誓死效忠主人的,但是培养一个死士得从孤儿起就收留,还长年累月的供养,权力和金钱都是必不可少的支撑。 眼前这得有三十多人了。他们锦衣卫出身,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面上并没有多惊讶, 显然并不意外对方能出动死士。 岳展也早就察觉到他们的不同了,一看这麻木不仁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就是传说中豢养的死士。心里盘算, 能出动的了死士, 这就说明一来这背后的人位高权重,二来说明他怀里这封信可不止他原来想的那么重要, 可能是颠覆性的存在。 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 正在想着,只听那边为首的一人先开口了。 “交出你们手里的东西,或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否则, 格杀勿论。”他全身散发着寒气, 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但是跟想象中的一样, 语气不带半点情绪, 仿佛是死人一样没什么温度,无情无欲。 “你们找错人了吧,我们手里怎会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岳展坐在那里并没有站起来, 表面看上去没有动作,手却悄悄伸向身后的包袱··· “既寻来了,就不会有错,既然你们不主动交出来,那就休怪我们了。”说着他长剑出鞘,从马上飞身而下。 他一行动,他身后的死士也纷纷拔剑飞身下马,剑尖疾疾的向着岳展他们招呼。 岳展立刻从地上跳起,让他们哥几个先躲开攻势,他一个飞身从庙顶跳出破庙。得亏破庙都露天了,不然他还要破顶而出,非得弄得灰头土脸不行。 他从庙顶窜出来一下就跳到那黑衣人堆里。死士们虽然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跳进来寻死的,闹不清楚对方出什么幺蛾子。 本来要入破庙打斗的人纷纷回身,先杀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再说。敢这样藐视他们,还未见活着得第二人,今儿个非把他剁成肉馅儿不可。 谁知他们刚抬手出剑,那青年不知从怀里掏了什么,抬手对着他们的脸就是无差别的一扬。 没看清是什么,并不耽误他们体会。眼睛立刻就已痛得睁不开了。“石灰,是石灰,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用这么下作的办法伤人。” 那受伤的人一边拿着剑乱舞,一边揉眼。 此时正值正月里,西北风刮得人耳朵都疼,岳展正是利用了风向,将这石灰撒得务必让众人雨露均沾。 他为什么备上石灰,这还是受上次彭举人的启发。他发现石灰真是居家出行必备好物,没有之一。无论你是凶禽猛兽还是武林高手,只要眼睛进了石灰,那就得当一会儿软脚虾。 须知打斗过程瞬息万变,一招失手都可能要人性命,更何况视野受限。 而且此时看不清楚的人又怕被对方偷袭,只能胡乱的舞剑,这就不可避免的伤及同伴了。这不,人群里就炸锅了。 “哎呀,你怎么还砍我。”那捣着眼睛的一个死士半眯着眼透过一点儿缝隙对旁边那位说道。 “我哪知道是你。”接着又是一声哎呀啊呀声此起彼伏。 章君屹招呼兄弟几个赶紧抄家伙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时不砍,更待何时。 于是迅速加入混战,岳展也借机用九节鞭卷来了一把长剑,开始逮着人就砍。 九节鞭现在只能伤人不能立时取人性命,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还有什么好留情的,你留情那死士动起手来可不讲情面。 这不,没一会儿功夫原本三十多人的死士就去了一半。战局慢慢开始变得对岳展这边有利起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剩下的人视野渐渐清明起来了,看着眼前同伴惨死,纷纷挽剑翻腕便刺。 章君屹他们四人里原来背着密信的青年梁言,此时挥刀刚砍了一个死士。那死士是胸前中了一刀,已然无还手之力,看着随时要咽气。他即刻转身去对付下一个人了。 就在他转身的一刻,那死士用尽全力从嘴里吐出了一粒石子大小的东西,那东西看着小巧,可威力着实不小,直接飞出去,从梁言脖颈贯穿过去。 那东西飞出去的一刻,那死士也咽了气。 梁言则捂着脖子似是不敢置信的回身,这一幕刚好被打斗中的章君屹看到了,他双目瞪得滚圆,凄厉的叫道“梁言~~” 此时岳展正被那领头的黑衣人缠着打。那位恨极了岳展。他带着这么多兄弟来,还没怎么行动呢,人就折损了一半,回去让他怎么交代。 他今日若是拿不到主子交代的东西,那他也不用回去了。所以对着这罪魁祸首,用的招数都是杀招,狠辣至极,非如此无以解心头之恨。 岳展虽然武艺高强,那人身手也不差,也是几岁开始就熬打身体,当杀手培养的,而能做到这群人里的头,本事自然也是他们中最出色的。 被这种人缠上,短时间可脱不了身,自然腾不出手去帮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梁姓兄弟栽倒下去。 以前听说有的死士会习一些秘技。这种秘技只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会使出来。刚刚那位使出来的应该就是他的保命秘法。只是因为被石灰伤了眼,打乱了阵脚,等被梁言一击命中才使出绝杀技。 虽是强弩之末都有这么厉害的杀伤力,可以想见若是没有伤了眼,想杀死那人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一变故让他们几个在心生悲痛之余都提高了警惕,谁晓得下一个人的绝杀技法是什么,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着了道。 跟岳展对打的人此时滋味也不好受,他们双剑相碰,巨大的撞击,擦出火花,在暗夜里格外显眼。这一招过后,那黑衣人看着无恙,但是袖中的手臂在不停的颤抖。 要速战速决,对方力量在他之上,再拖下去,对他不利。认知到这一点,他没有给岳展任何喘息的空间,右手即便被震的发抖依然挽剑又杀将过来,同时左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短刀,在凄冷的月光下,那短刀闪烁着寒光,他身法极快,似闪电一样靠近岳展。 岳展左手接住他飞来的一剑,见他另一只手携着短刀刺来,他右手无法还手,只能一个灵巧的转身避开。然后突然跃起,将所有的力量汇聚于长剑之上,斩向对方的喉咙。对方迅速提剑要挡住这飞来的一击,却听一声脆响,只见黑衣人的剑被劈断成两截,脖子处的鲜血飞溅出来。 他捂着脖子惊骇的看向对方,不敢相信对方的力量竟然恐怖如斯。他这把剑是主人找能工巧匠精心锻造而成,自来削铁如泥,锋利无匹。 他带着它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今竟然断了?断了?带着错愕,不甘,他气绝倒地,至死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仿若不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岳展擦擦头上的汗水,除了在系统里,他从来没有遇到实力如此强劲的对手,若不是自己眼疾手快,刚刚他那把短刀就插在他胸口上了。若不是对方过分相信自己手中的剑,能抵抗住他的奋力一击,也不会这么快就交代了。他绝不会相信他的臂力能拉动四石弓,一石弓就是一百二十斤的力。能拉开四石弓就意味着他的臂力在五百斤左右。若是知道,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这个自信去抵挡了。 不过不得不说,死士真的跟毒蛇一样,打斗的时候都有后手潜伏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给你致命一击。 来不及休息,见章君屹正与一人打斗,后面又有人提剑袭向他的身后。他赶紧一个飞身甩出九节鞭将那人的长剑勾住,凌空甩飞出去。然后举剑刺向对方。那人失了武器,先一个翻身躲开岳展凌厉的一击,又从怀里祭出两把飞刀。这刀刃如薄纸,形状像柳叶,因此也叫柳叶刀。在他使出来的一刻,岳展立刻挥动长剑抵挡。只听“当当”两声,飞刀被长剑挡下落到地上。 与此同时,岳展猛地挽了个剑花,长剑如游龙一般,带着风雷之声当空劈下,剑光霍霍,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模糊的剑影,那杀手就感觉胸口一疼,他低头一看,那剑早已从他身体穿刺而出,就是这么快,这么霸道,连一点儿反应都来不及做,就两腿一软,栽倒下去。 打斗还在继续,岳展解决掉这个,又继续穿梭在黑衣人之中,他一连杀了五个,正与第六个缠斗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向他袭来,这是作为武者经年累月下来的直觉。他向右一撇,就见一黑衣人举着一只小小的吹箭,竹箭已然从管的另一头射出,他看到的时候已然太迟了,那箭已经向他射来,而且与他过招的黑衣人也看到了袭来的短箭,他用尽全力用长剑压着岳展的长剑,让他一时无法脱身。 一瞬间,岳展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随后脑中浮现的是爹娘的面庞…… 第167章 险死还生 来不及做出回应,入…… 来不及做出回应, 入耳是一声竹箭入肉的声音,预想的疼痛没有来,反而是钟钰扑来的身影, 和他的闷哼声。 岳展用不灵活的右臂接住钟钰踉跄的身体, “你~~” 他低头一看,钟钰胸口正插着一支竹箭。他本想说什么,可是杀手怎么可能给他时间,见一击不成,再出杀招。两人一齐举剑向他袭来。他见状忙将钟钰放倒。 此时心中的恨意滔天,他握着剑柄, 迎着对方的攻势,举剑的瞬间, 剑气如虹, 在交手的一瞬,人影如电, 十招过后, 血溅长空。两颗人头高高抛起。此时他满身染血。拖着长剑,剑尾还有流淌的血痕。 他一步跪在钟钰身侧,声音满是颤抖, “你为什么要救我呀!”他们只是萍水相逢, 若说交情, 也只有这一两天,能值得对方性命相交吗? “你~别自…责, 我本~本来也是活不成了。” 岳展顺着他的目光下移, 赫然见他腰侧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一段肠子已经顺着伤口流了出来,鲜血早已浸湿那处, 许是因为衣服是黑色的,又是在月下,所以乍看上去并不明显。 其实追究起来,还是他让老大进破庙来蹭一晚的,这才将岳展再次卷入这祸端,所以究竟是谁欠了谁,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此刻他的胸口起伏,喘着粗气,握住他的手,艰难的说道,“万~望~带到。”他明白他的意思,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那密信。 他赶紧保证道,“你放心,我岳展发誓,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一定带到。我说到做到。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没等他说完,钟钰握着的手就垂了下去,他的手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这时候后背一阵剑锋袭来,被章君屹挡了回去。 他强忍悲痛,一边帮他抵挡突如其来的攻击一边斥道,“不要命了?赶紧起来啊。” 他们现在没时间也没有资格难过。他拿起长剑起身,跪下时眼中有薄薄的水雾,再起身时水雾退却,取而代之的是跟杀手一样冰冷的双眼。 他身形一晃就朝黑衣人亮剑而去,剑如寒霜,青光凛凛,那黑衣人一看对方来势汹汹也是全心备战,只交手的一瞬间,他就发现对方力量之大,罕有匹极。他被对方这一剑震的手中的剑险些握不住,对方反手又祭出一剑,剑速之快,剑势之猛,让他仓皇无所逃,顷刻毙命。他没有停下,耳熟形如鬼魅般不停搏斗,只进不退,锋芒毕露,死士也是战死到最后一刻绝对不降,所以这一战格外惨烈······ 等到战斗结束,岳展以剑为仗撑着自己的身体,筋疲力尽的回望过去,发现只有自己孤零零的站着,目光所及都是尸体。 他的眼神凄怆,这些死士跟章君屹他们,看上去是两种人,可在他眼里,章君屹他们效忠皇帝,何尝不是皇帝豢养的死士。都是权力的棋子而已。权力交锋间,牺牲的永远都是他们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 上位者真的会关心这些棋子的生死吗?他摸摸怀里那封密信,或许那位只在意这个吧!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着,一阵寒风袭来,将他吹醒,他开始查看有没有人侥幸生还。 等看到章君屹的身影。他赶紧踉跄的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见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用手放到他的鼻下试探,竟有有似无的呼吸,他这才发现对方身上伤得很重,尤其后背中了两剑,血一直流个不停。 “章大哥,你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这样昏迷下去可不行,他试着拍拍对方的脸颊,试图用这种方式唤醒对方,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北风的呼呼声…… 章君屹感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久到醒不过来。等他被正午穿透窗户的阳光刺醒,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他不是死了吗?这里看着也不像阴曹地府,倒像是在个农家房屋里。他刚要坐起身来细细打量。背后就传来一阵刺骨的剧痛,一定是扯到伤口了。 人死了还有痛感吗?他又看了看日光下他手下的侧影,他有影子,那就不是鬼了。他没死? 正在他发愣时,岳展从门外推门进来。见他醒了,他们彼此对视,眼中都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凄凉的笑来。 “是你救了我?”章君屹先开口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声音沙哑的厉害,喉咙又干又疼,每说一句话,每咽一口唾沫都感觉有个小刀在划着喉咙。 “我的嗓子怎么了?”他躺在床上用手摸着自己的喉咙问道。 “不知道是谁烧迷糊了,鬼哭狼嚎了一天两夜。喉咙能保住就不错了。”他一听,怕睡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紧张的问,“我说了什么吗?” “那倒没有,就是一个劲儿的咿咿呀呀的唱戏。”章君屹面上赧然,他确实有个毛病,喝醉了就喜欢唱两句家乡的小调。 岳展自不会说他烧糊涂的时候说了很多胡话,他也听了不少。 先是肃穆的说“定不负先生所托~”一会儿又神情气愤的高喊,“杀死你们这帮狗日的”,一会儿又悲泣道,“我的兄弟不能曝尸荒野~~~我不能死,爬也要爬回去,帮他们领了抚恤银子,谁敢贪墨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一会儿又呢喃着,“不能连累别人了,我得活着,我来呈报~我来呈报~” 他的梦话不是一叠声的,而是睡梦中突然嗷的来那么一嗓子。岳展这几天晚上都是这样被他诈尸一样叫醒的。本来打打杀杀完又照顾病人已经疲惫不堪,被突然吵醒难免心里不快,但细细听他的梦语心里又酸楚不已,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人越长情,越累啊!他会习惯把担子把责任划拉到自己肩上。见他睡梦中都是皱着眉头,一点都不安生,他学着母亲哄于行的样子,有节律的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哼着母亲常哼的家乡的歌谣,果然,他的眉毛舒缓了,又渐渐沉睡过去。 此时章君屹一个劲儿的道歉,“多谢岳兄弟救命之恩,这几天麻烦你照顾了。”他想起来说话,以示郑重,可是一动,身上就钻心的疼。 “哎哎哎~你可别动啊,小心伤口又崩开了。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为了救你,我花了一百多两银子了。你悠着点啊,要是嗝屁了,我找谁讨银子去。” 章君屹听话的躺着不再动作。他知道岳展是在关心他的伤势,这人就是嘴巴欠揍,心眼儿不坏。虽然说话听着不着四六,实际上比谁都靠谱。 “我兄弟们~~”他犹豫了一下,终是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我将他们埋在了那破庙后面。等你回京安顿下来随时可以去给他们迁坟。” 岳展的回答打破了他最后一点幻想,他以为他能这么幸运活下来,或许他的兄弟们也能呢!他将他们带出来,可是却没能将他们活着带回去,肉眼可见的,他面上一片凄怆之色。 其实岳展当时只顾着带着他逃命了,活人都顾不过来了,哪里会想到将人埋了。可下半夜这位仁兄梦里一声声泣血的呓语,让他难受的不行,连夜又奔回去这才将他们埋了。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郑重的道谢道,“多谢你了。以后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岳展听出了这句话的分量,故意插科打诨道,“当然有吩咐,等你好全乎了,银子翻倍还我就可以了。”他不想做挟恩相报的人,他的出发点是施恩不图报,谢来谢去的多累人。 “这个好说。只是咱们现在这是在哪儿呀!”章君屹环顾四周疑惑的问道。 “一处废弃的村落”。不然他那般鬼哭狼嚎,早引来人群围观了。 “这个村叫什么?” “我见村头竖着个石碑,上面写着临水村。” 章君屹听后沉思了一下,“前年瘟疫肆虐,京郊附近很多地方都被波及,收到的线报上很多村庄十不存一,依稀记得上面有这个村的名字。” 原来是瘟疫作祟,怪不得,他还纳闷呢,放着好好的房屋,他们怎么不住,都跑哪儿去了。 反应过来,他大惊失色,“那我们这几天可都是喝了这里的水。” “不用担心,去年咱们大魏朝的一位姓张的御医发明了一种叫麻杏石甘方的方剂,已经将此次瘟疫彻底解决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见他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声音里听着有些虚弱了,岳展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哎,瞧我,忘了你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锅里有小米粥,我去给你盛一碗。” 说着一阵风一样窜出去,没过一会儿就一手端着一个瓷碗,一手握着两个鸡蛋,风风火火的裹挟着寒风走了进来,章君屹身体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 岳展后知后觉,讪讪一笑,“赶紧趁热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他边说边放下东西,招呼他坐起来。又想到他现在坐不起来,只好扶着他侧身躺着吃。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鸡蛋和粥,章君屹尝着却比他过往吃过的任何饭菜都香,大约只有经历劫后余生,人才会学着满足,才会有感知微小幸福的能力。 第168章 京城万象 就比如此刻,填满口…… 就比如此刻, 填满口腹之欲后,喟然躺在床上,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 竟感觉此刻像偷来的日子, 成为锦衣卫的每一天,哪里有这么闲适过。迷迷蒙蒙间他又昏睡了过去,直睡到夜幕降临才悠悠转醒。 因为章君屹现在身负重伤,无法长途颠簸,再加上现在局势并不明朗,谁知道后面还有几波人在追杀他们。索性先避一避风头, 等着风头过去,伤病也养好了再启程也不迟。 抱着这样的想法, 两人就在临水村住了下来, 而且一住就是大半个月。正值壮年的汉子,又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好得出奇的快。等章君屹身体养得差不多, 他们也该启程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选择主路,章君屹带着他走的是人迹罕至的小道,岳展看他对路熟识的很, 显然也是以前惯常走的。想想也是, 天天干着掉脑袋的活计, 仇家众多,能不避其锋芒吗? 只上次云中县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地, 避无可避, 这才着了道。好在虽然是小道,马匹也能过的,不然他可舍不得将飞燕扔下。算算年纪, 飞燕已经烈士暮年了,还要跟他来这一遭,属实不易。他想着等他到了京城,可要慰劳慰劳他这个好兄弟。 两人沿着小道行了三日,终于在这日上午走到了京城外。远远望去,城门巍峨耸立,此时距离城门刚开了一个时辰左右。 章君屹先一步停了下来,他望向岳展,“岳兄弟,那信~” 岳展了然,立刻从怀里递出信件,那信的一角被血染过,呈暗红色。这也是没法避免的,当日浴血奋战难免会染上痕迹。 章君屹小心收好信件,才满眼郑重和感激道,“多谢岳兄弟这一路相护,他日若用得上我章某,但凭驱策! 只是你也看出来了,这封信干系重大,沾染上轻则多是非,重则殒命。到了京城更是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在此别过吧!记住,你从未见过我,更不知道有这封信的存在,我也不认识你。” 岳展明白,这是对他的一重保护,这一路的腥风血雨让他深刻的了解了这封信的威力。尤记得他高热的时候,都想着活下去的一重原因是是想由自己呈报,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牵连岳展。 这封信若是让有心人知道经了他的手,那他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两说,毕竟上位者只会相信死人的嘴巴,还有他豢养的这些“锦衣卫”。 真正到了临别,却不知该说什么,岳展只抱拳,抿了抿唇角,最终道了声,“你多保重!” 章君屹似是想起了什么,翻遍全身上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称手的东西,最后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那玉配可能因为常年携带,丝绦有些褪色了,玉的形状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这跟他锦衣卫的形象可格格不入。看出了他的疑惑,他浅笑的解释道,“这是我八岁时缠着母亲给我买的生辰礼。你安顿下以后,去西二胡同第三家,将此信物拿出,自然会有人给你为了救我花费的银钱。若是有事寻我,也去这里。” 岳展直觉这玉佩对他很重要,待要推辞,他却执意让他收下,推辞不下,岳展只好收了。章君屹见他收下玉佩,这才拱手道别,然后翻身上马,刚要策马而去,身后又传来岳展的喊声。 “等等,章大哥,我还有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猜不出什么事,他疑惑着回头问道,就看岳展已经阔步走到他跟前。 “章大哥,可否将钟钰家的地址告知我。”章峻屹了然,钟钰毕竟为他挡了一箭,他也想回报一二吧。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知恩不报的确不是他岳展的作风。 他沉思了一下,终是低头附耳将位置说了,临了还不放心,嘱咐道,“你放心,他的家小我定会看顾一二,总不会让地下的兄弟寒心,若是你想报答也得等过段时间,风波过去再说,现在风口浪尖上,莫要出现,小心被盯上。” 见岳展点头答应,他才放心离去…… 看着章君屹策马远去的身影,岳展呼出了一口长气,拍了拍飞燕,“老伙计,咱们也该进京了。”飞燕像是能听懂他的人话一样,嘶鸣了一声像是在应和他。他牵着马溜溜达达的也往城门那走去,等慢悠悠的走到城门,哪里还有章君屹的影子,希望他一切顺利吧,毕竟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京城毕竟是皇城根儿,比普通的府城进城查验要严上许多,岳展拿着路引经过了两重盘查才通过城门进入。 大魏朝的京城经纬分明,规划得益。这里以皇宫为中心向周边四散开来。看似无序,实则也有说道。这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东城富西城贵,北城穷南城贱“。东城是京城的粮仓所在,所以东城贵,西城则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居多。北城通常居住着普通百姓,尤其是经济拮据的人家。至于南城,则是平民娱乐的场所,这里到处都是卖杂耍的和商贩,“贱业”都汇聚在此地。 岳展就是从南城门进来的,一进京城,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热闹的街道上两边饭馆,各种铺子,应有尽有,路上还有担着扁担卖货的货郎~走着走着,闻着路边蒸笼笼屉里飘出来的肉包子味儿,烤红薯的香味儿,他肚子也不争气的叫起来。 各式各样的小饭馆任君选择,他随便找了家小饭馆,先解决肚子的饥荒要紧。就是这家看着极不起眼儿的饭馆,做的饭菜也是色香味俱全,让岳展吃了个肚儿圆。 酒足饭饱之后,他想起还要帮景川先生送信,他还没忘先生的嘱托呢:一到京城得先将信送出去。他一边走,感受到京城的万千气象,一边打听,很快就早到了景川先生说写的位置。他以为对方可能住在西城贵人聚集的地方,没想到竟然在北城和南城的交界处。 这处位置既能感受市井的生活气息,出门走一条街就到了热闹的南城,林林总总的货品若是需要,顺手就能买到,若是想下个馆子也是便宜的很,须知美食在民间。这么看着,能选择在这里住的人,当真是个妙人。 到了永和巷口,按着景川先生所说,他继续往里走,一直走到最里面,门口有棵大柳树的人家,就是这家了。 他整整衣裳,随后上前敲门,刚敲完门没一会儿,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方脸,看着挺慈善的,对着他慈眉善目的问道, “这位公子,你找谁啊?” “我是受景川先生所托,要将一封信交给一个叫邓憬的人。” 一听名字,那汉子立刻挑眉,眼中难掩惊讶之色,待要再说什么,只听院里传来一声大叫“嗨~我就不信了,我今儿非逮着你不可~”跟着是一阵砰砰乓乓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哎呦,我的脚,孽畜~孽畜~” 这大叔面上立刻焦急一片,也没心思理会岳展了,将他抛到身后转身先去了院里。岳展见他没接话就着急往院里跑,想着不定是糟了什么事儿,进去看看能不能添把手吧,就跟在那大叔后面,走过九曲长廊后,入目的是一处开阔的院子。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打量周边的环境呢,就有一只飞禽扑棱着翅膀就朝他门面袭来。最近经历的打斗太多,他身上杀伐之气浓郁,条件反射的,他甩动左手的包袱将那飞禽一下就打倒在地,定眼一看原来是一只生猛的大公鸡。 那原来坐在地上,抱着脚疼得乱叫的头发花白的老伯,一见他的公鸡被这青年一包袱扇飞在地,立时跑过去察看,看到那公鸡扑棱在地,几根羽毛散落其间,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再没有刚才的神气,他登时又一屁股坐到地上呜呼哀哉的哀嚎,“啊啊啊~你伤了我的阿刁~我战无不胜的阿刁~” 岳展闹不明白什么情况,旁边的大叔面上讪讪的,有些挂不住,他该怎么解释给这个年轻人听,说他家先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斗鸡吗?这是他新得的一员悍将,就是太悍了,桀骜难驯,不服管教,在家里霍霍东西,先生见了作势要管教管教这畜牲,岂料砸着了自己脚不说,还把院子里弄得一片狼藉。 岳展知道有些人会将宠物看成家人,若是这样,这样的反应也是情理之中,所以诚恳道歉道,“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有意伤你的公鸡的,这里给您赔罪了,需要多少诊治银子,我一并赔给您。” 那头发花白的老人见他认错态度还不错,这才面上缓和了些,将那公鸡小心翼翼的抱起来,跟抱着个大宝贝一样,轻手轻脚的揽在怀里检查了一番,见它没伤着哪里,就是面上蔫蔫的,这才一边轻轻抚摸着大公鸡,一边拿眼觑他,“哪里来的小子呀,面生的很。” “晚辈岳展,是受景川先生所托,要找一位叫邓憬的人,将一封信亲手交给他。” 那花白老头一听名字,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好几变。 他轻咳了一声,“这样啊,将信拿过来吧。”岳展先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反应过来才明了,原来这位就是他要找的人? “您就是邓憬先生?”他似乎有点不相信,又问了一遍,见那位老神在在的点头,他赶忙低头从包袱里找出那封信,双手奉上。 那位将信接过去时,岳展眼角余光中看到他的手上还沾着鸡毛~鸡毛~ 第169章 后生可畏 还以为景川先生往来…… 还以为景川先生往来无白丁, 这位真的很贴地气哩。 看,抱着只鸡就在院子里打开信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信, 又看看岳展, 打量完岳展又继续看信,总之眼神就在信和岳展之间来回切换。 邓憬此刻心里万马奔腾,他的好徒儿走得潇洒,人没回来就甩给他个莽夫,看这皮色(shai),再看看后背背的恁大的长弓, 说是来进学,来看家护院还差不多。 还请求他能否收下作徒儿?他收下他能教他什么?他又没研究过武侠秘籍, 也没绝世神功传授, 做什么收他为徒? 但是他徒儿也说了若是不能收下他为徒,可否让他住一段时日, 若是得空了帮他指点一下学业, 这个倒也不是不可以,他的这个徒弟从来没张口求过他什么。又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某只鸡,之前气焰还嚣张的不行, 就感觉恁大的院子可是盛不下它了, 撞了这位转头就乖乖的跟个鸡宝宝一样。多新鲜呀~ 他不知道的是杀过人的人身上煞气重, 在这方面,鸡比人可灵精多了。 他想着留这人住一段时间也好, 有他震着, 这鸡大王也能安生两天。他就说嘛,那王二麻子怎么那么好心,舍得将他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低价让给他, 果然没安好心。这才几天,家里就让它闹得人仰马翻。 “信我看完了,你这段时间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孙平,你先给他安排间厢房。” “好的,先生,我这就去收拾。” 岳展尤在那呆愣着,他不是来送封信吗?怎么就被安排住宿了? “岳公子,这边请吧。”见孙管家要给自己引路,他才回过神来,立刻跟了上去。他可不知道,他能留下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只鸡。若是知道,肯定哭笑不得。 就这样,岳展稀里糊涂的一入京就安顿了下来。算着日子二姐夫也早已入京,不日就要科考了,也不知道他们住哪儿,京城这么大,想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跟着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一气有什么意思,再说找上了又能怎么样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样一想,他决定还是省省力气,先不找人了。 将行李放下以后,他环顾四周,除了桌椅床榻这些日常的家居外,墙上挂着一副仙山楼阁图,推开窗户,窗外是一排绿竹,别看是个厢房,这环境可真雅致,很符合一个文人的审美。 放下行李,休息了一会儿他就又出门了,刚刚急着给景川先生送信,都没有好好逛逛,如今离着南城这么近,他岂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于是出了巷子过了一条街就到了南城。 逛也是漫无目的的逛,哪里人多,哪里热闹他就凑过去看一眼。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热闹的所在。周围摊子上摆着好多笼子,笼子里是正在售着的大公鸡。最东边的摊子旁边已经聚集了好多人,那些人边看边叫好,貌似里面很精彩。 他凑过去往里一瞅,因为生的人高马大,所以一切尽在眼底,原来是在斗鸡。而围观人群里,他竟然看到了邓老先生,还就在自己右侧,隔着自己一人的位置,后面跟着孙叔。 那邓老先生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估计刚刚那一身被鸡弄得埋汰的不行,别说,不抱着鸡确实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就是吧,在一群喊的脸红脖子粗的人群里,特别扎眼。 看着兴致不是很高,若是让他说,他能高得起来吗来? 他本来要逮着鸡出门,跟别人斗鸡的,怎料没逮住,先被岳展一摔摔得今日雄风不振,成了只弱鸡,还去个什么劲啊!上赶着自取其辱吗? 今天本是他的鸡该上场亮相的,如今却只能看着人家斗鸡,自己成了看客,想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口气,感觉有一道目光看过来,他侧头竟然看到了这个小冤家。 他也想不到这里能遇见他,奈何对方块头太大,在人堆里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想不注意都难,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他一个古稀之年的人犯不着为了这点儿小事给个小辈下脸,他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如此。彼此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看了没一会儿,岳展右侧的人就退出了人群,竟叫他们挨到了一起,这该死的缘分~ 既然挨着了,难免客套的寒暄了两句,左不过是今天天气很好这样子的废话。岳展也应和,可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场上斗鸡的胜负猜测上。 “这只头上有红色杂毛的鸡,胜算可不大。”岳展先说出他的推测。 “哦?我看未必吧,这只比对面那只身形大了一圈,一看就所向无敌。” “确实,选斗鸡应该选高大、威猛且勇敢出众的,这些这只都符合,只是~”他这一停顿,成功引起了邓憬的注意。 “只是什么?”他侧头看他。 “只是真正厉害的斗鸡,它的嘴比较勾,颇似老鹰的嘴,眼睛要有杀伤力,看上去就是鹰眼,腿要长,像鹤腿,皮是红颜色的,肉与黄牛肉颜色差不多。这只跟阿刁一样,嘴比较直,眼神强而不悍,尤其是它的鸡冠~” 听他说的一套一套的,不似编瞎话,他身体不自觉的靠近,饶有兴趣的问道,“鸡冠怎么了?” “它的鸡冠是细而尖锐的齿冠,而选斗鸡要选鸡冠平实的,爪子尖利的,那斗起来必定不死不休。要是用草乌头研磨成的细末,涂在鸡冠上,那必定会百战百胜。” “当真?”邓憬瞪大眼睛似是不可置信。 “当真。” 果然他说完没多久,那只看着小一圈的鸡竟然赢了,虽然赢得颇为壮烈,身上的毛掉了一地,屁股附近有的地方都秃了,但也是赢了。 “你怎会懂这么多?”发现对方押对宝了,邓憬更好奇了。 岳展双手相互摩挲着,想了下,还是如实的说道,“实不相瞒,这是家学渊源,我只是略懂皮毛,家父~家父还精通摸骨相鸡之术。” “摸骨相鸡之术?竟还有这种秘术?”邓憬闻所未闻,一听就很高级,他面上立刻就露出神往之色,深恨不能立时去岳展家里拜访一下。 这才想起来竟然没问他从哪里来,一问竟然是远在千里的桐江府,是了,他的景川徒儿在信里可不就说自己现在在桐江府的岳麓书院教书吗?一想到距离如此遥远,他立马蔫儿了许多。 似是想到了什么,“后生,你现在没事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岳展刚来,今天还真是什么事都没安排,所以多的是时间,老先生提这个要求,自然无有不从。 他见岳展同意就立马领着岳展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更热闹的长街上。这条街上卖的斗鸡比刚刚那条街上的还多。 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听了岳展的话,知道家里那只鸡不是极品,想让他给他掌掌眼,挑一只极品斗鸡。这个好办。他将整条街上的鸡都用眼睛扫视一遍,最后斟酌了一会儿,才指着一个摊主面前一个不起眼儿的笼子道,“你买那只吧。” 邓憬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发现对方指着的笼子里关着一只身量还不大的小公鸡。一看就还没长成,毛掉的快成秃子了,还又瘦又小,关在笼子里好不可怜。他有些不确定,又问了一遍,“你是说那只快褪完毛的鸡?” 见岳展点头,他心里不信,面上还是走到摊主面前试探着问道,“你这只快褪完毛的鸡怎么还摆这儿?” 摊主是个长得一脸憨厚的汉子,闻言一脸苦笑道,“实不相瞒,这只公鸡我本打算养大一点再卖的,奈何它天天夜里在笼子里作天作地,对着其他的公鸡一顿乱招呼,而且大都是半夜里闹腾,搅得我怀了身孕的娘子最近都睡不好,我想着索性还是把它卖了吧。” 邓憬一脸嫌弃的挑剔着那公鸡,“你便宜一点卖给我,我回去炖个鸡汤补补,还省得褪毛了。”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报了个实诚的价格,银货两讫,这只秃子鸡到手,回家还得养一段时间再战。 邓憬虽然听从建议买下了这只瘟鸡,但是心里还是怀疑,就这样的还能斗?不过等到家,他就完全信了岳展的话。 因为他一回家就将这只小公鸡一起关到阿刁的笼子里,头一回子见,两只鸡就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来了个世纪大战,别看那小公鸡还没长成,愣是敢对付比他大一圈儿的阿刁,还把阿刁打得落了下乘,见这小公鸡如此孤勇,喜得邓憬连连搓手,喜不自胜,当真是捡到宝了,这还没长成呢已然这样,要是长成了那还了得。 不过他还是听了岳展的建议,既然这鸡如此好斗,需得将他们隔开放。 岳展还问孙管家要来一支长长的鹅翎,随手一逮,就将鸡逮在手里,不可一世的大公鸡在他手里就跟个乖宝宝一样,任他施为,他将鹅翎依次插入两只鸡口之中,把它们喉中的恶血绞出,绞完才叮嘱道,“以后若是斗完,都要这样做,而且不能天天斗,斗的太狠了,会有损伤,休养个五到七天斗一次才能每战必胜。” 这些手法邓憬闻所未闻,简直叹为观止,听得他连连称道,“好孩子,还是你厉害。” 孙管家站在一旁,心里暗暗给这年轻人竖大拇指,先生多生人勿近的人呐,多少人攀都攀不上,这才一天的功夫,就让先生从连个称呼都没有,到“后生”,到“好孩子”肉眼可见的转变,看着还要要引为知己的样子,真是后生可畏。 第170章 书肆巧遇 孙管家看两人感情日…… 孙管家看两人感情日进千里的样子, 对待岳展也更加客气了。 岳展趁机问了孙管家,邓老先生与景川先生是什么关系?他实在是太好奇了。他们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人。 孙管家惊讶的问,“你~你竟然不知道景川是咱们先生的弟子?” “弟子?”在大魏朝, 师生关系有如父子, 有“一日从师,终身若父”的说法,而师父作为弟子前行的领路人也会负一辈子的责任。所以拜师对彼此来说都很重视。 岳展没想到他们竟是师徒关系。他这才想起来有一次他问过景川先生的师父是谁,他怎么回答的来着,对,他朗声笑着说他师父是京城一怪, 如今见了,可不就是一怪嘛! 谁能想到呢, 竟是个爱斗鸡的老头儿!要不是从小耳濡目染, 多少继承了他爹一点儿衣钵,这老先生现在还不待见自己哩!这一刻, 他不知道是不是得感谢他那不着调的爹的栽培, 无心插柳之下助了他一臂之力。 既然在这里住下,那来者是客,晚上岳展自然被邀请去吃晚饭, 他再三推辞, 住在这里已经叨扰主人家了, 怎好再厚着脸皮过去添麻烦,可禁不住孙管家说这是先生的意思, 最终他还是坐在了饭桌旁。 饭桌上只有邓憬老两口, 老夫人是个慈祥的老太太,跟岳展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多吃点~ 她见岳展吃得香,自己没留神也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邓老看到发妻这样也高兴,最近妻子食欲一直不怎么好,自从心爱的儿子离京就职,她就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这下好了,有人陪着也吃下饭去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岳展退下后,转道悄悄去了南市买了两只烧鸡回来。他要是敞开了吃,不得吓着两个老人家,所以只吃了五分饱就停下了。手里拎着鸡本来寻思回厢房再吃,可那烧鸡闻着味儿实在是香迷糊了,勾的他馋虫上来了,他路上撕下一根鸡腿就边走边啃,啃完鸡腿啃鸡翅。 嘴巴正砸吧着鸡翅呢,好巧不巧,迎面就碰到了邓老先生。 此刻邓憬正提溜着他的鸡笼子,将它们放在院中的月光下,吸收天地精华呢! 他这可不是空穴来风,道家南宗初祖紫阳真人诗云:八月十五玩蟾辉,正是金精壮盛时。若到一阳来起复,便堪进火莫延迟。 也就是说,月圆之时,月华最盛。人的气血、精、气、神都会达到顶点。既然人这样,那鸡也应同此理。今日刚好十五,月华最盛之时,他怎能错过。真是巧了,刚放下他的鸡笼子就碰到这位提着两只烧鸡回来,嘴上还啃得满嘴流油。邓憬明了,这是没吃饱啊。 果然,到了第二天,饭桌上的干粮肉眼可见的多了一倍不止,摞着高高的一层。务必让岳展吃饱,让客人吃不饱,还要饭后偷偷打牙签填报肚子,那可不是他邓憬的待客之道。 这样的结果是家里的面没两天就见底了。厨房的俩婆子这天扛着盛小麦的麻袋放在磨盘旁边,准备推磨磨面。 之前回回子都是这样的,岳展本来要出门的,刚巧路过,见俩婆子还没磨呢,抬麻袋都抬得费劲,邓家的磨盘跟自家的差不多大,往常在家的时候得空了,自己还干点活呢,更何况自己现在在这里白吃白喝呢。 于是他说他来拉磨就行。俩婆子一听着急了,人家是客人,怎么好让人家干这个哩。若是让先生知道她们可解释不清了。可没等她们拒绝,岳展就用一只手一下扛起那二人合抱的足有两百斤的麦子,将一部分麦子撒在石磨上,就开始推着磨盘。 别说,磨出来的面细细密密的,而且比个驴子推得都快,看得两个婆子目瞪口呆。怪不得人家吃这么多,这吃得多也有吃得多的好处,没看,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二百斤的麦子磨成了细面。 往常为磨这点面,她俩要磨到晌午都不一定磨完嘞,手都能磨秃噜皮喽。两人原本私下还抱怨自从来了这个干饭的,家里的面用的太快了,磨面又费力气,对这位客人的不满与日俱增。 现在一看,那可太喜欢了。有这年轻人在以后还愁磨面吗?不就是多做点饭嘛,跟磨面比起来,这点子辛苦简直不值一提。而且人家磨完面,单手滴溜着帮忙送到厨房,那轻快的样儿就跟拎着一只小鸡一样。 于是俩人喜滋滋的道谢,直说以后若是想吃什么饭提前跟她们招呼一声,饭桌上保管有。说得岳展连连摆手,直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两位大娘别客气。他可是不知道,于他确实是举手之劳,于别人就不一样了,必得费劲巴拉的才干完。 这样耽搁了一个时辰他才又出门,他要去书肆一趟,明天就要去太学了,他带的笔墨在打斗中弄得稀烂,不得去添置一番,再买两刀纸带着。 书肆本来就离着不远,他脚程又快,很快就到了。选完要买的东西,他又在书肆里浏览起最近新到的书籍,看看有没有适合他这个阶段看的,又买了两本游记,这才心满意足的付钱准备离开。 可他刚踏出一只脚,听到身后竟有人喊,“岳大哥?” 是叫他吗?下意识的他回身看向那声音的来源,发现竟然是小远?小远一看竟然真的是岳大哥,高兴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欢喜的说道,“我看着身影像岳大哥,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京城了?” 是了,小远过年回陈府,还未回书院,所以对书院发生的事并不知情,于是他简单说了一下前因后果,就收获了小弟艳羡的目光, “还是岳大哥厉害,以后我也要向岳大哥学习,笔下的文章不图锦绣,更应该针砭时弊,解决当下问题。” “你过誉了,你也很优秀,莫要妄自菲薄。”才十岁的少年,说话如此老成持重,看着让人莫名心酸。 “岳大哥,我明日就要启程回书院了,你今日有空吗?得空的话,今日我做东。” “有空是有空,但怎好让你请客。要请客也是我来请。”他怎么能让个豆丁请自己吃饭呢。 “岳大哥,你莫要推辞,你既然来京城,当然是我请,莫要为我省银子。我今年可是过了个丰年。”他拍拍自己的荷包,能听到里面银钱碰触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听着真是不老少。 岳展嘴角抑制不住的勾了勾笑,“既然盛情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思远见他答应,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引着他往千味楼的方向走。虽然现在时候尚早,但是千味楼的位子一位难求,早去先去占个位子,不然迟了可没位子了…… 陈思远说自己过了个丰年,确实是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当真没有说谎。 今年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回“家”过年,他本来是不想回来的,可他那父亲早早就派了车马来接他,他不想回也得回。没奈何这才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一到陈府就见院子里竟然早已乌泱泱的站了一大群人,看这个样子都是在等他?他什么时候成了这么重要的人物了? 他扫视一圈都是熟人,挨个叫了人,只是里面怎么站着俩爷爷?两人长得得有九分像,只是一个应该是年轻时常年在外劳作,皮肤粗糙暗沉。另一位虽然脸上很多褶子,但是皮肤白皙,一看就知道不是地里刨食儿的,没受过大苦。 他端详了一下就朝着那个皮肤暗沉点的老翁叫了一声“爷爷。”那老翁高兴的嘴巴快咧到耳朵根儿了,一双满是茧子的手握住陈思远的双臂上上下下打量,眼里竟然隐隐有泪光,“都长这么高了啊!” “老头子,你稀罕完,让我稀罕稀罕咱大孙子。”陈母拄着拐杖走过来,扒拉开陈父的手,就将陈思远拢到她这边,她细细的打量,两只眼睛笑得更深了。 她回头对着另一个跟陈父长得颇为相似的老翁笑逐颜开的道,“诚儿啊,你儿小远呀,跟你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都是俊俏的小郎君哟!” 那头发花白的老者立刻上前两步,与荣有焉的回道,“归根结底,小远还是随了母亲您呐。” 这个声音他记得,是他名义上的父亲的声音,绝对错不了。可才不到三年,人怎么像老了二十岁不止。走起路来也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没有表现的多惊讶,过去的经历都不是白白经历的,他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镇定自若的叫了一声“父亲”。 对方一听果然高兴,引着他就往厅堂走,说备好了酒菜,给他接风洗尘。他后来偷听到下人私语,才知道原来是继妻难产而死对他打击太大,因而身形消瘦,身体颓败下去了。 多新鲜啊,若是这么长情怎会为了铜臭银子将他娘逼得挺着大肚子离府。还夫妻情深?他猜测里面说不定有什么内情。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年,也无从探听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0-180 第171章 她的那几年 等住了几天他才回…… 等住了几天他才回过味来, 他就说嘛,怎么一家子上上下下,从祖父祖母到姨娘们再到仆从对他的态度跟几年前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原来是父亲身体不好, 家里可不就只有他一个男丁了。 他冷眼看着,就连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哪怕没了母亲的庇护,在家里也无人敢怠慢,两个姨娘对她更是殷勤的不行,她们都无儿女傍身, 可不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江柔今年快八岁了,也是晓事的年纪了, 知道这个哥哥未来会是陈府的顶梁柱, 也会主动示好。她文文静静的,看着不似她生母那样心狠手辣之人。再说上一代的恩怨不能报在下一代身上,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不能波及无辜之人。本着这样的原则,对待这个妹妹的示好,陈江远也释放了善意。 只是没想到他释放出的善意, 对方回馈他的竟是一本页面泛黄的《幼学琼林》。见她避开众人给自己这本书, 他颇为不解。陈江柔左右看了看, 见廊下无人走动,才悄悄在他耳边小语道, “这是我娘临死前给我的, 让我交给二姐。可惜我没有机会见到她,哥哥若是见了,帮我转交给她吧, 这样我也算完成了我娘的嘱托。” 既然是那女人临死前交托的,必然是极为重要之物。而要交给他姐姐,那此事肯定与她有关。到底是什么事呢?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既然想不出,那所有的线索就都在这本书上。 虽然这本启蒙书他小的时候也学了,但是时间久远,他还没有那种记忆力:时至今日连注释都能一字不差的记住。而且他看的那本至今还在嵩阳城,并没有带来,所以无从对比。 他担心书中有诈,才来书肆又重新购置了一本《幼学琼林》,想拿回去一字一句比照看看有什么不同,这才碰到了岳大哥。 陈思远让跟着的小厮回去给家里报信,就说不回去吃饭了,顺便也帮岳展报个信。小厮得了令就赶紧回去了。 等到了千味楼,岳展发现这是一处刚开的铺子。与其他酒楼不同,这家酒楼布置的分外雅致,虽然还是正月里,各处花瓶里就插满了灼灼盛开的鲜花,装点的整个酒楼春意盎然。岳展好奇,走过去摸了摸才发现竟然都是假花,这可是在大魏朝,不是现代,能做到以假乱真,属实难得。 两人因为来的早,所以在二楼选了个靠窗的好位置坐下。两人相互说了彼此的近况,岳展隐去了一路的打打杀杀,这种事只能烂在肚子里,说了等于害了人家,只捡了些趣事说给他听。 陈思远也将他回府的经历一一告知。直叹他从陈府弃子一跃成为府里的独苗,待遇跟当日回府简直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岳展也真心为他高兴,对他也彻底放心下来。 两人边吃边聊,陈思远聊完自己,突然话锋一转,满眼认真的问岳展,“岳大哥,你觉得这家店怎么样?这里的饭菜合意吗?” 岳展点点头,“环境布置的让人一进来就身心愉悦,饭菜嘛,应和了千味楼的名字,不仅南北菜系都有,最重要的是竟然重现了很多古书上菜方和点心,这家店的店主应该是个有巧思之人。” 陈思远听后,嘴上的酒窝更深了,“这老板啊,你也认识。” “哦?我竟不知我交友什么时候这么广了,还认识这里的老板?” 正说着最后一道菜也上来了,“这是千山酥。”年轻的女子一边上菜一边介绍。 千山酥?名字起的好呀!大气!只是他们好像没点过这道菜呀。 “我不记得点过这道点心啊!你是不是上错了。”岳展抬头见是个陌生的女子,她打扮普通,穿着灰褐色长裙,头发盘着做妇人打扮,五官并不出彩,脸上长有很多雀斑,唯有一双眼睛颇为灵动。 那女子听后并没有将菜撤下去,而是笑语晏晏的看着他,“没有错,这千山酥出自白昼俯层台,千山万山月。多亏岳大哥,我们姐弟如今才能登临琼楼,俯瞰千山。” “你是~陈姑娘?”他慢慢站起身来,不确定的看看她,又一副问询的样子望向陈思远。 “认不出来吧?”陈思远眉眼带笑,“我刚见的时候也被唬了一跳。我姐这易容术现在本事了得啊!除非火眼金睛,不然可真看不出端倪。”之前他姐去看他的时候没有易容,这次他回京来千味楼找他姐,找了一圈没找见人,还好他姐先开口叫他,不然真是姐弟相见不相识啊! “做生意成日抛头露面的,这样也少些麻烦,让岳大哥见笑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美貌对有些人来说恨不能展示一二,以期获取金钱,攀附权力、地位,可对有些想自立的人来说却是累赘,少安宁,多烦忧,还要掩饰一二。 “陈姑娘莫要妄自菲薄,你这一手练的比当年更甚,现在可以说神乎其技了,在下拜服。”见他这样夸自己,陈江冉又推让了一番。 现在店里有伙计们,自然不需要她,多年未见,再见免不了絮叨一番,三人一并落座又继续聊起来。 岳展见她盘着妇人的发髻,不免多问了一句,“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成亲了?” 说到这个,陈江冉先给二人斟茶,坐定后又抚了抚耳际的碎发,故作轻松的说道,“是啊,这是去年的事了。” “成亲?什么成亲?”小远听着云里雾里的,不是装扮成这样,只为掩人耳目吗?岳展侧头见小远一脸惊讶,他竟不知情? “我本也打算要告诉你呢,你迟早也会知道的,只是这个事就说来话长了。”她对着小远眼神永远像母亲一样温柔。 说着她开始陆续讲起她这几年的经历。 刚开始她在嵩阳城卖她的针线活,她做的腰绳上的花朵栩栩如生,岳展当时就建议她可以做假花花束,尤其是秋冬时间,百花凋零的时间肯定大卖。 她按照他的思路开始尝试着做。真正做起来好像也不难,将布印染折叠后,粘在绿色的假枝上再修剪修剪,一朵栩栩如生的鲜花就在她手里诞生了。这方面她仿佛真的有天赋,她发现易容术跟做假花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左不过是由装扮人变成装扮花儿罢了。 做到以假乱真后,她盘了个铺子,做起了这个小生意,因为之前没有人卖过,而且嵩阳城位于大魏的最北边,这里冬季时间更长,花朵的花期非常短,开张的时间又是冬天,所以生意好得不得了。 她因此着实发了一笔银子,赔钱的时候没人注意,发财了个个儿就跟闻着腥的猫一样盯了过来。 偷师的都算好人了,有人断了她印染的原料想逼她自己乖乖交出本事,还有的见她是个被除族的孤女,有手艺又有这么大一个庄子,最最关键的是,是个这么标志的美人儿,就要逼良为妾。 不过幸好危机时刻百里山长出手护佑,这些人才得以收敛。 那本要强纳她的刘家,以前也知道百里山长暗地里庇护她,只是他们非亲非故,只是以前的旧相识,那丰老早已去世多年,想着也就明面上照应照应,不可能真心为对方打算,所以这才动了陈江冉。可不想那百里山长竟然为了个孤女,跟他们刘家撕破脸。 想他们刘家在嵩阳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那百里山长竟然公然打了他家的脸,那刘栋非常记仇,而且是个自己吃不到碗里,就把饭锅砸了的小人。 他一计不成,就再使一计。他家在京城有些门道。他使人将陈江冉的美貌在燕王面前夸的天上有人间无的,惹得那老淫棍对她垂涎三尺。他令他府里的大太监来嵩阳城走一遭。若是那女子真有那等美貌就将她纳入后院供自己玩乐。 燕王是谁啊,是圣上最小的弟弟,虽然同父异母,但是当年因为年纪小没有跟其他哥哥一样明里暗里进行权力角逐,所以对他也颇为恩宠,虽然秦王之乱事件以后,圣上对他的态度有些捉摸不透。但是对他那些不着调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就算他不得恩宠他也是皇室之人,更何况还有些恩宠加身的,京城里的各位大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王爷的人物,那百里家只能在嵩阳城说一不二,却真的得罪不起这位! 好巧不巧,这事让刘家的谋士许唯昌知晓了。说来他却是百里山长的学生。若不是妻子生病了,他又久试不弟,他怎会昧着良心给这样的人家当谋士。既然知道了,他少不得修书一封告知了恩师。 结果可想而知,百里山长看信的时候,大发雷霆,躲在暗处的人无所不用其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一介孤女,真是枉为人! 可惜木已成舟,唯有将江冉迅速嫁人才能摆脱淫窝。而且这嫁人的对象最好有些来头,得让对方犯怵才能罢手。 他思来想去,最后还真让他找了这么个人:姜云植。 第172章 书中隐秘 当年秦王宫中叛乱,…… 当年秦王宫中叛乱, 秦王一箭射向皇上时时,他身边的御前侍卫姜崇明以身挡箭,当场身死。过后皇上追封了他, 并特地命人给他家人一笔不菲的抚恤银子, 得知他妻子刚刚产下一男婴,还亲自给他赐名,这份殊荣整个大魏朝,除了王孙子弟,这可是独一份。 都说虎父无犬子,他儿子姜云植长大以后, 也继承了父亲遗志,年纪轻轻就上阵杀敌, 如今已是正五品威武将军。 只是去年在一次边境进犯的恶战中, 他身死异乡,尸骨无存。他母亲不相信儿子已死, 最近一直在物色姑娘, 想给他儿子冲冲喜,说不定冲了喜,儿子就回来了。 这样两代都为国捐躯的功勋卓著的人家, 若是成了他家的未亡人, 燕王是不会动的。当然不止是因为他家的壮举, 还因为与秦王有关的事燕王不敢碰。 当年秦王叛变之前跟燕王过从甚密,虽然没有证据证明燕王参与了秦王叛乱。但是这些年看他行事风格, 跟秦王有关的人有关的事他都不沾染, 避之唯恐不及,这就有点意思了。 他也不想研究这个,如今他只要冉姐儿别掉入那色魔的骷髅院里才好。于是他找来冉姐儿商议。 他说完陈江冉思忖了片刻就同意了。她自小看着父母从恩爱无比到反目成仇, 对情情爱爱的,心中无半点期待,绝情绝恋,早已做好了今生独活的准备,这样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百里山长看着她答应的干脆,更是伤心不已。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花朵儿一般的年纪,就要嫁过去守活寡。 他们百里家身份敏感,稍微行差踏错,就会被扣上“前朝余孽”的帽子,族人就有性命之忧。所以当年他即便有雄才谋略,也选择远离朝堂,教书育人。 过往几十年他不曾后悔他的决定,可是现在他在崇阳城都庇护不了一个小小的孤女,真是可笑至极,讽刺至极,后悔至极。 不提他如何后悔,如何羞愧九泉之下无颜向老友交代,到了正日子,陈江冉跟鸡对拜,算是嫁给了姜云植为妻,成了名副其实的姜夫人,从此以后以姜夫人的身份过活。婚后,这场风波竟然真的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消匿于无形。而且她发现有了这一重身份,再没有那宵小来招惹她。 她的生意也越来越兴隆,只是做假花生意冬天生意还好,到了夏天就是淡季,她外祖父留给她最多的就是书。他生前喜欢口腹之欲,所以收集的书里很多是各朝各代珍藏的私家菜谱。 她觉得这是个商机,就潜心研究,最后还真叫她做出来了。凭着之前赚的银子开了酒楼,后来又将酒楼开到了京城,这才有了他们久别重逢这一幕。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若不是有百里山长帮衬,又碰巧有这样一户人家挡箭,她现在都不一定能活着坐在他们眼前。 “姐,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再不叫你受欺负。”少年说着话,眼里隐约蕴出一层水雾,又倔强的让它转瞬不见。 “小远,你莫要因为我左了性子,如今我们都熬过了最苦的日子,现在已经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了。我从小教你读书识字不是为了要报什么仇什么怨,也不是为了让你追名逐利,攀登权势。 我让你读书是为了明理,知不足而奋进,望远山而前行,若有能力当以匡扶济世,安邦兴国为己任。”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但其间莫名涌动着一股文人气节。很难想象气节这个词能在一个女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哪怕灰褐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在岳展看来她此刻整个人依然流光溢彩,满室黯然。 “你姐说的对。莫要左了性子。”听着岳大哥也这样说,原还有些不服气的小远瞬间蔫了。陈江冉疼惜的摸了摸他的头。 他立刻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姐,我都多大人了,你还摸我的头。” 陈江冉还没发话呢,岳展就接话了,“再大,在你姐眼里都是孩子,再说了,摸摸而已,你那头上也没镶金边,摸一把还能揩下点金粉来不成,怎么不能让人摸了。” 呃~好吧。他姐就是那压着他的五指山,随着年岁渐长,原来这山隐隐还有松动的迹象,现在好了,岳大哥这一道黄纸飞来,压得可真结实啊,甭想翻出他姐的五指山了。 陈江冉看着弟弟吃瘪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大家都默契的不再回首过去,今天肯定比昨天好,好好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吃完饭岳展跟小远就就告辞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不给她添忙活了。小远回到府上就迫不及待的将两本书对比,发现那本泛黄的书确实就是一本普通的《幼学琼林》,只有零星几个字用红笔勾勒出来,这几个字是有什么深意吗? 隔天,他又来到千味楼,将书交给了姐姐。陈江冉拿到书,反复阅读后,将那几个圈红的“镇”,“汝”,“陵”誊写在纸上,反复琢磨。又在技艺篇看到被勾勒出来的“大工师”,大工师就是木匠的意思。 她这些年去过的地方也不少,知道有个叫“汝陵镇”的地方,看来可以去那里找找看。 好在这个地方离着京城并不远,她将店里交代好。既然是秘事,她也不想声张,就雇了一辆马车,由奶娘和奶兄陪着,就往汝陵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等到了汝陵镇,发现这处镇子并不大,一打听镇上的木匠统共就三个人,分别是杨木匠,李木匠和王木匠。他们依次找过去,发现都不认识。找到王木匠家时,发现王木匠不在家,听说给镇上财主老爷家做衣柜去了,晚些时候才回来。 看着日落西山,应该是快回来了,他们就在附近一处茶摊子上等着。 没过一会儿,那男主人还没回家呢,女主人就领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看着似是要出门。一旁的奶娘先时还在喝茶,可看着那女人后突然眼神直愣愣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陈江冉看出她的反常,关切的询问,“奶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我看着这女人眼熟的很。好似是当年在陈府做过工的春竹。她后来因为她家人来赎就出府去了。怎么在这里呢?” 不过没等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从远处走来一个男人,只远远的看着中等个,背着个木锯,因为下午的阳光刺眼,只看到一个轮廓。 等那人走近了,陈江冉看着对方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干活的短打,可能因为长得周正,看起来极为顺眼。只是越看越眼熟,这人怎么跟他奶兄有七分像,她想起来了,似乎是~~奶娘的丈夫王焕。 此时她回身看奶娘和奶兄,他俩早已站起来,眼神里俱是写满了震惊。谁能想到呢,那消失了十年的人,此刻竟然出现在眼前。奶娘似乎不信,用她手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一眼不错的盯着看,不错就是他,化成灰也记得。 可那男人许是干了一天的木匠活累坏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从茶摊子上路过,愣是没有发现摊子这边几个人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干完一天的活计到家,发现门锁着,他从怀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身上一身的木屑子,实在是不舒服的很,他想着赶紧烧火,先洗个澡再说。 可刚要关门,门却被一只健壮的胳膊挡住了。他抬眼看向那来人,瞬间惊的忘了动作,只张着手,嘴角呐呐了半天,才发出两个字,“诩儿”。 陈方诩冷若冰霜的脸上讽刺一笑,“如今你娇妻幼子在怀,还能想起我的名字来,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被他这么一刺啦,王焕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酸涩的说道,“栩儿,我这些年真的想你了。” “你会想?你若是真的想,当年你毒害娘子后自己一个人跑得干脆,你有想过我们母子的处境吗?”陈氏从陈方栩身后走出来,张口的瞬间,两行眼泪滑过脸庞。 “我~是我,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他羞愧的低下头,搓着满是茧子的手,不敢看她。 “你仅仅对不起我们吗?”她将陈江冉拉到罪魁祸首面前。 “你对不起我们小姐,你让她幼年丧母,你就是个刽子手,你死不足惜。”王焕抬眼一竟看是大小姐,他立马一个腿软跪倒在她面前,一个劲儿的磕头赔罪。 “大小姐,我对不起您,我罪该万死。” “你是真后悔了?还是怕我们去官府报案?”陈江冉语气平静的问道。 那跪着的人立马身体一抖,匍匐在地,哀求道“小姐,求您了,别报官,我家彦儿学问很好,他不能有个杀人犯的爹呀,不然就不能科举举业了。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想要我的狗命,也尽管拿去,只求您别报官啊!求您了!”他的头磕的哐哐响,显然这次磕的实诚多了。 没两下额头上就鲜血淋漓的了。陈方诩袖子中的手攥成拳,松开又攥紧,他口中的彦儿一定是他那个小儿子了。 他如今只是因为他小儿子的学业就可以不要命,那当年呢,他一走了之焉能不知他们母子两人会因为他有性命之忧?同样都是儿子,他这个儿子的命还不如小儿子的学业重要。 第173章 杀母仇人 见他要招认,她一下…… 见他要招认, 她一下就问到了最尖锐的问题,“当年你受何人指使,给我母亲下毒?你想好了, 莫要诓骗我, 这些年我也查到了不少东西,若是跟我查到的对不上,那就不是我审了,少不得得麻烦刑部的老爷们帮帮忙让你张嘴了。” 他一听这个,身体抖得就跟筛糠一样,缓了好几缓, 就在陈江冉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他张口了, “是~是老爷, 老爷指使我干的。”他说的话里都带着颤音。 陈江冉已经做好了他要供出她那位好表姨的准备来了,结果不成想, 竟然是他? 她的头跟被雷轰了一样, 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怎么可能?他爹再怎么恨她娘,也不可能动杀心呀!她都给他生儿育女了, 虽然他对不起她, 但她到死都还是想着他的, 不然怎么会给弟弟起名“思远”。感觉有些头晕,他手胡乱抓了一把门扶手, 这才稳住身形。 “你失心疯了吗你?竟然攀咬出老爷来了。”奶娘先一步走过去, 指着那负心汉恨声骂道。 他两手一摊,“我都这样了,命都掐在你们手里, 骗你们有什么意思?” 她呸了一下,厉声问道,“他让你下毒你就下毒?他要让你死你死不死呀!” “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当时被老爷拿捏住了,也是由不得自己啊!”他磕头哀求道。 “哦?他拿住了你什么把柄?”陈江冉冷声问道。 那边原来还要辩驳的男人,嘴立马跟锯了的葫芦一样不吱声了。见他不招,陈江冉眼睛一转,轻启朱唇,“既然你不说,我少不得出去找春竹来问问,只是嘛,孩子也会在场,难免听进几句去,现在的孩子虽然才十岁大,什么话也都能听懂了,最会分清楚善恶黑白。” 那王焕脸一下子煞白,面上惊恐之色挥之不去,他怕他伟岸的形象在儿子心中轰然倒塌,急急的膝行到陈江冉面前,哀切的道,“我说,我说。是当年在陈府,我跟春竹偷情被大人撞见了,后来春竹怀了身孕,大人说若不按他交代的办,他就让春竹去官府告我奸污之罪。春竹当时卖身契在大人手里,若是不按他说的做,就要被怀着孕卖到最下等的私娼子里去。他最是~最是~“言而有信”之人,说得出就做得到,我害怕,所以,所以……” 她了然,奶娘一家不是死契,她那父亲若是想让王焕为他驱使,少不得要用点手段。说不定那春竹也是他授意之下勾搭上的王焕。不然都是有妇之夫,放着个官老爷不勾搭,勾搭他一个泥腿子,怎么可能?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死呢?”她自言自语的呢喃。那跪在地上的王焕以为是在问他,想了想道,“正妻之位空下来,向氏想当就得拿出傍身银子,即便不是向氏,以大人当时的官身,不得找个更得力的岳家?” 闻言她低头看向王焕,王焕见她冷眼看过来,赶紧缩头做鹌鹑状,果然还是男人了解男人。女人无用了就休弃,名声上肯定受影响。既然休不得,只有死人才能那腾位置。 想让对方死,又要死的合情合理,不受议论,这就要费些心思了。而一个女人对外最好的死法就是因生产而死。在大魏朝,产后血崩的女人不知凡几,说出去也不会有几个人怀疑。 那向氏也是死于难产,难道也有什么内情?不过这些不是她现下该想的了。 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杀母仇人,却不能报官,不是可怜王焕的儿子,是因为她弟弟不能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否则他也要折戟沉沙。如今她才知道原来投鼠忌器是这般滋味。她不能因为要抓一只老鼠,就打碎心爱的花瓶,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可以不报官,但是仇却要报,只是要从长计议了。若不是她从小对这个爹失望透顶,此刻估计被打击到面无人色了。不过说不失望是假的,以为他是披着人皮的狗,结果发现是猪狗不如。 既然他这么人面兽心,春竹是怎么安全出府的呢?她心里这样想,嘴上就问了出来。 跪在那里的王焕道,“老爷心思~~过于~过于周全,小的,小的就跟老爷说好了,必得是老爷将春竹的奴籍消了,将她放出府去,小的才去干。” 她懂,他想说她爹心思狠辣,碍于在正主面前,只能往好听了说。 她估计他爹以为即便放了春竹,还有正房娘子和儿子在呢,他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只是没想到还有比他底线更低的人。见事情败露,人家直接舍了这边,跟着那边双宿双飞了。 她能想到这一层,那奶娘跟奶兄焉能想不到这一层。 奶娘满目凄怆,她都怎么都无所谓,可是对儿子造成的伤害太大了,他就算以死谢罪她也不原谅他。她看着儿子因气愤而有些颤抖身体,一股冲天怒气直冲她的天灵盖。 她此刻面容有些扭曲,“小姐怎么处理你我不管,十年了,我要跟你和离。若是死后跟你合葬,我宁愿被挫骨扬灰。” “我也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陈方诩的声音随后响起,“你那宝贝儿子念书如此好,家里肯定备有笔墨吧!”语气里满是揶揄。 “有,有,我这就去拿。”说着用手撑地,爬起来就往屋里奔,竟是没有半句挽留的话。 娘俩的心冷了十年了,早在这一刻之前的无数的夜里死心了,可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酸楚不已。 待到笔墨到手,陈方诩毫不犹豫在纸上挥墨间就写完了,双方签字画押后彼此再无瓜葛,生死再不相干。王焕在写的时候还不忘焦急的巴望着门口的方向,就怕他那小媳妇儿领着宝贝儿子回来了,他不想让小儿子知道他有这样一段过往,但他又无法解释眼前这一切,他无法自圆其说,这些人也不会帮他圆谎。 “想让我们快走?那你少不得再签一张了。”她也走过去,提笔写下了一张借据,就要让他签字画押。那王焕也不是个不认字的,只见那上面写的是他欠银二百两的借据。 “从我奶兄十岁你一走了之,到他现在成亲生子,十年要你二百两也不算多。只要你签了这字,我们就离开。” 他一想,反正虱子多了也不怕咬了,先签了字打发了他们走再说。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陈江冉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见干了才折叠,收入袖中。她又提笔在桌上展开的纸上写下一行字,才收手。 “为防你跑路,毕竟你也不是没做过,我们少不得用点办法。”她说着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粒红色的小药丸,就要送到他口中,他哪能任由对方施为,作势要跑,却被一旁的陈方诩一把按住,单手掐开他的嘴巴,一送一进间,再抬起他的下颚,那小药丸已然滑到肚子里去了。 “你~你们给我吃了什么?”他趴在地上,单手抠嘴,试图吐出来,可是现在腹内空空,怎么也吐不出来,只抠的干呕连连~ “放心,我不会要你的狗命,只需每年八月十五到我纸上写的这个地方送上二十两银子,自然会有人给你一粒药丸,你吃下保你一年无虞。若是不来,迟了多少天就受多少天剜心蚀骨之痛。若是作死,我也不妨帮你一把。” “不敢,不敢。”他吓得连连摆手。 见姑娘作势要走,“就这么放了他?就算一命抵一命,也该让他偿命。”奶娘满眼都是不甘,那王焕一听登时吓得大气不敢喘。而奶兄却罕见的在一旁没有没有做声。 “怎会,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果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的头暂且寄放在他的身上,先让他还完银子再说。” 王焕不管怎样也是她奶兄的生父,是即便他们断绝关系也改变不了事实,所以她不能杀了他。同样,为了弟弟以后的前程她又不能上报官府,所以她真的是左右为难。她想了折中的办法,每年二十两,还要供养一个读书的儿子,他以后也没好日子过了,得拼了命赚钱才能赚够。一刀砍死其实并不折磨人,真正折磨人的是得长长久久的痛苦的煎熬的活下去。 好在他只不过是一把刀,她真正要对付的是当年拿刀的刽子手,毕竟那人才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现在看着王焕能为了他小儿子的前程守口如瓶,谁知道哪一天就会反悔呢,只有来个釜底抽薪,只要父亲死了,哪怕王焕跳出来指认她父亲是杀人凶手,也死无对证了。 从王焕家里出来时候,晚霞已经像野火一样烧了半边天,一如陈江冉心中对生父的仇恨,十年了,对这样恶贯满盈的人,上天都不收他,她少不得要亲自出手,替母报仇。若是有什么报应就报应在她身上吧。 此刻在家中的陈仁诚,不知道他的亲生女儿已经朝他磨刀霍霍而来,正在喜滋滋的搂着姨娘的肩膀道,他最近遇到一位神医,说是他可能之前误服了毒物,吃了他的药解了毒性就好了。 第174章 妾不如偷 他起初也没相信,毕…… 他起初也没相信, 毕竟这几年见了太多大夫,吃了太多药都无甚作用,可这才吃了两副药, 也不漏尿了, 他的头发根儿肉眼可见的就已经开始变黑了。那大夫还说,只要吃够七副药,保他重振雄风。 那薛姨娘听了也喜不自胜。天知道,她花朵儿一样的年纪,在陈府守了三年活寡。 老爷才多大年纪就衰败成这样,身上都是朽木之气, 感觉随时要嗝屁,年纪看着都快赶上她黄土埋到脖子的爷爷了。她真的是伺候够了。 “老爷, 这可是大喜事呀!奴家提前恭喜老爷了。”她高兴的眉梢都带着笑意。 他拍拍她玉葱般的手, “这两年委屈你了,最多再等半个月, 爷一次满足你, 让你也滋润滋润。”说得她脸都羞红了,羞答答的坐在他怀里撒娇。 陈仁诚轻抚着她的后背,也想起了周姨娘, 这两年也苦了她了, 自从他身体不好以后, 周姨娘就在自己院里设了个小佛堂,逢初一十五就把自己关在小佛堂里吃斋拜佛一整天, 为的就是给自己祈福, 这几年来,雷打不动,他说不动容是假的。等自己身体好了, 一定也多多疼宠她。 而怀里的薛姨娘心里仍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抬头看他的时候,仔细打量了下,发现他发白的头发中发根处确实变黑了,知他没有骗她,心里真的隐隐期盼起来。她也不求别的,若是能怀孕有个一男半女傍身,她也算终身有靠了…… 陈江冉这边,从汝陵镇回来,大家情绪都不高,尤其是陈江冉,她先给母亲的排位上了一炷香。这些年无论搬到哪儿,母亲的排位她都带着。 上完香她就坐在桌旁,看着手里的药丸出神。她手里有一红一白两个药丸。这是她师父在她临行前给她的。 本来她要接师父来京的,这样方便照顾。可他一听她是去京城,就推说身体不好,没有跟来。怕她路上出事,这才给了她两瓶药丸作为防身之用。 据她观察,师父应该出自暗卫这样的地方,他有两门绝学,一门就是易容术,一门是制毒术。但是他只将易容术传给她。制毒术不仅半点没传给她,而且自己也封山了。 用他的话来说,他江湖上的敌人太多,他教她这个,懂行的会缕着线索找上她,反而会害了她。再说以前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大人物死于他制的毒药,虽然不是他出手所杀,却是因他的药而死。从此以后他发誓再也不制毒药,罔生杀孽了。 这两瓶药也是他之前做的。红色的药是让人听话的毒药,她已经给王焕下过了。白色的药是让人立时死翘翘的,无色无味,只有两粒。他师父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个白色药丸,否则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她爹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如果将这药用在他身上,他无故横死,若是有人追查起来,说不定会惹来更大的祸患。想了想,她还是把白色药丸收入瓶中,放了起来。她决定要用她自己的方式报仇。 况且,一粒药丸无声无息的死去太便宜他了,怎么能解了她的心头之恨! 这天一大早,一家子送走了陈思远后,陈仁诚舒展了舒展筋骨,走到院中开始每日的晨练。自从身体不好以后,他开始学着如何保养身体,每天早上打一套八段锦。最近吃了大夫的药,打完一套动作,他觉得身上好似还有使不完的劲儿。 往常没什么食欲,自从身体向好以后,食量也上来了。走到厅堂吃饭的时候,看着桌上摆着好几样早饭,有水晶虾饺,肉粽,肉包子,炒面,荷叶粥。 今儿个怎么这么丰盛?他忍不住捏起一只虾饺就往嘴里送。一入口,鲜香味瞬间充实了味蕾,太鲜美了。 这时候薛姨娘走过来娇嗔道,“爷,奴家让人准备的早饭您看着可行?” “很好吃。这是换厨子了?”薛姨娘心里腹诽,当然好吃,那老两口是一个铜板恨不能掰开两半花的主。平日里也就宝贝孙子能多吃点荤腥。这不,见孙子走了,老两口又合计着去井泉寺里替宝贝孙子祈福去了。要在寺里住七天,吃七天的斋饭。说什么佛祖看到诚心,必保他们孙子一路上平平安安。 他们走了,下面的人可自在了。吃食上也没有那扣扣搜搜的人管了。姨娘一声令下,自然不给主家省着了,油多自然就香了。 “没有啊!还是林茂家的掌勺。” 自打府上的厨娘去年生病请辞后,陈老夫人就不肯花那冤枉钱再聘厨子了,直接让打扫厨房的林茂家的干起了这份活计,还省了份工钱哩。至于饭菜好不好吃,那是次要的,省钱就行。 经薛姨娘这一提醒,陈仁诚想起来了,林茂家的是林管家的儿媳妇,原来做饭也不好吃啊,正想换了她呢!怎么这几天手艺好了这么多,看来是上心做了。 这话若是让林茂家的听到,估计还委屈的不行。她做的饭难吃,那油老太太天天盯着,一顿饭滴几滴都是有定数的。肉也不舍得放,天天就就来回炒这几样青菜,要嘛放点菜汤,她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最近她听说老爷对她做的饭菜不满,想换人呢。她可不想走,厨房再不济,多少也是有些油水的。这不,她弟媳妇儿还跃跃欲试想拱走她,自己好取而代之呢! 为这,她这几天焦心坏了。买菜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想着这事。这天买菜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两个人在谈论自己在家做饭的秘诀。开始她也没往心里拾,只当是没见识的婆子间胡拉八侃的,能有啥秘诀呢!可听着听着就听到一个婆子说她祖上有个方子,用上配的料,做出来的青菜比肉都香。 另一个婆子不信,说她吹吧,那婆子也急眼了,气得当场说了方子给自己正名。她听后觉得估计是真的,就回家也试了试,左不过是用猪皮,猪骨,五花肉,鸡架加盐熬。熬好了将骨头取出来,第二天倒出来切块就好。 果然,菜出锅前放上一块,做出来的菜闻起来都能让人垂涎三尺。这东西除了费功夫,别的没毛病。于是打从这天起,她就用起了这位料炒菜,效果也是喜人的,这才几天,老爷都赏了两回钱了。 喜得她逢人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去买菜都哼着小曲儿了。这天,她又去买菜的时候,发现旁边摊子上的婆子不就是前几天说秘方的那位吗?她摊位前摆放的一块块的,晶莹剔透的跟白糕一样的东西,跟她前几天她熬好的一模一样。 这东西要熬好几个时辰,若仅仅只是时间长还罢了,熬的时候她还怕弟妹偷师。毕竟两家住一个院子,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久了可就包不住了。 没看这才做了两次,她弟妹闻着味就跑过来趁她不注意掀开锅子看了一眼,差点就让她偷师偷成了。她要买现成的,岂不是不用怕偷师又省功夫了。 毕竟大家都不认这个,所以老婆子摊位上冷冷清清的。她去一问价格不贵就直接包圆了,还让那老婆子以后每三天给她留一锅,价钱跟这次一样,喜得那婆子跟见了散财娘子一样,就差把林茂家的供起来了,这一番吹捧极大的满足了林茂家的虚荣心。 那老婆子似乎是想拉拢林茂家的,当个长期主顾,就说自己有两个上好的菜方要送给她,保主家吃得欢心。林茂家的一听又是方子,立刻瞪起眼来,听得那叫一个认真。转天饭桌上就出现了一道红烧肉,一道九转大肠。 两道菜都是软烂无比,陈仁诚这两年牙口不好,喜吃软糯的菜式,这两道菜可不投了对方的胃口,自然又是一番打赏。自此这两道菜就成了陈府的家常菜。归来的老太太老太爷见儿子爱吃,到底没说什么。 很快半个月过去,七副药下肚,陈仁诚自觉身体已经大好,多年萎靡不振的小兄弟,也一改颓势,先是在薛姨娘那里牛刀小试。虽然才一个回合,但毕竟有了这么个开始。府里统共就这么大,薛姨娘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其他人包括周姨娘。 陈仁诚觉得这几年周姨娘为了自己委实不易,应该先宠爱她的,他见了她多少有些愧疚。她却还跟以前一样体贴,善解人意,不争风吃醋。她越这样,他心里越觉得亏欠她。他又细细打量,别看天天青灯古佛的,周姨娘愈发显得清丽脱俗,玉肤雪肌,看着她那窈窕的身段,越看越心痒难耐。 奈何薛姨娘跟个水蛇一样缠着自己,逮着机会先将自己留下了,他身体刚好,还得缓个两天才能过去。 可他想缓两天,他身体好似不听他使唤一样,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干那档子事儿。这样想着又馋起周姨娘的身子来,他算了算日子今天是十五,她一定在小佛堂打坐呢。 可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小兄弟比他还亢奋。他索性披了件外裳抬脚就往周姨娘的小院走去。 此时已经是子时了,万籁俱寂,只有清冷的月光下他自己的脚步声。到了周姨娘的小院,这几年老太太管钱后,她连个下人都没了。见门从里面锁着,不想吵着她,打量了一下院墙,见院墙旁刚好斜着一块大石板,爬上去刚好能翻过墙去。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香窃玉也是一种闺房之乐也。于是他喜滋滋的撅着屁股就着院墙旁的石头轻而易举的就爬过了院墙。 第175章 后院起火 下了院墙,四周漆黑…… 下了院墙, 四周漆黑的,他先去卧房,果然里面无人, 他就往院子西南角的小佛堂走去。可越靠近小佛堂, 他竟听到似有似无的男女说话声。 先是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怎滴这般猴急,跟素了多久了似的,怎么,你天天睡一个被窝的婆娘满足不了你吗?”虽是调侃,但是醋意十足, 分明就是周姨娘的声音。 “我真素了半个月了,她成天在厨房, 一股子油烟味, 粗枝大叶的怎么能跟你比。吃了细粮谁还能再咽下糠?苍天在上,我这两年可就只沾了你的身子。若是有一句假话就叫我天…”这声音陈仁诚也熟识, 这不是林茂吗?他此刻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紧咬牙关,他慢慢走到窗边,透过窗边的细缝, 他看到了两具白花花的身体, 正在交颈缠绵~ 只见林茂还没说完她的玉指已经按住了他的唇。 “我信你还不行吗?别动不动的就发誓, 我不喜欢。我们在一起这两年,不信你, 你现在还能在这里?” 要说他们怎么好上的, 还不是她男人不中用,府里老太太将她的下人都打发了,她院里的井水不得有人打上来。她可没那力气, 她就跟老太太诉苦,老太太就是咬死了不给她配个下人,而是直接指了林茂,让他隔三差五将水缸灌满。 大夏天的,他在那里劳作,本来就穿得少,一动弹汗水就打湿了衣衫,紧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健硕的肌肉。看得周姨娘眼馋的紧。于是乎,每次他来的时候,她的衣裳薄的都能看到里面的肚兜,就有意无意的露出些春光,弄得林茂心痒不已。 一次喝了点酒来挑水,不巧那天正赶上节日,府里的人都跟着主子出门了,他要留下来守府,周姨娘呢推说身子不舒服也没去。他来时见周姨娘穿得清凉又走到他身边,她身体那股幽香丝丝缕缕的钻入鼻尖,他酒壮怂人胆,一下子精虫上脑,粗手直接伸过去,三下五除二将她剥了个干净,两人在天光之下就成就了好事。自此以后周姨娘就借着给老爷祈福的借口,每逢初一十五雷打不动的,两人在此相会。 “那老头子听说又行了?”林茂挑眉问道。 “他行了不好吗?这避子汤我是喝够了。这样我也能要一个我们的孩子。等他一蹬腿,我还能守着孩子活,孩子也能托生个少爷小姐命。”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神情有些哀伤。 林茂用力捶了一下床,恨声道,“我只要一想你去伺候那个老东西,我心里就难受,我只恨自己没用。” “别这样说,咱们只看以后,我见他看我的眼神不对,怕是这几天就要来我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不是说你攒够了存粮,今天要来上交吗?”她伸出一条玉腿主动勾住他。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素了半个月,如今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他哪里忍得住,一个翻身就反客为主, “给我生个儿子,我必让他以后成为陈府的主子。”随着他的动作,女人也动情的呢喃起来~ 站在窗外的陈仁诚听到他们不仅偷情,还要弄个野种来,在府里作威作福,气得他急火攻心,破口大骂道, “好一对奸夫□□,你们狗胆包天,想偷天换日,我~我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他说着抄起门外的扁担就杀将进去。 那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当场吓得魂不附体,周姨娘躲在墙角的被子里瑟缩不已,那林茂护着她结结实实被陈仁诚打了好几扁担。 可打着打着,只听咚的一声,那边突然就停手了。林茂回头一看,陈仁诚的身子竟然栽倒在卧床下。仔细一看,但见他口歪嘴斜,嘴角留着哈喇子,口不能言,身体也像动弹不了了,这分明就是中风了。 两人这才慌忙的穿好衣服,看他发病发的厉害,合计了一番,周姨娘让林茂先走,她一会儿再叫人来。她住的这一处偏的很,刚刚的动静也不会有什么人听到。 等林茂走了,周姨娘一直等,又过去了两个时辰,天渐渐明了,她将他的衣服弄乱才开始嚷起来。她这么做也是想拖一拖,说不定就能把这老不死的给拖死了。 见人来了,周姨娘就开始哭,哭得我见犹怜,好不凄凉。老太太老太爷见儿子这般,赶紧叫人去请大夫。又审问周氏为甚他儿子这样了。 只见那周氏未语两行热泪先滚下来。“昨儿夜里,奴家在佛堂给老爷祈祷,老爷就过来了,非要~非要那样。”她面上有些红,老太太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然后呢?” “老爷,老爷他就突然这样了。呜呜呜,也把我吓着一个好歹。”她又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她之所以要这样说也是有缘由的,眼看老爷不行了,若是以后自己怀孕了,总要有个说头自来富贵险中求,她决定赌一把。 老太太看着儿子衣冠不整的样子,心里暗恨儿子身体刚有点起色,怎么就不知道节制,又是十五的日子,还在佛堂,想必佛祖也生气了,这才下了惩罚。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可不能将屎盆子往儿子身上倒,传出去儿子不得被说成淫棍了。眼珠子一转,她跟看个物件儿一样上下打量周姨娘,“都是你这个小妖精,爷们身体尚未痊愈,你就不安分,勾的爷犯了病。” 一听那老婆子这样说,她立即分辩道,“老夫人,奴家冤枉啊!奴家老老实实在佛堂礼佛,是爷~” 刚要继续说,老太太就命人将她的嘴堵上了,先拖下去。 正在这时下人引着大夫来了。大夫一边把脉,陈母紧张的手里都是汗,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祖宗保佑,饶恕她儿子亵渎佛祖之罪,放他一条生路,她以后一定给佛祖重塑金身云云。 大夫把完脉立刻就在他足尖,指尖,耳垂等位置点刺放血,又针扎在人中、百会、涌泉、足三里、风池、风府等处。见不见起效,又命人去医馆取来至宝丹开水融化后送服。见病人还是昏昏沉沉的,陆大夫面色沉重起来。 陈母见大夫忙完了就上前忙忙问道,“陆大夫,我儿情况怎么样了?” 见人都在这围着呢,病人也在此地,于是沉声道“老夫人,咱们借一步说话。” 等到了外面陆大夫才愁容满面的道,“老夫人,实不相瞒,陈大人得的是脑卒中,而且情况很不好。我已经把我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若是过了今夜仍不清醒,怕是~你要有个准备。” “怎会不好,那该怎么办啊陆大夫,求您救救救我儿性命啊!” “这个脑卒中自来得了就凶多吉少,我的本事有限,你们可以另请大夫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陈老夫人只得又命人去寻别的大夫,只是来的大夫也都只是摇头。 果然没过几天,陈仁诚就咽气了。陈江冉也是一早就接到了信儿,她等了几天就是为了等这个结果。 从她稍微有点能力以后,她就买通了陈府里一个下人,这两年一直给她留意府里的情况。母亲的死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弟弟迟早也要回府,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姓。 周氏跟林茂偷情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只不过算着日子,借着林茂家的手往他爹的吃食里加了些虎狼之药,他爹自然也会去找周氏寻些乐子,若是碰上了必然怒发冲冠,又加上这段时日来吃了那些她精心调制的油腻精华,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有的时候用好了,食物也能杀人于无形。至于周氏也不能留了,心太大,不安分,是祸家之源。 她不过是让人在林茂家的耳边透了个风,说周氏被押在柴房还不老实,使人打听林茂在哪儿,让他想法儿救她。林茂家的也不是傻子,她早猜到这两年丈夫可能偷腥,约莫也是府里的,没想到他恁大的胆子,敢勾搭上姨娘。她直接找上公公隐晦的说了此事。林管家一听头都要炸了。 这当口,老爷就在周姨娘那发的病,儿子又跟那姨娘有一腿,万一让老太太知道了,她会怎么想,是不是他们东窗事发激的老爷病发。这事儿一旦处理不好不仅儿子活不成了,他们一家都得跟着陪葬。 这个周氏可留不得。于是陈仁诚发丧的第二天,下人发现周姨娘用自己的腰绳在柴房悬梁自尽了。 大家都说周姨娘有情有义,听到老爷去了也跟着去了。老太太听说了还流了两滴泪,让人把她埋在儿子的坟茔附近,让她以后长长久久的陪着他吧。 得知周氏去世了,林茂跟疯了一样找他爹,让他爹查查,周氏不可能自寻短见,一定是有人害了她。 见长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气得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场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咬牙切齿道,“你这一副鬼样子,是想让人都知道你们有一腿吗?” “爹~我我,我~不”他一只手捂着被打肿的脸,想分辩,分辩的话又说不出口,从小当着他爹的面,他就撒不了谎。 看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父不禁扶额,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是嫌家里日子过得太安生了,想拉着全家下地狱吗?” 他缓了缓,长叹了一口气,“咱陈府下面还有些庄子,我明儿去启禀老夫人,让你以后去庄子上管着庄子。你以后就在庄子里老实待着吧。” 第176章 初入太学 林茂即便再不愿,可…… 林茂即便再不愿, 可老太太点了头,又有他亲爹压着,两口子也只好卷着铺盖卷, 灰溜溜的去了庄子。府里本就出了大事, 乱糟糟的,这点子芝麻小事自然没人注意。 因为陈府男主人的去世,刚刚到岳麓书院的陈思远接到信儿后又马不停蹄的回家奔丧了。 而岳展自上次吃完饭以后再没去过千味楼,所以对这些并不知情。他不是不想去,实在是他初入太学,每天课程都被安排的很满, 一时半会的竟是分身不得。 太学就是大魏朝最好学府,因为招生标准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孙, 所以也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从岳展看到这所学府的大门开始, 大到恢宏的建筑,小到桌椅摆设, 路上学子们的穿衣打扮, 到处都弥漫着一股不差钱儿的气息。 而像他这种草根出身的,才是稀缺货。所以一进入被分到的那间学堂,他就享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无死角的注目礼, 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但见他穿着最普通的藏青色棉布长衫, 身形高大, 皮肤比小麦色更暗一些,看着像是个武生, 确定不是走错学堂了?毕竟太学里不仅有文官的子弟也有武将家的子弟就学, 当然他们学习的内容也因文举武举的内容不同而各有侧重,所以并不在一个学堂上课。但见是夫子领来的,应该不会出错吧…… 那些投来的眼神里, 有好奇的,鄙夷的,冷漠的~要是换个脸皮薄的,被这么多人打量真是羞也羞煞了,好在他脸皮够厚。 他可不管别人如何看他,夫子给他指了最后一张桌那个空着的位子,他就信步走过去坐下。 旁边的同窗是个长得一脸憨厚的少年,他先跟他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这位叫张犁的也是前几天才来的,跟他一样也是破格录取。 跟岳展凭借自己的治水良策敲开太学的大门不同,他是因为他做八品典农都尉的爷爷治下育出了良种,皇上嘉奖他爷爷推恩到他身上,他才有幸有了入太学求学的资格。 没等再说两句,夫子就要上课了。这里的夫子不仅教授四书五经的内容,还会延展到历史、天文、历法、地理、数学等知识。从谈吐就能看出夫子们的学识很丰富,岳展听得津津有味。 他觉得以前学的内容像点,通过夫子的教授,将知识串成线,晚上回去,再经邓老先生这位大儒一番点拨,就将线串起来织成了密密的知识网。他觉得这一次算是来对了,这才几天就感觉受益匪浅,当真不虚此行。 只是才安静的学了几天就出幺蛾子了。他刚来时大家一见他长得高大威猛,肌肉发达,都被他的身形唬住了,后来观察一番发现这他娘的就是个残废,右手连个笔都拿不住,怕他个毛线。 见他课堂听得认真,学堂里一个叫刘天凤的学子当着他的面故意冷嘲热讽道,“也不知道打哪边来的乡下泥腿子,来太学属实有点瘌□□跳脚背上,不咬人,膈应人。还会装腔作势,不知道的还以为真能听懂呢!”他一边说一边还朝着岳展这边挤眉弄眼的,旁边的学子也起哄的哈哈大笑。 别看只是太学,大约因为都是官员子弟,所以拉帮结派严重。他们连低品级的官员子弟都排挤,更遑论岳展这种在他看来是乡下泥腿子出身的人物。这样的人出现在太学整个儿就是对太学的侮辱,简直拉低了太学的层次。 岳展一听这是骂自己呢,他可不惯着这少爷,随即叹了一口气,“唉,生活索然无味,田鸡点评人类。” 田鸡,可不就是暗指刘天凤的名字吗?刘天凤旁边的同窗没防备,听后憋不住,不厚道的“噗嗤”一声先笑场了,反应过来赶忙捂住嘴。 他见众人忍俊不禁,当场气得脸都绿了,他父亲官至四品大理寺少卿,他又是他们家的嫡子,几时被这样指桑骂槐过,又是当着这么多同窗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你~你骂谁?” “我没骂人啊!”岳展无辜的摊摊双手,这意思是说他连人都不算? 那刘天凤气得浑身哆嗦,正待要发作,可巧李夫子来上课了,他只好作罢。只眼里冒着火光,瞅着岳展似是要把他火葬了方能解心头之恨。 岳展可不管他怎么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也想得美,骂人嘛,他也会啊,只要不直接指名道姓,又不用负责。他不仅骂对方,必要时连八辈祖宗也一起骂。他不惹事儿,但同样不怕事儿。这帮孙子,要是让他们欺负成功一次,就会逮着人欺负。他的人生经验教会他,一次教会做人,能省去以后很多麻烦。 李夫子的讲课水准很高,从大诗人李邈的仕途经历,讲到李邈的诗,又延展出一道算数题考较大家:李邈街上溜,提壶去打酒,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问:壶中的酒水原有多少? 问题一出,李夫子就看向学生,见无人回答,他面上流露出一丝失望。他低头看向手中的书卷。 “夫子,岳展说他知道答案。”刘天凤先一步出声。 “哦?”李夫子殷切的望向岳展,眼中饱含期待。 岳展起身的同时瞥了一眼刘天凤,只见他唇角带笑,一副小人得志,随时等着他出丑的得瑟样。 “壶中原有八分之七斗酒。”这是最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若是连这个都不会,他前世的博士那不就是过家家了。 只见他刚答完,李夫子立即露出赞许之色。“回答的不错,能说说你是怎么解的吗?” “我是运用《九章算术》里面遍乘直除的方法来消元求解的。”说着他将解题过程又详细叙述了一遍,李夫子听着连连点头。 见他答的毫不费力,都没有动笔就口算出来了,显然对他来说没有难度,他存心要考一下他的水平,于是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得几丁?” 这个也简单,也是个一元一次方程式,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大和尚有25人,小和尚有75人”。 “你都不用笔算算吗?”李夫子惊讶的问他。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珠心算这门学问,他的惊讶也能理解。 岳展也不好解释,只能推说,“就是一看心里一算就知道答案了。” 这下不止李夫子震惊了,在座的同窗都投来讶然的目光。看一眼就知道答案?这是何等的智慧,这穷乡僻壤来的穷学子,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出手就亮瞎了他们的眼。 天知道,他们对算术骨子里多么发憷,《九章算术》那本书晦涩难懂,他们读都读不懂,这位一看就是研究透了。 要知道《九章算术》可不属于大魏科举考试的考试内容,能把一本非科举考试内容的书本都吃透,能不让爱好算术的李夫子眼前一亮吗? “你之前在哪所书院读书?”李夫子知道他是新来的,又问道。 “学生出自岳麓书院。”岳展不卑不亢的回道。 一听岳麓书院,李夫子面上随即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欣慰的缕了缕胡须,“对啊,既然你姓岳,我早该猜到你出自岳麓书院的。江南岳麓书院的确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啊。” 本来要笑话岳展的刘天凤,此刻听到李夫子对他这么高的评价,脸上比哭都难看。而且最憋屈的是这次岳展出头露脸的机会还是他送出去的,意识到这一点,他懊恼的想把头发都薅下来。 虽然考进士科不考算学,但是考明算科的要考啊,他们不仅要考《九章算术》,还要考《周髀算经》。而且太学里考试内容也涉猎啊,这里的学子有一个算一个没人不怵算术的。 自从岳展展现出他惊人的算学造诣后,学堂里的学子有遇到那不会做的题目都来找他,他也都耐心的一一解答,关键是这人真的是个神人,大家问了那么多问题,就没碰到个能难住他的,慢慢的对他也改观了。 随着在太学时日渐长,岳展发现太学还有一个比岳麓书院好的地方。那就是在太学里有许多武将之后,他们同样长相魁梧,饭量也大,他在这里的食堂受关注程度可比岳麓书院少多了。 以前在岳麓书院,食堂打饭婶子给他捣菜的手都是抖的,生怕撑出他个好歹来。现在在太学,食堂婶子们面上是一副已经麻木不仁,见怪不怪的表情了。 不管关注多少,他都没少吃,他每天有一餐的午饭是在太学里吃的,他一顿能顶同窗张犁两天的饭量了。 看着小山一样的食物,没一会儿就被岳展消失于无形,张犁心里盘算,这食量一年不得吃七八亩地的收成呀!他家就是育粮种的,算这个最在行。不过岳展家显然比他家更会计算,就这食量,还得来吃官家的!免费,量大,管饱!!! 这天中午岳展跟自己的饭搭子张犁一块扒饭扒的正开心呢,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盛这么多,喂猪呢岳进?”言语间尽显刻薄。 岳进?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呐,他想起来了,可不就是岳辛他叔家的儿子嘛,岳辛当时还调侃他跟岳展的名字合起来叫“进展”呢。 他回身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胖墩的身影,那小胖墩一听对方这样说,立马吓得连连摆手,“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姿态端的是矮子放屁,低声下气。 第177章 食堂风云 坐在上首位置的一位…… 坐在上首位置的一位穿着华服的贵公子, 他面对桌上给他盛好的饭,好整以暇的看着刘天凤跟岳进一问一答。 那松弛的姿态,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那闲适的样子, 仿佛与这件事无关, 自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只眼角睥睨的样子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傲慢与轻视。 小胖子此刻被刘天凤投来的眼光吓得魂不附体。站在那里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旁边围观的人都不敢上前插言。 废话,谁敢呀!那坐在整上首位置的可是太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谭竹韵。谁活得不耐烦了去找阎王爷的不自在。 岳进急得泪都快流出来了,就因为他长得胖,最近总被他们叫来取乐,他忍啊忍, 没想到他们好似找到了乐趣般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问你话呢,盛这么多, 喂猪啊!”刘天凤又挑眉问了一遍。 这时候从岳进背后伸过来一只大手将谭竹韵面前的碗端起, 砰的一声不客气的放在刘天凤面前,朗声道, “猪不吃, 狗吃,你吃吧!” 他话音刚落,周围立时就传来数道密集的的咳嗽声, 都是吃着吃着饭被他这神来一句呛到的, 好家伙, 真是狠人呐,一句话得罪死俩人! 不提周围人如何反应, 刘天凤此刻有点懵, 他被绕进去了,是在骂他吗?反应过来原来是骂他狗呢,真是好大的胆子!前几天的仇还没报, 这人又跳出来在他底线上反复横跳,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此刻看岳展,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而那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望向岳展,面上的表情也终于皲裂开来。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是谁吗?”那公子面上已经隐隐有了怒意。 “卧槽,猪开口了。”岳展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望向上首位上那锦衣少年。 又是一阵被呛到的咳嗽声伴随着两声隐忍的笑声响起。这还没完,岳展又继续说道,“喽喽喽~刚让你拱,你不拱,现在饭都凉了,狗不嫌,呐,给狗吃了。” 刘天凤见谭竹韵受辱,这可是他表现的机会,于是赶紧骂道,“你活腻了是不是,你知道这位是谁吗?他是谭太师的孙子。” 见岳展听闻此话认真打量起谭竹韵来,以为他怕了,眼中满是得瑟,狐假虎威般的威胁道, “你们现在诚心诚意认错,我们兴许还能饶你一条狗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刘天凤伸开双腿示意岳展跟岳进当着众人从□□钻过去,就原谅他。 岳展旁边的小胖子此刻已经面无人色,吓得快站不住了,他几时经历这种场面,抖着身子似是要跪下照做。毕竟得罪了这样的人物,以后可没好果子吃,下场只可能比现在更惨! 可他双膝还没跪下,后领子就被一只大手逮住了,往上一提溜,人愣是支楞起来了。 他回头看向那手的主人,只见他一边支楞着他,一边不忘怼着刘天凤, “喜欢钻人□□子这种爱好还是你自己保持吧!别说,瞧你这叉开的狗腿,学狗站学得挺像。”岳展斜睨着他的下三路。 “不过呢,作为人类友情提醒你一句,狗仗人势没有好结果,得志莫猖狂,以后的路还长着哩。”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刘天凤被岳展骂急了眼,脸涨的通红,开始问候岳展全家。”自来骂人骂不过的,都会以对方为中心,以亲戚为半径无差别的攻击。 “别自己是狗,看谁都像同类,我可没有你这种遇到权贵就驯良,遇到平民就狂吠的习性。” 刘天凤言语上已经黔驴技穷了,被岳展骂到原地跳脚。文的不行就来武的,他也是跟着武师父学过几年腿脚功夫的。 “你这蝇营狗苟的下贱坯子,先吃你爷一拳。”说着他怒气冲冲的一手握拳,拳风霍霍,直直的朝岳展门面挥来。 岳展半点没躲,在他拳头离着门面只有一手位置的时候,单手就攥住了他的手臂。 刘天凤觉得他的手臂像被只大钳子钳住一样,进进不得,退又退不得,当真是半点动弹不了。 这样僵持着岂不是要丢煞他了,于是他使出来了吃奶的劲想要拔出手来,可没想到,正在他拔的当口,岳展的左手却突然一松,刘天凤没防备,整个人就向后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往后摔的时候,他条件反射的想扒拉东西,袖子就扫到了桌子,桌上的米饭兜头扣了他一脸。 他一边死命的用袖子抹去脸上的米饭粒子,一边用手指着他,还没说话呢,岳展就先声夺人道, “哎,我这还没出手呢,你怎么还碰上瓷儿了?在座的可都是见证啊,他飞出去是他自己个儿想飞出去的,与我无关啊!”他一说完,周围又是一阵闷闷的笑声。 这时候管食堂的管事也跑出来了,他本来在外面吃晌午饭呢,就被人急急的叫过来说是出大事了,过来一看这吵架的一方,他就头疼不已。今儿个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要是对方一个不满意,可要不好收场了,要是在他这出了什么事,那不仅管事当不成了了,兴许还得吃官司呢! 于是他赶紧出来打圆场,“都不吃饭吗?都围这里干嘛?” 刘天凤一看救星来了,赶紧爬起来,顶着头发上的大米粒儿就开始忙不迭的告状,“季管事,你得管管,这人在食堂闹事,你看他还砸了食堂的碗碟呢!”说着指着地上的碎碗道。 他本来想说他打人的,岳展已经提前说了他莫要碰瓷儿,所以他只好半道儿改成了对方打了碗。 “这话说的?我几时碰过碗碟了,我又没学过隔山打牛。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了个屁股墩儿,顺便把碗蹭到地上的。”岳展分辩道。 “季管事,我亲眼所见对方推倒了刘天凤,摔坏了这些碗碟,我做个见证。就是不知对方说的话有没有人见证呀!”谭竹韵开口为刘天凤辩解,警示的眼神扫射四周。 岳展身边一个吱声的人都没有,非是大家不想吱声,可一张嘴得罪的就是太师家,借他们八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呀!张犁站在那里呐呐了半天,终是没有出声。小胖墩眼看着恩人被冤枉也着急,他又不敢得罪谭竹韵,随急中生智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帮岳展辩解道,“是我推的。人是我推的,要罚就罚我好了。” 岳展冷不丁的被小胖子冒出的这句话给惊住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虽然手臂微微颤抖泄露了他的底气,但是眼神坚定,不错,还是有些胆色在身上嘛! 岳展左臂一摆,将小胖子圈到自己身后,这意思不言而喻,不用他出头。 季管事也是个会和稀泥的主儿,“既然你这边打碎了这些碗碟,就由你这边出碗碟的费用。” 说着又转向谭竹韵这边,“既然我们这边也没有人受伤,我看此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近院长还说要整顿太学向学之风,这事儿若是闹大了,闹到院长那儿就不美了。” 他请出太学院院长的名号,是想压一压谭竹韵。毕竟这位学子刚来的时候,季管事可是见了谭太师跟院长之间谈笑风生,看样子可不是一般的熟稔。他也不想自己这点芝麻粒子小事闹到爷爷的好友面前,让爷爷丢丑吧! 果然,他一这样说那谭竹韵思量了一下就对着刘天凤点了一下头。刘天凤收到对方的信号,自然也不再揪着不放,只是还不忘给岳展找不痛快,“咱们太学的东西可是样样精贵,就这碗碟也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他一个泥~~”腿子没说出口,有季管事在呢,斟酌了下继续说道,“他一个白丁出身,能赔得起吗?” 岳展看出季管事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这边吃点银钱的亏,将此事一笔揭过去,在季管事看来,这对岳展他们来说也是好事,花钱甩了麻烦不是。 不过碗碟确实不是岳展弄碎的,他可以出钱,但理由不能是他打碎了赔钱。 他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刘天凤,又加了一个灵魂白眼儿,“既然你穷得拿不出钱来,我这个白丁之子就替你付了这碗碟钱。”说着从怀里竟掏出了足足一锭银子。 他将银子放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太多了。”语罢,只听啪的一声,再看他左手里的一锭银子已经成了两瓣,看着就跟掰了瓣蒜一样轻松。 众人当下就看直了眼,徒手掰银子啊!江湖杂耍都没见过这般演的,莫不是假银子吧!单手能掰断银子,真是闻所未闻! 这还没完,就见岳展将半锭银子放回怀里,拿着另外半锭掂量了下,“还是太多了。”于是他将手中的半锭银子往桌上“啪”一放,瞬间桌子龟裂,接着只听哗啦一声,桌子稀碎,桌上的餐碟也掉落下来,叮呤咣啷好不热闹。 这是石桌,是厚十寸的石桌呀,可不是木桌,是食堂里唯一的一张石桌,以前是谭竹韵他们固定的位置,象征着权势,象征着与众不同,象征着高人一等。 如今顷刻间被岳展拍成了碎渣。以后大家都泯然众人矣了。 “这回差不多了。”“咱们走吧。”说着拉起岳进的袖子就要往外走。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停下又转身对众人道,“哦,对了,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弟弟,希望大家以后给个面子,别难为他。若是让我知道了,少不得请他看我耍大刀。别的事我可能不擅长,土匪却是杀过几十个。” 第178章 打狗棒法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众人半天没回过神来。啥?啥?还杀过人?这里的学子即便是武将之后,很多刀子还没祭过血呢,这位都手刃几十人了? 先时看他右手残废, 以为他没甚本事, 如今轻轻一拍石桌都四分五裂,遑论是个人了。 以他这样的实力,说出这样的话,众人哪里会不信服。找他弟弟麻烦是嫌命长了吗? 不提谭竹韵心里怎么想,刘天凤心里默念着,他弟弟?岳进?岳展?都姓岳, 可不就是一家的吗? 他万万没想到那岳展是真有本事的,他此刻内心已经遭遇了九级地震, 看着眼前碎成渣的石桌, 不禁咋舌,俺娘来, 咱就说怎么就得罪了这悍夫啊, 还杀了几十个土匪。他最近这番折腾也够他杀几回了吧!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小胖子懵懵的被岳展拉出了食堂,反应过来就对岳展抒发起他的感激之情来,只见他那小胖手抱拳一例礼, 面上就差感激涕零了, “这位兄台, 多谢你出手相助,只是恐怕给你惹了不小的麻烦。那人咱们可得罪不起啊!那坐上首的谭竹韵不仅是太师的亲孙, 他还有个在宫里当贵妃的姑姑, 虽然他姑姑无所出,但是她从小就收养了四皇子,跟亲生的也不差了, 所以他家真的是皇亲国戚。” 岳展怎会不知,看那锦衣公子的穿衣打扮,行事做派,能让四品官的儿子巴结,玩弄五品官儿子于股掌,不是世家门阀,就是出自位高权重之家,果然跟他猜得不差,当朝太师亲孙,只没想到跟后宫还有干系。 只是当今天子在位二十多年,素有贤明。从不滥杀无辜,也以律法严格来要求皇室子孙。这就是他敢得罪权贵的底气。 既然在大魏,皇帝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对方即便是是权贵之身,他就不信他明面上敢草菅人命,更何况他还有举人身份。若是暗地里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也不可能束手就擒,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见小胖子为自己担心,他不禁宽慰道,“你不用为我担心,他家再是权倾朝野,这大魏朝也不是他家的一言堂,也有法律规制来约束他。我刚刚说的也都是真的,我是你族兄,我叫岳展,你堂哥岳辛是我姐夫。” 他一说自己的名字,小胖子的眼神就如明星般璀璨起来,亮晶晶的望向他,激动得道,“族兄,我听我爹说起过你,我听过你很多故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你当真厉害。这些权贵之子你都不逢迎。” “逢迎作甚,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说完朗声大笑。 虽然此刻岳展外形上确实跟文人不沾边,但是岳进在他洒脱不羁的态度里看到了文人的风骨和气节。这些都是他没有的。 “说得好,族兄,你什么时候得空了一定来我家里来坐坐,我爹若是见了你一定很高兴。” “等我得空了一定过去拜访族叔,对了,那群人为什么要欺负你。” “还不是因为我胖,他们总是逗弄我。开始还没这么过分,可是次数多了就变本加厉起来。”小胖子说到这个,面上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 “我不是第一个被他们这么针对的,在我之前还有很多,他们大多都退学了。我是我爹好不容易才将我送来的,所以本想咬牙挺一挺,兴许他们玩闹够了,就会放了我。” “岂有此理,那太学里这么多夫子,就没有人管管他们吗?”岳展蹙眉问道。 “夫子也不过是个教书匠,面对他们这种权贵,夫子也疲于应对,学子被欺负了,一来求告无门,二来也不想给家里惹来麻烦。所以也都选择息事宁人。” 原来如此,这样也就间接的助长了这帮人的嚣张气焰。他拍拍小胖墩的肩膀道,“以后有哥哥在,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我会让他同风起,转身直上九万里。” “过了今日,怕是他们见了我都会绕着走吧。哈哈~”脑补了这样的场景,他不自觉的大笑起来。那笑中带着难得的释放,也似卸下了所有的负担。 送岳进回去后,岳展也回到自己的学堂。他刚一进来就发现有数道目光齐刷刷的向自己这边投来。跟以前不一样,现在看他都带着佩服,带着欣赏。因为岳展做了他们梦里都不敢做的事。 这帮孙子将太学弄得乌烟瘴气,有道德准则的人毕竟还是占多数,多数人看不惯明面上也不敢表露,就怕下一个被收拾的就是自己。可背地里也怨声载道,早该有人来收拾他们。岳展的出现,简直是闪着金色光芒的圣人,替大家出了一口恶气,骂出了他们的心声,就是一群纯纯的猪狗不如的畜牲。 有那了解谭竹韵品行的,不免也担忧岳展的处境。岳展坐定后,有个叫李韫的,长相颇为斯文的学子靠过来。岳展知道这位,他背后人送外号“瘟鸡”。 他走过来,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岳展兄,若是以后来回路上遇到麻烦,莫担心,家父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岳展一听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这虽然也只有五品,但是是绝对的实权派,主管着京师的治安,像抓盗贼,囚犯,打架斗殴,还有商铺地摊儿等等都归它管,职能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局加执法局,这是怕自己上学路上被欺负? 怪不得他看着最好欺负,同样都是五品,他们不欺负这位,也是会挑拣的。而且李韫能这样说,也就说明他在家里也是有话语权的,至少他说的话他父亲肯办,这就了不得了,他猜这人在家里一定非常受家族重视。 岳展猜得没错,李韫是武将家里出来的文曲星。阖族就出了这么一个能读书的,而且读书厉害着呢,号称文曲星下凡。他爹做梦都眼馋人家那会读书的儿郎,所以自他出生两岁显出读书的不凡来以后,对他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原来家里还姬妾成群的,怕那群女人养大了心思,再来暗害他的麒麟儿。自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他直接就遣散了一帮妾室,从此就守着他们娘几个过日子了。这事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且江湖传言,李韫七八岁上被同窗揍了一顿,第二天那家人的院子里就横空出世了满满的一院子烂菜叶子,厨余,臭鸡蛋等等垃圾。待要将它们清走,门前的路刚好在挖水沟修路,车马进出不得。 大夏天的,那垃圾愣是在院里沤了十天,那味儿好生霸道,简直“香飘十里”,直把那家人熏得不行,也折腾的不轻。知道是他做的,但是没有证据,归根结底,自家也有缺儿,确实打了他的儿。只能哑巴吃黄连,咽下了这口气。 打这儿以后,京城的人都知道若是谁敢动他儿子,那李指挥使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逼急了保不齐就敢掘了对方的祖坟。这样的李韫谁敢惹?谁让人家老子硬挺呦! 岳展嘴上说完感谢,等那李韫一走,又过来一个国字脸,一字眉,单眼皮,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君,岳展认识他,他叫宋文浩,他之前经常问他算术题目,也算是熟稔。只见他走到岳展身边,也悄声说道,“以后若是有什么冤屈,登闻鼓可以随时去敲,家父虽不担任要职,但伯父是顺天府府尹。” 顺天府府尹?好家伙,京城的首府,府尹乃正三品的京官,承接全国各地的诉讼,自来有冤屈敲登闻鼓,不过得先挨上三十棍。一般三十棍下来,不死也得去半条命。瞧着这意思,他若有冤屈,去敲登闻鼓,那三十棍子也就走个过场?还有这好事? 他这些同窗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个个背景雄厚,想想也是,来太学,起步就是五品官员家的子孙。在这一群人里,岳进他爹那五品通政司参议的官职可不就衬成了软柿子了。 大家这会儿都担心他被报复,都知道那谭某人可不是个气量大的,保不齐憋着什么坏呢!所以把自己的路子先告知岳展,只要被欺负了,过了明路,对方至少明面上不敢造次。 大家都为岳展捏了一把汗,可三天过去了,一切都风平浪静,好似那天在食堂里的口角像没发生过一样。岳展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再说他自认为一直收着,也没揍他们不是。 这天下学后,岳展跟同窗们结伴走出太学,因为他们都住在达官贵人云集的西城,到了西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只剩下岳展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岳展就听到后面有轻微的脚步声,这些人脚步落地的声音跟普通人走路不一样,所以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他见前面有个巷子,就一闪身绕了进去。 后面的人见前面的人进了人迹罕至的巷子,抽出随身带的刀子就跟上,白日里光线下那刀刃闪着凛凛寒光。 没过一会儿,里面先是传出棍棒敲击声,随即是阵阵闷哼声,到后来哀嚎连连,从巷口走过的路人听到惨叫纷纷驻足,听着叫的这样瘆人,谁还敢进去看呦,只远远的瞧着。 没等多久就见一个身材魁梧,却穿着书生儒服的青年从巷子里阔步走出,他弹了弹衣角的褶子,就大步朝北走了。见那青年跟没事儿人一样出来,有大胆的就往里走了走,瞅了一眼,结果发现地上歪歪扭扭的躺着七八个年轻人,旁边扔着几把短刀,还有一根看着不知道是谁家撑窗户的棒子。他们的姿态各异,但是有一样相同点:脸都被打得肿得跟猪头一样~ 第179章 被打劫 等岳展归家的时候,孙…… 等岳展归家的时候, 孙管家的刚好在院里在给老爷子的花草修剪,岳展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要往里走,刚走两步, 就被孙管家的叫住了。 “岳少爷, 岳少爷,您稍等,”岳展听到对方叫她就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望向她。 那杜氏眼角微微完成了月牙,走过来指着岳展的右肩道,“还当是我眼花了, 原来是真的。岳少爷,您这袖子这怎么裂开了这么大一个口子呀!” 他低头才发现, 衣服上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看着有半尺多长,估计是刚刚躲那飞刀的时候, 被刀锋划到了。 “估计是不知道在哪儿刮的吧!”岳展扯了个理由, 搪塞过去。 “您要是不嫌弃我手粗,您脱下来我给您缝缝?” 他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 “怎会嫌弃, 就是要给您添忙活了。” 杜氏听后连连摆手, 笑吟吟的说道,“不过是缝几针, 又不费事。”说罢催促岳展先回房, 换下衣服来,她接着给他缝,不然年纪大了老忘事, 转眼抛到脑后了。 等岳展回屋换好衣服出门,将衣服给杜氏就见邓老先生提着鸡笼子就要出门,身后是孙管家在苦口婆心的劝道,“先生,晚饭都做好了,您吃了晚饭再出去也不迟。”见先生不为所动,他再接再厉道,“您不在,夫人也吃不下饭呀!” 果然,一听夫人吃不下饭他就收住了脚步,“也是,是我思虑不周了,那赶紧上饭,今天早点开饭,吃完饭我还有正事儿呢!”见岳展也在边上站着呢,连忙招呼道,“好孩子,回来了?饿坏了吧,咱们赶紧吃饭去。”说着邀着岳展去吃饭。 饭桌上,邓憬见老妻吃的空空的饭碗就高兴,最近看着她最近脸圆润了,这还是多亏了岳展。这孩子吃得多,看着他吃饭就让人有食欲,忍不住也跟着多吃。人年纪大了,就喜欢有孩子在身边,吃饭热闹。再加上这孩子胃口好,一起吃饭,真的美味翻倍。 孙管家看先生夫人笑得开怀,就琢磨这岳展真是真是会讨喜,不过人家不是刻意的,是天生的。他在别处估计被人笑话饭量大,到了这里反倒成了优点,瞧,多投先生夫人的喜欢。上了年纪的人都信奉吃得多,福气多。能吃是福!在他们眼里这岳展许还是有大福气的人哩! 陪老妻吃完饭,邓憬一看天色不早了,提起鸡笼来就要出门。 “先生,让我陪您去吧。”孙管家不放心他自己出去,在他后面一叠声的说道。岂料邓憬一听,头立即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你忒扫兴,总是还没尽兴呢就走啊走的。” 孙管家愁的头都快秃了,眼看天都快黑了,大晚上的,他一个人去怎么让人放心啊!正一筹莫展之际,见岳展也从厅堂走出来了,连忙逮着人就往先生面前送,“您不让我跟着,让岳少爷跟着总行吧,好歹还能帮您提着笼子不是。” 邓憬听后掂了掂手中的笼子,确实不轻快,虽然是个竹笼子加这只大公鸡也有十斤重了。提留着走个几步还行,走多了他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真不一定能办了。光走这几步就喘上了。 “好孩子,你晚上没事儿的话,咱爷俩去遛遛?”先生有令,岂有不去的道理,他连忙应下并主动接过先生手里的笼子。 他还仔细端详了一眼笼子里的那只大公鸡,看着精神抖擞的,身形比阿刁小一些。 “嘿~这是你上次帮我相中的阿蛮。” “阿蛮?好名字。”连在一起可不就是刁蛮吗? “这才多久,就长成了?”他眼中难掩惊讶。 邓老先生听后,面上难掩得意,缕着胡须,腰板儿挺直的自豪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养的。它饮的都是自然之源泉—山泉水,每日辰时散步闻花之芳香。每逢月圆之夜都会带它沐浴天地之灵气,吸收日月之精华。今晚咱们就带着阿蛮去大杀四方。” 说着就让岳展跟上自己,昂首阔步朝外走去,那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先生自己要扛刀上战场呢! 路上岳展才了解道,今晚有鸡王争霸赛。怪不得老先生这样着急赶。他跟着邓老走了一刻半钟就到了斗鸡现场。 此刻周围早已经聚满了人,大家围成了个大圈,里三层外三层的往里看。他们来的有些晚了,在外围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急的邓憬踮起脚尖,上蹿下跳,猴儿急得不行,往日讲课时仙风道骨般的稳重在此刻荡然无存。换谁也想不到这位还是个大儒哩!都说大隐隐于市,可不是嘛,还隐于闹市呢! 岳展看他这副样子,使劲憋住了笑,“我们是来比赛的,麻烦让让,”他一边说一边强势的在前面挤出一条路来,让后面的邓老跟上。邓老感激的看着岳展,连忙笑逐颜开的跟上。等挤到最里面的时候,正看到这两只鸡胜负已定。 按照之前报名的序号,接着就要轮到他的阿蛮上场了。他们来的也是巧,再晚一步,错过序号,就与今晚的比赛无缘了。 邓憬弯腰打开鸡笼,将阿蛮小心翼翼的抱出来,摸着阿蛮的小脑袋,给它打气,“老夫今晚夜观天象,五星聚合乃大吉之兆,必有大人物出世,你就是那个大人物,阿蛮,你要争气耶。” 岳展闻言抬头看去,只见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哪有什么五星连珠的异向,这邓老越活越回去了,胡诌的话真是张口就来。 正腹诽呢,见邓老看过来,看这眼神,意思是他也要说上两句?他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加了一句,“若是不赢,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唬得老先生眉毛一跳,怀里的某鸡也似乎听懂了,抖了抖身上的毛,立时精神抖擞了。 邓老本来要训斥岳展两句,一看效果不错,也就乐颠颠的蹲下将阿蛮放地上,让它上场了。 这次跟阿蛮的对手身高上有明显的优势。 邓憬一看,对方比阿蛮块头大了一圈,也为阿蛮捏了一把汗。 不过看阿蛮虽第一次试腿,打法不错,很有点位。看着打起来虎的很,可不像个生手,怪不得看着最近阿刁毛都秃了不少,估计是平日里没少跟阿刁私下比划拳脚。 而对手打斗的时候经常用腿踢,身高的优势让它腿更长,踢的范围更广。阿蛮则擅长打击对方的头部和眼睛,在面对比它更高的对手时,打击起来就比较吃力,它必须跳得很高才能给对手造成伤害,但是这样又很消耗体力。 但是阿蛮很聪明,它发现近身打击很难击打到头后,就跑开拉开彼此的距离,等对手低头靠近的瞬间再击打它的眼睛。岳展看明白了,阿蛮是意识到身高不占优势的时候,将对方打瞎更容易胜出。 这次跟阿蛮对打的鸡一直以抗击打能力强而闻名,但再扛打,眼睛也不扛打啊。如此这般,才两刻钟的功夫,阿蛮就就将对方打瞎了,顺利赢下了比赛。 赢下比赛的鸡要跟其他的胜利者继续比,就这样接连三场比赛,阿蛮连赢三场,最后赢得了今晚的鸡王称号。喜得邓老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他抱着阿蛮又高兴,又疼惜。瞧这身上,有好几处毛都打没了,露出来的皮子有的地方也被啄得出了血。 按规矩,赢了比赛的一方得纹银三百两,他想着这银子都花在阿蛮身上,毕竟是它自己凭本事赚的。 眼看着时间快到宵禁了,围观的人见比赛结束,都心满意足的四散而去。岳展跟邓老领了三百两银子也走了,可刚走过了一条街,就被后面的人叫住了。 “等等。”他们回身一看,叫住他们的是个脚有些跛的四十岁左右的汉子,看着是刚刚对方斗鸡的主人。 “我那三只鸡可都让你的鸡给啄瞎了眼,以后打不成了,我为了训这它们,抛费的银子都海了去了,你们拍拍屁股就想走?” “自来比赛愿赌服输,你既然参加了比赛就该知道这个道理。”邓老最烦这种无赖,考虑到他家鸡确实伤了,也只好耐心解释一二。 “你想怎样?”岳展不想兜圈子,直接了当的问道。 那汉子看着阿蛮目露精光,“把你手里的这只斗鸡留下,咱们就一笔勾销,我也不要你赔我的损失了。”这意思是看阿蛮厉害,想明抢了? 岳展挑眉,眼神逡巡四周,“我若是不呢?” “呵呵。”那汉子发出了两声讥笑,脸上的横肉都抖了两下。“这可由不得你,你说了也不算。”说着拍了两下手掌,黑暗的角落里就走出来十多个拿着刀棍的人,他们脸上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好惹。 邓老看着这阵势,眼睛盯着鸡笼里的阿蛮,盯得眼睛似要出血了,交出去就要他半条老命,不交出去,岳展要跟他遭殃。按照他的脾性,他死也要抱着阿蛮的。可有岳展在,不能害了这孩子不是。这孩子就是看着块头大,可不是个能打的。 他知道他右臂因护阿川他们而伤,右手不灵活,往常吃饭的时候筷子偶尔都会拿不住掉地上。指望他单手跟这么多人对打,岂不是又要害了他?若是害得他左手也伤了,科举不成,那可如何是好哟。 他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终是叹了一口气,见岳展也要出手,忙拉着他的胳膊道,语气低沉的道,“算了,孩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咱给他们吧。” 第180章 贼喊捉贼 见岳展不为所动,那…… 见岳展不为所动, 那跛脚汉子又嚷道,“听不懂人话吗?把鸡笼放下,哦, 对了, ”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继续说道,“三百两银子也一起给爷,麻利点,兴许会饶你们一条狗命。” 岳展掏掏耳朵,不耐的道, “叫这么大声干嘛,爷又不是被狗吓大的。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身残志坚的, 敢问你爷爷要银子花, 你好狗胆。” “身残志坚”这个词一出口,就像一下戳了马蜂窝, 那汉子脸立时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你,兄弟们给我上,都给我往死里打, 打死了算我的。” 见对方来势汹汹, 岳展一把将邓老并鸡笼推到身后, 将长衫往上一兜挽起来,在那刀高高举起之时, 瞬间从腰上展开鞭体, 哐当一声将刀子打落。 今天白日碰到了狗,没有称手的家伙事,晚上走的时候他顺手就将九节鞭带上了, 没想到这会儿还真用上了。 只见他将九节鞭抡得虎虎生风,将近到身边的几个人直接抽飞了出去了。只听咚咚咚几个人如冬瓜自由落体般掉在地上,邓老脸皱成一团,听着可真疼呀,随即眼睛睁得老大,一眼不错的盯着岳展手里的动作,看不出来这小子竟然是个武艺高超的。 只见普普通通一条鞭子,在岳展手里舞起来比软鞭更凶狠,犹如蛟龙出没般,还没看清怎么动作呢,只听尖叫连连,那鞭子已然打在对方几人身上了。 这才没多会儿功夫,他左抡又扫间,十几个人就揍倒了一大片。邓憬越看越兴奋,星星眼的看着岳展。 岳展打斗的时候一直留意这边,生怕有人趁他不备,袭向邓老。结果不意发现他不仅没害怕,反而学着他的动作,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先生,你想打架吗?”打斗的间隙他一个闪身凑到他身边,歪头问他。 “想啊,做梦都想。”邓憬立即点头如捣蒜,诚实的答道。他确实想打架,谁年轻时还没个侠客梦呀!哪怕到老了,夜里做梦还想着仗剑天涯来。 “那今天咱就真实的感受感受吧。”邓憬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呢,手上就被递上了一把九节鞭。 “我~我~没玩过这个~”呀字还没出口呢,岳展就握住他的手腕,以手腕为轴,舞动起九节鞭,钢鞭立时转了一大圈。 抡起来像车轮一样的九节鞭,岂是一般人能接近的,抡打间,如银龙飞舞般就将对面几人身上挂了个满彩。一番舞动过后,哀嚎一大片~ 那跛脚汉子一看带的帮手都被对方抽得爬不起身来,心知情况不好,立马掉头要跑,可没跑两步,一只脚就被九节鞭拴住了,岳展带着邓老的手,只轻轻一拉,那汉子就摔了个狗啃泥,待要再爬起来跑步,后背就被一股凶狠霸道的力道抽得皮开肉绽,看着翻起来鲜血淋漓的的皮肉,这威力可想而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我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的这一回吧。”见跑不了,他只好趴在地上苦苦哀求。 “现在知道怕了?你们打劫别人的时候也没体会过别人的感受吧?怎么样,滋味如何呀!”岳展一只脚踩到他后背上。 那汉子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邓老见了也模仿他的动作,可能是怕力道不够,他将自己一双脚都放了上去,那汉子立马来了个哀嚎二重奏。 “好汉饶命,小的上有八十岁的老母要孝敬,下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要养育,求您大发慈悲饶了小的狗命吧!” “饶你倒也不是不可以。”一听有戏,那汉子立时期望的看向岳展。 “我在想是把你交给我朋友的伯父,顺天府府尹宋大人,还是五城兵马司李指挥使呢?” 那汉子眼神此刻肉眼可见的惊恐连连,虽然身上一动就疼,他还是强忍疼痛会,连连摆手道,“大侠,只要您别把小的交给官府,您让小的干什么都行。” 岳展想了一下,邓老的这点小爱好虽然知道的也不少,但是过了官府,未必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大传特传大儒带头斗鸡就不美了。问了他姓甚名谁,在哪里住。“你明日准备一千两银子,送到慈幼局,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你一次。若是让我知道你阳奉阴违,我少不得要跟你再切磋一次。”慈幼局也就是古代的孤儿院,这样也算积善行德了。 “不敢,不敢。”他真心不敢了,对方要无武力有武力,要关系有关系,他吃饱了撑的找不自在。 岳展听后又沉声道,“若是你再干打劫的事,就不是这么简单就揭过去了。” “必会见一次打一次。”邓老兴奋的补充道,那语气听着怎么像希望对方犯错,他再出手胖揍一顿似的。 那汉子吓得一缩头,讪讪的道,“明白,明白。” 等岳展跟先生继续往家走的时候,邓老先生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比划他刚刚出的招式,兴奋的跟岳展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的武艺竟然如此了得,老夫今日也算大开眼界,今日不仅斗赢了鸡,也打得对方落花流水,当真痛快,痛快?””说完,他复又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说起来斗鸡跟学武是老夫生平两大憾事,今日算是圆满了。”说着他将小时候的经历娓娓道来,左不过是有个望子成龙的爹,小时候严加管教,除了读书,斗鸡、练武这些与学业无关的通通碰不得。有一次他不过是下学路上看斗鸡,看得入了迷,家去晚了。父亲盘问随从知道他是因为这个来迟的,当场就是雷霆之怒,怕他跟他叔父一样个染上斗鸡恶习,以后都是派马车接送,并严令下人看好公子,若是再叫他知道公子去看一次,就杖毙下人。 为了不牵连别人,他从此再没看过斗鸡,一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功成名就,无人管束,路遇斗鸡,初时碍于身份,都无法尽兴观看。后来许是压抑的狠了,也无甚顾忌了,开始率性而为… 邓老说完,岳展就明白了,“我以前听过一句话:人终要为少年不可得之物困于一生。待到暮年,依然在圆少时的梦。所以您这不是在斗鸡,您是在补偿年幼的自己。” “补偿幼年的自己?”他一字一字的重复着岳展说的话,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泪光,许是因为在暗夜里,看不太真切。待再看过去,已是了无痕迹,仿佛刚刚是岳展眼花了。 随后他默然良久后,喟然长叹道,“是极,是极,老夫今日圆满了。” “只是不知道,小友你有没有少时不可得之物?”邓老好奇道。这孩子既然能将堪破他的樊篱,那该是也同样困顿于此过。大佬不愧是大佬,能够见己而度人,仅凭一句话就能猜出岳展也有心结。 不过这次他猜错了,岳展嘴角咧开,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没有。” 上一世不可得的父母之爱,今生已经得到,从小被父母用心呵护,在爱中长大,被治愈所有,已然圆满。 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就知道说的是真的了。那既然没有相同的经历,都能说出这么一席话,那说明了什么?说明太懂他了呀!简直是知己呀~邓憬心里感慨得亏他们相识了,不然人生该是多么寂寞如雪呀! 似乎是因为补齐了遗憾,一直到家,老先生的嘴角都翘得老高,大家发现他比往常看着更豁然开朗了,还当是因为斗鸡赢了比赛高兴的。 精彩的一天过去,夜深人静后,是岳展雷打不动的进系统学习技能的时间。学完了每天例行的系统课程,第二天申时又从床上爬起来,开始了今日的牛马生活。 他闭着眼睛给自己穿衣服,用冷水给自己洗脸让自己清醒清醒。洗漱完毕,厨房也已经备下岳展今日的早食。 吃了五笼包子,两个锅贴,三个南瓜饼,又喝了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就着晨曦的曙光,岳展出门上学去了。 他离着书院最远,所以早上都得提早出门。一般人得走一炷香的时间,他脚程快些,也得一刻多钟的时间。 待到了书院,他跟往常一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开始了今天的课业。可上了一堂课,就有同窗过来叫他,说是山长有请。山长也就是太学书院的院长。 山长有请?山长找他这棵小葱有什么事?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先过去会会,又不是刀山火海的,怕个甚。他从容起身,由着同窗指引,走到了山长办公的处所。 还没等他进去呢,就听到里面好生热闹,像开茶话会一样,闹哄哄的。待他一走进去,里面立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望向岳展。岳展也打量过去,就见院子里站着十几个人,他仔细瞧了瞧,哟~还有熟人呢! 是昨儿下晌被他打成猪头脸的七个少年,经过一夜,看着脸仿佛更肿了。脸上的青紫色颜色更深了,个个儿跟个花脸猫一样。 在他们身旁站着的应该是家里的长辈,也都俱是一个表情,都吹胡子瞪眼的。见岳展进来了,自家的孩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含胸塌背的躲到他们身后,活似老鼠见了猫儿一样。 那些家长们一看孩子的表现就知道这位肯定是正主了,看他的眼神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岳展又不瞎,若是眼神能杀死人,那他已经被这眼神杀八百回了。他立时明白了,这是来恶人先告状,贼喊捉贼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0-190 第181章 退学风波 一个武将打扮,四十…… 一个武将打扮, 四十岁左右,长得膀大腰粗的中年人,先一步站出来, 剑眉上挑, 跟个怒目金刚一样瞪着岳展,“兀那小子,是不是你,将我儿打成这样了?” 岳展望向他身后那个像练了龟息功+隐身术的猪头少年,坦然承认道, “是我打的, 不过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打他?” “那你为什么要打他?” “哼,”岳展轻哼了一声, “他小人行径, 拿刀背后偷袭于我,我一没报官, 二没还他一刀子, 我只是打成这样算是轻的了。” 那武将回头看着自己儿子那被打得亲娘都不认识的脸,讯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爹,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明明是我们在路上走的好好的, 他仗着自己有几下子就对我们大打出手。” “就是,就是, 是~是他先动手的。”旁边的少年有了家人撑腰, 也开始恶人先告状。 岳展气笑道,“我吃饱了撑的,你不先找事, 我路上打你作甚?” 少年被他一瞪眼,吓得缩了缩脖子,强自镇定的说道,“我怎么知道?许~许就是你恃强行凶,你还说我们背后袭击你呢!打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岳展被这少年怼的哑口无言,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这番表现自然落在山长的眼里,前几日就听着点风声说这个叫岳展的学子在食堂闹事,这回又打人,真是个问题学生~ “山长,你可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呀!我们好好的来太学上课,无故被打,总得有个说法。”众家长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问山长讨说法。 山长被众人吵得脑壳儿疼,只得亲自下场主持公道,他先问岳展,“你说他们偷袭你,你有没有证据,有没有证人证明你说的话?” 见岳展摇头,他又问对方,“你们呢,有什么能证明他无故殴打的你们?” 见对方也拿不出,他才继续对岳展说道,“你们都没有证据证明你们的说辞,但是有一样,你自己承认了是你将他们打成~这般模样的,所以就罚你在家闭门思过三天,三天以后再来书院,你觉得怎样?” 可还没等岳展回话呢,那边就先炸开了锅。 “不如何。”那边的家长一听一个劲儿的跳脚。“山长你这分明是在和稀泥,我家孩子被打成这样,你就罚他闭门思过三天,未免太轻了吧。” “就是,”另一个也是武将打扮的人附和道。“原是我母亲大人要亲自来给孙儿讨说法的,被我拦住了,你若是不能秉公处理,那我回家也没法儿跟母亲交代,她说不得要穿着诰命服来这儿理论了。”山长想起来了,这位田大人的母亲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母夜叉啊!没理都要争三分的主儿。 这性子盖因他母亲从小跟随他的武将父亲驻守漠北长大,那里山高皇帝远,她父亲是土霸王,她自然就养成了小霸王。只是现在小霸王老了,成老霸王了。在京城,这位老夫人的悍名几乎无人不知,大家跟她相见都犯怵。谁想惹这等狗皮膏药呀!山长还未见那老夫人,已然头皮发麻。 “那你们想怎么样?”山长无奈的摊摊手问道。 “当然是让他退学,这等打打杀杀的人物在学堂,我儿安危都不能保证。”众人听后纷纷点头赞许。 山长左右为难,想起来岳展还没回话呢,若是他陪个不是,或许大家就不会咬着不放了。于是他又问了一遍,“岳展,你说。” “不如何。”岳展面上流露出一丝桀骜不驯的表情。“是他们偷袭我在先,我出手是自卫,若是因为这个罚我,山长,这有失公允吧。若是山长要和稀泥,也该各打五十大板,只处罚我,却让他们逍遥法外,没有这样的道理。”他挺胸泰然回道。 山长不意岳展竟然这样说,他本想让他当着这些人的面认个错,这些家长碍于长辈身份也不会揪着不放。再闭门思过三天这事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过去了。 没成想,这个岳展这么不识抬举,他已经尽力帮他争取了。一听岳展这样回答,那些本来摇摆不定的人,立刻群情激奋,要搞死他的心都有了。 山长生气,面上也带出来了,语气不善的道,“既然你没想好你错在那里,就回家想想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 这意思是自己不认错就不能回来了?认知到这一点,他不禁感叹,“原以为太学干净,没想到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仅凭着人多势众,就可以仗势欺人,颠倒黑白。” “就是仗势,你待如何。”田大人身后的儿子从父亲背后探出头,语气嚣张的道。 他没看那跳梁小丑,而是目光直视山长,“若我有错,就错在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没有报官。就错在相信太学公允公正。” 说罢环顾四周,“这样的太学,不待也罢。”说着拂袖离去。 “你~你~”看着他大步离去,田大人气闷道“孟山长,你看他这么嚣张,就这么算了吗?” “你没听他说吗?他都离开太学了,你们还想怎样。”山长面露不悦,刚刚岳展那眼神太过凌厉,让他心里有些动摇,难道他真的是冤枉的? 大家见山长不高兴了,也不好再揪着不放。莫要小瞧了只是书院院长的孟山长,这可是天下书院之首的位置,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是太师都要礼遇的人物。再说打人的孩子也不在太学了,于是众人领着自家孩子也退下了… 邓府中 昨日因为斗得狠了,他的战斗鸡阿蛮身上也受了些伤,这不,一大早,刚吃完饭,邓憬就在院中小心翼翼的给它上药,一边上药一边心疼的啧啧叹息。 岳展说过必得养好了再斗方能长久,这七天只能老实让它趴窝了,自己也只能趴家里了,想想就让人惆怅。 正想着呢,见岳展竟然从外面回来了,他抬头望望天,这才辰时,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还背着书箱。这个懒货,往常书箱都是放在书院里,鲜有拿回来的时候。这是有情况。 他也刚好给阿蛮上完药,于是起身关切的问道,“你不在书院好好上课,怎么回来了?”心里琢磨着,这小子莫不是逃课了吧! “上课?上个球,被撵回家了!” 邓憬一听,脸上的笑意立马不见了,冷脸问道,“作甚要撵你回来?” 岳展放下书箱,就将昨日放学后被偷袭,今日上学又被学子的家长问罪的前因后果给邓老缕了一遍。 没想到邓老听后不仅没有说他,反而指点道,“你没错,若说有错处,就错在太过光明磊落,用的俱是阳谋,都打在了明面上。对付这起子小人只配用阴谋,多的是地方打得狠身上还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听得岳展一愣一愣的,“可是~可是~山长说我错了,让我闭门思过,想明白哪儿错了再回去。” 邓老一听,气骂道,“孟津那个糊涂蛋。”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这样的太学不待也罢!” “威武不能屈,好气魄!”邓老欣赏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复又继续说道,“不过你想没想过从太学退学的后果?” “什么后果,左不过是这里不能待了,我正好可以回岳麓书院,那里的同窗比这里的可可爱多了。” 邓老听后,抚着胡须笑道, “真是个天真的傻小子,若是从太学被撵回家这事一旦坐实,你那科举之路也得跟着终结了。你以为人家为什么要让你退学,就简简单单退个学那么简单吗? 被太学退学的学子,在科举报名审核的时候会被定为品行有瑕,还考试?你连第一关科举审核都过不了。” 这么严重?岳展这下目瞪口呆了。心想这帮孙子真是阴险,在这里等着他呢!可恨他之前不了解退学问题这么严重,当时走得潇洒,现在干瞪眼了。 邓憬看他呆愣在那里,良久不说话,也怕吓着他,毕竟是一心想靠科举举业的孩子,忙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担心,走,跟着老夫去会会那厮去。” 那厮是谁?岳展还没想明白呢,见邓老抬脚就走,于是赶紧跟了上去。 等两人到太学,也不用岳展引路,邓老就找到了山长办公的院落,显然是对这里极为熟识的。 可刚到院门口就被人拦住了去路,直言山长现在正忙,没有通传不得进入。邓老也不难为人,直接报了姓名,让小厮帮忙传个话。那人见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像是有些来头,毕竟常年见识各种达官贵人,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于是也不敢怠慢,赶紧跑进去通传······ 孟津此刻正在低头专心处理案牍上的文件,上午忙着处理学子们的纷争,手里的事情都堆积着呢。 见小厮来报,有些心烦,眉间都快皱成了个川字了,“不是跟你说了吗?莫要打搅我,若是有人来就说我在忙,脱不开身。” 那小厮见先生不悦,赶忙解释道,“小的说了,他还是执意要见,他说他是邓憬。” 邓憬?一听这个名字,唬得孟山长屁股像被烙铁烫了一样,直接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 “你说谁?” “邓憬啊!”小厮不明白先生作甚这么大反应,失了平时的稳重,倒跟只猴儿似的。 他又急急的问道,“对方什么样子,看着多大年纪?”那小厮想了想对方的样子,“看着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长脸,蓄了短须,看着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哎呀呀~你怎么不早将人迎进来呀~”,他说着赶忙拍了拍身上的衣衫,正了正冠,一溜风的往院外奔去。 徒留小厮在原地挠挠头,不是您不让人进来的吗?怎么又让迎进来?真是莫名其妙~ 第182章 用心良苦 岳展见小厮才刚进去…… 岳展见小厮才刚进去没一会儿, 里面就传来有人快步走来的脚步声,他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山长。 此时的山长已经不似上午一派淡然的样子, 只见他着急忙慌的赶来, 唇角抑制不住的勾着笑,对着邓老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师父呀,真是您呀,这是哪阵风将您吹来了?” “怎么,就不兴我来看看你?” “行行行, 您随时都能来,能来这里是学生的荣幸, 荣幸之至呀!” 说着就过来虚扶着师父往院里迎, 此时眼角才瞥见师父身后跟着的岳展,一瞬间他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随后恍若未察觉一样, 将人迎了进去。 落在后面的岳展也是震惊不已,原来他们竟是师徒关系,得亏他只在心里慰问了山长的祖宗八代, 没有当着邓老的面口吐芬芳, 不然把邓老也骂进去了。在大魏, 师徒关系的亲密程度都可以比拟父子关系了。 待扶着师父坐到上首,接过小厮手里的茶壶倒上茶水, 孟津这才规规矩矩的站在下首的位置, “师父,不知道您要大驾光临,我最近甚是想您, 还想着过几日去看您呢,您看咱们师徒真是心意相通,想着想着,竟先把您先盼来了。” 没想到山长竟然是这样的山长,拍起马屁来,自然的仿佛是内心的独白。 “行了,我今日来也是为了让你见见你师弟。过来岳展。”见邓老跟自己招手,他立马几步走到他面前。 “这是我新认的徒弟,以后就是你小师弟了。从今以后要兄友弟恭。” 孟津此刻感觉他已经不是孟津了,他就是懵逼。他四十几岁的人了,那岳展的岁数都能当他儿子了,现在竟成了自己师弟? 是他师父脑袋被门夹了,还是岳展这小子给他师父吃了什么迷魂药,都多年不收徒弟了,临了临了,怎么又突然想起来收个小徒弟? 徒弟?什么徒弟?不止孟津懵逼,岳展也困惑了,他几时成了邓老的徒弟了?不过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许是邓老为了帮他解决上午的危机呢?于是他决定先配合邓老,等没人的时候再问他。 “岳展,这是你大师兄,还不快叫人?”邓憬催促道。 “大师兄。” “小师~师弟。”孟津也硬着头皮称呼起来。 “老夫年纪大了,都说长兄如父,以后你师弟就托你照顾了,他也是你的责任。” 孟津一听“长兄如父”,头就跟被驴踢了一样眩晕,师父您这是认徒弟吗?您这不是给我认个祖宗吗? 面上不敢表露半点不满,他师父是顺毛驴,他可不敢忤逆一个试试,于是从善如流道,“是,师父,弟子一定谨记于心,一定会如兄如父般对师弟爱护有加。” 可师父听后没有半分高兴,反而语气一转,“是吗?昨儿的事我也听说了,那几个蝇营狗苟背后拿刀偷袭你师弟,他若没有武艺防身,许早就丧命了。你不去惩罚那边,倒让你师弟退学?” 一看师父误会了,他连连摆手道,“师父,这个,当时岳~不是,师弟没有人证物证,倒是自己承认了打人了,我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在家待几日就回来的,并不是想让他退学。” “他虽没有证据,老夫拿人品给他背书,你还要惩戒他吗?” “不敢不敢。”他跟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应答。 “打从年轻时,你就爱和稀泥,这年纪渐长,和稀泥的本事倒退步了。这种事情,能是这样处置吗?得亏你师弟有我这个师父给他找补,若是那等无权无势的孩子,岂不是求告无门? 老夫也知道你现在日理万机,在这种小事上不想消磨太多精力,可是对你来说的小事,可能会断送一个学子的前程,由不得你不慎重。 这种当街行凶的事,是非曲直究竟如何,若是你判定不了,可以报官,自有官府专人定夺。你为学子们考虑,想在书院里解决,不想闹到官府,老夫可以理解,但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如果当街行凶都没有受惩罚,这次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岂不是要助纣为虐?他们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孟津听后有些汗颜,“师父教训的是,是学生草率了。以后一定铭记于心。” “这件事我也不难为你,赶紧报官,依大魏律例处置最是公允。” “是。”见孟津应下。他又转头教育起岳展来, “还想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领你的情吗?不仅没领情,还被泼了一盆子脏水。以后收收你的滥好心。原则性的错误一步都不能让。 还有以后要三思而后行,打脸确实爽了,承认自己做的也是够光明磊落,但对付流氓,就要用无赖的办法。你自己滑不溜手,别人才逮不住你。以后啊,且有的学呢!” 岳展也点头称是,经了这一遭,他可不敢用莽劲了。 就这样,跟着邓老走了一遭,岳展又留在书院继续求学,还多了位“如兄如父”的大师兄。 送走师父,孟津回身,看着岳展,微微蹙眉,想怒又不敢怒,他可是看出来了,这位现在可是师父的心头宝, “师弟,你藏得可够深的,你一早儿跟我表明身份,不就没这一出儿吗?” 岳展有苦说不出,难道他要说,我也不比你提前知道,从小友升级到徒弟,具体什么时候也说不上来。这说出来谁信呀! 见岳展不回答,他也不恼,端详着岳展的长相,至少从外貌上,这绝对不是师父喜欢的一款。 于是又换了个问题,“从三师弟以后,十多年了,师父再没收过徒弟,我们都以为他不收徒了,没成想又收了你。你能说说你哪里投了师父的缘吗?我实在是好奇的紧。” 岳展一听三师弟,他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 问道,“邓老一共几个徒弟啊?” 孟津一听,稀奇的紧,“哟,这你都不知道,那你知道几个?” “以前知道有景川先生,今天刚知道有你。”岳展老实回答。 “景川是你二师兄。”他自嘲的继续说道,“许是师父受够了我这样的,后面找的那俩俱是刚正不阿的,尤其是老三,你不知道哟,啧啧,刚的都能咯牙了,大概个性跟官职匹配对了,所以仕途顺畅,现在已经是刑部尚书了。” 刑部尚书?好大的官啊!孟津看岳展满脸惊讶,心知他确实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个徒弟的分量有多重。以后有了师父保驾护航,仕途何愁不平步青云。这傻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 “你还没跟我说你做了什么投了师父的缘呢?”说出来让他学习学习,他家师父可不好哄,他要汲取各方的经验。 “我也不知懂。我就是借宿在他家,我陪他斗鸡,他陪我打架。”一句话把孟津雷的外焦里嫩。 斗鸡?打架?这要是真干了,不得让师父一巴掌抽飞了。他算看明白了,这个老四就是个奸诈的,不说就不说,怎么还往歪了指。这人老了,就容易昏聩,容易被奸佞小人钻了空子,师父也一样。他心里给岳展打了个负分。 岳展可不知道大师兄心里这样想他,等他背着书箱回到学堂,就见同窗们脸上惊异连连,异彩纷呈。 他刚被撵回家,本来悄么声的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可奈不住那些被揍的学子们可劲儿的宣扬此事,瞧,这才一多会的功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所以见他回来,大家都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一问竟是山长让回来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人,背后许也有点关系? 等到岳展晚间归家,他吃过晚饭,邓憬见岳展欲言又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去书房书桌右手边的抽屉里取最上面的一封信来。”岳展依言取来递给邓老,他没有接反而说道,“这是你来时景川写给我的信,你看看就明白了。” 岳展迟疑了一下,终是抽出信件展开,一目十行的看起来,信不长,但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景川先生对他的拳拳之心。竟是他请求邓老收他为徒的?怪不得,相处的三年间,明明~他觉得先生对他很满意,眼神里总是关切,但就是不开口收他为徒。 他总以为可能是他做的还不够好,他还不够优秀,所以先生一直不提,他也不好张口让先生难为。 原来~原来他比他想的更多,想的更远… 事实也确如岳展猜的一样,景川先生觉得他一个朝堂之外的废人,认下岳展就是耽误了他。既然无法陪他走的更远,不如托举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思来想去,这个人唯有师父最合适。师父最是喜欢赤忱之人,岳展一定会投了他的喜欢。 为了保险起见,他也写了若是师父觉得没有眼缘,也请求让岳展住一段时日。依着他对师父的了解,哪怕开始不认下他,只要多接触,假以时日,肯定会认下他。 岳展拿着信,手不自觉的有点颤抖,喉咙发紧,眼中朦胧的信纸上的字都有些看不清了,他用信件挡住了投来的视线,假装不经意的抬头,将泪意压下。 第183章 亲人见面不相识 许是怕他看了…… 许是怕他看了信感动坏了, 一个回马枪杀回去,认景川当师父,他赶紧道, “当着你大师兄的面, 咱们师徒的名分已然定下来了,咱们也不用那些繁文缛节了,不过你总得给为师倒一杯敬师茶吧。” 岳展听后,想了想他总不能辜负景川先生的一番良苦用心吧,于是依言给师父敬了茶水,这师徒的名分算是定下了。 第二天再去上学的时候, 他发现同窗们看他的眼神比一天更甚,他落座后, 学堂上的小胖子李继忠更是走到他身边, 悄声说道,“听说了吗?昨儿个晚上, 被你揍的那七个人被官府逮去了。” “这么快?”岳展没想到山长报官的速度还挺快, 更没想到衙门办案的速度更快。 小胖子眼睁得大大的,满眼都写着果然你知情啊!!!不过还是耐心的解释道,“听说官府已经找到了当日他们偷袭你的证人和证据。应该可以洗清你的冤屈了。” 现在不止小胖子, 其余同窗们现在对他的看法已经从这人背后许也有点关系?一夜间转变成这人一定是有大来头, 轻易得罪不起呀! 岳展这边倒是轻松了, 还被人高看了一眼,孟山长这边滋味可不好受, 这不, 又让人“围攻光明顶”了。只见十几个夫人哭天抢地,早已没了世家夫人该有的仪态,就差跟市井妇人一样撒泼打滚了。 “山长, 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呀!阿泰他们可都是您的学生,求您出面保一保他们吧!”一个妇人跪坐在山上旁边,抓着他的衣衫,涕泪横流。 “这位夫人,您先起来说话~您先起来说话呀。”他一边说一边提着自己的裤子,因为这夫人手劲儿忒大,他再不提,何止裤子,裤头子都快被她拽下来了。 真拽下来,就要搭上人命了。这位夫人得一条白绫自裁才能保住名节。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松手。孟津没想到她松得这么痛快登时被闪了一个趔趄。 等回正身子,发现自己老腰闪了。院子里闹哄哄的,昨儿个男人来闹,今日女人来闹,此刻活似乎谁家后院女人争宠。后院争宠都没这里这么热闹。 他疼得一边手叉着腰,一边厉声说道,“你们有完没完,这是太学,不是你们家的花园子,再大声喧闹,那我们只能依书院规矩将你们逐出去了。” 周围立刻鸦雀无声,唯有一个拄着拐杖的鹤发老妇人在旁边妇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手里那把龙头拐杖,在日光下威严的让人望而却步。 “山长,我们的孩子在这儿好好的求学,怎滴就被官府逮去了,你今日必须给个说法。 若是我孙儿要是出事,你作为山长也有管教不力之罪。” 孟津一看是那难缠的田老夫人,心里怵她,面上依然面不改色的说道,“被哪里逮的你们就去找哪里,既然被官府缉拿,你们就去问官府要说法。你们到这儿是来错了地方。” 田老夫人看他油盐不进,泼妇的本性也暴露出来,“若是你不去,我手里这把龙头拐杖,还是当年先帝御赐,上打昏君,下打奸佞,你这奸佞小人先吃我两仗。”说着抡起拐杖就要打。 好汉不吃眼前亏,眼见那拐杖真要打来,他赶紧扶着腰一瘸一拐的躲开,“你那龙头拐杖是当年先帝赐给你父田大将军的,是他半生守边疆得的殊荣,当年将军驾鹤西去,圣上仁义不曾收回,如今倒成了你耀武扬威的工具。我还要参你一本呢!”孟津虽然是山长,也是有品级的六品学官,所以他说上奏参她也不是危言耸听。 见她动作迟疑了,他又再接再厉道,“以为这里庙小,好欺负?门口的太学牌匾也是先帝亲自提的笔。你们在大魏最高学府闹事就是对先帝不敬。我还要告你对先帝大不敬之罪。” 田氏的拐杖带着不甘,重重的落回地上。她攥着拐杖的手因为用力,指尖有些泛白。真是文人的嘴,句句似乎小刀,刀刀致命。田老夫人被他一句大不敬之罪砸下来,当场就卸了一身的霸道。 孟津怵她,她又何尝不怵孟津,她最不喜跟文人打交道,那嘴忒厉害。别看孟津平时和事佬一个,真耍起厉害来,那也是个中翘楚。所以本想着借他管教不力将他们拴在同一根绳上,好为己所用,结果这老泥鳅愣是不上套。她想吓唬他又让他捏住了小辫子,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他没主意,只好先回去再想别的办法了。 等见这群人灰溜溜的走了,孟津一下子瘫坐在太师椅上,累死他了,这群娘们可比昨天那些大爷们战斗力强多了,至少他们不会动手动脚,一个不着,就弄得他晚节不保。一想到始作俑者岳展,虽然不是他的错,但确实因他而起,以后还要长长久久的“如兄如父”,瘫软的身子,更支楞不起来了…… 岳展自是不知大师兄为了他破了大防,一个平素和事佬一样的人被逼得一人战一群小媳妇儿,外加老娘们,还让对方溃不成军,灰溜溜的败走。 而且他大师兄鸡贼的很,提前跟三师弟说了师父刚认了个小徒弟,那小徒弟惹上了这么一桩案子。请他一定保持他刚正不阿的形象,也敲打敲打下面的人,跟他一样,莫要徇私枉法。收到上官的命令,都知道那位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下官立时紧了皮子,哪儿敢徇私哟!程序还推进的贼快,效率高的像踩着风火轮,当天晚上就破了案。 岳展发现短短几日,书院里的同窗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意,之前偷袭他的学子也再没出现在书院,仿佛从来没来过。就连平素最是看他不顺眼的刘天凤见了他都笑得满面春风,上赶着跟他打招呼。除了谭竹韵,他依旧是像戴着一张面具,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对他不甚热络。 不过好在不再找他麻烦,因为没有人添堵了,他在太学的小日子也过得优哉游哉哉了。 他只需每日里上学,隔三差五陪着师父去斗斗鸡。用师父的话说,权当放松放松。在师父这,揠苗助长是不存在的,劳逸结合才是长久之道。一闲下来,他想起来之前跟族弟说了,得空就去他府上拜访族叔。 于是这天沐休的时候,他带着几样礼品就按着族弟给他的地址找过去。族叔岳扶摇是五品的京官,家也安在西市。 他练武的人,习惯了走,在京城求学这段日子,能用走的,基本都不用马车。所以这次他也是走着来的,路上还能欣赏沿途的京城风貌,这不,路过两旁的店铺他也会瞄两眼。尤其他现在走过的这条永康大街,位置极好,可谓寸土寸金。道路两旁都是玉器店,银楼,胭脂店,成衣店。瞧着门脸装潢一看就是只有达官贵人才能消费的起的地方。 当他走过一家玉器铺子的时候,他随意瞥了一眼里面,发现竟有一个人的身影颇为熟悉,好似~好似是他大姐夫沈朗。可再一细瞧又找不见了。 他摇摇头,一定是看错了。算算日子,这个时间正是他二姐夫在贡院科考的日子。他大姐夫那么稳重一个人,哪里有什么闲情逸致逛玉器店。即便给他大姐买,依着他的性子必是他二姐夫考完以后的事。随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去。 玉福堂内 沈朗侧身问身旁的小少年,“怎么样,喜不喜欢。” “喜欢~很喜欢。”他低着头,细细摩挲着手里的小玉马,当真是爱不释手。那是一只白玉精雕成的马儿,最妙的是马头上还有一抹水汪汪的绿,更显得那马儿灵巧生动,活灵活现,好似真的一般。 “你喜欢就好,只是你别总低着头看,你抬起头来这样看。”他让他举起手中的小马抬头端详,一边又抬眼望向那隔断的帘幕处~ “只是爹,这个会不会很贵~”见爹没回应他,又抬头望向他爹,见他爹呆愣的看向前方。 他又叫了一声“爹~”,他才像回过神来一样, “哦哦~你说什么?”他眼角微红,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鼻音。 沈榷又重新问了一遍。他这摸摸他的头,浅笑道,“不贵,只要你中意就行。” 帘幕后的人透过帘幕望过去,那个穿着一身月牙白锦袍的少年,一看就很懂事。长得不像他侄儿沈朗,一颦一笑间倒肖似他大哥沈望松。他哥哥跟他差出了岁数,真的是长兄如父般的存在。只是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松,宁折不弯。 乍看那少年,仿佛哥哥活过来一般。隔着帘幕短短的距离,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哥哥带着他无忧无虑游玩的时光~ 他嘴角带笑,可眼泪却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砸到他的手背上,他浑然不觉,看向前方的眼神满是贪恋,渴慕,殷切~ 在宫里二十几年的人,以为自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没想到还有喜怒哀乐,直到今天才像了一回人。 这二十多年来除了想着报仇,想着掌权,不能让子孙后代再重蹈覆辙,他唯一的爱好就是跟哥哥一样:雕刻。当年雕刻的本事还是哥哥手把手的教给他的,至今仍记得第一次上手,哥哥说的话:玉必有工,工必有意,意必吉祥。 这件玉马挂件就是他的得意之作,一直想着给小满,今日终于送到了。听着他说喜欢,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咬紧牙关,将泪水止于眼眶。今日还有公务在身,他不能让人看出他不对劲。 帘子动了动,里面的人终是没有出来。一直到沈朗付完钱,揽着儿子的肩膀出门。 他双肩耷拉,喉咙发干,心里涌起淡淡的悲伤。叔叔一定是怕见面落人口实,连累了他们。毕竟这些年,宫里尔虞我诈,也树了不少敌人。他的叔叔为了沈家当真是付出了一生~什么时候他也能给他叔叔庇佑呢…… 再说岳展很快找到了族叔家的位置。虽然是在西城,可能因为品级不高,所以地段并不是特别好。这里地段好不好是依据离着皇城远不远而定的。 因为依据本朝规定,凡在京在职官员,六品以上都要上早朝。虽然卯时上朝,但是寅时也就是早上四点多就要在午门外等候。离得近还能多眯一会儿,所以越是离着皇城近,房价越高。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就上前敲门,没一会儿门房就来了,一听名字立时就引他进去了,显然是府里提前安排好了。 岳展跟着门房穿过曲折的游廊,绕阶行到前院厅堂。刚落座,上茶,就见外面走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后面还跟着个“肥尾巴”。 岳展打眼一看,后面的是岳进,前面这位一定就是祖叔了。他们父子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着实有些互补。 他赶紧起身行礼道,“早该来拜访族叔了,只是初来京城,忙忙乱乱的,一直没得空,现下才清闲下来。侄儿来晚了,给族叔告个罪。” “展哥儿,莫要跟我这般虚礼。这些年,我统共回村没两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竟无缘得见。今日你可要留下来吃饭,咱们好好叙叙旧。” “怎好给族叔添麻烦,您想必还有公务在身~” 岳扶摇听后朗声笑道,“哎~我听进哥儿说你今日要来,早早就告了假,今日咱们不醉不归~哈哈~” 若论起来,岳展还是他的贵人呢,当年他在从六品堆里纹丝不动趴了好几年,要不是岳展神来之笔,他兴许还跟他好友一样,十年都升不了一官半职。所以他对岳展的热情里有同族之谊,更有感激之情,是诚心诚意的邀请。 “就是,不醉不归,今日就叫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呵呵,你许还不知道,我外号千杯不醉~”岳进自豪的拍拍胸膛。 “哪儿都有你,知道谦虚怎么写吗?”岳扶摇看着儿子一副得瑟的样子就有些伤眼。“就你那点酒量,若是遇到千杯不醉的,就教你个乖,让你不是在喝酒就是在醒酒。” 也没让岳进久等,岳展就教他做人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直接将他喝得跟面条儿一样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待岳展走的时候,他顶着一张大红脸非要送送,送就送吧,跟个爬虾一样,晃悠到大门口,岳扶摇看着门外人来人往的,有些看不下去了, “醉成这样,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回去,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岂料人家梗着脖子直嚷,“我没醉,帮我扶住那条马路。”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了。自从这次丢丑以后,岳进再也不敢在人前显摆自己千杯不醉了。 第184章 酒楼见闻 学堂里有这位“如兄…… 学堂里有这位“如兄如父”的大师兄盯着, 回家师父不带阿蛮出战的时候也会从旁给他指点一二。 要不说大儒不愧是大儒,哪怕是简单的几句话,回回点中他的不足之处, 让他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最直接的结果是他最近的课业进步显著。 系统里的武艺课程他更是丁点儿不敢懈怠。结果也是喜人的, 他最近系统里的分数蹭蹭往上走,大有赶超当年右臂受伤前的势头。 这天去系统起器械室训练完几个时辰后,临走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数字,他才发现不知何时系统里的分数已经跳到91了。 他看着分数,仿佛不相信般用手揉揉眼,“系统, 我没眼花吧,这是91分吗?” 多稀奇啊, 竟然真的叫他突破了。当年右臂受伤前, 他已经90分了。可因为他之前伤了手臂,虽然已经提升上去的智商不会再降低了, 但是分数却跌了一大截, 想练武举提升智力,从而助力科举已是痴人说梦。 没想到,也才过了三年而已。坚持着坚持着, 竟真叫他盼来了奇迹。 “是啊, 恭喜你岳展, 以后不仅有名师,只要你武举够努力, 系统也能帮你提升学业了, 要再接再厉哟。”系统的的声音也不自觉染上喜意。别人不知道,它可是见证岳展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其中的艰辛,岳展觉得不足为外人道哉, 可若换成是它,恐怕坚持不下来。在离着成功一步之遥的位置,从高处跌落到尘埃,不是谁都有从头再来的勇气的。 一路走来,它生恐这厮会撂挑子,他们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好在结果不负众望,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只要再坚持坚持,它跟岳展都要熬出头了…… 邓憬发现这几天他小徒弟逢人就笑,还笑得心花怒放,这是什么情况。 “你最近是红鸾星动,相中了哪家的姑娘了?”冷不丁的问这一句,成功把吃茶的岳展都呛着了。 “咳咳咳,师父,您说话能不能别起得这么猛,生扑楞的说出这么一句来,这是要清理门户吗~” “那你说说你这两天呲着个大牙,腮帮子咧得都快到耳朵根儿了,不是相中了哪家的闺女了,是什么?” “这是哪儿跟哪儿呢!” “那你倒是说说有甚喜事,别光自己偷着乐呀,说出来让为师也高兴高兴。”这个怎么说呢,他的系统又能给他助力了,这种事也没法说出口。 见他支支吾吾的,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这幅样子落在邓憬眼里就是果然让他猜中了。这也能理解,都二十出头的人了,他跟他这般大的时候,儿子都能到处跑了。 他眉飞色舞道,“这个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若是喜欢哪家的千金,莫要不好意思,尽管开口,师父我豁出这张老脸去,准保给你聘来,你看如何?” “师父,您怎么还做保媒拉纤的生意?我现在真没那方面的想法。”岳展正襟危坐的问道。见他不似作伪,没好气的道, “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你都二十上的人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似乎是怕他不相信自己的实力,他又颇为自豪的道,“莫要小瞧为师,你前面几个师兄的媳妇儿都是为师帮着聘来的,哪个不宜室宜家?到了你这,师父也不能厚此薄彼。若是瞧中了哪家的闺女,尽管开口。”他当场洋洋洒洒的夸下了海口,岂不知岳展以后还真的给他出了一个难题,让他骑虎难下,后悔说了大话,不过这是后话了。 岳展为了不扫师父的兴致,只好连连称是,以后还要劳师父多费心,心里想的却是,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也别想结束他快乐的单身生活,俗世情爱有什么好追求的,自由才是康庄大道~ 太学书院里 下学后,岳展身边已经到围着不少同窗,自从上一次事件后,他们就对岳展热络的不行。自来都是这样,当你得势时,身边都是笑脸。 而京城里的学子又开窍早,尤其是太学里又都是官家之后,从小耳濡目染,被灌输了人脉意识,早早就学着经营自己的关系网。在这方面他岳麓书院的同窗们却是不能比的。 这次是同窗们邀他一块吃饭,他之前推拒了好几次,可次次拒绝也不好,再说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于是他就答应了下来。 结伴去的路上才知道,原来他们选的地点是千味楼。说起来,距离他跟陈江冉姐弟一起吃饭已经过去了月余。 这次到千味楼的时候,岳展没有看到陈江冉的身影,可能正在忙吧,他心里想着拾阶而上,来到二楼提前预定的包间里。 落座后,没一会儿就上菜了。这次上的俱是古方菜系:梅花汤饼,蟹酿橙,莲房鱼包,春兰秋菊,就连餐具也是仿的前朝人用的餐具。 最后上的是一道大菜:山煮羊。上的时候是用石锅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面而来~尝一口软烂酥嫩,香嫩无比,回味无穷。 菜品不止味道好,更有点缀其间的雕刻,栩栩如生的花草虫鱼,飞禽走兽,简直美不胜收。 这吃得哪里是饭呀,而是接受文化的洗礼,以及感受非凡的创造力,是一场视觉味觉的盛宴。 一名同窗感慨道,“吃了这一顿,我感觉我学问都大有长进呀。” “就是啊,一看店家也是个有学问的”。另一个也附和道。 “这老板啊,还别说,我还听说了一点儿故事。”说着挤眉弄眼卖弄道, “这千味楼是个妇人开的店,大家都唤她姜夫人,听说还是个望门寡哩。我上次来的时候还见上了,颜色倒是一般,打扮也老气,不过瞧着那身段儿倒是极好~勾人的紧~”说着还啧啧了~两声,引得其他学子起哄笑他,莫不是看上了,不如纳到自家后院去,正好后院空旷。被那学子摆摆手道,家里有只母夜叉坐镇,而且这个还远不够格,要进他府里那必得是个绝色的~ 他一说完大家都捧腹大笑。正谈笑间,只听“啪”的一声,众人止了话语,循声望去,就见岳展蹙着眉,酒杯砸在饭桌上,眼神不善,语气严厉的说道,“一个妇人做生意本就艰难,我等学子还是不要学那长舌妇,品头论足,乱嚼舌根,道人是非。须知人言可畏,多说善言,才会福泽傍身。” 语毕,周遭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没想到平素总是和颜悦色的岳展,突然反应如此之大。尤其是扯起这个话题的个白面圆脸书生,他呐呐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那言语失分寸的,自然就有会打圆场的。短暂的寂静过后,就见李继忠接过话头,“是啊,我等学子以后若是为官,当以庇护孤弱妇孺,济世救人为目的,咱们借岳兄的话,干一杯,与君共勉。”说着举起举杯,推杯换盏间将此间事揭了过去。 那学子本来吓得大气不敢出,见岳展也举杯,这悬着的心才放下。谁能想到这人这么耿直,连句浑话都不能讲。刚看到他的表情凶神恶煞的,生怕他下一瞬就掀了饭桌子,毕竟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干过,上次就把太师之孙谭竹韵的桌子砸了~还好,还好,没掀桌子就好。以后他可记得了,守着这人千万不能再开这种玩笑了~ 岳展这一顿饭吃得不开心,中途借着净手的由头从包间里出来透透气。却不巧让他听到隔壁包间里的谈话声。 也不是他要故意偷听的,实在是系统常年训练下,他的耳力比一般人要好上不少,寻常人听不到的微小声音他都听到,更不用说里面的人说话也没刻意压低声音。 “哟~长得可真水灵~杂家多久没见这么水汪汪的姑娘了~” 只听一个妇人用颇为谄媚的声音说道,“还得劳烦施公公多多费心,我家芷兰的前程,可都要靠王公公您提携了。” 这个声音他颇为熟稔,怎么这么像他舅妈的声音,芷兰又是自己表妹的闺名,要说不是一个人,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什么提携不提携的,这事包在杂家身上。姑娘只需好生调养身子,事成之后,杂家说不得以后还得靠姑娘罩着呢!”一个似男非女的声音笑着答道。 “公公说笑了。”一声娇羞的声音划过耳际,是芷兰,他不可能听岔了,绝对错不了。 “来,王公公,您尝尝这个蟹酿橙,这个是千味楼的招牌菜,你看看合不合您胃口。” 那边汤匙声随后响起,跟着的是王公公那尖细的嗓音,“酒美蟹肥橙橘香~香得很呀!别光顾着我,你们也吃呀~”随后就是一阵觥筹交错声~ 什么事成之后,什么调养身子,又是跟公公有关,岳展听着云里雾里的。本来应该在千里之外的舟山府的两人,出现在京城已经够奇怪的了,如今还跟公公扯上关系,舅妈跟表妹这是要作甚。 以前听舅舅说舅妈有一桩亲戚在京城,若是来京城,也可以是探亲,但是瞧着莫不是借着探亲搞什么事?他直觉不是小事,得打探一二。 想着想着只听那包间里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糟糕,似是有人要出来。岳展来不及多想,赶紧一闪身躲到了角落里。待那人开门后离开,脚步声渐远,他才走了出来。 第185章 富贵险中求 他出来的时候一眼…… 他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瞥见了走到二楼楼梯上的陈江冉, 她还是化着那天的妆容,做普通年轻妇人打扮,一点都不招显, 上袄下裙, 衣裳特意做得肥大,并不显身形,不妖不媚。岳展想估计是那同窗的眼睛淫邪,看谁都是一副色相。 陈江冉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朝他笑着招呼道,“我竟不知岳大哥什么时候驾到的, 真有失远迎啊!” “我们不用那些虚礼,我来了有一会儿了, 就是跟同窗一起来吃个便饭。”他认真的看了她一眼, 指着自己右边眼角下的位置,复又说道, “你这里的小痣这次点的有点往上。”真奇怪, 丢在人堆里都记不得的一张脸,他却记得,连她脸上点的每个小痣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的梨涡深陷, 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是吗?这都让你看出来了。今晨起晚了, 所以点痣的时候大意了,没有平日里仔细。” 想到刚刚那个王公公, 岳展看左右无人, 顺便问道。 见岳展指向的那个包间,陈江冉心下了然,低语道, “那位王公公在睿王府办事,现下可是睿王身边的红人。这人行事有些阴险,万不能得罪了。”她做酒楼生意,耳目众多,自然消息灵通。 她还知道别看他是个公公,也没少在外宅里纳姨娘小妾。虽不能人道,却有些淫邪招数。听说他的那些女人可被折腾的不轻,上个月还死了一个,也是签了死契,又背靠睿王,所以用银子摆平了。不过这些不好在岳展面前提及,她知道了还恶心了好几天呢,索性也就不污他的耳朵了。 岳展想到她平日里都要跟这样的人周旋,不免有些心疼她的不易,“开门做生意,三教九流都能遇到,若是遇到砸场子的,就来书院找我。赶走一二宵小,我还是不在话下的。若是遇到难事也可以来找我商量,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我有解决办法呢。” 她知他说的不是场面话,所以诚心道了一声感谢。自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人家是真心相帮,但自己也不能事无巨细麻烦别人。随继续道,“我还能应付,若是哪天遇到难事肯定不跟你客气。” 她倒也不是硬撑着,她现在顶着姜家妇的身份,一门两忠烈,都为国捐了躯,又在圣上那里挂了名号。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的人都是猴精托生的,一二般的还真没有找她不自在的。 见她手里还端着碟精致的点心,知她要忙,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岳展随跟她分开,回到了包间。 在包间里,他吃着饭,心思早就飞到了旁边包间里去了,一直在琢磨舅母跟表妹的事。 陈姑娘提到的这个睿王,乃是当今的第三子,自来了京城以后皇家的故事他也听了不少,尤其同窗都是官员之后,这种小道消息可谓不绝于耳。 说起睿王就不得不提当今圣上膝下的子嗣了。圣上一共有五个皇子。皇长子柏元也就是先太子,他的生母是当今皇后,不仅出身正统,而且自身也是风光霁月,风华无双的人物。又人品贵重,能力卓越。 无论论嫡还是论长,他都该是登基大宝的不二人选。众人也以为他会是未来的明主,可没想到竟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倒地不省人事后离世。皇太子的死因至今都扑朔迷离。 皇太子去世后,当时怀有八个月身孕的太子妃,伤心欲绝之下提前发动了。最后难产而亡,孩子也胎死腹中,可谓人间惨剧。 那可是太子唯一的子嗣,皇上一直对太子寄予厚望,对方溘然离世之下也大病了一场,足有一个月没上朝,将养了很久才好起来。从此以后“先太子”这三个字就是皇家的禁语。再没有人敢提及。 就连有人提议立太子,也惹得皇上雷霆之怒,乱棍打死于朝堂之上,自此不仅“先太子”,就连“太子”一词也无人敢提及。 皇次子柏然,因早产,腿有些不良于行。平日喜爱字画,典籍收藏。据说一笔铁画银钩,当世无人能出其右。但是再优秀,也与帝位无缘。 现在呼声最高的是皇三子柏衡,他与皇五子柏熠是贤妃所出一母同胞的兄弟。贤妃父亲是个正六品的闲职位,官声不显,倒是生的女儿着实厉害,为圣上接连诞下两位皇子,他也水涨船高,一跃成了国丈。 现在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以长幼有序论,三皇子为太子实至名归。以嫡庶论,皇后也只有前太子一个嫡子。嫡子已然去世,剩下全是庶子,所以无从论起。以贤能论,皇三子也素有贤名。而且其岳父是如今的户部尚书曹大人。曹大人总揽财政大权,是机要官员,也是结的一门好亲。 剩下的皇四子柏允是才人李氏所出,但才人生产后血崩去世,作为当朝太师之女的贵妃谭氏又无所出,所以四皇子从刚出生就抱到膝下养到现在,与亲生的也无异了。背靠太师,又娶了正二品镇国大将军的嫡女,好好运作,皇四子继位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皇三子睿王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的贤妃娘娘,她的祖籍就是岳展的家乡苏南省,桐江府。而舅母也是出自桐江府,而且她极会钻营,若是想搭上睿王这条大船也不是不可能。这不,连王公公都攀上了。 据他所知,睿王现下只有两个女儿,并没有儿子。莫非~莫非~不会吧~他舅母可真是敢想呀!虽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但这胆子也太大了吧!即便想险中求这富贵,但是牵扯到皇家,那都是在刀尖上行走。 更何况去的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后院,玲珑的心肝儿都难在那里活下来,成了红粉枯骨了,表妹那样掐尖要强又急躁莽撞、急功近利的性子进去了岂不是要去送死? 这个事难就难在,他挡不住舅母跟表妹向上爬的决心,越想脑子越跟一团浆糊一样,脑瓜子也不清晰了,一直到吃完饭,他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见旁边包间还没有吃完饭,他就借故跟同窗们先道别,然后折返回来,躲在角落里等着,一直等对方吃完饭依次出来,果然没听错,是他舅母跟表妹。 见她们上了轿子,他就尾随着轿子一路走到九湾胡同,见她们进了门,才闷着头回家了。 看他耷拉着脑袋回家,邓老就起了狭促之心,打趣道,“怎么了,这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被残忍的回绝了?” “唉,不是神女是表妹!” “原来~你中意你表妹啊!”邓老一副了然之态。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我说的是我见到了表妹。”说着他就将他吃饭的见闻以及他的猜测跟师父说了一遍。 “这种人呐,既然存了这攀龙附凤的心思,你阻得了一时,能阻得了一世吗?而且你现在贸然插手,别人只以为你挡了她的前程,是见不得她好,信不信非但不会感激你,还会恨你入骨?” 岳展左右为难道,“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她去送死吧!小错自己摔倒了,知道疼了,下回许就不犯了。可有些错误一旦铸成,不止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连命都得搭进去。” “人呐,一辈子吃的苦是定数的,蜜罐里养大的娇儿,吃点苦才知道人心叵测,世道险恶,想享一步登天的福,必得受剐下一身皮来的痛。等她知道自己受不得这苦,就老实了。只能寄希望于大错还未铸成之前自己能开窍喽。 还有这睿王哪里是那么容易攀附的,想靠肚子上位,那得有个有用的爹才行。你看他院里的女人,哪个爹不在朝中机要位置上。我估摸着睿王的身子,她可近不得。” “懂了,她的嫖资不够。”岳展刚说完,嘴就被先生捂住了。邓憬吓得一边捂嘴,一边左顾右盼,确认旁边没人,才蹙眉轻斥道,“小心隔墙有耳,祸从口出啊。”虽然说的也是他的真心话。 “那师父你给我出个主意吧!我总不能看着表妹出事。” 邓老缕着胡须,沉思了片刻道,“据我所知,睿王刚领了南下督促赈济灾民的差事,三天以后就要南下,一去几个月。这等主子跟前得用的公公到时肯定跟着。 你这两天留意那个王公公,既然人送不到睿王那去,那王公公又答应了办成此事,那就说明事肯定要办,只是人送到哪里就不一定了。王公公若是要有所动作,也必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岳展一听,心里就有了谱了。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师父虽然不在朝堂,不过朝堂上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就连睿王府后院女人的来历都一清二楚,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此事毕竟非同小可,岳展第二天一早就去书院请了两天假,请完假就直奔九湾胡同口,在附近蹲守。可等了好一会儿,大门那连个人影都没露头。 正好胡同口有个卖炊饼的,他出来的早,早食也没吃,现在也觉得饿了。借着买炊饼的功夫就旁敲侧击的打听起来,“小哥,你每日生意估计得到巳时才忙起来吧,这看,这都天光大亮多久了,这巷子里的人家还都没起来呢,估计是想跟晌午饭一起吃了呢!” 孰料那小哥憨憨一笑,“倒也不是,辰时就有一家早早出门了,还买了我十个炊饼给轿夫哩。” 第186章 行差踏错 岳展一听就急了,忙…… 岳展一听就急了, 忙问道,“是不是两顶青色小轿?” 小哥回想了一下,认真答道, “是啊, 俺看着就从那一家出来的。”说着抬手指了一下前面,可不就是昨儿个他看到舅母跟表妹进去的那一家吗? 他也顾不上跟小哥寒暄了,飞快的跑到那一家门口,用力敲门,见无人应答,他透过门缝发现, 门被上锁了,显然家里没人。 他脑袋像被人敲了一棍子一样, 整个人都懵了。找不见人了可如何是好, 京城这样大,找个人就跟大海捞针一样难, 去哪儿寻呢。 急得抓耳挠腮的, 就差撞墙了~ 另一边,岳展舅母唐氏跟芷兰可不知道有人在担忧她们的安危。她们分坐在两顶轿子里。轿子不疾不徐的往前走,有节律的晃动之下, 她们都快摇睡着了的时候, 轿子终于停下来了。 两人下轿就发现这里不是睿王府, 而是一处四进的私家宅院。 “这是哪里,不是去睿王府吗?”唐氏不解的问人。 早有等在一旁的小厮上前, 热络的道, “夫人,这是睿王府进府前的必须流程,想必王公公已经提前告知您了, 要进府侍奉天家,必得先验身子。” 唐氏一想也对,要验身子肯定不能在睿王府,必是在入府之前完成的,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候一个穿着粉色裙衫的侍女走到林芷兰面前,行礼道,“姑娘,请随奴婢来。” 林芷兰不疑有他,跟在那侍女后面就要往前走。唐氏见状也要跟上,被侍立在一旁的小厮伸手拦住去路,“夫人,恕奴才逾矩了,请您止步,您不入府自然没有这一道流程。请您留在此处等候。” 唐氏见对方虽然言语谦卑,但是拦人强势的紧,也不敢硬要求,迈出的脚只好又撤了回来。 她也理解,伺候王爷这种天潢贵胄,肯定要选身子清白的,她家芷兰她自然是放心的。之前虽然也谈婚论嫁过,不过跟那穷秀才可是连手都没碰过。至于怎么检查,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只盼着顺顺利利的才好。 于是绞着帕子,坐立不安的等起来。那小厮给了另一个侍女一个眼神。那侍女立刻上前道,“夫人您不如随奴婢去客房稍作休息,这次来验明正身的不止令千金,还有其他佳丽。您要是在这日头下等着,可得有的等了,仔细晒伤了。” 唐氏就这样跟在侍女身后,七拐八拐,拐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随着“吱嘎”一声,那侍女打开厢房的门,迎着夫人进去。 唐氏进去一看,虽然厢房不大,但是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桌上还有早已备下茶水壶。侍女伺候着她坐下,顺便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一大早就出门了,她确实有些口渴了,接连喝了两杯才停下。侍女见她喝了茶水,左右这里没她什么事了,就行礼退下了。 那侍女没走一刻钟,她就晕乎起来,想着可能是今早起得太早了,于是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刚坐下,人就一歪,昏睡过去,人事不知了…… 林芷兰则是跟着侍女走到一处装饰华丽的厅堂。侍女让她先在此等候。前面还有其他佳丽在接受查验,她要等一会儿。 闲着无事,她就开始欣赏起厅堂的布置来,看厅堂布置都得益,只是挂着的画儿有些怪异,平时她见得多是紫气东来这种景致图,或是山川河流疆域图,这幅画着的确实一个打扮香艳的妇人,画风着实大胆,只见那女人背过身去,只余美背和回眸一笑,这种似露不露,引人无限遐想,多看两眼就看得人羞煞了。林芷兰看了两眼,忙低下头去。 旁边的侍女不知何时退下了,她等得着实无聊,又没人看住她,她就大着胆子开始逛起院子来。 跟小院子挨着的不远处是座小红楼,那小楼檐上四角高高翘起,雕梁画栋,装饰的金碧辉煌。小楼二楼窗边是层层的红纱帘幕,一阵清风抚过,帘幕微动,仿佛有人影晃动,但是看不真切,更显得神秘异常。 许是好奇心作祟,林芷兰一步步靠近小红楼。走到一楼窗边的时候瞥见一楼无人,难道是她刚刚眼花了,明明她看到有人影啊!于是她轻轻推开门,顺着一楼,往二楼走去。 在二楼拐角处,她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那声音让人听来怪异的紧,像猫儿叫。正疑惑间,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王公公,是要~要这样验身子吗?” “当然,不仅要验身,还要调教一二。那是王府,是谁都能进的吗?王爷的女人是谁想当就当的吗?不调教调教,不然近了王爷的身,举止失当,伤了王爷怎么办?” “可是我受不得了~” “马上就好了,一会儿啊,还有个妹妹要进来,我指点你们来个双飞燕啊哈哈哈哈哈~”尖细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林芷兰听着汗毛直竖,下意识的又抬脚走上一个台阶,这才看清那声音的来源~两具身子沾在一块,那上面的是皮肤黑一些,是腆着个大肚子的王公公,他还拿着一个沾着血的玉势。 这~这哪里是查验身子,这分明就是在破瓜。 她虽未行过房事,她娘知道她有机会能侍奉王爷,早找了晓事的嬷嬷教了她许多。所以她一看就明白了。 那躺着的女孩,分明,分明就是她们刚落轿时瞥见的,下人说跟她一样也是要验身子侍奉王爷的,只是她来的早,所以她先来。 一瞬间她吓得捂住嘴,不敢让自己吱声,可腿软的支撑不住,脚步还是踉跄了下。 “谁,谁在那里?”楼上王公公显然听到了动静,随即止住了动作。寻声走来。 她的腿不听使唤,于是手脚并用的往楼下跑,后面的人一见是她,倒也没有惊讶,嘴角勾着邪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跑。 她跑到门口,想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门竟然被锁住了,她拼命的摇着门,可那门就是纹丝不动。眼看后年的人越靠越近,她吓得头上冷汗直流。后面跟来的王公公调笑道,“这门啊,设计着实精巧,一关上门就能上锁,你别费功夫了。” 说着上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别看是个公公,到底也是个男人底子,手劲儿忒大,让她动弹不得。 她吓得涕泪横流,跪下哀求道,“王公公,您不是说查验身子吗?那分明不是查验,是~是破了身子。这样我如何能伺候王爷啊!” 见被堪破了,他索性也不装了,“凭你不过是跟府里的一个管事婆子是亲戚,就想着近身伺候王爷?我见你们这么想效忠王爷,当然得给你们机会,等我调教好了你们,就送去伺候王爷的门客,也算是伺候王爷了。” “伺候王爷的门客?”她抬起泪眼重复道。 “王爷的门客,足有三百之数,之前进去伺候的哪个不是我从头验到脚,从里验到外的?我这是帮你们,不然你们进去可有的苦头吃喽。你们进去也算大有可为,把王爷的门客伺候好了,给王爷分了忧,王爷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我不要,我不去。”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哀求道,“求王公公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就算依律,我没卖身,不能这样随意将我处置了。” 一看她这幅样子,他也恼了,好好的兴致,让她哭哭啼啼的,真是败兴。随抬起脚,一脚就踹到她的胸口,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将她踹的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显然是踹疼了。 “依律?在睿王府,王爷就是律法。让你三更死,绝对不会留你到五更。弄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能给主子进忠那是你前世烧了高香。你乖乖在这候着,别想出什么幺蛾子,一会儿我再来收拾你。若是你跑了,我就让人将你娘填进去!”他话一出口,那边林芷兰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见她这样反应,王公公满意的又上了二楼。 没过一会儿,二楼的声音越来也大,听着女孩凄厉的惨叫声,和着王公公尖细嗓子发出的兴奋声,林芷兰魂不附体的抖着缩成一团。 这一刻她绝望极了,她好恨,恨自己因为一时贪念不仅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娘亲。是她,让娘陪自己来京城散心。她知道娘有亲戚在京城,那家还给睿王府办差。婚事不成让她升起一股孤勇来,一个两个都挑拣她,那她索性就找最尊贵的人物,让他们以后都匍匐在她脚下才畅快。娘也是受了她的蛊惑怂恿才搅进来的。现在才知道,一朝行差踏错终是害人害己,别人的眼光都是虚的。 等上面的动静渐渐停了,她听到那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像地狱来索命的阎罗一样,她蜷缩着头,颤抖的不能自已。不管她作何反应,来人像抓着她的发辫就将她拖将起来,像牵着一条狗一样将她拖回了二楼。 第187章 逃离魔掌 一到二楼,她就扫到…… 一到二楼, 她就扫到了那个躺着的女子,此刻她闭着眼像是昏死过去了,就那样赤条条的躺着, 身上比刚刚还惨, 都是青红的印子,还有抓痕咬痕,当真是一块好皮都没有,看着可怖极了。 见她望着躺着的人出神,他威吓道,“这是个不中用的, 也不甚听话,这才多会儿, 爷还没施展出多少手段呢, 人竟然没气儿了,真是晦气。你莫要学她, 乖乖伺候爷, 爷让你少受点苦。” “没~没气了?~死了?”她喃喃的自言自语,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仿佛为了确认,她爬过去将手放在她的鼻下, 当真是一丝气息也无。她登时吓破了胆。跪在那里, 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 身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摊水渍。 王桂皱眉,这是吓尿了?他最烦这个味儿。至于原因嘛, 太监净身后, 就多了一个毛病就是尿失禁,自己还控制不了,因他常常在主子面前伺候, 只能用五尺长一尺宽的棉布将裆下包起来,又时时备着香包就怕被主子闻到这股气味,让主子厌烦。 林芷兰这一尿可不就坏了他的好心情,像是在嘲笑他的不堪。他气得反手就是两耳瓜子。因为气得狠了,用了十成十的力,她两颊立刻肿胀起来。 被搅了兴致,那王桂岂是会善罢甘休之人,也顾不得帮王爷办的差事了。他不解恨的抄起墙上挂着的软鞭子就招呼过去了,打得林芷兰惨叫连连。抱头鼠窜,躲到桌子下面,又被王桂拖出来继续打。 眼看着这人是想打死自己,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也不想被活活打死,于是抓起手边能摸的着的物件就往王公公身上扔。先是茶盏茶杯,都被他躲过去了,眼见他又逼近,她胡乱抓起桌上的东西又朝他扔去,只见他眼睛突然睁大,跟厉鬼一样大喊“我的宝贝”,可已经迟了,那东西被扔偏了打在窗台上立时碎成两半。 林芷兰这才看清,那物件竟是他的玉势,对于没根儿的人来说,那就是他的命根子。她也吓住了,自知闯下大祸,只呆愣愣的看着。这一晃神的功夫就让他用双手卡住了脖子。 他此刻双眼通红,只有杀了她,方解心头之恨。林芷兰被掐的喘不上来气,求生的本能让她疯狂的拍打他的手,无济于事后又摸索着拔下头上的长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插向他的脖子。 王桂以为她必死无疑了,一下没防备,没注意她手里多了只簪子,等疼得松开手捂着脖子时,已经为时已晚,那簪子扎的地方血突突的往外冒,人接着就跟面条一样瘫软在地,跟蒲扇一样胸口起伏,吐着粗气,随后抽搐了两下,直直的瞪着她咽了气。 林芷兰一直举着那把带血的簪子,整个人被定身了一样,呆呆的看着王公公在自己面前没了呼吸。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过了一瞬,她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她防备的将簪子护在胸前紧紧盯着楼梯口。就见一个身高八尺的健壮青年阔步迈上来,见她浑身是血也是唬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芷兰拿着簪子就要刺他,他立时一侧身攥住了她拿着簪子的手臂,“表妹,你~你别激动,我是你表哥岳展,我是来救你的,你没事吧!” “表哥?”她这才似回过神来,认真打量对方,认出是岳展,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下来,手上的簪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表哥,表哥怎么办,我杀人了。” “莫害怕,交给我。” 岳展看这屋里的惨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见躺着的两人都咽了气,他拿起簪子放到那死去的女子手中。又将那死太监拖了拖位置,造成玉石俱焚的假象。 做完这些,他打量了一下表妹,见她被鞭打的地方衣服都破损了,这样出去太惹眼了。地上倒是有一套现成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那被虐死的女子的衣衫。 但是现在可不是讲究的时候,他拿起衣裳,塞到表妹手里,“赶紧换上,咱们即刻就走,迟了就走不掉了。” 林芷兰赶紧点头,见她照做,他先去到一楼,给她换衣服的空间,等她换好下楼,他又折返回去,点燃了表妹换下来的衣服,引燃了屋子。如今带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可不好出去,只有制造混乱才能借机走掉。 做完这些,他下楼与她汇合。他来时门窗都是锁死的。窗户比门好开,他费了些功夫将窗户撬开了,如今正好方便他们出逃。楼上的火还小,还没有引起下人的注意,见窗外无人经过,两人先后翻窗爬了出去。 他们先在假山里等着,果然没一会儿功夫,火势就越来越大,因为是木楼所以很快整栋楼小楼都燃了起来。 只听有人高喊“起火了~快灭火~”“着火了~快救人呀~”,本来按部就班的四进院落就跟一滴水掉入滚开的油锅一样,立时炸了锅。各院的下人都被管事叫来救火,府里乱糟糟的。他们借着机会就朝远离小楼的方向快步离泡¥沫¥独¥家去~ 快到大门的时候,林芷兰突然顿住了脚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竟是一步也不走了,岳展莫名,“怎么了表妹,咱们赶紧的吧,可磨蹭不得了。” “表哥,表哥,我娘~我娘也跟来了。如今不知在哪里,但肯定没有出府,因为那畜生用我娘威胁我。”她的眼泪又浸湿了眼眶。 舅母?他一拍头,哎~他怎么也忘了。这四进的宅院短时间想找个人可不容易。可找人就要耽误功夫,等过了这村,就怕找到了人他们也走不成了。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芷兰,我的芷兰,你没事吧~”来人一边喊一边踉踉跄跄的往前跑,裹了小脚的女人本来就走不快,跑起来重心不稳就容易摔倒。 见是母亲,她上前跑了两步,拉住母亲的手臂,“娘我没事,表哥救了我。” “那你怎么换了衣服?”得亏自己亲生的,光看一个身形就能一眼认出来,不然换了衣服可是不好认。 “这就说来话长了,咱们快走吧,现在府里走了水,各处看守的人少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迟了就不好走了。” 母女来不及寒暄就跟在岳展的后面,走到一处后门,见果然无人看守,就卸了门栓,悄悄出了院门。 此地已经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岳展让她们母女俩稍等,自己去雇辆马车,外面人多眼杂的,她们母女还是不要露面才好。 等着岳展的功夫,母女两人抓着彼此的手,好半响没说话。见母亲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有些皱皱巴巴的,一定是跑着急了,路上指不定还摔了几跤。她刚要伸手帮母亲拢拢头发,就被母亲止住了,“路上找你们,跑散了发,我自己来就行。”说着就将碎发拢到耳后,又不自然的用手护拉了拉衣领,含胸低头等着岳展。 林芷兰觉得母亲有些怪,但就是说不上哪里怪,由不得她多想,就见岳展跟车夫驾驶着马车驶来,于是赶紧扶着母亲上车,先离开这里再说。直到确认离得远了,林芷兰才舒了一口气,她以为她要死了,没想到还能偷生。 “舅母,如今多事之秋,京城你们不宜久待了,我还是送你们出城,回舟山府吧。” 唐氏听后忙不迭的点头,她是真的一刻都等不及要离开这里。三人到赁的九湾胡同的房子将包袱带上马车,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们已经坐着马车出城了。 分别在即,唐氏见车夫离得远,在岳展耳边压低声音道,“展哥儿,这次的事,对谢你出手相救,只是请你千万莫要声张,事关你妹子的名节,又牵扯人命官司。”走之前唐氏还是不放心的嘱咐道,她刚从女儿那里听到了让她胆战心惊的内容,把她吓得够呛。 “舅母表妹莫要跟我客气,你们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看着载着舅母和表妹的马车驶离,他才转身往回走。坐在车上的唐氏这才问起女儿,“你表哥怎么知道咱们被困在那宅子里的?”问得林芷兰也懵了,是啊,表哥怎么知道她们来京了,怎么知道她们进了那宅院。许是碰巧遇见了? 至于岳展是怎么找到她们母女的,还是陈江冉帮了大忙。他发现舅母表妹离开后,想了想还是去了千味楼。他只能寄希望于陈江冉可能知道王公公的落脚地。毕竟她们母女肯定是扑奔着他去的。结果去了一说,陈江冉也着急了不行。说那王公公有些恶趣,若是女子犯到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得赶紧找到,耽误不得。还好酒楼里的伙计因为之前送过菜知道位置,他这才找到了那处院落。 等到了他发现门口果不其然有两顶昨日见的青色小轿,刚好轿夫也在,他才确认了她们一定在此地。他们没离开盖因唐氏觉得验身可能会很快结束,所以付了回程的银子,让轿夫在府外等候。 岳展趁人不备,翻墙进入院内。那小红楼最是醒目,看着就诡异的紧,所以他直奔过去,可惜来得有些晚,虽然恶棍已死,表妹到底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好在也算及时,他收了收尾,应该查不到她们母女身上。 这次的事希望表妹能长教训,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经,莫要想着攀附权贵,一步登天。人生哪有什么捷径,若是轻易得来的必得付出等量的代价。 第188章 斯人已去 送走舅母和表妹,岳…… 送走舅母和表妹, 岳展才想起来那门口的轿夫还没打发呢,于是又折返回去,见那轿夫还待在那里, 若是有人盘问必然会觉得蹊跷。 于是又去了趟千味楼, 请陈江冉帮忙。好在她也见过林芷兰,一番打扮,竟叫她画得足有九成九像。只是一模一样的衣服可不好寻来。岳展一个大男人更是描述不出具体的花纹样式,急的他抓耳挠腮。 这倒也难不住陈江冉,她直接坐上了一辆没有标识的马车,让岳展驾着马车将自己送到王公公的私宅处。 果然见轿夫还待着呢。失火的小红楼离着南门最近, 此时南门那已经聚集了一批看热闹的百姓。倒是正门那倒是还无人聚集,真是天助他们。 马车慢慢驶近, 在正门不远处稍作停留, 才驶到离轿子几步之遥的地方。陈江冉就掀开窗帘,说他们还要赶去别的地方, 又赁了马车, 让轿夫们不用等了,直接回去就行。又给了他们一吊钱,请几位路上喝杯茶水。 轿夫一看, 是那姑娘本人, 也就没做他想。刚刚也饿了, 都在低头啃炊饼,哪里看清人从哪里上的马车。于是高高兴兴的接了钱, 抬起轿子就往回折返了~ 见轿夫被打发走了, 他们驾着马车才回到千味楼,等再从马车上下来,陈江冉已经换回原来的妆容了。顶着林芷兰的脸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也是会节外生枝的。 岳展自是对陈江冉谢了又谢。陈江冉则陈恳回道, “岳大哥莫要跟我客气,昔年若是没有你鼎力相助,我们姐弟坟头上的草都有半人高了。比起那些,我做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若有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说到弟弟,她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小远也回来了,他前日还来说,想去找你问学业上的事情呢!” “他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刚走吗?”岳展好奇。 陈江冉迟疑了一下,终是道,“他父亲病故了,他回来奔丧。” 病故了?他父亲?他父亲不也是她父亲吗?对了,她就是被父亲除族,扫地出门的。 为人父亲,不仅没有为子女遮挡过片刻的风雨。前半生的风雨也都是拜父亲所赐,到后来逼的冠上夫姓才有了立足之地。岳展不知道的是,她父亲如果仅仅是做了这些,她或许还会去送他一程,不过没有如果了… 因为王公公死得着实不精彩,最后结果也是不了了之,跟岳展猜测的一样。 听陈江冉说王桂死后,他的家业由他弟弟王洪承继了。此人原就靠着哥哥过活,成日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嗜赌成性,以前哥哥活着的时候压着他多少收敛点。哥哥一死没了管束,就一不可收拾了。 他也不想想,以前他能赢,大家都是卖王公公个面子,如今没有人罩着,可不就可着劲儿的吊着他让他输嘛。 哥哥还尸骨未寒呢,就将他的府邸、土地都赔了进去,最后连哥哥的侍妾都卖了,成了个穷光蛋。 岳展以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了,两个月以后的一天,他收到了家里的来信,信中给他报喜:二姐夫考上了同进士,表妹芷兰也成婚了,嫁的还是之前议过亲的徐秀才。本来也是一桩喜事,但是舅母唐氏却在芷兰表妹成婚后不久吞金去世了。 舅母自杀了?怎么会呢?以他对舅母的了解,她该是个惜命的人。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连命都不要了呢? 直到这天,岳展在学堂听同窗聊起最近京城的新鲜事儿。一个同窗先道, “喂,你听说了吗?昨儿个清早在咱们书院边上的柳泉大街上,发现一具男尸,身上俱是被恶狗撕咬的痕迹。” “我也听说了,我不仅知道,还知道这人是谁哩!”他故意卖弄道。 那人好奇的问道,“是谁啊?” “前阵子死了的那个睿王府的总管王公公,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良家女子,最后反被杀的的那位不是?” “对,这个呀是他亲弟弟。” “稀奇~这狗也能识人忠奸吗?专挑人渣咬?” “识不识忠奸不知道,不过这王公公的弟弟仇家可是多的很。 以前借着为睿王办事的名头,兄弟两个狼狈为奸,哥哥喜凌虐少女,弟弟好奸污妇人。这么说吧,凡进了他们府上的,只要是个母的,就没有能囫囵着走出来的。你说他家仇人多不多。” 说话的是李韫,他父亲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上次王公公私宅失火就是出动了五城兵马司,所以他对这中间的细节所知甚多。 “原来如此,这等奸佞小人,真是猪狗不如,死有余辜。下辈子沦为畜生道,都难赎其罪。”另一个同窗,气得拍案而起,义愤填膺的说道。 一旁的宋文浩接过话头,“所以我辈需要努力,若是以后有幸为官,当以铲除奸佞为己任,还世间一片朗朗乾坤,海晏河清。”众人听后默默翻开书,认真读起来,瞧着姿势俱是比往日郑重了不少。 岳展此刻也在低头看书,但是内心却翻江倒海。“哥哥喜凌虐少女,弟弟好奸污妇人”?所以那~那天他舅母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她是不是一早就想自尽了?只是怕自己一死,表妹要守孝三年,花信年华就此耽误了。所以一直熬着将三书六礼走完,表妹顺顺利利嫁出去,才自裁的? 若是跟自己猜的一样,那舅母确实会寻短见,在大魏朝,大多数女人都把自己的名节看得比生命都重要,这样打击之下,寻死也是正常的。毕竟斯人已去,再多的猜测都是对逝者的亵渎。 只是希望舅舅一家能够从伤痛中走出来,毕竟好好好好的活着,才是对故去的人最好的缅怀和最大的告慰~ 唐氏的去世,对林芷兰的打击是最大的。从小娘就最疼她,从京城回来以后,母亲还是像以往一样最放心不下她的终身大事。她发现这一圈下来,还是徐秀才是女儿的上上之选。认清了这一点,那么要面子的人,放下脸面去徐秀才家亲自赔不是,说和,最后两家重修于好,得以再续前缘。 林芷兰此时早没了攀高枝的想法,她如今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于是欢欢喜喜的嫁人,三朝回门还握着娘的手撒娇,说虽然嫁人了还要做娘的宝,要时时回来常伴左右,娘千万别烦了她才好。 母亲温柔的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嫁人了,就是大人了,娘家不是你的天,夫家也不是你的天,以后啊要学着自己撑起一片天,要是觉的难,就想着熬出来就好了。 她觉得今天的娘亲不像平日的娘亲,说的话怎么这么沉重。只没想到转天就阴阳两隔了。等下了葬,收拾娘的遗物时,林芷兰发现床底下有一粒黑色的药丸子。 她娘本就死得蹊跷,于是她亲自去医馆找了大夫,大夫看了后说这是堕胎药,闻着药性像是新做的。 从大夫那回来后,林芷兰盯着那药丸良久,不知为什么突然忆起从京城回来路上她娘的举止种种怪异的地方。又想起平时伺候她娘的嬷嬷说前些日子母亲来月事的时候,量很大,疼得好几天下不来床。一瞬间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身子一下子瘫软的从椅子上跌落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京城 岳展今天下了学,刚从太学院出来,就见谭竹韵在马车旁等人。难得啊,这等富贵公子不知道屈尊降贵在等谁哩? 那谭竹韵显然也看到了岳展,两人虽不在一个学堂,并不妨碍种下过节,也不妨碍彼此都看不上对方。只见那谭竹韵的视线忽然从岳展身上,移到了岳展身后,对着后面的人高声喊了声“师父。”叫完,与有荣焉的挑衅的看了岳展一眼。 不用岳展回头,后面的人声已然传来,“咱们赶紧的,去晚了就不美了。” 这不是他大师兄吗?听声音,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着急。忙得脚底打转的孟津根本就没留意到前面的岳展,只顾着招呼徒弟上车了。 那谭竹韵是他大师兄的弟子,那他岂不是~岂不是谭竹韵的师叔?认知到这点,岳展面上吃惊不已。 他惊讶的表情极大的取悦了谭竹韵。凭他背后有什么关系,他也拜不了山长这样的人物当师父,只能羡慕嫉妒的份吧。他满意的上了马车,看着谭竹韵耀武扬威的背影,岳展觉得此人若是屁股上长毛,估计恨不能来个孔雀开屏吧~ 等他快到了,远远就瞧见府外竟停着好几辆马车。住了这么久,也没什么人来拜访过。相处日久,他了解师父这个人,是最怕有人来烦他的,所以才隐居在此处。一二般的人根本不知道这里,周围人更不知道这里竟隐居了一位当世大儒。 能找上门来的,必定是与师父相交很深的人了,会是谁呢?看着其中一辆马车还有点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这样想着抬脚跨过门槛,就阔步走了进去。 刚到院子就看到院中正站着一个少年,可不就是刚刚“孔雀开屏”的谭竹韵嘛!那小子不意在此地见到岳展,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听到有人说话,孟山长刚好在廊下,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谭竹韵用手指着岳展向师父询问道,“师父,他怎么在这儿?”岳展见孟津出来了,出于礼貌叫了一声“大师兄”。 大师兄?谁是他的大师兄?他们一共就三个人站在这里,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环顾了一圈也没看到还有别人。 孟津见徒弟用手指人,忙将他的手拍下,剑眉微蹙道,“这就是为师平时教你的礼仪吗?这是我小师弟岳展,以后见了就叫一声师叔。” 师叔?谭竹韵好半天才转过弯来,然后~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189章 成绩喜人 他的嘴唇呐呐的,在…… 他的嘴唇呐呐的, 在师父的威严眼神中,最后发出了蚊子哼哼般的两个字“师叔~” 这还不算完,吃饭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师父, 师叔跟岳展互称表字。 只见孟津先举杯道, “长卿,为兄敬你一杯,我们二人平时功夫繁忙,还多赖你在师父面前照料。”岳展字长卿,是师父前段时间给他起的。 岳展连连推辞道,“千屿兄客气了。” “长卿, 以后还要多赖你陪师父。”他的三师兄沈熹也举杯道。他说话语气平平,即便说着这么情真意切的话, 还是听着威严有余, 感情不足。不像他大师兄,一句话饱含深情, 就差泪眼凝噎了。 “原晦兄也客气了, 能陪在师父身侧是我的荣幸。”三师兄沈熹,字原晦。 多稀奇啊,他师叔还能说出一两句体己话来。谭竹韵看看这个, 又望望那个, 今儿个怎么都不认识了。他这副呆头鹅的样子落在他师祖邓老的眼中就成了:这娃看着不打大灵光的样子~ 他连徒弟都懒得见的人, 若不是为了给小徒弟引荐他两位师兄,他才懒得张罗这宴席呢, 所以这徒孙他见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谭竹韵可不知道自己在师尊那里被记下了个脑子有坑的形象, 若是知道了,一准儿哭晕在茅厕。 只听孟津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 我是真没想到师父您又收徒了,当年您嫌我处事过柔,后来认下三师弟,又嫌弃他为人过刚。再后来您的要求又升到了:既刚且柔,又有趣。我们以为您再碰不到合意的了。”至于二师弟嘛,自动跳过,他当时遭遇厄运,浑浑噩噩,师父这人惜材,不忍他就此蹉跎,这才纳入羽翼,耐心教导。 不过他还有未尽之言:还没成想您临了临了,竟找了个比我们儿子还小的人当徒弟,让我们跟他称兄道弟。这不是为难人嘛!不过这些他只敢在心里腹诽。 他刚说完就见师父缕着花白的胡须,满脸慈爱的看着岳展点头,“确实是既刚且柔,又有趣。老夫很满意啊哈哈哈。” 得,跟师弟比,他俩屁都不是,往常可从没从师父口中听过夸他俩的话。看,人家刚认下就喜欢的没边了~既然是师父喜欢的,他俩含着泪也得喜欢不是。 饭后,邓憬让岳展先回房休息,留下两个徒弟,语重心长的说道,“长卿还小,以后的路还长,老夫老了,能教他多久?你们也差出了岁数,以后要如兄如父般看顾着你们师弟。 这孩子虽有些莽撞,但生性纯良,心中有浩然之气,好好教导,将来必成大器”。 孟津是个闻玄歌而知雅意的人,一听就明白了。上次师父去书院找他,用“长兄如父”把他拴住了。这次把三师弟一起叫来,用“如兄如父”,把他三师弟拴住了,知道他滑不溜手,顺便再给他拴的绳又紧了紧。 至于怎么紧的呢?只要这话过了明路,三师弟那样的人,说句大不敬的话,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是个奉师父的话为圣旨的。 这样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可不就时时刻刻盯着他的脚后跟。但凡让他知道作为大师兄的他欺负岳展,这三师弟可不讲情面,会立时禀告师父。 他虽然还在那站着,肩膀却弯了弯,好似那壮小子坐他肩上一样,真沉呀!他就知道师父没安好心,这哪是思徒宴啊,分明就是鸿门宴! 只是本以为到此为止了,没想到那些都是前戏。接下来的才是正剧。 只听耳边传来三师弟声如洪钟的声音,对着师父就发誓以后一定对小师弟如兄如父。他立时感觉不妙。 见师父眼光瞟来,他赶紧刨白,学着三师弟的样子也发了誓言。这下好了,头上又戴了个紧箍咒。 在大魏朝,时人相信因果报应,对誓言非常重视。若是违背誓言,必有报应。所以邓憬觉得他那滑不溜手的大徒弟,这次才算是绑瓷实了。 唉~当年看走了眼,认下这么个会钻营的徒弟。让他当山长也是生恐这逆子变贼臣。为他殚精竭虑这么多年,现在也该换他拉犁了。他这个大徒弟,还是负重前行更稳妥些。 谭竹韵不知道怎么吃完的这顿饭,一顿饭下来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吃完在廊下等了一会儿,师父才耷拉着个脑袋从正堂出来,后面跟着的是面无表情的三师叔。 一路沉默不语,两人俱是到家都没支楞起来。不提孟津如何,谭竹韵回家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他真的被刺激到了,等着看吧,他要让师祖,让师父和三师叔都明白,他们眼神儿得是有多不好。他们认下的那就是个草包,只有他谭竹韵才是最优秀的。 于是打从这天起,他就发了狠,天天下了学堂回来吃了饭就进书房,一直到深夜,书房的烛火才熄灭。 谭太师这日子时才回家,看到孙子屋里还亮着光,就问身边的管家,“竹韵最近都是这般用功吗?” “是啊,老爷,小公子最近天天学到这个时辰,有几天丑时了都还没休息。” 见孙子如此努力他是既高兴,又欣慰。只当是他开窍了,自己知道上进了。但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在他回书房看完手下送来的密信后,脸上即刻阴沉下来。 小兔崽子,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还偷偷查起他生母的死因来了。那小子是怀疑他女儿害了他生母吧,不然不会查到伺候女儿多年,现在已经出宫荣养的的老宫人身上。 不知道是有人想挑拨离间,还是他自己心里就是觉得他娘的死跟贵妃有脱不开的关系。 不管怎样,既然这样做了,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当年他女儿哪怕无子都不想抚养这个四皇子,要不是他这个父亲强压着让她抱来养,依着他女儿那清高的性情,怎么会收养四皇子。更不用提毒害一个位份低阶的才人,她呀,压根儿不屑用那下三滥的法儿。 唉~他长叹一口气。 他虽然是太师,女儿是贵妃,外人只看着花团锦簌,只有他知道眼前府里情形已是危如累卵。 太师又如何,不过强弩之末,已然垂垂老矣。女儿贵妃又如何,没有亲子傍身。那养的能跟亲生的一样吗?儿子也是个不成器,只会坐享其成,现在他只能巴望着孙儿出息。 他统共八个孙女,就这么一个孙子,竹韵别无选择,必须支撑门庭,不然谭府危矣。 不提老太师夜里愁的如何辗转反侧。谭竹韵奋发图强成果倒是相当显著。他的成绩一跃居于他所在的学堂之首。就连夫子都表扬他,最近课业扎实,做的文章更是进步显著。 他还没得及分享成功的喜悦呢,书院的季考就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在太学院,每季都会组织一次考试,名曰“季考”,年底的考试统称为“岁考”。 两天的考试结束后,很快成绩就公布了,自认为发挥的还不错的谭竹韵,看到考试结果的那一刻,当真杀得他猝不及防。 他就看到那公布着名次的红纸,岳展赫然在第六位,而他的名字则是在他之下,屈居第八位。尽管他这次成绩比他以往都进步许多,但在岳展之下,他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 凭他岳展,不过是乡下来的泥腿子,统共来太学满打满算刚刚够三个月,怎么就把他比下去了。他不服,更加努力的钻研功课。 于是到这年年终岁考的时候,谭竹韵一路急追猛赶,将岳展赶到了最上面的位置,他考了第二名,名字还是落在岳展之下。 谭竹韵拜读了张贴在墙上的岳某人的答卷,一读高下立见。他没想到,他努力了那么久,最后证明了不是师祖、师父们眼神儿不好,竟是他自己眼拙。至此才真正开始高看岳展一眼。 以前祖父跟他说莫要瞧不起寒门,寒门也能出贵子,他还嗤之以鼻。如今算是相信了,出身并不能决定一切,有些人后天努力一样能把别人虐得难受,比如岳展。 岳展也没想到,他这位师侄竟然这么优秀,这才多久,成绩跟踩了风火轮一样,在他屁股后面紧追不舍。他要不是有系统加持,不断给他往上涨着智商,说不定早被谭竹韵追赶上,并超过了。 毕竟人家打从他爷爷起,智商的配置上就比他高了不是一个等级。当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有个躺得很平的爹。不过谭竹韵的爹比他爹忙一点,一直在给他生妹妹,听说原来有七个妹妹的,前段时间又添了一个,现今八个妹妹,岳展怀疑对方想凑齐十二生肖。 他该感谢系统,改良了他这一世的智商。系统对他也是真爱无意了。 自从他将武力值提升上来之后,最近智商值一直在往上涨,带来的结果就是原来看三五遍都不一定能背下来的文章,如今看个一两遍就能张口吟诵出来。往常记得不甚清晰的知识点也在系统的加持下,记得牢固非常。不敢想象,若是智商提到100分该是何等聪明的存在呢! 大家对岳展也只有艳羡的份,要不怎么大家都争相做名师的门生呢。都当他是因为拜得大儒门下,学问才日进千里的。他们可是听说了,岳展跟谭那公子可是师出同门,不过差出了辈分,是叔侄关系。看谭公子前阵子面目狰狞,都顾不得维持他谦谦公子的形象了,不用猜就知道谁叔,谁侄了。 后宫中 贵妃娘娘谭文静在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后,又与众妃子结伴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虽然自从先太子去世后,皇后娘娘每日礼佛不会见她们,但是作为妃嫔,该去还是要去。 多年索然无味的后宫生活让谭文静成了一个冷心冷性,冷眼旁观的人。可就有那不长眼的总上赶着给人添堵,这不,贤妃玄淑玉又炫耀她那孝顺的好儿子,顺便阴阳起人来了~ 第190章 求学困境 只听贤妃挥动着芊芊…… 只听贤妃挥动着芊芊玉手, 那指上戴着一只颜色绮丽的七宝扳指道,“柏熠这孩子总是搜罗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瞧, 这又是他前儿个掏来的, 一弄到手就巴巴的送来,我说了我又不是没有,他非得要尽这个孝心。哎呀~还得是亲生的呀,知道心疼娘。” 一句话戳中了谭文静的肺管子,不就是含沙射影说自己这个养子不心疼她,又影射她生不出孩子嘛! 想当年贤淑玉刚进宫的时候, 装得跟朵小白花一样,天天贵妃姐姐前, 贵妃姐姐后的, 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 多年以后,靠着两个皇子翻了身, 挺直了腰杆儿, 尤其是先太子去世后,手握两张王牌,秉性才逐渐暴露出来, 开始跟她耀武扬威了。 “哦?那一会儿咱们可得在皇后娘娘门前念叨念叨, 让皇后娘娘也知晓五阿哥有如此孝心~知道心疼亲娘~此番孝心, 若是让皇后娘娘知晓,许会传扬更广。” 玄淑玉听了, 伸出的兰花指立时收在袖中, 脸色白了三分,语气冷了七分,“这就不劳贵妃娘娘传话了。” 谁都知道那位打几年前失了儿子就不太正常了。这话要是传到皇后耳朵里, 那分明就是刺啦她,万一那位疯起来不管不顾责罚了她,皇上体恤皇后失去了儿子,自是不会责罚皇后,她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 不过她可不打算这么快认输,只见她眼珠子一转,随即嘴角噙笑,“贵妃姐姐,听说你又当姑姑了,恭喜啊。”谭文静听后一撇嘴,指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果然见谭文静不接话,她又继续道,“你们谭府的四姑娘都十三四岁了吧,还没有定下人家吧!” “你待如何?”她听后秀眉一挑。 “这不是熠儿后院空落,我准备求了皇上,选皇子妃的时候再给他指几个侍妾。” 这话意思是打算让她侄女儿给五皇子当侍妾了。别的姑娘倒还罢了,四姑娘是她弟弟家嫡出的女儿。虽然他弟弟不争气,但是也是太师的嫡亲孙女,她嫡嫡亲的侄女,让她去当皇子侍妾,她也是真敢想。 “真是个好主意。不过妹妹给皇上提议的时候,姐姐我也要向皇上献言,先镇国将军彭将军爱女乐安县主,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当得五皇子妃”。 她话音一落,就见玄淑玉脸色煞白。镇国大将军活着倒是一桩好亲,毕竟军权对他们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可彭将军已然殉国,权柄已经旁落,这破落户的闺女娶来对她儿子有何助益。而且她可是听说了,那县主长相随了她死了的爹,生猛得紧,光从外貌上看,那就是个女版的李逵,还好耍棍弄枪。这等悍妇要是进门,谁给谁立规矩还一不定呢! 但是镇国大将军刚去世没多久,皇上最念旧,一直想补偿一二。若是那谭文静提一嘴,保不齐,这事儿就成了。 所以她手里的帕子搅了又搅,终是败下阵来,即便百般不愿,她还是做了个揖,“是妹妹思虑不周,还请姐姐多包涵,我们哥儿的亲事也不着急,姐姐还是莫费心了。” 一场争锋,以贤妃落败而终结~ 储秀阁 给皇后请安回来,谭文静坐在桌前,拿着剪子,亲自修剪起花瓶里的花来。 身旁的张嬷嬷,还在义愤填膺的道,“贵妃娘娘就是好性,那狐媚子现在张扬的不行,次次来给您添堵,您倒是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可她看着可猖狂的哟~” “让她猖狂去吧,还有人更头疼呢!”不是喜欢小白花、解语花,喜欢让非权势之家的姑娘给他生孩子,以避免外戚干政嘛,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那位指定比她还难受呢。 打量她不知道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无子?还不是忌惮她那权倾朝野的太师爹。他不让她生,她还不想生呢! 在波云诡谲的权力斗争中,连皇后抖护不住自己的儿子,她何德何能,比皇后做得更好。既然这样不生也好,开始就没有这种丧子之痛。她还要感谢皇上。 不过她也没多舒坦,一个养子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她爹刚给她传信,这些年待如亲子的儿子,现在在查她,怀疑她毒死了他生母。养得再好,还是信不过她,要信别人的挑拨。也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就不应该听爹的话,抱了这个孩子来。 “咔嚓”一声,她又将一束带着花的枝子剪去,花瓶里少了花团锦簇,仅余几朵花儿点缀其间,反更显得清新雅致了。 “张嬷嬷,你将前几日皇上新赏的那套文房四宝给我找出来。下晌竹韵要来,走时记得给他备上。” “是,奴婢这就去收拾出来。”她忙不迭就去干,年纪大了,生怕一耽搁就忘了,误了娘娘的差事。 她将花瓶重新摆在花架上,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她的娘家侄儿,那可是未来撑起他们谭家的脊梁。听爹说最近日日学到深夜,倒是学业进步很大,不过为了学业累坏了身体可就不值当了,她得嘱咐他两句。 千味楼 包间里 本应该上菜的桌子上,铺陈开很多的书册、卷子。不多不少,刚好摊开满满一桌。 桌旁,陈思远指着书的一处在问岳展问题,对方耐心给他解答着。 父亲死后,府里祖父祖母年纪大了,无人支应门庭,他走不开。岳麓书院虽好,相隔千里,却无兼顾两者。于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去附近的学馆求学。学馆里的先生教书质量总是有差距的。 他知道岳大哥在太学求学,也听说他课业现在稳居头把交椅,但怎好一有问题就要去叨扰,这才攒下这许多问题。得知岳大哥今天得空,请他来千味楼名曰吃饭,其实是来答疑解惑的。 等岳展指点完问题,时候已经不早了,陈江冉早已来催了两遍了。饭菜刚上桌,两人就低着头扒饭,显然都是饿狠了。 “还当你们不饿,原来是饿狠了,刚刚我要上菜,你们还拦着哩。” 小远的脸都快埋进碗里去了,边吃饭,边含糊的答道,“我跟岳大哥说了,他说解答完再吃也不迟。” “你倒是挺实诚。” “那当然,岳大哥又不是别人。若是别人我也只当是客套话了。”他目光扫视她姐,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我又不傻。 陈江冉不再理会他,而是向岳展介绍起她新研究的菜式来,“岳大哥,你尝尝我新做的这道下酒菜:橙玉生。” “橙玉生?莫不是前朝古籍《山家清供》中的介绍的一道冷盘。” 见对方竟连出处都张口就能道出,不觉惊讶,“岳大哥倒是博学多识。 岳展夹一筷子尝了下,就连连点头,“甚是爽口。” “这是红煨肉,你尝尝味道合不合口。” 岳展一听,抬头询问,“是《随园食单》里介绍的“红煨肉”吗?” “你竟连这个也知道?”这下陈江冉更不淡定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当然,袁老先生穷毕生之力,研究了一共三百二十六道美食,若我记得没错,光一道“红煨肉”就介绍了三种方法,一种是用甜酱,一种是用头道酱油,最后一种是用黄酒煨成。就是不知道陈大厨用的哪种方法烹饪而成?” 看来,这位岳大哥平素除了忙着科举,美食杂记应该没少看。 陈江冉也不卖关子,眉眼弯弯的笑道,“我这一道是用纯酒煨成的。”看着红如琥珀的的成品,岳展不禁食指大动,夹起一筷子就送入口中,入口软弹,肥而不腻,熟软即化,简直就是人间美味,这一口下去满足极了。 “不错,不错,比我想象中的“红煨肉”的滋味还好吃,当年我与岳辛看《随园食单》,馋得我俩一直对着书本流口水,可惜他现在远在桐江府没有口福,只能便宜我了。哈哈哈~”那本书还是在他家书房看的,因为菜品实在丰富,直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除了红煨肉,桌上陆续又上了螃蟹羹、酥黄独、春卷皮牡丹花片、奈花索粉······尤其春卷皮牡丹花片,更是江牡丹花雕琢的栩栩如生,这一手手上的功夫没个三五年可学不来。 饭后甜点是五香糕,也是出自古方,听着陈江冉将做法娓娓道来,岳展听后建议糯米最好去壳的时候保留米皮,这样口感应该会更加丰富。 小远看他们你来我往,双方相谈甚欢,他都插不上嘴,这个也没办法,他对美食可没啥研究,只知道好吃不好吃。 等吃完饭岳展才回归正题,“小远既然不回岳麓书院求学了,这样一直在学馆待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让他去太学念书,你看如何?” “好自然是好,我也不是没找人打听过,太学可不好进。”陈江冉秀眉紧锁,她也知弟弟的学业确实耽误不得。 “太学要求五品以上官员子弟,陈大人去世前是五品监察御史,虽然人已经去世,但也不能说不符合条件。我去找山长问问,小远资质不错,兴许能进呢?” “这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她仍不放心的问道。 “不麻烦。”麻烦的是他大师兄又不是他~ 太学院山长办公处 下人一看是岳展来了,忙殷勤的将他迎了进来。他已经得过吩咐了,以后若是这位要来,敞开了大门让他进,万不可怠慢。 孟津正在书桌前伏案疾书,听到脚步声,抬头竟是岳展进来了。脸上立马笑得跟菊花一样,“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小师弟呀~,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0-200 第191章 雪夜归家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着就将陈思远的情况说了, 想问一下能否入学。 一听是这个,孟津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还当他要给他出什么难题呢, 这个简单, 他直接就应下了。不过现在已经年底了,岁考也已经结束,若是入学,要到过完年,书院开学再来了。 帮小远入太学学习事了,岳展也要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过年了。 从邓府离开的时候, 师父的嘴撅得能挂个油瓶了,外人都感叹他们师徒情深, 看, 这么舍不得小徒弟走。搞得大徒弟孟津也牙酸得不行,心里属实艳羡不已, 什么时候师父看他也能看出这么拉丝的眼神呢~ 只有他俩知道, 他邓憬是想跟着岳展回乡拜会岳展的父亲。他仰慕他的风采已久,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交流交流斗鸡心得, 真是人生美事啊! 可是儿子为官一方, 过年无法归家, 节日里万千灯火,他倒可以潇洒走了, 可留下身子骨不好, 不宜远行的老妻独自过年也不是个事。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留下了。 岳展这一年从年头到京城,一直到年尾才归家。对家人想念异常, 自然是归心似箭。 他来时一人一骑,走时依然如此。多年的锻炼,已经让他身体壮硕如牛,若不是考虑到飞燕年纪大了吃不消,他都恨不能白天黑夜连轴转的往家赶。 紧赶慢赶,在腊月二十三这日上午,他终于赶回家了。看着院门口的洋槐依旧,只是地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院门口一左一右,不知被谁堆了两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雪人。他下马刚要进门,就听到离着家门口不远处传来幼童着急的声音,“爹,爹,爹,你好了没啊?” 他抬眼望去,就见他爹撅着个腚趴在地上不知道干啥,旁边有个半人高的穿着一身簇新红衣的小童,在那里跳着脚的催促他赶紧的。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一看,地上被扫出了一块平底,地上有个竹筛,他爹已经将竹筛倒扣,用短棒将一边撑起来了,正在给短棒的一边系上绳,原来是要补鸟呀!小的时候他也没少玩,所以一看就明白了。 只见他爹拴好绳子以后,缕着绳子往后倒,一倒发现倒不动,回身一看是一双男人的黑靴子出现在视野里,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在老子身后碍事?顺着靴子往上看,竟是自己许久不见的儿子,他面上即刻由薄怒转为欣喜。 还没张嘴呢,有个小人儿就抢先开口了,“二哥,你回来了?”声音难掩欢呼雀跃,清澈的双眼里都是孺慕之情。别看人小,模样长得越来越俊秀。 “嗯,回来了。”他说着就弯腰一把把他抱起来,伸出一指轻轻刮刮他的小鼻子,“你怎么这么厉害,快一年没见哥哥,竟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当然,我记得清楚着呢!”他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一脸傲娇样。“二哥,你等会,我跟爹要抓雀儿呢!一会逮着炸着吃,可好吃了。”说着还咽了口唾沫。看这馋样,往日里指定没少吃~ 看这于行正在兴头上,岳知语可不舍得让他失望,挥挥手道,“你先家去吧,我们一会儿也回家。” “你们为什么不家去,在院里补鸟呢?” “还不是家里有只金雕坐镇,哪有鸟群敢落下来呦~” 倒也是,忘了这茬了~看着架势,这父子俩才刚开始干呢,一时半会儿可忙活不完,随也不等了,先回家放下行李再说。 岳展一进家门,邓叔就瞧见了,立马通知了太太,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出去一年,家里变化还是很大的,先是佳音传来~远在舟山府的大嫂添了一子,后头四姐给岳辛也添了个儿子,喜得那岳辛抱着孩子又是哭又是笑的,丢了一回人。她那公爹也没从容到哪里去,直接免了租户一半的租金,又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四姐现在在婆家地位水涨船高,公爹也不嫌她强势了,等她出了月子后就巴巴的送来一串儿钥匙、印章,将手里的大部分活计都甩给了能干的儿媳,自己乐得每日里含饴弄孙。 二姐随二姐夫到了离家百里之外的会理县当县令。也是巧了,能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当县令也是运气,刚好前县令致仕,留出空缺,可不就便宜了他。崔翰都以为这次要分到穷乡僻壤之地了。如今这个结果,不用背井离乡,全家欢喜非常。只是毕竟也是离家百里之地,又是当了县令夫人,一堆人际应酬,二姐并不常回娘家。 三姐呢,现在还没从舟山府回来呢,听娘说他三姐如今一边做稳婆,一边修习医术,那劲头看着好似要考个状元回来哩。 等他爹跟于行回来,两人脸面都冻得通红,一直等到那油炸麻雀儿端上桌,才暖和过来。 于行给二哥夹了一只大的放到他盘子里,自己就两只小手抓着一只,吃得满嘴流油,头都抬不起来。瞧,没一会儿桌前就只剩一堆骨头,肉肉都让他填进肚子里去了,显然平日也没少吃。此时吃得满嘴流油,林氏连忙给他一个帕子,他接过,小大人般抹了抹嘴,又擦了擦手。 见哥哥没吃,一直盯着自己看,他催促道,“二哥,你趁热吃,香得很哩。” 说着小胖手伸出来,又要去拿一只。被林氏一把抓住了,柔声道,“前日吃了三只,晚上撑的都躺不下的是谁,今日可不能再多吃了,来,吃点菜才能长得高。”说着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于行看着碗里的菜,小嘴一扁,脸上立时染了菜色,他最不喜吃菜,“娘,这才中午哩,离晚上还早着呢,再说我是属虎的,山中的大王就该吃肉,呐,爹是属羊的,你该让他多吃菜长得高。” 见于行不仅不吃,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林氏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只能拿眼觑相公,岳知语看着这样伶俐的儿子就爱得不行,嘴巴笑得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怜爱的摸摸他的小脑袋,“乖啊,你多吃点菜,下晌爹带你去斗鸡台看斗鸡,今日可是有你最喜欢的“战斧”登场。” 只见于行一听,眼睛立时跟星光一样璀璨,“当真?” “爹几时骗你呀?” 小娃娃思量了思量,他爹确实表里如一,言出必行,于是拿起筷子开始一口菜一口饭的吃起来。岳知语颇为自得朝林氏扫了一眼,好似在说,看吧,大哥出马,一个顶俩~ 听爹提到斗鸡,岳展饭桌上就说起自己拜得大儒为师,这中间不仅有景川先生牵线,还有爹爹的功劳。 听得岳知语云里雾里,只听岳展解释道,“从小耳濡目染,学会了相鸡之术,刚好我师父最大的爱好是斗鸡,也算是阴差阳错,投了他的喜好。” 原来如此,大儒就是大儒,连爱好都这么别具一格。又听儿子说人家本来还要拜访他,向他探讨经验来呢,只是一时走不开,所以没有成行。 大儒还要拜访他?跟他取经?听到这里,岳知语就要飘飘欲仙了~他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成为大儒的座上宾。 他不禁感慨,“本事没有白学的,技多不压身,年轻时学的一身本事如今都有了用武之地。所以啊,人得多学习,于行啊,赶紧吃,吃完下午爹传你相鸡术去~” 听得正吃饭的岳展好悬没被他噎死,年轻时学的一身本事?好像他多用功了一样。他那是学的本事吗?是吃喝玩乐玩出来的经验。 不过仔细品品,也没毛病。站在现在这个节点往回看,当年爹吃喝玩乐也不是虚度光阴。因为它已然回馈了现在,相鸡之术成了他的敲门砖!让母亲头疼的哄孩子,对他爹来说反而手到擒来,易如反掌。不得不说,人生真的是一场奇妙的旅程~ 今年大哥的孩子还太小,受不得舟车劳顿,所以今年他们一家依然留在舟山府的岳父家过年了。 随着离年根儿越来越近,小于行天天数着指头盼着他三姐回来。三姐去年给了他许多银裸子,解了他的钱袋子危机。让他在这一年里在小辈面前倍儿有面子,个个见了他,都小叔叔,小舅舅的叫着,殷勤的不行。 他得了他三姐许多好处,就像戏文里唱的,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不得投桃送李报答一二?所以早早的就备下了礼物,就等着姐姐来家了。 被他念叨的三姐此刻正在伏案写着文稿。她之前将师父毕生的经验装订成册后,才忽然发现,不仅在大魏朝,就是纵观古今,竟然没有一本专门讲解女性从怀孕到生产,以及产后养护的书。 最令人讽刺的是,就连母猪都有专人著书讲解如何饲养以及产后如何护理。《齐民要术》里都有母猪产后护理的记载。就因为家禽是农人重要的收入之一。 作为为家庭奉献一生,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女子,却没有一本专门的书籍,给她们孕期及生产正确的指导。她们仅有的经验也是一代代口口相传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但这些女子却不知道,她们沿袭的很多行为其实都是错的,是陋习。 随着在这一行干的年头愈久,她心里就越迫切的要写一本书,一本惠及所有妇人的书。她再有精力,也帮不了那么多妇人接生,但是一本专业的书籍却可以指导别人如何做,这样才能将她的所学发挥最大的作用。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以后,她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却苦于无人诉说,怕说出来别人会笑话她,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最后还是遇着高览帮她从济阳捎来父母送的东西时,她才她忐忑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觉得她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反而听后,眼光如火炬般明亮,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凤眼中满是笑意, “天下没有不可违之事,只有不敢做的人。事在人为,去做,才会水到渠成的那天~” 就是这一句话壮了她的胆,她从那开始就着手准备,到如今案头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沓稿纸,但这些还远远不够。因为她白日要忙,只能晚上挤出时间来做这些,天天伏案到深夜才停下,这几天因为要回家过年,这些要收一收尾,所以比往常睡得更晚了。 许是太累了,她决定眯一会再写,可等再睁眼的时候,屋外的微光已经透过纸窗照进来,她这才发现她竟然趴在案上睡了一夜,屋里的烛火也一直燃到了现在。她一动,发现双手有些麻,于是吹灭烛火,又去里屋囫囵着躺下再睡一会。 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了。她洗漱完将昨晚写好的纸张并之前的草稿小心收起来,整理好案桌。这才简单做了点清粥就着小菜吃了起来。 刚吃没两口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去开门一看,竟是高览。他此刻眼珠有些泛红,似乎没睡好,形容有些狼狈,像是赶了很久的路,风尘仆仆的。算算日子距离上次见已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见她还没走,他面上才松懈下来,“我算着日子,你该是时候动身回乡了,我来舟山府办事正好要回去,咱们一道走吧。”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不用管我,我雇辆马车就行,也很方便的。” “年根儿底下,外面乱的很,你一个女子出行总是不安全。别推辞了,我也是顺路而已。” 只是高览没想到,预计腊月二十七将人送到的,结果愣是二十九了才赶到。 腊月二十九这日晚间,他们的马车终于驶到了岳家庄。此时天地一片雪白,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从舟山府到桐江府城的路还好走,可他们往济阳县走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因为几天前刚下了一场雪,雪刚化,又来这么一场雪,地上结了一层冰,所以后头属实难走。 中间还误了还几次车,若不是高览跟车夫一起推着将车推出来,这天寒地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车行动不得,结果想都不敢想。 高览将人送到,林氏跟岳知语也是谢了又谢。谁能想到前几天刚下的雪,后头还跟着这场大雪呢。这几日夜里睡觉都不踏实,就怕闺女半路上出什么事儿。现在好了,人回来了就好。 只是雪还在下,看着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都这么晚了,明晚就是除夕夜了,往回赶也赶不回家去过年了,而且路上也不安全。岳知语就开始劝高览不如留下来过年吧,岳展也游说。在岳家众人的盛情挽留下,成功把高览留了下来。 一年不见,岳展跟高览也有许多话要聊,彼此分享着一年间做学问的心得。林氏则把女儿叫到屋子,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觉得高览怎么样?”她眼睛又不瞎,早就看出来这小子八成是对闺女有意了。 “挺好的。”岳欣儿答的也实诚。 “何止挺好的,这么年轻有为的举人公子哥,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儿郎,你要是愿意,娘就给你张罗张罗?” 一听娘是这个想法,她轻轻摇头,眼神坚定,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的道,“娘,您可别添乱。我现在没有成家的想法。”至少在成书之前,她不想分心囿于儿女之情。 她现在觉得除了生儿育女,女人总还能做更多的事情。只是生儿育女消耗了女人太多的精力和体力,若是不用生儿育女,女人未必不如男人。 “错过了这个,有你后悔的。”她恨铁不成钢的点了下闺女的额头。 回应她的却是掷地有声的果断,“能错过的,命里就不该有牵绊。” 上一世困于情爱,浑浑噩噩的过了一生,这一世,她一定要先成为自己,不然当真是白死了一回。 第192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氏…… 林氏眼见闺女倔驴脾气犯了, 劝不通,索性也不管了,怎么管, 儿女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 打~打不得的,骂~骂不得,只能由着她去。 岳展回来这几日先去了景川先生那拜访了,至于同窗们都还没见上,因为书院里也放假了。就连他的发小承霄,他也没见上。虽说是在一个村, 但是因为他媳妇在岳家庄住不惯,公婆又在县城买了房子, 让小两口在那里安顿了下来。 因为要过年, 岳承霄作为岳氏子孙要回来扫墓,祭拜先祖, 岳展年三十才跟他碰上头。 一见着岳展跟高览, 岳承霄就投来羡慕的眼光,“你们两个真潇洒,无婚一身轻, 让我好生羡慕呀!” 高览心里腹诽, 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你晚上搂着媳妇的时候,我们又何尝不羡慕呢!虽然心里这样想, 语言上可文明多了, 毕竟他一贯的君子,吐不出虎狼之词,只回道, “这婚姻的樊笼,我是真想跳,可就是跳不进去,什么时候也让我消受一回。” 见引不起共鸣来,岳承霄不由苦笑,果然大家的悲喜各不相通。 岳展没回答,只是细细打量着岳承霄,发现他眉间的“川”确实深了不少。显然刚刚说的可不是酸话,估计婚后的日子不甚如意。 回家这几天他可没少在村里吃八卦,庄子就这么大,街里街坊的住着,谁家嗓子吼的大声了,隔着三条街都能听着,谁家炖了大肉了前后左右的街坊都能闻着味儿的来串门,承霄媳妇的故事怎么可能少了。 他听着左不过就是在京城待惯了,染了些世家小姐的做派。其实有点做派倒也无伤大雅,只是这做派用在家人身上,就让人无福消受了。 看他好兄弟如今这幅鬼样子,显然是被西风压倒了,还压得不轻。不过人家不具体说,他也爱莫能助。 岳承霄跟好友叙完旧,跟族人扫墓,祭拜完先祖,就打算回父母家看看。 大家只以为他祭拜完就返回县城了,所以没留意他仍在人群后头跟着。有那说话就没个把门的,就开始吐槽他夫纲不振。若是换做他,管饱让那娘们服服帖帖的。旁边的人好奇他有何锦囊妙计,那人直道,这有何难,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世族的规矩,都是男人订的。自来限制男人少,限制女人才多哩。若是要遵守,就都遵守,万不能厚此薄彼了。真按照世族规矩来,女人可比男人受罪多了~ 那头岳承霄听了这一耳朵,他一下子像打开了任督二脉。能考上举人的,哪个不是聪明绝顶,都能闻玄歌而知雅意。他立时就想到了法子。作为一个正人君子,他实在是下不太出手,尤其对付的还是发妻。 可刚回家,卢初静一见他信步走来,当下就拉了个大驴脸,等他一落座,就开始一一数落起来,“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虽然说走路要挺胸拔背,正头平视,轻迈步,堂上接武,但你别刻意的挺胸梗脖子呀!走路要自然松弛,方显贵态。不然一眼就让人瞧出你是小地方来的。” 说完又开始点评起他的坐姿,“坐下要端庄放松,方显风度。放松也不是让你耷拉着个肩膀呀~” 让人支棱还又要让人放松,坐也不让人喘口气了。虽然不悦但为了不吵架,他还是照做了,挺了挺胸膛,将自己支棱起来。 可她还是不满意,复又将他从头打量到脚打量了一遍,开始点评他今日的装束,“我今日给你准备的对襟宝蓝色织锦长衫呢?你怎么没穿那一身?” 岳承霄揉揉眉心,她选的那套衣衫能穿吗?不仅一看就造价不菲,这配色简直贵气逼人。边口镶绣着金边,袖口处是金线祥云,腰间给他配了个朱红色白玉腰带,挂饰是白玉雕刻成的玲珑球。头上要戴上白玉冠,足蹬金丝滚边皮靴。 亏得他有一副好皮囊,这一通打扮来下确实像个世家公子,但是若是这样穿得跟孔雀开屏一样回族里,他自己都唾弃自己。他又不是真是世家公子,作甚要学人家打扮。不过是东施效颦,徒留笑柄。 以前是刚成婚,他觉得她是新妇,面皮薄,不好否了她,后来她怀孕,他为了腹中骨肉,也由着她折腾。可现在孩子都生了,若是以后长长久久的这样过日子,他不疯才怪。 一瞬间他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的祖宗谁爱伺候谁伺候去,他是不伺候了。 “天天世家公子前,世家公子后的,用世家公子的标准要求我,那你呢,自诩世家出身的你,世家贵女的做派,你又学会了几分?” 卢初静闻言,一派气定神闲的坐在桌前,“我自认为该有的仪态,气度,言行无一处可以指摘。” “是吗?”岳承霄挑眉,露出些许不屑。 “世家贵女哪个不是怀孕后,就给丈夫准备通房、侍妾的。你不是自诩一直用世家贵女的标准要求自己吗?你做到了吗?一直到你生孩子,我也没见那应该安排来伺候的女人半个人影。这就是你作为正妻该有的气度吗?” 闻言,卢初静面色潮红,有些不自然的强自辩解道,“那是你没提~怎么怨得着我?我以为你不近女色呢!” “那现在也不迟,赶紧安排吧!我可太喜欢女色了。”卢初静听后面色有一瞬间的难看,复又恢复了正常。 语气淡淡的道,“这有何难?我马上就给你安排一房妾室。”袖中的护指因为握拳刺破了手心,她都一无所觉,因为她已然被这相公突然来的这一出震麻了。 “好,那我就等着了~咱们比照着大家的做派,我纳妾室当天的洞房还要有劳娘子从旁看着。” 按照世家对女子的要求,女子嫁进夫家就是“既嫁从夫”,不但要冠上夫姓,还要承担起帮丈夫传宗接代的重任。 所以丈夫纳妾,妻子也要履行自己的责任,在侍妾纳进来的洞房花烛夜,作为正妻必得在床旁边围观,一来有的侍妾懂得不多,妻子要从旁指导,二来正妻在他们行房前,需在床上铺上一条白手帕,以验明侍妾是否清白之身。 在大家大户,正妻只要流露出一点争风吃醋就不是贤妻良母,是妒妇。所以自诩出身世家,又将世族规矩奉若金科玉律的卢初静,忍着恶心也要亲自为丈夫讨来妾室。 只是人选她需要斟酌斟酌。外面买来的终究没有自己身边人知根知底,而且她带来的丫鬟都是签了死契的,不怕生出二心来。 她出嫁一共带了四个丫鬟,兰心、竹影、菊韵、梅香。兰心和竹影在四个里面长相更出挑些。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她必然给他选个颜色好的。 兰心是家生子,竹影则是她娘外头买来的,本就预备着当通房用。她孕期夫君从来没提过,她也乐得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主动将丈夫分享出去。思虑再三,她最后还是选了竹影。 两人成婚已经一年,孩子也有了,说没有感情也是假的。她忍着心痛给他布置新房,准备纳新人的排面。 准备纳妾的前一天,岳承霄见卢初静在看账本,就一摆手将下人打发下去,走到桌案对面,推心置腹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卢家虽然是侧支,但到底出身京城世家,嫁给我确实是我高攀了,可是既然嫁人了,就得出嫁从夫,你嫁的这户人家就是平头百姓,学不来世家的规矩礼仪。你若改改,以后别用世家那一套规矩来规整人,那这妾室也不是非添不可。” 卢初静抬头,面上风轻云淡,挂着得宜的微笑,“礼不可废,为丈夫张罗妾室,开枝散叶,也是我为正妻该尽的本分,不然别人该说我为妇不贤了。” 岳承霄气笑道,“好个礼不可废!我本是诚心想跟你过日子的,奈何你执迷不悟,打肿脸充胖子,为了别人的一句赞誉,开口规矩,闭口礼仪,活成了一部教条书。我知你看不上我,可我们岳家也是诗书世家,若论底蕴,我们岳家崛起的时候你们卢家的祖宗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刨食呢! 你觉得我的规矩不好,我今儿不妨告诉你,什么是规矩,说穿了,规矩不过是上位者驯化下位者的工具。可笑你还奉为圭臬。参悟不透这一点,你别出去摆你世家的谱,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徒增笑柄罢了。 是为虚头巴脑的硬支楞的面子重要,还是踏踏实实过日子重要,你到今天都没想明白,既然你守着规矩教条,明天务必要办得热热闹闹的才好,正合了你的意,彰显出你正妻的大度。” 说完拂袖而去,带着决绝,没有半分留恋,徒留卢初静在那沉默良久。 第二天纳妾的日子,卢氏果然办得漂漂亮亮。众人看着竹影光头上戴的头面,手上的首饰,光这些就值百两银子多了,更不用说身上这一身衣衫~听说都是卢氏赐的,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面上都盛赞卢氏大度。 卢初静看着打扮得跟个天仙下凡一样的竹影,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不过她肯定没错,她绝不低头。 红烛燃了一半时,新郎官岳承霄走路略显晃悠的迈进了新房。他今晚高兴多喝了两杯,有些醉态,所以行动上有些鲁莽,多少有点不怜香惜玉。竹影到底是个姑娘家,初尝云雨,哪里受的住这般孟浪,自然发出了声,那声音轻轻软软,无端惹人疼惜,又带着似是撒娇的妩媚。 光听声音就知道有多旖旎了,更别提一帘之隔坐着的卢氏。她此刻脸色苍白,双目失神,双手紧握,似一尊佛一样,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良久,她觉得脖颈处的衣襟有些湿意,一摸,脸上竟不知何时已浸满了泪水~ 不提岳承霄跟卢初静如何过招,过完年,吃了好友纳妾的酒席,岳展就要回京城了。转过年来的二月里就是会试了,算算日子,距离会试竟不到一年两个月了。 这意味着这次离开,得明年考完会试才能归家。他心里万般不舍,尤其于行一听他要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岳展的腿就是不松开,仿佛是为了表达不满,他还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儿的蹭到了他身上。 看着往自己怀里拱得跟小猪一样的于行,岳展更不想走了。 还是岳知语先看不下去了,将于行硬抱了来,抱着于行,一边轻拍他的后背,一边怜惜道,“我们于行从小就没怎么哭过,你看看你把他弄得。” 一句话,把岳展的离愁瞬间冲散了,瞧瞧~这可是如假包换的亲爹,那心可是偏的没边儿了。他还以为他爹是觉得这么耽搁下去不是个事儿,帮他把于行支走呢!合着这是心疼他小儿子掉金豆豆呀! 京城凉快,他还是赶紧上路,去京城待着去吧。不过即便亲爹伤他千百次,他依然记得爹交代的任务,在马屁股两边各挂着一个鸡笼子,笼里分放着两只斗鸡。 知道邓老喜爱斗鸡,岳知语这段日子没少带着于行出去相鸡,精挑细选了两只,让岳展一起送给他远在京城的知己。本来他还要写一封信来着,他可有太多的话要跟这位神交说了,可是怕露了自己没文化的底,思来想去,硬是摁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忍住了没写。 林氏此时也是双眼微红,但是还不忘嘱咐“展哥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遇到那喜欢的女子,就跟家里来信,都说先成家后立业,你不知道,娶妻光三书六礼就要走大半年呢!”这次孩子走的匆忙,若是不着急,倒是有几家可以相看相看。 “真是妇人之见,别听你娘的,男儿若是遇贵人,当先立业后成家。”岳知语忍不住插嘴道。 “你自己就是个现成例子,要是先立业后成家,你到现还打光棍儿呢!”四十多岁的人了,至今都没立什么业,得亏早成婚了,孩子们争气,还老子扬眉吐气了。 岳知语辩解道,“我又没遇到贵人相助,我年轻的时候若是能拜邓老先生为师,说不得我现在也成就了一番伟业了。”只是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林氏白了他一眼,拍拍儿子肩上的折痕,温声嘱咐道,“别听你爹的,良人也难得,若是遇到合心意的,千万别错过。” 临行前听了一耳朵爹娘打的嘴官司,岳展才骑着他新得的马儿,快马疾驰而去。飞燕年纪大了,已经不适合长途奔波了,就让它留在山清水秀的岳麓书院养老吧。 路上自然又是一番风餐露宿,星夜赶路。好在在系统里他平日里也不少吃苦,比这更难走的路,更冷的夜,更大的风雨、雪霜,他早都经历了不记得多少次了,这点奔波的劳累对他来说只是毛毛雨。只是路上有美景却无美食,有烤鸡却无美酒,当真遗憾。 这天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晌午了。他早上就没吃饭,想着赶到京城大吃一顿。 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许久,又实在嘴馋陈江冉做过的蟹酿橙,馋的他不知不觉就牵着马儿就走到了千味楼附近。 可等他到了千味楼所在的大街上,远远就瞧见酒楼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堆人,大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193章 惩治来犯 等他凑过去一看,就…… 等他凑过去一看, 就见地上躺着一个颧骨有些高的中年男人,他嘴角有些白沫,嘴唇发紫, 闭着双眼,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旁边跪坐着一个比他年纪小一些的长得尖嘴猴腮的瘦矮青年,此刻这男子正义愤填膺的叫嚷道,“千味楼吃死人了,我哥哥在千味楼吃了饭,刚出门口就口吐白沫倒地而亡,肯定是他家的菜有问题, 大家评评理~这光天化日之下毒死人,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了。这样的酒楼还敢不敢吃了?”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 有的点头称是, 若是这样,这酒楼确实是个黑店。有的说可以报官, 谁对谁错由官府定夺。有的则没有说话, 在一旁作壁上观,面上一副看戏的表情。 总之不管官府出不出面,若是千味楼不出来好好将此事料理好, 今天的风波足以让它关门闭店。毕竟, 谁也不敢去一家随时会吃死人的饭馆用饭的。 千味楼的店小二是个十四五岁、有着麦色皮肤的长脸少年, 见这情形,也是急的不行, 他是千味楼刚开业时雇的伙计, 店里生意兴隆,他的月钱也多,这不, 年前刚领了月钱,东家是个善心人,还奖了他一贯钱,五十斤细面,十斤羊肉,他们家这才过了第一个丰年。 过了年要来上工的时候,临走爹娘还嘱咐他以后一定要好好干活,东家是个好人,咱可不能偷奸耍滑,现在这个世道,这么好的东家可不好找。 可店刚开两天就出了这事。他见那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想着兴许是诈死呢,于是大着胆子走过去,蹲下将食指颤颤巍巍的放在那人的鼻下,当真是一丝气息也无。 吓得他瞬时收回手,手忙脚乱的跑回酒楼跟东家回禀去了。围观群众一看店小二的反应,多年的吃瓜经验让他们心下了然,那躺在地上的人肯定是死得透透的了,看把那小二吓得,脸色煞白,哆嗦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这么劲爆的大事不得留下看看接下来如何发展,于是那本来要去吃饭的,买东西的都不走了。人越聚越多,看着似要把这条繁华的大街堵起来了。 岳展本要挤进去查看一番,可他牵着个马,只能站在外围,刚想找个地方先把马拴上,就见陈江冉已经稳步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锦,以玉簪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手里提着一个药箱。 那人看她出来,指着她,面露悲切的对众人道,“就是她,她就是这个酒楼的东家,是她害死我哥的。”他话音一落,周围人对着陈江冉指指点点的声音便不绝于耳。 大家虽然都是普通老百姓,但都有一个共通点:仇富。能开这么大的酒楼,肯定是有钱人无疑了。有钱人都不是啥好东西,自然对陈江冉没有半分好感。 她本人似是对周遭释放的恶意足充耳不闻,从容的提着药箱就朝地上躺着的那人走去。 刚刚她在楼上细细打量过躺着的人,确实一动不动。但是若是真是像店小二说的人已经死了,脸色应该是蜡黄。虽然他此刻嘴唇发紫,但仔细看他双颊还有些红润。这其中必有蹊跷。她听师父说过江湖上也有人练龟息功,所以心下就拿定了主意。 “你要干什么?”跪在旁边哭丧的青年见她一边蹲下一边放下药箱观察,立刻一脸警惕的看向陈江冉。 “干什么?当然是要救人了。我是华佗第三十六代传人,学得一手生死人,肉白骨之术,如今你哥哥还没死透,拼尽我的本事或许可以救他,怎么,你不想救活你哥哥吗?” “我~我哪有,你~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再说,就凭你?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说的自己跟大仙儿似的,别是忽悠人吧!” “那你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看我如何妙手回春,救活你大兄弟。”陈江冉冷声道。手下动作不停的开始诊治起来,大家也好奇这华佗的徒孙到底要如何医治呀,都一眼不错的盯着她的动作。 只见她“咔嚓~咔嚓”一顿操作,就从上到下依次将地上躺着的人的两肩关节,肘关节,腕关节,髋关节,膝关节,脚踝关节等等一一脱位。 光听着声音,就知道有多疼了,众人都不自觉的抖了抖,看不出,温温柔柔的一个女子出手咋这么狠哩! 最后她还没忘了将对方的下巴脱位。只见那人的嘴巴被迫张的大大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活了?竟然真活了?”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句惊叹。 “这只是回光返照,若是想将他彻底从阎王爷那拉回来,还得再加把劲儿。”她一边拿出药箱里的一个小包一边对众人解释道。 那旁边的青年此刻着急的开始擦汗了,但是碍于周围围观人太多,她又说的冠冕堂皇的,他不好打断她“救人”。正愁怎么办呢!就见对方已经打开小包,露出里面一排长针来。 这些长针根根长约六寸,整齐的排列着。只见她素手取出一支,阳光下长针折射出冷光,似是冒着凛凛寒气。 躺着的那人看着那针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浑身都脱臼了,想动却浑身动弹不得,只能“啊啊~啊啊”的叫着,待那针插入身体,他更是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可那女子仿佛没听到一般,只一根接一根的插下去。足足插了三十根,直将那躺着的汉子插得跟只刺猬一样才罢手。待插完针,那汉子浑身疼得冷汗连连。 此时刚过完年,大街上的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哈出一口气,都能看到白雾,站一会儿脚都能冻僵了。大家就看着还没一刻钟,那躺着的汉子在这样冷的天竟生生出了一身的汗。虽然身上没动作,可脸皱得跟一朵菊花儿似的,表情里写满了痛苦,眼角都疼得沁出泪水,似是受着极刑。 嗓子早已经喊哑了,因为被卸了下巴,所以嘴巴还被迫张着,发出拉风箱的声音,又像是鸭子的叫唤声,在冬日的午后,听着着实瘆人。 尤其此时,万籁俱寂,围观的人俱是被这女子的狠厉震住了,都禁了声,这声音便格外刺耳了。 大家都不傻,已经觉出味来了,合着这俩兄弟做了个局,想赖店家是黑店,以此讹诈店家。这老板娘来了个将计就计,以救人为名,行惩戒之实呢! 虽说这一对兄弟做的不地道,也算罪有应得,不过这女子也真是铁石心肠。若是换做普通女子,听着这么瘆人的声音,早就放人了。可人家愣是眉毛都没皱一下,就站在旁边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呢! 于是围观的人在心里都给陈江冉打了个深深的烙印:这姑奶奶是个母大虫呀~轻易可招惹不起哟~ 又过了足有半刻钟,那女子才慢悠悠的将针一根一根拔出来,放入药箱中。又活动了一下手腕,才“咔嚓~咔嚓”将那人全身各处关节归位。 “成了,这就治好啦。若是回去后觉得哪里还不舒服,还没治好,尽可以再来,我免费再给他诊治一番,也不费什么事。” 谁还敢来呀那站在一旁的弟弟赶忙扶起哥哥,此刻那哥哥哭得双眼红肿,活像被人糟蹋了一样,又好笑,又可怜。 他们刚转身,那女子双唇轻启,似吐着信子的毒蛇,阴冷的声音又传来, “虽然我免费诊治,不过也是有前提的,你们可别不能再出去说我千味楼吃死人呀,归根结底,是你兄弟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完全没发育,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恩将仇报,那少不得我要追回我的诊金纹银百两,毕竟我可是将人从阎王爷那抢回来的,诸位都是见证。”她一伸手臂,指着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对,对,我们都是见证。”岳展带头先回应了一声,随后人群里大家都跟着附和起来。陈江冉听到岳展的声音,眼睛一亮,寻声望去与岳展隔着众人点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那兄弟俩当场吓得,一个搀着另一个灰溜溜的跑了,此时只恨跑起来太慢,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立时飞的越远越好~ 等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岳展才上前朗声笑道,“真是真人不露相,看不出来你还有隐藏的技能。” “哪里是什么隐藏技能,不过是学易容术的时候师父教的。易容术里面学问可多着呢,像我师父这种真正的易容大师,不仅能通过缩骨改变身高,通过口技改变声音。所以他若想躲起来,没有人能找到他。”她之所以对身体骨骼了如指掌,皆是因为学缩骨的时候练成的,但是用她师父的话来说,还没有练到家。 “那怎么还会针灸了?” “还不是因为当年在山寨我奶娘受了很严重的鞭伤,这些年身体一直没好利索,我就学了针灸给她舒筋活络之用。今天这两个贼子把我气得狠了,原只想卸了他的关节,可怎么想都觉得太便宜他了。不是喜欢扮死人吗?我一气之下就将他扎成了个刺猬,好让他记忆再深刻一点。”她说着手里还比划着刚刚扎人的姿势,真是好不痛快,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朝岳展赧然一笑。 原来她也有这样调皮的时候,看着比往日添了鲜活~可爱~ 看着岳展还牵着马,马上挂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身上也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返京。 她转过头来,对着岳展了然轻笑,“你刚回来?” “对,想吃你做的蟹酿橙了。” “这有何难,你要是想吃满汉全席我都能给你做出来。”她莞尔一笑,调皮的回道。许是今天心情畅快,她说话也带着俏皮。他听了心里忽然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眉宇间闪过一丝喜悦,原来自己对她来说很重要,她竟想用满汉全席招待他。 不想下一句竟是,“你上次回家走得匆忙,我还未好好答谢你帮小远入太学呢!可巧今日你来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听得这一句,他眼角一抽,合着自作多情了不是。 第194章 君子一诺 由着陈江冉将他引到…… 由着陈江冉将他引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没等一会儿就上来热气腾腾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看着饭菜的分量也是深谙他饭量大, 怕他吃不饱啊! 此时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顾不上叙旧,立刻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没一炷香的功夫, 桌上饭菜已经所剩无几了。 摸着鼓起来的肚子, 岳展觉得出来这些天,还是这一顿吃得畅快,满足啊。酒足饭饱之后岳展问起了陈江冉的师父。 他对她这位师父实在是好奇的紧,既然这么有本事怎么还让她救了呢? 陈江冉也没隐瞒,“当时我见着师父的时候他潦倒得跟个乞丐一样,饿得奄奄一息了, 我跟奶兄将他捡回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救活。现在想想, 他那样有本事的人, 应该是存了死志,故意要将自己饿死的。是我打乱了他的计划。我猜师父当时肯定想还了我的诊金再死, 他是最不想欠别人的人。” “他现在还在嵩阳城吗?”岳展又问。 只听陈江冉语气里难掩失落, “离开了,我想让他来京城方便照顾,被他推脱了, 嵩阳城的冬天特别冷, 他两个月前来信说他打算南下住一段时间。我还给他去信推荐你们桐江府呢, 那里人杰地灵,是个休养的好去处。算算时间, 他若是去那里也应该快到了。” 他这个师父确实怪异的紧, 一身本事却蜗居在嵩阳城,就凭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江湖上也应该有个名号的。可作为徒弟竟然也不知。岳展猜测不是真的隐士就是有仇人, 所以隐姓埋名了。只是到底是哪种就不得而知了,现在看着她那师父对她还不错,只能静观其变了。 等他从千味楼回到师父住处时,日头已经西斜了。师父刚好在家,见着两只斗鸡,眼睛立时放光,浑身上下冒着喜悦的泡泡。抱着斗鸡笼子不撒手,阿蛮也不是勇武,也不是不够厉害,而是每次斗完他都得按着岳展说的,让它最少休息个五六天。这五六天属实难捱,现在好了,自己有这么多强将,隔一天就可以去斗它一场,想想怎么能不令人欢欣鼓舞呢! 桐江府济阳县 一个普通的午后,街边小商小贩的吆喝声,车马声,路人的交谈声不绝于耳。就是在这样一个嘈杂的环境里,一个穿着一身破衣的乞丐,草鞋整整齐齐摆放在脚边,正躺在街边草席子上,睡大觉哩~大大的毡帽盖住了整张脸。谁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闻着打着旋儿的鼾声~ 街角上玩闹的小童们见他鼾声大作,不禁产生了逗弄的心思。 他们每个人都从路边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将那草放在老乞丐的光着的脚底板处挠痒痒。直挠得老汉儿朝里翻了个身,帽子掉落下来露出一张古稀的脸庞。 有那大胆的小童又将狗尾巴草放到他的鼻下挠痒痒,直挠得老汉儿睡着睡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见他要醒,吓得小童们四散而逃。只留下一个小童拿着狗尾巴草在那愣着哩。 之前盖着帽子,没看到他的白发,没想到他这么老了,足可以当他太爷爷了。爹爹教过他“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结果他作为始作俑者,扰了人清修,属实不对,所以纠结的站在那里,想要道歉又生怕这老汉要揍他。 正愣神的功夫,那老汉突然睁开了眼,黑白瞳仁睁开的瞬间,哪里有半分睡意,吓得那小童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 “你哭什么?我可没打你。”老汉儿笑呵呵的说道,因为一笑,脸上的褶子更多了。 他哭得跟只花脸猫儿一样,上气不接下气,“我伤心~我~那些好大侄儿,大外甥们,竟然这时候跑得比猴儿都快,都是叛徒,我心疼我过年发的压岁钱哩~一群没良心的~呜呜~一点江湖义气都没有~” 豆丁大的孩子,还江湖义气,引得那老汉笑得合不拢嘴,笑完才说道,“什么江湖义气,全是狗屁,江湖人都不讲江湖义气,你这奶娃娃倒说道起江湖义气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带笑,但那笑意底下却掩藏着深深的失望。 见那穿着满是补丁的老人家竟然说脏话,小娃娃也不哭了,一脸好奇的盯着他看,脸上还挂着莹莹的泪珠,鼻涕似要淌下来,关键时刻被他一抽泣又拉回去了。 他盯着老人家的时候,他也在拿眼细细给小娃娃相起面来,这是他的习惯使然。他们这一派,学易容术的时候,师父也教授过相面之术,说起来他的相面之术是师门里公认的比他师父当年都青出于蓝。 但看这娃娃额头宽广,眼大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厚实,耳垂丰满······越打量越心惊,不知不觉间他已由原来懒散的瘫坐在地变成了正襟危坐,这分明~分明就不是该出自乡野之间的孩子。 而且这孩子的眉宇之间,有些似曾相识,似是在哪里见过。他虽然面上是耄耋之年,又不是真的这般年纪,还没老到老眼昏花,记性变差。所以打量了没两息,他心里就掀起来惊涛骇浪。 他面上敛容,又坐回闲适的样子,故作轻松的说道,“你这个小娃娃,也就两岁,怎么张口就大侄子、大外甥的叫上了。” “我哪里两岁,我今年三岁十个月,加上虚岁,我今年快五岁了。而且我辈分高着哩。”他努力挺着胸脯,伸出他软乎乎~小手掌,露出五个胖胖的小指头。他可不能忍受别人对他年龄的质疑。 那老汉听他这样说,略一思索,眼里立时就冒出了精光,但又不确定,于是又问起了他家在哪里? 一听这话,小孩眼珠子一转,警觉的看了他一眼,没等老汉反应,那小孩就仰头,脆生生的喊了一声,“拍花子来了~拍花子来了,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来抢于行了。” 老汉被这娃娃突如其来的嚎叫惊得眼珠子都快轱辘出来了,反应过来见路人都用防备的眼光盯过来。 更有那妇人,阿婆,拿着擀面杖,提着烧火棍寻着声就从家里奔出来了,还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将孩子偷了去? 他赶紧脚底抹油,先一步溜之大吉了,来日方长,只能再等机会了。 若是迟了,看这架势,甭管他怎么解释,这些人肯定会报官。若是被扭送去了衙门,他的仇家可是会闻着味儿就能找来。 他刚溜,于行就被姨婆、大娘、婶子们围了一圈,都温声安慰着,生怕吓着了孩子。 看着孩子没事这才将他送回家。可巧岳知语在家,听着他小儿子差点被拐子偷走,气得将心爱的茶盏都摔得稀碎,在家里跳着脚的骂对方祖宗十八代。这还不算完,又去官府报了官,回来又将跟他一起出去玩的侄儿,外甥们也好一通教训。 回来后林氏气不过,又添了一句,“还不是你,你不是说庄子上安全的很,不用跟着吗?”一句话怼得岳知语半天放不出个屁来。谁能想到呢,跟着一群大孩子在庄子上野,还能碰到拐子。 最后衙门查来查去,也没查到那拐子的下落,这案子最后只能先搁置了,没有下文了。 这日风和日丽,打北地来了个推着辆小车的四十多岁的卖货郎,赁了岳家庄一户人家不用的小院。 据说是家乡水患,一家人全被水淹死了,只留了他一个,自己居无定所,一路卖货卖到这里,觉得这地方山清水秀所以暂时住了下来。 他的小货车是孩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里像个百宝箱,那里不仅有针线,瓷瓶,算盘,刷子,锁具等日用品,更是有风车,小鼓,铃铛,木刀,最最吸引人的是,他还会画糖人儿,画的十二生肖活灵活现,憨态可掬,引得整个庄子上的孩子天天都围着他的货郎车打转。自从上次于行险些被拐子拍走后,岳知语就比以往跟得更紧了,俨然成了于行身后的大尾巴,走哪儿跟哪儿,寸步不离。 他快五十才有了于行,虽说不是他媳妇肚子生的,但胜似亲生,他觉得跟这个儿子投缘极了,哪儿哪儿都像是他的种,许他们就是前世的父子,今生历经磨难,好容易才再续上前缘。 于行到底是个小孩子,自然也被货郎的小车吸引了,无论是买东西还是要画糖人自然免不了要跟卖货的大叔打交道,虽然有岳知语一眼不错的跟着,于行到底跟卖货郎渐渐熟稔起来~ 卖货郎本身在庄子里住着,又干着走街串巷的小买卖,庄子里呢总也少不了几个长舌妇乱嚼舌根,没过几天就对岳知语家的事,包括岳于行的身世也知晓了个大概。 无论是通过相面之术,还是跟那人长得肖似的脸庞,到年龄,到他抱养的身世都能对得上。若是一次是巧合,那所有的巧合都聚集到一个人身上,那一定不是巧合了。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既然天意如此从此他就在岳家村安定了下来。 对一个混迹江湖几十年的老油条来说,想讨一个毛孩子的欢心,简直不要太轻而易举。这不,才几天俩人就好的快勾肩搭背了。 老圭会的东西可多着呢,他不止会画威风凛凛的老虎面具,对着自己脸上随便画两笔,都能大变活人一样似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把于行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仰慕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还会做痒痒药,包管你那些好大侄儿,好外甥以后尊你,敬你,供着你,银子哪有本事好使?想不想学呀?”老圭循循善诱的问道。 于行忙不迭的点头,他年纪小,做出这样的动作有着说不出的可爱。 见小家伙答应,他这才提出自己的要求,“你要跟我学,那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不能跟第三个言,你爹娘也不行。你能做到吗?” “君子一诺”,小童的声音虽稚嫩,却难掩言出必行的果决。 老圭凝视着于行,那眼神太过幽远,仿佛透过小童,隔着时空回应另一个人,“君子一诺。” 第195章 最后的试炼 时间像着急赶路的…… 时间像着急赶路的旅人, 步履不停的向前奔去~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转眼又到了这一年的年尾。 这一年, 岳展每日里, 依旧是白日在太学读书,晚上在系统里挥汗如雨,休闲娱乐的方式就是得空了就陪着师父去斗鸡。当然他也担负了保镖的职责。 但是岳展觉得他哪里是师父的保镖,分明就是那鸡的保镖。 自从新添了两员猛将,师父在这京城的斗鸡圈里可是出了名了,可谓打遍京城无敌手。因为赢的次数太多, 他的斗鸡的身价就水涨船高了。同行们对着他的斗鸡就垂涎三尺,都纷纷表示想出高价买走。笑话, 他邓憬是缺钱的人吗?甭管别人出多少钱, 就俩字:不卖。 买不到的人,心里眼馋的抓心挠肺, 虽然觊觎这斗鸡, 可碍于老头带着保镖,都有点犯怵。 上次就是他,揍的这一带的地头蛇“白虎堂”一众, 成了“白条鸡”, 身上俱是被打得皮开肉绽, 个个用白绷带从头到脚缠了个遍,可不就像个白条鸡嘛! 随着“白条鸡”事件渐渐过去, 有那胆子大的, 又有点蠢蠢欲动,可一看那老头身边壮实而彪悍的青年。 那人本来就牛高马大的,最近好像又魁梧了不少, 容貌威猛而霸气,令人不敢逼视。望而生畏大约就是这样的即视感,看一眼就立刻偃旗息鼓了。 若是岳展知道也要夸赞一番那人确实洞察细微。他最近被系统里的分数灌了好大一碗鸡血。他眼看着自己在系统里刷分刷到了98分,眼看还有2分就满分,胜利在望了,他铆足了干劲,在猎杀室都要杀疯了,可训练来训练去,就只提了1分,到现在99分。 虽然没到满分,他现在可不就是肱二头肌发达,浑身的腱子肉壮实的可以直接参加现代健美比赛了。 就是这样,那仅差的1分愣是怎么也加不上去。 眼看会试在即,又有系统99分的大萝卜在前面吊着他,离着成功就差这一哆嗦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选了野外生存技能课。 选完他就后悔了,其实也可以不必急于求成的。智商不满百,也不耽误他考会试不是?这野外生存技能课哪回子进来没扒层皮啊!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干。系统也没有辜负他对课程的评价,他一踏入野外生存课的教室,随着眼前场景一闪,他发现他悬浮在半空。 低头一看,下面是一处水域。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跟一个大冬瓜一样,“噗通”一声砸进水里。连呛好几口水,他才游到河面。麻的,他就知道系统没安好心,一次比一次变态。这课程的分数纯纯都是用命换来的,他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不过此时也不是抱怨的时候。 他环顾四周,发现原来这是在一处雨林中。他感受着空气里的湿度,可能是因为刚下过一场大雨,河水还在涨,水流速度也很快。 他需要抓紧时间上岸,若是遇到山洪,那可真是要被小鬼请到阎王殿那喝茶去了。 他沿着河道一直游,前面竟然没有路了,而是一处瀑布。瀑布周边都是峭壁,峭壁上布满青苔,他就是猴子托生的,也爬不上去呀~ 但是好在他发现有一条藤蔓从上面一直延伸到了水中。他赶紧抓紧藤蔓,手脚并用的往上爬起来。 可好巧不巧,爬到一半的时候,许是藤蔓承重以后碰到了周边的岩石,岩石松动,顺着藤蔓就掉下来了好几块。岳展左躲右闪,奈何乱石齐发,他还是被一块岩石击中了额头。 在击中的一瞬间,岳展眼前一黑,栽倒下去,等眩晕感过去,他意识回笼时发现自己已经沉到水中。于是拼了命的往上游,感觉要憋不住气的时候,终于碰到了水面,露出了头。 他在水面上一边游,一边大口呼吸着空气。刚刚有一刻他真感觉自己要交代了。水面看着那么近,但就是游不到,那一刻真的很绝望。 顾不上头上的伤痛,他又抓住藤蔓,这次他比上次更小心了,爬的时候一直抬头留意着上方的石块。他左手用力的时候,双脚也用力将自己一点点向上送。 别看只是爬一段,但却极为考验体力和耐力,尤其是他的右手使不上力,所以只能用左手的力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爬到了瀑布的上方。 这里是雨林,就意味着有大型的野兽会出现,所以他必须时时警惕,不能让野兽偷袭。 而且他还要先爬到高处观察地形,判断如何走出雨林,毕竟目的地可不是雨林。根据系统提示,他最终的目的地是一处荒原。 走着走着,天色就越来越黑了,他感觉饥肠辘辘,接连的赶路让他身体消耗太快,再没有食物补给~他感觉体能要耗尽了。 正想着去哪儿找点吃的,他就看到在他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个山洞。进去一看,山洞里好多蝙蝠,看来这就是今晚的晚餐了。 他用树枝和藤蔓编一个簸箕大小的网,将点燃的火把扔进山洞里面,里面的蝙蝠就因受到惊吓迅速飞出来。岳展就站在洞口,拿着簸箕大小的网将飞出来的蝙蝠拍下来。 捕获到三只他就停手了。这东西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吃它纯粹为了果腹。 他将蝙蝠剥皮去内脏后,都串在一根长棍上,在火上一直烤到滋滋冒油,才取下来祭了五脏庙。 吃完睡觉又是个摆在眼前的大问题。这里到处都潮湿阴沉,地上是不别想了,只能在树枝上凑合一晚了。 只是半夜里睡着睡着,他突然感觉右臂刺痛,睁眼一看,发现竟是一只手掌长的大蜈蚣正在吸自己的血。看到的瞬间,他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下意识的,他迅速将那蜈蚣甩开,缓了缓这才检查伤口,他发现那伤口处竟然开始发紫,不好,有毒! 可他带的药箱在被系统扔到河里的时候早就顺着河水冲走了,只有怀里的一把匕首和打火石侥幸没有掉出来。 他赶紧从衣衫一角撕下一根长条用力绑住了胳膊一边,又取出匕首在伤口上划了个十字,又从另一边挤压,血顺着伤口一直流到指尖,又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直到流出的血的颜色恢复正常,他又去采了回回草来,嚼了嚼吐出来覆在伤口处。回回草有消炎镇痛的作用,但是解毒的功效一般,但除了这个黑灯瞎火的,他也找不来别的更好的草药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后半夜他开始头痛,浑身发热,伤口处奇痒难耐,是那种恨不能挠烂了的钻心的痒。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的,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微亮。 他低头看了眼伤口,伤口处虽然看着可怖,但是伤口已经不痒了,身上的烧也已经退了。他起身头有些微痛,估计身上多少有些余毒未清,可能休养几天才能彻底好。 但是赶路却是耽搁不得的,他必须赶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他摘了几个野果充饥,又继续往山顶上爬。等到了山顶他俯瞰整个雨林。发现要想不迷路,顺利的走出这片雨林,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下方的一条支流,顺着河流流向的地方一直走。 确定了要走的方向,他就沿着支流一直走。因为身上不适,所以脚程比以往慢上不少。饿了他就抓只山鼠来烤来吃。抓不到山鼠的时候,河边有青蛙,他就烤青蛙,偶尔也抓几只螃蟹来吃。不知为什么,这处河流里鱼特别少。若是有鱼,还能烤来吃,真是可惜。 顺着河流走了两天后,他发现他前方又没路了。他竟然走到了一处断崖。河流则是从断崖处瀑布般顺流而下。已经走到这里了,就没法原路返回了。再返回去时间也来不及了。他看到断崖处有一处藤蔓,正好可以顺着藤蔓往下滑到下游去。可滑着滑着,到离水面还有二十米的地方,藤蔓没有了。 在断崖上往下看的时候,觉得藤蔓离水面很近,可真下来了,却没想到竟然还离着这么远。他一咬牙,跳了。不然还能怎么办,既然不能原路返回,只能往前走。那就只能跳下去。 本来就头痛欲裂,一猛子扎下去,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等他拖着笨重的而湿漉漉的身体爬上岸,整个人虚脱的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后悔啊,一拍脑袋突然就进来前没看黄历,他那天绝对是犯太岁,诸事不宜。不然为什么一进来药箱就丢了,没了药箱,就那么巧又被毒蜈蚣咬了,到现在~跟只落水狗一样狼狈! 真是流年不利呀~好在他休息了一会儿,顺着河流继续往下走的时候没有再出什么意外,一路顺利的走出了雨林。 原来没受伤了时候,若是遇到老虎和狮子,自己都不带害怕的,这回可好,不用说老虎狮子了,他在草原上被一群野狗撵的乱窜,屁股还让其中一只得了便宜,咬到半个腚锤子。好在他躲得快,咬得不深,不然还真能叫它撕下一块肉来~ 甩了野狗,独自行进在人迹罕至的荒原。 一望无际的荒原上,这处草丛异常茂盛,都有成人大腿高了。有风吹来,草儿歪歪身子,岳展就发现草丛里现出一只傻袍子。 他跟傻狍子对视,彼此都吓了一跳。岳展是他身体未恢复有点草木皆兵,狍子大约是没见过长这样的活物,又惊又好奇的打量岳展。 岳展往前走,那狍子竟还在他身后跟了足有一里路才停下…… 第196章 黑衣判官 等他形容狼狈的“逃…… 等他形容狼狈的“逃”出野外生存技能课时, 系统见他一副丐帮长老的样子,不厚道的笑出来声。 “你还好意思笑我?”他想指责系统变态,给他设置了这么难的关卡。可追究起来, 他这一次论理应该比前几次还容易些, 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与大型凶□□锋过。 若不是药箱丢了,这一关对他来说真是小菜一碟。系统啊,就是这么狡诈,滑不溜手,直接不给他抱怨的理由。 只听系统强装镇定的分辩道,“我没有嘲笑你, 我哪有,我是高兴的, 宿主~系统的分数已经刷到了100分,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我也完成了任务。” 这一句话立时吸引了岳展所有的注意力, 也顾不得狼狈了。他完成了?他竟然真的刷满一百分了?上一世自己到死都没有刷满的分数, 在这一世终于圆满了?这么说他这一世可以长长久久的守护在家人身边了? 认知到这一点,肉眼可见的,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虽然形容凄惨, 但不妨碍他呲着大牙, 笑得像个傻子。 “宿主,我的任务完成了, 要走了。”听得这一句话, 岳展脸上的笑意又如云烟般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说他天天怨声载道,埋怨系统压榨人性,让他天天过得比打铁的汉子还累。但是系统陪伴了他前后两世, 早已像亲人一样的存在。 上一世自小母亲就被父亲打跑了,父亲酗酒,有时候对他也拳打脚踢,关心更是从来没有过,所以造就了极度缺爱的性格,若不是有系统在旁边陪伴,谆谆教导,助他自立脱离了原生家庭,说不定至死他都要与那酗酒的父亲纠缠在一起。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系统终归是没有欠他的,反而指引着他走上康庄大道。 “真的要走吗?你还回来吗?” “宿主,我此次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以后会有璀璨的人生,我也要去帮助更需要帮助的人了。” 他懂了,世上一定还有很多小孩,像他当年那样无助,他不能霸占着系统,强求它留下来,想想当年可怜的孤苦无依的自己,他不能那么自私,说出挽留的话。 他抿着嘴角,伫立良久,终是吐出两个字“珍重”。那声音满是晦涩,带着满腔的不舍。 “珍重宿主,临别之际,我再送你一份礼物,这是我这次任务的奖励。” 它说着有一束蓝光就落在岳展的右臂里。他感觉整个右臂暖暖的,肉眼可见的,他右臂上的那处被毒蜈蚣咬中的伤口竟然消失了。 “这是?”他揉揉眼睛,不可思议的摸着那原来伤口的地方。 “能量石。可以接骨续筋。日后你勤加锻炼,有它滋养,假以时日,右臂或可恢复你未受伤前的状态。只是”它语气一转,声音里满是郑重,“若是哪天恢复,还是莫要将消息告诉他人,以后你会明白,没有哪个上位者希望下位者是完美的。有缺点,有不足,才能让上位者放心施展驭下之术。” 许久之后,岳展侧卧在床上,他紧闭双眼,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流到枕头上…… 从来没有流泪的人,以为自己不会流泪的,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也会流泪,还是因为系统的离开。所以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就像他此刻,空荡又酸楚…… 五更天,天将明未明,夜色与晨曦交融。虽然疲惫至极,但是岳展一夜无眠。睡不着,他索性爬起来,先去灶房烧了热水,洗去了一身的污秽。 洗完又在灶台底下添上柴,给自己做了一锅清汤面。添上一勺醋,半勺猪油,一勺花椒油,两勺生抽浇到面上。他尝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前世他还没有桌子高时,父亲酗酒有时候几天醉在外头,系统怕他饿死,就指挥着他做了这么一碗清汤面。氤氲的热气中,他的眼中似有朦胧的水意。他忙低下头吃起面来,仿佛只有吃饱了才能抚慰亲人离开的难过······ 一大锅清汤面,不到半刻钟就让他连汤带水的送下了肚。虽然只是过去了一夜,但是他却是在系统里实实在在待了几天。那几天仅仅是凑合着吃了个温饱。整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吃得自然狼吞虎咽。 吃完饭,从灶房里出来,迎面就看到师父正跟他心爱的斗鸡正面向东方做深呼吸,据他自己说,这样阳气可以进入身体。 邓憬听得脚步声,他一瞥就看到了他的好徒儿,那小子此刻嘴巴上油汪汪一片,得,不用猜,肯定又饿狠了,提前爬起来去灶房找饭吃了。这孩子饭量恁大,怎么还能饿醒呢,像是怎么也吃不饱啊,看来还得跟灶台上一声,以后做的饭菜,量还得再多一些,不够啊~ 又端详了一眼小徒儿,怎么看怎么觉得跟昨日不太一样,仿佛又黑壮士了不少。都说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跟他这么丰神俊逸的师父在一块住了这么久,怎么没陶冶的他温文尔雅些,倒是越长越粗犷了。 说出去谁信这是赶明儿要去考会试的举人老爷哟!倒是出去斗鸡,人家都夸他徒弟长得排场~也没人敢抢他心爱的斗鸡,也算是,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他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见被师父抓包了,他索性大大方方的打了个招呼,就去太学上学了。 许是智商满分的原因,他今日的课业比他往日还要轻松。夫子教授的内容当堂就能掌握了。书卷内容更是过目不忘。师父另外交代需要扩展阅读的资料,他得空了就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他可不知道他翻书的速度,把身边的同窗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这人吃饭牲口,最近看书怎么也这么牲口。这样晦涩难懂的书读得都这么快,被他比的,他们跟弱智一样。真是人比人,气煞人。 白天在书院学一天,岳展收获甚多。到了下学归家,往日里吃了饭,不陪师父出去的时候,他就回屋去系统练习武举课程。 可今晚他回到屋里刚要要去系统里训练,走了两步脚步就止住了。系统早就走了,他去哪里训练,他不用训练了。一瞬间失落不已。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多年养成的习惯,一闲下来身体也极度不适应。 以前每天夜里都是训练完,身体精力全部都耗尽才睡觉。这下可好,躺在床上跟个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心里烦躁,他爬起来就出了屋门。既然睡不着,不如找点事赶。他直接去灶房扛了两麻袋麦子就去磨盘那里推起磨来。 他的举动成功引起了在院子里跟一排斗鸡一起吞吐月华的师父的注意。 以前这懒货到这个时间早都熄灯睡觉去了,今天怎么不睡,还磨起面来了?莫不是因为最近要科举,压力大?理解,谁都是从那里走过来的。 不过令邓憬没想到的是,磨面仅仅是个开始。第二天晚上他就将家里买来烧火的木头,都砍成了厚度均等、长短适中的柴火,还堆放在墙边,排得整整齐齐。第三天晚上更是将家里的院子打扫的一尘不染,将院里的水缸都灌满了水。 他这一番动作,成功弄得家里几个下人人心惶惶,以为主家是嫌他们干活不利索,要将他们打发了。这样钱多,事少,主家宽厚的人家可不好找,于是纷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抢着将手里的活计干好。 岳展可不知道他这无心插柳,出了奇效。到了第四天晚上,见家里实在没什么事可干,他就出去逛荡了。他一出门,家里的下人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可别再跟他们抢饭碗了。 岳展在闹市上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千味楼。此时客人都已经饱餐归家了。店里几个小二正在擦桌子的擦桌子,刷碗碟的刷碗碟。 因为经常来,店小二们都已经跟岳展熟识了。知他是东家的朋友,忙上前招呼他,岳展让他们自去忙,不用理会他。他自己去到后院,看到角落里一堆未劈的柴火就手痒的不行。 挽起袖子,拿起斧头就开始劈起柴来。等店里的伙计们忙活完,陈江冉也将今日的账理完了,让伙计们回家去后,她听到后院有框框的声响,过去一看,就见那岳公子已然劈了一地的柴火,此刻还在劈呢! 她忙上前制止,奈何岳展正劈得起劲,怎么说都不停手,这架势,劈不完不罢休。她跟邓憬也想到一块去了,估计要参加会试,心里有压力,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索性由着他了。 果不其然,等他劈完所有柴火,大呼一声,“爽快~”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今晚的体力算是消耗完毕了。 “你这一身气力用在劈柴上着实可惜了,若是用在除暴安良上,才不负平生所学。我若有你这般本事,当怀鸿鹄之志,展骐骥之跃。”陈江冉说着给他递过来一方帕子。她是见识过岳展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点一盏灯都会驱散暗夜的凉,成为别人前行的曙光。 岳展接过帕子擦汗,一直到回家路上都在思索着陈江冉说的话。 待到第二日晚上,夜幕低垂,微风轻拂,万籁俱寂时,岳展穿着夜行衣从卧房出来,悄然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一轮明月高悬天空,街道两旁房屋在月色下投射到地上长长的影子,有一黑衣人,行走在瓦楞之上,他的身影孤独而威严,手持一柄长剑,守护都城百姓的安全。 从此都城的大街小巷,“黑衣判官”的美名开始流传… 第197章 会试在即 等岳展慢慢适应了系…… 等岳展慢慢适应了系统不在的日子, 新年也悄然到来了。 因为翻过年接着就要在都城考会试了,所以今年他留在了都城过年。师父乐的天天喜上眉梢。 自打孩子在外做官,多少年了, 都是他们老两口自己过年。今年好了, 有最得意的小徒儿陪在身边过年,可不高兴坏了。 离着过年愈近,邓憬就让下人多多采购粮食,鸡鸭鱼肉。今年过年家里人多,要多多采购,务必要过个丰年。下人应下退出去的时候, 心里还腹诽呢,可不就是得多多采购嘛, 您认的这哪儿是徒儿啊, 分明就是那“吞粮兽”。一个人的饭量都赶上四五个壮劳力了,若是自己地里刨食, 收成还不一定够吃的。 这位举人老爷倒是不用下地, 听说还要考会试呢,那会试一进去就要待好几天,就这能吃的劲儿, 也不知道考会试那会, 饭能不能带够了, 可别把考篮都啃了充饥。 被他吐槽的本尊,此刻正在看着一本小册子, 看得津津有味。这册子还是同窗传给他的, 书名是《群星璀璨龙虎榜》,上面罗列着本次参加此次会试会夺魁的热门人选。要说这册子为什么这么出名,还不是前几届的一甲都被它押中了, 竟无一漏网之鱼。 册子里人物介绍的先后是按照编者认为的夺魁几率由高到低排列的。同窗传给他的时候还为他鸣不平呢,凭什么他们太学成绩第一的岳展却在册子的最末页。 要说岳展现在史论、实务、经义水平如何,作为太学成绩排名第二的谭竹韵他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他从最开始对对手的不忿,到后来正视,到尊重,到现在拜服。 他每次觉得他又进步了一步的时候,成绩出来一看,他那位“小师叔”人家早就往前飞了一段了。 他将他远远甩在身后,他撵得快要累死了,真的好累,感觉有种太监包圆了青楼,守着一水的莺莺燕燕,却无法施为的无力感。谭竹韵都这样了,更别提其他同窗的感受了。对比着岳展的进步速度,他们就是一群磨了一天磨还被夫子再抽上一鞭子的驴。 这种连个背影都追不上的对手,同窗们的态度出奇的一致,打不过就供着,拜服的五体投地。如今他们拜的这位,却位列会试夺魁热门人选的最末,这简直是对他们太学的侮辱。 大家都在为岳展的排名鸣不平,岳展反倒像个吃瓜群众,瞪大眼睛认真端详起里面一个个人物。不错,这小册子,不仅有文字还有人物的肖像。 哟~这里面还有熟人呢,当年的乡试舟山府第一、二名牧静远、岳承霄都榜上有名。还有他的师侄谭竹韵也在册子上,翻着翻着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的肖像,这哪是他啊,一看这肥头大耳的长相,画的提神又醒目,再凶的狗见了都会绕道走。还有这身形,五大三粗的,臀部还往外突出了一块,他什么时候有蜜桃臀了。整个肖像还比其他人大一圈。还有那下巴上的一圈是什么玩意儿,他什么时候蓄满络腮胡子了。 肖像的下面还有密密麻麻的介绍他的小字。左不过是说他身高八尺有余,膀大腰圆,有武艺傍身。虽这几次考试位列太学成绩之首,但是乡试成绩位列举人之末,成绩不稳定。此人毅力极强,右手废,习左手书成,终续科举路。 看着看着他就琢磨出味儿来了,排在前面的画像俱是仪表堂堂,面如冠玉,貌若潘安,越翻到后面画风就越来越抽象了。 谁能夺魁他不知道,但光从这本小册子的肖像上看,群星璀璨龙虎榜丑男排行榜,他居于榜首了,而且还是一骑绝尘的那种。 看完他整个人就不好了,肉眼可见的要郁卒了。同窗们都以为他是因为被排在最末,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难过的,纷纷上前安慰道, “长卿,你莫要难过,别人不相信你,我们可是相信你,以你的实力一定可以在会试上大展宏图,一举夺魁的。” 另一个也说,“就是,就是,他们这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呢!” “前几届状元、榜眼有没有肖像,让我观瞻观瞻。”岳展垂头丧气的说道。 “这你可问对人了。”同窗徐淮听到此话就面上像只傲娇的公鸡,一边从抽屉洞里掏一边跟王婆一样自卖自夸道,“不是我跟你吹,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将龙虎榜前几册都买齐全了的,如今可不好卖,尤其是第一册,有价无市呢~里面前几届的状元、榜眼、探花可都在册。”说着,将自己集的五册都递给了岳展。 他还在一旁充当起了解说,在岳展翻阅的时候一一将他们指了出来。 岳展看完总结,跟自己猜的一样,圣上竟然是个颜控。选的一甲无一不是俊美少年,美鬓大叔。 能出这种册子,而且押中率这么高的那不仅消息灵通,还是人精哩,最会揣度皇上的喜好。看来他这一款不太符合当今圣上的审美呀!或者不能说不太符合,而是太不符合了。 这是继丑男榜榜首后,又是一重打击:皇上是个颜狗,在皇上眼里他长得也很苟。 虽然抱紧系统大腿刷了个满分的脑子,但是生命中任何的馈赠后面都有价码,都得付出代价,看来他的代价还不止汗水,这大块头,这虎躯,想争一争这一甲之位,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为什么一定要争这一甲之位呢,大概是每个科举人的梦想:从总角小儿到成年,伏案寒窗苦读十数年,谁不想位列一甲,衣锦还乡?他生在俗世,也是个俗人! 何况他记得有一年还给他爹画过一个大饼,要给他考个状元回来。喜得歪坐在太师椅上的爹,呲着大门牙,笑着说,那以后他不得成为族长的座上宾啊,他还就这样坐着,也无人敢挑剔他。从小他爹在族老们那里就是个二流子的形象,文不成武不就的,还不事生产,好吃懒做。他也想有朝一日被曾经瞧不起他的人奉为座上宾呢! 不管怎样,沮丧了半天后,岳展还是重打精神,迎难而上。毕竟离着殿试面圣还远着呢,等过了会试这一关再说吧…… 爆竹声声辞旧岁,锣鼓阵阵迎新年。大年夜,还没吃饭岳展就听他师娘就在那厅堂一角供奉上了饭菜。一边供奉一边嘴里还念叨着:请仙人一定要保佑我家岳展科考顺遂无虞,皆得所愿。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见她低头一拜,露出了她供奉的画像,他没看错吧,竟是一幅灶王爷木板雕版年画。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灶王爷是保家宅平安的,跟科举也不搭边呀~ 据他所知,若是要保佑科举金榜题名,一般都拜魁斗星君,朱衣神君,文昌帝君也就是文曲星。 岳展瞥了一眼师父,见他此刻嘴角抽搐,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就知道这应该不是师娘第一回干这事儿。不过师娘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承她这份情。果然,师娘拜了三拜以后,就笑盈盈的走过来,拉着岳展絮叨起来。 “以前啊,睿儿科考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跟神仙祈求的,你猜怎么着。”她的眼睛亮亮的,笑得弯弯的,一脸慈爱的望着岳展,“转年呀,他就考了个状元回来~可灵着呢!” “是嘛,谢谢师娘,那我有仙人保佑,一定会考的全会,蒙的全对。”岳展配合的说道。老人家哪个不爱这种句句有回应的后辈,真是个好孩子,乖的很嘞~ 这种偏爱在吃饭上表现的更为直接。饭桌上,师娘一个劲儿的给岳展夹菜,把夫君晾在了一边,那边可不急眼了。 “夫人,你再夹,他碗里的菜都快溢出来了,呶~我碗里都要空了,你可不能厚此薄彼。”邓憬无不委屈的端着自己的碗给夫人展示道。 没成想换回来的是个大白眼,“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能跟年轻人比?吃多了晚上不好克化,吃这些就行了。”听听,句句不说他,但句句都在说他是个糟老头子,唉~扎心啊! 不管怎么说,老两口有了岳展陪伴,今年过年家里热闹了不少。往常一桌子的饭菜都动不了几下,今年就所剩无几了,大部分都祭了岳展的五脏庙。他那吞山填海的饭量,这一桌子的饭菜刚刚好。 过完年后,随着离着会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岳展也开始准备起他会试的干粮来了。 会试要考九天六晚,每次考三天两晚后回家休息一晚。 他跟三年前一样,提前给自己做了火腿肠,卤蛋,又做了下饭三件套:香菇猪肉酱,八宝酱菜,浓汤宝。 又自备全套厨具,可以现场煎炒蒸炸之外,再备下三天的干粮。 同三年前不一样的是如今身边多了个吃货。他的火腿肠一锅一锅的蒸,师父就在旁边一根一根的吃。一边吃还一边品评“这个好吃,这个好吃,就着馍馍吃刚刚好,这个是什么呀?是江南美食吗?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也不早做点孝敬为师。” 又问岳展那些瓶瓶罐罐是什么,岳展一边介绍师父一边品尝,岳展介绍完后总结说它们都是用来下饭的。 惊得邓憬瞪大眼睛,“你还用下饭吗?你带的饭都不一定够吃,还用下饭?别带了。”说着就要往自己怀里搂。 一想到要在考场里辣眼睛的臭味里进食,急得岳展直喊,“都说民以食为天,我要是不带上,我的天都塌了啊师父!而且没有食欲,也会影响我文思如泉涌啊师父!”好容易才从师父那虎口夺食,将这辛苦做出来的胜利成果保住了。 第198章 令人激“冻”的会试 庆明二十…… 庆明二十二年二月初九这天, 是大魏朝三年一次会试开考的日子。 这天虽然没有下雪,但是春寒料峭,寒风呼啸着一遍遍侵袭着光秃秃的树梢, 地上的霜雪薄薄的积了一层。 卯时, 天刚刚放亮,太阳将将露脸,举子们已经在贡院外等着,在寒风里冷得打摆子了。 才不过一会儿,一个个就冻得跟孙子似的,哆哆嗦嗦的, 都不自觉的跺跺脚,搓着手, 哈着气, 这种酷寒天气里,要是把手冻僵了, 还怎么考试。 等得焦心的时候, 贡院的门终于开了。众人自觉的提着考篮,排成长队,依次通过检查。 到岳展的时候就见那负责盘查的吏员看到他的一瞬, 眼珠子都瞪圆了许多。对比着怀里的卷宗上下打量他, 检查完他携带的考篮, 又让他背过身去搜身。 搜身的时候,可能岳展太高了, 那吏员有点够不着, 他使劲踮了踮脚,还是不行,就让岳展往下蹲蹲。他也配合, 不过这一蹲可能是一用力,全身都用了力,他不合时宜的放了一个响屁。 沉寂又压抑的氛围里这一声动静可以说非常突兀了。后面的考生有的低头失笑,有的掩面而笑。 边笑边不约而同的悄悄拿眼儿打量那被搜身的壮汉,这人咋长得恁高啊,论个头,也是本届考生之最了。 笑得最欢的就属岳展身后这位考生了。见他呲着一口牙,半天没闭上嘴,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岳展也不恼,眼珠子一转,先是朝空气中闻了闻,然后煞有介事回身问,“什么东西糊了?” 周围的人一听,果然都用力的嗅了嗅,然后相互摇头,没闻到啊。这些人还在云里雾里呢,落在他们后面的谭竹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险些笑岔了气。 他们这一吸,可了不得,都疯狂的吸光了他的屁。他的小师叔,真是个人才。 见后面这位大兄弟笑得欢,众人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被戏耍了。想找那始作俑者的麻烦,那位早已经检查完毕闪身进入考场了。 真晦气,吃了个屁。都还没开考呢,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进去的岳泡¥沫¥独¥家展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号舍,这次他运气不错,离着臭号很远。他一边放下考篮,一边打量着号舍。 跟乡试的环境差不多,号舍上方倒是有瓦片遮身,不过下面三面墙,最后一面四敞大开。乡试八月里还好,这可是二月,冬寒未尽之时,别想存一点热乎气儿。当年景川先生可不就栽在这里。 号舍里面两块号板一上一下的放置。倒是看着比乡试的时候新一点。打题的时候屁股坐上一块,卷子铺上一块,在上面答题。需要睡觉的时候,就将上层的号板拿下来跟下层的号板拼在一起,权当床用了。他身高八尺有余,这小床他只能勉强将自己团在上面。 待他归置好考篮,在狭小的考舍里坐定,随着主考官大人宣读完考场纪律,一声令下,自有吏员将卷子逐一递到他们手中。 今天是会试的第一场,考的内容是四书三题,诗一题。这对岳展来说难度并不大,他暮色将至时已然答了两道题。 答完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照这个速度,他的时间应该很宽裕,不用挑灯答卷。 他放下笔,动了动身体,发现腿脚已经冻得没直觉了,耳朵也冻麻了。这鬼天气,北风呼啸,相当于在室外坐上一整天,是个人都能冻傻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虽然他身体一直很好,但也不是铁打的。得赶紧吃点热乎的暖和暖和。 于是他将卷子小心的放起来,这才拿出锅子烧水,下了一锅面,放上自己做的浓汤宝, 再放点干菜,一锅热气腾腾,鲜香十里的骨汤面就做好了。 他将卤蛋放到锅里权当加热了加热,这卤蛋还是陈江冉做的,她说这个这个顶饱。他剥了五个放进去。 待了片刻,就着过锅子,连汤带面,吃了个干干净净。热气腾腾的面下肚,身上果然暖和了不少。 他在做饭的时候,那诱人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自然吸引了坐在上首的主考官荃大人的注意。上了年纪的人,牙口不好,就爱吃面。闻着馥郁的面香,真是让人垂涎欲滴。他看到下面那后生做好面以后吃得津津有味,馋的他哈喇子都要淌下来了。 怎奈贡院给他今晚安排的晚饭是炊饼和几样小菜。他被那后生勾的除了面,什么都不想吃。勉强就着面香吃了几口炊饼,胡乱夹了几筷子小菜就停下了筷子。 唉~吃的还不如个考生舒坦~ 岳展可不知道他被人羡慕了,不过这只是开始。饭后没多久,他就将两块木板放在一起,将自己缩在上面,怀里揣了个汤婆子,盖上毯子就呼呼大睡起来。 年节里,流窜着打家劫舍的匪徒多了不少,他最近天天夜里很晚才归家。若不是今天要早起来考会试,他昨晚也会出去的。所以他真是缺觉啊,又答了一天的题,已经筋疲力尽。困得他~一闭眼就睡死过去了。 没过一会儿,他的呼吸声音开始有摩擦的感觉~“呼噜~呼噜~呼噜~” 寂静的夜里,那挑灯夜战,奋笔疾书的考生听到这声音,真是提神又醒脑~ 堂上坐的荃大人寻声望去,哟,这才多一会儿,呼噜都打上了。 唉~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就这样岳展就像池塘里的青蛙,树上的蝉,一人独奏到天明,有那睡不着的都成了他的免费听众。 第二天一直到太阳高升,他才睡眼惺忪的睁开眼,顶着个鸡窝头,伸了一个大懒腰,一阵寒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哆嗦~卧槽~怎么这么冷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他,坐起来懵懵的看着四周,脑子里全是:我是谁,我在哪儿?反应过来才想起他这是在会试的考场上呢。 他觉没点热乎气,于是趿拉着鞋子,赶紧爬起来,将带的牛肉丁拿出来放进锅里给自己煮了一锅大米肉粥,把那坐在上首的荃大人又香迷糊了。 他手里的糕饼也不香了,现在的年轻人真不讲武德,这到底是要考验考生还是要考验大人呢? 白日的阳光虽然看着好,但照在人身上一点热乎气都没有,还是岳展吃完饭,手脚才暖和过来。他将桌案放好,又开始了继续答第三题…… 第一场考试结束,虽然冻成了狗,师父一边让下人给他端来姜汤喝,一边还说他幸运呢,考试的时候天气晴好,没遇到下大雪。若是遇到下雪天,那才酸爽呢! 要说他师父那张嘴啊,跟开了光一样,好的不灵,坏的灵。第二场考试,天上就开始洋洋洒洒飘起雪花来。 他这一场考的是五经,一共要答五道大题。但是发下卷子来一上午了,他只浏览了一遍卷子上的五道题,就匆忙收起卷子来了。 他为什么不答题?不是没想好,是答不了卷子。天上一直在下雪,而且最“妙”的是刚好吹着呼呼的西北风,他们考舍又坐北朝南开,西北风可不就夹着雪花直接灌向考舍嘛! 岳展他人虽然坐在考舍里,但是真是被吹麻了。雪花粒儿兜头就落他一脸。这还怎么答? 既然答不了,索性只在心里先琢磨着怎么答,等风停了,雪歇了再落笔也不迟。 第一道经义题是: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这句话出自《周易.系辞下》,意思是吸引人们到来,聚集各个地方的货物,以物换物后,大家都可以带着想要的东西离开。 而交易不止限于大魏内的市井中,也可以与其他邻邦互通有无,甚至开放港口。要将交易的作用发挥到最大的功效…… 正想着,一个青年嘶哑的喊叫打断了他的思路,“啊,我的卷子~”。 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答卷的时候被风雪吹的,墨迹污了卷子了。污损的严不严重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考场喧闹会被逐出考场。果然他很快就被两个官差拖了出去。 过一会儿,又是一声凄厉的叫喊,肯定又是哪个忍不住答题的,毕竟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答不了题,换也很焦心呐! 可老天好似就存心不让考生们答题一样,过了晌午,那风竟然隐隐比上午吹得还猛了。 岳展正想着第二题,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该怎么答呢,就见周围考生陆续开始答题了。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下午陆续有考生污了卷子。他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雪不下了,风也渐渐止息才研磨,提笔,一气呵成~ 他一连答完了四道大题,烛火的亮光渐弱,他抬头才发现一根蜡烛竟然已经用到底了,夜已经很深了。第五道题是最后一天下午交卷前才答完的。 对比第一场考试的从容,第二场考试结束岳展多了些许狼狈。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是一众出来的考生中状态最好的了。其余的考生不是污了卷子垂头丧气,就是发了高热,能走到贡院外还是好的。有的在贡院里就烧的晕过去,人事不知,最后被担架抬出去的。 待到第三场考试的时候,岳展发现来参加考试的人竟然少了四分之一有余。这次考的内容是策论,依然是五道题。问的是治水、盐铁、吏治、科举选举人才问题、及藏书等问题。提出的问题都是时下对大魏来说亟待解决的。 这些问题自然难不倒岳展,不提他的知识储备量,他的对策是以纵横上下五千年的眼光提出来的,别人都只缘身在此山中时,他已经登临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了,因此答得十分顺畅。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会试最后一天他也很“荣幸”的中招了,发起了高热~ 第199章 拔剑相助 具体表现是身上热乎…… 具体表现是身上热乎乎的, 鼻子还流鼻血了。得亏他运气好,血滴在了草纸上,不然污了卷子, 只能三年以后再考了。 待到考完, 师父早早派人来接,家里早已预备好了大夫。 “大夫,你给我看看是不是发高热了。我觉得身上热乎乎的。”一见着大夫,岳展就一边摸着头一边问起来。 一听这话那花白头的老大夫也不敢大意,仔细给他把脉,一番望闻问切, 面色越来越沉重。 邓憬在旁边也着急啊,他可听说了这次会试有一多半考生都发高热了, 有些病的厉害的从贡院出来已经拖成伤寒了。更有两个在贡院里就没了气的。 老大夫没有回答岳展, 而是拱手对邓憬道, “邓老先生, 恕我才疏学浅, 令公子气色饱满,不像是高热,倒像是~”见大夫面露古怪, 邓憬着急问道, “倒像是什么?” “倒像是~补过了。” “补过了?” “对, 敢问公子,这几日在贡院是不是吃了什么大补之物?” “大补之物?我能吃到什么大补之物, 在贡院里吃的东西都是勉强温饱, 吃的还不如平时呢!”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就是前两场把我冻成狗了,我第三场将一壶酒倒进竹筒里拎了进去, 晚上睡觉前喝上一点,暖和暖和身子。” “什么酒,哪里拿的?”邓憬直觉不好。 “就在那边橱柜最边上,我看着有一壶用红瓷瓶装着,上面落了一层灰了,不能浪费了不是。我还请示了师娘呢!”他随手一指拿的方位。 “哎呀~那~那是鹿鞭酒,还是你大师兄送来的。算算时间,得有个十年头了。你师兄也是,狗长犄角闹洋事,我那时候也一把年纪了,喝那个作甚,所以一直没开过封,倒让你小子尝了鲜。”原来是十年陈酿鹿鞭酒! 难怪,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又没开过荤,这酒后劲能不大嘛!可不就~补过头了。 他就说,他高热怎么还流鼻血了?怎么还这么有精神呢?身上还跟揣着个小火炉一样热乎。 原来是虚惊一场,属实人生八大喜之一。邓憬也长舒一口气,不过话说回来,他小徒弟年纪也不小了,婚事可不得提上日程了。他家睿儿像展哥儿这般年纪的时候,孙子都满地跑了。 人家父母不在京城,他作为师父可不得尽尽责任。不过这种事男人不如女人擅长。他回头得跟老妻商量商量,让她帮着张罗张罗。 岳展可不知道他的婚事让师父提上日程了。旁人一场九天的会试去了半条命,回家都倒头大睡。他倒好,阴错阳差喝了一壶鹿鞭酒,亢奋的入了夜,跟打了鸡血一样,睡意全无。 既然睡不着,索性提上剑出去走一圈。这几日他不在,不知道之前被他打跑的那些打家劫舍的宵小有没有吃了教训,老实了。 这不巡到西城根儿的时候,不意竟然听到了器械相交的打斗声。此时已经是子时了,万籁俱寂,只有间或一两声的更夫打更声。 他几个飞身就落到了一处屋檐上,远远就瞧见有四个蒙面人正与一个穿着大红色锦衣卫飞鱼服的青年激战。那锦衣卫没有蒙面,所以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竟是许久未见的章君屹。 他此刻被那四人团团围住,那四人武功都不在他之下,而且更要命的是他身上还挂了彩,左肩上被刺了一刀。因他的飞鱼服颜色鲜亮,所以虽然此时在暗夜,那伤却格外明显。另四人因为穿着黑衣,岳展暂时看不出对方是否受伤,但是看身手如此矫健,应该没受什么伤。 只听其中一个黑衣人沉声道,“怎么样,章大人,还是速速投降,跟我们兄弟几个走一趟吧!别做无用的挣扎了!” “跟你们走?跟你们走,说不定更惨,让我想想,你们怎么审人~活着扒皮抽筋?还是做成人彘?还不如这样,拼到最后来个痛快。” “你只要将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我们主上自然会留你一命。若是弃暗投明,以后的荣华富贵更是享之不尽。”那黑衣人循循善诱道。 “留我一命?”他勾唇嘲讽的一笑,“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那是白日做梦,想都不要想。我章某只为朝廷办事,不像你们这群走狗,谁有吃的跟谁走,至死都不知道什么是家国大义。” 那黑衣人被章君屹骂到痛处,不禁咬牙切齿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上,莫要留手。”说着先一步出剑,白蛇吐信般剑指对方要害。 那剑出的又快又狠,章君屹好险才避开。其他人见领头的动手了,也纷纷出剑。 章君屹挡了一剑,又狼狈的避开一剑,可最后那人一剑,如寒光般已经到了他眼前。那长剑疾刺,他来不及反应,心跳如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刺向胸口。 可电石火花间,那剑竟然在离着他胸口一尺的位置停下了。就见那黑衣人不可思议的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他也跟着望去,发现那黑衣人胸口此时竟先一步被插了一把剑。那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悄无声息,无知无觉间直接将他刺了个对穿。 剑被抽走的瞬间,那黑衣人立时倒地,露出了身后持剑的男子。只见他也穿着一身夜行衣。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狡猾的眼睛。 但是身高却掩藏不了,这人身量极高,足有八尺多,虎背熊腰,左手握剑站在那里,即便不动,气势也逼的人不自觉的倒退。 旁边的黑衣人见同伴突然被刺身亡,而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竟然一无所觉,不禁汗毛直立,将剑放在胸前,警惕的看向来人。 还是为首的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左手握剑,开口试探道, “你是“黑衣判官”?” 岳展可不知道最近被市井百姓封了这么个称号,只扬眉信口胡诌道,“什么黑衣判官白衣判官,老子是十殿阎罗殿里管罚恶的判官。你们作恶太多,今日我就是奉命来取你们狗命的。”朋友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而且敢杀朝廷命官,这一伙人肯定无恶不作。 “好大的口气,不过是江湖小丑而已。”那为首的黑衣人语气里满是不屑。 “刚刚没留意叫你偷袭成了,用下三滥的手段杀了我兄弟,还这么嚣张。既然你想管阴司,爷就送你一场阴曹地府的富贵~”说着挥剑斩去,岳展提剑去挡,两人双剑相交,火花四溅。带头的黑衣人不意对方力气竟然这般大,这一挡,让他拿剑的手震到发麻,险些握不住剑。 见对方有真章,随不敢大意,用尽全力刺杀开来。这边两人刀光剑影间,就交锋了十几回合。 那边人也没闲着,剩下两个黑衣人也剑指章君屹。去了两个对手,只剩下两个,章君屹暂时有了招架之力。他紧握剑柄,肌肉紧绷,将全部力量集中在剑上,长剑挥出,奋力与对方较量着,僵持着。得亏伤在左臂,而他善用右手,不然早被卸了武器,在连缠斗都做不到。 他这边与那两人打得难舍难分。那边却突然没了动静。那两个黑衣人似乎也发现了,转头一看,就看到了恐怖的一幕,自己领头先是一动不动在那站着,而后手中的剑应声落地,他只来得及摸到脖颈处一丝黏糊糊的血渍,就跟剑一样栽了下去,抽搐了一下再无半点声生息。 “大哥~”那两个黑衣人同时叫道,分心间一个被章君屹刺中后背,那刺中的,忍着疼痛跟另一个道,“你赶紧走,我来断后。” “来都来了,不如去跟你们大哥一起逛逛十殿阎罗殿,谁让你们不信我是那儿的判官。”岳展说着提剑向着两人走来,他的剑尖还流着鲜红的血迹。 那两人被岳展跟章君屹一左一右包围着,见走不掉,只好强打精神应对。可他们大哥都只接了十几招就被击杀了,他们跟岳展过招,只觉得对方剑光如影,快得让人窒息,突然眼前一花,脖颈处传来刺痛,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见那二人都倒下,章君屹长舒了一口气,扶着剑柄立在那处,喘得跟老狗一样~ 还不忘跟岳展道谢,“多谢岳兄弟你出手相救,不然我命休矣。”对方虽然蒙着面,可他一开口就听出了是岳展。当年武艺惊人的少年,此时这身手用惊才绝艳形容一点不过。 岳展没接他的话,反而一脸好奇道,“你这又是掘了谁家祖坟,还是把哪家的挫骨扬灰了?这是又添了仇家?”见对方面色如常,他又神来一句, “不会还是之前那一伙吧?” 章君屹面上一滞,随后无奈的笑笑,岳展猜到许是这是机密,没法宣之于口。但还是嘴欠的刺挠道, “算算上次,我一共救了你两条命了,我们上一辈一定是隔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或是野种之辱。让我这辈子还不完,根本还不完呐~” “说实话,以前都是人家欠我章某人的恩情,到了你这儿就掉了个个儿。”章君屹无奈的摊摊手,随后又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快离开这里,一会儿五城兵马司的人就到了,明天中午东来顺酒楼,还请赏光。” “千味楼吧!”那东来顺就在千味楼斜对面一家,作甚要去竞争对手那里去吃! “好说。”见岳展应下,他答应的也痛快。 第200章 深恩难报 第二天千味楼二楼花…… 第二天千味楼二楼花涧厅内 章君屹端起酒杯给岳展斟酒。现在能让他斟酒的可不多了, 不过这位还是有资格的,谁让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还救了两次!短时间内看着也没有报答的机会。 他一边斟酒一边好奇道,“你之前为什么没去西二胡同拿银子?” “有些事情耽搁了。”岳展随口胡诌道。刚来京城那会儿事多, 书院里过得也不顺遂, 可不就被牵扯了精力,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了。等到后来日子慢慢渐入佳境了,反倒将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是欠你的银子。”他从袖间掏出一张银票。岳展抬手接过,展开一看,喔哦~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你这给多了,我也就花了百两之数。”岳展刚推回去, 转而又被章君屹推回来。 “不多,剩下的权当请岳兄弟吃酒了。” “既然你执意要给, 再推拒该生分了, 那我就收下了。”他接过,嘴巴笑得要咧到耳根了, 特别嘴欠的来了一句, “进了锦衣卫,发财的机会是不是特别多?是不是个个跟你一样肥的流油?” 见他暗指他贪腐,章君屹眉毛一挑, “不然你把银票还给我?”岳展一听, 往袖子里塞钱的动作麻利了不少。 “放心, 钱都是干净的。我们每天干着掉头的差事,月银自然给的足, 再说当今圣上是仁君, 最是体恤下属。” “呶~这是你的玉佩。”见对方收了银子,从怀里掏出他的玉佩,他赶紧双手接过。 “既然这么宝贝, 当初还舍得当信物?”见他这样郑重的接过,他忍不住吐槽。得亏他没弄丢,若是他要是弄丢了,他怀疑对方会嚎啕大哭一场。 “我是真后悔了,谁能想到,你是一去不复返。”他回去以后,悄悄查了岳展这个人。没想到一查发现,太学还真有这个人,而且对方是如假包换的举人老爷。此人出自岳麓书院,他这才想起来,怪不得名字这么熟悉呢,可不就是前段时间献出了治水良策的青年,圣上因此龙心大悦。 可那段时间他干什么都被人盯着,未免打草惊蛇,他才一直没去找他。没想到对方也忍得住,一直也没来拿银子。 明明那时候表现的那么贪财,将他花费的银子一笔笔算得清清楚楚。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 看岳展此刻龙精虎猛的样子,章君屹不由问道,“你不是刚考完会试吗?”见他点头,心下更惊疑了,“我可听说这次会试的举子们十之八九都被一场风雪吹倒了,在家卧床养病呢,医馆里也都人满为患了,怎么就你这么生龙活虎的,不像啊。” “不是还有那十之一二吗?就不兴我在那一波人堆里?” “我没记错的话,昨儿刚考完会试吧,你就算没病倒,也不至于大晚上不睡觉满城跑吧。” 岳展可不能说自己喝了鹿鞭酒亢奋的,不然会被对方笑死。“我这不是在家掐指一算,你昨晚有一劫,赶着去救你嘛!” 他似是听了进去,面上是一副了然的神情,“看来我运气很好嘛~遇到了黑衣判官~” “什么黑衣判官。”昨天那黑衣人好像也说了一次,这哥们又说,弄得岳展满脑子都是问号。 “看来你还不知道,现在市井里都疯传~最近出现了一位侠士,夜里巡夜保护百姓安全,因他穿一身黑衣,都城百姓都叫他“黑衣判官”。据传,此人身量极高,身形挺拔,”他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他的左手,“一手左手剑使得出神入化。你别跟我说你不是?”不然为什么昨晚那么巧合。 岳展这会才明白,原来“黑衣判官”说的就是他呀!他嘴角擒起一抹笑意,虽说施恩不图报,但是付出被人尊敬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见岳展这样,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黑衣判官是他准没错了。 他顿时心生佩服,举起酒杯道,“让我章君屹服气的人没几个,岳兄弟,你算一个。不仅能文能武,而且有一副侠义心肠。我敬你一个。”说着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我不图那些虚的,只想畅快做点实事,还请哥哥为我保守秘密。”饮完酒岳展不忘叮嘱道。 “我明白,世人追逐浮名,皆被浮名所累,我亦不能免俗,你年纪轻轻能堪破浮名,他日若能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一定会是个好官。” 岳展一听,朗声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岳展想起昨晚上的黑衣人,不禁正襟危坐,倾身小声耳语道,“你的麻烦还没解决吗?” 章君屹先是苦笑一声,又独饮了一杯酒,才闷闷的道,“解决?怎么解决,那厮躲在暗处,连圣上都不知该如何解决,更何况我这这等尘世一蜉蝣? 这两年这样的暗杀次数太多了,之前都化险为夷了,只是这次对方派来了顶尖高手,我的同伴又被巧妙的支开了。不过还好,我命不该绝,让你又给一锅端了,那人应该会老实一阵了。” 岳展一听圣上两字,眼皮就发跳,若是连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人都解决不了,那一般人更无能为力了。不过看着同生共死过的患难兄弟这样苦闷,他也于心不忍, “你身上还有伤,少喝些。若是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虽说我没有权柄,一把子力气还是尽够的。” 章君屹内心实在苦闷,今天喝了两杯酒,难免多说了,他也不想让他卷入残酷的争斗中,随说道,“有你这句话,我算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咱们好不容易才碰回子头,今天不提那些不开心的,吃菜,吃菜~” 于是岔开了这个话题,顺便问起他在京城的近况,聊着聊着,门开了,不用看,肯定是小二上菜了。 果然,一阵清爽的橙香扑鼻而来,紧随着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风铃般清脆的声音, “岳大哥,呐~你爱吃的蟹酿橙来了。”说话间,陈江冉已将菜放到他跟前的位置。 “我刚还想点来着,看菜单上没有这道菜!”他刚刚点菜的时候翻了整个菜单也没找到,这才想起来,如今是二月里,莫说是蟹子,就是橙子也是那稀罕物,自然不会有这道菜。 她秀眉一弯,灿然一笑,“别人来点当然没有,你来肯定有的。”她最近心情甚好,小远自从去到太学里,成绩一直在提升。而且听小远说因为岳大哥在太学里看顾着,旁人都不敢欺负他,因此书院的日子可以用岁月静好来形容了,这也是对他来说极为珍贵的时光。 因为下了学,他还要打理家里一些庶务。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是府里唯一的撑门柱,万不能让人糊弄了去。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在旁的十几岁少年身上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常,对陈思远来说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因此对提供这个环境的岳展,姐弟俩只有感激的份。 见陈江冉上完菜走了,岳展还望着她离去的地方发呆。 章君屹面上不由一乐,“呦~这是千年铁树开花,老光棍也开窍了?” “要你管?”岳展原来也没想过自己婚事,毕竟以前有系统压着,若是自己25岁之前完不成任务,性命就此终结,他还是不连累人家姑娘了。毕竟在古代,女子本就活得不易,他连自己性命都没法保证,何苦祸害别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完成了任务,这一世他会长长久久活在大魏朝,自然心里也就有了些想头。 见岳展的反应,章君屹是情场老油子了,焉能看不出不寻常来,于是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想成家是好事,但听哥哥一句,这女人可碰不得。”他们做锦衣卫的,干的就是网罗天下情报的差事。这位姜夫人,他自然所知不少。 “她不仅是寡妇,还是望门寡,夫家还姓姜。” “姓姜怎么了?”岳展抬眸问道。 “他们姜家父子不仅为国捐躯,在圣上那都是挂了名号的。这个还有佐证呢! 十几年前,姜老夫人还年轻时,有个醉酒武官觊觎她的美貌,爬了她家墙头,被她命家丁乱棍打死了,后来那家反告姜老夫人杀人。圣上直接赐下御杖,给了她生杀大权。那御杖至今还在她家正堂挂着呢! 不然你当为什么这千味楼没有宵小敢来骚扰。从来都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虽然她长得清粥小菜,但这千味楼可日进斗金呢!你见哪个不长眼的往那女人身边凑,是不想分一杯羹吗?那是不敢呀!” “先不说光是她望门寡的身份,你娶她就得翻越重重阻碍。就算真娶了她,为圣上所不喜,你的前程也到头了。我知你对功名利禄不看重,可你身后的父母呢?宗族呢?这些你也不在意了?” 章君屹越说,岳展越沉默。一直到吃完饭,岳展的兴致都不高。 临别,岳展才想起光顾着想那有的没的,倒把正事给忘了。 “钟钰家里还好吗?”钟钰是之前来京路上破庙前为岳展挡刀的那一位。他一直记着章君屹的话,先不要去他家里。再说他也意识到了对方仇家实力恐怖,也怕对方顺藤摸瓜找来,找他岳展的麻烦他不害怕,可他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宗族亲人,他不能给他们惹来无妄之灾。所以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没去。如今这事过去这么久,他于情于理也该走一遭了。 他问了,那边章君屹却罕见的沉默了,见他低头不看他,摩挲着茶碗不言语,岳展直觉不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0-210 第201章 殿试 果然章君屹过了好一会儿…… 果然章君屹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 “钟钰是家里独子,他死后,他刚成亲的妻子受不得打击, 孩子小产没了后被娘家接回去了。没过多长时间, 他爹娘就因悲伤过度跟着去了。” 岳展听后呆愣许久,与章君屹分开后他沿着热闹的街市一直走,周围的热闹仿佛感染不了他,他只感觉浑身一片冰冷。 不知走了多久,他抬头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他思虑了好多次的地址。这是钟钰的家,一处一进的院子。他推门发现门被锁住了。锁上都已经锈迹斑斑了。 路过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伯见他推门, 还好心的上前提醒他,是不是找错人家了, 那家人早都已经绝户了。 待那老伯走后, 岳展一个纵身翻越院墙,站在院中。 此刻院里杂草丛生, 虽然这个时节草木已枯, 但是那长到膝盖的枯草,仍然昭示着这家主人离去日久。 抬头可以看到窗棂上的纸已经破损了,有几处还张着大口子,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 刮得耷拉下来了窗纸哗哗作响, 从那破损的口子向里望去,里面黑洞洞的, 像极了怪物张着血盆大口, 凄冷又瘆人…… 就像章君屹平日不欠人情,他岳展何尝欠过人情,可一次就欠了个大的。章君屹至少为兄弟争取了朝廷最高等级的抚恤银子。 他为了周全没有及时报恩, 到现在想报恩,却深恩难报,无从报起。其实若是他谨慎一点,未尝不可以回馈一二。 可时间真的是像个手握解药的绝情人,它不管别人如何哀求道,都不会赐予他。它让有些恩情等不及偿还。这一刻他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世间有的事,等不起。有的人,等不及。 他就在那荒草丛生的院子里一直站着,直站到太阳慢慢下山,连最后一点落日的余晖都看不见…… 许是在外面站着的时间太久,一直到晚上拿着粥碗喝粥的时候,他的两只手都是冰凉的。 邓憬见岳展兴致不高,看他回屋后,不勉跟老妻絮叨了两句,“展哥儿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这么不开心啊!” “估计是出门看到同窗们有家有口的,羡慕的紧吧。咱家里的鸡都孵了两窝小鸡了,这大小伙子,身边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能高兴的起来?” 邓憬深觉老妻话糙理不糙,“今日茶会你出去没跟你那些手帕交打听打听,她们家有没有合适的后辈?” 提起这个她就叹了一口气,“唉~你刚跟我说,我今日便去问了。有两家倒是有年龄匹配的,一听是你的徒弟都上了心,可一听家里是白身都没接话的了。” “哼~我徒儿这么好,他们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等金榜题名,还能轮到他们挑拣?” 话虽如此,不过女方这样也无可厚非,毕竟对方都是官家的大家闺秀。自来都是讲究门当户对,人家打退堂鼓也能理解。 “是我关心则乱,还是等春闱结束后再议吧。咱们就拭目以待!”他相信他的小徒弟。开始他的资质只能算中上,他跟对方脾性相投,才认下这师徒关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的水养人,还是他和太学教化的功劳,等岳展春闱前,资质和文章水平已经堪比他的二徒弟景川了。若是岳展都拿不下头名,他实在很难想象得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能比他徒弟还厉害。 转眼间便到了放榜的日子,早有各家下人一早就守在张榜处。随着官吏将榜单一一展开,岳展的名字赫然在列,是第一名会元。 邓府这次是孙管家亲自来看榜的,他也想讨个好彩头呢。可真看到了最上首的名字,他又不敢置信了。仿佛是怕看错了一样,他揉了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哆哆嗦嗦的用手指着岳展的名字,满眼都是惊喜的大喊道, “会元,我们岳少爷是会元老爷了。”一边喊着一边往家跑。 他人还没到进家门呢,院里的人已经听到他的喊声了,“我们岳少爷是会元,是第一名。” “恭喜你啊,展哥儿。”彼时廊下,邓憬正在跟岳展对弈。大家都是臭棋篓子,此时杀得不分伯仲。他面色平静的对他道喜,显然对他的成绩并不惊讶。 岳展听力远比常人厉害,孙管家的声音他也听到了,只是每一个字自己都懂,但是连成一句话,他愣是没反应过来。似乎也是不敢相信。他是会元? 此时孙管家已经跑到院中了,扶着院里的枣树,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呢,见正主就在院中,不禁喜笑颜开的恭喜道, “岳~岳少爷,恭喜恭喜啊!您这次考了头名,您是会元~会元老爷了,您太~太厉害了。” “孙叔,我真的是会元?”岳展用手指着自己,面上还是不太相信。 “千真万确,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孙管家胸脯拍得啪啪响,保证道。 “恭喜啊,岳少爷,您以后就要当官老爷喽。”孙管家的妻子杜氏手里还拿着针线篓子,听到声也是高兴的忘了放下,抱着针线篓子就出来恭喜。紧跟着大家都纷纷出来,给新鲜出炉的会元老爷道喜。 等道完喜,杜氏低头扫了一眼,“咦,你的鞋子怎么还少了一只。” 孙管家低头一看,可不是嘛,他的一只鞋子什么时候不知所踪了,估计是刚刚看榜的时候被后面的人踩下来了,全部心思都在榜上,哪里顾得了脚下。 而且这一检查发现他的钱袋子也不知道哪个王八犊子给顺走了,不过好在里面就是些铜板,几块碎银子,损失并不惨重。这不,先生一高兴,赏了他一个囫囵的十两银元宝嘞。 会试考中成为贡士以后,就能有幸参加殿试了。殿试是圣上亲自出卷,主要考策论。 虽然不出意外的话,岳展肯定能入进士之列了,但作为师父,既然徒弟能够成为会元,自然希望他能够稳定发挥,摘得桂冠。因此殿试前,比平日加大了课业任务。 岳展考科举没觉得多累,愣是被师父辅导的瘦了好几斤,因为师父提的问题都烧脑又刁钻。他每日里要写两篇策论交给师父批阅,一直到殿试的前一天都是如此。 终于到了三月十五这日,卯时刚到,天还没亮,岳展已经跟众位考生等候在承天门巍峨的宫门之下了。 等得无聊,岳展开始寻摸有没有相熟的贡士。这一寻摸发现老熟人可不少,有高览,岳承霄,还有在太学后来认识的师侄谭竹韵等。 不过因为有侍卫把持着秩序,现在不是攀谈的时候。没等多久,承天门被打开了,他们提着考篮,要依次通过检查,排队去太和殿。听师父讲过,在太和殿殿试是前朝就留下来的习惯。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大魏的紫禁城。整个城楼的建筑宏伟壮观,雕梁画栋,不提金黄色的琉璃瓦,光是飞檐上就雕刻着一条金龙,似有勃勃生机,要腾空飞去一样。 一座座宫殿矗立在那里,威严又壮观。而太和殿是所有宫殿里,面积最大,最为恢宏的建筑。 到了太和殿外,入目的是一棵合抱之树,那是一株银杏,抬眼望去有几十米高,像耸立在云间一样,树已经吐蕊长叶,远远看着,像披了一件嫩绿的披风,颇为生机盎然。 待行至殿内,就看到殿堂内有多根巨柱支撑着,每根柱子上雕刻的金龙都金鳞闪耀,栩栩如生,壮观不已。 上首的金漆雕龙宝座上,皇帝还没有现身。岳展猜这个时辰应该还在上早朝。而他们的位置则是下首一排排的小桌前。 岳展找到自己的座号做好。距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他决定先是闭目养神一会儿,毕竟殿试可不轻松。殿试的时间是一天,从日出到日落,整整六个时辰,十二个小时。 光时间上对一个人的精力就是一次巨大的消耗。岳展为了让自己更加集中精神作答,逮着空让自己多休息会儿。 皇帝早朝结束后,匆匆赶来,就见一众正襟危坐的考生中,有一用胳膊撑着脖子,懒洋洋的在那歪坐着,似是在睡觉。等他走到上首,面对面看过来,那青年可不就是在闭着眼睛嘛!哟~长得还挺排场,真壮实啊! 岳展可不知道这头回子照面,他就在陛下那里留了印象。 见时辰到了,皇帝对身边的人摆了摆手,卷子就陆续发到了每个考生手里。岳展听到纸张的刷刷声,睁眼见卷子到手,立马坐直身子,开始认真浏览起卷子来。 全卷一共三题,是陛下亲自出的考题,涉及平戎,武将地位问题,以及实例处理。 西戎跟大魏西部接壤。本是游牧民族,最近这些年吞并了周围几个部族,日渐强大,实力已经不容小觑。随着实力增强,这几年开始频繁骚扰大魏边境,边境百姓深受其苦。如何平戎,还百姓安居乐业。 武将地位问题,现在文武之分严重,如何题提升武将士兵地位。这样的问题让以文举取仕的学子答,不得不说陛下真是个妙人。 实例处理,则是意在考验考生为官后处理实际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一共三道题,让师父押中了两道,这始料不及的运气,找谁说理去。都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到万物皆同行,毋庸置疑,他的时运来了。 于是,在其他人还在想着如何破题时,他已经左手提笔,先一步在卷子上挥毫泼墨答了起来…… 第202章 美梦成真 太和殿里,皇上居高…… 太和殿里, 皇上居高临下的给几百个贡士监考。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尽收眼底。他见卷子一发下来,那原本打盹的考生迅速支楞起来, 在别人还在审题, 思考如何作答时已经笔下如有神的答了起来。 不提他坐在一群白面书生里,本身比别人魁梧许多,看着醒目异常。他左手执笔,先一步作答的动作更是让他在一众考生中“脱颖而出”,坐在上首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如蜻蜓点水般旋即消失。 待考生们陆续提笔作答, 原本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下场,开始巡视起整个考场。 当他巡到岳展身边时, 脚步停了下来, 看着他笔下的字体端庄大气,笔如刀锋, 气贯长虹。这一手笔力没个十年怕是难练成。难为他还是左手执笔。他的视线落在岳展右臂上, 这中间怕是有些缘故吧。 考生本人呢,此时笔走如飞,显然并没有因为皇上在旁边而受丝毫影响。笔下按着既定的步调, 一气呵成。对比之前那几个考生, 他一停下脚步看一眼对方的卷子, 就吓得大气不敢喘,笔尖哆嗦的不成样子, 险些污了卷面, 这个表现确实亮眼。 再看内容亦是可圈可点。文章不是那种文词华丽虚有其表的假大空,一看就是务实派。 不过他还在作答,没有答完, 未知全貌,不予评价。只是许是回答的吊住了皇上的胃口,那身为九五至尊的人就一直站在那里,直到看岳展完完整整答完第一题。 他为什么没动,他在纳闷呢,明明对方只是个普通的书生,初看文笔老辣,见解不俗。可看着看着他就发现这个文人似是懂一些武举的军事理论的,甚至可以用精通来描绘。 因为他的第一道平戎题,对策内容里延展到了这些。字里行间会很轻易的感知到,对方可不止学了个皮毛、有所涉猎这么简单。他的作答像极了一个实践经验丰富的大将军。也不知道他往日里是如何学的。若不是知道他真是货真价实的贡士,他都要怀疑写下这份答卷的这位应该是个武将了。 其他贡士见皇上一直在那里驻足停留,心下都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恨不能皇上一直被焊在那里,锁死了别动。同时顺便掬一把同情的眼泪给那位兄台,这兄台实惨。身边有这么一位一直杵在那,该是多么的如坐针毡。 作为被当做苦主的岳展,若是知道同考生这样同情他,肯定会腹诽一句,你们脑子里的戏太多,属实想多了。 其实从皇上一靠近他就知道了。多年的系统训练让他五感异于常人。不过即便知道这位靠近,他也镇定如常。 他又不是纯正的古人,他来自人人平等的现代,心里对皇帝没有骨子里的敬畏之心。 若是他能如司马迁笔下的理想君王帝尧那般“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说不定心里也会升起敬畏之心。 不过以他直觉,其仁如天对方估计没有做到。好友章君屹夸皇上仁慈,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皇上在拿章君屹当饵,想吊出幕后黑手。他甚至腹黑的想,那些暗杀里,影影幢幢的,有没有皇上在制造对方暗杀的机会,引蛇出洞呢! 他以为对方长相许是颇为精明,在皇上重新坐回龙椅时候,他偷偷抬眼,迅速扫了一眼。 对方看上去五十岁左右,身量中等,皇冠之下的黑发里夹杂着些许白发。尤其是两鬓间,白发尤为多。眉目慈祥,面容饱满,面上沉稳,目光有神,一派君王的模样,当真不怒自威。 看着也不像是精于算计的人呀!难道自己想错了? 不过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赶紧摒弃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复又聚精会神的继续答起第二道题来。 大约动脑子很消耗精力,答完第二题时,还没到中午呢,他已经感觉腹内空空,饥肠辘辘了。 他忍着饥饿继续答第三题。毫不夸张的说,饥饿真的会让一个人头脑清醒。才到中午,他的卷面已经被填满了。 等到答完,才有专人将一个个食盒送到考生桌前。岳展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盘点心,一个梨和一碗茶。 他内心欲哭无泪,这是饭吗?塞牙缝也不够呀!怪不得今早吃早饭的时候,师父一个劲儿的让他多吃点呢。他也确实照做了,吃了很多,可架不住饿得快呀! 坐在上首的皇帝,见那大块头书生一打开食盒就是一副苦瓜脸,再看看他的身形,料想是饭不够吃的,面上不由被他的表情逗乐了。这是殿试,大家都正襟危坐,争取将最好的仪容展现出来,以期给君王留个好印象,这位倒是真性情啊! 岳展内心抱怨归抱怨,蚊子再小也是肉,有的吃就不错了。他随即从食盒里拿出饭,一边吃一边宽慰自己,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吃完虽然没吃饱,但已经没有了饥饿的感觉了。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像是催眠药一样让人眼皮越来越沉想,又因最后一题他已经快人一步先答完了,因而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人一放松,无事可干,又有太阳照着,没隔多久,他的头就开始跟个磕头虫一样,一点一点的将头低下去,低到桌面又弹回来,再低下去。这样反反复复几次后,头终于老老实实枕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他自己睡得香甜,仔细听还能听到似有似无的打着小呼~,旁边的考生一看这位,题虽然难,您也不至于这么破罐子破摔吧! 这是殿试,你答不出来也要端正态度不是。就这么在圣人面前睡着了?怎么这么不含蓄? 岳展可不知道他的行为被同考的考生唾弃不已,以为他被题难得头秃了,索性摆烂了。 待他睡饱,半张脸都被压的有点红,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夕阳刚刚西下,距离考完收卷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他交卷前检查了一遍卷面,确认没有任何问题,跟着众人一起交了卷子,走出考场。 直到走出皇宫,几个许久没碰面的人才开始交流起来。算算日子,岳展跟几个朋友已经好久没见面了,一见面自然有聊不完的话。几个人直吃到夜深才各自归家。 等待成绩出来的日子也是焦灼无比的。得亏只需要三天就能出成绩,时间转眼就到了三月十八日这天的张榜日。 一大早,岳展也早早起来,不过他不是去看榜,他要参加传胪大典。待传胪大典结束后,礼部按制张皇榜于长安左门外,金榜会张贴三日。 岳展先与众位贡士到国子监领进士服,着进士服在太和殿广场集合。 此时太和殿上,文武百官也都身着朝服,位列两侧,更有皇上亲临,坐龙椅上宣布传胪大典正式开始。 随着礼乐声响起,众位天子门生先向皇帝跪拜,三拜之后由宣制官宣读制书。 太和殿里,礼部庄尚书浑厚苍劲的声音响起,只听:“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庆明二十二年三月十八日策试天下贡士二百八十名赐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故兹告示: 第一甲第一名岳展,一甲第二名谭竹韵,一甲第三名高览。”他宣读之后,站在台阶下面的传胪官依次传唱,直到声音响彻整个太和殿广场。 宣读完一甲前三名,按照归制,一甲前三名需要出班行跪拜之礼。二三甲就地跪拜。状元,榜眼,探花需要依次从天子门生中站出来,跪拜谢恩。 岳展不期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脑子晕晕乎乎的,感觉如踏在云端。 说实话他做过很多次中状元的美梦,也跟他父亲大言不惭的吹过牛逼,但从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能梦想成真。毕竟那是几十万里挑一个人,他自认为自己还没有这样优秀。哪怕有系统加持,帮他提升了智力,有大儒悉心辅导,帮他提升了学业深度,有太学的夫子授课,打开了他知识的广度。但是他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有比他更厉害的人。 可是今天美梦突然成真了,他感觉恍如梦中,所有的都不真实起来,分不清楚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总感觉这就是一场美梦。 等被高览提醒才终于回过神来,先一步出列跪拜,这一刻他的心才落到实处,他是状元了,庆明二十二年如假包换的状元。 而同时府里的下人得了邓憬的吩咐早就跑到长安左门的张榜处等候多时了。 即便他们来的早,更有早来人,好位置早就被占了。孙管家两个也只能在张榜处最边上的位置等着。 此时这一处摩肩接踵,人挤人一直绵延到几百米以外,场面颇为壮观。 好不容易等到时辰一到,自有几个吏员举着皇榜出现在张榜处。 随着金色的皇榜慢慢张开,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孙管家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眼不错看着那皇榜,先印入眼帘的是馆阁体的大字,手书: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庆明二十二年三月十八日策试天下贡士二百八十名赐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故兹告示 旁盖皇上的金印 随后展开的是:第一甲第一名岳展,下附着岳展的年龄,籍贯,出身等等信息。 孙管家在皇榜下面看得清清楚楚,又怕自己看错了,激动逮着旁边的贵和喊道,“贵和,岳少爷是在最头上吧,我没看错吧。” 那叫贵和的门房昨儿刚被教了岳少爷的名字,他年轻,眼力好,激动得大叫,“没错,没错,是岳少爷,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是在最头上。孙叔,最头上的是状元吧!” “是啊,咱岳少爷中状元了,咱岳少爷中状元了。”两人激动的手舞足蹈,赶忙往家里跑去。得赶紧回去,通知家里,不然官差一会儿该去报喜了。 贵和年轻,脚程快,孙管家让他先跑回家报喜。虽然张榜处离着邓府有十来里的路,贵和撒丫子跑起来,半个时辰就跑到了家。一到家扶着门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门口早有杜氏在巴巴的望着呢,一见贵和回来了,忙不迭的问,“怎么样,怎么样,岳少爷第几啊?” “第一,状~状元”。贵和喘着粗气用手比划了一个一字。杜氏得了信儿,高兴的跟着进府里报喜。 一瞬间,邓府仿佛是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立时炸开了。府里开始忙碌起来,一会儿报喜的官差该来了府里的喜糖,喜钱,鞭炮都得预备上了…… 第203章 恩荣宴 而另一边,传胪大典结…… 而另一边, 传胪大典结束后,状元岳展,榜眼谭竹韵, 探花高览经过午门走出紫禁城, 自有伞盖仪仗相送,回家这一路,要走过都城最繁华的大街,这就是要去游街了。 与此同时,其他同中进士的新鲜出炉的进士老爷们也互相道喜。不过有几位脸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谁能想到呢,殿试的时候, 在他们位次旁边睡得昏天黑地的那位仁兄,原以为是个踩了狗屎运进入贡士队伍里的。 当时见是那位仁兄以以一甲第一名的身份出列, 他们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没想到让他拔了个头筹, 这找谁说理去。 有这么一位骑在他们头上,他们这进士的名头也不香了。睡了半天觉的都成了状元, 他们答了一整天的被比成猪了。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么一对比, 伤害老深了。 而给其他进士老爷带来心理上巨大伤害的岳展,此时正身着大红的状元服,披红挂彩, 踏马游街, 道路两旁俱是围观的百姓, 连两旁商铺的二楼也人头攒动。 他本就身材高大,又器宇轩昂, 此时又身着明晃晃的大红织锦状元服, 走在三人的最前面,自是最引人关注。周围的人群见他这般模样,有人就窃窃私语起来, “今天的状元莫不是武状元?你看他生的牛高马大,一看就是练武的行家。” “就是,看着就是个武状元嘞。”旁边也有人附和。 “武状元还没游街呢!这位真是货真价实的文状元。况且,文状元我虽然不认识,那榜眼我可见过,那不就是谭太师的孙子嘛!他可不是习武出身。” 众人这才相信了,今次科举这位状元老爷他是文曲星下凡呢,差点被他的外表欺骗了。 作为状元游街的一大特色就是夹道两旁的二楼里会时不时飞出荷包,手帕,团扇,鲜花…扔给这些年轻有为的儿郎。 她们可听说了,这届的状元、榜眼、探花俱还没有娶妻呢。那还等什么,在大魏朝,也就今天,这些女儿们能够最恣意的表达自己的心意了,于是纷纷祭出手边的信物。 不过这一路走来,就岳展被扔的最少,他那不怒自威,高大魁梧的样子令女儿家看一眼都胆寒呀! 他这边砸的少,那火力可不就给了后面那两位。再加上都长得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最讨姑娘们的喜欢,谭竹韵和高览俱都被砸得晕乎了。姑娘们呐,你们兴奋也不兴手劲这么大吧! 他跟高览可是货真价实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能招架得住这么疾风密雨般的荷包、扇坠…那简直就是明器! 待到游街结束,高览额头上还被不知哪个姑娘扔的腰坠给砸得鼓了个大包,谭竹韵也险些中招,还好他躲得及时,这才没什么事,就是帽子被砸歪了,自己浑然不知,看着颇为滑稽。 踏马游街前,谁也没跟他们说这一路险象环生呀,失了防备,可不就中招了嘛! 第二日便是由皇上亲赐的荣恩宴。荣恩宴在礼部举行,一般由皇上在世勋大臣中择一人主持。当然殿试的读卷官,执事官也都参加。这一届许是因为有谭竹韵的原因,圣上亲点了由谭太师主持荣恩宴。 离着宴席还有半个时辰呢,众进士已然都到齐了。就等着谭太师亲临呢,这位谭太师在朝廷里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谁不想攀附一二。若是有他提携,日后入朝为官,岂不是平步青云。 岳展与高览坐在一处不显眼的位置。谁知他们刚一落座,谭竹韵就凑过来了。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岳展旁边,让他们这一桌瞬间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这可不仅是一甲三雄,里面还有谭太师家的亲孙子,独苗苗谭竹韵。 得,有这位在身边,真是想低调也不行啊!谭竹韵似是能摸着岳展的脉搏一样,知道这家伙最会扮猪吃老虎,喜欢窝到人堆里,既然小师叔想低调,那是万万不能够成全的。 岳展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全方位无死角的打量。都怪他听力太好,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也让他一并听了去,“呶~那就是咱这一届的睡仙状元?” “睡仙状元?” “听说殿试半日就答完卷了,剩下那半日呼呼的睡了一大觉,在殿试上,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睡着的那不是睡仙是什么?” 旁边人听后立刻恍然大悟,岳展扶额,他不过是在考场上打了个盹儿,被这些人传成什么了。 正在这时,又听人群里不知谁说了一句“谭太师到了。”话音刚落就见一位头发花白,身着一品官服的老者从花厅信步拐到了这处庭院。 岳展看着此人年纪跟师父差不多,许是淫浸朝堂多年,即便面上慈祥,总让人感觉威严有余,慈爱不足。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官威震慑的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见众人都到齐了,他笑着摸着花白的胡须道,“承蒙圣上不弃,命老朽来主持今日的承恩宴,能有幸跟列为未来大魏朝的栋梁共聚在此,实在是荣幸之至。” 众人一听,面上立刻一副愧不敢当的模样,纷纷道:能得太师亲自主持,是我等的荣幸云云~~ 因为谭太师的到来,宴席正式开始。先是谭太师带头歌颂一番圣上勤政爱民,选贤惜才,众人纷纷附议。 文人吃饭自然少不了作诗,行酒令。岳展又事今次榜上第一,自然少不了被拖出来,由他开始做诗。他最不擅长作诗,虽然作的诗无甚灵气,但他也是有状元之才的人,所以虽然没有出彩,到底没有难住他。 接着就是众人行酒令。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当今圣上。 要说圣上来此地,也是因为今日奏章批完的早,临时起意才来一观的。至于别的原因,进士是天然的天子门生,天子自然想早点接触一二,施行以恩德,让进士们明白以后要为谁尽忠。 那些本来已经吃了五分饱,已经有些醉态的人一见识当今圣上亲临,立时吓得酒醒了大半,立刻正襟危得像个乖巧的宝宝。 皇上见众人这样不免做起了心灵按摩,他他用慈祥的双目看着这二百八十位新科进士,见人大多数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他不由满意一笑, “众爱卿,以后你们都是国之栋梁,今日这里不是朝堂,大家就像家宴一样吃就行,都放轻松些,莫要拘束,都要尽兴而归才好。” 话是这样说,可守着九五至尊,大家嘴上点头应是,实际上是手也不知道在哪里,脚也不知道在哪里了。 见大家依然放不开,不过这里面有一位,一看就比旁人恣意许多,他确实像家宴一样,筷子不停翻飞的往嘴里夹,吃得满嘴流油,吃得那个香嘞,他看着肚子都有点饿了。 为了调剂一下紧张的氛围,他轻咳一声道,“都说无诗不成宴,无乐不成席。有诗怎么能少了乐呢?今夜月色正好,岳展,不如由你唱诵首关于月的歌曲,与大家同乐吧!” 岳展正吃的满嘴流油呢,一听陛下点了自己名字,原来是让他唱一首歌,活跃活跃气氛。这有何难,不过还是要谦虚的推辞一下,表示恐污了列位的耳朵。 谁知皇上一听,笑着大手一挥道,“爱卿莫要谦虚,朕可是对你们擅长的地方都如数家珍呢。”在殿试过后,皇上案头上就多了一本册子,里面详细介绍着三甲进士每人的简要生平和擅长所在。 他记得他看过岳展擅长唱歌的。岳展见推辞不掉,对众位一礼道,“那就献丑了。我就唱一首《但愿人长久》吧!” 他也不扭捏,清了清嗓子,雄浑的声音从喉间发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随着他这一喊,有几双筷子落地发出清脆的碰响,间或有人呛了酒的咳嗽声,还有人抿着嘴使劲憋笑,嘴倒是憋住了,下面的气门没憋住,愣是在大雅之堂放了两个响屁。 原来人家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献丑了,也真的恐污了大家的耳朵。 那边岳展不受影响的继续唱着,“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待岳展唱完这首《但愿人长久》,后劲依然很大。 大家都在这一嗓子震天响的回声中,久久走不出来,都觉得听多了人真的不能长久啊!听得众人要乘风西去了!嫦娥要是听到在月宫里也待不住啊!玉兔都能给吓得一猛子扎到民间去。 有人偷摸着打量皇上此时的表情,那表情真的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面上始终淡淡的,一副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模样。 其实皇上心里早在岳展一开腔就骂娘了,这情报是怎么收集的,让他丢了这么个大丑,他当着众人的面赞扬岳展的唱功,其实是想展现他作为君王,连臣子私下生活中的癖好都了若指掌,侧面震慑他们一二。没想到头一回对这些小白菜展示,脸就被打得娘都不认识了。 于是他面上绷住了,尤其是在岳展刚一开嗓的那瞬间,险些破了他半百岁的面具脸。还好,还好,渡劫成功了。 其实岳展擅长歌赋这个谣言在鹿鸣宴时已经不攻自破了。怎奈何人太优秀了,妒忌他的人也不少。品行良好的人见了岳展唱的不好自然三缄其口,不落井下石。耐不住有那见不得别人好的,喜搬弄是非的就更卖力的宣传他擅长歌赋。 这也就是为什么皇上手下的人收集情报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 此时皇上面上维持着淡定,不光如此,他还给自己嘴角咧了一个弧度,在岳展唱完后,拍手叫好。既然不能当众打自己的脸,就得把这个事情圆过去。 见皇上都拍手叫好了,大家觉得许就自己是驴耳朵不懂得欣赏?于是整个厅堂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热烈而持久,像一团火,吧至于掌声中的岳展鼓得快迷失自我了。他真的唱得这样好吗?原来他唱得这样好啊!其实很多唱得不好的人是不自知的,岳展恰好是这类人。他感受到了肯定和赞美,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经了这事,岳展擅长唱歌的美名算是真正流传了出去,你听了还不能说难听,谁叫人家有当今圣上亲自背书呢! 第204章 文武状元间的较量 恩荣宴过后…… 恩荣宴过后三日, 状元要带着众位新科进士在奉天殿上表谢恩。 岳展所穿的状元服与其他进士的都不相同。他的状元服乃是内府特制。 此时只见他头戴梁冠,身着状元冠带朝服,大红罗袍边上是黑青线罗缘边。腰佩药玉佩, 足登黑色官靴, 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本就长得魁梧高大,站在那里就像一棵挺拔的白杨,宽肩窄腰本就是个行走的衣架,此时穿着特制的朝服,端的是一派器宇轩昂,行走间自成气势, 让人不容小觑。 在他领着一众新科进士入奉天殿的同时,另一队人马也与他们在殿门口相遇。 岳展抬眼望去, 对方跟他们人数差不多, 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武举进士们。 走在最前面的那位跟他一样,穿着特制的状元服, 身高八尺, 虎背熊腰,尤其是他那一双粗壮的臂膀,跟螃蟹的大钳子一样, 竟能将宽大的状元服袖子撑得有些紧绷。 再看长相, 对方方脸, 双眼狭长,长眉粗直。这副长相再配上这身材, 站在那里简直跟过年的门神一样, 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那位见到几步之外的岳展,表情也有些皲裂,显然他也没想到今科文状元的身材如此魁梧, 而且比他还高。 两队人马在礼官的引导下同时跨入奉天殿。 此时文武百官一共四百二十人,分别侍立在殿内两侧,文东武西,文官在东侧站着,武官在西侧站着。 岳展和武状元带领一众新科进士走进大殿的一刻,立时吸引了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由于打头的那两位俱都是长得虎背熊腰,身形高大,他们一时分不清哪一队是文官,哪一队是武官。 等他们走近,穿过两旁的文武百官,那站在两侧的人更是瞪大眼睛细细打量,待见到岳展后面跟着的那些青俊面庞,端的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这才稍稍确认东面这一队应该是新科文进士们。 待到进士们在龙椅不远处站定,岳展跟众位进士一起向坐在龙椅上的皇上磕头谢恩。 都说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今日他们学有所成,实现了从民到官的身份转换。从此以后就是天子门生,要为大魏的江山,为社稷,为百姓谋福祉了。 在古代的二十多年,什么都适应了,唯独适应不了这跪拜之礼。就像此刻一样,虽然岳展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但是他觉得他心里跪的是四方的百姓,是整个的国。 因而在听到皇上温声道,“众爱卿平身”时,他麻溜儿的就站起来了。不过他的动作在一众一起起身的众进士中并不显得突兀,因而也没有人留意这个小细节。 坐在上首的皇帝看到朝廷里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心里也是欣慰不已。 不过这种好心情也就维持了一瞬,在看到前排的岳展时,他又不免想到前几日的魔音入耳,心下生了些许怨怼。 又见面前的文武状元皆是一般的模样,他忽然想起来他记得册子上介绍岳展虽文举,但是也有武艺傍身。岳展的武艺在桐江府,乃至舟山府都很出名,但是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这擅武的名声还没有远播到这里。 所以身为九五至尊也不知道情报对不对了。想到这里,他不免生了些狭促心思,想要让岳展小儿吃点教训,不然对不起他前几日耳朵遭的罪。 于是他好整以暇的走下龙椅,走到二人面前,语气满含欣慰的道,“岳展,许淮,你们二人是今次科举的文武状元,是我大魏一等一优秀的儿郎。我听说岳展你也有习武的习惯,不如你们二位切磋切磋。让文武百官也观瞻观瞻咱们大魏最优秀儿郎们的风采。” 他已经想好了,若是岳展武艺不行,他肯定会输。 若是他武艺可行,也绝对比不过武状元。因为武状元但凡输一次,他就不是武状元了。能得武状元的人那一定是武艺十万里挑一的存在。这样的对手,无论如何,岳展都必输无疑。 左右他都能借许淮的手,让他吃点教训,在文武百官面前也丢个丑,不然太便宜这小子了。 之前让他这个皇帝在荣恩宴上差点背过气去,他还要保持自己帝王的风范,不能轻易处罚他,唯恐落人口实,有损他爱民如子的美名。 皇帝为什么是皇帝,他虽然用商量的语气,被点名的二位还有商量的余地?自是抱拳称是,无有不从。 只不过百官心里已经为岳展掬一把同情泪了,这还有悬念吗? 那许淮是谁,那是许大将军的儿子,是别人家的孩子,是京城中响当当的人物。他自幼被带在许大将军身边悉心教导。 三岁,还没桌子高就开始扎马步,待到五岁就早早接触骑马射箭,兵法谋略亦是从小耳濡目染。十二岁上就随父亲上阵杀敌。人家是有真本事,是见过血的真汉子,可不是光靠笔杆子写出来的状元。 这新科文状元长得倒是唬人,不过身板再强壮又如何,碰到这位血海里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不被按在地上揍成猪头才怪。 虽然结局已经注定,可谁让陛下今日起了兴致呢,大家自然是乐得陪同,与陛下一起看戏 而这切磋的地点,也不用去到他处。就选在奉天殿外。奉天殿本就极大,广三十丈,深十五丈,光支柱就七十二根。更不用说殿外广场的面积了。 若是赶上一辆马车在奉天殿外跑一圈都得花点时间,这般大的位置,何止足够二人施展功夫,二十人也尽够了。况且陛下也说了只是徒手切磋,点到为止。 再说许淮,虽然面上遵从皇上的安排,心里却是非常抵触跟对方切磋的。虽然对方长得高大威猛,但是他作为武状元跟文状元切磋身手,那不是占人便宜嘛!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局明显他有优势,即便赢了也胜之不武! 若是跟文状元比写策论,他不一定能赢,但是若是比武,他还真就没输过谁。 于是他切磋刚开始只用了四成的力道。但是一上手,他就发现他想错了,对方实力不容小觑。 尤其在他们拳拳相碰的瞬间,许淮拳头都疼麻了,感觉都不似是自己的一样,疼得嘴角都有些抽搐。 那边那位面上却依然是一脸的波澜不惊。尤其是他发现对方一直只出左手。这不是对自己赤裸裸的的藐视吗?他有这么不配做对手吗?只用一手跟自己切磋,都说士可杀不可辱,这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于是他也不再收着,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 围观的人就看到双方出拳的速度都疾如风,迅如电,带着呼呼的声响。尤其是感觉受到侮辱的许淮,此刻他异常生气,他将怒气化为雷霆之怒的拳风,向着岳展袭来,却被对方巧妙躲避。 那边见一击不成,他一个箭步一脚飞踢过去,被岳展一个侧翻化解。于是他又猛的一个回旋,单腿横扫千军,企图将对方撂倒。岳展见此轻盈一纵,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让对方又扑了个空。 许淮见岳展一直躲,就开始袭向他的右臂,他不是不出右臂嘛,他就不信他能一直不出手。 事实证明他的策略是对的。被许淮第三次险些击中右臂后,好脾气的岳展也有些绷不住了。皇帝不过是图一乐呵,作甚要累成狗一样给他取乐。所以他一开始就想点到为止。 可耐不住这位大兄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跟疯狗一样对着他的右臂不停招呼。就是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呢,何况他还不是泥人。 于是他浮光掠影般冲到对方面前,抡起左臂,挥拳而出,拳头如同钢铁般坚硬,带着劲风,直接砸向对方门面。 许淮见势头不妙,赶紧抬高双拳相抵,可那力量太过澎湃,许淮接住还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他的双手因被他直来直去的拳拳相碰,震得咯咯作响,感觉手上每个关节都要碎了。 也就是在这当口,他胸前失了防守,又因手被震伤,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当胸一脚,身体倒飞出去。直飞出去两丈远才停下。 他捂着胸口坐起来,在那儿喘着粗气,感觉呼吸非常不畅,他没想到对方单手的力道如斯恐怖。他输了,即便能站起来继续对打,依然是手下败将。 于是在又几个呼吸后他站起来,抱拳道,“我输了。”旋即又落寞的低头,喃喃说道,“我不是你的对手,确实不配你出右手。” 围观的官员此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摔八瓣了。这还是文状元吗?这恐怖的力道,刚刚离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拳风。这要是吃上他这一拳,他们命休矣~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被岳展这一手惊得差点从龙椅上跳起来。 娘嘞~谁能想到这位的武艺可不像他的唱功一样不靠谱,是有真本事傍身的。这么看这岳展可不仅是文状元,若是参加武举,必能摘得武状元的名头。文武双全,多少让人有些羡慕嫉妒恨了。 就在大家都震惊的当口,探花郎高览从人群里走出来,直接走到许淮附近才停下,面带陈恳的说道, “这位兄台,我想你是误会岳展了。我与他相交多年,可拿人品担保,他从来最尊重人!不是你不配他出右手,是五年前游学时,他为救我们这些同窗,右臂被老虎的獠牙贯穿,到今日依然手不能提,又如何出右手与你过招!” 第205章 告慰先祖 围观的官员一听,面…… 围观的官员一听, 面上俱是一惊。原以为那文状元不出右手是在卖弄自己的武艺呢,闹了半天原来是右手废了。 早听闻新科状元是个左撇子,原来不是天生的左撇子。看这个样子是被伤了右手后练习的左手。 这还是人吗? 才五年啊, 不仅用左手书考中状元, 更是单手把武状元干趴下了,若是右手没受伤,那还了得,不得杀疯了! 围观的人赞叹有之,惊愕有之,惋惜有之, 表情异彩纷呈。 许淮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震惊过后, 当即面露惭愧之色, 拱着还有些发颤的双手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今日我输的心服口服。家父以前总说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我还不信,今日领教了阁下的武功, 方知人不可自满。” 岳展也抱拳还礼,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 果然见他右手攥拳的动作有细微的不自然。于是面上的笑容更和蔼了, “今日切磋,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诸卿家今日可大饱眼福了?” 还是资历最老的三朝元老谭太师先开口道, “托陛下的福,让我等有幸见识到两位状元的本事。 不过这也皆是因为陛下您雄才大略,英明决断让江山稳固, 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才会人杰地灵,有如此多钟灵毓秀的好儿郎,是陛下居功至伟,陛下大德啊。”说着先一步跪拜。 随后文武百官也高呼“陛下大德”,跟着一齐跪拜。皇上见此笑容更深了。 后面跟着跪拜下去的岳展心想原来你是这样的谭大人。这拍马屁拍的如此自然又不失真才是真本事,我辈望之莫及呀。看着陛下受用的模样,岳展也若有所思起来,他好像对皇上的了解又多了一点。 谢恩结束进士们就要入朝为官了。一甲前三名按惯例将入翰林院入职。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那是宰相的摇篮。 岳展作为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谭竹韵和探花高览授翰林院编修,翰林院编修为正七品。 其余进士则有的要去地方做县令,有的从六部主事做起,慢慢熬资历。 而岳承霄呢!这次发挥的不好,只位列三甲从进士之列,而且位次靠后。他最后被分到了地方做县令了。 其实无论是按照岳承霄在岳麓书院的水平,还是作为舟山府乡试第二名,论理他跻身二甲之列应该不是难事。可后头他成亲,跟妻子感情不和,后面又闹出来不少事,分散了他的精力,因而春闱并没有发挥出色。 看着往日成绩不如自己的好兄弟岳展如今身着大红状元服金榜题名,自己却只是在同进士堆里,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管怎样,未来的路终究是不一样了,起点都不一样,人家可能会平步青云。自己则会像岳父一样,在地方上慢慢熬资历方能做出一番成绩…… 岳展作为翰林院编撰,主要职责就是撰写修订整理历史文献。岳展进翰林院的第一天,就被翰林院学士孔大人分了任务:修撰新编史书中前朝历史部分,光参考的文献就有十几排书架的书。 因为这本史书是由皇上下令,亲自督办的,时间紧,任务重,还不能有错漏。修好了不一定有功,但是修错了可要承受圣上的雷霆之怒。所以大家都一推三二五。 为这孔大人都急的头快秃了,这新鲜出炉的岳状元可不就来的及时嘛,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所以岳展还没怎么享受成为状元的美好时光呢,就一头扎进了翰林院的书海里,起早贪黑的干起了修史工作…… 桐江府济阳县岳家村 人间四月,万物生长。这日春日的日头正盛,岳知语就瞥见小儿子一大早就三拐两拐的一头扎进了老圭家不出来了。 他见此心里不由吐槽,那一个破杂货车,一天天的就这么吸引人?怎么天天去,天天看看不够啊? 好在孩子人就在村里,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没去旁的地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嘛,这也不让他去,那也不让他去,管的太宽,压抑了天性,那童年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确定了儿子的行踪,他也就乐得轻松,回来在自家的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歪躺着了。 阴凉里间或有零星阳光洒落下来,照得人暖暖的,四月的小风轻轻拂面,这样的天气躺在躺椅上,真是人间至乐也! 这样舒服的歪着歪着,头一沉,他就跟周公下棋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门外就传来嘈杂得脚步声, 脚步声似是很着急,声音由远及近,慢慢逼近。 “知语哥你在家吗?” 岳知语小憩中被人搅了好梦,眉头不由一皱,眉尖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他慢慢睁开眼,爬起身想看看是哪个混球搅了自己清静。 他的小金雕都懂得主人睡的时候不要乱叫不要打扰主人。这人咋不还不如个畜牲机灵呢!他非得教训教训这个后辈不行。 可当他歪靠在躺椅的一根吊绳前,打眼儿看了一眼来人,就发现这~这~不是族长最得意的小儿子岳佳村吗? 族长这位小儿子才二十八就是举人老爷了,虽然没中进士,不过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以后多的是机会,多考几次还愁考不上?他在岳家庄也是数得上的优秀的儿郎啊,如今在岳麓书院谋得一份助教的工作。 他怎么来了?还“知语哥?”多新鲜呀,叫得这么热情。往日可是自诩优秀,见了岳知语面上可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今日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岳知语一时拿不准对方来找他什么事。但就凭他此时笑逐颜开的样子,显而易见,应该是喜事。他就洗耳恭听就好了。 而岳佳村看到头发被拱得跟狗啃了一样,辫子歪七扭八的斜耷拉到肩膀的岳知语,心里就抑制不住的吐槽,真是歹竹里出好笋。谁能想到呢~这种懒惰成性、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怎么就能生出个状元儿子,还光宗耀祖了?还有他那爷爷资质平平,考了一辈子还是个老童生,怎么就能生出文曲星来呢? 妒忌使他面目前非。但是他又强行让自己脸上挂上得益的微笑,快步走到岳知语旁边,对着他恭喜道, “知语哥,恭喜,恭喜啊!你们家出了大喜事了。” “喜从何来啊?”岳知语满眼莫名。 见岳知语面上不像知道的样子,也是,他家里又无人做官,怎么会知道呢。于是他激动的说道,“你儿子岳展考中状元了,你说这是不是大喜啊!”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谁中状元了?”岳知语似是不可置信,颤颤巍巍的问道。 见他没听清,岳佳村又重复了一遍,似是怕他不信,还从怀里拿出一份官府刚发下来的邸报。伸开指着其中的一处指给对方看。 岳知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死死的盯过去。不错,是他的儿子岳展,竟然排在所有中进士名字里左起第一列的位置。 是他儿子岳展,他竟真的中状元了? “你打我一下!我咋感觉这么不真实呢!莫不是没睡醒,在梦里呢!” “这怎么好呢!”岳佳年听罢连连推辞,若是以前就罢了,可人家现在是状元爹了,他怎好动手动脚。 “没事,我打你也是一样的。”于是岳知语抡起胳膊,一巴掌拍在了岳佳年的屁股上。阳春四月春衫薄,这用尽全力的一巴掌,拍得清脆又响亮。 在对方表情皲裂之前,他惊喜的伸手大叫,“是疼的,是疼的,不是梦里,我儿中状元了,我岳知语的儿子是状元了~哈哈哈哈。”说着一把扯过被打得懵逼的岳佳村手中的邸报,往父亲家飞奔而去。 徒留岳佳村一人呆愣在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只有屁股上火辣辣的疼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岳知语一口气跑去父亲家,即便喘得跟狗一样,也着急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老爷子。 怎料,老爷子一听,竟一个激动,当场栽倒下去,人事不知了。岳知语又手忙脚乱的将他抱到床上去。 刚要去请大夫,就见躺在床上的人悠悠转醒了,他伸出一只苍老的满是皱纹的手道,“扶我起来”,岳知语赶紧照做,让父亲倚靠着自己坐起来,“给我邸报”他又道。 岳知语赶紧从怀里拿出,展开送到父亲面前。岳勇毅虽然老眼昏花了,但仍一眼就锁定了岳展的名字,他的名字是那样的明显,在长长的二百八十名贡士的名单里位列第一的位置,清晰又醒目。 岳勇毅看到的一瞬,激动得眼泪不争气的就往下掉,他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拍自己大腿,高呼,“苍天有眼啊!谁能想到有一天,我岳勇毅的孙子是状元了。现在就是叫我立时死了也瞑目了。” “呸呸呸,爹,大喜的日子里说什么死不死的。您还要看着岳展步步高升呢。”岳知语见爹说这样晦气的话,赶紧制止住。 父子俩好容易才平静下来。这时又有人来通传,族长要开宗祠,今日岳家出了位状元公,当然要告慰先祖的在天之灵。 待宗祠结束,作为状元公的父亲,岳知语自然被族长亲自邀去喝茶。他去的时候,屁股坐在椅子的三分之一处,正襟危坐在那里,样子说不出的乖巧。 浑然忘了当初儿说要给他考个状元回来时,喜得他歪坐在太师椅上,呲着大牙笑道,那以后他不得成为族长的座上宾啊,他还就这样坐着,也无人敢挑剔他。 当初也只是一句玩笑话,可谁能想到,那跟个二流子一样,文不成武不就的,还不事生产,好吃懒做的家伙,竟然真的有一天被曾经瞧不起他的人奉为座上宾了! 第206章 衣锦还乡 等岳展忙完孔学士交…… 等岳展忙完孔学士交给的史书编撰任务,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月。这还是多赖岳展能力出众,脑子又好使。十几个书架子上的书,他熟稔到闭着眼都能摸到, 省去了大量翻找的时间。 若是换个人, 得焦头烂额忙上半年,还不一定能干得更出色。 自来考中进士后,朝廷会给两个月的假期,用作回乡省亲之用。岳展忙活完手上的工作,与上峰告假,就要启程回桐江府了。 之前因为准备春闱, 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如今归心似箭,不过这次回乡不再是自己一个人, 师父也会一起同往。 前年过年的时候邓憬就蠢蠢欲动, 若不是年节里不能抛下老妻独自潇洒,他早随徒儿下江南去了。这次好了, 不是逢年过节, 六月的江南正是细雨如丝如缕,满眸郁郁青青的好时候,能欣赏白墙青瓦、小桥流水的江南美景还能见见自己神交已久的“好鸡友”真乃人生幸事! 因为有师父同往, 自然少不了仆子跟随, 舟车劳顿大半个月后, 一行人终于到了桐江府济阳县。他们要经过济阳县城到岳家庄。在济阳县城门位置,他们一拿出路引交给官差, 那官差一看, 放行后马上上报给了上峰大人。所以还没等岳展他们出县城,就被新任县令马大人从后面追了上来,说什么也要送他们回乡。 马县令也是刚上任不久, 上一任县令因为治下出了状元,教化有功,政绩考评优等,已经高升了。而上一任县令刚好也是岳展熟识的,正是岳承霄的岳父卢县令。 马县令虽然初来乍到,但是也是为官数载,是官场里的老人了,最是会把握机会的。这可是新鲜出炉的状元老爷,未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现在有这个机会不亲近亲近,除非他是二傻子。 知道他们肯定会经过县城,所以几天前就跟手下嘱咐好了,一见到路引立刻通知他。他这才及时的追上。 看着气喘吁吁追上来的马县令,岳展不禁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眼,四十岁左右,身材有些发福,肚子更圆润,圆圆的大脸,显得五官小巧。本身就长了弥勒佛一般的身段,又自带一团和气,天生一副笑脸,一看上去更像弥勒佛了。 因为马县令带着衙役的加入,这一队人马立刻显得浩浩荡荡,分外显眼了。岳展本想低调回村的,看这阵仗,就差敲锣打鼓了,想低调也不可能了。 离着村还有二里地呢,村里就有人知道岳展回乡省亲了,待到村口时,村口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男女老少。 见岳展来了,众人七嘴八舌的围上前恭喜道,“我说今天的喜鹊怎么叫得这么欢,原来是状元郎回来了啊~” “状元郎你可回来了,你看朝廷敕造的状元牌坊都建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岳展这才注意到,村口的进士牌坊又多了一座。 “是有些事情脱不开身,回来晚了。”岳展和煦的笑着回答。 他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些骚动,原来是岳知语听街坊说岳展要回来了,就要到村口了,于是着急忙慌的去通知父亲。等他扶着他爹走到村口时,村口早让人堵的水泄不通了。 大家都忙着观瞻状元郎的风采了,哪里顾得上给他们父子让路。这边岳知语开始还能稳得住,可一年多不见儿子孩子,乍听到他的声音,再也按耐不住了。 于是一边扶着爹往里挤,一边大喊道,“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家里可都想你呢!” 他一开口,旁人这才想起来给他让路,岳展不意听到父亲的声音,寻声望去,就见父亲跟祖父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他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过去一边叫人一边换自己去扶着爷爷的臂膀。 与一年多离开之前比,爷爷看着的身体大不如前,以前几时还需要人扶着。不过精神看着不错,此时正一眼不错的看着岳展,满眼都是欣慰。 他岳勇毅虽然考不中科举,顶着老童生的名头被笑话了一辈子,又何妨? 他丢的脸面,已经被他孙子一一捡起来了。而且以后再也无人敢笑话他了,取而代之的是羡慕,都羡慕他生了个好孙子,一个状元孙子。状元就是在以诗书传家几百年的岳家,那也是罕见的存在。 “好孩子,在外面想家了吧?”岳勇毅慈爱的问道,见孙子点点头,他笑着拍拍孙儿的手道,“咱们这就回家,这就回家啊!”岳展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眼里突然有些湿意,他强压住那股泪意,由着祖父引着他往家走。 待快到家门口堵人时候就见母亲林氏早已经站在门口的槐树下翘首以盼了。 打从出生,孩子就没离开过这么长时间,她这个当娘的,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想得睡不着觉。如今近在咫尺,岳展走到面前时林氏面上已经被泪水浸湿了。眼泪不听使唤的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她也顾不上擦了,攥着儿子的手就不撒手了,像是生怕儿子飞了一样。 岳知语从旁边出来,小声的提醒道,“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还哭上了。” “我~我这是高兴的,见到儿子,喜极而泣不行呀?”被相公这一提醒,也知道自己人前失仪了,林氏这才拿出帕子拭干净眼泪。 等岳展进了家门,跟全家人都见上了,这才问道,“于行呢?”岳展扫视一圈,没发现于行的身影。 “他呀,守着那货郎的车子,不到天黑怎么舍得回家喽~”林氏回道。 这个问题其实岳知语最有发言权,只是他现在可没时间回答,因为在岳展进家门,介绍随行他的师父邓憬后,两位神交已久的朋友正交流着彼此的斗鸡经验呢! 邓憬虽然是大儒,但也是被逼成才,被他爹棍棒打出来的,他的童年除了读书就是读书。 反观岳知语,从小吃喝玩乐,恣意长大。听着岳知语从斗鸡经验讲到他从小的经历,听得头发花白的邓老先生满脸都是星星眼:你的童年,我的梦呀! 他岳知语的斗鸡经验可以追溯到五岁,几十年淫浸下来,光经验也够出本书的了。他只是浅浅谈了一点,邓憬就佩服的五体投地。被当时大儒这样推崇,岳知语的自尊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不过他还是谦虚的表示,自己这些都不算什么,他小儿三岁就被他带到身边,手把手的学斗鸡,如今不到六岁,已经快将他这一手本事学干净了。 他的小儿还不到六岁,看着岳知语的年纪,应该四十多才了这个小儿子。 四十多在男人平均年龄五十左右的大魏朝,那都是爷爷辈的人了,这个年纪还能生出儿子来?邓憬偷偷瞄了一眼对方的下三路。 这身体不是一般的厉害哟。他虽然比岳知语大了十几岁,可他四十多的时候别说儿子,剑都出不了鞘了,成摆设了。 这么看,不止童年令人羡慕,就是这身体也比不得哟~他的人生是失去了多少快乐呀! 今天家里的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连景川先生都来了,见到师父也随着岳展一起回了,他高兴得不得了,直嚷着让师父改日去他的小院住上几日。 师徒二人这些年没见自有不少体己话要聊,等景川先生走的时候,暮色渐沉。于行也才才一蹦一跳的从院外跑进家里。 “哟~了不得,我们的岳小公子还记得回家呀?”岳展站在院子里,戏谑的看着小于行,他头上扎了个小揪揪,因为跑跑跳跳的,小揪揪也跟着一摇一摆的,活像小牛角。 于行见院中有一个高大的壮士双臂抱在胸前说着话,他左看看,右看看,见旁边没人,就只有自己,确定是在跟自己说话,听着这熟稔的语气那一定是认识他了? 他这才细细打量对方的长相,这一打量不要紧,于行马上面露惊喜的大喊“二哥。”说着就跟个小炮仗一样往对方怀里冲。 岳展一把抱了他个满怀,抱起来还在手臂上掂了掂,真沉啊!这小崽子这两年准没少吃。 他满意的点头,“记性不错呀!没忘了二哥。” “那是,忘了爹也不会忘了二哥的。”于行回答的跟个小火炉一样热烈。 “个小没良心的,老子辛辛苦苦的,天天跟在你这个祖宗后面,倒不如那外面一待就是几年不归家的。” 岳知语见天色不早了,儿子还没回来,可不等着去叫嘛,刚趿拉上鞋子准备出门去寻呢,没想到听到了他们哥俩的对话,可不得刺挠刺挠他们。 “说错了,忘不了,斯人已去,笑貌永存。”于行这个年纪正是乱用词的年纪,前两天见别人家家门口挂着白幡,围观的人很多,凑近了听了一耳朵,刚学的新词,就用上了。 他自觉这回回答的爹肯定满意,面上还一副:爹你快夸夸我的模样。把岳知语整无语了,倒是被出来送徒弟的邓憬听到了,他没憋住,噗嗤一声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贤弟,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令郎真是纯真可爱,有乃父之风。”于行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回身就望向那来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伯,他笑得一脸和蔼,看着十分面善。 于行在打量他的时候,邓憬也笑着看向那小童,不过目光接触的一瞬,他的眼睛突然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心脏不受控制的漏了半拍,手中的折扇也忘了抓,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第207章 迷雾重重 岳展从来没见过师父…… 岳展从来没见过师父这么大的反应, 忙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扇子,满含关切的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被岳展一问, 他才从怔忪中回过神来, 不过他没接岳展的话,而是直勾勾的看向岳知语,磕磕绊绊的说道,“这~这真是~你儿子?” 岳知语一听就急的跳脚,面色顿时猛沉,“当然是老子的儿子, 不是老子的儿子还是你儿子?” 说完他忙蹲下身,脸变得跟变色龙一样快, 一脸慈爱的温声对于行说, “乖,先去找你娘要个果子吃, 垫垫肚子, 一会儿就吃饭了。”支走于行,面色又阴沉了下来。 一来他确实把于行当成了亲儿子,他们俩那是前世的父子, 今生于行投错胎不过又找了回来;二来当着孩子的面, 这是大儒还是大愚呀?神交已久的两位知己,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见此邓憬立马意识到是自己唐突了,他自诩文人, 从来不会说出格的话, 刚刚冲击太大,那话没过脑子就秃噜出来了。 看着岳知语满脸愠色,拧着眉, 寒着脸,这护犊子的样子一看就是亲子无疑了,自己也是该,问出这样的问题,这不是质疑人家血脉吗?不怪人家生气。 他赶忙讪讪的笑着赔罪道,“贤弟,原谅我唐突了,实在是我第一眼看到令公子,长得太像先太子了,所以一时闪了神。” “先太子?”岳展闻言也不禁惊愕。 “说起来,我原是太子少师,也是这般大的时候教起先太子,真的~跟先太子小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先太子德才兼备,仁义宽厚,只是后来~~唉~~”他说不下去了,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先太子英年早逝,怎能不令人痛惜。虽然过去多年,但每想起来他心里都难受的紧。 “先太子不是没有留下子嗣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岳知语面上依然不好看的说道。 “可不是吗?所以说我真是一时失了理智,怎么可能呢?真是老了老了。”他脸上失落不已,这也是人之常情,从总角小童教起,这么多年下来师生情谊肯定非比寻常。岳知语这样一想也多少理解了好友,心里去了隔阂。 他们聊天的功夫,岳展的大姐夫沈朗正从外院院往后院走去,每天他都是这个时间从县里做完生意归家,今日也没甚不同。 这几年家里有了钱,他们也没搬出来,一来大舅子二舅子都不在家,家里老的老,少的少,里里外外也有许多需要他的地方。二来自己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家里冷冷清清的,媳妇来娘家守着父母也有个说话的地方,能开怀不少。 村里也有嚼舌根的说他是个倒插门,他才不在乎呢,那是他们羡慕嫉妒他有这么能帮衬的岳家。 本来他一听到岳展的声音高兴不已,没想到状元小舅子回来了,可刚要提脚往里迈,一句先太子让他生生止住了步,一直到他们聊完才进去。 邓憬说者无意,可耐不住听者有心,有的人就往上头琢磨起来了…… 许是被勾起了难过的回忆,又见到饭桌上的于行,吃饭的时候邓憬胡乱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推说今日累了先回屋休息了。 于行小朋友正吃得满嘴流油,见老爷爷看他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带着点忧伤,而且饭没吃两口走了,低头扒饭的他抬头好奇的问,“爹,那位爷爷吃两口饭就能饱吗?你看我吃了满满一碗饭呢!”他说着就空碗展示给爹爹,殷切的看着对方,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岳知语一听爷爷这个词就怎么听怎么刺耳。前脚两人刚刚称兄道弟,后头就被儿子一声爷爷差出了辈分。要是于行叫邓憬爷爷,那他岂不是得叫邓憬叔啊! 于是他先是满脸兴奋的道,“于行太厉害了,吃了这么多,以后长大了肯定比你二哥还要高还要壮。”接着他话音一转,循循善诱道,“虽然咱们于行现在还小,不过辈分高着哩,刚刚走的那位,那是爹爹的朋友,你以后见了叫声邓叔就好。” 于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的辈分高就是有这个麻烦,不能从长相上辨明称呼。这也是辈分高的一个小烦恼啊,容易叫错人。 “于行~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晚啊?”岳展想到今天他回村,村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动静这么大,这小子正是猫嫌狗烦的年纪,他实在是好奇,他是怎么忍住不去看看,还这么这么晚归家的? “哦~老圭说外面人太多了,我这么可爱,人多的时候出去会被当街抱走的。” 老鬼?那是个什么鬼? 父亲从旁解释,他才知道是个打北边来的货郎。姓李名圭,老圭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先叫起来的,总之叫着叫着大家就都这样叫了。 他家里发了大水,自己一个人逃出来了,赁了村里的房子,于行被那一货架子小物件给迷的五迷三道的,见天的不着家。除非那货郎出去赶集卖货,不然天天泡人家家里,弄得他见了那货郎都怪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那人有意还是无意,让于行不要过分暴露于人前也正合了他的心意。他现在脑子也有点混乱。 待回到卧房,他也睡不着,索性坐在桌边沉思起来,于行跟先太子一定是长得非常相似,不然师父绝不会如此大惊失色。可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啊!而且先太子确实没有留下子嗣。 这样想着,他突然又忆起同窗说过~当年太子妃死的时候可是身怀八个月的身孕。若是当初生下来,那孩子月份刚好跟于行的生辰也合上了,年纪可不就是于行这般年纪。 想到这里,他霍的一下突然站了起来,把在桌子上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下。 若是~若是于行有万一的可能真是先太子的遗孤。那于行还有命活吗?无论哪个皇子上位,都不会允许于行存活。苟且偷生都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是能逃的掉的。一旦曝光那就是个死。 可他现在又无法探实于行的身世,因为当年的杂耍班子如今早已不知去向,唯一的户籍信息还远在边州,他还不能去查验,就怕一个行动会打草惊蛇。真是左右为难呐! 这一夜,除了邓憬难眠,岳展卧房的烛光也一京@墨@筝@狸直到子时才熄灭~ 而同一时间,另一间卧房的窗户被推开了一道缝,从那窗口放出一只信鸽,那信鸽脱了束缚,立刻振翅高飞,飞离了这座小院,向远方飞去…… 一夜过去,等邓憬起来推开房门竟发现那叫于行的男孩,此刻正趴在侧卧的房门前,撅着个屁股,透过门缝往里瞧。瞧完又跳着将门板拍得啪啪响。跳起来的时候头上的朝天辫也跟着左右摇晃。 一边拍还一边嚷道,“爹,爹,快起床,快起床,咱们不都说好了去赶早集吗?你莫不是诓我?” 那样子跟只脱了毛的猴儿一样,要多跳脱有多跳脱,他忍俊不禁的摇头,真的就只是长得相像,性格可真是南辕北辙。先太子这般年级的时候,早已经稳重的跟小大人一样,这个时间也早跟在一群老臣后面去上书房听政去了。不过若是能选择,邓憬觉得这样更好,这样才是鲜活的人生哩~ 只听里面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低音响起,“没诓你啊小祖宗,哪儿敢呀~这就来~这就来。”光听声音就可以想见里面躺着的那个人爬起来是多么的痛苦。 这也不能怨岳知语懒,昨儿接待了那么多客人,他是真累了,而且之前早上,他哪里捞着晚起哟~哪天不是天还微亮就爬起来给小金雕喂食。后来小金雕慢慢大了,前几天刚振翅飞去了在家附近的山丘上野去了。自己这才捞着结结实实睡上几个好觉。 可好日子没过上几天,这“孝顺”儿子许是觉得他这个老父亲的生活委实不够精彩,就给他延展了许多内容。就比如今儿早上去赶早集,下晌得去稻田里抓泥鳅~ 邓憬左右无事也跟着于行在门口看戏。就见在于行拍完卧室门后过了一会儿,房门那才有响动。只听哐啷一声,门被打开了。 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个顶着鸡窝窝头的老男人,他穿着中衣,耷拉着肩膀,趿拉着鞋子来开门,眼睛还半眯着,一副睡眼惺忪萎靡不振的样子,显然还没清醒呢!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岳知语也是怕叫儿子失望,这才强行逼自己起了床。 待洗了脸才彻底清醒了,父子俩胡乱吃了两口早饭,就去赶早集去了,不过他们的队伍里又添了新成员邓憬。 岳知语邀请他同去的。因为他提到早集上买卖斗鸡的比较多。若是运气不错,还能掏到品相不错的哩。邓憬一听哪有不去的道理,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喜欢斗鸡都已经深入到骨髓了,比什么都迷。 到了早集,集市上早已商贩云集,两侧支着形形色色的摊子,看得人眼花缭乱,吆喝声连绵不空气中还飘着包子,炊饼等美食的香味,扑鼻的香味勾的于行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来之前虽然吃了早食,但是他可是留了肚子的。 邓憬就看到于行看到想吃的,只需跟他爹说一声就行。他爹立时就跟得了圣旨一样,屁颠屁颠去买。来集市才一会儿工夫,他爹手里已经有四五样吃食了。不由心里感慨这老生的儿子到底是不一样啊,瞧那鞍前马后的样子,真是疼到心坎里去了。 邓憬是都城人,虽然都城也有集市,到底跟乡下的集市不太一样,所以到处看看也新奇不已。看着看着果然就看到好多卖斗鸡的摊位。每个摊位上都放了好多笼子,邓憬觉得自己要挑花眼了,不知道选哪只最厉害。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于行啃着炸菜盒子就凑到他身边了,那韭菜盒子刚炸出来,焦焦脆脆的,咬一口脆香的很。 他看出了他的为难,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有啥为难的,于是跟积年的老手一样对着邓憬指点起来~~ “叔你看这只斗鸡,”邓憬顺着他手就瞧见最边上那笼子里,只听于行点评道, “你看它眼睛看上去多凶狠,鸡身长,鸡头小,鸡嘴短弯,鸡冠子这么直立,鸡毛贴身,我瞅了一圈,这是今早早集里的这个。”说着他用另一只没拿菜盒子的手比了个大拇指。 第208章 夜探虚实 听得邓憬一愣一愣的…… 听得邓憬一愣一愣的, 回身看向后面跟着的拎着各种小食的岳知语,眼睛里满是问询。 “对极,对极, 我家于行的眼光高, 实在是高。”岳知语脸笑得跟一朵花似的,与荣有焉的说道。小儿子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子真是随了他了,教什么会什么,而且还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邓憬这才回身认真打量起于行指的那只斗鸡。这认真一打量才发现不凡来,一问价格便宜很多,毕竟是在乡下, 价格只有京城的十分之一。那还等什么,当即全款拿下。 本来已经买了心仪的斗鸡已经志得意满, 感觉这一趟出去没白来, 谁料他听岳知语说这斗鸡还不是最好的。真正顶尖的斗鸡从鸡苗开始就会显露出不凡来,而且早早的就已经被人挑走了。要培养顶尖儿的斗鸡最好从鸡苗开始选起。他下午说好了要带小儿子去抓泥鳅, 明天也不行, 明天是初一的正日子,要开祠堂,族里要挂状元及第的牌匾, 阖族的男人都要参加。 后天若是他得空, 他带他去个地方, 去选一只好鸡苗。 邓憬一听,心思全被岳知语的话勾了神儿, 他可太有空了。他买成年的斗鸡都这般厉害了, 若是从鸡苗开始筛选,不得养出个“京城鸡大王”来。想到此,他不免激情澎湃起来, 期盼着时间赶紧过,快快过······ 也是巧了,他们走着走着就遇到了老圭的摊位,只见老圭的推车上摆放着兔儿爷、布老虎、扯铃、陀螺、泥塑、九连环、拨浪鼓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尤其是那些泥塑小人,有站着的、坐着的、卧着的姿态各异,活灵活现~甚是吸人眼球。他的摊位上此刻被几个妇人并孩子围着。有一个孩子指着另一个孩子手里拿着的泥人,哭腔道,“娘,我就要他手里的那个”。 那妇人看了一圈,也没看到第二个一样的,于是拿了另一个泥人道,“呶,这个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不一样,我就要那个敲小鼓的泥人。”另一个孩子一听,连忙攥紧手里那个敲小鼓的泥人,他是不会让的,赶紧催他娘给了钱,拿着跑了,临走还对那个哭着的孩子做了个鬼脸。 那孩子本就错失了心爱的玩具,正伤心呢,见对方这样,泛红的眼眶里立刻浸满了泪水,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哎~别哭~你只要别哭,泥人我马上就给你变出来。”老圭可见不得孩子哭,立马从摊位下掏出一块还没有捏的黄泥,凭借着双手的揉捏,很快,泥人的五官逐渐成型,就看他又拿起一把刮刀,精心的雕琢起细节来。在他的精心雕琢下,一个笑得开怀,敲着小鼓的泥人就在他手中诞生了。那小孩见此才破涕为笑,央着娘赶紧付钱,生恐别人又捷足先登了。 邓憬在不远处看着老圭没一会儿功夫竟将一堆黄泥雕琢成栩栩如生的小人,直呼“真是高手在民间呀!” 小于行闻言不由撇嘴道,“这才到哪儿啊,叔你是没见老圭家里放的那些,尤其雕得关二爷手持青龙偃月刀才威武霸气呢,而且他还给上了色,做出来的简直跟活的一样。” 邓憬被个孩子叫叔,一时还有点闪得慌,往常叫他叔的那一拨人比他还高,而且都长胡子了,这个就板凳腿高。未及回答,就听好友岳知语道,“我说见天的怎么不着家呢,我要是跟他这般大的时候,守着个这般本事大的手艺人,我兴许连回家的路都忘了。” 见老圭忙活完,于行嗖的一下就跑过去,抱住老圭的腿,亲亲热热的说道,“老圭,你今日生意兴隆啊!” 老圭似乎是刚发现于行,高兴的让于行挑拣自己喜欢的玩具,于行也不客气,直接从里面拿了一个鲁班锁,就在老圭身边玩起来。岳知语赶忙上去付钱。 老圭连连推拒,“原不值什么钱,于行喜欢就好。” “一码归一码,平日里这小子就没少去您家霍霍您的东西。我们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怎好白拿。”于是不容分说,就将一块碎银子递到老圭手里。 “这也多了呀,这个鲁班锁不过五文钱。”老圭憨憨的笑道。 “不多,以前往家里可没少拿。”岳知语摸着小儿子的头,调侃道。 待他们中午满载而归,岳展也正好归家。他去了岳麓书院一趟,见了各位夫子,感谢他们的教授之恩。下午还约了跟同窗们出去喝茶,叙叙旧。 见师父手里提着的鸡笼子,他就一边抿唇微笑,一边接过师父手里的鸡笼,他师父真是走到哪儿都忘不了这个爱好。 又听着于行童言童语的说着他们一路看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他还举着个鲁班锁跟岳展骄傲的表示他自己解开了。岳展这才知道他们碰到了老圭,这也正常,作为商贩,逢集市的时候,他们肯定会去周边集市卖货的。岳展看似随意的又问道, “那老圭长什么样子?” 一句话可把岳知语跟邓憬问住了。两人对视一眼,老圭长的什么样子,就是普普通通的长相,可具体长什么样子他们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也才刚刚才分开,怎么转头就忘了呢! “你说那老圭长什么样子?”岳展又低头问于行。 于行是知道老圭长相的。他长相敦厚,皮肤有些偏白,头宽方带圆,三庭广阔,额头饱满,厚唇鼻挺。不过开始他也记不住,都是学习相面和易容的时候老圭教的。学了的这些词他答应了老圭不对外说的。那不这样说要怎么描绘老圭的长相呢? 不过这可难不倒于行,他眼珠子一转,接着就他巧妙的回道,“他长得很安全。” 确实长得够安全,一个人得有怎样的长相才能让人记不住。这个老圭总感觉有些蹊跷。他得找机会查验查验这个人。 下晌,岳知语就带着小儿子去抓泥鳅去了。泥鳅这东西可不好抓,于行上次跟小伙伴们出去,忙活了一下午,也没抓住两只,还成了个泥猴子。回来他爹一看他这样,当即就揶揄了一句:咋了,这是出去啃泥了?把于行气了个仰倒,差点就要与他爹割袍断义。还是他爹许诺带他去抓泥鳅,这小祖宗才换了个笑脸。 抓泥鳅可难不倒这位从小不学无术,吃喝玩乐长大的父亲。他走的时候带着个八角地笼,还带着让后厨准备的饵料。不过这些饵料是他亲自指点着做的,乃是他的独门秘技…… 落日的余晖洒落大地,此时外院子里比屋里凉快多了,夏日的晚风徐徐的吹来,他坐在廊下的躺椅上好不惬意。 正躺着呢,就见那一大一小从外院嬉笑着走了进来。两人俱是挽着裤腿,光着脚,提着两只泥鞋子,裤腿上也都沾满了泥巴。于行更脸上头发上都是干了的泥点子。岳知语一手提鞋,一手提着桶。那八角地笼早一进家门的时候就扔给了门房邓叔。这桶本也要接过去,被岳知语制止了,这是他的功绩,他还要提着炫耀一番呢。 这不,一见着在院里乘凉的邓憬,赶紧上前给他看他今日的收获,邓憬低头一看,呦~父子今日俩收获颇丰啊,只见带去的不小的木桶里面被塞的满满当当的。除了泥鳅还有不少鱼,甚至还网进去了一只不大的鳖。 他从没见有人一次抓泥鳅能抓这么多的,这滑不溜手的小东西,相想就知道抓起来有多费劲,人家本事确实厉害。岳知语得了大儒的夸奖,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术业有专攻,瞧,他擅长的地方可多着呢。 待到晚间饭桌上就多了这么一道红烧泥鳅。邓憬见大家吃得满嘴流油,尤其是岳展,那筷子翻飞,吃得不亦乐乎。从小爹没少弄来打牙祭,但是在京城,他可没机会吃到这一口。这等乡下的贱物一般人家不会买,酒楼更不会卖。所以一吃就停不了嘴了。 这东西邓憬还真没怎么吃过。他也试着夹了一筷子,送入嘴中,一口下去,鲜香入味,肉质滑嫩,简直香迷糊了。 于是食指大动,加入低头扒菜的大军。满满的一盆红烧泥鳅,很快就见了底。大家都吃了个肚儿圆。 吃撑了的岳展,待到该就寝时,又操起了他的老本行,在卧房子换上夜行衣,偷偷翻墙出去,直奔李圭租的院子。 他得去探查一番,如今于行身份成谜,他必须趁着在家将他身边潜在的危险一一拔除。 他总觉得那家伙透着古怪,不去查看查看怎么也不放心,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待到到了地点,他一个轻巧的弹跳就跳到墙头上,又一个翻身,如一只灵巧的猫儿般就双手双脚着地,落在院中了。虽然他又高又壮,但是这一番动作下来,愣是听不到半点声音,足见他轻功练得多么炉火纯青了。 院内的布局岳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因为他爷爷家也是这样归置的。未免打草惊蛇,他决定先避开主卧,先去厢房和客厅查看一圈,看看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客厅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桌上摆满了捏的各色泥人,虽然在晦暗的月光下,仍然栩栩如生。厢房里放着的是各色的玩具,一看就是平时卖货的物件,看着也无甚特别。 只是另一间厢房锁了门,他撬开窗户,才一个闪身跃了进去~ 第209章 太子遗孤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 他开始观察起周围的摆设来。正中的桌子上有一面大铜镜,除此之外再无二物。 见角落里还有两个摞起来的大樟木箱子。那箱子都用铜锁锁着。这可难不倒岳展。他之前的系统的侦查室里可是学了许多本事在身上的。开锁是最基本的一项技能。 而且他来之前也做了万全的准备。只见他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团铁丝, 将其捋直。然后一点点插入锁孔里去, 一边插一边侧耳倾听,待听到一声非常细小的碰触声,他立马绷集中精力,那就是机关所在。只须慢慢调整铁丝方向,轻轻一勾,只听“咔嚓”一声, 锁就开了。 入目的是一堆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各式各样的都有。还许多顶逼真的假发, 从黑发到花白到纯白的都有。 除此之外, 里面还放着一个木盒,他打开木盒一看, 里面是一堆像是女人梳妆用的胭脂水粉盒, 再有各种刷子等小物件。这些东西越看越眼熟。 他想起来了,当初江冉要扮作芷柔表妹,他见过她桌上可不就摆着这么一套物事, 连那盒子上的装饰都一模一样。 若是他猜的不错, 这人应该也是带着个假面皮, 用于行的话说是“长得很安全”的面皮。 下面的樟木箱子他也轻巧的打开了。打开后发现边上是一摞泛黄的书籍,看着有些年头了, 最上面那本他扫了一眼:《麻衣神相》。 若是他记得没错, 这应该是一本讲相面之术的奇书,传闻是麻衣道人所著,属于民间神话里口口相传的存在, 也未听说有人真的见过此书。 不过江湖上一直流传有这本书的存在,没想到不是传言,竟然果真有此书,更没想到让江湖人抢破头的书此刻竟静静的躺在这不起眼的樟木箱子里。 底下一本封面上只画了一个符号,看着像一个门派的标记。岳展并非江湖人,所以对着这个鬼画符也看不明白,翻了翻里面的内容也看不懂,里面穿插着许多脸谱,他猜测可能是易容术。 再往下就是些药典、医书、杂记什么的。见书旁有两个箱子,一个上着锁,一个没上锁。他先看了那个没上锁的。没上锁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溜整整齐齐的瓶瓶罐罐。 他随手拿出一个瓶子,打开一闻,那冲天的臭味扑面而来,差点没熏的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干呕了两下赶紧盖住瓶口,放了回去。得亏晚饭吃得早,不然这会儿全吐这儿了。剩下的他也不敢闻了。谁知道后面有什么古怪。 他把装瓶子的盒子放在一边,集中精力去开那把小箱子的锁。这次虽然费了点功夫,不过好在结果令人满意。 只听“咔嚓”一声那铜锁开了。他将锁拿下,小心翼翼的打开箱子。里面黑洞洞的,中间有个物件,似乎是被盖了个黑布。他将那黑布一掀开,一个阴森森的骷髅头一下子就出现在他眼前。 暗夜里的冷光透过窗户纸静静的打在那骷髅头上,岳展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森森白骨,感觉脊背发凉。 他确定他不适合当小偷。心理素质不过关。等他僵硬的身体终于能匀和的喘口气了,一丝凉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岳状元,今日怎么有雅兴光临寒舍。”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差点尖叫出生。 他僵硬的转动脖子,发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就在离着他两步的位置站着。他长得普普通通,身材普普通通,声音普普通通,的确让人见之即忘。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来的。他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他自诩比一般人都耳聪目明,什么细小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目,可这人怎么就悄无声息呢? 刚刚若是他出手,自己又半点防备也无,那肯定必死无疑了。看来对方并不想置自己于死地,哪怕他已经知道了他许多秘密。还是他的功夫远在他之上,自信不用偷袭也能将他毙命? 他到底是敌是友?若是敌,为什么不杀他?若是友,为什么藏头露尾。 一瞬间,他脑子想了很多。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呢,那人又开口道, “我大门紧锁,你半夜而来,翻墙而入,来了又翻箱倒柜,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岳展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我刚刚背着身子,你未见我正脸,而我此刻又蒙着面,你怎知我身份?” “你归家时,别人叫你状元郎,我远远瞧过你一眼背影,应该不会认错。”那中年男人淡然说道。 高人,岳展觉得他这是遇到高人了,仅仅凭着一记背影就能将他认出来,又动如鬼魅,这人显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他索性直说道,“你既然认出我,就应该知道于行是我弟弟,我此行的目的也很简单,我弟弟于行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你又是个外乡人,我又没有别的路径了解你,这才出此下策,半夜登堂入室确实是我的不对。我给您赔不是。不过,”他接着话音一转, “您为何藏头露尾,天天带着一副假面皮示人?” 说着扬手就要去碰触他的脸颊一侧,想要将他的面皮撕下。那老圭自不会乖乖配合,脚下不知道怎么动作的,一瞬间就移了位,退开数步。 岳展见他这样,不等他喘息分毫,又飞身上前,手刀变钢拳,疾如闪电,打出了一道残影,拳风似是带着风声般向着他的门面而去。就在接触的一瞬,那人又一个旋身,轻松躲过厉拳,错开身时,还顺手就着岳展的冲劲在他背后击了一掌。 那一记力道十足,击得岳展吐了一口血。多少年了,除了在系统里被武师父暴揍,他还真没这样吃过这样狠厉的攻击。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沫子,没有被对方威势吓倒,眼睛微眯,瞳孔紧缩,不做停留的又快如闪电的出手,跟对方缠斗起来。 随着打斗的深入,岳展瞧出他的走位像八卦阵。所以他提前预判出他的走位,又还了对方一拳,两人算是打了个平手,一时不分伯仲。 几十招以后,他趁对方一个不察,得了机会,一把将他的面皮扯了下来。于是面前的中年男人瞬间变成为了一个老者,年纪五十不止,面上双眼凹陷,下巴偏圆,鼻子高挺。若是昨日是这幅尊荣,父亲跟师父应该不会记不住。 见被扯下面皮,那老者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嘴角扯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岳状元你文能摘星魁,武艺也毫不逊色,了不得,了不得啊!老夫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出色的儿郎了。” 他的声音都不似刚刚了,变得粗粝了些,听着这个声音才跟现在的年纪相称。 “前辈的奇门遁术也着实让晚辈大开眼界,前辈在江湖上是不是也有名号。” 岂料,他摆摆手道,“区区名号不足挂齿。况且我现在只是个被江湖上追杀的人,不能现于人前。名号反是催命符。 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来到岳家庄,为什么在于行身边吧! 告诉你也未尝不可我,毕竟有些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而且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什么目的一致?他怎么会跟面前这位目的一致呢?他心里打了无数个问号,只听那位继续说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我们这一派,奇门遁甲无所不学,而我最擅制毒。在师门里,制毒的本事比我师父更青出于蓝。我师父说过,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这一手,就是祖师爷在世都毫不逊色。 六年前我研制出一种无色无味的至毒之药。被我师弟诓骗了去,没想到用在了先太子身上。后来的你也知道了,先太子驾崩。我知道的太多,自然被我师弟带领的师门追杀。 先太子之前我有幸见过一面,是明君之相。他面有劫难,只是我没有堪破那劫难的催命符竟是我。 我自知罪孽深重,也想一死了之,奈何老天非不让我死,被个傻闺女救了。” “等等,你说的傻闺女莫不是陈江冉?”岳展插话道。江冉可不就学了易容之术,他们用的东西都出奇的相似。由不得他不往那里想。 老圭也没藏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承认道,“是啊,她说你本事了得,原以为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夸大了,没想到所言非虚。还说你是她的恩人,救过她一命。 不然你以为我刚刚为什么不在你偷看樟木箱子的时候把你刺个窟窿?”说得岳展不由的浑身一颤,他是不是得感谢一下江冉,不然自己现在真不一定有命活。这老圭下手可狠着呢,自己后背到现在还麻着呢! 只听他又说道,“北地冬日极寒,年纪大了,受不得冻,听闺女说岳麓书院好风水,原想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便走,许是我罪孽深重,佛祖罚我赎罪。竟让我碰到了先太子的遗孤—于行。” “你怎么这么确定?”岳展不禁拧眉怀疑道。他心里仍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如果一旦是真的,那不止于行自身难保,所有人都会被卷入旋涡之中。 “当年先太子仙逝后,我为了验证是不是因为我的药毒死的,偷偷潜进过皇陵,我当时还验过太子妃的棺椁,怕她也是着了我师弟的道,你猜我查到了什么?”他定定的看向岳展,岳展心跳如鼓,感觉自己快不会呼吸了。 “什么?” “先太子确实被我的药毒死的,这个在我的意料之内,不过太子妃,并不是她胎死腹中,实际上她生下了孩子,而且她是窒息而死。” 等等,窒息而死?是谁谋害了太子妃? 岳展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听到了什么皇室秘辛,这些秘辛够他死几次的吧!这老圭莫不是要拉他一起下地狱? 只听老圭继续说道,“我查验还发现,太子妃应是在棺椁里诞下的麟儿,因为她身下还有紫河车,到底是谁抱走了孩子,我就不得而知了。太子妃的孩子若是健在,应该与于行一般大。最后让我确定的是于行的面相。” “面相?” “你当为什么《麻衣神相》江湖人为什么群起而争之?那是因为面相上都带着答案。 我观于行面相,他不仅与先太子生得一模一样,而且也是君王之相,但是亦有早夭之相。 无论长相、面相、生辰都能对上,而且太子妃确实诞下过一个孩子,你说他不是先太子遗孤,谁是?” 第210章 宗祠庆典 岳展低头沉默不语,…… 岳展低头沉默不语, 对方继续道,“我见他时,从面线相上给他推出他有两次劫难, 一劫已化去, 另一劫还没有渡。只有渡过另一劫,才能顺遂一生。他虽有君王之相,但是命相一直在变,正合了他的际遇,如今晦暗不清。 我们二人可以说是殊途同归,都是为了让于行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我教他的全是保命的本事。毕竟谁上位,若是知道他的存在, 第一个都要先弄死他才安心。 就看你能为他争命吗?争来可以光明正大活在日光下的命。” 争命?只有爬上那个位置才能争来这命。他不由苦笑, “您太高看我了,我现在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 一只脚刚迈进官场, 看都没看明白呢,如何将他辅佐到权力的最高处?” “哎~年轻人,莫要妄自菲薄。如今一跃过龙门, 当此青云得路。我观你官禄宫丰隆平满, 光润开宽, 将来不止官运亨通。 你的眼神锐利,神气暗藏于眼内。《麻衣神相》有言:黑白分明精神强, 波长眼大气神藏。如此富贵非小可, 竟能受禄辅明皇。你有辅佐明君之相,将来能辅君王,镇群臣, 平天下。你这样的人才若是生于王朝末年,你为官可为王朝续命。” 李圭见对方没有因为他说的话而沾沾自喜,若是眼前换成任何一个人,听到相面大师这样说,早就喜笑颜开、眉飞色舞了,他听完反而很平静。见此,他不由心里暗赞,是个沉稳持重的,比那些浸淫官场的老油条都能沉得住气。 岳展为什么没有因为他说有辅君之相而沾沾自喜,首先面相这东西跟玄学一样,不一定准,即便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且干涉仕途的种种又太多。更重要的是老圭不懂他,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从来都不是他的人生追求。 他最想的是在这一世,有父母亲人陪伴,有伉俪携手同行,有至交好友闲时相约小酌,就无悔无憾了。这些看似微小的幸福都是上一世的他求之不得的,他要的就是这些。即便考中状元后,追求也从未变过。而他拼命成就自己也只是为了有一个安身立命的身份,让家人有所依靠。原以为考中状元以后,就完成了人生目标了。 谁曾想~谁曾想~于行身世出现了变故,他不可能抛弃于行。当年第一眼见到于行的可怜样,他就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他比前世的自己还可怜,弱小无依。他那时还有系统,于行有什么。 他更不可能让家人陷入危险之中,所以他别无退路,谁想破坏他这一世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那他就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他默然了良久,才闷声道,“我不是吃大饼长大的,那些大饼不要给我画了,都是成年人了,望梅不能止渴,画饼不能充饥。咱们就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李圭不想岳展竟然这样回他,被他说的话噎了半死,见他不信,“你还别不信,我说的是真的,想当年,想找我相面的人能围着都城东城一圈。我还不给相呢,有钱都不好使。”他平生别的都能宠辱不惊,唯一不能淡定的是别人对他业务的怀疑。 “无关信与不信,我从来求的只是家人平安喜乐。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现在我关心的是如何保障我家人的安危。”岳展见他吹胡子瞪眼也解释道。 李圭这才回到正题,“下一步怎么做,端看你想于行以后过什么样的人生了,是跟老鼠一样过东躲西藏的一生,还是让他光明正大的活在日光下。” 若是一生都藏住了,于行那么聪明伶俐,难道要让他一辈子活得跟只老鼠一样,藏头露尾见不得光吗?他有什么错,生为天潢贵胄,从生下来就没享一点皇家的福,就该接受老鼠一般暗无天日的命运? “当然是后者”。岳展回答的斩钉截铁。 李圭听到他这样回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即面色凝重的说道, “于行的身世现在你我清楚,但是我们拿不出证据,光凭他与先太子肖似,我们冒然将他现于人前,言臣只一句皇嗣承袭兹事体大,不容有失,就会让于行立身不正,成为众矢之的。 我们相信于行是先太子遗孤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想,群臣怎么想。这是我们左右不了的。 况且害死先太子的幕后真凶如今仍然逍遥法外,知道于行的存在,必然杀之后快。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隐而不发。我尽全力教于行保命的本事,你尽全力在朝中接触可能支持于行的势力。如此,若是有一天真相大白,能拨乱反正,老夫就死而无憾了。” “只能先如此了。不过你是正派还是邪教出身?你手里怎么有这个?”他指着一旁森森的白头骨抬眉问道。他必须得问清楚,弟弟还在他手里学本事呢,别是个邪教出身,让于行长歪了就不好了。 “这有什么。”李圭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们这一派学易容都是先从摸骨开始,这头骨也是我师门代代传下来的,没看都被盘的玉骨莹润了吗?于行这两年也没少用来摸骨。” 岳展一听就头皮发麻,想象他那桌腿高的弟弟抱着一个骷髅头,那画面让他不自觉的抖了下,这人真是个疯子。 但也没办法,还就得让于行跟着他学。他不得不承认,这人身上有保命技法,无论是易容,制毒,还是他快速走位的身法,若是于行学了一半本事,都能一生无虞了。”对了,”李圭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兀自说道,“于行的容貌还要遮掩一二,未免被有心人看了去。至于怎么做,山人自有妙计。” “需要帮忙吗?”岳展热心的问道。 老圭撇撇嘴,“你只需要到时候别添乱,别拆台就行。” 临走,岳展跨过地上刚刚被他摘掉的假面皮时,他突然想起江冉说过连她都没见过师父真容。她都没见过,他们就这么轻易见到了? 他脚步一顿,不由回身试探道,“老圭,这应该也不是你的真容吧!” 李圭不想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微微愣了下,极不自然的怼道,“不是我的真容,还是你的?年纪不大,疑心病倒不少,快走,快走,大半夜的~别影响老夫休息。”说着就“啪”的一声将门大力关上,关门送客了。 “真是滑头。”没等岳展走出几步,就听到里面那老儿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他听力极好,所以捕捉到了。 谁滑头啊,里面那个才是个滑不溜手的老泥鳅呢! 第二天七月初一,辰时,宗祠里的堂鼓“咚咚咚”的敲响了,声音一直穿透云霄,传到更遥远的地方~ 宗祠堂鼓可不是随意就能敲的,非得是族里有盛大庆典,共商大计,或是族里有危难时才会敲响人。 今天是为往祠堂上悬挂“状元及第”的牌匾,并由状元亲自上香。族人敲响堂鼓是为在这一盛典上~传递喜悦和敬告列祖列宗。 岳氏宗族自来人才辈出,两榜进士更是不胜枚举,进士在岳氏并不稀罕,唯独这状元是独一份。 迄今为止,岳氏族人最好的成绩是六十年前一位族人考中过传胪。传胪是全国的第四名,在泱泱大国,十几万举人中脱颖而出已经是非常亮眼的成绩了。但是族里还没有人中过一甲前三名,毕竟是以诗书传家几百年的岳氏,总是有些遗憾的。 如今岳展一举拿下状元,可谓是为岳氏填了这憾事,同时也为岳麓书院扬名了。 上次捷报传来,因为状元公还未到,族长只率族里成年的男丁向列祖列宗跪拜,告慰先祖在天之灵。 如今正主归来,状元牌坊刚刚修成,朝廷“状元及第”的牌匾也颁发下来。正逢初一,可不就要开盛大的庆典庆贺嘛! 这一日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被召集在宗祠前跪拜祖先,感谢祖宗保佑岳氏族人摘得魁首。只不过女人都落在外围,她们是进不得祠堂。 宗祠内,族长与岳展并列站在一起。 族长先是说了一长串敬告先祖的话语,大意是后世子孙岳展,考中状元,未堕祖先威名等等,而后由岳展带头上香。 只见他一步步走向列祖列宗的排位。十几排密密麻麻的牌位,似乎是一双双眼睛审视着他。待他点燃长香,插入香炉,烟雾袅袅中,只听一声“跪”,上千族人整齐划一的跪下,三叩首后起,再跪,如此三次,九叩首之后,自有人将圣上亲笔题字的“状元及第”的牌匾抬进祠堂。 只见金丝楠木的牌匾上,写着“状元及第”四个鎏金大字,字体端的是苍劲有力。 后排的岳知语扶着他爹岳勇毅,在人群中站着。说实话,爷俩这许多年从来没有站过这么靠前的位置。以前回回都排在最末端,连祠堂的门都摸不着。 如今托了岳展的福,被人尊着,敬着迎进了祠堂内。看到岳展挺拔的站在队伍的最前排的那一刻,岳勇毅不知为何,眼睛里突然朦胧起来,像隔着一层水雾。待行完跪拜之礼,看到那鎏金大字时,像隔着一层瀑布。 他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袖子遮掩下的,是哭得涕泪横流的自己。 他岳勇毅努力一生,被人看扁,如今才觉扬眉吐气,脊梁是挺直的。他资质差,努力一一生都只是童生又如何,不妨碍他孙子年纪轻轻就是状元了。 都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一生努力一定是感动了上天,才会赐给他家一个会读书的麒麟儿,这辈子走到这儿尽够了。 但是他还要好好活下去,儿子说了,总不能孙子一上任就要守孝,等守完27个月的孝,黄花菜都凉了。努力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成了他下一个目标~~ 不过宗祠庆典过去没几天,家里就发生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让家人把关注的重心从岳展身上,转而投到了于行身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0-220 第211章 显露本事 这一日,岳知语出去…… 这一日, 岳知语出去跟好友吃酒,因为儿子出息,他最近自然备受吹捧。酒足饭饱后往家走, 竟被一游方道人拦住, 那道人端的是仙人之姿。 他主动给岳知语相面,本来岳知语不信的,奈何对方说的头头是道,竟还都说中了,由不得不郑重。随着交谈的深入,他的酒意顿时去了大半。 他还说岳知语还有一幼子, 虽是养子,可前世是亲子。但是小儿子命格贵重, 他这个父亲怕是有些压不住。 若是以后不想再被仙人偷去, 必得将小儿子藏住了,易容改变面相, 方能迷惑住四方的仙人, 平安无虞的长大。 岳知语回家后,半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就说嘛,他跟于行就是前世的父子, 果然被那道人说着了, 他现在是全信了那道人的话, 可怎么易容,这可真是难倒他了。 于是第二天, 他将于行叫到身边, 看着他满是稚气的脸上,眉如墨画,那一双乌黑发亮、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高挺的鼻梁,还有那能说会道的小嘴巴。若是生起气来,小嘴一撅,能挂上一壶油瓶。 这么俊秀逼人,真是长得随了他。其实客观的说,岳知语长相也是上天恩赐的好长相,自来长得俊秀的人都相似,而长得丑的人~则各有各的丑。 这五官无一不精,要改哪一处好呢,真是哪儿哪儿都下不去手。岳知语拿着林氏的胭脂盒子,狠了狠心,对着于行的小脸蛋子就是一顿造。于行就乖乖的站在那里配合着他爹,以为他爹要跟他玩什么游戏呢,咯咯的笑个不停。 待岳知语涂抹完,满意的点点头,这个效果他这个亲爹都快不认识了,更何况各路的神仙呢!抹完脸就带着于行去跟林氏邀功去。 林氏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今日她要做几道拿手菜,岳展好不容易归家,除去来回路上的时间,在家停留的时间着实有限。他最爱吃她做的菜,所以这几日她得空了就去后厨做点。 这不,今日她用两斤梅花肉馅加藕做了八个红烧狮子头。用提前调好的料汁熬了一个多时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林氏打开锅盖,一股扑鼻的肉香萦绕鼻间,看着色泽红润、鲜香软糯的狮子头,显然已经入味了。 她将狮子头摆在盘中,摆上青菜,再浇上汤汁,一道美味的红烧狮子头就做好了。看着眼前色香味十足的菜,林氏正满意自己的作品呢,那头从后厨门口就溜进来一个扎着朝天小辫的幼童。 他似闻着味般一溜烟儿跑到后厨,围着那厨台打转,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冒着热气的菜,馋的淌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两只小手巴着厨台的边,抬头急急的道,“娘,我吃,我要吃,我现在就要吃狮子头。” 林氏眼角瞥到那扎着朝天辫的小童,面上的笑意更深了,真是随他爹,是个狗鼻子,闻着味儿就来了。 可他抬头望向她时,林氏面上一僵,手里的筷子被惊得没拿住了,啪嗒掉落在地。 见站在后厨门口的相公,她指着于行的小脸问道,“这是谁给他画的?”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相公我了。除了我,谁有这妙笔。” “确实是妙笔啊!画的跟个猴屁股似的。你们这是要出去跳大神?” 岳知语被林氏好一顿噎,讪讪的道,“昨晚上不跟你说了吗?那道士说非得是改了面相,才能把于行留住了,你看我改的,保管不管大仙小仙,大鬼小鬼都认不出来。” “虽然~但是~这也太丑了,我好好的孩子,让你这一通画,不仅仙鬼敬而远之,就是外面那些小孩都会被吓哭了。” 正说着呢,只听身后传来吧唧吧唧的吃饭声,两人回身望去,就见于行把着厨台,踮着脚尖,将盘子拉到自己嘴边,就着盘子边就埋头吃起来。 他们注意到时,那最边上的狮子头已经被他啃了一半了。他吃得满嘴流油,小脸又被他爹画得通红,此刻吃得狼吞虎咽,林氏见此噗嗤笑了出来。 于行吃着吃着听到他娘在笑,吃的间隙回头还对着他娘笑了一下,这一笑更像极了个脱了毛的猴儿了,林氏直接被他逗得笑得前仰后合~~ 待于行吃完了整整一个,他娘才牵起他的小手去洗脸。现在的脸可跟开了染坊一样,除了脸上的胭脂色,小嘴唇上都放着晶莹的油光,跟涂了唇脂一样。 待走到洗手盆边,于行抬眼就看到面前竖着的铜镜,把自己吓了一跳,他的脸这是怎么了?他左瞅瞅,右看看,小脸一脸惊异又好奇。老圭也没画过这么花哨的妆容,他爹可真有才。 他娘细心的用湿毛巾一遍遍给他擦拭,一边擦还一边抱怨,“你爹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易容~易出了个猴儿屁股。” 换了两遍水才堪堪洗出莹白的小脸来。 “易容?”他想起老圭前几天的交代,眼珠子一转,对他娘道, “娘,这有何难,不过是在脸上画几笔嘛!我自己就会。” 林氏半是嗔怒的戳了一下的额头道,“你毛还没长齐呢,也不怕说大话让大风吹闪了舌头。” “娘,你怎么还不信孩儿呢!你等着!”说着撒丫子就往他娘的主卧跑去。 没十息的功夫就窜回来了,可能是跑得太快了,小娃回来的时候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林氏低头见他小手里还握着她的眉笔,心里腹诽:这爷俩~~这是要将自己的梳妆盒子一气儿造完的节奏哟~~ 小娃喘匀了气儿才自信道,“娘,我这就画给你看。”说完就对着铜镜真画起来了。别说这架势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不像是个假把式。 就像于行说的那样,真的只是刷刷几笔,镜中的小孩摸样就变了许多,峰眉变平眉,大眼变成了长眼。林氏有点不可置信,一把把于行转过身来,可不是嘛!变了好多哟~~~ “你这跟谁学的?”她立刻警觉的问道。 “也不是学的,就是看老圭捏泥人,娘你不知道,老圭捏的泥人跟真的一样,我见他就是用笔在泥人脸上勾画几笔,就成了。我刚刚也依葫芦画瓢这样画的。” “就看看就会了?”林氏目露惊讶。 看着于行点头如捣蒜,他儿子的脑子是怎么长得哟,那老圭的手艺倒是让他儿子偷师了去。 站在一旁的岳知语也是惊讶的不行,他看于行画的那个叫简单,真的是寥寥几笔,再无一丝点缀,就大变样了,怎么到他这里就画成了个钟馗。他竟然还不如一个孩子。 不过他又安慰自己,没事,他儿子肯定不一般,毕竟道士都说他儿子于行命格贵重,那是一般人吗?所以输给儿子不丢人~ 不管怎么说,因为于行小露了一手易容的本事,遮掩容貌的问题解决了,本事也过了明路,也算圆满。 也得亏于行遮掩的早,自从岳展衣锦还乡,家里的客人肉眼可见的多了,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媒婆子更是来了一波接一波。 这个也可以理解,只要眼睛不瞎的,都晓得这状元郎的前程不小,那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可不就被勾的心思活跃起来。 毕竟一进门就是从六品的官夫人呢,这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亲事,若是成了~想想都让人兴奋的睡不着觉。如今岳展在这群人眼里可不就是一块美味的大肉。 林氏呢,从开始的兴致勃勃到现在的疲于应对,闺秀太多,都快挑花眼儿了~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呀! 另一边岳承霄省亲结束就要去蜀地走马上任了。但是妻子卢初静却不想随行。 其实打从相公就任的诏书下达,她知道是去蜀地当县令,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卢初静的认知里,蜀地是蛮夷之地,荒凉,地理环境又恶劣,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想而知道路何其难走,地形何其险峻。她还听人说那里瘴气丛生。说是去当官,跟流放也差不多了。 卢初静母亲卢夫人知道女婿高中同进士后,自是高兴不已。不过相公卢秉文面上却没有多喜悦,直言他觉得以女婿的本事,入二甲应该也不是难事。不管相公怎么想,她反而觉得甭管是同进士还是进士,先考中了再说。有个官身总比没有官身好。 可是一听金科状元就是相公之前介绍的被自己否了的青年之后,也是后悔不迭。可惜没有后悔药。 再听说女婿是要去蜀地当县令,以她对小女儿的了解,小女儿未必肯跟着去。她还得从旁看顾一二。待去到女婿家后见着女儿,一问果然让自己猜中了。 她看女小儿执迷不悟,心里着急的要命,她怎生了这么糊涂的女儿啊,怎么就有人亲手将相公推远了呢! 她苦口婆心道,“静儿,你是承霄妻子,你怎能不与他同去呢?就像当年你爹来济阳县当县令,我不是一样跟来了吗?还有你姐姐也随姐夫远在蕲州,夫妻本是一体,你怎能不陪着他?” 谁知那边小女儿听了反而觉得更有理了,“娘,你来的是哪里,是桐江府济阳县,好歹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姐姐虽远嫁蕲州,但是公公在蕲州当刺史,天高皇帝远,跟个土皇帝似的,她自然吃不了什么苦。 我相公去的那是哪里,那是穷山恶水的蜀地,做的又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你让我去?你还是不是我亲娘?” 第212章 只盼今朝 “正因我是你亲娘,…… “正因我是你亲娘, 我才要你同去。 从小你在京城卢家长大,没有在我们身边,自然与我跟你爹不亲厚, 所以你回来有时候做错了, 我怕生了隔阂,也没有严词训斥过你。但是现在我看你把日子过得这么拧巴,真的替你着急呀。 你表面上是整治规矩,说穿了不过是骨子里没瞧得起承霄。 虽然我知道你婚前就看不上他,嫌他出身低微,配不上你的身份。我以为婚后夫妻磨合磨合就好了, 谁曾想你更加变本加厉了。 你想嫁世家,可是静儿啊, 那世家就是好嫁的?承霄虽然出身白身, 但是知上进,比那些世家里的酒囊饭袋不知道强多少倍, 如今更是考中进士做了官, 对你又敬重,人要惜福,才能守住福分。别看他现在只是个县令, 但是他年轻啊, 假以时日, 熬熬资历,未必没有好前程。 再说, 你若不陪他去, 岂不是便宜了那个通房,让那边把心也争了去? 趁着家里还没有庶子出生,你陪他去蜀地上任才是正理, 以我对承霄的了解,他也会看到你的付出,你们也能借这个机会重修旧好。静儿呀~莫要再糊涂了。” 卢夫人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劝得口干舌燥时,那边小女儿悠悠来了句,“娘,你让我跟跟个奴才央子争宠,岂不是自贱身份? 低嫁已经够迁就他了,如今若是再去去那穷山恶水的地方,我自己都能把自己呕死。” 乔夫人听到这句话,一瞬间有深深的无力感。她生的这个小女儿脑子里面全长了草吗?怎么就是说不通呢? 本已经心力交猝了,卢初静又投来幽怨的目光,“娘,那状元郎不就是爹之前提过要与我相看的人吗?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多劝劝我,兴许那门亲事就成了呢?若是成了,我现在是从六品京官的夫人,何来这许多烦恼。” 卢夫人听到此话感觉更心塞了,当年是谁嫌岳展出身寒微,右臂残疾,不堪相配的,又哭又闹的非要换一个后生,这才换了承霄。怎么又成了她这个当娘的错!劝她跟着女婿上任都这么费劲,她何德何能,能劝着她跟岳展成婚? 再说,退一万步讲,承霄也不差啊!人细心又周到,如今还做了官。 这几年,她冷眼看着,若不是静儿做的太过,承霄也不会置气纳了竹影。 其实婚姻要靠双方经营的,哪有从开始就哪儿哪儿都合自己心意的对象。都是磨合的过程中,相互扶持,相互成就,共同到达顶峰的。 这个道理显然跟女儿也讲不通的。来的时候有多希冀,走的时候就有多失望,卢夫人到底没有说服女儿,最后岳承霄还是带着通房竹影去蜀地就任了。倒不是卢初静有多大方,他一个大老爷们总得有个房内人照顾。与其等他去蜀地找个不知道什么路数的,还不如自己派一个现成的过去。 随着岳承霄的走马上任,夫妻二人从此相隔千里,卢静初守着儿子在济阳县城。丈夫则远在蜀地为官。时间久了,夫妻两人真正生分起来…… 而同一时间,新科探花高览也已经回到桐江府省亲了。自来高中以后省亲就是惯例,是朝廷对进士们的恩赐。 可对高览来说,这种恩赐并不是他想要的。若是可以,他一生都不想归家,这个家哪里是他的家呀,跟牢笼也差不多,如今他凭实力摆脱了牢笼,却要还要回到这里,为这里增光添彩,着实可笑。 作为盐运司副使的高父,最近既开心又难受,开心的是高览出息,为府里带来了荣光,甭管是弟弟还是儿子,只要他能为府里带来好处就好。 难受的是,都知道都知道高览还没有订下亲事。那些个媒婆纷至沓来,还有平时往来的同僚、上峰也纷纷做起了保媒拉纤的活计,介绍的亲事一个比一个好。看得他都心动不已。 奈何那头死驴以前撂下狠话了,那崽子跟他娘一样,看着平日温和的一人,实际上有一股狠劲儿,他也是真怕他鱼死网破。 毕竟高览手里捏着有他们高家的把柄,若是真拿出来公之于众,高家可真是要遗臭万年了。跟那些比起来,这亲事倒显得不那么让人眼馋了。 可是推拒这些亲事,可不就要得罪人嘛!同僚,下属,亲戚这些介绍的都好说,关键是他那些上峰,他可不就是有一个得罪一个。这死孩子~想想就让他火大不已~~ 高览在高家没待几天,敬告了列祖列宗,就一个人悄悄北上,往舟山府赶去。 他星夜不停的赶路。算算时间,距离上一次的见面,他跟欣姐儿已经小半年没见面了。省亲以后,他就得留在京城做官了,以后更不得自由,想回来看一眼佳人都难了,想到这里,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外人只看到他金榜题名,高中榜眼,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哪里晓得他心里的苦。 他原想着发愤图强,争取亲手给未来夫人遮一片天,所以这一年来拼尽全力去备考。没想到用力过猛,竟让他摘了个探花,阴错阳差的留在了京城,反倒离佳人更远了。 若是能选择,他宁愿跟三甲里的某一位同进士换换名次。听说那位被赐了舟山府一处县衙任县令。他知道了就艳羡不已~ 到了舟山府,他先找了家客栈将自己从头到家收拾了个干净。这几日风尘仆仆的,他怕一见到欣姐儿,对方再把他认成了个野人。更想着,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一番收拾停当后,高览就顶着红红的眼圈出门了,这几日着急赶路没有休息好,不过好在夏日的清晨,透着沁人心脾的凉爽之气。他在这晨光里,反而精神奕奕。 到了门口,他上前敲门,但是敲了半响里面却久无应答。他抬头看看日头,现在时辰尚早,她应该不会这么早出门吧! 正想着,门竟然吱嘎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他朝思暮想的佳人,只见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秋香色的裙,长发用玉簪轻挽,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端的是秀丽无匹。只是此刻看她的眼圈,跟兔只儿眼一样红红的。 高览不知道,他的眼睛此刻也不遑多让,眼圈红得像火烧云。 岳欣儿一见是高览,笑得梨涡深陷,“高大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正想着你呢,你竟然来了。” 高览一听岳欣儿这样说,心跳似停了一拍,而后如擂鼓般快速震动着。面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岳欣儿说着边将他往里迎边兴奋的说道,“高大哥,你快来看看,我的手稿今早终于写完了,正想着若是你在就好了,可以帮我审审看,看看哪里有错漏。你可不就来了~” 脸笑得要咧到耳根的某人,闻言脚步一顿,踉跄了一下,面上的笑容跟凝固了一样,僵了一息,复又失笑的摇摇头,他应该庆幸自己对她有用。这样想着赶紧跟了上去。 待到了客厅,就见桌上摆着厚厚的一摞稿纸,每张纸上都写的满满当当的。再看字迹,不得不说这一手力透纸背、沉稳大气的楷书,比一些举人也不差了。若是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写下这些字的是一个女子呢! 厚厚的一摞稿纸,足有三寸厚。算算时间,从她告诉他开始着手到现在,这些稿纸前前后后应该写了足足两年多了。 他拿起那书稿,惦着都有点压手,可想而知作为一笔一笔写下来的人,她付出了多少。 高览此刻看着这些书稿,眼睛里满是赞许,嘴里也毫不吝啬夸奖道,“欣姐儿,你真是太厉害了。若是大魏朝的女子都如你这般坚毅,来日朝堂上都得有女子的一席之地了。我等男儿真是自愧弗如啊!” 岳欣儿听到高览这么高的评价,谦虚的连连摆手道,“高大哥,我写的还有很多不足,能提笔写下这些,还得多赖你当时给我打气呢!” 她欣赏高览的一点就是从不扫兴,总会给她捧场。从最开始对她干这一行的尊重,到后来她的一句信口开河想写书,他不仅没有嗤笑,觉得她是天方夜谭,反而认真思量,给她鼓励。 她又赧然一笑,“就是到了现在,还得麻烦高大哥,帮我审审书稿。就是不知道~不知道~您这位探花郎如今有没有时间啊。对了,我还没有恭喜你高中探花呢!在这里恭喜了,探花郎。”说着做了一个恭喜的抱拳手势。 她知道他中探花以后肯定比往日会忙,但是除了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这些稿件不稀奇,但她拿出去让人帮忙审稿,就难免被人非议。毕竟在大魏朝还没有女子专门著书立说。 再者,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审稿的,那人多少要通些医术药理,刚巧高览博学广记,什么都略懂一些。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没成想,那头高览答应的倒爽快,只见他眼眸一弯,一双桃花眼荡出粼粼笑意,“这有何难,如今朝廷给我两个月的假,除去来回抛费的时间,还有前几日浪费的时间,至少还有半个月,时间应该是尽够了。能帮上我回来一趟也算不虚此行。” 于是打从这天起,高览晚上回客栈休息,白日就在岳欣儿家给她审书稿。岳欣儿呢,白日则还要出去忙活营生去。 午后,高览坐在厅堂的桌案前提笔在岳欣儿的字旁略添了几笔,纸张空间有限,他的笔墨与她的有了些许重叠,里面有说不出的缱绻。 他抬眼望向窗外,夏日的阳光透过藤萝架,在地上勾勒出倒影来。墙角不知名的几朵黄白小花正在盛开着。夏蝉躲在树叶下欢快的叫着。这一刻,家突然就具像化了,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家的样子。 晚间,待岳欣儿归家,还没推门呢,就闻到了家里传出来了阵阵菜香。她推门一看,就见水缸里已经被灌满了水。 看到灶房的烟囱往外冒着烟,她过去一看,高览可不就在灶房里忙活呢。 她急忙要上前,“高大哥,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忙活呢!你快出来,我来烧火。”说出去谁信呀!那堂堂探花郎此刻拿着柴火棒子在她家炉灶下添柴哩。 高览见她回来了,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么热的天,他怎么能舍得她守着个火炉子呢,随没给她让位,“饭菜都已经做好了,我再烧开这一锅水,晚间你就不用再烧了。” 总之说什么也不让她就在灶房,岳欣儿只得出来,这才发现饭菜已经被摆放在饭桌上了,一道清炒豆腐,一道土豆烧肉,还有一道凉拌的小菜,看着清清爽爽的,粥是夏日消暑止渴的绿豆汤。 待高览忙活完,已经汗流浃背,夏天就是这样,一动弹就是一身汗,更何况是在灶房里一待就是一个多时辰。 等两人都落座,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跟想象中的一样好吃。听她说着好吃,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脸虽热的通红,但他却觉得跟喝了凉饮一样畅快。 “你什么时候学的庖厨?科举不是很难考吗?怎么还有精力捣鼓这些?” “就是几年前那次你发高热,我连个粥都不会做,多赖你师父带着早食来。那时候我就想,一定得把这个学会,免得日后让你再饿肚子。这个也不难,比科举容易多了。只要想学,哪有挤不出的时间。” 岳欣儿听到,筷子都忘了夹菜,低头看着那碗绿豆汤出神。说来从前世到今生,她第一次吃上男人亲手做的饭菜,还是专门为她学的。 无论是那个被她厌恶至极,已经遗忘到天边的前夫岳承周,还是那个她心心念念许久~一直放不下的情郎孟黎,都没给过她这样的温暖。 一阵夏日的微风吹来,轻轻抚过她额前的的碎发,她这才回过神来,抬眸对着形容有些狼狈的高览粲然一笑。 前世的种种都离她太远了,像这一阵风一样飘逝离去,被真正遗忘了去……… 都说更多选择,更多快乐。没有什么人是放不下的,若是放不下那证明现在这个还不够好。等遇到一个足够好的人,他会抹平你之前受过的所有创伤,让你忘记昨日种种,只盼今朝来日。 当然前提是,在那之前她莫要自暴自弃,要向下扎根,向上开花。 第213章 姜还是老的辣 在舟山府的日子…… 在舟山府的日子, 高览觉得仿佛一瞬即逝。他将她的手稿校验完毕,又仔细誊抄了一遍。 这天岳欣儿回来的时候,高览跟她商量着, 若是不嫌弃, 不若他为这本书作个序。她怎么会嫌弃呢,她求之不得,若是探花为之作序,自然买的人更多。只是,犹豫再三,她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 “能得你这个探花郎为我作序, 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这样,会不会为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呀!”毕竟她做的事在这个男权社会, 也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会被说道,被非议, 他如今高中探花, 实没必要为她蹚这一道浑水。 “你出这本书是为了天下的妇人,我作序是荣幸之至,若是因此, 能让此书卖到更多需要的人手中, 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都是为了给正在淋雨的人撑一把伞。 就这样,由探花郎作序, 岳欣儿著说的一本指导女子孕期、生产及产后调养的书就真正完成了。 但是刊印的时候却又遇到了问题。他们走遍了舟山府的各大书肆。竟然没有一家书肆愿意接下这本书的刊印和售卖。在商言商, 他们觉得一个女子所写的书怎会有人卖,他们不能干赔本的买卖不是。 岳欣儿从前只以为写完这本书是最大的困难,现在才发现, 要真正刊印卖出去,任重而道远。 经过短暂的沮丧以后,她重新振作起来,她已经把最难的部分做完了,还怕后面这些吗?大不了,跟给师父的那一册一样自己花钱刊印。 谁知,她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高览却第一个反对。 “若是自己刊印一本倒还罢了,若是刊印多了,倾家荡产也支撑不起,再说印出来总要售出去吧,这里又绕不开书肆了。 所以还得是跟书肆合作,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带着这书去京城试试,看看有没有愿意合作的。京城总归比舟山府机会多。” “我自是信你的。若是有书肆愿意刊印,请你替我跟他们说,我利润分文不取,只求他们要将书价格售卖的低一些。我写这些的初衷也是为了帮普通家庭的妇人,若是因此给他们的小家增加负担,这就本末倒置了。” 高览满口答应,这女人对别人心细如发,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惜自己。两年多的心血,分文不取,当真是视金钱如粪土,恨不能当一根蜡烛,烧烬自己,点亮别人远行的路。 他将怀里的书揣好,回京路上又反复摸了好几次,确认不会遗落。别人理不理会她的心血他管不了,但他自己必会珍而重之~~ 高览省亲结束,岳展的假期也接近尾声。林氏眼看着儿子要走,亲事还没着落,急的嘴角都长燎泡了。 以前没几个来说亲的,现在来说亲的又太多,把她都桃花眼了。最后从闺秀堆里挑了两家合意的。 可刚跟儿子提让他去相看相看,就被儿子一口回绝了,直言要回京城找个合意的。 林氏一听自然没有不愿意的。京城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官老爷云集的地方,自是他们这种小地方比不了的。 眼看着展哥儿以后就要在官场上混了,他们当父母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若是有那得力的岳家,也能提携提携他,他在官场也有人照应不是。 师父邓憬一听,别的地方他不敢保证,以岳展金科状元的身份,加上他的名头,给他在京城娶个大家闺秀简直易如反掌。 于是他将胸脯拍得啪啪响,跟岳知语两口子保证,这事儿一事不烦二主,就交给他了。他回去就张罗,必会好好看顾着,帮岳展定下一门好亲。 岳知语夫妇得了邓憬这一句保证,心也落到实处。别人的话可以当耳旁风,人家是大儒又是岳展的师父,肯定会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他们对着邓憬自是是谢了又谢。临走为了表达谢意,给他捎了满满的一车特产,外加岳知语搜罗的两只顶级的斗鸡苗。 岳知语更是将多年的斗鸡心得,外带着斗鸡苗的养育经验,都详细的写下来,临别赠给了老友~~ 邓憬坐在马车里,翻看着手里的笔记,看得津津有味,看到那精彩处还要喝一声彩。 一行有一行的门道,甭看才少少的十几页纸,道尽了这一行的诀窍。看完他才发现若不是自己将岳展的婚事包圆了,那老狐狸还收着本事呢! 真正的本事全都在这纸上了。看完他不禁还哼起了新学的江南小调,“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 见师父唱罢,他给师父倒了一杯茶润润口。邓憬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看着如此贴心的岳展,心情甚好的问道,“好徒儿,以前你考功名,怕你分心,没给你张罗过婚事,如今你已经得中状元,入朝为官,为师问你,你对你的婚事有何想法?” 被问及想法的岳展想起了为他挡刀而亡的钟钰,他因种种原因没有及时报恩至今都悔恨无比,那时他就暗暗发誓,以后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及时做不后悔的选择,他不要为时过晚,他要恰逢其时~ 于是岳展转着手里的茶杯缓声说道,“是有些想法。”见此邓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开窍了? 他眉毛一挑,了然轻笑,“是相中了哪家的闺秀了?不是你师父我跟你吹嘘,甭管是达官显贵,还是世家名门,甚至皇亲国戚,只要你瞧中了,师父我就去给你提亲,准保给你定下来。” 他见岳展并没有因他说的话而高兴,面一脸平静道,“她不是显贵之后,更不是高门淑女。” “那就更好办了,跟师父说说,是哪家的闺秀,赶明儿回了京城,我立刻去上门给你求亲。”邓憬面上一副清风拂月般轻松笑道。 “是前五品监察御史陈仁诚的长女陈江冉。” “陈仁诚?却是未听闻过此人。”不认识也是正常的,偌大的京城,京官数不胜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儿能个个都认识。 “不过你放心,就算我不认识他,他估计也认识老夫。回头我亲自去陈府上给你说项去。”想当年他也是京城中的风云人物,能做到先太子老师的人,京城中的大小官吏就是没见过他也都听说过他的名号。 孰料那头岳展忙解释道,“她现在不在陈府了,在姜府。” “姜府?哪个姜府?”邓憬听的云里雾里的,一会儿陈府,一会儿姜府的,弄得他满头问号。 岳展只好将江冉的情况一五一十的都跟师父交代了。 邓憬听完,头跟被人敲了一竹杠一样,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嘛? 等神思归位,他恨不能抽自己两耳瓜子,他怎么能大言不惭的跟岳展的爹娘保证呢!他没那本事啊! 那是谁啊!那是姜家的望门寡啊!不提娶个望门寡已经千难万难,那个姜老夫人能放人吗?那是善茬子吗?他可怵死那老婆子了。 年轻的时候邓憬被他爹逼着学习,课业压力大,路过一处菜园子的时候,为排解郁闷随手薅了人家一把小葱,结果让对方看到了,愣是被那家的闺女追出去二里地。 最丢人的是他~他还被追上了。那闺女的力气贼大,两个胳膊跟两只钳子一样,将他反剪住,动弹不得,那母夜叉当场就要捆了他去送官。 这还是那葱被薅完就留在了当场,没带走,谁能想到那家闺女那么大的火气,若是带走了,还不定想什么法儿惩治他呢。 最后还是他自报家门,那女娃一听熟识的很,才想起来听她爹提过对方的父亲——一位酸腐致极的文官。不过最后虽然没扭送到官府,到底由着那女娃扭送到她家,由她父亲将邓憬送回了家。 邓憬的父亲是个文官,文官嘛平日里多少就有点自诩清高,瞧不上武官。这下好,让那平日里看不上的武官将他平时夸耀的儿子送到跟前。一听缘由,他爹羞愤到满脸通红,被人拿住了儿子的错处又发作不得,最后等那武官一走立时闭门给邓憬来了一道竹笋炒肉。 别说,虽是文官,耍起戒尺来也是虎虎生风,一点没输武官,打得邓憬到了耳顺之年都记忆深刻,如何也忘不了老父亲的音容笑貌~和一招一式。 他那时才知道她出自武将之家,怪不得跟只牛一样,浑身都是力气。后来听说她嫁到姜家,成了姜夫人。再后来听说她丈夫死后,有人爬墙让她命人乱棍打死,他一点都不惊讶她打死人,倒是惊讶那翻墙的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睡母老虎?若是她躺在自己身边,他夜里能吓得尿床~ 如今从徒弟口中再听到这个名字,身上还起鸡皮疙瘩呢!想娶小姜夫人还能绕得过老姜夫人吗?拔她一把小葱都能让她撵二里地,要扭送官府。若是将她儿媳妇拐走,她不掘了人家祖坟?想到这里,他浑身打了一个寒战。 年轻的时候自己都没打过,老了老了,还要跟这位斗法,他摸着头发,愁的他要薅那硕果仅存的毛发了。 闷了半响,嘴角抽搐的抬头看向岳展,“你厉害,你可真是厉害,出息了啊,什么女人都敢想。你真会给老夫出难题,不愧是老夫的徒弟,一出手就下死手啊!”难煞老夫了呦~~ “您不是说要为徒儿说项嘛,我思量许久这才宣之于口。”他也知道不太好办,但是还不知道师父跟那老姜夫人有过过节。 “就不能换个姑娘吗?多的是大家闺秀呢!不然你再考虑考虑?”邓憬试着劝起小徒弟来。 岂料那愣头青直道,“只许一人以偏爱。我余生只愿与她携手同行。” 邓憬扶额,两边的眉毛皱得要连一块了,“你得知道姜家父子两代为国捐躯,即便你们冲破重重阻力在一起,在陛下那里恐怕开始就失了圣心。”那意思就是圣上知道会不喜了。 一瞬间他想起了于行。他还要帮于行斡旋,他不能被坐龙椅上那位厌弃。 “还请师父帮我,我想娶江冉,也不想被陛下厌弃,我身上还有未尽的责任。”即便为了家人,他也是个人,有七情六欲,也想要从此烟雨落金城,一人撑伞两人行。 邓憬只以为他想娶佳人,又放不下大好前程,这也能理解,前程重要,爱情又难得,谁不想都握紧了。还浑不知岳展身上还肩负着天大的使命。 这可真是难为人,不过也不没有办法。 第214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其实我朝娶…… “其实我朝娶寡妇也不是没有先例, 咱们大魏开国皇帝娶的不就是寡妇?不过那时候不是穷嘛,能娶上媳妇就算不错了。所以咱们大魏对寡妇再嫁容忍度还是很高的。民间就有:出嫁从夫,再嫁从己身这一说法。 但是放在姜家那是不可能的。姜老夫人那儿更想都不要想, 多想一点儿都是做你的春秋大梦。若是惹毛了她, 登闻鼓一敲,告到陛下那里去,那也是她能做出来的。 你若不想因此被圣上厌弃,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先不要声张此事,从陛下那里下手,先成为陛下心腹, 或可让陛下金口一开,让姜氏再嫁。 不过以我对陛下的了解, 他可是很爱惜羽毛的。你要让他开金口, 必得立下堪比姜家父子二人的功绩。他父亲以命相搏,救了陛下的性命, 儿子战死沙场, 马革裹尸。你想想~你要立什么功劳。” 他要立什么功劳,这二位直接把功劳簿最顶端占满了,让别人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这太平盛世, 他要立什么不世之功, 才能盖过这二人呢?这难度堪比谋朝篡位啊! 别人娶妻那么容易, 怎么到他这想娶个喜欢的就这么难?怪谁呢?怪他开窍太晚,又踌躇不前。怪她落难的时候自己没在她身边, 不然也不会落到那般田地, 被逼无奈走了一步险棋,成为姜家的望门寡。当时确实有用了,现在看来却后患无穷, 生生将她网紧了,这张大网比想象中的更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邓憬将能想到的阻力都一一列出,而后才道,“所以这女子还是非娶不可吗?”原以为自己跟他摊开了说,会让他知难而退,哪儿成想那边那愣头青听后登时大喊一声“娶!” 声音大的方圆五里都能听到,好悬没把他耳膜给震穿孔了,脑袋里都是“娶~娶~娶~”的回音,他忙掏掏耳朵,皱眉低呵道,“我耳朵又没聋呢,你这么大声干嘛?!” 岳展面上一副诚恳的样子,“我是想让师父感受到我的决心。” 嗯,感受到了,这死孩子,老扎心了,扎老心了…… 回家省亲这一趟,岳展确定了自己的目标,要奋力往上爬。因为无论是为于行的势力游走,还是要抱得美人归,他都需要向着权力中心靠近。 只有积攒足够的力量才能一举扭转乾坤, 在某一瞬间,他甚至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若是~若是将于行辅佐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他不就能一举两得了?不过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作为新入官场的菜鸟,他得先注意脚下的路,前路艰难,但是去做才能拿到想要的结果~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大展宏图呢,他前脚刚到京城,屁股还没落座,气儿还没喘匀乎呢,高览就找上门来了。 他这么急吼吼的找自己干嘛,入洞房也没有这么猴急的呀!岳展一直以来都觉得高览是官员之后,平日里最懂得礼仪分寸,以他平时的为人处事,遇着好友一路风霜的赶回家,他必是等人休整收拾妥当了才去拜访。 高览要拜访,门房肯定跟高览说了他们刚到,他还执意要见,肯定是有要事。想到这里,他胡乱用毛巾擦了一把脸就去前厅见人。 虽然自己高中状元,但是京城居,大不易。京城的房子可贵着哩。家里的钱如今都在生意上压着,若是要买房得等年底才能有大额的余钱,所以他现在还在师父家里蹭住。 高览见了一脸风霜的岳展,面上带着些许愧疚道,“知道你今日归家必是累得狠了,这时候来拜访,是我礼数不周,不过我实在是没主意了,想着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特来与你相商。若是等到明日你去翰林院销假,就更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我就着急过来了。” 他们虽然都在翰林院上值,但是作为刚入职的新人,每天都被安排的跟个陀螺一样,哪有时间,连上个茅房都得脚下生风的快走,更何况凑在一处聊天。 再说翰林院一百多号人呢,那里人多眼杂的,终归不是个说话的地儿。 岳展心下了然,面上春风和煦的道,“没事,我不累,咱们坐下慢慢聊。”待高览入座后,他一边给高览倒茶,一边问起这么着急了因由。 只见高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用牛皮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包裹,他还想着这是什么呢,就见他小心的解开,一本书册就呈现在岳展面前。 这么宝贝,原当是什么宝物呢,不想竟然是一本书?打眼儿一看,这么新,也不像是珍品孤本呀,怎么这么珍而重之? 他凑近一看,惊得眼珠子都要从眼眶子里夺眶而出了,只见封面上用楷书工工整整的写着三个大字:《孕产集》。 书名是高览跟岳欣儿商量许久后定出来的,务必让大家一看书名就知道书的用途,简单易懂,不花哨。聪明如岳展,更是不用翻看就知道内容了。 “这~这是~”大白天的,拿本妇人生产的书给他看是几个意思?他连个婆娘都没有的人,看这书这不是打他的脸吗?不对,他也没有啊!合着俩大光棍子,瞅这本书干啥呀?徒增伤悲。难道是一个人伤悲,不如两个人一起伤悲,方显得更悲壮? 高览看岳展的表情变了又变,就是没有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禁抬眉问道,“这是你三姐写的书,你不知道你三姐这两年在写书?” “不知道啊!”岳展摇了摇头,一头一脸的问号。高览看着他此刻什么都不知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瞬间心里跟喝了琼浆一样,甜到心坎儿上了。她连亲弟弟都没有告诉,就只告诉了他,这是何等的信任和依靠! 岳展看高览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跟卷起了浪花儿一样,脸上荡起的笑意止也止不住,有洋洋得意,有沾沾自喜,更有心潮澎湃。一时闹不清这家伙怎么回事,咋跟抽风了一样,自己不知道三姐写书看把他乐的。 等等,三姐写的书?“这是我三姐写的?”他指着桌上的书,面上有些不可置信。 待见高览点头,他忙拿起来要翻看,这一入手还挺沉的。这可不是简单的小册子,厚度足有两指厚。打开书入目的是高览作的序,他抬头扫视了一眼高览,这俩人不声不响的憋了这么大一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他又低头往下翻,虽然他不是很懂产科的学问,但是到底是状元出身,涉猎广泛,品评一本书质量好坏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本书语言简洁明了,通俗易懂,读起来朗朗上口,又佐之具体的案例,深入浅出的道出了妇人孕期生产及产后要注意的若干事项,他一个大男人都看得津津有味,更何况那些妇人呢! 他不禁赞叹道,“确实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 “是吧,我也觉得。”高览一脸与荣有焉的道,仿佛对方夸赞的是他本人般高兴。只是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只是这书的刊印却遇到了麻烦。我跟你三姐之前跑遍了舟山府,都没有书肆愿意合作,我原以为来了京城,总会找到慧眼识珠的商家。这几日我拜访了京城各大书肆竟无一家有意愿。眼下想来找你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他就想着绝对不能欣姐儿的心血付之东流。至于为什么这么着急,还有一层原因是此书是横亘在他和欣姐儿之间的一座大山。 他太懂她了,若是一日不刊印出来,卖给需要的人手中,她一日的心思就都在那里,成家的事就一日提不上日程。可怜他也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想将她纳入羽翼,光明正大的用心呵护。 而被问到办法的岳展,此刻脑子飞快的想着,要想让书肆刊印必得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他要是有什么印刷改良技术以此交换刊印此书,想必书肆会很乐意合作。只是据他所知,大魏朝的活字印刷术已经很完备了,技术上没有他发挥的空间。莫要小瞧古人的智慧,他发现这个时代很多技术都已经被改良的很完善了,可能在代代传承中没有传承到后世,并不意味着这个时代没有。 有什么办法呢,那只能以利诱之了。岳展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你说若是合我们二人之力,写一本关于科举备考方面的书籍,有没有书肆愿意刊印?” “当然有了,我去询问的时候,有好几家书肆都问过我有没有出这方面书的意愿。我当时只想着快快把这本书刊印出来,都让我回绝了。”高览如实说道。 “这就好办了,你我将科考多年心得及备考策略、各自文章合在一起,编纂成册,若是有那书肆想印刷来卖,那也得一起接下《孕产集》这本书的刊印和售卖。只要他能做到这点,一切好商量。” 高览一听,高兴的拍案而起,“妙啊!若是能成,别说让我写半本,就是十本我也乐意。” 他得了岳展的计策,回去就着手写起来,下了值,别人都走了,他回家也无事,索性日日就在翰林院里一写就是两个时辰。 这天谭竹韵走得略晚了些,就发现这位探花郎在低头写着什么。他二人品级一样,平时经常一处办公的。 看着这位仁兄奋笔疾书的样子,上次自己走晚了好似也看到这哥们在伏案写着什么,当时有事走得急,眼下看他这般,备考春闱也就这般拼劲了。科举都考完了,今日上官也没派什么任务,他这是忙活什么呢?他好奇心作祟,就上前一瞧,原来是在写自己的科举备考心得呢! 一问才知道他跟自己的小师叔岳展在闷头干大事呢,有这好事,怎么能少了他,当即表示自己也想参与进来。 高览自然是求之不得,要知道若是一本书集合了一甲前三名的科考经验,那这本书想不火都难,想必跟书肆非常愿意合作了。 一本书一个人许会写很久,如今三人合写一本,写的都是他们最擅长的科举考试相关内容,那写书速度简直一日千里。仅仅半个月,就让他们写成了。 等岳展他们拿着新鲜出炉的手稿给京城最大的书肆青云书肆的东家徐掌柜看时,对方看到那书的瞬间眼里立刻迸发出别样的神采来,最后双方约定,徐掌柜刊印三千册《孕产集》,作为让步,岳展他们三人就只取他们这本书利润的三成,高览更是表示以后自己那一成分润不取,除去书肆印刷的,以后分多少利润就再多刊印多少册《孕产集》。 谭竹韵与岳展相识日久,还能不了解岳展的脾性,一看他要说话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也要将自己那一成贡献出来,于是一把将他拉到了角落,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人家要在美人面前表现表现,你充什么大尾巴狼。” “那是我亲姐啊。”岳展强调道。 “那也不妨碍你喧宾夺主。”谭竹韵毫不客气的怼道。 岳展想了想,最后终是没有再动作,只是嘴上还是对他的行为总结了一句,“不敬长辈,没大没小。” 不出所料,岳展他们的书被刊印后一摆放在书肆,立时被抢购一空,书肆掌柜一看立时让人加紧印刷,不过印刷的速度还是远远赶不上售卖的速度。 这么火爆也可以理解,因为只要是考科举的书生谁不想买一本,看看那一甲前三名到底有何经验之谈。毕竟从前各届的一甲可都没对外公布过自己的科考经验,无不是敝帚自珍,更不要提著书立说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还是三位一起分享经验,买一本不就是相当于买三本嘛,怎么算都划算。 而岳欣儿的那本书则是另一番境遇了。 第215章 略施惩戒 岳欣儿的书就没有岳…… 岳欣儿的书就没有岳展他们那边好卖了, 不仅没有像岳展他们的书一样爆卖,甚至可以说销售惨淡。 这个大约是,往来书肆买书的绝大多数还是男子, 剩下少部分来的女子多是大家闺秀、后宅贵妇。她们买的~要嘛是打发时间的时兴话本子, 要嘛是哪位大家新作的诗词,或是簪花小楷的字贴。 这《孕产集》自然无人问津,被遗忘在角落里吃灰。哪怕它的价格很便宜,往常这般厚的书售价都在一百文左右,这本书的定价只要三十文。 徐掌柜看着印出来的三千册书,也不能让它们在那一直落灰不是, 于是他让店小二售卖别的书的时候搭售出去,一来腾地方, 二来卖几位一甲进士个好。 他们随随便便写本书就能让他的书肆赚的盆满钵满, 要是那边一高兴,再写一本, 那他岂不是要日进斗金, 这是什么,说是财神爷也不为过!再说,他家世代经营书肆生意, 也算往来无白丁。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不提里面有谭太师的孙子, 其他两位爷看着也是大有前程的。 人家眼看着就要扶摇直上,他这会儿赶紧卖个好, 等人家青云直上了, 他想挤也挤不到人家跟前去了。 他家毕竟是百年书肆,往常也有不好卖的书,销售手段多的是, 更何况本身定价就便宜,于是三千册书,在开始遇冷了一段时间后,在徐掌柜的运作下,慢慢都销了出去。 这一销售不要紧,买了的随手翻开扉页就见到了今次科考的探花郎高览作的序,落款有亲笔签字,错不了。于是大家一传十十传百,这条消息很快就传到高览的同僚们的耳朵里。 这些官老爷一听就直皱眉头,最近坊间传闻有女人著书立说,还被书肆刊印卖出去了,这在大魏朝还是头一遭呢,就是放在前朝,也没听说哪个女人写书呀!只有一个女子出过簪花小楷的字帖。字帖跟写书可不一样。 作为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又是在官场淫浸已久的官老爷们,他们还没著书立说呢,竟然让个妇人抢了先。这是什么,简直是奇耻大辱。再一听还是今次科考的探花郎高览给作的序。 好好的一个探花郎竟然为一本妇人写的书作序,本就不能容忍女人写书,觉得她挑战了他们的权威。这下好了,爷们里还出了叛徒,公然支持那不安于室的女子来。 历届科举,能得探花的无一不是长相英俊潇洒之人,这位自然也不例外。也是青年才俊,而且要家世有家世,科举的成绩还比他们好,本身就已经足够拉仇恨的了,这次让他们抓住了一个在他们看来是错处的错处,不骂死高览都对不起葫芦身材的自己。 这群官员别的本事没有,学那乱嚼舌根的长舌妇人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于是一群大老爷们开始背地里讽刺挖苦起这位探花郎来。 高览身处翰林院,在这里是文人的窝子。而文官骂人功夫极高,都是饱读诗书科举考出来的人才,骂人也会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博借古讽今。 也有那见不惯这些小人行径的,偷偷将这话传给了高览。他也只是一笑了之,并没有去分辩。 他在开始干这件事之前,早就想清楚了可能会遇到的局面。今时今日,同僚们的孤立也都在意料之中。对付这种跳梁小丑,就是无视他们。时间总会给出公正的答案。 女人为什么不能著书立说,她们就该天然的牺牲一切,一生奉献给夫家吗?他从欣姐儿身上真实的感受到女性的那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韧劲儿。 他发现,若不是因为生儿育女,教养子嗣,操持家务等诸如此类事务~~花去了她们大把的精力,让她们囿于后院,她们未必不如男子。单从隐忍坚持的能力来看,若是女子也能参加科举,没有那杂七杂八的事情分心,来日朝堂上过半数的得是女子了。 总之,对这些跳梁小丑,鼠目寸光之辈,若是不骂到他面前,他都视他们为空气。 最令他高兴的是他与岳展他们合写的那一本书不仅在京城售卖,徐掌柜又将其销往大魏其他州府。在大魏,读书人何止数百万之数。所以哪怕他们只是少少的一成,没过多久每人就都有了一笔一千三百两银子的收入。 他的那笔分润则源源不断的投进了《孕产集》的刊印上了。所以隔一段时间书肆就会印上一批,虽然卖的慢一些但传播孕产知识的路上他会助欣姐儿一直前行…… 谭竹韵也收到了他那一成利润,他家本就富庶,又有个在宫里当贵妃的姑姑,会时不时的给他些稀奇贵重的小玩意儿,所以他最不缺钱。 而岳展的这笔收入加上他之前的积蓄刚好够他在京城买个二进的小院,这样也不用家里出钱了。下值得空了,他也要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小院。好处是这个不用急于一时,他可以慢慢的挑拣。 至于他上值的地点,因为他在翰林院主要工作就是撰写修订历史文献,需要查阅大量资料,而史官也需要时时翻阅历史文献,所以他们被安排在一起办公,办公地点是离着架阁库最近的一间房,方便彼此去架阁库查阅资料。 而刘史官平时桌案上会摆放着由起居郎手记的~记录陛下日常言行活动的卷宗。那刘史官年纪大了,加上长年伏案工作,有些老眼昏花,一些字就看不清楚了,又怕别人知道后将他的差事顶了去。 他见岳展不错,为人正派,所以守着岳展,并不避讳他这个缺儿,还有一个原因,他得需要岳展帮忙,帮他看一眼他看不清楚的字,这也让岳展有机会接触到了陛下的第一手资料。虽然这些卷宗放在那里,平日里可不是他能碰的,只有史官有这个特权。 他要混到陛下身边去,还要得陛下重用。若是知道陛下是什么人,投其所好,岂不是事半功倍。这不是瞌睡送来枕头吗?他岂有不用之理。说干就干,于是他劺足了劲儿,逮着史官没看着的机会就悄悄钻研起来。 所以高览在被孤立的时候,他是一无所觉。翰林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跟高览又不在一处办公,更忙得没空跟一群官员下了值切磋感情,自然无从听说。 原他还被蒙在鼓里呢,这天深夜,他穿着夜行衣,在街头巷尾巡察时,可不巧,碰到他翰林院的几个同僚,他们刚从千味楼里喝完酒捞完肉,醉醺醺的走出来。 许是喝多了,走路都走不成直路了,他见他们朝他这个方向走来,急忙避到一处巷子里,只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要我说高览跟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肯定有一腿,不然怎么可能为她作序。” “就是,估计白花花的身子往他被窝里一钻,就抵偿了润笔费了”。另一个也调笑道。 “哈哈哈哈,还是李兄你会猜。我辈弗如啊!这女人一看就不安后宅,一般娘们谁会这么爱出风头,必是水性杨花之人。说不得床上功夫还了得呢。”那人说完还啧啧了两声。 “那是,都使唤动探花了,估计比秋月楼的头牌淼淼本事都要厉害。哪天若是有机会,会会那女子,说不定我等也会成为入幕之宾,有这艳福~春风一度啊哈哈哈。” 岳展站在月光下的阴影里,他的拳头攥起来又松开,松开又攥起来。他们说的那么明白,指名道姓的,他怎会听不出是讥讽高览跟他三姐。 若不是这处是千味楼门口,他高低当场将他们打得屁股开花。那么不堪的言语,他咬住牙忍了,他不能在这里生事给她招惹麻烦。一个女人做生意本就不易,他不能逞一时之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怒视着三人远去的身影,复又攥紧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拳头被攥得咯咯作直响,有仇不报非君子。秦时雨,李玖哲,崔志远,你们等着…… 岳展报仇的方式也十分简单粗暴,直接分三天在他们三人下值回家路上套上麻袋,一顿胖揍,直揍得爹妈都不认识才扬长而去。 三人虽然被揍轻重的地方不太一样,但是也有相同之处,三人的门牙俱都被打落了,可谓惨不忍睹。 本来想着伤好了去补几颗假牙,虽然不甚美观,但起码说话都不漏风啊。可没想到,去了一看,大夫却束手无策。原以为那匪徒是乱打一通,后知后觉发现他们被打的还挺有技术含量的。 京城能叫的上名号大夫都被他们一一访遍了,甚至都求到了太医院,也都无计可施。没得办法,以后只能“说话带风”了。本来正当年的三位,还想着加把劲,再往上升半品就能做到侍讲。侍讲平日里主要负责在皇上面前讲读经史,是个既露脸又有前程的好差事。如此,三位跟这个差事算是失之交臂了。 他们三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谁下的狠手。都说现在都城夜里治安好,有那“黑衣判官”坐镇,再没有那等匪徒出现。为甚他们遭遇不测的时候没见着黑衣判官前来相救呀!是时运不济,刚好没叫判官大人碰上吗?那他们可太倒霉了。 三人被揍成这副惨样,还修复不了,这么劲爆的消息自然甚嚣尘上,冲淡了高览作序这件事的热度。同时翰林院也人人自危,再不复从前那样爱嚼舌根,与人结仇,生怕会下一个被揍的是自己。 第216章 荣升侍讲 经岳展这一整治,翰…… 经岳展这一整治, 翰林院风气正了不少,高览的日子也好过起来。 这天房牙上门,岳展早就凑够了买房的银子, 之前一直让房牙留意着, 在师父家附近有没有二进的小院。一来离着师父住的地方近,方便照顾。二来,这里离着千味楼也不远还处在市井之中,他喜欢这里的生活气息。三来嘛,价格便宜。 房牙来的时候刚好赶上岳展沐休,房牙上门来说附近有两处宅院要卖, 岳展抬头看看天,这个时间千味楼应该不忙, 他就去找来陈江冉, 想着让她帮忙掌掌眼。 陈江冉也没做他想,自来买东西, 男人哪里有女人擅长。再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物件, 是动辄上千两的房子。大老爷们怎么会砍价,这里面门道多着呢。 三人先去了第一处宅子。这宅子离邓憬的府邸稍远一点,不过毗邻大街, 交通发达, 门前的路也宽敞, 离着宫门也更近些。 这是一处二进的小院,归置跟岳展同僚家差不多, 临时看着也没有什么不足之处, 问了价格,作价一千三百两。若是买这一处,他也不用往里添银子了, 甚好!甚好! 他刚要跟房牙商量价钱,就被陈江冉一个眼神止住了,只见眉角带笑的问王房牙,“这一处我瞧着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不是还有另一处吗?先带我们过去看看吧。”一共就看两处院落,刚看完一处就要定下来这又不是买白菜,总要货比三家嘛! 王房牙没想到这位夫人对这一处房子不甚满意,他多年的眼力见还是有的,一看这二位就是女人做主,面上带着几分可惜道,“倒是还有一处,不过不如这处新,房子有些年头了,这一处真的很抢手的,您二位若是不定下来,保不齐一会儿就被人抢先订走了,因为也不是我一人在兜售着这房子。”他还是极力推销这套房子。 “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了,若是这一会儿被买走了,说明我们不是这房子的有缘人。 您还是在前面带路,带我们看看另一处饭房子吧!”陈江冉面上还是带着笑,但是语言里却带着果决。 王房牙见他们非要去,自己之前也说了还有一处房源,现在不好推说没有,只好在前面领路。 这一处也是一座二进的小院,隔着邓憬府邸一条街的位置。岳展跟陈江冉跟着王房牙走到一处门前。那门看着老旧非常,上面全是岁月的斑驳,木门上已经裂开了很大的缝隙,摇摇欲坠,感觉随时要掉下来。 王房牙掏出钥匙开了锁,伴着木门陈旧的吱嘎声,引着两人进到院内。 看到木门的那一刻,两人心里俱是一沉,对里面也没报什么希望,可没想到院子里面修建的如江南小院一般清雅别致。 无论是那争相斗艳的花墙,还是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古色古香的洞门,曲径通幽的抄手游廊,还有风一吹就沙沙作响的竹丛。当真五步一景,十步一色。游走其间,仿佛身处江南,真是一处闹事的幽静所在。 这一看就是房主在建造的时候费了不少银钱,后头这些景致则需要时间打理,尤其是那一处花墙,显然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这房主真舍得卖吗? 岳展心里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王房牙一听对方这样问,立马解释道,“岳官人有所不知,这处院子的主人是个屡试不中的老举人。那人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原想着三年一次春闱,次次考总能考中。所以就早早买了房,谁知道蹉跎到白发苍苍也没再往前进一步。现在也服老了,想卖了这处房子回乡养老去。手里也是没什么钱了,不然依着他那么板正的性子,大门高低要修一修啊!” 王房牙在这一带干了也有十多年了,所以周边这些街坊的情况不能说了若指掌,也都知道一二。这样就可以理解了。 他们又问了价格,要价两千一百两。房子是好房子,贵也是真贵。 “你喜欢吗?”岳展眼眸一弯,侧头看向并行在身边的女子。 “喜欢,像在嵩阳城的家。”她面带欣赏的的看着眼前的景致,反应过来又看向岳展道,“不过又不是我住,是你住,得你自己喜欢呐!” 岳展看着她如星光般璀璨的双眸,微微一笑,“这院子刚好你喜欢,我也喜欢。来日我们可以在这院子的石桌前烹茶煮酒。”那笑容里仿佛饱含着某种意味深长的东西。 陈江冉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心跳加速,感觉整个地面都在动。她是明白他的意思的,确切的说,好多次她都真切的感知到了。都是成年人了,一个眼神里面蕴含的意思何须宣之于口,可是~可是她这样的身份,他们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既然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要执着于开始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呢!一瞬间过去,她又清明起来。 最后岳展还是决定买这一处宅子。陈江冉得了他的主意,就开始跟王房牙磨起价格来,一番讨价还价,砍下来二百两来,最后一千九百两成交了。 王房牙擦擦额头上的汗,这女人可真是个厉害人物,看着温温柔柔,人畜无害的,砍起价来可真狠呀,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就杀到了房主交代的底价。 岳展买到了喜欢的房子,回家路上揣着新鲜出炉的房契,他还是有个地方不甚明白,偏头问起走在身侧的陈江冉,“你说,这王房牙为什么刚才不想带我们来这一处看呢!反正都是赚个中介钱。” “这处宅子这样精致,想必王房牙存了别的心思呢!”见岳展不甚明白,她又说道, “我猜王房牙应该是想将这处宅子先放在手里不往外卖,做出一副房价太贵卖不出去的假象,趁机压一压房主的价,然后自己买回来,再卖这样赚得更多。” “你肯定不会无的放矢,必是发现了什么。”岳展嘴角噙笑的看着她。 她被他看的面色有些微红,还是镇定的答道,“也不算发现了什么,只是我瞅着他拿的那把钥匙很老旧,是一把母匙,应该是房主一直用的一把。想必极为信任他,只交给他售卖。” 聪明如她,又心细如发,那般玲珑心思也一定发觉了他的心意吧! 他是既想让她知道,又不想让她知道。他想让她知道他喜欢她,想娶她为妻,可是又不想让她知道,因为他如今什么都做不到。他既不能带她脱离姜家,又不能给她名分,作甚要让她左右为难呢!难道要让她跟自己偷偷摸摸的做一对见不得光的野鸳鸯?这不是他想的。 可是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和心意~~果然每个人都逃不过情之一字…… 情场失意,官场上岳展倒是春风得意。 这天翰林院孔学士找到岳展,他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之前的侍讲提了官,这侍讲的位置不就空了下来了嘛。本来也轮不到岳展露头的,奈何他前面排着的三位俱都前门牙掉了,不提他们说话漏风,吐字还不清楚。就是这形象到了陛下面前,一张嘴这该死的滑稽感,是去讲史还是讲戏呀! 当然,这也得益于岳展自入职翰林院以来,孔学士交代的差事办得件件漂亮,无一错处。思量再三,决定由他先行替补侍讲,待他为官满一年后,再正式为他请封。 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任官员上任一年内不得提拔。他加上回乡省亲的两个月,统共也才不到九个月,这升职速度也是羡煞了一众同僚。 提不提官职岳展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是能不能到皇帝身边刷刷存在感,让皇帝对他加深印象。 而且只有站在那人周遭的位置,才能有跟与于行有关的势力接触的机会。不然他也蹦跶不到人家面前去。 总之,先接触皇帝,再图其他,稳扎稳打,徐徐图之。他不着急,也不能着急,他如今要在权力这根钢丝上行走,一失足就会粉身碎骨~~ 他之前通过起居郎记录的陛下的日常,大体分析出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陛下大约是个很矛盾的人。简而言之,英伟有余,细节不足。 做出的国之大计尽显一位明主的风采,有大智慧,做事非常谨慎。但是平日里,不喜欢有人出其右。 极为喜欢别人阿谀奉承。但是对这些马屁要求极高,毕竟听了几十年马屁的人了,水准还是有的,要拍就要拍得贴切,拍得自然不刻意,这就极为考验功夫了… 暂时他就发现了他这些特点,如此也算是知己知彼了。 成为侍讲的岳展,以后要每三天觐见一次皇帝。为了能给陛下留个好印象,他更是提前将要讲的那本史书熟悉到~倒背如流了。待他这天给陛下见礼,龙椅上的那位看着身高八尺有余,英武不凡,杵在那里不容忽视的岳展,他的眼睛眯了眯,随后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似是终于想起来了他这号小人物了。 岳展就看陛下看自己的神色变了好几变,原本今日,面上写着我心情很不好的人,最后竟朗声笑起来,笑得岳展汗毛都竖起来了,只听那位声如洪钟道,“长卿啊,今日你来,朕也不要你讲史了,不过你得替朕办一件事,去户部曹尚书府上走一趟,替朕去看望生病在家养病的曹尚书。” 第217章 慰问老臣 替陛下慰问当朝权臣…… 替陛下慰问当朝权臣?陛下为什么要派他干这个差事, 看着似是见到他才一时兴起的主意。而且他还得了陛下的提点,要怎么慰问。务必要表达出陛下对曹尚书的关心。 他满头的问号,却不能问。上有所指, 下必从之。好在孔学士知道他得的这趟差事,在他临出发前提点了两句。 岳展毕竟是他举荐上去的,说来他对岳展另眼相看, 这里面也有他堂哥,文渊阁学士孔璋替岳展添了不少好话。 岳展第一次去养心殿办差他也是十二分的留意,差事若是办砸了, 追究起来也是他这个举荐人的失职。岳展经了孔学士的提点才知道,原来曹尚书生病是有内情的。 他的病许是与陛下要动国库银子修缮后宫有关。 不得不说孔学士是个会猜的,若让曹尚书说, 他也不想病啊,他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处诉。 曹尚书作为户部尚书, 户部是哪里, 是朝廷的钱袋子。曹尚书就是管钱袋子的人。圣上早几年就想修缮后宫。本来修缮宫殿也无可厚非, 民间的房子住上十年八年还要修缮一番呢, 更何况后宫。 可等工部将费用算出来, 将总数包括各种明细单子往户部一递。曹尚书一看,好悬没晕过去,这是修缮宫殿吗?这分明是抢钱呀!修个房子预算要花整整二十万两银子?!! 工部这群强盗, 老天怎么不立时收了他们, 真是要他的老命了。他辛辛苦苦, 兢兢业业在户部干了这许多年,才攒下这点家当,他容易吗! 他就咬死了,国库银子紧张。原本的理由是黄河下游连年的洪涝, 民不聊生。朝廷连年拨款,这个确有其事,而且花费甚多。可自打裴瑾言治水成功后,这几年下游再没有发过什么洪涝灾害,这个理由自然行不通了。 于是,每回皇上提修缮后宫,这位尚书大人就称病在家,至于真病假病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既然曹尚书这么冥顽不灵,为什么不绕开户部尚书,直接拿钱呢?那是因为在大魏,皇帝也不是随心所欲的,他私库的银子自己可以随时派人来取用,但是户部的钱是国家的钱,属于公款,就是九五至尊,想用这笔钱都得经过层层的审批,还要详细说明要把钱花费在什么地方准备用多久,什么时候还。总之非常繁琐而麻烦。 除此之外,曹尚书毕竟是三朝元老,比陛下年纪还大了一旬呢,陛下面上不好发作他,又是生病这样的理由,所以他正在气头上,没处撒呢!孔学士也困惑,为什么陛下见了岳展就喜笑颜开了,还让让岳展替自己去慰问,他也闹不明白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甭管什么原因,陛下吩咐,岳展岂有不干之理。就是龙门阵,他也得奉陪不是。 于是岳展当天就随宫中仪仗驶向曹府。毕竟是代天子行事,一切都是按照皇家的规制来行事。待到了曹府,曹大人的长子曹文轩及家眷都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岳展还纳闷呢,他也才得了吩咐要来,怎么曹大人府上竟提前知道了。是了,文武百官可不都盯着陛下的一言一行嘛!官员之间又由着各种各样的关系,或是姻亲,或是同门,或是同榜,得了消息肯定会互通有无,更别提曹尚书这样久居高位,门生故旧众多,不知道才稀奇呢 一见着为首的岳展,那曹尚书长子,曹文轩立时上去热络的攀谈。也难为人家小曹大人了,一个四品大员,他岳展还没够上六品的顶戴花翎呢,对着他那叫一个殷勤。 曹文轩看着四十出头,面上一脸的和气,天生自带笑脸。只见他眉眼带笑的对着他们拱手抱歉道,“家父听说陛下派大人前来看望,本要起身前来,奈何病中身体孱弱,一时竟是无法起身相迎。” 岳展连道,“不妨事,陛下体恤,由曹大人接旨也是一样的。” 随着宣旨公公将圣旨拿出,曹家众人立时跪下听旨。旨意的内容不外乎,听闻曹尚书病重,陛下亲赐各种名贵药材,并带来太医院御医为曹尚书看诊。等曹尚书病愈,这位太医再回太医院上值。 那曹大人替父接了旨,直呼皇恩浩荡,一顿疯狂歌颂陛下圣明。 岳展见他“拍”的差不多了,才缓缓说道,“陛下派我来看望曹尚书,不知可否一见?” 曹文轩连忙在前面为岳展引路,他能说不能见吗?见不着人怎么回去交差?而且这样也是打了陛下的脸面。 就这样,穿过曹府的假山,水塘以及曲折的游廊,终于走到了正院的卧房。 果见一位清癯老人穿着家常服躺在卧榻上。听见有脚步声,床上的老者挣扎着要起床可就是起不来,曹文轩一看,立马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床前,让床上的父亲斜倚到自己身上。人倒是起来了,可那咳嗽声就此起彼伏的没完没了,咳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断了气。 把一旁的宣旨公公吓得当场面无人色,别是来一趟成了催命符,一折腾将曹尚书折腾没了,他们这一群人都得跟着陪葬喽。 他侧目一看旁边的岳大人,人家眉毛都没带动一下的,安然的很,状元就是状元,有两把刷子,瞧人家这么镇定,他还怕个毛啊!天塌下来,自有个儿高的人顶着。许是找到了主心骨,他原本害怕的心也逐渐放到肚子里。 待曹尚书终于止了咳,气儿也喘匀了,岳展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听闻曹尚书卧病在床,圣上也是忧心不已,派我等前来看望大人。” “让陛下担心,臣惶恐啊!咳咳咳~”曹尚书又咳了好几声才停下回道。 “还是身体为重,这是太医院的孙太医,陛下特派他给您先把脉。” 见曹尚书点头,由着长子扶自己躺下,孙太医忙上前给诊脉。一番望闻问切后,孙太医缕着胡须道,“大人忧劳国事,长年忧思,以致郁气淤积,久滞不畅。我给大人施上几天针,将淤处化开,不能说药到病除,但肯定比现在舒服很多。” “那就有劳孙太医了。”曹文轩感激万分的连连拱手。父亲的病半真半假。你说他装病,也不完全是。这几十年为朝廷,为社稷,他真的是做到了鞠躬尽瘁,无奈人年纪大了,比年轻的时候更偏执了。陛下用钱,给他就是,反正又到不了自己兜里去。 他是看明白了,父亲想等靠到陛下没脾气了,动陛下自己的私库。在他眼里,陛下那是给自己的女人修屋子,不就得用自己的私房银子,哪能用国库的银子拾掇。 他对父亲是既无奈又佩服。无奈他冥顽不灵,跟陛下对着干有什么好果子吃?佩服的是若是自己,借他八个胆儿也不敢跟陛下叫板。 他给他盖好被子,心里正百感交集呢。只听那边岳侍讲又开口了,“陛下知道尚书大人最近夜里睡眠不佳,休息不好特命我来为老大人吟唱一首助眠之曲。刚刚我请教过孙太医, 《胡笳十八拍》最是舒畅柔和,能疏肝理气。所以我便选了这一首。” 曹尚书用问询的眼神望向孙太医,他是晓得孙太医的,他们是老相识了,他不会说假话,孙太医见曹尚书望过来,忙应和道,“《胡笳十八拍》角音舒肝,常听可以调养五脏,和平气血。让内在舒缓,从而助眠。不过戌时吟唱最有效。”戌时也就是是晚上七点到九点。 听孙太医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既然太医都说有效,那何妨一试。 不过曹文轩望窗外看了看,现在已经日落西山,离着戌时还有一个时辰,既然时辰这么重要,何妨得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再唱诵呢!于是他极力劝说大家留下来吃个便饭,吃完饭刚好戌时。 左右大家也不着急回去复命,于是由着曹家安排了丰盛的晚餐。等吃饱喝足了,时间正好来到戌时。 岳展过来曹尚书卧房的时候,曹尚书人已经用过膳,洗漱完毕躺下准备休息了。昏暗的室内,烛光若隐若现,周围宁静极了,闻着紫檀木枕的木质香~~曹尚书觉得都不用助唱,现在他的眼皮就已经发沉了,眼睛越来越睁不开,感觉随时就睡过去了……… 朦胧的睡意里,突然,似是一记跳大神的声音响起,“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吓得曹尚书跟突然诈尸一样,立时从床上坐起来,反应过来,又丝滑的躺了下去。快到~仿佛刚刚那坐起来的人只是大家的错觉而已。 许是被岳展的声音震麻了,躺下都忘了咳嗽了。来宣旨的何公公,酒足饭饱后,也想听听岳展唱的《胡笳十八拍》,毕竟常年伺候主子,受气是常有的事儿,他也肝气郁结呀! 平时哪里能使唤动状元郎为他唱小曲儿啊!今日多好的机会啊,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他也一并过来了。 可没想到对方一张嘴,他的心脏猛的颤抖了一下,这哪里是静心,分明是惊心呀!不止听得他心神不宁,神思不属,他就看着老尚书也不遑多让,直接来了个梦中惊坐起!! 原还闹不明白陛下什么意思的曹尚书,至此终于明白了陛下的深意了,陛下杀他呀!用某人的利嘴杀人于无形。这是被他气得狠了,没处发泄,想到这么个损招,不想让他在家躺得太舒服了。 可这事能怨得了他吗?陛下又不是没有私库,据他所知,数目还不少哩。自己的私银不花用,看着国库里有点银子就想铺张浪费。但他能指着皇上的鼻子说他是吃饱了撑得,觉得国库里的钱咬手啊?显然不能啊! 如今那位气得派了这么个杀星来,大半夜一亮嗓就是嗷嗷一顿唱,年纪大了前列腺本来就不好,惊得他险些绷不住要尿炕。 旁边的长子曹文轩此刻恨不能拿戳屎棍子立时堵了岳展的嘴。这歌儿是这么唱的吗?一点章法都没有。 你唱就唱吧,又不是让你嚎,你这么大声干嘛?怕别人不知道你有把子力气?屋顶都快被你震塌了,简直是魔音入耳~ 他恨死自己了,还主动提议请他们吃饭呢,请他们吃屎吧! 这个时辰了,原来曹府各处院落只有零星几处有光,岳展这一开腔,各房各院都陆续点上了烛火,大半夜的家里灯火通明~鸡犬不宁~隐约听到有小儿哭闹不止的声音~~ 好不容易等到这位搅家的唱完,想着赶紧把这活阎王送走,可人家走之前来了句,“陛下说以声助眠,一日收效甚微,让我多来几日,如此还要叨扰府上了。”曹文轩脸上的笑怎么也挂不住,勉强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人家说叨扰是客气,你这位是真叨扰啊! 第218章 纵有疾风起 如此两天后,儿媳妇看…… 如此两天后, 儿媳妇看公公眼神里都染上了幽怨之色,孩子夜里被吵醒了就睡不着了,可不得闹娘嘛! 曹尚书怎会察觉不出, 他能怎么办,上朝吧,再不上朝就不止他曹某一个人夜不能寐了, 是一家人夜不能寐了。 于是第三天,上早朝的时候众官员就见本来还在养病的曹尚书竟然精神矍铄的站在了朝堂上,看着仿佛比没生病前气色都好。不是, 前几日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咳得感觉随时要驾鹤西去,这就好了?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皇帝见到曹尚书来上朝也是高兴不已, 曹尚书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微臣之前病重, 多赖陛下派来岳侍讲给臣吟唱助眠。臣这几日睡得极好, 病也康复了。就不劳陛下再派岳侍讲来了。” 他后排的内阁大学士孔璋听后, 差点笑出声。要说损, 还得是陛下呀! 恩荣宴上岳展也曾一展歌喉, 可那面对的听众多是同榜进士,这些人里面,最高的品级就是岳展这个从六品。除了祭祀等重大活动需要文武百官都参加, 平日里的早朝是五品以上官官的特权。所以此刻这些朝臣并不知岳展底细, 现在金銮殿上也就陛下跟当时的主考官大人孔璋知道他的真章。 此刻大臣们正琢磨着吟唱助眠呢, 那办法好使吗?这些朝中重臣,脑子天天琢磨着斗法,每日里超负荷运转,躺下也是一脑门官司, 夙夜不停,有几个睡得好的,尤其是年纪大了,觉就更少了。 曹尚书见老对手工部王尚书似是也感兴趣,“好心”的提醒道,“王大人若是也想用此疗法,不如求了陛下,也让岳侍讲也去贵府走一趟。” 王尚书听后倒是没有表示,哪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陛下赏赐呢,这不是把陛下驾上去,逼着陛下同意吗?他才没那么傻,惹陛下不快,如了这老狐狸的意。 岂料他没说话,陛下倒是接话了,只见皇上笑得眉目舒展,“列位大人都有机会,莫要心急。咱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啊!” 此时众位官员还不明白陛下话里的意思,只以为皇恩浩荡,等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是来日方长,慢慢收拾的意思。不过等明白了也已经晚了,还高高兴兴把人迎来呢,岂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既然曹尚书上朝了,修缮后宫这一事自然没法躲了,最后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一笔支出。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原则,他亲自将预花费明细细细审了一遍,最后删除了不必要的条目,只批了工部五万两银子。这是他的底线了。 虽然结果并没有完全如皇帝的意,皇帝本人也还算满意,毕竟他是知道曹尚书为人的,能从铁公鸡身上拔下这一根毛,夜里得叫他心疼的睡不着觉了。 他得了甜头,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哪个臣子称病躲家里,他就派岳展去高歌一曲。 后头岳展也琢磨出味儿来了。他又不是傻子,两次以后他就知道了,他的歌原来这么不得这些老大人的喜欢。果然年轻人跟老年人的欣赏品味不一样。 可即便知道了,皇上安排的活儿,不干也得干呀!为这,他接连得罪了不少权臣,其中有一位就是先太子妃的哥哥邱宥齐。他要接触的能帮助于行的势力,其中最有把握的是先太子妃母家,皇后娘娘和她的母家。 这还没怎么好好接触呢,先把人得罪上了,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郁闷的他想哐哐撞墙。 有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岳展是得罪了朝臣,但是因为他差事办得“漂亮”,又阴差阳错的成了“孤臣”,在陛下面前倒是越来越得脸了。 更何况他作为侍讲,主要工作还是为陛下讲史。他讲史的时候不同与之前那些侍讲一样刻板、照本宣科,生怕行差踏错惹来雷霆之怒。他的语言诙谐幽默,常常逗得陛下开怀大笑。他说起各朝各代的历史如数家珍,信手拈来,每回陛下都听得十分尽兴,君臣关系更是一日千里。不知不觉,竟成了陛下面前的红人,成为同僚们艳羡的存在。 别看他游刃有余,只有岳展自己知道,伴君如伴虎,在皇上身边没有一刻神经是放松的。 等在皇上身边站稳脚跟以后,他脑袋就琢磨起帮于行寻支持势力来了,奈何先太子妃娘家被他得罪狠了,一时之间不好接触。皇后娘娘听说人跟疯了差不多,天天颂佛念经,不问世事。娘家弟弟倒是威震西北的定远侯,但是人在西北边境驻守,远在天边,他也够不着啊。 而先太子之前的势力他更不敢贸然接触,前主子都去世好几年了了,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难道还有人傻傻的等在原地?说不定早已明珠暗投了。冒然接触,只会将于行,甚至是父母陷于危险之中。 他还没想好怎么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寻找其他势力支持呢,这天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他的打算。 这一日他来讲史的时候,正赶上皇上在御书房大发雷霆,他只好候在门外候着,不期然就听到皇上将御书房的桌子拍得啪啪响, “朕还没死呢,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打量朕是个不喘气的?” “父皇息怒,儿臣不敢。”只听下面跪着的四皇子连连喊道。 “不敢?朕看你胆子大的很嘛,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我且问你,你的一个门客唤名曾齐悦的,前几天是不是奸污并杀害过一个妇人,他被官差拿住后,是你硬将人保了出来?你说是也不是?” 四皇子当即脸色煞白,强自辩道,“父皇,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那曾齐悦不是欺世盗名之徒,绝不会干出这等罔顾人伦的事来。” “是不是他干的,自有朝廷依律论断,你身为皇子,不思维护朝纲,以身作则遵守法度,反而出手干涉审案,你至朝廷于何地,至百姓于何地?”他说到此处的时候,许是因为气愤,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四皇子见父皇动怒,赶紧认错道,“父皇息怒,儿臣实不该如此鲁莽,只听他一面之词,就以为他是被诬陷的,扰乱案件审理,是儿臣的错。” 皇上显然并没有因他承认错处而软化,而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抛出了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据朕所知,你如今门下的门客足有六百一十二人数,你需要那么多门客替你筹谋什么?或者说你是在觊觎什么?” 一句话把个四皇子问得冷汗连连,跪在地上,以头抢地表忠心道,“父皇明鉴,儿臣不敢,儿臣没有觊觎什么。” …… 站在门外的岳展听着皇上张口就道出了四皇子准确的门客人数,显然四皇子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脱皇上的法眼。他是在说曾齐悦,又不是只在说曾齐悦。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足以敲山震虎。没看四皇子出来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整个脸煞白,鬓角都被冷汗打湿了。 这就是天子的威严,不过是小小的一次交锋,就让四皇子败的丢盔弃甲。 龙椅上的这位,比他想象的更要耳聪目明,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从蛛丝马迹上就推出结论。连皇子都招架不住,更何况他一个菜包子。 这样的皇帝,他真的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合纵连横各方势力吗? 他决定不找了,与其胆战心惊的寻求其他势力的支持,不如就抱紧了皇帝这根大粗腿,趁着这功夫强大自己。这世上,靠山山倒,靠人人会跑,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强大自己,由他自己做于行的后盾。虽然过程会缓慢些,但是胜在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 四皇子挨了训斥,被罚闭门思过一个月。 回去以后他就遣散了门客,在家闭门不出,做出一副认真悔过的样子。至于是真遣散还是假遣散了门客,就不得而知了。 岳展经了这事,办差也比往日更上心了,每日里忙忙碌碌,有时候深夜才忙完下值,这个时候别说是家里,就是外面的饭馆都要打烊了。每到这时候,他就去千味楼小酌一杯,那里一直给他留着位置。什么时候过去,她总会亲手给他做几道小菜。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浑身放松下来。有时候他来的时候,赶上她也忙得错过了饭点,两人正好一起吃饭。 她将他爱吃的蟹酿橙摆放在他这边,才落座。透过饭菜冒出的氤氲热气,看着对坐的佳人,大约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一桌两人,三餐四季,这样简单温馨的画面。 其实要他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为什么喜欢她呢,许是他们本就是一类人,在命运面前,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他两世被系统操练的累死累活,努力摘得了魁星,却发现前路道阻且长,依旧咬牙风雨兼程。 她又何尝容易,本就幼年丧母,爹名存实亡,小小年纪起照顾年幼的弟弟。后来失了名节被除族也没有自暴自弃,努力赚钱养活自己。情势所逼成为望门寡,依然凭着自己本事撑起了一座千味楼。 让那起子因弟弟年纪小,觊觎他家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让那控制欲极强的婆母容许她抛头露面,因为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毕竟每年千味楼一半的收入都会流入那婆母的口袋。 见岳展不夹菜,只看她,她被看得面上浮上薄薄的一层红晕,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不吃,是今天的饭菜看着不和胃口吗?” 只见那人嘴角带笑的摇头,随即倾身,一只大手毫无征兆的伸了过来,她就愣愣的看着他动作,身体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了,似是呼吸也不会了~ 第219章 人生不言弃 只见他将落到她嘴…… 只见他将落到她嘴角处的一缕长发轻抚到她耳后, 温声说着,“这缕发散了,你平日也莫要太累了”。 直到他又落座, 她才找回她的呼吸。她忙遮掩道,“你快吃,再不吃饭菜要凉了。”说着也不看他了, 低头扒饭。 吃完饭岳展等她店打了烊送她回家,也算不上是家,是姜家的一处别院, 姜老夫人为防她不守妇道,令她每日亥时一刻前必须归家,自有看门的婆子帮着盯梢。 本来她不想让岳展送的, 奈何他说她一个女儿家夜里一个人行走不安全,执意要送。其实陈江冉不知, 不独今日, 在那些她自己深夜踽踽独行的时候, 有人夜里巡视的时候在偷偷护送她。即便回乡省亲, 他也是让朋友章君屹帮忙看顾一二。毕竟那位还欠着他两条命呢, 驱使一二还是使得的。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陈江冉先一步住了步子。再往前走,让盯梢的门婆看到就不好了, 指不定她后头跟婆母怎么乱嚼舌根呢。 “岳大哥, 就送到这里吧, 前面再走几步就是了。”岳展也明白,随即停下来,目送她往前走。 此时,明镜般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夜幕中, 繁星闪耀其间,有晚风吹来,看着她的裙摆被风吹起~影子在月光下慢慢拉长,鬼使神差的,他叫住了她,“江冉,”陈江冉听到他叫她,以为有什么事,转身回头,唇角噙笑问道,“怎么了。” “江冉,若是有一日,你能脱离姜家,能否~如今夜这般,我如繁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噙笑的脸上,表情有一瞬的停顿,随后那笑意里染上了些许苦涩,“没有那一日,我是脱离不了姜家的。你有大好的前程,不要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 “若是能呢?” “即便能脱离姜家,我也不会嫁给你的。”她用温柔的语言说着最绝情的话,那话仿佛一把闪着白光的利刃直插岳展的心头,那痛楚瞬间弥漫开来。 他之前想过很多阻碍,唯独没有想过她不想嫁他。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明明她看他的眼神中,他能感到藏着别样的情谊。难道~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吗?他的声音里难掩伤怀,“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 “不是,你很好,是我不想嫁人,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想改变什么。今夜风大,你说的话我当没听过,岳大哥,夜深了,你也早点回家吧!”说着不等他回话,就脚步匆匆的往家奔去。 行至别院门口,陈江冉抬头看那匾额上的“姜府”两字,像有千斤重一样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开门的婆子一见夫人来了,忙殷勤的开门,见夫人脸色不好,手脚更麻利了。 陈江冉没有像往日一样洗漱了再休息,而是径直回到自己屋子,将自己反锁在屋里,她背靠着门板,虚脱的滑坐到地上。 她不愿意吗?她不喜欢吗?不,她愿意的,她喜欢的。当年她身陷囹圄,他的出现犹如一束光,照亮了她黑暗的世界。他救她于水火之中,惊艳了她年少的岁月。以至于后来见了许多惊才绝艳的人,都觉得不过尔尔。 后来再见,亦觉得不愧是惊艳了她时光的人。她以为她只是欣赏,不会起那喜欢心思的,毕竟从小看着父母从恩爱到情断,到阴阳两隔,她对感情从来都是悲观的。但是喜欢是控制不住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天开始的,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情根深种。但是他们是不可能的。她只将自己的心意深埋。不想今天他这样说。 她能嫁他吗?她不能。脱离姜家有多难,她比谁都清楚,姜老夫人不会依,姜家的宗族,他们还指着她换一座贞节牌坊呢,自然更不会同意。 即便是真的能脱离姜家,他一个状元郎娶她这个寡妇,这要是传出去,不止同僚要笑话他,他还会沦为全都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会惹来上官的厌恶,那他的前程就尽毁了。 她看弟弟科举的辛苦,就能想到他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她不允许这样的结果,这对他不公平。他这样的人应该有更好的前程,值得最好的姑娘。她终究无法恣意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她不能太自私,将那未来手可摘星辰的人拉入万丈深渊。 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到衣衫上。她好像好多年都没有流过眼泪了,她以为自己不会流泪了~ 终究还是被这可恶的家伙整破防了。她真的好想跟他在一起啊,哪怕吃糠咽菜,筚路蓝缕,栉风沐雨,被千人指,万人骂,她还想牵他的手……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意难平吧!你遇见了一个这一生最喜欢的人,可你清楚的知道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她用双臂抱紧自己,仿佛这样就可以好受一些。黑夜也慢慢将她包围,人只有伤心了,才会意识到黑夜是多么好的存在,它不止提醒人休息,也可以让人在一个角落静静舔舐伤口,偷偷疗伤,不会有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这一晚注定是两个人的伤心~ 有人官场得意又如何,情场失意,譬如岳展。有人官场失意又如何,佳人满意,譬如高览。 虽然岳欣儿的书没有爆卖,但因为有高览,他的书只要分润就都投进了岳欣儿书的印刷上了。一日两日看不出什么水花,时日一长,也如涓涓细流般,流进了万千人家。 本来这样慢慢卖出去,岳欣儿已经很高兴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给这本书带来了转机。 冀州学政潘云廷,原是都城三品侍郎,前些日子刚升至二品学政。他在冀州任期是三年,自然要带着妻儿,一家老小。 虽然他的妻子有七个月身孕,但是身体一直很好,之前也生过三个孩子。冀州离着都城也近。算算日子,到了冀州再找产婆时间也充裕的很。路上就没有产婆跟随。 可是就是这么不巧,这天行着行着突然从树丛里窜出一只野狗,虽然仆人将野狗驱赶了,但是有一匹马儿受到了惊吓,刚好那匹马后面的马车里载着他们夫妻。 马儿一路狂奔,马车颠簸不已,潘云廷虽是个文人,到底是世家出身,有功夫在身上,骑马射箭也是会的。于是他让妻子抓紧了车厢的窗户,自己则奋力从马车里爬出去。 见白马横冲直撞的,前面就是一个陡坡,为了妻子他也顾不上自己了,一个飞身,就扑到马背上,只差一点点他就扑空了。来不及庆幸劫后余生,他赶紧拉住缰绳,控制住马儿,终于在他的努力下,他终于制服了白马,马车停了下来。 看着前面近在咫尺的陡坡,他长舒了一口气,他跳下马,掀开车帘,想跟妻子分享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成想却却看到了让他惊恐的一幕:她的妻子此刻痛苦的靠在一处角落里,肉眼可见的疼得颤抖,此时是夏日,衣衫单薄, 她身下有一摊水渍慢慢蔓延出来。 “怎么办,夫君,我~羊水破了。”她声音虚弱,疼得牙都在颤抖。 听到这一句,他整个人要疯了,他跟妻子是结发夫妻,风雨同舟二十年,没想到今日会面临这种境遇。 这时候众人也赶过来了,他环顾四周,母亲早逝,服侍的丫鬟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想着三个孩子大了,临走也没有带奶娘,其余的都是一群老爷们更不用提了,直接指望不上。 “附近有没有村落?”他急急问向身边的人。 回答他的是令他更绝望的话,“老爷,咱们走的这一段刚好方圆三十里渺无人烟。” 孩子们也围上来,看到娘这样都吓得哇哇大哭。 潘云廷此刻脑袋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当场,什么也听不见了。谁能帮他接生?若是没人帮,他自己接生,可他不会啊!等等接生?他想起来了,当初新科一甲合出过一本书,他让仆人去买来,毕竟他也是文人出身,想看看那一甲前三名肚子里有什么真章。 书倒是买来了,不过竟然是两本,还有一本看书名是讲怀孕生孩子的,他当时问那仆人,作甚买这个,仆人说状元写的书卖的太好了,他是搭着这本买才抢到的书哩。 他当时还感叹无奸不商呢! 他随意翻了一眼扉页,发现还是探花作序。他还饶有兴趣看了两页序,还跟同僚一起,背地里奚落了探花郎一通。 那书,那书在哪儿?对,对,一定在行李里,他的书走的时候让丫鬟都收起来,全带着了。 众人就见潘大人面上呆愣着,突然又跟疯了一样,跑向车队的后面。来不及解开绳索,他直接剪开,就上车打开书箱,翻找起来。找到第二个箱子时候,终于在书箱的最下角看到《孕产集》三个大字。 看到那书的时间,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迅速的打开,翻找起妇人生产的部分。拜几十年的科举及阅卷经验所赐他读书一目十行,只是一个时辰,他就将他最想看的那部分读完了。 读完,他就打发丫鬟快去烧热水,拿把干净的剪子,烈酒来。一开始大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后来看大人挽起袖子,才后知后觉,大人这架势,是要自己接生。 唉,能怎么办,他们也没那接生的本事呀!借十个胆儿也不敢揽过来,毕竟人命关天呀!只能看着大人亲自上了。 潘云廷将妻子放平,拉着她的手攥紧声音里带着坚定,给她打气道,“夫人,如今你要生产,咱们虽没有带产婆,不过我看了妇人生产的书,你知道的,我读书很厉害,你放心,我一定让你们母子平安。” 躺在车厢的于氏,虽然虚弱,听后眼神里有了神采,她自来是信丈夫的,他从来说到做到。 于是他怎么说,她就配合着使劲。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终于骨开十指,接下来就是最让他紧张的时刻,一定要头先出来。 可上天好像跟他开玩笑一般,先出来的竟然是脐带!是脐带!他记得《孕产集》上说了,最危险的就是脐带先出来。因为脐带先出来,妇人生产时,产道收缩或者疼得痉挛就会挤压脐带,而此时胎儿脑袋还没有出来,还是倚靠脐带呼吸的,一旦脐带被挤压,最多半刻钟胎儿就没有了。 要怎么办,对,先塞回去,然后他按照书中的手法揉肚子,看看孩子体态能不能发生变化,如此第二次,妻子再发力生的时候,终于他先看到的是孩子黑黑的头发了~~ 随着一声稚嫩的啼哭,他的幼子降生了。他前面三个都是女儿,第四个自己亲自接生的,是个带把的儿子,终于凑成了好字。他也不是非要生个儿子的,这个年纪早看开了,但是谁能想到孩子们都大了,又上身了。既然来了,妻子身体一直很好,这才留下的。 他抱着孩子,笑着看向妻子,不知为什么眼里氲满泪水,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今日受的惊吓比他之前几十年更甚,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母子就跟自己阴阳相隔了。 若不是那《孕产集》,自己今日就要痛煞了,刚刚他愁的要撞墙时,他就发誓谁能帮他,他一定给他立生祠,常年供奉。写这书的先生,从此以后就是他们一家的恩人。 到了冀州以后,潘云廷真在家供奉起岳欣儿来。不止供奉,他本身就是冀州学政,有教化百姓之职,他自己从书里受益,也想治下的百姓受益。 于是自掏腰包,买了上千册书,免费发放下去。考虑到治下的百姓多不识字,他就要求下面的府县县雇当地的说书先生,到乡里的集市上,或者山会上,这种人员聚集的地方,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讲书。 下面的府县官员正想怎么跟这位新来的二品学政大人攀上交情,寻摸不到办法呢,这是什么,这是正瞌睡呢送来了枕头。 再说了,冀州说大也不大,这位冀州学政为什么要推荐这本书,大家都明白。都想挤到跟前,在大人面前卖个好。 自然是对这位上官安排的差事办得一点儿都不含糊。于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岳欣儿这本书就在冀州风靡开来。 后头又因着普及了孕产知识,很多当地的产妇也因此顺利诞下孩儿,百姓们更是对此书推崇备至,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就连远在舟山府的岳欣儿本人都听说她的书在冀州卖到脱销了。而且现在自己出去,别人开始叫她“先生”。 多新鲜的称呼呀!先生这种尊称从来都是男性的专属,没想到竟能用在她一介女流身上。 这一世在这一刻她终于靠自己赢得了尊重,实现了价值。她再不是囿于后宅,日日只会等着夫君归来的岳氏,她终于活出了自个儿。 这股东风自然也刮到京城了, 青云书肆里摆放的《孕产集》早就被争相买去,因着书便宜又实用,后头成了工具书一般的存在,基本识字的人家家家一本。 当初笑话高览的人,此刻也是牙酸的不行。谁能想到呢,一个小女子写的书竟然比他们写的书卖的还好。也就粗鄙之家会看。转头回家就被打脸了,因为发现自家夫人手里正拿着一本《孕产集》看得津津有味。 他顿时两股瑟瑟,满脸笑意的试探道,“夫人还看这书?”他老妻都五十的老菜帮子了,他着实下不去嘴了,这是还想生的节奏,可不吓得他的两腿软的跟软脚虾似的啊! 她也不抬头,仍是低头看着手里书,“最近其他家的夫人都看这个,我不看也插不上话,让下人买来一本看看,别说一看就看进去了,里面穿插着许多小故事,一看就是真事儿,看得人心惊肉跳的。这女人呐,可真不容易,生孩子可不就是过鬼门关嘛!” 听夫人这么一说,他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不生孩子就好,不生孩子就好啊! 高览知道后也着实为她高兴,他是亲眼见证她一步步走来的,能道现在这一步,着实不易! 可他在京城,她在舟山,他对她的赞誉只能通过纸张传递出去,所有的相思也只能通过鸿雁传书。 这一日,等他数着日子盼来她的来信,展开看完,整个人高兴的要癫狂了,因为欣姐儿终于答应要嫁给他了。 为着了这一日,他等了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他太高兴了,高兴到急于想找人分享这个消息。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岳展。等他气喘吁吁的跑来,眉飞色舞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岳展,甚至激动之下,还抱起好兄弟转了一圈。 岳展看他这幅样子,恨不能一巴掌呼过去,看不出他很难过吗?还这么刺激他? 不过高览的成功也确实激励到他了,他可知道高览这小子这些年对他三姐有多执着,比对待科举考试都上心,才守得花开见月明。 所以他也不会放弃,毕竟除了她,在他眼里,别人都是路人。 第220章 三姐成婚 高览虽然对这个“父亲”…… 高览虽然对这个“父亲”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但是自来娶妻哪能绕过高堂。 他娶她必定是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 方是明媒正娶。 为这他只能厚着脸皮给家里去了一封信。没想到那边竟没为难,收到信,就去桐江府岳知语家求娶了。 做什么要为难, 高父又不是个傻的。当年岳欣儿只是个接生婆,他自然不会同意。如今已经此一时彼一时了,她亲弟弟成了状元, 家里已经换了门庭。更何况,他可听说了那女子写了一本医书,连宫里的太后都盛赞她医者仁心。这样的人娶回家, 不恰恰能给高家增光添彩嘛!就是退一万步说,那小子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说不让娶, 他会听他的?不如遂了他, 还能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 岳知语两口子提前得了女儿的信, 见高览父亲上门来求亲, 心里自是喜不自胜。为人父母哪个不希望自己闺女嫁个如意郎君的,更何况高览高中探花,如今在翰林院当值, 闺女一嫁过去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 当年林氏就相中了高览, 奈何闺女是头倔驴,当时她还可惜的不行,这乘龙快婿要便宜别人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若干年后, 俩人还真成了。这就是缘分呐,若是有缘,总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毕竟两个孩子都老大不小了,两家婚事上都想尽快办,于是几个月就走完了三书六礼。待两人成婚时,恰是金秋十月,金桂飘香的季节。 高家在桐江府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婚事自然办得隆重。 岳欣儿身着凤冠霞帔坐在喜轿内,她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一切都这么不真实。她这一世真的嫁人了? 这一世,她本不打算嫁人了。可是她遇到了高览,起初对这个瘦瘦高高的读书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不过就是弟弟的同窗。后来他说喜欢她,想娶她,她以为他的喜欢是少年的一晌贪欢,转瞬就会抛在脑后。 后来,他从少年到青年,从书生到探花,对她的感情非但没有减退,反而像被时间的推移更加真挚而深沉,尊重她,肯定她,成就她。 当初不因世人的眼光而改变,坚定的选择她,如今她赢得了世人的尊重,可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回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等到喜轿落地,高览看着红绸那头牵着的婀娜身影,他嘴角漾起的笑容越来越大,那是他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人,从此以后就是自己的妻了。 他小心的牵着她跨过朱红色的马鞍子,步入红毡,一步一步越过门槛,走进厅堂,厅堂里早已经高朋满座,随着赞礼者高喊“一拜天地”,新郎官跟跟新娘子对着天地跪拜, 再拜高堂,最后是夫妻对拜。等新娘子被送入洞房,早有喜婆将一柄如意递到新郎官手里。 只见高览轻轻一挑,那红盖头下俊美无匹的容颜就展现在人眼前。众人见到新娘子那艳若桃花的面容,都纷纷称赞她好相貌。高览更是看得入了神,虽然他们相识已久,但是他总看不够她,尤其是此刻她穿着凤冠霞帔,成为他的妻。 可还没等他看够,就被众人簇拥着去酒桌上吃酒了。酒过三巡,高览就佯装有些醉意,他以袖子遮掩低头给岳展使眼色,可他眼睛眨得扑闪扑闪的,那边那位跟稳坐钓鱼台一样,愣是没看他一眼,更别提没动作。 笑话,他才不会帮他,想娶他姐姐,迎亲的时候他已经放水了,这会儿入洞房得靠他的自己本事了,哪儿能让他这个小舅子帮忙,他不难为他就算帮他了。 眼看着岳展那边没指望了,他只好强打精神应付,心想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呀!哪天你成婚,必得把你喝成个软脚虾。以报今日见醉不救之“仇”。 天知道他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洞房。得亏他平日里隐藏实力,不然今儿个真是要醉得不省人事了。那欣姐儿今晚也不用睡了,光照顾他这个酒鬼吧。 他正了正衣冠,才推开门走进去。红烛下是早已收拾停当的佳人。她此刻正歪坐在塌上,低头看着一本书。他以为她在看避火图,结果凑近一看只见封面上写着《神农本草经》几个大字,得,是他想多了。 看她看得这么专注,连他进了房间都一无所觉,他一时竟不忍打扰她,就坐在桌旁看她看书,只是这样静静的看她看书,他已然觉得格外幸福。 屋内一时间寂静无比,在屋外听墙角的几个人这回确定了,新郎官一定是醉得跟死狗一样不能再死了,今晚的墙角可听不了了,几个人只得败兴离去。 随着红烛滋啦一声,烛光暗淡了许多,岳欣儿这才从书中收回视线,她捣了捣有些酸胀的眼睛,今日醒的太早,这会儿又看书,眼睛累得狠了。 等揉完眼这才发现坐在桌旁的高览,她杏眼微瞪,满脸都是惊讶,“你几时进来的?我怎么没听见?” “也没多久,我见你看得认真,不想打扰你。”高览温柔的看着她,语气里满是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宠溺。 “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洗漱,你也别看太久了,夜里看书太久会伤眼的。” 岳欣儿满口答应,可见岳展去了后间又低头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最后靠在床榻边睡着了。 等高览出来就看到一副美人拾书入睡图。他摇头失笑,今日一定是累得狠了,才让她看着喜爱的医书都能睡着了。 本想一亲芳泽,如今只能偃旗息鼓了。他将她手里的书拿出来放到桌上,抱起她放到床里面,自己则睡在床边。帘幕放下,原来红烛照耀的地方,一下子变得幽暗了起来。 他躺下,侧脸看着她,听得她有节律的呼吸声,幸福此刻具像化了,只要她在身边,他就知足了,他满足的喟然长叹了一声,与她十指交叉,沉沉的睡去~~ 天还没亮,周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岳欣儿就醒了。本来她还要睡的,可她被热醒了。她在梦里感觉被一个大火炉从后面抱住了,怎么挣扎都躲不开那烫人的热度。 醒来才发现腰间有一只男人的大手,男人的呼吸落到她的后颈,麻麻的,痒痒的。她的后背跟他紧紧贴合着,似是太热了,她想要将男人的手拨开,奈何他圈的紧紧的,像是生怕她跑了。 而且这一挣扎,她才发现她的裙竟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她只着了件上衫。后面男人的也是去了的,因为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锦被之下,他们肌肤交叠的那灼热的触感。 一瞬间她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身子紧绷,她确实有前世的经历,可那久远的经历早已被她遗忘,而且这具身子此时如青涩的杏子般,敏感无措。 许是发现怀里人肌肉的紧绷,迷蒙中的高览将她翻转过来,改成怀抱的姿势,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似是觉得不够,他的唇落在她嘴角,轻轻浅浅的触碰了两下。 那真实的触感让高览意识逐渐清醒,低头睁眼看向怀中的人儿,不意她竟比他睁得更早。被抓包的岳欣儿赶紧闭眼,低头佯装入睡。可是来不及了,那头猎人发现猎物已苏醒,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他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那红润像一颗熟透的樱桃。散发着清甜的果味,引着他去品尝~他慢慢靠近,靠近那从少年起,做过无数次的美梦~~ 原来不止梦中般星光闪烁~更似那~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这一刻,他守着的这株樱桃树终是他的了。不过他也没吃独食,享完樱桃的同时,又回馈了那樱桃树点点红梅。 等外头日光渐亮,高览精神抖擞的先起床了,他的樱桃树则是因为下半夜起了狂风暴雨,一夜浇灌,此时萎靡的不行~ 他给她盖上被子,嘱咐丫鬟莫要叫她。一直到日上三竿,阳光透过厚厚的帘幕投射进来,她才缓缓睁开双眼一看,天光大亮了?糟了糟了,还要敬茶呢! 她连忙起身要穿衣服,可一动作,嘴角就抽搐了一下。这人属牲口的吗?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谁知道在床上竟是个伟丈夫。这等恩宠她可着实有些消受不了。 只盼着时日久了,能驯服这头撒了缰绳的烈马,自己还能舒服点。 等收拾停当一看时间,还好还好,时间刚到辰时,总算没有太出格。两人并肩去主院敬茶的路上,她埋怨道,“你怎么不早叫我起床啊!你看敬茶的时辰可不早了。” “作甚为他们早起,不值当的。”高览不以为意的说道。 随后又补充道,“这个家里的人也就那样,尤其是你那公爹不太正经,他可是个老色胚。” 岳欣儿没想到他这样说,一时愣住了,脚步踉跄了下,险些摔倒,幸好相公扶了她一把才稳住身形。“哪有这样说自己父亲的?他是老色胚,你是什么?” “我是歹竹里出的好笋”。高览嬉皮笑脸的回道。 “哪儿有你这么自夸的。” “总之你记住我说的话,莫要跟他多接触。好在我们明天就走,不管去哪里我都守着你。” 敬酒时,高铭见“儿子”这般紧张媳妇,好像生怕自己夺了去似的,笑话~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几个人能跟家里那老王八一样荤素不忌,反正他再混也做不出来,他还是有忌口的,必然会恶心的隔夜饭也要吐出来。 岳欣儿呢,她开始只以为高览是开玩笑,两人敬完茶回来,他竟然真的一天哪里也不去,就守着他。一直到第三天三朝回门,夫妻俩早早收拾,高览扶着岳欣儿上车,一行人驾车赶往济阳县高览岳父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0-230 第221章 三朝回门 桐江府济阳县岳家庄…… 桐江府济阳县岳家庄 这日快晌午时, 庄子外驶来几辆马车,正赶上有那种田的农人归家,不由驻足观望。 打头的年轻人一看面生的紧, 长得又仪表不凡。 “这是哪家的后生呀!真是好相貌!”有人随口一问,旁边那个人放下锄头,一边用脚踢蹬着锄头上残留的泥, 一边语带羡慕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位啊,可是大有来头哟!他就是新科探花, 是岳知语的三女婿。”他家跟岳知语家没出五服,知道的自然比旁人多。 “啊?探花女婿??只听说他儿子中了状元,什么时候他又有了个探花女婿了?” “前日刚成的婚, 你不知道也正常。今日可不就是新女婿头一遭上门嘛,你没看到人家后面那一车一车的回门礼吗?” 听到这话的众人, 立时注意起后面的马车, 细看可不是, 那礼都用红封封住了, 可不就是回门礼嘛! 大家都是一个庄子的, 年纪又相仿,一起光屁股下河摸鱼长大的谁不知道谁,那岳知语从小什么德行大家门儿清。 那些年, 学堂都没混下几年, 事儿倒是惹了不少, 天天的玩世不恭,不思进取,得过且过,无所事事。 就这样的人, 有个在前面闷头自己考科举,没有把压力转嫁给儿子的爹,娶了能赚钱的婆娘,生了个状元儿,如今又添了探花三女婿,没记错的话,他二女婿前几年也中了同进士成了县太爷。他四女婿岳辛大家更熟了,不提他家肥的流油,就是孩子自个儿也争气,今年也刚考上举人。就是唯一不打眼的大女婿也孝顺的紧,挣了钱就给丈人家新建房子,扩充院子。如今他家也是村里最气派的人家之一了。 所以,那岳知语的命谁能比,谁比谁能呕死自个儿。 唉,不想了,同人不同命,谁让人家命好呢!那说话的人长叹一口气,扛起锄头就往家走了,其他人看看天,时候不早了,也纷纷归家吃饭去了~~ 岳知语家 岳知语作为老丈人,正坐在上首,听着高览讲他在翰林院平日的工作,嘴巴咧得快合不上了,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他这个老丈人又何尝不是呢。 虽说有了状元儿子,但探花女婿也让人稀罕的紧。刚说了几句,他爹岳勇毅也被下人请来了。岳知语赶紧让出上首,扶着他爹坐上。 岳勇毅看着那乌发浓密,跟孙儿一样年轻有为的探花郎,笑得脸上的褶子更深了,只一个劲儿的说,“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还没顾得上说几句话,就听到外院里有人说话,“老哥哥,听说咱岳家的贤婿来了,我这是不请自来,想要讨一杯水酒喝呢~哈哈~” 岳勇毅正坐在主位上,抬眼一看,就见族长岳五德带着长孙走了进来。自从孙儿考中了状元,族长包括族里的比自己小的族老,见了都喊自己“老哥哥”,最初他听了还有点不太适应,好长时间他才适应过来。 今日见族长,发现他比以前更自谦了,岳勇毅面上笑容不减,“您能来,我们自是求之不得呢!”说着要把上首的位置让出来。吓得岳五德三步并作两步,赶紧摁住了他,可使不得。 这位子他如今可坐不了了,他来是帮长孙结识人脉来的,可不是来结仇的。 “老哥哥,您让我坐这,这不是折煞我也。”他看到下首空着一个座,随手一指道,“我坐这儿就行。”说着不顾阻拦就坐到了下首处。 岳勇毅心想,最早的以前还是你坐着,我站着呢,也没见你折煞啊!权势真的是个奇妙的存在。 这才短短的几年,他在村里的威望竟然直逼族老了。再没人阴阳怪气,明里暗里喊他老童生,转而老太爷~老哥哥的喊着,敬重的不行。年节里,家里来拜年走亲的,更是迎来送往,热闹的紧。 这还只是家里一个状元郎,现在又添了探花孙女婿,今年家里的门槛估计要被踏平喽~想到这,他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要说岳五德为什么来,他也不是那等没眼力见的人,人家女儿女婿回门的大日子,应该一家欢聚一堂,他带着长孙横插一脚,属实不妥,可他之前都听说了,人家新女婿不会久待,隔日他们就会去舟山府,再转道都城。 他这个长孙是他几个孙子里最有天赋的那个,前段时间看了岳展他们写的科举备考书籍,高览写的那一部分,对长孙启发很大,但是有几个地方他还有些不懂,正赶上正主来,这么好的机会,是全天下学子求都求不到的,就近在眼前。岳五德看着孙子那渴求的眼神,一咬牙,一跺脚,为着孙子,自己这张老脸算啥。于是带着长孙就上门了。 酒席上推杯换盏,自是笑声不断,岳五德见气氛渐入佳境,就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希望高览若是得空能否指点长孙一二。 都是考生家长,岳勇毅太能体会他了。当年孙儿科举,每一次考试时,他都无比难受,自己考了几十年的人,临了竟然没甚嘱咐的话,更没有经验传授。那种浑身使不上劲儿的无力感,像一把钝刀子在生剜他的心。他见族长竟是为这个,便主动跟一旁的孙女婿说,“兆利那孩子,知学又聪慧,你要是今日得空,多给他指点指点,看看他哪里有不足,以后也好改进。” 高览自是无有不从,族长一来他就知道不简单,能当族长的人,哪个没有七窍玲珑心,既然这个时候来,必然有事相求,原还当什么事儿呢!这点小事,对高览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就是祖父不说,他也应下。不过既这样说,他自然得更加上心不是。 岳五德听到高览应下,激动手里的酒杯都险些握不住,满脸感激的看向岳勇毅。虽然对高览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那科举考生可就是要得文曲星指点迷津了。 也不用另找时间,饭后岳兆利就留了下来,高览不仅帮他解了惑,还帮他梳理发现了些不足之处。 一直到暮色沉沉,岳兆利才归家。隔天高览夫妻走后,庄子里炸了锅了。庄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什么事儿也藏不住,族长带着孙子上门求解的事很快在村里传遍了。 大家后悔不迭,让族长捷足先登了,自家孩子也有困惑啊,想着出于礼貌,隔天去请教呢,谁能想到人家走的那么急,只让兆利捡了便宜。 上回族长带着小儿子请教岳展的事他们还历历在目,听说请教完以后进步神速,书院的先生说下一届秋闱有望,这是尝到甜头了,又带着长孙来请教探花了。 像他们读书这么好的人,肯定是有秘诀的,就有那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经验。这次又没戏了。等着下次,下次他们一定赶早,先下手为强。 高览夫妻也想在岳家庄多待几天,可是朝廷给的婚假余额不足了。再有他们还要去舟山府待一日,岳欣儿毕竟在那里住了这些年,要离开了总要见见朋友,打包收拾行李。还有她师父年纪大了,她得问问她的意思,是想继续留在舟山府还是跟她去都城,依着岳欣儿的想法当然是接她去都城~诸如此类事务都是要花时间的。 等他们赶到舟山府,时间又过去了七八日。这日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终于将车停在了岳欣儿当年租住的院门前。 她掏出铜匙,打开锁,推门进去,里面的陈设一如往日,只是少了些许生活的气息。 岳欣儿刚要收拾东西就被高览拦住了,“你说干什么,我来干。”他娶的媳妇儿,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让她受累。 岳欣儿听到这话,心里也妥帖,她要的从来不是对方的高官厚禄,是他心里有她,真心疼她。 她也不矫情,既然相公要干,她就简单说了要打包的行李物品,还有一些书籍。 看着高览有条不紊的帮她收拾起来,她落得自在,趁着这个功夫就去了师父家。两家本就只隔着一条街。她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见门上没上锁,她一边推门一边喊道,“师父,您在家吗?” 范稳婆一听是欣姐儿的声音,开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又听到外面喊了一声,这才确定不是自己听岔了,忙从屋里走出来,一见着欣姐儿,范稳婆忙高兴的迎了上去。 她拉着她的双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嫁人好,看此时的欣姐儿多鲜活啊,这才对嘛,还是要成亲,更何况嫁的还是官老爷。 她嘴角抑制不住的笑着点头,“一看就知道你婚后顺遂,瞧把你这朵娇花养的,水灵灵的。”她一把年纪最是明白一个道理:好的婚姻都写在脸上呢! 被师父这样打趣,岳欣儿有些羞赧,师父俩说了会儿体己话,才说到正题。她把自己想法说了,想带师父去都城生活。 范氏听后低头思量了一番,才认真回道,“欣姐儿,我现在还能活动了,又不是动弹不了了,你不用急着接我过去,再说我在舟山府待习惯了,去了都城不一定适应。等过个几年,我干不动了,再去跟你吧。” 虽然她是商量的口吻,但是却极为坚决,岳欣儿又劝了她一会儿终是没劝动,只能先这般了~~ 第二日,岳欣儿约着几个相处了几年的姐妹在飘香楼聚聚,她们也都是做接生婆的,因为是同行,慢慢有接触才交往起来的。都说同行是冤家,可她们不是,在舟山府的几年里,也多赖几位姐姐照顾。 席间,她们诉说完姐妹情,开始絮叨起最近舟山府的八卦。自来接生婆走街串巷,消息比常人灵通,也知道许多人不知道的奇闻趣事。 只听邓姐姐先说道,“你们还记得几年前过世的东城布庄的东家刘半城吗?” 布庄?刘半城?岳欣儿一听,那不是前世那杀千刀的前夫这一世的好岳家吗?她手里的筷子也停下了动作。听着众你一眼我一语的说起来。 一个说“记得,怎么不记得,当年他嫁女儿晒嫁妆~我还去看过哩~啧啧~真是羡煞死人呀!” “还是人家闺女会投胎呀!怎么,她家有甚新鲜事呀?”另一个也接话道。 这个邓姐姐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提这个人必然他家有啥大瓜。果然跟她们猜的不错。只见那邓秀花眉飞色舞道,“他家呀,最近可是热闹的紧哟~” 第222章 自食恶果 上一次岳欣儿听说刘…… 上一次岳欣儿听说刘半城还是几年前了, 他瘫痪后躺在床上几个月,人就没了。那几个月听说都是岳承周亲自伺候的。他孝顺的美名也是那时候传扬出去的。 只有岳欣儿知道,大概率是那狗东西用了秘药药死了老丈人。他骨子就不是什么良善人。 至于他家的热闹还要从刘老爷去世后开始说起。 刘老爷去世后, 刘七巧对他一点没防备,那厚厚的账本、经营上繁复琐碎的事务,她躲都来不及, 相公愿意接管,她自然求之不得,还落得清闲。所以老丈人留下的家业就顺理成章的尽数落到了岳承周手中。 都说穷人乍富, 会挥霍无度。岳承周显然不是那个例外,他自得了掌家权,手里有了银子, 就可着劲儿的花起来。以前囊中羞涩,被人瞧不起, 现在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随心所欲了, 可不得由着自己。 他平日里喜欢宴请朋友、同窗, 听别人对他的吹捧。他还迷上了收藏, 不是今天买副前朝名家字画,就是明天买珍奇砚台。 这种花钱如流水的样子,就是地主老财家也不禁花呀, 再说自他接手布庄以来, 布庄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不得不说上天是公平的, 他读书上确实有天分,但是于经营一道,就缺了一些悟性。加之他的心思也没放在这上面上,布庄生意可想而知。 进项少了, 布庄里的钱还都被岳承周花得七七八八,掌柜没有多少可支配的银钱,他也愁的不行,可姑爷是东家,姑娘又是个万事不管的,他自己就是个给人打工领月俸的,他能怎么办。于是只好进些便宜货色,质量跟以前是没法比的,这让本就不好的生意更加雪上加霜。 为了维持奢靡的生活,岳承周先后卖了一处三进的大宅,又卖了两处百亩的庄子。 很短的时间就将刘老爷辛辛苦苦打拼了半辈子的家业踢蹬的差不多了。这些事自然没有瞒过刘七巧,可相公那么博学多才的人都经营不好,她就更怵头了。 只能眼看着家里的境况慢慢不复从前。她已经做好了跟丈夫吃苦的准备,可在富贵乡里待久了的岳承周是一日也不想再过那捉襟见肘的穷苦日子了。 先时他在刘七巧身上发了财,有了之前的经验,他长相本就不赖,富庶之后天天穿得跟个翩翩公子一样,凭着这好皮囊,很快就勾住了开首饰铺子的李氏。 李氏从小丧父,母亲改嫁后她就跟着姑母生活。那姑母以前是做皮肉生意的,后来年老色衰才从了良,看她长了一副好相貌,就存了将她嫁给那非富即贵人家的心思,于是将一身勾人的本事都尽数教了她。 她也争气,勾住了桐江府五品同知岳同禄,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哄得对方要纳她进府做三房。可眼看着离那富贵门只有一步之遥,就在这当口,岳同知因贪污被朝廷革职查办,最后被判了秋后问斩。 她哭闹也没有用,姑姑教她要认清现实,肚子里的孩子是留不得了,只得打了去。桐江府也没法待了,毕竟还要嫁人,若是让人知道她有这一遭经历,对方娶她还得两说。 后头她跟姑母搬到了舟山府,又由着姑母安排嫁给了开首饰铺子的余海。余海前头死了一个妻,所以年纪大了她十多岁,好在对她不错,她也着实过了两年安生日子。可两年以后,余海也得了一场急症去了。 可怜她才二十几岁,芳华正茂的年纪就守寡。她手里攥着首饰铺子,还有上万两的银票,心里也有底气,就想着这回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再不找这些又老又丑的老男人了。 可来提亲的,她没有一个相中的。后头她在自家铺子里见了来给妻子买首饰的岳承周。 乍一见,就让她入了心。一听别人叫他举人老爷,又是给自己的妻子来买首饰,显然是个疼爱妻子的。怎么好男人都是别人的,就自己命苦,碰不到这等合意的。既然老天不成全她,她就自己成全自己个儿。 于是在她的有意搭讪下,两人熟稔起来。李氏不知,她勾引对方,对方也早已经将她的情况打听清楚,就奔着她那些体己去的。 郎有情,妾有意,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岳承周许诺她要娶她当二房。还说他的妻子不能生,以后她生的孩子就是府里的主子。这叫她心动不少。 后头,岳承周又回家跟刘七巧说布庄的生意难以为继,需要一大笔钱才能周转。若是将布庄卖了,他以后还要继续科举,花钱的地方也多,总不能坐吃山空,将来他们孩子出生也要跟着受罪?于是将他的想法说了,聘那李氏当二房,李氏的嫁妆丰厚,就可以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刘七巧纵有万般不愿,奈何夫君说得情真意切,句句似是为她考虑,为她以后的孩儿考虑。 而且岳承周对她保证,他对那李氏没有半点心思,纯粹是为了府里,以后她纳入府里,也必然事事以她为先,什么也越不过她去。她明眼看着,丈夫确实不是那等好色之人。 最终还是忍痛点了头,让相公将那李氏纳进府里。 可没两天她就后悔了,这纳进来的哪里是二房呀,分明就是个狐狸精转世。自那二娘入了府,相公就日日在那女人住的秋香院里歇着。就是初一十五这等本应该宿在她这个妻子房里的日子,也让那女人用各种理由截了去。 有一次她气不过,想去秋香院找那女人理论。谁知,她带着丫鬟想从秋香院后面要绕到前门进去的时候,就听到那屋里一叠声的淫言浪语,好人家的女儿哪里会这些,这分明~这分明就是那青楼妓子! 细听之下,其中还夹杂着李氏的丫鬟秋霜稀碎的声音。 当真是好手段,为了固宠,这才几天,连自己的丫鬟也开脸了,还上演二女伺候一男的戏码。她听到此处,身子像虚脱了一样,脚下有些踉跄,丫鬟翠柳见状赶紧扶住小姐。 难怪~难怪相公最近都不进她的屋了,她哪里有她这等本事,这样能屈能伸,颠覆人伦,她自叹弗如。她如何争得过? 可怜她一个千娇万宠长大的娇小姐,沦落到跟这种人争宠的地步,想想如何不难受。 可怨的了谁,这挥霍无度的男人是自己抢来的,那狐狸精也是自己点头迎进门的。如今的境遇是自己就是那始作俑者,她只恨自己,恨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清,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自此以后,天天以泪洗面,自怨自艾,整个人瘦了不少,容颜不再,更被岳承周厌弃了。 两人成婚多年,原来两人感情好的时候,她都没有怀上孩子,现在男人连碰都不愿碰她了,孩子的事更是连影儿都没了。 她怀不上,那边那一对主仆几个月了,也都没什么动静。 李氏迟迟怀不孩子,自己也着急呀,她自己琢磨着莫不是当年落胎没落好,留了病根儿?不然相公日日歇在她屋里,早该怀孕了呀! 于是她悄悄去医馆寻了大夫,大夫一番诊治也没发现李氏有什么问题,秋霜身体也康健的很。大夫也说了孩子讲究缘分,莫要着急。这话大抵只能安慰旁观者,并没有安慰到李氏。 相反,看到岳承周对刘七巧的厌旧,她也怕哪一日他也厌了她,失了宠爱的女人想要个孩子傍身如何容易。 她明白男人的宠爱都是虚的,只有有了孩子才是自己的底气。于是想尽各种办法打听生子秘方。 钱倒是花出去不老少,但是一个管用的都没有。正当她心灰意冷之际,姑姑听人说打南边来了个道士,就住红墙巷那。那人手里的生子秘方可灵着哩,听说好几个夫人吃了都怀上了。只是得本人亲自去求。 这有何难,第二天她就带着丫鬟秋霜寻到了那道人的住所。待她将门敲开,果然见那高人穿着一身道袍,一副仙风玉骨的模样,心下就信了八分。等她说明来意,就被那道人请了进去。 方法也简单,服下一副药去,由那高人施展道家生子术,一个月以后孩子就能上身。这么简单还犹豫什么。李氏直接问那道人要了两副药,她和秋霜一人喝下一副药以后,顿觉身子飘飘然,跟走在云彩上一样,舒泰不已,慢慢的,她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竟坐在那里睡着了,等再醒来只听道长正把最后一句道法念完。 她起身感觉有些劳累,坐着就睡着了可不累人嘛!这道家的经文念起来怪好听的,跟催眠曲一样,竟然让她睡过去了,希望太上老君莫要计较她的失礼之处,赐她一个麒麟儿吧! 许是那道士真有两下子本事,第二个月她竟然真查出了有孕。秋霜就没那么好运了。岳承周知道李氏怀孕了,可是高兴坏了。这么多年,刘七巧一直未能有孕,致他膝下空旷。 他同窗的孩儿都会打酱油了,他也着急的不行,再没有孩子,别人该在背后议论他是不是他有问题了。作为一个男人,被人怀疑这方面那可是奇耻大辱! 李氏不仅让自己有了后,还间接给自己证了明,不用沦落到被人背后议论的尴尬境地,他如何不高兴。喜得他在家设宴大摆了三天的宴席。 自此以后更是将李氏宠上了天,后院别看是刘七巧当家,可下人们最会见风使舵。一个是多年不下蛋的糟糠妻,一个是身怀有孕的宠妾,用脚丫子都知道该怎么选择。所以现在的府里隐隐是二房李氏说的算了。 对此岳承周看在眼里也不做声,放任了这种局面,让刘七巧寒心不已。 秋霜见主子这么快就有孕了,认准了那道人是有真本事的。又见岳承周自知道李氏怀孕,天天的一盒一盒的首饰往她屋里送。打开一看都是些贵重的金钗玉簪,阳光下金光灿灿的,快晃瞎了秋霜的眼了。打这起,她得空了就去找那道人,求那生子秘方, 去了好多次,终于在三个月以后也顺利怀上了。十个月以后李氏先诞下岳承周的长子,又三个月秋霜也生下了一个儿子。 岳承周也算是双喜临门,喜得天天嘴巴都合不拢,他虽然生子晚,但是谁有他能耐,一抱抱俩呀! 这后院自从李氏生子以后,就真正换了天,李氏倒更像府里的女主人,而刘七巧的待遇是一天不如一天,现在更是比那秋霜还不如,堂堂的正妻竟然不如一个小妾有脸面。有一次秋霜当着相公的面,下她的脸,相公也权当没听见,任由她们作践她。 她的心就在这一日一日的磨搓中真正冷了。她想跟他和离,只提了一次,对方什么也没有说。转头第二天早上她要喝羊奶时,那奶被她平日里的抱在怀里的猫儿舔了一口,那猫随即就抽搐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原本死的该是她,是谁下的药不言而喻。自此以后她再不敢和离,人也有些疯癫了。又过了两年,也就是最近这几天,那道人被官府缉拿了,什么罪名呢:□□妇人。 这还是一对夫妻迟迟怀不上孩子,听说那道人灵光,就陪着妻子去求药。可那道人只让他妻子进去,让那丈夫先回家。那丈夫本来要自己先回家了,终是不放心又折返回来就在门口等着。可左等不出来又等不出来,他也会些拳脚功夫,就悄悄翻过院墙,偷偷溜进客厅一看,那客厅一角的软榻上赤裸的一对男女,那男人身下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妻子嘛!他气得当场暴怒,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抽了上去。 那光溜身子的道人被抽的满地乱叫,他直接抽到那鸡毛掸子上毛都掉光光了,只剩下一根杆儿,把那道人抽的体无完肤,躺在地上跟只死鱼一样,进气多,出气少。 等他回身再看那软榻上的妻子,竟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含泪给妻子穿上衣服,去报了官,这才将那淫棍的真实面目爆出来。 这一闹可了不得,舟山府好多家都遭了殃,其中就有岳承周家,他家那两个孩子可不就是去道人那求来的。怪不得跟岳承周长得不像,原来就不是他的种呀! 那邓姐姐只囫囵说了因着那野道人被揭开了真面目,岳承周的两房妾连夜跑了,岳承周急火攻心之下,竟也跟他去世的丈人一样瘫痪在床了。 至于别的她就不得而知了。真实的情况是岳承周确实是急火攻心了。 可怜岳承周做了活王八,给别人养了几年儿子。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人一激怒竟晕了过去。等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见刘七巧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他心里发毛,面上强装镇定道,“七巧,你在干嘛?快帮我松开。” “我要干嘛?我想日后日日伺候夫君你呀!你那个李氏跟秋霜一听说那道人事发就跑得没影了。你看最后不还是我陪着你。”她说着倾身附到他身上,用一只手勾着他的衣领把玩着。 “你先松开我。”岳承周见她疯得厉害,语气软了一些。 “松开你可以,先喝下这一碗药吧!”她说着端来一碗药送到他嘴边。 “什么药?”他警觉的问道。 “要说这药可有故事了,当年呢给咱爹买的药,抓药的方子我见你收在书房了,那年你没毒死我,我就想起这方子来了,特地取来,想着若是哪一天在你身上用用,看看这方子疗效如何。” “你疯了吧,我又没瘫痪,我吃这药做什么。”说着把头往旁边侧去,说什么也不吃。 不止不吃,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刘七巧见他这个反应,笑意更深了。眼中的寒光乍现,她使劲擒住他的下巴,将她的指甲扣深深扣入他的皮肉。他吃疼之下被灌下去大半碗药。 刘七巧这才满意的给他擦了擦嘴。“相公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给你熬药。”说着给他盖好被子,命人将门锁了。 如是七天,岳承周越吃药越虚弱,刘七巧心下就知道了,她爹就是这畜牲害死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如今做的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他不仁,就莫怪她不义。 她也学着他伺候他爹的样,日日亲自给他喂饭喂药,只是她加大了剂量,没多长时间就将岳承周送走了。不知道的只以为岳承周是受不得打击,急火攻心而去。之前来看诊的大夫佐证了这个说法。 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她也没有送出去,总归孩子是没有错的,她也不打算再嫁人了,就留下来当儿子养着了,外人见了谁不夸她是第一等的贤良人。 刘七巧听到贤良人这评价的时候,觉得甚是讽刺,她这样的竟成了贤良人? 从前她婚后努力贤良,却得不到别人交口称赞。如今她不贤良了,倒成了别人眼里一等一的贤良人了。原来世人对孝顺,对贤良的评价是这般浮于表面呀! 第223章 赌不起 等岳欣儿跟高览要启程…… 等岳欣儿跟高览要启程回都城的时候, 正赶上下了一场大雨,因而不得不延误一天,第二天天晴才又整装出发, 出城门的时候正赶上一群出城的送葬的人。岳欣儿透过车帘扫了一眼,正看到打头那个可不就是刘七巧!这女人化成灰她都认得! 只是前世里,她透过后窗看到她笑颜明媚的在岳承周怀里撒娇, 当真是极好的相貌。如今嘛,形容枯槁,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大了一旬不止。看她穿着丧衣的式样,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以妻礼出丧,这竟是岳承周的丧仪! 前日刚听说他如今卧床, 不想今日碰到他已然要入土为安。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因天意,那恶人终是吃了自己酿下的苦果。 岳承周至死也没有自己的骨肉, 前世岳欣儿怀过别人的孩子, 知道不是她不能生, 这一世他的妻妾依旧生不出他的孩子, 原来从来就是他自己不能生。 上一世她手刃了他这个杀父仇人, 今生她摆脱了他这个烂人,以及和他有关的烂事,与他没有了交集。今天看他的下场, 真应了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人还是要种善因, 才会得善果。看着那白幡渐渐远去, 她低头看着身旁男人递到手里温热的茶水,这一世,她终得良人相伴~ 车辆缓缓向着都城驶去,未来美好的画卷正向他们徐徐展开~ 高览抱得美人归, 同属大龄青年的岳展这几个月在感情上却一点进展也无。 不是他不想有所动作,只是碍于陈江冉的身份,她如今还顶着姜夫人的头衔,自己若是一时言行失当,被人瞧了去,传出什么风声,她那婆母岂是善罢甘休的。 他可听小远说那婆母眼见千味楼生意越来越红火,觊觎千味楼,想让她娘家侄儿接手,作为交换,她侄儿过继一个孩子给她这个姑母。本来老姜夫人想着从姜家族里的后辈中挑一个,但她从来是半点亏都不吃的主,这些年下来,跟雁过拔毛的族长有些过节,族长就压着一直不同意,看着似是想看她家笑话,吃她家绝户,她可不会等着让他捡了便宜。 姜家不是拖着不肯过继嘛,当她没有办法了?从娘家过继一个孩儿继承她家衣钵也是一样。这千味楼的诱惑足够大,由不得侄儿不点头,最后她侄儿倒是点头了,没想到那陈江冉是个硬骨头,一直没答应,只答应分一半利润,她也只好徐徐图之,毕竟很多做菜的秘方都在她儿媳手里,她得让她乖乖将秘方交出来。 岳展现在帮不上什么陈江冉什么忙,起码能做到不给她添乱,不能因为一己之欲让她的处境变得不堪。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难。 于是这几个月,他也只敢晚上巡夜的时候悄悄跟着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 这日,陈江冉还是跟往常一样,直到忙完店里的营生才关了店门往家走,只是今日稍稍早了一刻钟。 岳展本也是能赶在这个时间过来,悄悄护着她回家的,可赶来的路上,在隔着两条街的地方,遇着了一个翻墙企图入室偷窃的窃贼,他将那窃贼逮住扭送官府费了些功夫,因而待她归家时并没有赶上来。 往常回家路上还有月亮的亮光指引,今夜夜色尤为黑沉,月亮被乌云遮住了,黑色的天空上连星星都隐去了踪迹。一阵深秋的晚风吹来,落在地上的树叶沙沙的打着旋儿的吹来~将她的裙子吹起一角。 走着走着,她听到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踩碎树叶的声音,她心里害怕,又不敢回头,竭力屏住呼吸,控制着想要拔腿而逃的冲动。 正在她犹豫不决之际,一道黑影将她从后面抱住,一边要亲她,一边嘴上不干不净的道,“爷的乖乖美人儿,让爷亲亲~爷想你想了许久了。” 陈江冉被吓得一时之间失了动作,反应过来以后开始奋力挣扎起来,她挣扎着大声喊着救命一边回身望去,见那歹人不是别人,正是姜老夫人的娘家侄儿唐继业。 那人岂会让她呼救,立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她脖子上,“再叫,信不信爷在这里给你穿个窟窿!”他厉声威胁道。 看着那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她一时也不敢叫了,能来掳她,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唐继业见她不再声张,满意极了。 别看她整日将自己捯饬的丑,他可是在成婚当日见过她真容的。若不是她长得美若天仙,她一个被除族的女子,他姑母怎可破例将她纳进府来。再说,当初也是为了冲喜,想着许是这样,他表弟能回来。可表弟一直没回来,他姑母就动了抱养个孩子的心思。可不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想要他的儿,那必得付出点什么不是?这千味楼日进斗金,正合了他的心思。不过没想到他都舍了儿子了,这娘们竟然还不同意! 前几日得了姑母的吩咐,让他吓唬吓唬她,女人胆小,不经吓。吓破了胆儿就老实了,乖乖把酒楼交出来,以后就踏踏实实的在后院里守着孩子过活。 可姜老夫人没想到她那侄儿是真存了奸污的心思。好容易得了机会,他可知道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表弟无福,今日就由他帮他做一回新郎官了。他一边从后面抱住她,一边拖着她,将她拖到向旁边的巷子里,要就地办了她。 多刺激呀,就着这夜色,以天为盖,以地为床,跟美人春风一度,做一对快活的野鸳鸯。 陈江冉看着那黑洞洞的巷口,此时像一只巨兽的大口一样,阴森恐怖,她挣扎着,她知道一旦被拖过去,十之八九就跑不掉了。 可哪里那么容易挣脱,那老姜夫人的娘家可是武官出身。虽说这唐继业文不成武不就,可是到底是武家出身,从小被家里逼着熬打身子,身体底子比一般的大老爷们强上不少。 陈江冉的抵抗,在他眼里倒成了情趣,看她扭着小腰,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乖乖美人儿,你这般抵抗是没经了爷的好,爷一会儿就让你快活似神仙。保管你以后离不得爷。也不用过继个儿,爷现在就在你肚子里种一个~哈哈哈~” 她听到他的淫言狎语,恨不能撕烂他的嘴,奈何如今他们力量过于悬殊,而且她已经被他拖进了漆黑的巷子里。 她明白一定是让出酒楼过继孩子,她不同意,惹怒了对方,对方打算用这等下流办法逼她就范。内心恐惧不已,这般绝望的境地,多年前她也经历过一遭,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于是她强打精神努力与他周旋, “表哥,你要千味楼,我给你便是,何必闹成这样。你放了我,明日我就跟你去衙门,将千味楼过到你名下。” “早这般识时务多好,不过那个也不着急,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哥哥先快活快活,哥哥要是爽利了,什么都依你,要是惹恼了我,一会儿可不会怜香惜玉。”他说的话里有五分宠溺,五分威胁。 手上动作不停,猴儿急的去解她的领口的盘扣。 那盘扣不好解,他急的要用力撕开她的衣裳,这当口,她将他的手拍开,他刚要恼怒,就见美人儿此时换了副神色,媚眼如丝的看着他,自己解开那两颗不听话的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玉颈,又将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柔弱无骨的似有似无的伏在他胸前,就这么抬眼眼波流转的噙着笑看他。真奇怪,她遮掩的这么丑,但眼睛、身段都勾得人□□难耐。 只听她声音如灌了蜜糖般娇喃道,“表哥,你急什么嘛,长夜漫漫,咱们慢慢来。”说着主动将脸凑了过去,殷红的唇在他脸上碰了碰,唐继业只觉得身上跟过了电一般,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见她这般主动,他双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埋首在她脖颈处贪婪的吸吮起来。闻着特有的女儿香,在温柔乡里难以自拔的唐继业只觉后颈处突然痛了一下,那痛跟被一根长针扎了一样,有些麻,随即痛感席卷全身,他疼得松开她,去摸自己的后颈。没有摸到东西,倒是手上黏糊糊的,沾满了血腥味儿。 他抬眼看她,她双手握紧木簪放在胸前,一脸防备的看着他,那簪子他掳她的时候就见了,当时看她插在发间,见是木制的,就没放在心上。可现在再看去子已然大变样,下面的锥尖冒着森森寒光,上面还沾着血。 “你~你这毒妇~”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里的恨意还在,人就直挺挺的倒下去~ 直到他倒下,她还防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手里的簪子是以前就做好的。经历过柳山寨那场劫难,多年来她被噩梦缠身,梦里自己软弱无比,毫无反手能力~~~每每做完噩梦她下半宿就睡不着了,常常孤坐到天明。 睡不着的时候,她就问自己,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总是等着别人来救吗?不,若是有下回,她一定要手刃那欺负她的人。 于是她让木匠给她做了一个有机关的簪子,外面看着平平无奇的簪子,里面却大有乾坤。只要轻轻一扭动就会伸出一段长锥。 这些年夜里做了噩梦,她就起来坐在桌边,就着磨刀石一下一下的磨那锥子。仿佛只有这样她的心才踏实了,一把普通的锥子就这样被她打磨的锋利无比。 她在跟师父学易容的时候,对人的身体构造、穴位也了若指掌,最是知道一针扎在哪里人会死得透透的。脑后颈的大椎穴是阳气汇聚之地,从那里扎下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瞧,现在不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岳展来的时候正看到了这一幕,他赶到千味楼时店门已经上了的锁,这是已经打烊了,他就一路追过去,到了这一处,他闻到有一股浅浅的血腥味。那味道极淡,若不是他嗅觉异于常人,很难发现。他就顺着那血腥味拐到了巷子里就看到了握着簪子呆站着的陈江冉。 他看到她头发散落着,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领口也开了,脚下还躺着个男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之间,他怒意上涌,直冲他的天灵盖。 他飞身过去,先查验了地上躺着的人,那人他竟认识,以前在千味楼见过,是最是喜欢赖账的姜老夫人的侄儿唐继业。以前看他瞅江冉的眼神就有些不对,手痒想揍他,又怕给陈江冉招惹麻烦,才一直忍着。没想到这狗胆包天的东西,竟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事。 他一摸呼吸,发现竟然没气了。死了?太便宜他了,他恨不能把这人抽筋扒皮,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怎么就这么巧,独独今晚他晚来一步,就发生了这种事。 “江冉,你没事吧!”怕吓着她,他靠近她的每一步都很缓慢。 辨认出来人的声音,陈江冉紧张的身子才松懈下来,她抑制不住,想要第一时间分享她的胜利,“我没事,岳大哥,我杀了他。” 岳展看到她虽然面上苍白,但是精神奕奕,嘴角甚至还露出了几分微笑。 岳展看着她脸上的笑,不仅不胆寒,反而内心多了几分苦涩。 一般女人遇到这样的情形,早已吓得哭得梨花带雨,而她的反应却大相径庭,并不是她坚强,如今她的反应,分明是印证了当年的事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她一定痛恨当年的弱小无助,任人欺辱,所以现在哪怕遭遇了这种事,她因手刃了凶手的高兴战胜了杀人的恐惧。 他也由衷的附和道,“嗯,你好厉害,你保护了自己。” 是23岁的她杀的人,亦是16岁的她杀的。她终于给当年的自己递了一把锥子,杀死了那欺辱她的人。 既然岳展来了,剩下的事自是不用陈江冉费心。他只嘱托她,赶紧回家,今夜的事对谁也不要说,她只需记得:她今晚没见过唐继业,跟往常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 之前截获那小贼身上的麻袋,刚好用来装这孙子了。他扛着麻袋就去西二胡同找章君屹,想让他帮忙处理尸体。对这等事他们锦衣卫比他专业多了。若是由他自己处理,处理不好露出马脚就不好了。 章君屹可没想到他刚躺下,岳展就来了。来就来吧,这人还忒客气~带着礼。原当是什么呢,他打开一看,登时惊出一头冷汗,你说大晚上的,他人在家中坐,尸体就从天上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来这么一遭,是想让他早死吗?吐槽归吐槽,能怎么办?过命的交情,自是义不容辞。 他也没含糊,接下了那麻袋,送走岳展后,自己就踏马驶进京郊的一处隐蔽庄子。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庄子里干活的人都已经歇下了,周围安静无比。他径直去到一处熔炉房,将那尸体扔进熔炉内,直看着那麻袋化成一团灰烬才离去。 唐继业失踪后,家里人也找不到他,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老姜夫人靠不住,就亲自问陈江冉他失踪的那日他们没有见过面。 陈江冉听后就确定了她婆母一定在这件事里起码起了作用,不然不会问到她头上。她心里忍着恶心,面上自是不会承认。 侄儿也没跟她说具体哪一日去恐吓陈江冉,又见陈江冉说得义正言辞,也就打消了对她的怀疑。 她如今也不想追究了,因为她发现侄儿不见了,对她大有好处。这才没多久,侄媳妇就跑回娘家了,大哥大嫂拉扯着两个孙子也着实不易,她顺势说想过继一个,这边家大业大不能没有人继承不是。 大哥大嫂一听,心里自然愿意的不行,这样不仅能减轻他们养孩子的负担,孩子也有个好去处,更重要的,也是最打动他们的是妹妹掏出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就冲这个,立马应允了。当天老姜夫人就带着唐继业5岁的小儿子回了老宅。 岳展这段日子一直心神不宁,不是怕唐继业的尸首被找到,他对章君屹的业务能力还是认可的。 他是不放心陈江冉留在姜家,原当那是个暂时的容身之所,不想那老姜氏不仅抠搜而且骨子里还蔫坏。那事若是没有她的手笔,打死他都不信。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偏就是老姜氏提出让她让出千味楼,将孩子过继过来的当口。 他怎么能放心将她一直留在姜家,那老虔婆能卖她第一次,就会卖她第二次。如今还指着她赚钱就这样,他日若是生意不好了,指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来。他不能坐以待毙,眼见着江冉日日与虎谋皮。 这日夜里他又悄悄护送她归家的时候,就见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了,回身说道,“岳大哥,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岳展脚下步子一顿,踩着的瓦楞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见露了形迹,他从右边一间房顶上跳下来,落在离她五米开外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我在?”岳展疑惑的问道。他施展轻功连章君屹这种武林高手都很难发现,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陈江冉。 “我一直都知道。易容术里面也讲呼吸法门。扮作少女、少妇、老妇人呼吸都是不一样的。易容要做到以假乱真,学的本事何止表面上那么简单。若是只如画脸这般容易,江湖上就不会人人疯抢《麻衣神相》了。” 原来如此,怪道她没有半点武功竟然能发现他的踪迹。若是于行能学得老圭的一半本事,起码性命无忧了。 想到一直跟踪在她身后,以为她不知,而她竟都知晓,他面上一红,连忙解释,怕她以为她是个偷窥狂,“夜里不安全,我怕有什么歹人。那天是我有事耽搁了,不然~不然~”不然不会让她受到那等流氓的骚扰。他如今是一刻也不敢大意了,就那一天有事耽搁了,叫她遭遇那样的不测,还好,幸好,她没有出事,一切都来得及。 “我不怪你,我怎会怪你呢,那天你是截获了个盗贼,将他扭送官府,所以才来迟了。” 他不由拧眉,她这么会知道这个? 她怎么会不知呢!发生了那样的事,第二天她在店里的时候就留意着那些食客讲着这两日都城发生的新鲜事。她听他们说黑衣判官昨夜里又在丰源街逮住个盗贼。那贼原是流窜在东南诸地的江洋大盗,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堂,结果来都城第一晚就被黑衣判官给逮住了,真是大快人心!她听后脸上的笑意就怎么也挥之不去,她就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迟到。 “你一定惊讶为什么我知道,我知道的还多着哩,我知道你不仅保护我,还要守护着全城的百姓,因为你是黑衣判官。” 说着不待他回应,她分析道,“别急着否认,黑衣判官身量与你相仿,跟你一样善左手剑,都有一副狭义心肠,更何况那夜我见了你的打扮,与他们描述黑衣判官的打扮如出一辙。这么多相似的地方,你别告诉我,你不是。” 他看着她侃侃而谈,聪敏如她,猜到也正常,他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 但没想到的是,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她反而说,“你以后不用保护我,若是遇到歹人,我可以自保,你该去保护更需要帮助的人。” 他一眼不错的望着她,漆黑的眸底,难掩炙热,“我相信你可以自保,可我不敢赌那万一的可能,因为我赌不起了。” 第224章 春晖图报 他的眼神像一张巨大…… 他的眼神像一张巨大的网, 千丝万缕将她牢牢捆住,她被这炙热灼烫的仿佛要被吞噬殆尽。 无法再直视他灼灼的目光,就如无法直视她自己的内心一样。于是她错开他的眼神, 不再看他。 她总是这样逃避他对她的感情,“你为什么不能正视我?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明明对我是有感情的, 为什么总是逃避? 你之前跟我说你现在就很好,不想改变什么。可你那婆母心术不正,姜家长久来看, 非是能安身立命之地。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姜家我是一定要帮你脱离的。” “你莫要沾染这事。我婆母那人难缠的紧,没得污了你的名声, 还葬送了前程。”一听他要做这个,她就无法镇定了, 若是他带她脱离姜家, 她不确定婆母会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来。 说起来, 她并不恨婆母, 只是有些寒心。到底姜家为她避过祸, 婆母自己也是个苦命人,中年丧夫,晚年丧子, 不心狠一点, 早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只是这心狠落在朝夕相处几年的人身上, 到底让人心凉了。 岳展听后,忽的低头笑了起来,“你看,你还是关心我的。可我不仅要带你脱离姜家, 还要娶你为妻。” 见不仅没有说服他,他还更加冥顽不灵了她不由气恼道,“疯了,我看你是疯了,你做什么赌上前程娶我这个寡妇?你就这么喜欢活在别人的风言风语里吗?”像他这样风光霁月的人,何必自染尘埃。 他直直的盯着她,认真回道,“江冉,名声确实很重要,但是它不能成为束缚我们的枷锁,我们是活我们自己的人生,不是活在别人眼里。为什么一定要活在世俗的眼里。若是因为要活在别人眼里,而耽误我们的一生,那我们的一生岂不是糟蹋了。 当年你被除族,都能白手起家,打拼出一番天地。我一路走来,也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我们在一起,虽然要多些波折,但是波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余下的漫长人生里,没有你与我相守,山河辽阔,人间星河,目之所及,无一是你。” 他伸出一只手来想牵起她,月光落在他的大手上,在地上投上了长长的影子,那影子落在了她的身影上。 就像此刻,他已经走了九十九步靠近她,她只需挪动一小步。 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余生都跟他相守的机会?为什么不能试着去抵抗世俗的眼光?既然他都不怕,她有什么可怕的。 许是受他话语的蛊惑,许是这夜的黑暗,遮掩了她内心的怯懦,在这一刻,她似是忘却了所有的牵绊,生出了一往无前的勇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她触碰到了他的手。 那手温暖踏实~有些粗糙,可能是练武的原因,掌心有薄茧,粗粝的触感,仿佛落到心上一样,她的心跟着一颤。 只那一瞬间,似是怕她要逃掉一样,他紧紧的回握住她~~ 初冬的夜如墨,风如刀,但是街上行走的一对璧人却觉得温暖无比~ 同样的夜晚,有人却觉的黑暗而漫长,像是熬不到天亮一样,只呆呆的枯等长夜过去~ “娘娘,您穿得这样单薄,明日又该病了,前日才刚好,您身体可经不得折腾了。还是披件斗篷吧!”他说着将那斗篷双手奉上。 她没有接,她就是故意要这样的,身体被冻得麻木,没有了感知,只有这样她心里才好受一点。 她仿若未来听到般,也不接那衣裳,只抬头出神的望着天上月,满天星,“春晖,你说真的有天界吗?我颂念佛经,佛说生前行为善良者可升于天界,作恶多端者会堕入地狱。元儿,现在该是在天界吧!” 他看她那个样子心里着实不好受。作为皇后宫中的掌事公公,多年前随着太子去世,已经淡出了权利角逐的圈子,淹没于后宫中,陪着皇后守着佛祖一日一日颂念过来。 后宫向来最是捧高踩低的地方,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也不例外。她年老色衰,本就没有皇上的宠爱,又失了独子,没有了子嗣,失去了权力角逐的筹码。先太子去世后,她精神就不太好了,后宫的管理之权也被皇上给了贵妃娘娘谭文静。 好在贵妃娘娘谭文静为人不坏,日常份例没有克扣,若是贤妃娘娘管理后宫就不一定喽~ 从前围在身边阿谀奉承的小人也都如树倒猢狲散般,都没了踪迹。就是景仁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有那奔前程的心思的,也统统用银子活动活动投进了其他宫妃的殿里。 春晖为什么没走,春晖原名沈望秋,当年他背负血海深仇来到宫中,为了让自己牢记不要忘了报仇,他给自己取名叫“春晖,”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入宫晚,开始又不圆滑,宫里也没有人撑腰,刚进宫的那几年着实吃了些苦头。 本来作为末等公公,他是很难有出头之日的。但是有一天小太子吃坏了东西,在景仁宫的廊下憋不住窜了稀,他被叫去打扫。也是那一次,皇后娘娘偶然听到他的名字,说极好。从那以后在皇后娘娘面前露了脸,一步步做到掌事公公。 那时的娘娘母仪天下,太子声名远播,他虽然只是掌事公公,但是老话说:宰相的门子都七品官呢,更何况他背靠的是皇后娘娘跟太子两座大山,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 后头他借着皇后娘娘的手,报了血海深仇。他之前发过誓,谁帮他报仇,就是他沈望秋的再生父母,他今生当牛做马报答。所以哪怕皇后娘娘失势了,他也没离开,依旧守着这座日渐凋敝的宫殿。 本想着等着时间慢慢走,皇后娘娘能从悲伤中走出来,没想到这些年下来,精神越来越不好,身体也颓败下来。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安慰也无济于事,他最是知道的,有些痛苦别人是永远不能感同身受的,就如当年他家破人亡一样。 语言都是苍白的,他也没有好办法。只是前几个月,他收到一封密信,他看完觉得整个人的心都像被掏出来又放回去一样。缓了好久,都魂不附体,那魂儿早都被那信勾走了。 不怪他反应这样大,实在是因为这信的内容太过石破天惊: 侄儿说先太子似有遗孤留世?他第一反应是不信,可这信是亲侄儿写给他的,不会诓他。 他说那孩子本就身世不明,是他小舅子岳展从街头卖艺的杂技班子买来的。 而先太子老师邓憬说那孩子的模样跟先太子一模一样。信上附了那孩子文书上的生辰八字。 他一看那生辰八字,差点把他又吓了个好歹,他看着这八字,这不是先太子妃死后的第二天吗?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头一天太子太子妃先后离世,他永远记得那一天,皇后一夜白头。 要说沈朗为什么往京城寄密信,他总觉得那孩子不妥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那孩子是先太子遗孤呢?他们这么个江南小家,可经不起一点儿风浪,哪里能接得住这尊神。 他不能允许任何一个不确定的存在,毁了他珍视的此刻幸福安稳的日子。这是一个从小无家可归的人,对家执着的守护。他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微弱,只能求助于远在宫中的叔叔。 谁都不知道,从他七岁以后叔叔就已经跟他相认了。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叔叔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所以这些年他守口如瓶,成婚后,他夜里都怕自己说梦话吐露出来让媳妇听到,怕她卷入危险当中…… 沈望秋收到信好几宿都没睡好,他不敢跟皇后娘娘袒露分毫,一是她精神不济,怕一个激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再打草惊蛇。二是怕消息是假的,她空欢喜一场,大喜又大悲之下,本来身体就不好,人还能活下去? 好在他手里有暗卫,皇后娘娘自从她身体不好以后,娘家给她的暗卫她尽数交给他了,她心爱的儿子都死了,她要那些暗卫做什么。还有他进宫三十年自己经营的势力,这些年来也不容小觑。虽说皇后娘娘失势了,不影响他对这些势力的掌控。 他开始一点一点的查,为避免打草惊蛇,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能自己亲自去的,他派出的都是暗卫里的死士。 他就靠着沈朗给他拓印的于行的文书,整整查了几个月,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真叫他查到了。 本想着皇后娘娘身体刚好,太医嘱咐了不能激动,否则会伤了心脉。等过两天再告诉她,可看着她这样糟蹋身体,再晚怕是要迟了,人若是没有精气神儿支撑,又生了求死的心,再拖下去,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了。 深夜在万春亭上,可以俯瞰整个景仁宫。见四下无人,沈望秋小声在皇后娘娘身边耳语道,“娘娘,太子仍有遗孤在世,您要保重身体,以图日后~~” 语罢,那头皇后娘娘果然有了回应。她听后头茫然的望向他,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连起来那一句话她好似不懂,又好似听懂了,又怕自己理解岔了那意思。 他读懂了她的疑惑,只见他顿了顿,让自己缓了口气,才点点头,声音里带着哽咽,酸涩的轻声道,“是有个孩儿在世,太子的儿子,您的孙子,今年六岁了。” 第225章 前因后果 崔兮柔听懂以后,突…… 崔兮柔听懂以后, 突然捂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水大颗大颗的滑落。 眼中带着不可思议~呢喃道, “你~你莫要诓本宫。” “千真万确,奴才怎敢欺瞒娘娘。奴才也是几个月之前才得了一点线索,缕着线索悄悄查, 今日也才刚刚知晓,是千真万确,那孩子是先太子妃亲生的孩儿。” “怎会?嘉嘉那孩子, 本宫是亲眼看她咽气的,太医也是把了脉,确认没了脉搏, 孩子也断了生机的。”她脸上疑惑越来越多。 见她不信,他只能给她先解释一二, “奴才找到了当时伺候太子妃娘娘的忍冬, 太子妃娘娘去世后, 她就消失了, 她现今被奴才安排在逸草轩。您见了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 那孩子现在在哪里,赶紧的将他接来,本宫要见他。” “娘娘, 现在时局不稳, 那孩子现在在安全的地方, 咱们一步一步来,先去见忍冬,再做下一步打算。” 于是主仆俩通过密道来到都城一户普通院落内。又从这儿上了马车,驾车来到京郊名唤逸草轩的庄子上。 皇后崔氏终于见到了春晖口中说的忍冬。 她细细看去, 对她是有点印象的,当年在儿媳身边的大丫鬟,也是娘家带过来的,可以说心腹了。不过现在她瘦的厉害,面上憔悴不已,一看这几年就受了不少罪。 忍冬原是休息了,一看皇后娘娘来了,立时从床上连滚带爬的下来就跪倒在她脚下,一直磕头,边磕头边哭道,“皇后娘娘,奴婢犯了死罪,奴婢弄丢了小主子。” 崔兮柔看着她穿着单薄的中衣,瑟缩着,整个人冻得不自觉的发抖,本来就瘦削的身子此刻看着极为可怜。她叹了口气道,“你先穿好衣服,本宫有话问你。” 那忍冬得了这句话赶紧披了袄裙,穿好以后又规矩的跪下,等着皇后娘娘问话。 “你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的跟本宫说来,若是有一句假话,本宫不会再仁慈了。”因为仁慈、宽容、大度她已经尝尽了苦果。 忍冬听罢,连连磕头道,“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她将当年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六年前,先太子薨的当天,太子妃娘娘听到这个消息,当时人就受不住这个消息晕了过去,醒来后肚子疼痛不已,羊水也破了,最后孩子没生下来,娘娘也力竭而亡。这是皇后娘娘您亲眼见到的。 原来奴婢也以为主子跟着太子去了,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所以那几日夜里守灵的时候,奴婢就一直守在棺木旁,半点没偷懒。 可第二日夜里,奴婢听到棺木中传来敲击的声音,起初奴婢以为听岔了,又趴上去仔细听确实是里面传出来。 正赶上下半夜人困马乏的时候,宫人们有的睡着了,有的躲懒了。奴婢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想打开棺木看看怎么了,见刚好四下无人,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移开了棺木盖,正看到~太子妃娘娘她睁着眼呢,身边还有刚出生的小主子。” 曹兮柔听到这里,双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胸前的那串佛珠,紧张的都忘了呼吸,凝神继续听着。 只听忍冬继续说道,“奴婢高兴的想去叫人,却被娘娘止住了。娘娘说~”她顿住了。 “她说了什么?”崔氏急急的问道。 “她说别喊人,若是让人知道她生下了皇孙,这个孩子会跟他爹一样有性命之忧,让奴婢无论如何要带走这个孩子。” “宫里守备森严,你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皇孙带出去的?” “奴婢家乡有条河,三岁时候便会凫水,水性极好。那年皇城刚下了一场大雨,宫中太液池和金水河通联了,奴婢就将小主子放在竹篮里,凫水顺着金水河游出了皇宫。” 崔氏想到太子妃,继续问道,“你走了,那太子妃呢?她去了哪里?” “娘娘她~娘娘”,她说到这里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缓了缓,止了抽泣才继续说道, “奴婢走之前,娘娘让奴婢将棺木合上,她说她若是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儿子活着,那样孩子就活不成了。” 她话音刚落,皇后娘娘崔氏就倒抽一口凉气,这是~那孩子~她这是活葬了自己? 旁边春晖公公也佐证了这一点,“奴才之前偷偷潜进皇陵查验过,太子妃娘娘确实是窒息而亡,孩子也确实不在。” 他没说他打开棺椁的时候,其状有多么恐怖,入眼的太子妃娘娘已经骨化了,尸骨呈现奇怪的扭曲状,显然死前挣扎不已。 他又看到棺盖里两侧遍布划痕,她的一双指甲脱落在尸骨旁。可以想见这是她当时窒息的情况下,下意识的去抓棺木所留下的。她当时一定极为痛苦的。 这么看来,她应该是生产的过程中疼晕过去,皇后见到的时候她是处于一种假死状态。等醒来就发现自己在棺木中。见着忍冬,才想着托孤给她。 到底是怎样的决绝,才宁愿将自己憋死也不出来,为着什么呢,其实想想就明白了,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纵观古今,历史上太子的遗孤无论是谁上位注定活不长久,不死也要被众生圈禁,否则,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怎会坐的踏实。即便有皇后娘娘这个亲祖母,也不能让他平安一生。 她这样做起码能让孩子有一线生机,比起尔虞我诈的皇宫,过一个普通人的一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大概是一个母亲最虔诚的托举~ “后来呢?”皇后静默良久后,终于有了反应,那声音里略带沙哑。 “后来,后来奴婢就带着小主子回了奴婢的家乡乾州,因为怕被人盯上,奴婢没有回村,而是在县城住着。最初的两年靠着变卖随身带的首饰,勉强过活,后来钱跟首饰都没了,奴婢只好带着小主子出去做工,岂料遇到那黑心的拐子,将奴婢蒙晕了。等奴婢醒来,小主子就不在身边了,不知小主子流落何方,奴婢则被卖到舟山府府城的窑子里了…” 她说着哭得不能自已,既有丢了主子的自责,又有自己命运多舛的悲切~ 物伤其类,皇后崔氏听后也是难过不已,这几年这丫头也是吃了大苦了。她怎好责备她。当年太子中毒,太子妃托孤给自己的丫鬟也是无奈之举。一个女人带着个那么小的孩子,生活如何艰难可想而知,说是在夹缝中生存也不为过。旁人看她们孤儿寡母的,怎会不生出歹心来。 “那孩子~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忍冬听见问话,又囫囵的用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答道“回娘娘的话,叫于行。太子妃娘娘交代的,奴婢一刻都不敢忘。” 于行,是了于行。 当年元儿兴高采烈的告诉她妻子怀孕的好消息,还高兴的说父皇为他未出世的孩儿起了一个极好的名字:于行,《论语》有言:讷于言而敏于行。寄予他长大后做事果断,踏实可靠~~ 问完话,春晖搀扶着皇后娘娘的手缓缓走了出来。 “春晖,你知道吗?本宫本来已经准备好毒药,准备去陪元儿的,可是本宫一死终是会连累你们这些身边服侍的,所以一直拖着没有吃。”话音刚落,那扶着她的手的胳膊明显顿了一下。 “娘娘,您莫要说丧气话,如今小主子还指望您为他拨云见日呢!” 她侧头满脸感激的望向扶着她的人,“这正是本宫要说的,多谢你春晖,若不是你,本宫竟不知元儿在这世间还有骨肉。” 春晖赶紧刨白道,“奴才当不得娘娘的谢,娘娘对奴才一家恩同再造。同娘娘的恩情相比,奴才做的只是微末。” 有些感谢自不必多说,彼此心里都明了。于是她又问起了于行,“你与我说说于行的事吧!他在哪里,如今过得如何?” 春晖这才将他了解到的于行的经历娓娓道来,听着他受苦,她的眼泪就簌簌的掉下来。听着岳展救下于行,他如今有宠爱呵护他的父母,她心里又道了声阿弥陀佛。 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渐起,多少年了,再没见她这样笑过。 “你说他长得跟元儿一模一样,元儿六岁的时候已经日日卯时一刻就在上书房读书了。那孩子估计这个时辰日日在睡觉哩,这样想想生在普通人家也是一种幸事。”她又叹了一口气,悠悠的又道,“真想见上一面呐~” “皇后娘娘,来日方长,往后总有见的那一日。如今嘛,未免打草惊蛇,还是让小主子先在济阳县待着吧~” 如今,杀害元儿的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她若是将于行硬接来,岂不是要让他暴露在危机中度日。一日不除了凶手,于行的危机就一日得不到解除。 多年来,她被儿子去世的消息打击的体无完肤,又加上背后之人藏得深,她一直没能够手刃贼人。如今有了于行,就是为了他,她也要好好揪出那幕后真凶,将他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不仅如此,她还要让她孙儿于行活在日光之下,活在万众瞩目之中,活在权力金字塔的顶端。 不是她这个做祖母的不想他就这样平凡过一生,毕竟太子妃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是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既然生在皇家,哪里真能藏得过一世。 事过就会留痕,他们能查到,别人就查不到?更遑论那孩子跟他爹生的一般模样。若让有心人看了去,缕着线索往前追溯呢? 还有那些躲在黑暗里的阴损东西,一直蛰伏着,如附骨之蛆般,看到破绽就会伺机而动扑就上来啃噬。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之前,让他们查到于行的存在,不消几天,世上再无这个孩儿。这样的结果是她不能承受的,她也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听你的意思~岳侍讲知道于行的身世了?”,见春晖回应是,“那我们得接触一二了,有着共同的目的就是盟友。” 春晖看着主子精神慢慢好了,人也开始支楞起来,已经开始着手安排起下一步的行动。是因为报仇又怎样,起码人有生的斗志。不再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的熬日子了~~ 后宫隐秘的角落被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这是朝里那些臣子所不知的,没有提前防备一二。 朝臣们只发现,作为天子的近臣的岳侍讲,最近说话笑脸迎人,走路带风,这是红鸾星动,好事将近了不成? 第226章 茶馆会面 若要岳展自己说,他…… 若要岳展自己说, 他最近确实是红鸾星动,但是离好事将近还远的没影子呢! 不过他已经知足了,毕竟离着脱离单身已经迈出了极大的一步了。 这日又到了他给陛下讲史的日子, 他快到御书房的时候,福来公公却截住了他的去路,“岳侍讲, 陛下今日心情不佳,您今天当差可得留意。” 福来公公在御书房当差,自他荣升侍讲以后, 他们慢慢相熟,私下里,福来经常偷偷提点他。 “哦?却是不知为何?”岳展总得知道原因, 才会有的放矢。 福来公公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 才悄悄在他耳边说道, “今早收到雍州、兖州八百里加急, 今年冬天遇到极寒天气, 两地百姓流离失所。” 他一说这个岳展就明白了, 今年春天以来北地就接连干旱,以雍州、兖州最甚,下面很多府县都到了粮食绝产绝收的地步。冀州、嵩阳次之, 但是情况也不容乐观。 而今冬北地又接连大雪, 灾情严重, 饿殍千里,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必然要出钱赈灾。 这几年好不容易充盈的国库,又要因此空了, 换哪个上位者能高兴的起来。陛下高兴就怪了。 知道陛下因何不悦,岳展心里就有谱了。等他进到御书房,果然见陛下面上难掩不悦,他也不看奏章,只望着窗外的积雪,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岳展给他请安,他才收回目光,望向岳展。 岳展以为如今雍州、兖州灾情严重,陛下今天听史可能会问纵观古今,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什么良策。 在进来的前一刻,他已经将历朝历代成功的做法梳理了一遍,不外乎先由官府出钱购粮,来保证粮价稳定。也可以从百姓手里买粮赈灾。在粮食难以筹集的县乡,由朝廷将钱币发给灾民买粮。后期给灾民分配土地,鼓励开垦,同时减免赋税。还可以以工代赈,通过兴修水利,雇佣灾民参加,给灾民提供一份收入等等一系列措施。 岂料,陛下却出其不意的问了另一个他始料不及的问题,只听浑厚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 “长卿啊,你涉猎广泛,你说说前朝,哪一位皇帝在位时,国库最为充盈?” 虽然意外陛下问出这样的问题,他面不改色的回道,“回陛下,据前朝史记记载,前朝中期庆帝在位时,国库最多的时候有银钱四百八十七万六千两。” “四百多万两啊~”他叹了口气说道,“朕的国库跟庆帝比起来竟只有他的零头而已,如今连这点都要保不住了,朕怎么就这么穷呢!” 仿佛心血来潮般,他又让岳展讲起了前朝庆帝的故事。着重听他如何振兴经济,充盈国库。好在岳展之前编纂了前朝历史,不然皇上问的这样详细,他还真不一定能回答全了。 一直到两个时辰后岳展才退下,至于他之前准备的前朝如何赈灾的问题倒是没有被问及。 他准备的那些赈灾办法也无法宣之于口,他倒是想去赈灾,比给陛下讲史,去赈灾,挽救黎民百姓可有意义的多了,若是让他去,他一定尽全力安顿流民,减少伤亡。可朝廷派出的赈灾的钦差大臣跟他可扯不上什么关系。 钦差大臣必得是三品大员往上了,不是他这种六品小官踮踮脚尖就能够得着的。他是空有一腔报国心,半点施展不出来~~ 哪怕陛下听听先贤的经验,采纳个一两点,他都觉得不负平生所学,可是~~唉,他长叹一口气,真是满腹经纶而来,一肚子牢骚回去。 福来公公可是一直在御书房外候着的,陛下心情不好,屋内不留人伺候。 他们君臣的对话,他在屋外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不明白岳侍讲出来为何心情不好。 他在外面听他讲史听得都入了迷,陛下问的问题,他都答得那个交出色。不要小看他们这群御书房伺候的宫人。日日受这等文化熏陶,虽然不至于出口成章,鉴赏别人回答的能力还是有的。这位岳侍讲了不得呀,博古通今,有大才。难怪陛下如此恩宠他,看着吧,以后这位大人前程可期。他这回可押对宝了。 心里这样想,面上就带出来了,对岳展态度恭敬中带了三分讨好的笑,嘴上不忘捧场道,“岳侍讲,您不愧是状元出身,什么史事都能叫您信手拈来,我见的人里,您的学问是这个。”他伸出一个大拇指,对着岳展比划道。 “公公过誉了,这是我的本职而已。”岳展心里也确实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比别人多活一辈子,多爱看书一点,知道的多,没甚值得炫耀的地方。 这谦卑的样子落在福来公公眼里,内心对他的赞许更甚了,不骄不躁,未来才走得长远。他在宫中三十年也见惯了各色各样的人,能得他这番夸奖的人不多,能经得起他夸还不自满的寥寥无几。就冲他这表现,他决定下步大棋。 于是他借着送他出来的便利,将一张纸条塞到他手里,还没等岳展明白怎么回事呢,福来公公早已经走远了。既然什么也没有交代,必定是纸条上写得清楚。 宫中人多嘴杂,到处都有眼线,每个人的背后都不知道站着什么人,肯定不能在这里看手里的纸条。他攥紧了手里的纸张,直觉里面的内容对他很重要。 所以在回翰林院后,他第一时间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将手里攥成团的纸条一点点展开,里面的字渐渐显露出来。 只见上面用小楷写了一行字:明日戌时,永康路惠风堂茶馆祥和厅。 只有时间地点,是什么人想见他,对方是敌是友?所为何事?难道是福来公公有什么话在宫里不方便说,要到宫外说?他直觉不是。是福来后面站着的人?会是谁呢?他一时又半点头绪也无,也无从猜测。 若是不去见,可能会恼了福来,毕竟以后还需要他帮忙打探陛下的消息。这人相当于他在陛下那里的一只眼睛,有他帮忙,自己在陛下面前才更加如鱼得水。 既然不想失去这个臂膀,那只能去赴约了。他也想去看看站在福来后面的是哪一路牛鬼蛇神。 于是第二日戌时,他在永康路上找到了这家挂着惠风堂茶馆五个大字的茶馆。 这茶馆看着与周围的店铺无甚区别,细细瞧去门面不大,进门一楼摆放着六张桌子,只有一桌客人,生意一般。 一见有人来,一个二十岁左右,长得颇为瘦削的店小二忙上前招呼道,“客官您坐,您要来壶茶吗?” “不了,我与人在这里有约,祥和厅在哪儿?带我过去。”他一说出祥和厅这三个字,那店小二的眉毛就挑了挑。若不是他五感比常人灵敏一些,都不一定能抓住那一瞬他表情的不自然。 有意思,看来这店背后的东家就是自己今晚要见的人。那店小二绝对想不到只是自己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就将自己出卖了,不仅把自己卖了,还把主子卖了。 他一无所觉的引着岳展去到二楼祥和厅。小二引着他到门口,就下去了。他自己推开门,屋内早有一人在等着他了。 那人身量七尺左右,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因为是背对着他,所以看不到容貌。岳展正打量着此人,不意他忽然转过身来。待岳展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由内心一颤。 这人长得跟他大姐夫约莫有八分相像,年纪看着不惑之年,这人~莫非~他心里有了猜想,但是还不是很肯定。 谨慎起见,他不敢把心中所想宣之于口,只装作不认识般,面露疑惑的问道,“敢问阁下姓甚名谁?想见我有何贵干?” 那人听到岳展的问话,面上带着几分欣赏道,“岳侍讲,你心中早有猜测不是吗?正如你猜的那样,若论起来你也该叫我一声沈叔。” 岳展一听沈叔这两个字,立时明白,跟他猜的一样,这人真的是他大姐夫沈朗的叔叔。 于是他面上不慌不忙,从善如流的给他行了个后辈礼,亲切的道了一声沈叔。并言明,“还未谢过沈叔对我的照顾,若不是您我的仕途也不会这么顺畅。” “嗳,年轻人,莫要如此谦虚。即便没有杂家,你一样可以平步青云。陛下自来喜欢学识渊博的后生。”他看着岳展垂下去的右臂,心里加了一句当然有不足就更好了。太过完美的人可不招人喜欢,只会招来羡慕妒忌恨,尤其是像那位还是个烈士暮年还壮心不已的~ “其实也不独我仕途这一年,这些年,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帮我,比如幼时的岳氏阉割刀,陛下怎会注意这等微末小技,必是有人递话,陛下才知晓并嘉奖了,别人才不敢非议于我。 还有当年我家被族叔欺负,桐州府刘知府他为什么帮我?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这些年我想起这些往事,总觉的这些事里都有贵人的影子。除了您,我家也不认识那等手眼通天的人。” 沈望秋看着面前如一株小白杨般挺立的青年,这青年别看着长得块头大,倒是心细如发。他不由靠近他几步,满脸真诚的道,“若要说感谢,我要感谢你父母不嫌弃沈朗的出身,给我侄儿一个家,跟你家比起来我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感谢的话我们都不必再说,如今我约你是有更重要的事要与你商议。” “愿闻其详。”岳展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只没想到那头随后说出的话,将他直接愣在当场…… 第227章 围场遇险 只听对方沉吟片刻后…… 只听对方沉吟片刻后说道, “皇后娘娘已然知晓小主子的存在。” 那声音仿佛一把铜锤一样,向着岳展当胸敲过去,让他的心头猛的一沉。 他不禁双目一挑, 抬眉望向那声音的主人,眼中带着十分的警觉。 “沈叔这话是什么意思?晚辈不是很懂。”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急于寻求盟友的毛头小子。为官一年,他已经窥见了权力欲望之下人性的贪婪, 任何人都不可信,只能相信自己。 于行的事非同小可,他必须谨小慎微, 因为稍有不慎,他身后的于行、父母乃至宗族都要受到灭顶之灾。 即便是大姐夫的亲叔叔,他也不能全无防备, 所以他现在佯装并不知情,且看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 见他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望秋索性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你得知道事过留痕, 既然我来了, 那就说明小主子的身世娘娘已经明了,不过你尽可放心,娘娘只会感激你们岳家恩深义重, 此等大恩大德, 他日拨乱反正, 必定涌泉相报。” 见他挑明了,他也不好再顾左右而言他,“沈叔我们岳家施恩不图报,所作所为仅仅是想于行一生顺遂, 无病无灾。你说的涌泉相报大可不必。 而且你我皆知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就会将阖族推乡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只求家人族人他日不会祸临己身。” “岳展你莫要太悲观了,未来胜负尤未可知,我此番前来也是受皇后娘娘所托,希望你助娘娘一臂之力,你也清楚,小主子想一生顺遂,也唯有此路可走,不是吗?” 岳展也不是那拖泥带水的人,当即就承诺道,“我不管于行是娘娘的什么人,对我来说他是我弟弟,是我的家人,我自是责无旁贷,尽全力扶持他。” 沈望秋听后满意的点头,“娘娘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她还让我告知你,此时万不能让皇上知晓于行的存在,希望你守口如瓶。你得知道皇上可不止一个儿子,小主子在皇上眼里,说的好听点是未来继承大统的人选之一,说的不好听就是个权利博弈的筹码,棋子而已。还有,娘娘知道您现在是皇上那里颇为得脸,但要成为心腹,切记做人做事莫要太圆满。” 皇后也希望他成为皇上的心腹,只有成为心腹,来日才能有更大的权柄助皇后一臂之力,不过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成为皇上心腹呢? 莫要太圆满,什么意思?他极力表现都不一定能成为心腹,还要留下不足? 沈望秋见岳展面上带着一疑问,沈家毕竟欠着岳家天大的恩情,于情于理,他都该提点他一番。于是他也没藏着掖着,开始给岳展解惑。 “外人都道皇上英明神武,我只说一件事,先太子的死,皇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年先太子德才兼备,礼贤下士,声名远播,百姓都道他就是未来贤主。你猜皇上听闻后,怎么做的?”他面上浮现嘲弄之色,不待岳展回答就继续说道, “皇上先将东宫班底一步步瓦解,将太子架空,后撤走了护卫太子的暗卫,才叫歹人钻了空子暗害了去。你说追根究底那罪魁祸首是谁?” 他一说,岳展就明白了,皇上心里是非常扭曲的,先太子太过出色了,既是儿子又成了他的威胁,皇上夜里就睡不好了,生怕对方取而代之,因此先一步架空了太子。只是后头发生的事是陛下无意还是有意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想着,只听沈叔又冷哼一声道,“对亲生儿子都这样,对其他臣子,皇上更不是个能容人的。所以莫要太圆满,方能成为皇上的心腹。” 见他说完又扫了一眼他的胳膊,岳展似乎突然明白了点什么。手臂有残疾,唱曲儿不为老臣所喜,因此得罪不少高门显贵,此刻看来貌似也不全然是缺点。 不管怎样,跟沈叔这次碰面后,岳展仿佛觉得轻松了不少,因为从此以后,他不仅是自己在为于行奔波,皇后娘娘还有她身后的势力也会帮助于行剑指权力巅峰。 至于娘娘教他如何成为陛下心腹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只参悟了一半,还没等他全部参悟透,皇家的冬日围场狩猎活动就要开始了。 每年皇上就会带着皇子皇孙来离京城一百里外的岁山县,进行围场打猎。时间七日左右。岳展因为在皇上面前得脸,又精通骑射,所以这次也安排在伴驾之列。 皇上出行自有仪仗,护卫相随,加上官吏及伺候的宫人,林林总总上万人,在初冬的清晨浩浩荡荡的向着岁山围场进发。 在行了一天的路程后,他们就到了岁山县的皇家别院。在别院里休整一夜,第二日一行人就赶到了岁山围场。 这处围场始建于前朝。因为离着都城近,大魏的历任皇帝每年都来此狩猎。而皇家狩猎的时间一般选在春季、夏季或冬季。 春季的狩猎俗称春狝,在春天捕猎未怀胎之兽。夏季的狩猎叫夏苗,主要捕杀伤害庄稼的野兽。冬季则是冬狩,这个季节狩猎通常是捕猎以保证动物繁衍平衡。 而陛下这次来,岳展觉得可不是为了狩猎让动物繁衍平衡的,他猜他可能是为了让心理平衡的。前些日子为北地赈灾将国库掏空,皇上心情不好,可不得出来透透气? 前两日的狩猎,皇上因一天的奔波有些疲乏,就没有参加。而诸位皇子狩猎都有收获。射到最多的是三皇子,就是不良于行的二皇子,马上功夫也相当了得,他射的猎物与四皇子不相上下。倒是五皇子年岁还不大,射得不如几位哥哥多。但也已经是极好了,毕竟冬日的动物有限,极难捕获,又是野性难驯的,可不比其他季节。 到了第三日,皇上感觉身体好些了,才亲自下场狩猎。岳展因为善骑射,皇上钦点让其陪同,这也是一种殊荣。 一起来的文官大员也有不少,面对这等近身露脸的机会也只能望洋兴叹。虽然眼馋的不行,奈何自己本事有限,冒然出头的话还不够在皇上面前丢人现眼的。 岳展就在诸位文官艳羡的眼神中,一个潇洒的单手拉缰绳上马,跟上皇上的白马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岁山围场面积极大,岳展跟着皇上和众位护卫先是在低矮的草丛间策马扬鞭,随着慢慢深入围场,他们乘着坐骑进到密林深处。 这里有水源,有树林掩护,食物多,是大型动物天然的栖身的所在。果然没一会儿,皇上就亲自射杀了一只未成年的小鹿。 这也是岳展第一次见识到皇上的身手,虽然年近五十,无论是马上功夫还是射箭的本事,都不输一般的武官。别看他头发已然花白,看这他的身手可一点儿也不生疏,显然平日里应该是惯常练习的。原来皇上比他想的还要严格要求自己~ 正想着,就听到侍卫们又是一阵欢呼声,原来这一分神的功夫,陛下又射中了一只狍子。接连射中猎物,让皇上龙心大悦,面上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继续往前行进,陛下陆续又有收获,只是一直没有捕获到什么大型的猛兽。 这时岳展发现了一只通体黑黢黢的野猪,那野猪应该是只成年的公猪,看着块头极大,这些年他在系统里可没少射杀这种体型的,别看野猪皮糙肉厚,但是它们的破绽在眼睛。只要选对了角度,从眼睛射进去,保证一箭就撂倒这个大家伙。 心里这样想着,他立刻用脚搭箭准备一箭射杀,可在这当口,脑中突然浮现出皇后娘娘嘱咐他的话,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箭头一偏,那箭就偏离了一点原来的路线,最后射中了野猪的耳朵。那野猪立时发出痛苦的嚎叫声,这声音立刻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包括皇上。而皇上在发现它的一刻,搭箭,射出,一气呵成。那野猪被皇上射了一箭,没射中要害,又补了一箭,才结果了它。 不过皇上面上还是颇为自得,“长卿啊,朕听说你年纪轻轻就因射箭功夫了得,得了百里家的将军弓,依朕看,你还有需要进步的地方嘛!” “回陛下,臣回去一定多加练习,争取下回一箭射中。”岳展面上恭敬,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让皇上颇为受用。一时之间气氛更加融洽~ 可走着走着,岳展就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那香味怪异的紧,说是香味,又有些刺鼻,香臭香臭的。他正疑惑这味道是从哪里飘来的,怎么无端就突然传来,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他立刻就提高了警觉。紧接着他发现他骑着的马儿有些狂躁不安,而且更糟糕的是,环顾四周,他发现不仅是他所乘坐的马这样,其他马匹的步伐也开始步伐凌乱。 “陛下,小心。”几乎下意识的,他大喊一声,而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只见他们所有人所驾的马儿都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向前冲去。尤其事皇上乘坐的那匹白马,疯起来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尽管皇上用力拉缰绳,夹马腹,都无济于事。甚至因着他的动作,那马速度更快了起来,似是要把人甩下来才罢休。可这速度若是掉下去,不死也得摔残了。他只能趴下身子,将身体尽量贴近马身,不让自己甩下去~~ 第228章 艰难求生 另一边岳展开始也在…… 另一边岳展开始也在尽量控制所乘的这匹黑马, 发现没有效果,而皇上所乘的白马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于是他不再去控制速度, 而是调整方向让它紧紧跟随上去。 后面传来侍卫们的哀嚎声,有的被丛林里斜伸出来的枝桠从马上挡了下来,有的受不住颠簸掉落下来, 更惨的是跌落在地的有的又被后头的马匹踩踏。 渐渐的后面跟随的护卫越来越少。最前面的皇上也因这激烈的颠簸有些承受不住。山路本就崎岖,这样大力的颠簸下,再加上知天命的年纪, 耐力有限,他抓着缰绳的手慢慢僵硬,整个身体朝右侧倾斜的厉害, 看着随时要掉下来一样。 看得后面的岳展心惊肉跳。皇上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陪驾的死都不够垫背的, 夷三族是轻的。 眼看着要掉下来, 岳展也无计可施, 因为他□□的这黑马也不听话, 而且两匹马总保持着七八米左右的距离, 皇上所驾的马乃是西域宝马,这种马在体力耐力上自然是岳展所乘的当地战马所不能比的。 眼看着两匹马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岳展在后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最要命的是他远眺发现再往前奔几百米外就是一处峭壁。 照这个奔跑速度, 十几息后他们都要掉落悬崖。怎么办, 他一咬牙, 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在马屁股上。这一插可不要紧,身下的马儿吃痛,嘶吼着四蹄狂奔, 速度比之前更快,在追赶上白马的瞬间,岳展一个纵身一跃,跳到皇上身后,与他共乘一骑。 跳过去的瞬间,白马吃力,速度降下来不少。毕竟岳展人高马大,小二百斤的体重,这重量可不轻,由不得那马不慢一点。 可白马仍然在往前奔袭,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眼看着路就要到了尽头,前面岳展之前乘的黑马已经掉落悬崖,接着就轮到他们这一骑。 “陛下,前面没路了,咱们得跳下去,得罪了。”他说着从后面钳住皇上的腰,要拉他跳马逃生。可皇上看到悬崖的一刻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反应不过来,手还紧紧的攥着那缰绳。 这一跳不要紧,他倒是下来了,可终是没把陛下拉下来,自己也被白马裹挟着来到悬崖尽头。 在那一刻他想过松开皇上,他骨子里没有那么忠君,对皇权天然祛魅。松开皇上,他就安全了,可皇上死了,他和家人一样活不成了。跟着陛下起码家人能得到保全。 他这一世有爱他的父母,护他的手足,同气连枝的族人,为这一世的温情,他钳住皇上的手终是没有松开~~ 后面赶来的幸存的侍卫,是在突发事变之前下马小便,才堪堪躲过了一劫。眼看着陛下的马匹不受控制,他撒丫子在后面狂奔,奈何双腿怎么可能奔过骏马。 他远远的就眼睁的看着皇上连同岳侍讲,被白马的裹挟下掉入悬崖。 “陛下~”他声嘶力竭的喊着,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荡的回声。 待赶到悬崖边,他向下一望,下面雾蒙蒙的一片,看不太真切。他只好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手脚并用的往围场别院跑去。他得赶着去找救兵,若是~若是还有那万一的希望呢? 在死亡面前人都是渺小的,即便九五至尊也不例外。在跳崖的一瞬间,皇上终于意识到要松开缰绳,虽然为时已晚。那白马跳崖的瞬间,他们两人也被裹挟着掉入悬崖。 下落的过程中,人在失重状态下会产生极强的恐惧,皇上紧紧抓着岳展,仿佛这样可以减少恐惧般。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反正都是要死了,谁也逃不掉,他皮糙肉厚,多疼一点儿权当尊老爱幼了。这样想着,岳展将自己调整到下方位,让皇上在自己上侧,权当自己当个肉垫之用。 但是他也不是要自暴自弃,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寻找可以抓住的支点。 就在这时他发现下面一处山崖崖壁上伸出来一丛树枝,他立时用双脚勾住了,他们这才停止了下落。 皇上看向旁边凸出的岩石,想着这下可以借着树枝爬到旁边的岩石上去,再以岩石为支点攀爬回去。这样总算能捡回一条命。 可上天仿佛听到他们的心声,似是要跟他们开玩笑一样,只听“咔嚓”一声,那担着他们的手臂粗的枝桠再也承受不住,终是断了下来。 还没喘匀乎气儿呢,他们又继续掉落下去。好在经过这一挡,两人俯冲的重力减少了不少。 可就是这样,掉入悬崖下的湖水时,湖面仍然被砸出了巨大的水花。好在现在刚刚初冬,湖面还没有结冰,若是结上冰跌下去就必死无疑了,现在嘛,至少两人没有当场就见阎王。 虽然岳展在下面让皇上少遭了不少罪,可是入水的一瞬,碰击水面的冲力仍然让他浑身痛楚不已,更不用提彻骨的冰凉。真是又疼又冻,又惊又惧。 一生养尊处优的人,何时遭受过这种痛苦,就是以前当皇子争夺皇位的时候都没有受这老鼻子罪。 巨大的撞击让身为皇上的他疼得痉挛了,在水中处于一种半昏厥状态,他是会凫水的,但是整个人都震麻了,手脚似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已经支配不了自己的身体。在被灌了一肚子水后,他恍恍惚惚的感觉被人拖到了岸上,后面就人事不知了…… 岳展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昏死过去的皇上拖上岸的。他的情况其实很不好,不过是咬着牙硬撑着。 因为当了人肉垫子,他受的伤远比皇上要重多了,此刻额头上还流着血,嘴里也吐出了两口血。剧烈的撞击的那一下,他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浑身的关节像是被打碎了重组一样,痛到深入骨髓。 他那会被撞的满头金星,睁开眼就看到皇上被震晕,在水中慢慢往下沉,拼着最后一分气力游到他身后,圈住他的脖颈带着他慢慢游上岸。 可刚把皇上拉上岸没走两步,整个人就支撑不住,向前栽倒,也昏死过去~~ 另一边岁山围场别院内已经炸开了锅。因为跟随皇上的侍卫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他们一行人的马都突然失控,皇上跟岳大人掉下悬崖,其他人则死的死,伤的伤。 王公大臣们被这一通消息炸得外焦里嫩,都震惊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而听到这个消息的诸位皇子,面上则俱是痛苦之色,内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皇后娘娘因为最近精神好了很多,不再像以前只一心礼佛,开始踏出景仁宫,着手处理起宫中事务来。 皇上看她恢复了不少,便让她随驾岁山围场,出来看看大好河山,心胸也会更加开阔,人也会恢复的更快。 所以此刻在岁山别院内的皇后娘娘也在第一时间知晓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她一听侍卫的禀报就知道,肯定有人背后出手了,她又何尝不恨皇上,希望他也去陪自己的元儿。可是他现在还不能死,他死了,她的孙儿于行怎么现于人前。只有皇上可以给于行正名,让他名正言顺立于人前。所以皇上现在死可不是时候。他欠于行那么多,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再说他身边还有岳大人呢。他们刚约定守望相助,她也不想他出事,失去一个臂膀。 于是她马上下令,调动能调动的所有护卫搜寻皇上出事的地方,以及以此地为中心方圆二十里内的所有地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她又派亲信带着皇上的虎符前往岁山县附近的冀州大营调动两万兵马前来增援。另外,虽然已然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少,但仍全面封锁向外传递消息的途径,以免有心人借机在都城生事,引起内乱。 皇后一番下令,大家似是有了主心骨,开始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动作起来~~ 另一边,岳展在短暂的昏厥过后,很快苏醒过来,醒来后来不及包扎自己的伤口,先一步查验昏倒在另一边的皇上。 他一摸鼻息,还好,呼吸舒缓而规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估计也跟他一样脑袋猛烈撞击湖面后造成的昏厥,缓缓应该会好。 现在最棘手的反而是他们两个现在浑身湿透了,要知道现在是寒冷的冬日。若是不尽快让身体暖和起来,在这山上的夜可不好过,待上一晚许第二日就会得伤寒了。 他看着夕阳西下,暮色迟迟,他忙不迭的动作起来,迟了天黑了视野会受限,行动就不便了~~ 皇上似乎睡了长长的一觉,在这一觉里他先是觉得腹内饱胀,又冷又冻,慢慢的身上开始暖和了,周围似有一处温暖的所在,他甚至还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那香味着实勾人,勾得他闭着眼哈喇子都流出来了,随后睁开了眼,正看到身旁有一处篝火,岳展正在篝火上烤着鱼,他后知后觉他被馋醒了。 这也不能怪他,一早出门打猎到现在,他一日未食一粒饭,能不饿吗? 别看岳展在烤鱼,他机敏异常,皇上一睁眼,岳展就发现了。见他醒了,挣扎着似是要起来,只是一动感觉自己浑身像被车轮碾过去一般,疼得他龇牙咧嘴。 岳展见状忙上前跪坐在他旁边,扶他慢慢坐起道,“陛下,您醒了。” 对方坐起来见岳展一身中衣,低头一看自己也是,不过他此刻披着岳展的外裳,倒是比岳展穿得暖和一些。见皇上打量自己的穿着,他忙解释道,“陛下,您的衣裳全湿透了,这天寒地冻的,一直穿着湿衣服要着凉的,所以微臣僭越,自作主张将您的外裳挂在了篝火旁烤干!” “不碍事!”皇上随意的摆摆手,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他又不是那等昏聩之主,不懂的事从权益。 他又打量了这处位置,岳展见皇上面露疑惑,立刻解释道,“这是一处废弃的洞穴。臣已经将洞穴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未发现有什么动物在此处栖居。”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烤鱼,他又亲手递了过去, “陛下,您饿了吧,您先将就着吃一些,恢复恢复体力吧。”面对到嘴边的诱人的烤鱼,皇上接过就吃了起来。虽然极饿,但从小到大的教养让他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吃得不紧不慢,极为讲究。哪儿像岳展还没品出啥味道,就已经三下五除二的捣进肚子里了。 吃饱喝足后,皇上想起从峭壁上掉落下来时,这青年给自己当了垫背,看他脸上还带着伤,偶尔还咳嗽一下,就知道伤得不轻,他心下感动不已。 别人只是嘴上喊着忠君体国,这青年是真实的做到了。说到跟做到之间自来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真正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少之又少,他估计自己的几个儿子都不一定有岳展的魄力。 于是他看着岳展,满脸慈爱道,“长卿,这次若不是你救驾及时,朕此刻可能要去阎王爷那走一遭了。” 这话岳展可不敢承,赶紧谦卑道,“臣只是做了该做的,是陛下洪福齐天,自带祥瑞。” 显然他对岳展的这番回答很受用,朗声笑道,“你倒是谦虚上了。朕从来都是论功行赏。”他又上下打量他一番,才满意的点头道,“听说你还没有定下亲事,不如朕将自己的三公主玉滢指给你?” 第229章 瓮中捉鳖 岳展听到这句话,登…… 岳展听到这句话, 登时感觉似是被人兜头泼了一身冰水般,从头到脚透心凉,比之掉落冬日湖水里的冷, 这种直击内心的冰凉更击溃人。 肉眼可见的,他不仅面上无一点喜意,反而因听到这话, 那伤重苍白的面色又白了三分。 “怎么,你不愿意?”皇上没有看到岳展如他预想中的那样感恩戴德、激动万分,反而面上有些排斥, 他语气里立刻带了三分不满,哪怕此时只穿着中衣,那散发出来的久居上位者的施压, 也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岳展的大脑在那一刻只想到了江冉,他不能失去她。为这, 他已经顾不得那许多。 于是他忙跪在皇上面前, 俯首坦诚道, “微臣谢陛下抬爱, 只是微臣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以后断无二色。” “哦?朕竟不知岳侍讲竟早已心有所属了。”只是简单的“岳侍讲”,再不复刚刚亲亲热热的叫着他字“长卿”,足以看出皇上即刻的疏离。 他随即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未知哪家的闺秀?” “是~~是前五品监察御史陈仁诚大人的长女陈江冉。”岳展如实的说道。 “陈仁诚?”皇上重复着这个名字, 低头陷入沉思, 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的抬头道,“朕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位, 当年他妻子去世伤心到缠绵病榻,朕还道他们伉俪情深,情比金坚呢!若是这么有情有义人家的女儿,那朕要恭喜岳侍讲了。” 他语气里隐隐带着酸意,看中的女婿成了别家的,换谁不酸。不过他贵为天子,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又是刚刚救了自己性命的下属,他也该有所表示。 于是沉吟一下,他又补上一句,“来日你们成婚朕给你们赐婚。”自来赐婚,也是皇家给臣子的体面,是对忠臣的褒奖,是一种无上的殊荣,这份恩赐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岳展一听,眸底的喜意便漾了出来,有皇上这句话,他的媳妇何愁娶不到。于是他忙顺杆儿爬道,“臣谢主隆恩,有了陛下您的赐婚,臣才能如愿以偿。” 皇上一听,面上不由一乐,“哦?那这样说没有朕的赐婚,你还娶不到妻了不成?” 这岳展该说他什么好,你说他机灵吧,他能拒了他天家的女儿,你说他蠢笨吧,他奉承起他这个主子来,还真不含蓄。 “臣没有陛下的赐婚,还真的娶不到妻子”。说着他面上露出苦笑,“江冉她当年因被恶霸逼迫逼良为妾,不得已嫁到姜家冲喜求得庇护,如今是姜家的望门寡。她的婆母跟姜家都不放人,臣只能求得陛下的赐婚,才能如了愿。”原还当他是奉承,没想到他说的竟是实话。 “姜家?这又是哪一家?”他被岳展突如其来的信息量搞得有点蒙圈,面上有些阴沉。 岳展忙解释道,“她前头冲喜嫁得是五品威武将军姜云植。”一听姜云植这三个字,皇上面上更阴沉起来,他还能不知道哪家?当年这个名字还是他取的。 本来听到岳展想娶望门寡就要气结了,他金枝玉叶的公主还比不上个寡妇?如今又听到他要娶的是忠良之后的儿媳,如何不气闷。 气得他也破了功,抄起旁边的烧火棍,就朝岳展扔过去,一边扔一边怒骂道,“真是岂有此理,你狗胆包天。他家两代为国捐躯,朕给你赐婚,你要把朕置于何地?你让朝臣怎么看朕,让天下百姓怎么看朕?” 越说越气,看着跪着的年轻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直接起身,要给他一脚。可刚站起来,右腿脚踝处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冲天灵盖。 他疼的倒抽一口凉气,糟糕,他的右腿应该是伤着骨头了,可能是下坠的时候被伤着了。他顿时也没了打人的心情,他还得指着这家伙背他呢!打坏了谁背他? 被这一打岔,皇上也冷静下来,由着岳展扶着,慢慢坐了回去,语气凉凉的说道,“你得庆幸,是在这里,换个地方,你信不信朕会让人将你拖出去砍了。” 他绝对相信皇上说到做到,毕竟他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但是刚刚皇上金口玉言,那是他跟江冉唯一的机会,若是不紧紧抓住,难道他们就一直等着蹉跎下去? 他心里想的是反正今天都死过一次了,还怕它个甚。好赖他刚刚救了皇上一命,皇上再生气,回去还不至于真将他嘎了,他总要试上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他懂,皇上让他气到语塞了,憋屈,想杀了他还得用着他。 在岳展以为皇上不会再跟他说什么话时。他又开口了,“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娶这么个女人?为了娶她,名声、前程这些都顾不得了?” “是,微臣想清楚了。说实话臣也不是什么清高的人,前程对臣也重要,但如果她不在这前程里,臣得来这前程也索然无味。”已然到了这份上,好在于行的事现在有皇后在运筹帷幄,他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他只知道他的江冉只能靠自己争取。 皇上听后气笑道,“以前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 说完这句话就再没下文了,岳展的心一直悬着,但是只是为这桩婚事的走向悬着,至于皇上回去以后会怎么处置他,他都不后悔。他就是要为自己的婚事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大的争取。 夜色沉沉,岳展选择在洞口把守。洞外星光点点,四野一片萧索,寂静的夜色下,夜风吹拂这长草,空气凛冽而干净。间或几声野兽的咆哮声远远传来,在夜的映衬下让人听了脊背生寒~~ 皇上望着岳展挺拔的背影,无端就感觉踏实,可能是篝火太过温暖,也可能是今天的遭遇太过伤神,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慢慢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眼时,外面的天色还将明未明,这是一天当中夜色和晨曦交融的时候,是他往日上朝的日子。多年的习惯使然,让他这个时间醒来。 他低头看着身上不止披着自己的外裳,不知何时又添了那混小子的。侧头看去,篝火燃尽,只余一缕青烟~斜靠在洞壁上的岳展正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他心里啧啧了一声,睡得这样熟,自己就是被狼叼走了他估计也不知道。正想着,突然就见岳展的双眼睁开了。只见他先是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似乎在听什么声音。而后又赶紧快步过来将篝火的余烬熄灭。 见皇上已然醒来,他催促道,“陛下,有人来了,咱们需要快躲一躲。”皇上一听赶紧起身,可又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让他面部表情有些失控,嘴角一抽一抽的。岳展见此赶紧将他背起来,先躲到离洞口不远处一处隐蔽的石壁旁。 为什么要躲呢,因为不知道来人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对皇上不利。毕竟皇上怎么跌落悬崖的,彼此心里都心知肚明。一定是有人故意来搅局,想的无非是要皇上的命~~ 等他们刚藏好,就听到有一个声音对另一个说道,“你看这灰烬,还有余热,应该是人刚走了没一会儿,咱们赶紧去追,冯将军可说好了,若是抓住,赏金一百两。赏的可是金子嘞~” “那还等什么,哥儿几个,大家升官发财就看这一哆嗦了。搜寻的细致一点儿,万不能掉以轻心。”于是聚在一起的人,又纷纷瞪大眼睛,投入到搜寻目标中去… 那边人在对话的时候岳展悄悄观察了一眼身旁的皇上。只听得“抓住”两个字,皇上面上表情就颇为冷峻了。若是他猜的没错,那人口中的冯大将军应该是掌管冀州大营的冯春宝。在岁山县附近,除了他没旁人。 皇上这才想起来冯春保不仅是统领冀州大营的兵马司大将军,还是他家老二的岳父。老二对他岳父的所作所为是否知情?若是知情柏然想干什么?想弑父吗? 他在脑中打了无数个问号。岳展也猜到了几分,若是冯将军真的别有用心,皇上一家岂不是都让他一锅端了。 如今形势不明,他跟皇上要何去何从呢? 岁山别院内 皇后虽然还是坐在上首,身边却多了几个脸生的侍卫。 她对着冯春保斥责道,“冯将军,我们要凭虎符调动两万人马,你为什么要倾巢出动十万兵甲,而且本宫还没有下令,你就将整个岁山别院和围场围的水泄不通?你意欲何为?” “皇后娘娘,陛下摔落悬崖,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半点消息,肯定凶多吉少了,不如你与我一道辅佐明主继位。” “明主?你指的是哪一位?”皇后崔氏故作不知的问道。 “自然是二皇子殿下。先太子作为长子去世后,按照长幼有序,理应由二皇子继位。”他说的义正言辞。“当然,二皇子生母已仙逝,他若登基,定会奉您为太后娘娘,入主坤宁宫。” 崔氏不甚同意他的说法,“二皇子不良于行,如何登基大统?” 见皇后这样说,他嗤笑一声,“皇后娘娘说笑了,自古英雄不问出身,二皇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实是继承大业的不二人选,而且《大魏律法》中也没有哪一条规定不良于行就不能登基。更何况根据史书记载我朝的开国皇帝一只眼睛还是瞎的呢!既然我朝已有先例,为何二皇子不能荣登大宝?” 皇后一时被他辩的哑口无言,他也不再理会皇后,只让人看住了她。又让手下人将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分别圈禁起来。若是逼急了都杀了了事,让那帮臣子没得选择,看这帮龟孙子还怎么拿二皇子不良于行说事。 冯春保又拨了一万兵马给二皇子,让他立时带着兵马回京,同时带回皇上驾崩的消息。让他联合之前在朝中培养的势力,尽快登基称帝…… 躲在石壁后的两人见搜寻他们的人走远了才出来。 “陛下,依臣分析,这岁山围场应该被冯将军掌控了,如今形势对咱们着实不妙。” 皇上此时心情也焦躁不安,他焉能不知若是被抓住,还能有命活?可而今他的右脚踝骨折,走又走不远,爬又爬不得。 可恨那冯春保只需简单的将围场围起来,来个瓮中捉鳖,就能轻易抓住他。意识到这一点,让他万分沮丧,不由感慨道,“为之奈何?朕也没有办法了。” 第230章 逃离桎梏 为免消息有误,岳展…… 为免消息有误, 岳展先将皇上在安顿好。自己则出去一趟打探打探虚实。他悄悄爬到一处高地,匍匐着向下俯瞰,结果发现搜寻的士兵穿着打扮都与刚刚那几人一样, 显然是一伙的,都是许春保麾下的士兵。他们正在逐渐缩小搜寻范围。 岁山围场再大也只是个狩猎围场。这个搜寻强度,若是不想办法, 最晚今夜他们就会暴露。而且他发现这群搜群的士兵腰上都带着鸣镝。鸣镝也叫响箭。一旦发现目标,就会有人向天空急速射出响箭,它的破空之声非常嘹亮, 可以传到很远。都说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其余人听到, 就会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来,包抄被发现的人。 他悄悄退了下来, 将看到的都一一禀告给皇上。皇上听后, 双眉深锁。他在位三十年, 自认对皇权掌控能力卓越, 从来没有被算计成功过, 没想到有一天会大权旁落,在小小的岁山县里阴沟里翻船了。 如今被臣子像动物一样围猎,插翅难飞, 又束手无策, 屈辱、不甘种种情绪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让他内心苦不堪言。 他脸上满痛苦懊恼之色渐盛,看着年轻的岳展,又低头看着自己肿胀的右脚,他自嘲般劝道, “朕这回要折戟在这里了,你还年轻,自己逃吧,不背着朕这个累赘,你还有逃生的机会,若是再背着朕,你的命也要交代到这里了。” 岳展心想若是将皇上留在此地,那皇上必死无疑,他自己也落不得好,毕竟都知道他跟皇上一起跳了崖,即便活下来,知道的太多,也会被篡位成功的皇子追杀。而且皇上一死,未来无论哪个皇子即位都不可能为于行正名。无法正名就永远与大宝无缘。 他跟于行一样以后都要如老鼠一样活在阴暗的角落里,这跟杀了他们有什么不同。既然没有退路,只能拼了,拼一把未尝没有机会。 下定决心,他就义正言辞的道,“臣不会离开陛下,会誓死效忠陛下,与陛下共进退。 陛下若是相信微臣,微臣可以背着陛下爬过前面这座山头绕出岁山围场。然后尽快赶回都城。” 前面这座山头?他没有听错吧,可放眼望去,入目也就这一处山头。 皇上抬眼看着对面几乎垂直拔地而起的高山。只有那里是围场天然的防护,没有重兵把守。之所以无人把手还不是因为这样直上直下的高度,几乎挑战了人类的极限,在常人眼里翻越是不可能完成的。 就是猴子来了都能劈叉的角度,怎么爬?还要背着他?那人还是个废了一条手臂,受了内伤的。 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无奈的说,“长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朕开玩笑?” 岂料,那边的年轻人义正言辞道,“微臣没有开玩笑,陛下,与其坐以待毙,引颈待戮,不如咱们跟老天赌一把,看看上天的意思,若是能爬过去,天意就是要我们活下来!” 皇上似是被他的话感染到了,他看着眼前的高山,喃喃自语道,“看上天的意思?”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好,朕跟你一起去,让天意决定。朕宁死也不要做俘虏,哈哈~”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爬,他们自然不会选择白天,白日里他们爬上去太过明显,很容易被对手察觉到,挂在那里可不得让人射成个刺猬。只得等到暮色渐沉,无人注意的时候才能行动。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要先藏好,藏到天黑。就这,也不简单。毕竟现在是冬日,草木枯干,遮掩起来自然比不上其他季节。 先头他们藏在石壁里躲过了两波搜查,可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又来了第三波搜查的队伍。这是一个四个人的小队。 前头三个人没发现他们,等第四个人走过去以后,鬼使神差的那人又回头巴望了一眼,总觉得那石壁后面能藏人,于是他走过去往里一看,这一看不要紧,直接跟皇上来了个照面,皇上以为这队人走了,刚松了口气,没想到有人会倒回来,还将他抓了个现行,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大眼儿瞪小眼儿。 显然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愣神的功夫,岳展手上一动,匕首已然出鞘,皇上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那士兵的脖子上已然被划过一道伤痕。他不可思议的摸着脖子,在倒下的前一刻被岳展一抓,轻轻放倒,拖到角落里。 将他小兵的衣服扒下来,递给皇上。让他换下来,他身上这身明黄色的衣服太惹眼了,皇上刚刚被吓得心脏漏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岳展塞了一身衣服让他换上。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衣服,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有点膈应。 可如今是什么时候,在生死面前还有什么好讲究的,于是也不用岳展催促,他立马换上。 走在前面的三人开始没意识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后面发现没跟上又回来找,被岳展依葫芦画瓢,都抹了脖子。这几个人身形都不高,跟岳展身高相差不少,而且岳展的骑装是黑色的,本身就不明显,所以他没有再扒他们的兵服。 皇上看着岳展的手,无不感慨的叹道,“长卿,谁能想到能写出锦绣文章的状元郎的手,杀人也这么果决。以前是朕小瞧了你。” 以为皇上是说自己心狠手辣,他不得不刨白一番,“陛下,如今的形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速速解决掉他们,我们即刻就会暴露。臣也是逼不得已才下了杀手。” “朕明白,只是朕突然发现长卿你若是不走文举,当武将一样可以实现平生抱负。” 听到皇上这样夸赞,他面上一脸谦虚,“能得陛下这样夸赞,臣愧不敢当。” 好容易等到了天黑,岳展先脱下鞋子。这么多年在系统攀爬,他习惯了光脚感知。又 将腰间缠着的九节鞭取下来,当做绳子将皇上跟自己结实的捆在一起。 借着夜色的掩饰,他这才攀爬起来。皇上在他背后,虽然四下漆黑一片,不妨碍他感知眼下的情境。 他双脚下面虚空一片,随着岳展的攀爬,他的身体也跟着晃动起来,耳畔是寒风凛凛,刮得他面皮疼。 心跳更是如大鼓在不停的敲击,若是白天,他说不定早被这情景吓尿了,即便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也没受到过这等心里煎熬。 从来没觉得时间会这么漫长,攀爬的每一刻,时间都像无限延展了一样,皇上虽然没出力,但是额角也冷汗连连,岳展身上则是慢慢被汗水浸透了。 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般那样黑暗的时光,岳展终于爬到了山顶,来到一处空地上。“陛下,我们爬上来了。”他说着就解开了拴着两人的九节鞭。那绳子刚解开,皇上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不是他想坐地上的,主要是腿软了。刚刚快爬上来的时候,借着月光,他向下一瞅,险些没把他的魂儿给吓得出窍了。 他脚下虚浮,缓了好一会儿才撑住了自己的身体站起来。再由着岳展背着继续赶路。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下午杀了人,虽然尸体被岳展藏起来了,但看对方掘地三尺也要将皇上找出来的势头,发现是迟早的。 必须在对方还以为尽在掌控,对方还没逃脱他们的手掌心之前尽快赶回都城。所以即便攀爬高山消耗了岳展大量的体力,在歇息了一会儿后,他就又开始赶路了。 岁山县离着都城一百里,他们又不能走大道,只能走小道,这样又加剧了赶路的难度。昼夜奔袭下,岳展背着皇上在第二日太阳要落山的时候赶到了都城门下。 在离着城门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岳展停下了脚步。皇上看出了他的迟疑。 “长卿,你怎么不走了,咱们得快点赶过去,还有半刻钟城门就要落了。” “陛下,恐怕咱们今夜还得露宿街头了,既然许春保策反,他在都城肯定也有周密的安排,咱们冒然进城,恐怕会打草惊蛇。”若是往最坏的情况考虑,他们可能刚到城门口就会被兵甲团团围住。谁知道都城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如今只得小心驶得万年船。 皇上一听他的话也在理,如今这情形,由不得他们不谨慎行事。于是他由着岳展安排,去往西山寺凑合一晚。 路上听得岳展咳嗽越来越厉害,他的单手已然背不动,为防止他掉下里,路上岳展又将他们拴在一起。 “辛苦你了,长卿。” “能为陛下分忧,是微臣不辛苦。咳咳~”他的话音有些虚弱。 皇上看到这样的岳展,说不感动是假的。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岳展的眼神突然迸发出流光溢彩来,他审视着他,眼中满意之色更胜,在那一瞬间,他似是决定了什么~~只是这些前面赶路的岳展就不得而知了… 待将皇上带到西山寺的一处废弃的柴房,岳展整个人就脱了力般躺在地上。他太累了,又累,又饿,又困。全身的疲惫席卷着他。 可他不能睡,此时都城内部风云变化,他得去打探一番,若是明日再去,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他只知道越迟,变数越大。 皇上看着这样的岳展也心疼,看着他累成这样,还偷偷潜去寺院厨房给自己偷来几个包子。虽然包子是凉的,但吃进去那滋味却胜过他之前吃的山珍海味。 想到他的臣子都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他的儿子反倒想杀他取而代之。真是讽刺至极,他也没甚心情了,胡乱的吃了两个包子就推说吃饱了。岳展就将剩下的包子一扫而空。吃饱以后才觉得恢复了些许力气。 见岳展要潜进都城打听消息,皇上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枚扳指,递给岳展,那扳指看着质地非金非玉,黑乎乎的,入手很沉。他叮嘱道,“你带着这枚扳指,去西二胡同第三家,自有人会接应你。” 岳展一听这地址怎么这么熟悉啊,这不是他跟章君屹联络的地方吗?看来章君屹也是皇上极为器重的心腹了。 等他来到城门处时,城门早已经关上多时。高高的城墙足有三十米高,为了防止有人攀爬,整个墙面都被打磨的光滑无比,没有什么着力点。岳展避开城门的守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城墙外翻墙进来,直奔西二胡同而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0-240 第231章 赐婚 卯时太和殿内 …… 卯时太和殿内 此时大殿内已经聚集了文武百官, 除了少数几个京@墨@筝@狸看着精神还好,其余的面上多少带着点萎靡,有的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打完哈欠就问身旁的同僚,“陛下不是才去了岁山围场几天吗?怎么这就回来了?”昨晚被通知今早要上早朝时,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不怪他这样问, 往年加上来回差不多要一旬时间,这才三天,这也太快了。他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能睡个懒觉, 他们容易吗?这下好了,懒觉也睡不成了,换谁谁不上火, 要说道说道。 那被问及的同僚也附和道,“就是啊, 我也纳闷呢!许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扫了兴致?” 旁边有人听到他这一番分析也点了点头, 这也有可能, 不然解释不通啊。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时, 太和殿外, 二皇子殿下阔步走进殿内。在他身后簇拥着他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沈谏,御林军首领宋曰升,以及一众锦衣卫。 这群锦衣卫此刻个个佩戴长刀, 穿着甲胄, 似是一副要随时作战的架势。文武百官一看, 立时噤了声。 沈谏先开口道,“今日将各位大人宣到太和殿是有要事公布。陛下围猎时不幸掉落悬崖,已于昨日驾崩于岁山围场。” 他的话似是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文武百官在接收到到信息短暂的蒙圈后, 瞬间炸开了锅。众人表现不一,有的当即哭嚎连连,活像死了亲娘。有人则冷静质疑,只听刑部尚书沈熹问道, “沈大人,这~陛下怎会掉落悬崖?” 沈谏解释道,“陛下所乘的宝马一时被猛兽惊扰,失控狂奔之下将陛下带落悬崖。” 许是职业习惯,他又追问道,“敢问找到陛下的尸首了吗?”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见到尸首才能确定,万一还活着呢! “当然找到了,陛下的棺椁随后就会到都城。”他信口胡诌道,得先糊弄住这一帮官员再说。 他一说完又是一众哭喊陛下的声音,那哀呼声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御史大夫马立业道,“众位大人忠君体国,哀思陛下是人之常情,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哪位皇子承继大统,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马大人说的有理,不过陛下乾坤独断,早已经拟好了传位诏书,就悬挂在太和殿牌匾后。”随后一挥手让人扛梯子从牌匾后取下锦盒。 “哦,沈大人怎么知晓的如此清楚?”户部尚书曹大人不忿的问道。他的女婿是三皇子,看着他们簇拥着二皇子,用脚丫子想想也知道锦盒里写的是谁的名字。 “我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日常伴驾在侧,锦盒也是陛下写完,交由我放上去的。如今陛下驾崩,自然由我告知诸位。” 说着将那锦盒里的圣旨拿出来,交给一边的福来公公,示意他宣读。 福来公公手里拿着圣旨,似是烫手的山芋般,他不想接,可胳膊拗不过大腿。 眼见宋大人的眼睛里的威胁渐盛,他只得从命,打开圣旨读起来: “大行皇帝遗诏:众臣跪听: 朕在位三十载,无一日不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幸赖祖宗保佑,大魏日益昌盛。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羡而慕焉,今有二子柏然,人品贵重,深肖朕躬,禅位于二皇子柏然,钦此。" 跪在地上的臣子心里想的皆是二皇子不是不良于行吗,他怎么有资格登基?大家心里是这样想,可看着殿外被御林军围成铁桶一块,也纷纷识趣的噤了声。 一时之间,太和殿安静极了。 倒是刑部尚书沈熹遵从内心的想法,义正言辞的说道,“臣以为如今陛下尸骨未寒,还是等陛下灵柩归来,验明正身,二皇子再议储位也不迟。” “怎么,尚书大人是在质疑父皇英明神武还是怀疑遗诏有假?”一直沉默不语的二皇子终于发话了。声音里满是阴鹜。 “微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这身骨头硬的很。你这是公然抗旨不尊,藐视先皇,来人,将他拖出去,斩首示众。这就是抗旨不尊的下场。” 他话音刚落,两边的侍卫就反剪沈熹的手臂,要将他拖出去。这是杀鸡儆猴呀!其余众人立刻噤若寒蝉!生怕多说一句话惹祸上身。 还没等侍卫将人拖出去,殿外就传来兵甲交战的声音,那声音听着似是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二皇子双眉微皱,有些不悦的看向御林军首领宋曰升。 “回禀殿下,宫内早已被臣清理了一遍,如今全是御林军的人,许是之前没处理干净的小股流窜势力在袭扰,臣去看看怎么回事。”他说着就去殿外察看。 可他刚出殿外不到五息,只听“铛~”的一声,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道身影被直直的钉在了太和殿的大门上。透过窗棂显示出的轮廓,怎么看,怎么像刚走出的宋将军。 二皇子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宋将军?”他向门外叫到。 “宋将军这不是给你送到门上了吗?”一声苍劲有力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这声音众臣听到耳里熟悉极了,这不是陛下的声音吗?难道陛下还活着。 大家抬眼望去,果然见到皇上身着黄袍在章侍卫的搀扶下,出现在太和殿门口。 二皇子一见到皇上,跟见了鬼一样,“父皇?”他又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对,你不是,你肯定是假扮的。父皇确实掉落山崖驾崩了。你是谁假扮的?” 皇上听他都到这时候了还强辩,气骂道,“你这个不肖子孙,连你父皇都不识了?也是,你连弑父都能做出来,还能指望你跟个人一样认爹?” 一叠声的骂出来,二皇子在这骂声中终于清醒过来,是他的父皇,他立马跪下,膝行过去,状似庆幸道,“父皇,儿臣~儿臣以为您出事了~您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不过皇上面上可不信他的鬼话,“哦?你真为朕高兴吗?你是惊讶吧,惊讶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毕竟锦衣卫,御林军都被你掌控了,就连九门提督何坤鹏都让你策反了,将九门封锁,你继位前连只鸟都不能飞进来,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呵~你莫要忘了,都城外的前锋营和防卫营里还有朕的十万精兵枕戈待旦,比之九门提督的三万精兵,朕想荡平都城,也是弹指间的事。更何况那何坤鹏不服调令已经被就地正法,如今九门提督已经换了人。” 二皇子原以为将都城控制住了,先登基,登基以后接管京郊大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他一没想到父皇还活着,二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带领十万精兵杀过来。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他面色煞白,只听那边父皇又不无讽刺的说道,“你不是连传位自己的立位诏书都拟好了?朕如今好好的站在这里倒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看着跪在下首的二皇子,心中颇为凄凉,“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没想到朕生了你这个偷家的。原还以为你是个没有继位之心的,没想到你直接篡位了!” 二皇子面上先是诚惶诚恐,而后肩膀耷拉下去,整个人看上去颓废不已, “我为什么不能有继位之心?”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喃喃道。 “就因为我不良于行?我的腿是天生就这样吗?是我生母怀我时被施贵人暗害才这样的,我这样是你宫妃争宠的结果。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你? 若是大哥还在世,我自然无话可说,他确实比我出色,可他过世了,剩下的老三、老四、老五哪个比我优秀?无论按照立贤还是立长都该是由我继位,可恨你永远也看不到我。从开始就将我排除在外。 我不为自己争取,难道还等着你施舍吗?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疯了,真是疯了~来人,将二皇子先压下去,给朕圈禁起来,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触!” 最后的结果是二皇子篡位失败,落得终身圈禁。锦衣卫指挥使沈谏也被判了绞刑,夷九族。御林军首领宋曰升人虽已死,夷九族。毕竟犯的是这等谋逆大罪。二皇子的岳家冯家更是没逃脱阖族覆灭的命运。 如今锦衣卫指挥使已经由章君屹走马上任。而作为最大的功臣岳展,皇上终是圆了他的愿望,亲自下旨为岳展赐婚,不过作为对姜老夫人的弥补,赐给她良田千顷。 这下姜老夫人也满意了,酒楼哪里有田地旱涝保收,况且是良田千顷。皇上亲赐她的,族里也不能夺了去。如今她守着孙子,握着千亩良田以后也无忧了。 这下文武百官看不懂了。他们以为凭着岳展这次救驾的功劳,皇上即便不将公主许配给他,高低会给他赐个高门贵女,结果呢,倒是赐婚了,不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姜家的寡妇。这可真是惊得一众官老爷眼珠子好险没掉下来。 谁都看不明白陛下这一通操作是何意思。直到听说了坊间流传的一则传言。 据传岳侍讲跟那望门寡陈氏原是青梅竹马,后来陈氏因被恶霸看上不得已嫁入姜家避祸。现在岳侍讲立了首功,论功行赏他只求皇上赐婚,皇上没奈何只得允了。 这就能解释的通了。不过岳侍讲当真糊涂啊,这眼看着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为了一个女人,逼的皇上将忠良家的儿媳赐给他,陷皇上于不义之地,皇上真是太不容易了。再说岳侍讲,他膈应了皇上,以后还会有好果子吃?果然赐婚没过几天,上面就下来旨意,着岳侍讲十日后启程前去蕲州山洼县做县令。 蕲州在大魏西南边,与滇国毗邻,这些年一直也不太平。而山洼县更是与滇国不足百里,这些年一直深受骚扰。山洼县光看名字就知道此县是穷山恶水之地。 从六品侍讲到七品县令,本就是不升反降,又被指派到这么个地方,这不就侧面应证了坊间的传闻,岳侍讲果然被陛下厌弃了。 岳展知道外面小道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时,他就知道了肯定是皇上的手笔,他那样爱惜羽毛的人,怎会自污名声?哪怕给他赐婚,必得给自己找补回来。不过对岳展来说都无所谓,只要能娶到江冉,名声上受点负累有何惧哉!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将他的官职撸到七品,还是发配到蕲州做县令。大约真是惹恼了他吧~ 第232章 成婚 去蕲州山洼县当县令,在…… 去蕲州山洼县当县令, 在别人看来是份苦差事,但在岳展看来除了离家更更远了,比当侍讲有意义的多。若是能帮一县百姓脱贫, 那他这寒窗十几年算是没白读书。 不过在去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皇上赐婚令他们在都城完婚后再启程。 而按照旨意, 启程前去蕲州山洼县的时间是十日后。也就意味着他要在十日内完婚。 岳展心想皇上就这么着急的赶他出京吗?就给他十日时间,他父母光从桐江府赶到都城的时间就不止十日,这还是从接到信儿开始算。现在嘛, 父母远在济阳县,压根儿不知道他被赐婚了,更谈不上赶过来了。 换句话说, 父母肯定无法见证自己的人生大事了。认知到这一点,他心里颇为遗憾。 好在有师父、师母帮忙操持, 他之前置办的小院也早已经收拾妥当, 所以尽管婚事赶着时间办, 他还是给她准备了像模像样的婚礼。 从那年他们相识到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她为妻, 已然过去整整八年的时间。看着她穿着凤冠霞帔从花轿下来, 在喜婆的搀扶下走向他,还好一切都赶得及,还好他没有放弃, 终是没有错过彼此。 尽管经历了千难万难, 没有退缩, 双向奔赴一定会修成正果。 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真正相爱而不能修成正果的有情人。若是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必然是一方是不爱了,或者不够爱,权衡利弊之后做了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所以没有修成正果的婚事并不可惜。 因为父母赶不到, 所以高堂之上坐着的是邓憬和他的夫人。在大魏朝,师徒关系,不亚于父子关系,虽是师徒,亦是半子,这个位置两夫妻当然坐得。 而且来的宾客也多是看着邓憬的面子,不是邓憬的知交好友就是他的徒子徒孙,当然这里面怎么能少了谭竹韵呢! 虽然他对“师叔”这个称呼一直耿耿于怀,又隐隐与岳展存了较量的心思,但是不管怎样,他们师出同门,对外都是同气连枝,就比如现在,该捧场的时候自是责无旁贷。 而且他这次确实佩服岳展,他能够抵住诱惑,从心所欲,娶最想娶的人,若是换做是他,说不得会妥协了。 至于岳展的同僚们,一来他为皇上办差时得罪了不少人。二来现在谁人不知岳展已然被皇上所厌弃,这个时候躲都来不及,生恐沾染上,怎么可能会来? 倒是三姐三姐夫因为在京,赶上了他们的婚礼。思远也来了,他姐姐的婚事他自然要参加。 但即便是有这些人撑场面,来往的客人还是肉眼可见的稀疏。岳展倒是不在意,陈江冉虽然盖着红盖头,可经营酒楼生意这些年,光听脚步声,就能听出大抵来了多少人。 待打发完宾客,岳展才回到婚房。 此时红烛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佳人双手交叠,坐在床榻边。 待揭开红盖头,陈江冉花容月貌之下是难掩的歉意,她苦涩的笑笑,“娶我,终究是拖累你了。” “你我既然已经结为夫妻,夫妻一体,怎么会是拖累呢!若说拖累,倒是我要拖累你了。 跟着我远去蕲州,不谈路上山水迢迢,要风餐露宿,去了可能会水土不服,而且蕲州自然比不上京城便宜,什么都能买得到。就连你辛苦经营的千味楼也只能交托给掌柜帮忙打理。” 她听后立刻摇头,头上的步摇也跟着晃动,“你没拖累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是好去处,天涯海角我都愿意跟着。” 岳展听后,嘴角深陷,拉起她的手笑着说,“我们以后都不说谁拖累谁这样的话,以后我们夫妻一心,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此时如花美眷近在咫尺,眼前人又是心上人,看着她似是一泓清水的眸子,顾盼之间,像是勾去了他的魂魄般,仿佛被蛊惑了一样,他倾身想一亲芳泽~ 还没等他亲上去,只听一声清脆的瓦片碰撞声,让岳展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九节鞭,抬头看向了屋顶。 “你等我,屋顶上有只癞蛤蟆,趴在上面着实在膈应人,待我去将它打下来就回来。”他说着就大步出了房间,一个飞身翻到屋顶。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贼子作祟,今夜敢搅了他的好事。 踏上屋顶的一刻,岳展见到了站在屋顶上的小人,他有些意外,怒道, “老子的洞房花烛夜你都来搅和,你良心让狗吃了,亏得还是救命之恩,你就是这样涌泉相报的?” 那年章君屹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一脸的豪迈不羁,“生什么气啊,我这不是来给你贺喜的吗?” 岳展不听他解释还好,一听心头的火直接压不住了,蹭的就烧到了天灵盖,“有你这么贺喜的吗?来贺喜你倒是从正门进啊,大门敞开着你不进,宾客都吃饱喝足都走了你才来,来了还爬到我的洞房上,换你你不生气?” “唉,我也是没有办法。”他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没奈何的表情。 “你若是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来给你贺喜,你一定会感动哭的。” “什么压力,左不过是怕融不到一群趋利避害之徒的人堆里去。 我不知道到会不会感动哭,但你这样在我家房梁上蹦跶,我媳妇一定会被吓哭的。” “哎~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有什么难言的,难道陛下还下令不让你来不成?”他随口胡怼道。 但见章君屹一副便秘的样子看着他,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真叫他说中了?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皇帝虽然有些嫉贤妒能,但是也不是全无心胸之人,毕竟是做了三十年的皇帝,一个帝王该有的基本素养还是有的。 这种不仅自己疏离他,还让别人疏远他的行径,若不是对面站着的是章君屹,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皇上能做到这份上。 亏他还历尽千辛万苦将他背回来,这老头就是这么报答他的?他从来不奢望回报,但也不至于做到这份上。 在知道这种小人行径出现在他效忠的君主身上的这一刻,他真的感到生理不适。 见岳展脸色越来越难看,章君屹忙为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找补起来,“陛下~陛下也不是有意的。” “真有意思。不是有意的,难道有人逼他不成?”岳展嘲讽道。 章君屹听后脸上讪讪的,谁敢逼皇上啊,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你看,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别的没什么送你的,唯有这个,你此去山重水复,肯定能用上。还有你放心去,京城的黑衣判官不会消失,一定会薪火相传。” 他说着不由分说,塞给他一个小小的锦囊,就消失在黑夜中。岳展攥着手中的锦囊,郁郁的跳下来,心想章君屹你小子等着,虽然你成婚了,等你儿子成婚的时候最好别让老子回来,回来一准儿也给你添堵。 待走到烛火下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银票,展开一看,竟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他没看错吧?这小子是截了钱庄了吗?怎么这么大手笔,这让他情何以堪? 拿着银票,他心情瞬间阴转晴,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就像他说的穷家富路,他从都城此去蕲州上千里路,光路上就要耗费几个月,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总不能刚成婚就花媳妇的嫁妆吧! 握着银票,他决定原谅他了,甚至突然觉得小章还有点可爱~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一直到丑时屋里才渐渐止了动静,过了今夜,两人终于成了一对真正的夫妻~~ 日子过得很快,仿佛转瞬间就到了离京的日子。 挥别来送行的亲友,载着夫妻俩的马车开始向西南蕲州方向驶去~~ 出了西城门后,刚驶了几里路,马车就停了下来。 “少爷,有人拦车。”洪涛驾着马车,回身冲着车帘内的主子说道。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这些年历练下来,洪涛不仅能写会算,满脑子生意经,与人交往亦是有礼有节,成了岳展身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这次去蕲州,他自然也跟着。 岳展闻言,掀开车帘出来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差点搅了他的洞房花烛夜的章君屹,此刻他也驾着马车。正在路中央,挡住了岳展马车的去路。 岳展面露疑色,能得章君屹亲自驾车,这马车里的是什么人物? 还未等他开口,那边章君屹似是怕他说出那日他们刚见过的话,先开口道,“岳侍讲,听闻你今日要走,我们特地来此地为你送行。请你上车来一叙。”他说着,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看着章君屹一本正经的对话,岳展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应该不会害他。车帘内是谁,进去不就知道了?他还怕里面的人吃了他不成?这样想着,他掀起对方的车帘就进去。 可一进去他就傻眼了,因为里面坐着的正是那个生怕跟他沾染分毫关系的皇上。 “微臣恭迎陛下。”他面上恭敬的要跪下磕头,却被皇上止住了,面上带着如家里长辈一般亲切的笑容,“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在,不需那些虚礼。” 说着让岳展坐下叙话。可第一句话就把他问住了,只听皇上说道,“长卿~你就没什么药感谢朕的?” 岳展第一反应是感谢他什么?感谢他让满朝文武避他如蛇蝎?不过确实应该感谢他赐婚,不然他跟江冉的婚事也不会这么顺利。 这样想着,他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微臣感谢陛下为臣赐婚。” “还有呢?你不应该感谢朕让你在离开京城完婚吗?旁人家娶妻,光三书六礼走完就要几个月的时间,朕不仅赐婚还让你直接荣升新郎官,免去你多少独守空房的时光。” 倒~倒也是那么回事。可皇上你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就没想到他父母远在千里之外的济阳县,坐着大鸟来都赶不及参加他的婚事。他心里腹诽,嘴上却不能这样说,只顺着皇上的话说道,“微臣自是感激陛下为臣考虑的如此‘周全’”。 皇上听到后,话音一转问道,“长卿,你是不是心里怨朕将你派去蕲州做知县?” “说实话没有,微臣觉得做一方知县,去解决实际民生,才不负臣从少时开始十几年起早贪黑,伏案学习的时光。”他的语气很真诚,让人一听就知道是肺腑之言。 皇上听后高兴的拍拍他的肩膀道,“这才是我大魏的臣子该有的样子。不过长卿,朕让你此去蕲州山洼县的目的远非于此,你得帮朕做一件事。”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岳展。岳展低头一看,这封信的右下角有一处血污,封面有些似曾相识,他想起来了,这是当年章君屹一行人恐计划失败,曾在都城外破庙将这封信交托到他手里。后头章君屹侥幸生还,自己又原封不动将此信归还给他。毕竟在自己手里待过,他绝对不会记错。 当年因这信死了很多人,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信又落到了自己手中。多年来他一直好奇,信的内容到底是什么,能让背后的人付出那么多死士都在所不惜,能让章君屹一直被追杀至今。而现在皇上能将信交到自己手里,是否说明信里牵扯的事情至今悬而未决。 到底是什么呢?他一边心里琢磨着,一边双手接过信件,那信虽然只有丁点儿重量但落在手里,似有千钧之重。他缓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才打开信封,将那信件取出翻开,里面的内容跃然纸上~ 第233章 密令 在打开信之前,他心中有无数…… 在打开信之前, 他心中有无数个猜想,是皇上发现了于行的存在还是有谁威胁他的皇权,要除之而后快? 可真正看到信的内容, 他才发现跟自己想的大相径庭,原来这是一封堪舆先生写给皇上的秘奏。 写信的人发现了一座金矿,若是只是一座小矿, 皇上也不会这么上心,可据信上堪舆先生所奏,经他勘察, 这座金矿比之前大魏开采的所有金矿都大,纯度更高。 更是在信上标注了金矿的具体位置。岳展定睛一看,正是在蕲州山洼县境内。 而此地离着滇国距离不过百里, 若他是皇上也会焦心吧。 他猜测的不错,皇上确实焦心不已, 即便没有这个消息, 滇国这些年也没少骚扰大魏边境, 若是走漏了消息, 滇国必然会倾尽全国之力占领此地。 要开采吧, 生怕走漏了风声,让敌国占了去。不开采吧,就好似到嘴的肥肉只能看着就是吃不着, 每每想起来就心痒难耐, 辗转反侧。 思来想去, 最后还是决定要开采,可派谁去呢!皇上又犯了难。 他手下不是没有忠臣强将,可他们都太惹眼,一不小心就会被有心人查到。 多年以前, 这位堪舆大师身边出现过叛徒,所以在暗处的人知道他发现了一座金矿,但具体位置他们并不知情,所以才会派死士一直追杀最后见过堪舆大师的章君屹一行。 已然走漏了一次风声,唯恐再打草惊蛇。 派别人去又怕钱帛动人心,守着金山再红了眼背叛了自己。毕竟那可是富可敌国的金矿,是一座实实在在的金山。 最重要的是此地位于边境,长年战乱,派出去的这个官得会防守打仗,才能护住金矿。而若派出去武官,因为地处边境争端之地,且不提大魏躲在暗处的秃鹫,滇国就会立刻警觉,只有文官才不惹眼。 这几年他就一直琢磨着派谁去合适。得是文官,又要会行军打仗,攻守兼备。得不扎眼,还是心腹。这就难找了。 可巧岳展这一次救驾,让他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见识到了他的实力,他虽是文官,但不缺武将的杀伐果决。 唯一的不好,是如今他救驾有功,分外被人关注。可妙就妙在他求娶于国有功的姜家的望门寡。他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将他撸到七品,派去蕲州山洼县做县令,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的人安插过去。 所以他才不仅自己疏远他,也要他的得力干将章君屹莫要去他的婚宴凑热闹,营造出岳展已然失宠于皇室的假象。 如今见着岳展,皇上推心置腹的说道,“长卿,朕将你降至七品县令也是无奈之举,是想让你替朕去守住山洼县,守住大魏的金矿,将冶炼好的黄金悄悄运到都城。这件事非同小可,关乎大魏江山社稷,朕只能托付于你了。” 说完皇上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了过来,岳展感受到这眼神里饱含的信任,他对着皇上叩首,郑重的许诺道,“臣万死不辞,定会不辱使命。” “好好好,长卿,朕相信你,你到了蕲州,自然有人会接应你。这座关乎大魏命脉的金矿朕就托付给你了。 待你完成此事,朕自会为你论功行赏,加上之前你救驾有功,朕会将福泽惠及你的亲人和整个岳氏宗族。” 听到这句话他并没有高兴,反而顿觉脊背生寒,低头再俯首,沉声道,“臣一生所幸,生于大魏,必会捍卫盛世之大魏,定不负陛下所托。若是事成,不求得赏,只愿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国泰民安。” 一直到重新回到自家马车,他都回不过神来,怎么这么机密的事,皇上会派他去呢? 说实话,他也不想接这皇命。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命丧蕲州是小,连累江冉跟着自己丢了性命可如何是好。 可他又非接不可。刚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他不接也得接,已然知道这个秘密,若是不接,上位者只相信死人会保守秘密。 他也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到他头上,这种事不是历来都是皇上的心腹去办吗?什么时候轮到他了? 他最近做了什么,能走进这位九五至尊的心里。除了救驾,就是娶了江冉。看似两件不挨着的事,与皇上的选择有关吗? 不过到底是考中状元的脑子,一琢磨他就明白了。救驾让皇上不止看到了他的忠心,还看到了他的实力。 而他执意求娶江冉,在皇上眼里就是重情重义的表现,这就是他的软肋,可以拿捏的地方,所以皇上才会提到自己的亲人和宗族。说是惠及全族,也是在敲打自己。 但凡起一点不忠的心思,那就想想自己的父母手足还有岳氏宗族几千口人的性命。这怎能让他刚刚不脊背生寒呢! 至此他成为皇上的心腹,也终于明白了皇后那句:要成为皇上心腹,做人做事就莫要太圆满。 走到这一步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皇上心性嫉贤妒能,他身有残疾,皇上才不会因他文武双全而心生妒忌。而他重情重义,有亲人宗族这些软肋,才会让皇上放心握在手里做枚棋子。 马车颠簸着继续前行,此去蕲州,山高路远,他感觉自己的未来也如眼前的道路般,一眼望不到头,充满了变数,不走到最后谁也不知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虽然车马劳顿,好在佳人在侧,岳展觉得往日奔波的路途也不无聊了,甚至有些意趣。 唯一觉得遗憾的是路上不经过桐江府,若是经过桐江府正好可以让父母见见江冉。自从三姐成婚自己又大半年没见父母了,真是思念的紧。可有什么办法?他如今皇命在身,身不由己。一日入朝为官,终身不由己身。 他们从寒冬腊月开始走,走到春暖花开时刚好到了蜀地。行走在蜀道上,岳展感觉颠簸的屁股都麻了,他还算情况比较好的,江冉被颠簸的都吐了好几次了。 蜀道真是难走,他心里感慨怪不得古人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古人诚不欺人也。 这日他们的马车路过蜀地岭南县。他记得没错的话,承霄就是被任命的此县的父母官。 刚巧路过此地,他正好可以去会会老友。这样想着,他就让洪涛驾着马车一路赶到岭南县衙。 不过他们来的不巧,承霄出去了,此刻并不在县衙内。衙役们听说他是县令的族兄,态度倒是极好。一个姓李的衙役看着外面的太阳已经高悬在正中了,殷勤的一边添水一边道,“诸位稍等片刻,大人应该一会儿就到,往日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岳展又问了他们大人最近在忙什么。 李衙役忙解释道,“春日农田需要灌溉,蜀地的地并不平整,我们县这种情况更甚。 浇灌难度大,百姓苦不堪言。最近我们大人忙着安排修建水渠。其实自从大人来就陆续就在修了,今年只剩下收尾了。 我们大人为这天天忙的早出晚归的。除了日常审案和处理公务,其余时间都靠在地里。 只中午会回衙门吃饭。吃完饭立刻就去地里继续忙。这么多年,没见过有一位像我们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了。自从我们大人来以后,我们县里的粮食收成高了三成不止。百姓也过上了丰年。” 听着李衙役一口一个“我们大人”,就知道在此人心中岳承霄是多么众望所归,人心所向的存在。 正说着就见大门外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黑了,瘦了,但整个人比之上次见面精干了不少。他的靴子上沾满了泥巴,衣衫上都带着许多泥点子,显然是刚从地里回来。 “承霄~”岳展不由叫出声。 岳承霄正低头往院内走,最近有些累了,行走间多少有些疲态,他脚步有些沉重的抬脚跨过门槛,就听见有人叫他,他抬眼一看,不想竟是自己的发小岳展。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一时不动了,似乎是不敢相信,他揉了揉眼睛又望过去,确定自己没看错。他高兴的大叫, “是哪一阵风把你吹来了?”说着阔步走向岳展。 “是都城的大风把我吹来的,怎么不欢迎啊!”岳展调笑着回道。 “欢迎啊,随时恭候你大驾光临啊~哈哈”他说着将双手搭在岳展的肩膀上,满眼都是激动。 后知后觉意识到双手不干净,上面还沾着些许泥土,他又忙收回手来,讪讪的说道,“刚从地里回来,把你衣服弄脏了。” “这有什么,小的时候我还把墨水撒你脸上了呢!”岳展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像是已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将江冉拉到身边,笑盈盈的介绍道, “哦,对了,我如今也成婚了,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妻子陈江冉。” 陈江冉跟岳承霄彼此见了礼。岳承霄才调侃道,“兄弟你不厚道啊,成个婚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也好提前给你备一份贺礼。” 第234章 路经岭南 提到这个岳展也心塞…… 提到这个岳展也心塞, “我这婚成的确实仓促了些,确实少收了不少贺礼呢!”岳展故意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活像被人偷了钱袋子, 惹得一旁的江冉都抿嘴笑了。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可也是他的真情流露。 穿越到大魏,最令岳展没想到的, 是在这个时代竟然也流行上份子。果然中华文化都是一脉相通的。 份子钱作为婚后的启动资金,能够减轻新婚夫妻的负担,支持和帮助新组成的小家庭开启新的生活。 可他一没在原籍成亲, 二呢,在成亲时正被皇上赤裸裸的疏离,全靠着师父的脸面才将婚事圆满完成。 这个时候能登门道喜的那得是过命的交情。人家能来就不错了, 还瞅啥份子钱啊!倒不是说登门的没有上份子,而是刨去准备婚事, 以及喜宴花销, 那点份子钱早已所剩无几了。 若不是自己之前出的书一直有分润, 还有好友章君屹给自己的一千两银票压底, 指着朝廷的那点俸禄, 他真的是要囊中羞涩了~~ 岳承霄见岳展这样,寻思这家伙还是一点没变,跟以前一样贫嘴。 “你该不会特意来岭南看我的吧?”岳承霄挑眉问道。 岳展白了他一眼, “美得你, 我被皇上派去蕲州山洼县做县令, 刚好路过这里,可不得来见见你。” “什么?蕲州山洼县?”是降职了?能考中进士的,哪个不是博学多识的,都熟知大魏地理, 所以在岳展说出此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那个地方还不如他这个蜀地县令好做呢。 本是穷山恶水的地方还要时时防备滇国突然的掠夺,据他所知蕲州沂山县的县令去年刚被滇国来掠夺的军队吓得连夜挂印罢官了。如今沂山县的县令还空缺着呢! 那沂山县可不就跟山洼县挨着嘛。当这个官可不就是要把脑袋别裤腰带子上了。 听完岳展的回话,岳承霄愣的半响没接。最后憋了句,“你没开玩笑吧?”见岳展面上不似作伪,他才信了,想也是,谁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呢! 可他之前明明才收到族里亲人来信,得知岳展入朝为官不足一年,已然是正六品侍讲,并且深得陛下厚爱,前途不可限量。 这才多久,怎么就降职发配到大魏边境做县令了? “你是哪里得罪人了吗?”虽然这样问,岳承霄也觉得不可能,以他对岳展的了解,若是接触他的人,应该没人会不喜欢他,他为人仗义又好爽,天生一副侠义心肠,又轻易不与人计较得失。怎会得罪人? 他一问,就察觉到旁边的嫂子的面上有些郁郁,岳展忙接话道,“以前我虽是侍讲但是天天讲史,没甚意义,如今我做得一方父母官,方能施展平生所学,也算得偿所愿,我还得多向你取取经,如何做好一方父母官呢!” 为官这几年岳承霄也不是白干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他马上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不简单,起码触动了岳展妻子的隐伤。于是识趣的打算转移话题。 刚好此时已经是中午了,好兄弟难得来一趟,自然要留他们吃饭。他借着请他们吃饭,将话题岔开。 岳承霄引着他们去了自己位于岭南县的宅子。宅子就在县衙后面一条街上。走路不到半刻钟就到了。 待岳承霄在前面一处宅门口停下来,显然是到了,岳展这才打量起来。 这是一处二进的小院,门脸不大,看着也不显眼,从外面看着跟这条街的其他家没甚不同。 门房一看老爷带着客人来了,于是赶紧开门将客人迎进来。见得门房老周,岳承霄叮嘱道,“老周,你去后院跟夫人说,我族兄一家来了,让她看着后厨多做几个咱当地的特色菜。” “好嘞,老爷我这就去。”得了吩咐他麻溜儿的转身去后院。 “承霄你别让弟妹忙活,我们就简单吃个便饭就行。”岳展连忙劝道。 “不忙活,既然来了岭南县,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吃好喝好,来日我也好去山洼县叨扰回来,哈哈~” 听着岳承霄爽朗的笑声,岳展觉得他好似回到了成婚以前的承霄。婚后几年见他总是愁眉不展,如今来到蜀地看他如意,应该是来对了。 待到了后院,一个年轻的妇人便迎了上来,只见她二八年华,穿着一身淡雅的烟落织锦长裙,长得如蜜桃般甜美可人。最令岳展夫妻俩惊讶的是她的肚子高挺,看上去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 岳展是见过承霄的妻子卢氏的,知道她不是他的妻,果然待她上前见礼,岳承霄就介绍道,“这是我的妾室龚氏。” 他望向龚氏的眼神说不出的宠溺,显然是爱妾了。 在岭南县的后院没有夫人,那龚氏自然是后院的女主人,她热情的招呼他们入座,又让人奉上蜀地特有的茶饮。 待到菜上上来,岳展一看,色香味俱全,而且都是他前世爱吃的:有花椒蒸鸡,东门彘肉,酸菜鱼,麻婆豆腐,宫保鸡丁,夫妻肺片,回锅肉,还有一个汤菜。 看得岳展口水直流,不由拇指大动,一番推让后,岳展夹了一筷子麻婆豆腐,一入口中,麻辣鲜香之味就盈满口腔。再尝一口宫保鸡丁,酸甜可口,是他前世吃过的熟悉的味道。 更别提回锅肉肉质酥软,入口即化。待东门彘肉入口,当真是书上说的“东门彘肉更奇绝,肥美不减胡羊酥。” 其余菜品他也吃了不少,一顿饭下来吃得满嘴流油。不同于岳展的大快朵颐,陈江冉吃得就斯文多了,许是因为职业习惯,她吃得更像是鉴尝。 一顿饭下来吃得宾主尽欢。饭后陈江冉由龚氏陪着逛了逛花园子。 岳展则跟岳承霄在书房单独谈了会天。对自己的好哥们,岳展自是没有保留,讲了他最近的境遇以及与陈江冉成亲的种种波折,自然隐去了皇上密令这一截。 一来这件事本来就是机密,不能对外说起。二来对方知道了就是害了他,他自然不会将好兄弟一起拉入危险的漩涡之中。是以岳承霄一听就跟大多数人理解的一样,他因求娶的婚事被圣上厌弃。 不过他倒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为他的前程可惜。而是颇为感慨的说,“高门贵女也好,平头百姓家的闺女也罢,娶妻得娶贤,合适才是最重要的。毕竟鞋子穿在自己的脚上,只有自己感受最为真实,外人只看表面,所以不要管别人怎么想,选择对的人才最重要,毕竟是要携手一生的人,至于其他倒是不足对外人道哉!” 他与卢氏貌合神离,现在的龚姨娘就是当年卢氏给自己安排的妾室竹影。 这几年相处下来她极合他的心意,又一起同甘苦共患难,感情日深,龚氏不经意间已然慢慢走进了他的心里,他也真心喜欢上了龚氏。 可一朝娶了那光鲜亮的“高门贵女”,致他现在心爱的人给他生的孩子都要扣上庶子的身份,这让他如何不痛心。 等尝到了苦涩,他才真正后悔起当年这桩 婚事来。其实他没对别人提起过,没娶卢氏之前,他是听说过她有点大小姐脾气,重规矩的。他父亲在县里做教瑜,母亲作为教瑜夫人,自是经常跟其他官夫人走动。往来之间自然听说了不少关于知县夫人二女儿的传闻。 那时,母亲也将自己打听来的信息都一一告知了他,父母让他自己做权衡,了。他那会刚考中了举人,还是乡试的第二名的成绩,私心里觉得在济阳县别的女人都配不上他,只有县令女儿这样的身份才堪堪配上他。至于她的大小姐脾气,他觉得没什么,毕竟是县令家的闺女,千娇万宠长大的,有点脾气他多让着她点就是。 而讲究规矩,他也以为无伤大雅,不是还有无以规矩不成方圆这个说法嘛!他也不排斥按规矩办事!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卢氏的规矩让他压抑的快喘息不动,家没有家的温馨,倒像是衙门办案一样冰冷刻板。 及至后来夫妻俩貌合神离,相看两生厌,到现在夫妻异地而处。所以他很羡慕岳展,人家早早就明白前途确实重要,对的人在前途里更重要,所以娶了最心爱的姑娘。可惜他悟到的有些迟了,终究连累了自己跟心爱人生的孩子~~ 聊完岳展最近的际遇,岳展又向好朋友取了取经:如何做个百姓心中的好县令。岳承霄也不是个爱藏私的人,自然倾囊相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岳展受益匪浅。 他也意识到,果然承霄受百姓的爱戴是应得的,他无论是修建水渠,还是开山修路,劝课农桑~做的都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大事,不仅惠及百姓还惠及子孙后代,如何不让人称颂? 在岭南县待了一日,他们就要继续赶路了。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是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猴年马月了~~ 第235章 被调戏 这日早上太阳还未升起…… 这日早上太阳还未升起, 朝霞染红了天边,宛如一副绝美的画。就在这晨光中,岳展与好兄弟道别。 “别送了, 回去吧!”岳展与他挥手告别。 都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再往前走就要出了岭南县境内了,岳承霄才拉住缰绳停下马。 但是他还是因担忧免不了又嘱咐了起来, “蕲州边境有滇国枕戈待旦,又有滇国士兵假装流民悄悄潜过来,烧杀抢掠无恶不做, 我知你武功高强,但莫要掉以轻心,万望保重。” “放心, 我如今有家有口,自不会跟从前一样莽撞行事了。” 他笑着回望了一眼妻子。陈江冉被他看得羞红了脸, 平日无人也就罢了, 有人在旁边也用这样直白的眼神看她, 虽说对方是他好友, 到底是新嫁娘, 脸皮儿薄。她转头望向日出的方向,假装欣赏这清晨的美景。 岳承霄不想被岳展喂了一嘴狗粮,不过到底还是为好朋友高兴的, 朝朝与暮暮跟对的人牵手去蕲州又如何。他目送好友离开, 等那身影都看不见了, 才策马启程回去,县里还有一堆公务等着他处理呢,要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如何会不忙呢! 岳展一行驾着马车, 在朝霞中,在晨风中,继续南行。 越往南,天气越热。不仅是南方本身就比北方温暖,更是因时序渐夏。夏日的气温本来就灼热。 这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在马车上向前方眺望,远远的,就见前方高高的城墙拔地而起,城门前是进进出出的人群。 待他们走近,就看到了城门的牌匾上用楷书写着方方正正的蕲州两个大字。 从冬日走到盛夏,半个季节轮回,他们终于到了蕲州了。不过即便到了蕲州,他们也还有几天的路要赶。因为山洼县在蕲州最西南角,从蕲州城过去,且还有的路要走呢。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要在蕲州城修整两日再出发。 进蕲州城也简单,只需要向守城的士兵出示自己的身份文牒,查验无误就可以通过了。因此他们很顺利的就进入了蕲州城。 待入了蕲州城,发现蕲州跟之前他们去的州府都不太一样。这里的建筑多是纯木结构。不同于北方建筑的恢弘大气,这里的建筑更偏精致。只是随便一处酒楼的房檐上雕琢的四方飞鸟,活似真的一样,让人叹为观止。不得不佩服蕲州真是能工巧匠倍出。 建筑美轮美奂,路边的摊位上的小吃更香飘十里,勾的路过的人纷纷掏腰包品尝。 岳展这才发现,随着夜色渐浓,街上的行人不少反增。一问才知道原来这是蕲州城特有的夜市。 江冉眼里的跃跃欲试,岳展看在眼里。所以他就选了一家离着夜市很近的客栈。他们放下行李就在夜市上逛起来。 入目的是琳琅满目的货品,可谓应有尽有。小吃更是数不胜数。岳展自认为他是从现代穿越而来,见多识广,不过也有很多他不认识的小吃。 陈江冉职业所致,她对这些小吃有着别样的兴趣,她也不大快朵颐,就是鉴尝,鉴尝完吃的任务自然就落在跟在她身后的岳展身上。 他跟洪涛就跟神农尝百草一样,品尝着她递过来的千奇百怪的食物。 有甜的,有酸的,咸的,还有香臭香臭的,给他的味蕾一顿狂轰乱炸。 一圈下来,他跟洪涛就吃了个肚儿圆,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不过也有令他不开心的事儿。 比如这夜市上行走的行人,尤其是男人,那眼珠子总似不经意间,落在江冉身上。这也可以理解。因为以前那些年,江冉没有自保能力,还要经营酒楼,免不了跟三教九流周旋,所以总是扮丑。 可成婚后,岳展就不让她这样打扮了。因为岳展知道这些易容所需的粉里都含着铅。不仅伤害皮肤,总用对身体也不好。 她这才洗去一身铅华,重现绝美的容颜。说起来也不止这些原因。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谁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站在夫君面前。 原先他们总在赶路,岳江冉不是窝在马车看书或者在客栈休息会儿。这样出行的机会并不多。 如今到了蕲州,虽然还没有到山洼县。但是毕竟已经离得近了。他们不用埋头赶路,可以入乡随俗的好好吃吃喝喝了。于是就出来了,这才招徕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若只是这样倒还罢了,走着走着,他们就被人拦住了路。 拦人的人约莫七八个,打头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穿着草绿色锦衣的青年,中等个,白皮肤,别看年轻,人已经发福了,挺着个大大肚腩。 别看身材不好,看上去却极为爱打扮,他将自己打扮得得跟孔雀开屏一样,行为上跟是比那求偶的孔雀也不遑多让。他看着陈江冉的眼神直勾勾的,嘴里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他搓着双手,一脸殷勤的道,“小娘子,一看你就面生的紧,不是蕲州本地人吧?” 嗬~岳展眼睛不由瞪大,看不清楚他妻子做妇人打扮吗?就是看不出来,没看到她身边杵着他这个八尺多高的相公吗?当他是个不喘气儿的摆设吗? 见美人不仅没回他话,反而一脸警惕的看过来,他试图用笑容释放他的善意,只是忘了脸上还有一堆横肉,他捧着一脸的笑,自顾自的又说道,“小娘子第一次来蕲州逛夜市,肯定有很多疑问,不如由某作陪,陪着美人儿走走,介绍介绍咱们蕲州的风土人情?” 看他那一脸的淫邪的样子,陈江冉打心底里有些排斥。只是这里是人生地不熟的蕲州,看对方的样子也是有些身份的,她也不想把人得罪狠了,给相公惹来麻烦。 于是她忍着恶心道,“这就不劳这位老爷了,奴家跟相公已然逛的差不多了,正要回去。”她把“相公”这两个字咬得分外清楚,也是侧面提醒对方自己是有夫之妇的身份。 说完就想着避开他转身要往回走,见美人要走,那胖青年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眼角露出一丝狠厉,真是敬酒不吃罚酒,爷还没嫌弃你是个嫁过人的妇人,你倒先拒人千里之外了? 这可不是待客的道理。 “爷没问完话呢,你就要走?是欺爷好性?爷问你是给你脸面,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今儿你得罪了爷,不把爷陪好了别想走。” 说着脱去刚刚的斯文皮相,直接上手就要去抓那女子的手,可还没等他摸上美人的柔荑,一只跟蒲扇一样的大手就朝他的脸面飞快的挥来,完全不给他躲闪的时间。 只听“啪”的一声,四周突然安静了。那胖青年在这震耳欲聋的耳刮子声中,顿觉又疼又麻又热,耳朵嗡嗡的响,半天回不过神来。 等回过神来,脸上羞恼之意更盛。他一只手捂着被打肿的右脸,一只手气得哆哆嗦嗦的指向那始作俑者,“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竟然敢动手打你爷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又转头训起跟在他身后的一帮喽啰,“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上,一起上,今儿非打出他屎来不可。” “哟~好大的口气。我也多少年没闻到这么臭的口气了。”岳展说着做了一个捏鼻子的动作。 “你~你~你们快给我上。”这次他话音刚落,后面的人纷纷亮出手里的家伙就朝岳展劈来。 岳展将陈江冉推到身后,让洪涛护住,在对方是劈来的瞬间,解下腰间的九节鞭一挡,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拿着长刀要来砍岳展的人被这一下震得手颤抖的不行,拿刀的手也握不住那刀了,只一下武器就掉落在地。刚要去捡,那九节鞭就尾随而来,挥动间,打得几人惨叫连连。 才几息的功夫,奔来的几人俱是挂了彩,被打的皮开肉绽,跪地求饶,岳展也不客气,直接一扫将他们扫飞出去,一个个如冬瓜一样滚得远了,只留下发号施令的胖墩儿。 那胖子显然没有想到这位还是个练家子,只以为他长得虎背熊腰的,顶多有把子力气,怎能比得上他手下的打手。再说他们七八个人呢,揍一个还不是绰绰有余?可就是这样,事无绝对,还真让那人赢了。 那胖子见势不妙,抄起身后摊子上的桃子就扔了过来。他一边扔后头是那摊主急得跳脚的声音,“爷,求您别扔了小的的桃子,那可是小的一家伺候了一年才熟了的,小的还要卖钱给我儿读书呢!” “再吵爷割了你的舌头。”他本就因打不过对方而恼怒不已,如今耳边还多了只苍蝇在嗡嗡直叫,让他更加烦闷。 那小贩见这位爷不听,也急的不行,将上身扑在摊位上,企图用瘦削的身体护住身下的桃子,却被那混人一脚踹在腰上,从摊子上飞下来,疼得躺在地上,捂着被踢到腰间的地方呻吟,疼得半天没起来。 岳展见状,手下的九节鞭又飞出去,直接将那胖子从腰身卷起来,再挥动起九节鞭时,直将那始作俑者甩在空中。 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这跋扈的胖子得小三百斤吧,就这么轻松的被这位少侠甩在空中,还舞得虎虎生风,这人单臂的力量竟是如斯恐怖~ 一时间都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周围安静极了,只余那被缚在九节鞭上的胖子在上下翻飞间啊啊乱叫~~ 第236章 找帮手 等岳展舞尽兴了,将胸…… 等岳展舞尽兴了, 将胸中那口浊气都纾解出来,也不知他是怎么操纵的九节鞭,只一抖, 那鞭子上缠着的胖子就不负众望的飞了出去,越过围观的人群,只听“咚”的一声, 自由落体般落在十几米外的空地上。 落地的瞬间,巨大的痛楚让那胖子团成了虾米状。因为是脸着地,脸更是肿得跟只猪头一样, 两行鼻血挂脸庞,那凄惨样跌得爹娘都不认识了。他瑟缩的蜷在那里,哪里还有半点儿刚刚耀武扬威的影子。最后还是被几个身上同样挂彩的手下合力架着拖着才狼狈的离开了这里…… 看着对方逃窜的身影, 围观的人群立刻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叫好声,这可是蕲州府出了名的淫贼, 往日嚣张的很, 如今终于有人教训他了, 怎能不大快人心? 岳展将那卖果子的小贩扶起来, 温声道, “这位小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那小贩连连摆手, 吓得一瘸一拐的就要赶紧收拾了自己的水果摊子立时走人。岳展见状也不强求, 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就递给他, 那瘦削的老实人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给自己银子,看着那银子,愣了半天就是没接,被岳展不由分说递到手里, 触及对方的手,他感到对方的指尖粗粝非常,想是平日里应该没少伺候那些果木,“小哥你拿着,这算是补偿你的损失了,终究这件事情你是被无辜殃及了。” 银钱在手,那人蜡黄的脸上终于浮上了一丝神采,虽有些诚惶诚恐,嘴角仍挂上一丝喜色,这银子够他家一年的嚼用了。他连连道谢着背起他的背篓一瘸一拐的准备离开,离开前还将那掉落在地上的桃子都一一捡进了背篓,这可是他伺候了一年才熟的果子,农人眼里可见不得糟蹋了东西。 旁边看热闹的人里有人见岳展有副侠义心肠,就好心的提醒道, “少侠你知道你打的这人是谁吗?”见岳展摇头,那人真是为他捏了一把汗,不知道就敢揍啊,原以为他知道,不怕对方呢! 于是赶紧介绍道,“他是同知刘大人的小舅子。在这一片横行霸道惯了。你如今打了他就是得罪了刘大人,若是被逮到,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你也快走吧,离开这是非之地。” “多谢这位兄弟告知。”岳展抱拳谢了他,然后也拉着陈江冉离开了热闹的夜市。 回去的路上,陈江冉面上也有些自责,她摩挲着着自己的袖角,低下头,秀发有一缕散落到前襟处,“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这般鲁莽行事。” “这个怎么能怨你呢?再说我也不是鲁莽行事,若是连妻子受辱都坐视不理,我还算什么男人,更别提他只是同知的小舅子。” 见妻子脸上还是担心那人会对他不利,他给她宽慰道,“你莫担心,你知道如今蕲州的知州大人是谁吗?他是邓青峰,是我师父的亲子。” 在蕲州,刺史是最大的官,负责监察蕲州百官。后面的诸位官员中,知州负责管理地方行政和军务。知州的属官是同知、通判,负责辅佐知州处理财政、刑法和治安等问题。作为刘大人的顶头上司,邓知州可不就刚好管着他。 “我与邓知州有这一层关系,那刘同知想要动我,他也要掂量掂量不是。”岳展继续说道。 其实他原先还真不知道师父的儿子在哪里高就,只知道他的独子常年在外做官,有家回不来,师父师娘每每提起那见不到的儿子,总少不了长吁短叹,他们不提,他自不会主动问起来让他们心里不痛快。这次外派,师父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后愣了很久,最后才开口说,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在蕲州做知州,临走还写了一封信,让他亲手转交。 其实师父用“不争气”这三个字形容儿子,着实有些妄自菲薄了。知州虽是四品,官职虽然不显,但在地方却是个实权人物了。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他成为师父的徒弟后,他就没见过他的儿子。蕲州离着都城几千里,光路上就要耗费半年的行程,而朝廷给的探亲假一般是两个月,顶天了也就半年,这还没到家呢,探亲假就到期了。即便紧赶慢赶,赶到了都城,他还长了翅膀,转眼就能飞回蕲州不成?家自然是回不去的。 听了这话,陈江冉的心才真正落到肚子里。她就说嘛,眼看着就要到了,为什么要在蕲州城多逗留两天,原来不止要休息,相公还有正事要做呢。 若是能搭上邓大人的关系,那是再好不过了。毕竟无论在哪个朝代,官大一级压死人。相公是知县,那刘同知可不就是压在他头上的天。若是刘同知想动点什么小心思,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这头安抚好妻子,岳展跟夫人相携回到客栈。那头被打成猪头的袁东宁,被一群打手架着回到袁府。 一回到袁府,府里就立刻人仰马翻了,各处院子深夜纷纷上灯,家里跟过年一样各处灯火通明。袁夫人一看儿子的惨样,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就疼得哭嚎起来,她生了四个女儿,好容易才得了这一个儿子。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娇惯长大。 这样过分溺爱下,难免养得骄纵跋扈了些。待到长大以后也文不成武不就,没什么建树也罢了,还总惹是生非,但是管呢又不听,到底是独子,如今又有他姐夫这个大官罩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往日只有他揍别人的份儿,只没想到今儿个倒颠倒了过来,被人揍得满脸肿胀,还鲜血淋漓的,当娘的如何不心疼,哭着一叠声的喊了起来。 “儿啊,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你跟娘说,娘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袁夫人眼角带泪,因气得狠了,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 “娘,娘,你让我姐夫给我报仇,那人打得我好狠呐。”绝口不提他调戏良家妇女这档子事。不过依着袁夫人惯儿子的习惯,就是知道了,也会先紧着给儿子报了仇再说。 听儿子说被打得如何如何惨,她将手里的帕子搅得都快打结了,恨声道,“是谁?那人是谁?” 那袁东宁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打他的人姓甚名谁。 他捂着头,面上带着痛苦之色,“我也不认识,看着面生,听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倒像是打北边儿来的。”他常年混迹于青楼楚馆,三教九流的人倒是结识了不少,因平时相交的人就杂,也多少能听出些不同地域口音的差别。 “你先好好养伤,我明儿个就去同知府跟你姐姐说道说道,让你姐夫一定将这人揪出来。敢打我儿子,一定不会这么算了,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让大夫看完诊,又好生安抚好儿子,从儿子屋里出来后,她这才让人将今晚一起出去了几个手下一起押过来。一番审问,总算知道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还当什么事儿呢!原来她儿子不过搭讪了个妇人,又没做什么出格儿的事,竟招致那妇人男人一顿毒打。下手未免太狠了,这是当他们袁府无人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袁夫人的行动力很强,第二天吃了早食,就亲自杀去了同知府找女儿申冤。一见着长女,袁夫人就未语泪先流。 长女袁瑶琴一见着母亲这样,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母亲道,“娘亲,您这是怎的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这一大早的就过来,还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了。 袁夫人擦擦眼泪,这才说道,“还不是你弟弟宁儿,他昨晚在闹市被人揍的满脸是血,身上也都是挫伤。你是不知道回来那个样子,惨的哟~我见了好悬没晕过去。”说着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知道的一股儿脑的就跟长女诉说起来。说完还两手一摊,表示那打人的至今还在逍遥法外,没有被扭送到官府来。 长女瑶琴一听原来是弟弟被揍,这可是爹娘的心肝肝儿,这不是要了她娘的命嘛。 宁儿也真是,这几年越发胡闹了,调戏良家妇女就调戏吧,非得选人家男人还在边上的时候?是个有血性的丈夫,哪个能受了这等窝囊气,杵那当个活王八?吃个教训也不多。 可又一看她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真怕她再气出个好歹来,连忙许诺待夫君回来一定让他将打人者缉拿归案,这才送走了娘亲。 她虽觉得弟弟也理亏,可到底是自己亲弟弟被揍,又揍的这样惨,她自不会袖手旁观,况且她也不会为了宽慰她娘糊弄她。 等晚上夫君回来,她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晚饭,更是夜里小意温存。待男人吃干抹净,心里畅快了,才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说起了弟弟挨打的事。 那刘同知一听是小舅子被人揍了,虽说小舅子平时有点四六不着,他本人也有点反感,但不代表他可以坐视别人殴打他,这可不是简单的殴打。在蕲州城谁人不知袁东宁是他刘同知的小舅子,那还照打不误,这是什么?这就是不把他刘同知放在眼里,是打了他刘同知的脸。 他前头死了妻子,这个继妻袁氏比他小了一旬,是实打实的小娇妻,平日里宠爱非常。 此时又是温香软玉在怀,他摸着怀中美人娇嫩的肌肤,嘴上说着让她放心,一定把那罪魁祸首给他揪出来,看他不活剐了他。心里也有了计较,想着明日派人查查那泼猴什么身份,若是个平头百姓,定让他飞不了他这个如来佛的五指山。 而岳展这边,自从知道对方是刘同知的小舅子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知州府上拜访。自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可不能等刘同知查出他的行踪将他堵在客栈里~ 第237章 盛情难却 虽然对蕲州人生地不…… 虽然对蕲州人生地不熟, 找到邓知州府上却也不难,只需给掮客付点银钱,自有人引着岳展过去。 待到了邓府门前, 他抬头看着门前的牌匾上面苍劲有力的邓府两个字,有种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怎么看怎么像他师父的墨宝。门口两边摆放着方形的门墩, 代表着家里有职位不低的文官。知州可不就是文官,应该是这户没错了。 于是岳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才上前敲门。刚敲了两下,就有一个穿着麻灰色衣衫的门房出来了。 “找谁啊?”那门房面上波澜不惊, 实则内心有点不耐,大早上的就上门,这是哪家的规矩, 不知道大人日理万机嘛。 可那门房也不想想,知州这等人物, 哪天不是从早忙到晚, 有事的话, 不赶早来寻, 再晚一会儿大人就出门办工了, 今天想见上本尊可就难喽,更别提如今岳展还有要事相求。 “我是从都城来拜见知州大人的。”说着岳展低头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我这儿有封大人的家书, 乃是知州大人的父亲要我亲手转交给大人的。” 一听来人是为知州大人父亲送信, 又是从都城而来, 老爷子可不就在都城嘛,信息都对的上,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于是他面上立马恭敬了不少,连忙躬身道, “请进”,引着岳展前往花厅等候。 等岳展到了花厅,自有丫鬟端上茶水,请客人先用茶,说老爷一会儿就到。 岳展等的有些无聊,这才认真打量起花厅的摆设来,厅堂的正中挂着一副淡雅的《粉白芙蓉图》。淡粉色的芙蓉在风中,绰约多姿的立在枝头,绿叶生机盎然。一粉一绿的颜色映衬下,更显得芙蓉粉面含春。 而花厅外两侧各种了一棵芙蓉树,此时高大的芙蓉树树冠很大,一炳炳粉色的羽扇,在微风中如蝴蝶般在树叶间颤动双翅,映衬在蔚蓝的天际下,煞是好看,当真是似锦如霞木芙蓉。 据他所知,北地的芙蓉花一般都是秋季开放,许是此地气候四季温暖所致,让他在盛夏时节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致。庭院中的芙蓉花与厅堂里挂着的芙蓉画遥相辉映,当真有些意趣。 他看着眼前的芙蓉树,内心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师父在都城的院内恰好也种着两株芙蓉树。师父说芙蓉树又名合欢树,合欢~合欢,种两株就极好~枝叶相连,并肩而立,笑看春花秋月。 望着眼前的合欢树,他的思绪越飘越远,仿佛回到了都城,他就躺在了师父家那株芙蓉树下的躺椅上小憩~~ 一阵疾疾的脚步声传来,让他从那渺渺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抬眼望向那声音的来处。 正面走来的是个与他身量相仿高的中年男子,身形比他瘦削些,模样跟师父有八分相像。打眼儿一看跟跟师父最大的不同是,师父蓄着胡须,这中年人却没有。 只这一眼,岳展就确信此人就是师父的独子邓青峰,他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对方就热情的一边阔步走来,一边温声笑着说道,“不知贤弟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邓大哥知道我?”他不信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怎地不知,你是父亲的关门弟子长卿,我猜的没错吧!”见岳展脸上一副没想到他猜对了的模样,他朗声笑道解释道,“当年父亲收你为徒时还来信向我炫耀了一番,说你身高不输我,因常年习武,浑身透着一股征战沙场之人才有的杀伐果决之气,端的是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我那时就在心里想着到底是怎样的模样,叫吝啬表扬的父亲那般夸赞,如今见你才知,他没有夸大其词,确实是挺拔耀眼呀!哈哈~” “邓大哥谬赞了。我与大哥比远不如多矣。” “哎~年轻人,莫要这么自谦,你以后的成就必然远在我之上。”岳展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这个名义上被贬的七品县令,还没琢磨明白呢,只听对方又说道,“只我没想到今日能见着你。” 他一说这话,岳展想起来师父要代为转交的信来,于是赶紧从怀里拿出,双手奉上,“这是师父让我带给邓大哥的信。” 邓青峰赶忙接过来,当着岳展就展开信读了起来。 此时花厅里静的只能听到花树上吱吱的鸟叫。邓青峰在看信的时候,岳展也在偷偷打量他的神情。 只见他此时眉宇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悲又似喜。岳展猜可能是对父母深深的思念,夹杂着难以言说的乡愁吧。待他看完信,果然见他眼角有些红。 他合上信,又小心的将信放入信封,攥在手里,才抬眼望向岳展,抱歉的说道,“有些失礼了,许久未见父母,看到信多少有些触动,不知我父母他们这两年身体康健否?” “师父师娘身体挺好的,就是师娘每年到了冬日总是要咳上一阵。”岳展据实回答。 “嗯嗯,那是她的老毛病了,他们健康就好,以前来信总是报喜不报忧,还当他们怕我担忧不好好办差,故意宽慰我的,如今知道他们身体健康,我也就放心了。就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侍奉在二老身边尽尽孝心。” 这个貌似也不难办,岳展随口就给出了建议,“若是可以,将师父师娘接到蕲州也好啊,蕲州气候温暖,四季如春,这气候对年纪大的人还是很好的,唯一的不足就是路途确实遥远,让人有些吃不消。” 邓青峰听到后,嘴角溢出来一抹苦笑,他何尝不想这样。可是他能吗?皇上会准吗? 邓青峰没有回应岳展的提议,而是说道, “原我还打算等你到山洼县就任,再过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倒是先来了,省得我跑一趟了。” 岳展心想,肯定是师父在信上已然说了他要去山洼县当县令的事了。不过怎么是原来打算,分明是刚刚才打算,毕竟他去山洼县当县令这件事,他也是刚刚从信上知道的。总归这邓大哥忒客气了些。他去当个县令哪里还劳他亲自上门看望。 心里这样想,嘴上也就说出来了,“邓大哥忒客气了,山洼县离着府城要几日功夫呢,我不过是去做个县令,怎好让大哥车马劳顿亲自跑这一趟为我接风,自然是弟弟过来更便宜些。” 他说完就见对方脸上竟浮现一丝惊讶之色,是他哪句话说的不对,冒犯了对方吗?他绞尽脑汁的想着。 “贤弟,陛下没跟你说到来蕲州自然有人会接应你?我见你一到蕲州就来找我,以为你知道是我了,不成想你竟不知?”岳展听得这句话,脑子里就跟放了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的,炸得他脑子都不好使了。 什么?接应的人是邓大哥?邓大哥也是皇上的心腹?若是他提前知道对方这层身份,肯定不会提让师父师娘到蕲州的话,师父师娘倒是肯,皇上肯吗?不得将他们攥在手里,挟天子以令诸侯。怪不得他刚刚苦笑呢! 怪不得他刚看了信就说原还打算等他继任山洼县县令就去找他,原还当是对方是怕自己初来乍到,工作不好开展,要去给他撑腰呢,原来是有皇命在身! 为什么皇上会选择邓知州,他一想就明白了,师父原是太子老师,邓大哥可不天然就是先太子一派。先太子死后,以他与先太子的莫逆交情,他自然不会投靠其他皇子,自然成了孤臣,最后被皇上收拢。 而皇上派他来蕲州的目的也不难猜,一来是早早布局,要委以重任,二来估计是爱才心切,怕他会受到其他皇子的迫害。毕竟先太子死后,他的党羽就如丧家之犬,那骨头茬子硬的不肯低头俯首称臣的,自然要被针对,被打压甚至被诬陷,被迫害。 于是他陈恳的道,“邓大哥,我实话与你说,来之前我真不知道跟我接应的人是你,毕竟陛下也没跟我明说。在此之前,我来这目的有二,其一帮师父送封家书。其二,我娘子昨夜在蕲州闹市上被刘同知的小舅子调戏,被我狠狠修理了一番,听说刘同知此人极为护短,这事儿估计不能善了,所以我先一步来想求得大哥庇佑一二。” 刘同知的小舅子?不就是名唤袁东宁的那个?对那小子,他了解的可不止是略有耳闻这么简单,他知道有几个案子就跟此人有关,不是喝酒闹事就是聚众斗殴。因为有刘同知的关系,他一直隐而不发,没想到那厮不仅不思悔改,还得寸进尺了? 如今他跟岳展可不止只有面上这一层关系,更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即便不讲这个,公然调戏良家妇女以大魏律例也当杖行三十。 于是他安抚道,“长卿,你莫要担心,这畜牲在蕲州府犯的可不止这一宗罪,容后我就将他绳之以法,一定给你跟弟妹个交代。那刘同知我必不叫他难为于你。” 得了邓知州这句话,岳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如今他跟刘同知的过节在邓知州这里过了明路,就不怕他给他穿小鞋。 可待他要走的时候,却被邓知州盛情挽留了,一定要他留下吃个便饭,他推脱不得,只得应了。 岳展在邓知州府上坐席,却浑然不知就在这当口,有一队官差直接冲进岳展他们住下的客栈,将陈江冉跟洪涛抓起来了。 原来是刘同知让人查了岳展的底细,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个被皇上贬到山洼县的小县令,这人刚到蕲州就敢打他的脸,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给他个下马威就不知道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下场。 于是派人将他们缉拿归案,至于理由嘛,自然是无故暴力殴打他人,若是罪名成立则会判处杖刑,徒刑或流放。不过正主没抓着,只抓着了那妇人跟随从。 抓人的时候,那些官兵都看直了眼,只听说昨晚袁家公子调戏了个妇人,他们背后还笑话袁公子吃起来真不讲究,连那成了婚的妇人都沾染。如今看来,难怪袁公子见了挪不住脚啊! 不过袁公子没吃到,不意味着大家都没口福。其中有个兵丁在后面偷偷打量着那女人的身子,目露淫邪,他可是专管女监。就是贞节烈女管教她也服服帖帖,只要这娘们进了他管的监所,不吃干抹净了他就不姓孙。而且最妙的是那些受了他欺辱的女子,出去一个字都不敢对人提及里面的遭遇,可不就便宜了他。 他抬头看了看天,此时艳阳高照,也不用等到晚上,只要人进了他的监所,到人困马乏的晌午,嘿嘿~~他又要做新郎官儿了。 第238章 牢房受辱 这边岳展盛情难却之…… 这边岳展盛情难却之下被留在了邓府。不过未免江冉担心, 他让邓府的家丁帮忙去福运客栈告知一下自己的家人。让他们晌午不用等他吃饭。 可没想到那家丁去了没多久,就狂奔回来,告诉岳展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据福运客栈的小二说,岳夫人跟家里带的随从被一群官兵抓走了。 岳展听到这话,脸立时就黑了, 拳头攥的咯咯响,一定是那刘同知干的好事。他能想到他会报复,只没想到会这么快。 一旁的邓知州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谁派的兵,人抓到哪里去了?” 回来传消息的下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也是一刻不敢停的窜回来报信, 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他抹了一把流到眉梢的汗水, 气喘吁吁的说道, “小~小的问了, 那小二推说不知道, 没~没问出什么来。” 邓知州怒喊一声, “东林,你立刻去查,到底是谁下的命令, 人现在被关押在哪里。” “是, 属下这就去查。”身边的属官立刻领命出去了。 邓知州见岳展的面上不好, 人又是在自己地界出了这样的事,又安抚道,“贤弟稍安勿躁,东林办事利索, 应该一会儿就有消息。” 岳展不是怀疑邓知州得力干将的办事效率,可一想到妻子被关押起来就坐立不安,叫他如何稍安勿躁。他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可也知道现下只能等着,若是自己去查,就跟无头苍蝇一样,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另一边陈江冉跟洪涛被推搡着押解到蕲州的一处牢狱内,走在阴森森的牢狱内,陈江冉看到牢狱的围墙上雕琢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兽头,那是龙之第七子狴犴。以前她看传说杂记中介绍狴犴不仅急公好义,仗义执言,更能明辨是非,秉公断案。如今她站在这里看到这个,着实讽刺。 后面的差役见她停下脚步,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说着推搡着她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走就是牢狱的入口,漆黑的大门像一只巨兽的大嘴,似是要吞噬一切,进门后左手边是牢房,洪涛被押去男囚室,陈江冉则被押去了女囚室。一进女囚,入目的是一条逼仄的弄堂小道。小道的上面被订满了密密麻麻的木条,可能是防备囚犯爬墙逃走。她被带去了最里面的一间囚室,囚室门口钉着的木板上写着癸十,意思就是第十间囚室。尽管是大白天,从外面向里看,囚室里却漆黑一片。 她被后面的牢头往里一推,扑倒在地,只听“咔嚓”一声,身后的门被锁住了。等眼睛慢慢适应了,她才就着狭小的木窗透过来的一点天光,看清了囚室内的布置。其实谈不上布置,因为狭小的囚室内空空如也。只余青砖铺就的地面膈得她膝盖生疼。 她的癸十室跟旁边的一间囚室一侧连通的墙是只用木栅栏隔开,因此她能看到旁边囚室里也被关押着一个身着藕色衣衫的年轻女子。因为光线很暗,看不太真切容貌,那女子见有人来也不意外,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曲着腿靠坐在墙角,直直的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她听到牢房的门又开了,透过窗户她往外看,原来是牢头开始从甲一室发饭。那牢头抬着两个大桶。一个桶里装的是窝头,另一个桶里则看着像是汤粥一类的,因为她看到每到一间囚室门口,他用勺子舀出一勺倒到里面去。 “董哥哥,今天给奴家两个窝头吧,昨儿夜里奴家真的累坏了,今天若是不多吃点,晚上怎好有力气服侍。”一个女人谄媚的声音响起,那声音甜腻的激得陈江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董大吉见她摸样乖顺,昨夜又伺候的极为妥帖,他露出了一口大黄牙,笑着说道,“好,这回少不了你的。”说着将勺子插到底,给她舀了稠稠的一碗粥,又给她塞了两个窝头,待收回手之前还不忘往她怀里摸一把,揩了油才哼着小曲离去。 待他一个个发下去,转眼就到了陈江冉旁边的囚室门口。不过他却是没有给那女子发什么吃食。不听话的女人就该饿着。 原也是个烈性子,但看她梳着姑娘家的发饰,寻思是个雏儿,没经历人事,面皮子薄,怎肯轻易将身子交出去。他还耐着性子好生的哄了两日。 昨儿夜里本想让这新来的娘们好好伺候一番,没想到她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馋她身子馋的紧,实在等不得了,着实使了些手段才得了手。不过待入了巷,他的脸面就不好了。 以为是个雏儿呢,原来是个破鞋,装什么忠贞烈女,还梳着姑娘家的发饰欺瞒人,得亏他久经床场,经验十足,不然真叫她糊弄过去了。 他被骗了,本来就败了兴致,得手后那女人就跟只死鱼一样躺着一动不动,他顿觉没意思极了,提起裤子就去找前头那间里的那个小妖精这才疏解了。 他让这女人骗了,如今正在气头上,不得饿她两天,饿得没了气性求饶了以后才好调教。 再看新来的这个娘们,一看就是个新嫁的妇人,也省得调教了。 不过经了前头这一遭,他也懒得再跟谁虚与委蛇了,来个娘们直接得手了事。 想着待会就将她就地正法,得让她多吃点有力气不是,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好心的提醒道,“小娘子,吃饭了。”他手上也没客气,直接给她舀了一勺浓稠的粥,倒在门口的碗里,又放了一个窝头。 看对方走远了,陈江冉才走过去只捡起那个窝头,那粥她一动也没动,不是她不饿,是这碗也不知道是谁用过的,碗边上灰渍看着已经包浆了,一看就是好久没洗过的样子,这叫人如何入得了口~ 旁边那年轻女子见陈江冉只拿了个窝头,并没有动那粥,她舔了舔发干的唇忍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这位娘子,你的粥还喝吗?若是不喝能不能匀给我些?”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像是失水所致。 陈江冉自是不吃的。她直接将那碗粥送到了那姑娘手中,见她道了声谢就狼吞虎咽的喝起来。看来是饿了好几顿了,见刚才牢头那没好气的样子,应该是将他得罪狠了,要惩罚惩罚她。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啃着手里发干的窝头,往下咽都有些剌嗓子。她心想也不知道夫君在哪里,知道她被抓了吗?能不能救她逃出这牢笼。 夏日烈日炎炎,太阳炙烤着大地,本应该蝉鸣不断,许是因为太热了,连知了声都少的可怜。 此时正值未时,当官的都还躲在家里呼呼大睡。这个时辰,当官的都不在,下面的人更是松散的不行,不是出去吃酒捞肉了,就是不知道躲哪儿睡大觉了。 只有董牢头睡不着,为什么睡不着,他兴奋呀,一想到长得这么带劲儿的女人一会儿要躺在自己身下,他心里就火热的不行,还能睡着? 见时辰差不多了,他就将女监的牢门从里面上了锁,以确保他成就好事的时候无人来打扰。 等锁好了,他又拿着一串钥匙大摇大摆的来到陈江冉的牢室前将那铜锁打开,推门一看,这妇人正窝在最里面的角落呢。 他搓搓双手,掩住眼里的兴奋,努力让自己威严一些,他指了指陈江冉说道,“你~出来。” 见牢头这个时候叫她,她有些不明就里,但是还是跟着走过去。她的脚下还带着刚入牢房时被扣上的脚链。走起来锁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不知官爷有何吩咐?”陈江冉先一步问道。她总觉得这牢头有些不怀好意。 那牢头见她过来,面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孺子可教也!若是个知情识趣儿的,看在她的长相的份上,他也不嫌弃她是个嫁过人的了。 他让陈江冉跟上,他都在前面,引着她去到女监最里面的屋子。还未进那屋子,从外面往里看,陈江冉就觉得里面在冒着幽幽的蓝光,着实有些瘆人。 待跟着牢头进去,屋里的景象更是让人头皮发麻。只见屋内四周都是刑具。就连墙壁上都挂满了形形色色的铁链、铁环、铁锁等等,看得让人不寒而栗。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屋内的一角还放置着一张钉床,钉子长短不一,但是若是人躺下去,定会扎成个筛子。 透过天光她甚至还窥见了钉子上已经暗沉的血迹。虽然血迹早已干涸许久,但是可以想见当时躺下去的人其状有多么凄惨。 “怎么样,娘子,对这些刑具满意吧。想不想试试效果如何?”那董牢头半是威胁的看过来。 “你,你想干什么?我还没有过堂审,你不能用私刑。” “我能干什么,如果娘子乖乖从了我,自然什么事儿都没有,娘子细皮嫩肉的,我也不想娘子吃苦是不是。若是我想做点什么,这些刑具里多的是表面看不出来什么的,怎么是用私刑呢!”他说着拍了拍手边立在地上的一个大物事,她定睛一看,这不是传说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木驴吗?木驴背上的突出的机关对受刑者来说简直生不如死,同时极为侮辱。 见她怔住了,他不免又得意几分,一边宽解裤腰带,一边又敲打道,“娘子莫要做无谓的反抗,你可知,爷管着这女监十几年,只要进来的,爷想睡哪个,哪个没跟爷睡过?你乖乖的,爷一会多疼疼你。” 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只要进来的,但凡有点姿色的,都被他奸污了?见她面上惊疑不信,他感觉受到了质疑,这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地方,怎容质疑,于是立刻自证起来,“怎么你这是不信爷的本事?那爷就给你露一手。” 他说着就挥出食指和中指向着陈江冉的耳垂下颈部挥去,那手法极快,让人躲闪不得。陈江冉一下就中招倒地不起。 她知道他是点在自己的风眠穴上了,这处穴位极为难找,位于在翳风穴与风池穴连线之中点处。点上后人会处于一种半昏厥状态,只能任人施为。至此她才明白为什么那些女人会都束手就擒,无一幸免。这牢头会使这一手功夫出神入化,一般女人怎能躲得了。就是她,看出了他的门道,又有什么用。还不是顷刻间就被对方拿住了。 有这等美艳横陈在前,董大力怎能把持的住,猴儿急的就伸出手去解躺在地上女人的束腰~~ 第239章 报仇雪恨 可刚碰到那束腰就听…… 可刚碰到那束腰就听到牢房门因被人晃动, 铜锁与大门碰撞的金鸣声。他赶紧将她拖回囚室,又锁上囚室的门。还没等他回身,只听“砰”的一声, 那牢房的大门就被人撞开了。 这可是关押犯人的监所大门,门用金属包边,厚重无比, 平时推开关上门都得使把子力气,董大力下意识的以为是有人要劫狱。可开门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 以及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其中就有管着这座牢狱的典狱长。 只见他并未因那壮汉撞开门而责骂对方,反是对身边一个威严的中年人陪着小心。 “做什么从里面反锁了?”典狱长低声斥责董大力。 “小的~小的~”他脑子转的很快, 随即羞愧的说道,“小的昨儿夜里值了夜, 今天白日该与小的换班的李为家里有事, 小的没休息好, 晌午实在太困, 想找个地方眯一会, 又怕被上官抓住说小的偷懒,所以才从里面反锁起来了睡了会儿。” 他这样说,让人不得不信, 毕竟没有人会主动坦白自己偷懒。又配上老实巴交的样子, 这还有假? 于是典狱长呵责道, “终归还是偷懒,罚你半个月的俸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让我知道你再偷懒, 就滚回家去,别再来了。” 听得这句话他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面上诚惶诚恐的回道,“小的不敢了,绝对不会有下回。” “今儿一早被押解回来的妇人让你关哪儿了?还不速速领我们过去?” 一听是找那妇人的,董大力心里就暗恨,若是成就好事,倒还罢了,他手里拿捏着这女人的短处,想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不敢翻出什么浪花儿来。可现在嘛,那女人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看这架势,还是他吃罪不起的。谁能想到呢,看那女人穿着也不甚华丽,以为就是普通人家,再加上这处监所关押的可都是重刑犯,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 如今他只能祈求那女人别说什么对他不利的话来。看着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用一双要吃人的眼神看着他,他就浑身发毛,心里止不住的打鼓,面上强自镇定,殷勤的在前面领路,“在癸十室,小的这就去开门。”说着一边转身走过去,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手上有些颤抖的去开门。 许是心里害怕,手抖得更厉害了,那锁跟不听使唤一样,就是插不进去,见他这么墨迹,那壮汉直接夺过钥匙开了门就冲进去。岳展一进去就见陈江冉坐在墙角,他焦急的扑过去,抓着她的双臂上上下下的看看,“江冉你怎么样?没事吧!” “相公我没事。”她眼角沁出泪花,还好他来了,没有迟一步。跟在后面的董大力眼睛都看直了,他明明给她点了风眠穴。他这处穴位没有半个时辰可解不开。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妇人是怎么解开的。 他的心里掀起来滔天巨浪,害怕她第一时间揭发他,他低着头,将自己缩在人群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陈江冉看到混在人群里的董牢头,她没有揭发他,她手里无凭无据,揭发他自己要被泼一身脏水倒还罢了,连累夫君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是她不想看到的,毕竟他已经为她牺牲这么多了,她不能让他再因她丢脸。 见她无事,岳展这才扶着陈江冉往外走。 邓知州斥责起旁边的王典狱,“糊涂东西,你是吃干饭的,让你抓人你就抓人,这是我弟妹,她没作奸犯科,你不调查清楚就抓人,我看你这官儿是不想当了。” “知州大人说的是,是下官办事不利。下官一定谨记教训,绝无下回。”王典狱能说什么,除了认罪还能跟上官掰扯是刘同知下的令吗?这个知州大人想必已经查到了。 得了王典狱的这句话,邓知州面上才好看不少,他对陈江冉保证道,“让弟妹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做主,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陈江冉还没说话,栅栏那边那年轻的女子一听对方是知州大人,就冲到栅栏旁,跪下磕头道,“求知州大人为民女做主,民女是冤枉的。” 她这一声喊不要紧,吓得董大力差点尿裤子,这娘们看着豁出去不要命的架势莫不是要将他捅出来?他此刻大气都不敢喘了,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那王典狱心里也直骂娘,一个两个都喊冤,都抓错人了,他项上的乌纱帽还能不能保得住啊?这是要让他自挂东南墙呀! 只听那女子泣血的哭诉道,“民女原是百酿楼东家的独女,民女家的百酿楼被袁家霸占,祖传的酿酒方子也不知所踪,民女去袁家理论,却被袁家的独子袁东宁设计奸污,并伙同官兵将民女押到牢狱关押起来。民女冤枉,民女至今不知犯了大魏律例哪一条,被迫害至此。求大人为民女做主。”语罢,她连连磕头,直磕得额头上青紫一片。 袁东宁,袁东宁,又是袁东宁。邓知州扶着额头,此时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岂有此理,这贼子简直无法无天了,再不处理,就要发展成蕲州一害了。 “将刘同知给我传来,既然都是他下令抓的人,我倒要听听他是依据大魏律的哪条规定抓的人。” 蕲州署衙内 刘同知擦着汗,快速走到署衙内的大堂上。只见大堂上邓大人早已经等候多时了,他此时一边听着下面那苦主诉说,一边面色不善的看着他,直看得刘翱心里发毛。 原来那跪着的女子唤名翟霜,是蕲州百酿楼掌柜的独女。百酿楼在蕲州也是响当当的酒楼。最出名的是她家的百酿酒,历经七代传承改良,到了翟霜这一代,那酒酒香浓郁,绵厚醇香,在蕲州有有“仙饮佳酿”的美称。 因为有这好酒坐镇,百酿楼生意好得不得了,天天人满为患,日进斗金。更扎眼的是到了翟霜这一代,翟家就翟霜这个女儿。 这谁要是娶了翟家的女儿岂不是迎了个财神娘娘进门嘛!所以这几年翟家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这些来求亲的人家里就有袁家,袁家本在蕲州开了家小饭馆。后来女儿成了刘同知的填房,借着女儿的关系,家里才发迹的。 袁家的袁东宁本就不学无术,名声不好,作为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哪个愿意将女儿嫁给这样烂泥扶不上墙的货。再加上依着翟霜父亲的意思是招个上门女婿,让翟家酒不至于姓了别家。所以就拒绝了袁家。 也是从那儿开始,两家结下了梁子。事情的起因是翟霜旁的人没看上,偏偏看中了在他家新来的厨子吴敬。 被翟父知道后,直接将那吴敬辞了去。他虽然招上门女婿,但也不至于这么低嫁。他家在蕲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让人家知道女儿嫁给个厨子,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后头吴敬哄骗着翟霜,让她跟他私奔,等过几个月回来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她爹不同意也得同意。 于是她就昏了头跟着那人远走他乡。过了两个月,吴敬觉得差不多了,才带着翟霜回来,结果发现百酿楼的牌子都被摘了,换成了醉香楼,连店里的东家都换了。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们出走的这几个月,翟霜父亲被翟霜离家出走气得缠绵病榻。正因为是心头宝,才最戳心窝子,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袁家就是这个时候拿着一张十万两的借据来翟家要求翟母偿还。她自然不相信是真的,她家里守着酒方卖的酒从来供不应求,哪里会缺银子。可那袁家言之凿凿,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还有翟父的签字画押。 翟母本就因女儿离家出走伤怀,又骤然失了丈夫,如今又有闹市的上门,她一个闺阁妇人哪里见过这么个阵仗。本以为报官,官府自然会秉公处理。结果去官府后,酒楼多年的掌柜作证她相公签了借据。最后官府判了袁家赢了官司,翟家拿不出银子只能用宅院跟酒楼抵债,最后翟母重重打击下郁郁而终。 等翟霜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窘境,那吴敬本就是想贪翟家的酒楼,如今翟家的房子、酒楼都没了,他恨得将她毒打一顿,将气统统撒在她身上。她才看清他的真面目,只是说什么都晚了。 夜里他喝醉回来,满嘴胡话,骂骂咧咧的,起初她没认真听,后来他骂完她家又开始骂袁家。甚至还说可恨袁家不是个东西,他本是袁家的厨子,袁家酒楼的二掌柜跟他说只要成了翟家的女婿以后不得吃香的喝辣的,他如今成了货真价实的女婿了,袁家倒来了个釜底抽薪,直接将翟家吞了去。 听了这话她手里盛着解酒汤的碗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她终于明白从始至终这就是袁家针对他们翟家的局,她就是那个引子,他们目的就是夺他们翟家的酒楼和酿酒方子。 一瞬间头晕目眩,归根结底若不是自己与人私奔,父母就不会早逝,后悔,愤恨种种情绪撕扯着她,她哭了半宿。 后半夜就发起高热,整个人烧得人事不知。等再醒来身边早已没了吴敬的身影,就连铜板都没剩下一个。原来那人趁着她生病将她手里剩余的银钱,统统划拉走了,没管她的死活。 等她好不容易退了烧,捡回条命来,她气不过去袁家理论,却被袁东宁又欺辱了,不仅奸污了她,见她吵闹不休还让官府的人将她抓进大牢。 邓知州听完翟霜的叙述,将翟霜父亲借款一案的案卷调来,审查一番后发现人证物证俱在,而且最不利的是翟父已死,死人怎么为自己分辩,这就很难翻案了。 只能先审理袁东宁奸污罪是否属实。此时袁东宁已经被官差押来,虽然伤到头了,但关键时候可不糊涂,矢口否认自己奸污翟霜。只承认她私闯民宅,他报案,让官府的人来将她带走。 翟霜没有证据,事发在袁府时在场的证人也皆是袁府下人,他们拿着袁家的月例银子,自不会砸自己的饭碗。所以奸污罪也无法定罪。此时翟霜听到这个结果,她跪在那里,低着头,无人看到她双眼泣血,眼里的怒火似要将她燃烧殆尽。 不过袁东宁虽然好命逃了奸污罪,对陈江冉犯的罪却逃脱不得,皆因事发于夜晚闹市之中,有多位人证,所以邓知州依据大魏律判他杖刑三十,即刻行刑。 邓知州一声令下,两边的差役就将袁东宁架到长凳上,开始施刑。那袁东宁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哪里受的过这等皮肉之苦,行刑之时疼得哀嚎连连。 等三十杖下来,人被打得如丧家之犬般狼狈,喊的声音都嘶哑了。不过在刘同知心里这样的结果已经极好了。刚刚若是奸污罪成立,那最少也得判流放。更遑论对方还告袁家侵吞他家财产。若是被她告成功了,袁家可不就倒了。他现在心里也万分后悔自己怎么这么短视,娶了个商户女。 商人重利,只看中眼前利益。再依着他对岳丈的了解,这事八成就是他做的。 唉,怪谁呢,只能怪自己当时被那袁氏长相身段迷晕了头。如今嘛,只能赶紧先把自己屁股上的屎擦干净再说。 果然邓知州在袁东宁行刑后就问讯了他。他只推说翟霜案是她私闯民宅,在袁家大闹,袁家报官,才将她缉拿归案。 至于为何将陈江冉抓起来,刘同知辩称袁家告她夫君故意伤人,官府自是要拿人择日审问。可巧她夫君不在,而陈氏虽不是加害人但与此案有重大干系所以唤来。 这两起案子都还没有定论,准备择日升堂审理,让真相大白。只是他的身份总要避嫌,本想着呈报上去,审案人员由知州大人定夺,如今由知州大人亲自此案审理正该如此。说着又不忘拍了邓知州几句明察秋毫的彩虹屁。 不愧是行走官场多年的老泥鳅,当真是滑不溜手。再说同知好歹是五品官,邓知州若是想处置他,必得由刺史出面,刺史有监察百官之权。而据他所知,这刘翱与刺史私下关系匪浅。一时之间邓知州还真奈何不了他。 从始至终岳展就在旁边安静的看着,结果与他预期相差甚远。那袁东宁听着叫声凄惨,可打那三十板子有什么用,等他好了,还不是一样会继续祸害良家妇女。 自来律法就是这样,看着公正严明,伸张正义,但也只是相对的。他有邓知州帮助又如何,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只伤了对方的皮毛。他都这样,那普通百姓呢,岂不是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 他恨自己没有本事护住妻子,同时这一刻起,他对权势有了发自内心的的野望。 看着身旁娇弱的妻子,今日经了这一遭, 走了一趟天牢肯定受到了惊吓,这个蕲州署衙也不是人待的地,他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从蕲州署衙出来,那翟霜也被当堂释放。陈江冉听了她的叙述,知道她如今身无分文,物伤其类,都是女人,她也见不得她露宿街头,于是临走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等岳展带着妻子回到客栈,夜幕已经降临,她看着妻子吃完饭,躺在床上,直到听着她有节律的呼吸响起,知道她睡着了,才穿好夜行衣悄悄潜了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闭门出去后,床上的女人也睁开了双眼。 相公有他要办的事,她也有她要办的事。 她不能让那董牢头再兴风作浪,再去祸害其他妇人,她自己受过失去名节的痛苦,知女人失去贞洁只会比失去名节更痛苦。今日若是冷眼旁观,他日只会有更多的妇孺被迫害。明日他们就要离开蕲州府里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只能今夜行动。 于是她换好衣服也趁着夜色出门了。若是蕲州牢狱与其他关押重刑犯的牢狱规制一样,那这些牢头日常住的地方就在蕲州署衙后的一排低矮的平房内。 她手里有师父给的保命毒药,她都想好了,先用迷香迷晕房间内的人,再药死这个挨千刀的。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陈江冉此时打扮成中年男人的样貌,她步履匆匆的往前赶,想着要赶在夫君回来前将此事处理干净,她知道跟他说他一定会帮她做,可她不想赃了他的手。 待快到时,她看到前方有个单薄的女子身影,细看之下这不是白日见到的翟霜吗?她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暗色衣衫,头发都被拢住了,梳着一个利索的发辫。 待陈江冉走近才发现她胸前似有点点血迹,面上神情恍惚,见着来人,竟是认出了她,痴痴的道,“娘子,我杀人了,我杀了他。”陈江冉听后还有什么不懂的,拉着她冰凉的手道,“杀得好,我本也是要去除了他。”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拉着她赶紧往回走,得尽快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两人悄声来到陈江冉租住的客栈。此时是一夜当中人最困乏的时候,店小二早已经窝在软榻上打起了呼噜。 陈江冉带她回到房间,给她换了一身自己的一道衣衫,又给她重新梳好头发。待收拾妥当,那翟霜泪眼婆娑的看着她轻声说道,“娘子,我能跟你走吗?” “好~” 另一边岳展此时已经在袁家找到了袁东宁的卧房。夏日窗户正半开着,他悄然从窗户上翻进去,看到床上趴着睡的那人,不是袁东宁是谁,他屁股被打开了花,自然只能趴着睡。怕他睡不死,他又用手砍了一下他的颈部,让他昏死过去。这才双手放在他的腰间,只听咔嚓一声,是骨裂的声音。 这下好了,以后瘫在床上就不会出去祸害良家妇女了~ 待悄悄潜回客栈,看着床上妻子的睡颜,他长舒了一口气,换回衣服,将她揽在怀里,才踏实的沉沉的睡去~ 第240章 遇滇贼 这日清晨,他们吃了饭…… 这日清晨, 他们吃了饭就准备离开蕲州府。待走到他们的马车前,岳展面上迟疑了一下,见妻子面色如常, 朝他点点头。他心下了然,他能发现车上有人,妻子以前连他都能发现, 怎会发现不了,看样子是她安排的。于是装作无事般,扶着她上车, 果然见了马车内的翟霜。 待到出城门时,发现城门处官兵比进城时候多了,而且检查得更严。 今日刚好带队巡察的城门官是昨日站在邓知州旁的署官。岳展掀开车帘出去, 跟对方打招呼,顺便问起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那邱署官叹了一口气道, “别提了, 昨晚上发生了一起恶性行凶案, 在牢狱后的矮房里死了一个牢头, 大人知道颇为生气, 现在正全城戒严,搜查可疑人员呢!” 岳展心下了然,那署官也是个上道的, 对着搜查的吏员道, “这位是即将赴任山洼县县令的岳大人, 还不速速放行。” 那检查的官兵自是无有不从,纷纷让行。岳展得了方便,与那署官拱手道别。 待掀开车帘看向陈江冉身后翟霜,她双臂抖得不行, 这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得亏昨儿见了那城门官,今日卖了他个面子不检查就放行了。若是让官兵看到,肯定生疑。 翟霜她也不想这么没出息,可她长这么大连只鸡都不敢杀,当时杀人时是一时激愤,过后心里不后怕是假的。她也怕自己连累了陈江冉夫妻。好在现在有惊无险的出了蕲州府。 袁府内 清晨清醒来的袁东宁,感觉自己下半身比昨儿更疼了,一动那股疼痛就直冲他的天灵盖。疼得他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 袁夫人来一看儿子这个样子,赶紧又去请大夫,昨儿大夫诊治的时候说了这伤看着厉害,其实都只是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 为什么会这么轻呢,原来行杖刑的那两个小吏都知道他是刘同知道的小舅子,哪个敢真下死力气。这行杖刑里面的门道多着呢,有打得看上去没事,实际伤筋动骨的打法。也有的打得是看上去厉害,实际只伤了一点皮肉,比如袁东宁。 那大夫一大早又被叫来,寻思昨儿不是看完诊,拿了药了吗?怎么又让他过来了。结果一来就看到趴在床上疼得涕泪横流的袁公子,模样看着比昨儿日惨多了。 他赶紧放下药箱,给他看伤。看着伤还是跟昨日一样,结果上手一摸,不对啊,盆骨怎么碎了??? 明明昨儿他来看诊的时候,没伤着骨头,怎么仅仅过去了一夜,盆骨就碎了? 那大夫当场出了一脑门的汗,这盆骨碎了,那这袁公子岂不是以后都要瘫痪在床了,他觑了一旁身边焦急等待的袁夫人,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再加上他昨儿已经说了袁公子没事,今天可怎么圆回来哟? 于是大夫只推说自己才疏学浅,让他们还是请个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吧! 袁夫人只好又请了蕲州治跌打损伤最出名的大夫来诊治,结果诊断出来的结果犹如晴天霹雳:她儿子的盆骨碎了,即便好了以后也站不起来了,而且还会影响子嗣。 知道这个结果,袁府上空就像被蒙在巨大的阴影里一样,相比于瘫痪在床,真正让袁父痛心的是再无子嗣承袭。要知道袁家这一代可就袁东宁这一根独苗苗。这不就相当于绝了袁家的后嘛! 对于始作俑者邓知州,袁父恨得牙痒痒,又深恨女婿当时在场却不阻止,唯一忘了是他平日里有失管教,致儿子铸成大错。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袁东宁瘫痪的消息不胫而走,百姓们早都忍他许久,只是碍于背后刘同知的官威,如今知道这个结果无不拍手称快,当真是大快人心。大家一打听知道是邓知州断的案,一时之间邓知州的官声比往日又更上了一层楼了~ 这些好戏岳展他们是看不多了,他们一直往西南赶路。路上休息的时候,趁着相公去捕猎,陈江冉问起身边的翟霜,她今日面上已不像第一天见她时那样憔悴,精神好了很多,“那夜天那么黑,我又易了容,你怎么认出我的?” 这个问题她想了好几天,怎么也想不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竟叫她瞧出了破绽。 她坦诚的说道,“娘子的扮相并没有破绽,是那夜的风,让奴婢闻到了娘子身上的花香。跟在牢房里闻到的是一个味道。 奴婢家祖上就是酿酒的,酿酒最考验的是嗅觉和味觉,许是天生就是端这一碗饭的,奴婢的嗅觉跟味觉打小就比一般人灵敏。” 原来如此,她还道是她的装扮泄了密,原来竟是因为熏香。前段时间他们路上看到几棵栀子树。当时花开的正好,她闲来无聊,就采了一些,晒干,制成香包,挂在身上。那夜她确实摘了身上的香包,可是佩戴日久,身上也沾染了香包的气味。这味道淡的几不可闻,若不是碰到恰好嗅觉灵敏的翟霜,一二般的人还真闻不到。 明白了怎么回事的陈江冉,拍拍她的手道,“你莫要自称奴婢,你又没有卖身,你是个自有人。” 岂料翟霜摇摇头道,眼底有了泪意,“娘子,那晚我本想杀了人就自行了断的。只是不想跟那烂人死在一处才出来的。” 她对不起父母,让父母含恨而终。自知罪孽深重,她想报仇,又报不了仇,只能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只受一点皮肉之苦就逃脱了律法的惩戒,这么没用的自己,有何面目偷生在世间。不过临死她也要拉上欺辱她的牢头,不让他再去霍霍其他女子。 “若不是遇到娘子你,我早就自裁了。怎么还能见到今日的太阳。”她抬头看着此时盛夏的烈日,只有这炎炎日光才能驱赶她内心的阴霾。 “你莫要想不开,须知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有你活下去,才有机会洗清父母受的冤屈,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将翟家酒传承下去。” “可是娘子,我真的能做到到吗?”她觉得好难,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是天堑。 陈江冉看她这样,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也是如她现在这样,觉得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于是她讲起自己的经历,翟霜听了惊讶连连,原来这样明媚大方的女子一路走来也不比她容易,她做到了,那么她呢? 一瞬家,她升起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拼尽十二万分的努力,一点点的积蓄力量,在别人看来是螳臂当车也好,是自不量力也罢,她一定要洗净翟家的冤屈,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百年后才有面目见地下的父母。 都说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来日尤未可知也~ 在陈江冉的坚持下,最后两人没有主仆相称,而是以姐妹相称,对外翟霜就是她娘家的表妹。 马车经过短暂的休息后,继续往西南方向走,只是越往西南走,肉眼可见的越荒凉。 待马车行驶到沂山县时,岳展目之所及都是荒了的土地。他们走进一个村落,想讨口水喝,结果十室九空。 遇到一个在路边抽着旱烟的老汉,岳展刚要走过去,那老汉就吓得连连后退,要关上院门,岳展连忙解释道,“大伯,我们是路过这里,只想讨口水喝,没有恶意。” 那老汉上下打量他几眼,看着他不像坏人,又看到马车上下来两个年轻的女子,这才放下警惕,去给他们倒水。 “老伯,我怎么看着村里人这么少,都迁走了吗?”岳展边接过水边问道。 那满脸皱纹的老汉,向下扯了扯嘴角,吸了一口旱烟,吐出来,看着那烟雾袅袅,重重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唉,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一到成熟的时候就眼睁睁的看着被那边的强盗抢走,这样的地界怎么敢种地,种不了地怎么留得住人? 年轻劳力,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年纪大的,故土难离的老家伙,活一天是一天了喽。” 他所说的强盗应该是滇国人吧。这也能猜到,毕竟两国交界处,常有摩擦,有人浑水摸鱼,所以抢掠事件频发。这样的环境百姓怎能安居乐业,即便跑了也不能苛责他们。 因为就连沂山县的县令都吓跑了,更何况平头百姓呢!指望他们坚守家园,那家人的安危谁给他们保证? 只听老汉又说道,“其实不独我们这里,周边的县也都这样,你们别不信,我小儿子是个货郎,以前没少走街串巷,周边的县都让他跑遍了,他回来跟我说的,千真万确。” 他这话一说出口,岳展的心就沉到了谷底。想必山洼县也好不了哪里去,人口流失严重,积贫积弱,还有强国在一旁虎视眈眈,枕戈待旦,他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烂的摊子吗? 若是普通人一想到遇到滇贼,就吓得不轻。而老人如此淡定,想必也是存了死志,才会这样坦荡。 挥别老人家,他们继续前行,马车要经过沂山县县城才能到山洼县。路上不断有车马超过他们,疾驰而去。有人还好心的提醒他们快些赶路,后面有流窜的滇贼。岳展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自然不能主动找茬。只能先赶路再说。于是也埋头赶路。 待到中午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县城。沂山县的县城倒是繁华了一些,不过也是相对于下面的乡来说的,跟大魏大多地方的县城是没法比的,几条主干大街上人影都不多。 他们选了一个面馆,打算吃碗面再上路。坐下要了四碗面,正等着的功夫,外面就嚷起来了,“滇贼来了~滇贼来了”,店里的客人一听立时四散而去,就连店小二都不知道窝哪儿藏好了。 留下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们四人,岳展气得啪的一声将筷子掷在桌上,还让不让人吃顿饭了,赶猪赶羊都不带这么赶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0-250 第241章 血剑封喉 听着外面哀嚎连连,…… 听着外面哀嚎连连, 岳展让洪涛护好陈江冉跟翟霜,他要出去看看。 洪涛长得人高马大,本身就有把子力气。 自从来到岳家以后, 这些年下来,也学了些武艺傍身,看顾他们自不在话下。 他出去后让洪涛将面馆的门反锁, 用木板撑住了。自己则去到大街上。此时街道上的人更少了,两边的商铺纷纷关上门闭门谢客。整条大街看着凋敝不已。 有那行人往他这边奔来,形容狼狈, 有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见岳展往反方向走,那人先是跑过去以后, 许是良心难安,又折返回来焦急的喊道, “兄台快跑吧, 后面有滇贼。你再往前走可是要送死。”他话音刚落, 他口中的滇贼已然快马到了眼前。 那青年男人看着转眼就到了眼前的滇贼吓得两腿不停的打摆子, 面上欲哭无泪。唉~谁叫他梁栋是个烂好心, 不提醒一二,良心过不去,看看, 为这个, 命都要交代到这里了~ 岳展见对方一行六人, 穿着看着似是大魏百姓的打扮,可皮肤比大魏百姓略黑。其中三个人的马背后都趴着女人。这几个女子被缚住,都吓得脸色蜡黄,面无人色, 跟待宰的羔羊一样无助。 最令人注意的是他们这些人人手都配着长刀。刀上还沾染了斑斑血迹。可以想见这一路上杀人越货的事儿没少干。 而据他所知,在这个时代,武器是稀有管制的,都集中在军队,普通老百姓有的连铁镐,铁扒犁都没有。 这么一看,能配上长刀那就不是普通的滇民,而是官兵。 只听骑在最前面的贼首剑指给岳展报信的青年叫嚣道,“滇贼?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这样叫你爷爷?看清楚了,爷可是正儿八经的大魏人。”他说自己是大魏人,可一出口就是不打自招,光这一口带着异域的口音就出卖了他。 “是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爷是大魏人,爷是大魏人。”那青年是个奉行好似不如赖活着的,又会顺杆儿爬,闻言赶紧奉承。 “现在认出来晚了,若是想留下一条命,也不是不可以”,他拍了拍身后趴在马背上女人的屁股,“若是你带爷去找县里最俊的妞儿,爷许会饶你一命,当然要是能献出自家的婆娘活着妹子爷也不嫌弃~哈哈~” 被拍打的女人欲羞欲死,因嘴里被堵了布子,喊也喊不出来,只挣扎了一下身子,双眼擒泪绝望的看向地面。 那青年一听,不知道是不是被戳中了痛处,面上一凛,咬牙切齿的道“我呸,你这个有娘生没爹养、没有人伦的狗东西。滇贼,滇狗,滇畜牲~” 那一马当先坐在最前面人听了,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驾着马儿,挥动长刀就要直取这青年的项上人头。 就在那刀离着青年还有三寸时,却怎么也挥不下去了,因为他的长刀被人用九节鞭勾住了。 那被阻止的人抬眼看向使出九节鞭的岳展,眼中杀气腾腾,半路咋杀出个程咬金来。他反手长刀挥向岳展,先杀了这个找死的。 可他刚要挥过去,手中的长刀就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拽得了出去。他自己也被那力道裹挟着掉下马来,摔了个狗啃屎。更悲催的是他这一掉马,把马惊着了,那马瞬间抬起前蹄就踩踏上去。这一下就把趴在地上的带头滇贼踏得喷了一口老血,可见伤得不轻。 “大哥~”“大哥~” 旁边几人纷纷下马,下去查看,一人将那受惊的马牵好,另外两人去将地上的人扶起。那人嘴角带血,面上蜡黄,疼得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 岳展本来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孰料,那青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的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跑啊,等着阎王殿的小鬼来请呀!” 他寻思趁着他们不察赶紧跑吧,他看岳展这样寻思这壮汉估计空有一身蛮力,真要跟他们拼杀起来,人家人多势众,肯定要吃亏。 不过想象是很美好的,还没等他们动作呢,那滇贼头子的手有些哆嗦的指向岳展他们,痛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旁边一个瘦高个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大,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取他狗命来。”到这时候,这瘦高个也跟刚刚那青年一样,以为岳展是个蛮牛。因为以他多次烧杀抢掠的经验,大魏人的武功都上不得台面。之前与他们较量的官兵都是虾兵蟹将,普通人更不用提了。所以还没较量,心里就起了轻视之心。 他说完就抓着长刀磨刀霍霍的往岳展跟那青年的方向走去,那长刀的刀尖划过地面,响起了一阵金鸣之声。 在岳展身旁的青年听得这声音,就头皮发麻,脖子凉飕飕的,感觉一会儿头跟身子就要分家了,惊恐的他连连后退,退到墙边。岳展就一动不动看着他走来,因为他没有退后,所以自然的他就成了对方攻击的首要目标。 那滇人看他不仅不退后,一只手还拿着从他老大那夺来的长刀,嘴角一扯,露出嗤笑的表情,这是要跟他抗衡一二? “跳梁小丑!”显然这句话是说的岳展。这是他在大魏刚学的新词儿。 “活得不耐烦了,爷爷就送你一程。”话音刚落,那长刀就朝着岳展门面袭去,岳展抬手便用左手的长刀一挡,趁对方没撤回攻势的间隙,一脚踢在对方的胸口上, 这一脚可不要紧,众人都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而且那人直接连人带刀被踢飞出去十几米远,再哐当一声落地,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可轻不了。 果然就见他蜷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站在岳展后面的青年,此时也是惊讶连连,这壮汉别看最大的优点就是有把子力气。不过不是有种说法叫一力降十会吗?看他刚刚就是那样,那滇人还没怎么施展呢,就叫他踢飞出去。可没等他为岳展拍手叫好,他抬眼看到对面,就见剩下的四人纷纷举着长刀包抄过来。 完蛋!一个一个打多少还有些胜算。这四个一起上,拼的就是武艺了。而且他看着其中有一个人目光竟是越过壮汉落在了他身上。被这目光一盯,他仿佛置身于冰窖,冷气从四面八方扑来,直冷到他的骨髓。 这人~这人是要来杀他的呀!他靠在墙壁上,退无可退,恨不能用手掏出一个洞来钻进去。 他如何不知这些滇人就是滇国的士兵假扮,而且因为常年在大魏边境烧杀抢掠,这些人武艺不仅一点没落下,还都精进不少,而且还都没有花架子,使的都是直取人性命的招式。 看来今日要死在这里了。他见那壮汉向他左前方走了一步,这是发现那边的人要杀他? 他抬眼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壮汉,他此刻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要保护他? 也罢,自己因为刚刚折返回来告知他后面有滇贼,才走不了的。如今虽然要死在这里,也不后悔。因为这人知恩图报,关键时候没丢下他跑了,还将他护在身后保护他,就冲这一点儿,他死了也不委屈了。 这样想着,心里的惧意好像少了不少。就在他要坦然赴死的时候,四个滇贼也到了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 像是配合好的一样,只见他们同时发力,一齐冲这边砍来。电石火花间,站在后面的梁栋就见前面的壮汉已然飞身出去,将长刀舞起来,只一个横扫千军,长刀瞬间扫过四人,那四人原本还在动作着,俱是站在那里不动了,只捂着各自的脖子不可置信的看向岳展。 怎么回事,明明还没怎么出招,就觉得眼前一花,再想提刀看人就觉得脖子生疼,动弹不得。 那四人随后接连倒地,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纷纷咽了气。眼睛还都睁的大大的,这是死不瞑目,因为到死都不明白对方是这么做的,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被对方割了喉。 站在岳展后面的梁栋此刻眼珠子都快被闪的掉出来了。这人~这人绝对是个武林高手,他看的真真的,一剑封喉啊,以一敌四,四人俱是同时被一剑封喉。 原当这人只是有把子蛮力,没想到人家是高手。他现在佩服的对方五体投地,同时看到他刀尖滴答的血珠子,内心又胆寒不已。 这人是什么身份,他是沂山县人,确定沂山县没有出过这等人物。他能杀滇狗证明也不是敌国人。看他杀人的本事,莫非是个土匪头子? 第242章 抵达 此刻梁栋心里百转千回,…… 此刻梁栋心里百转千回, 但现在显然不是寒暄的好时候,地上躺着一地的尸首,马背上还有几个被缚的女人。这几个女人一见贼人已死, 似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挣扎得更激烈了,试图让人注意马背上的她们。 她们现在急切的想下来, 因为此刻趴在马背上,而控马的人已死,就怕马突然跑起来, 再将她们甩下来。 岳展上前几步直接单手将这几个女人从马背上拎下来。梁栋也赶紧上前帮忙解开束在她们手腕上的绳子。这几个女人得了自由,齐齐向岳展下跪,不停地磕头, 谢恩人救命之恩。若不是岳展,她们被抢去滇国, 哪里还有命回来。 岳展连忙将她们扶起, 让她们赶紧走, 他则去掩埋尸体了。这些尸体留在这里只会对百姓造成恐慌,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等岳展处理完尸体回来, 他发现那给他报信的青年还没走,就杵在原地,貌似是在等他呢。果然见他回来那青年赶紧牵着马过来, 一脸恭敬的道, “这位好汉, 这是你缴获的马匹。”说着就要将缰绳递给他,结果被岳展推拒了。 “兄台是沂山县本地人吗?”岳展问道。 “正是。”梁栋如实答道。 “那能否麻烦兄台将这几匹马卖掉,打听一下他们伤了哪家,将这钱留作对伤者的补偿吧!”岳展看人一向很准, 依着这人不畏生死折返回来给他这个素昧谋面的人报信来看,他应该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人,断不会昧下银钱。 那青年听到岳展这样说,看岳展的眼光都变了,若说原来是佩服,那么现在看岳展就如看神佛,多了一丝神圣。“定不负卿所愿。”他郑重的说道,然后长揖到底,为那些因此受惠的人感谢他。 临别之际,梁栋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位大侠,您不是本地人吧?”刚刚还叫着好汉,如今升级成大侠,足见在梁栋心中他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对,我不是本地人。我跟娘子一行要去山洼县,刚刚多谢你为我报信。” 梁栋挠挠头,有些羞赧的道,“却是不知大侠武功了得,我这是有眼不识泰山。见了大侠我方知以前看的仙侠奇传里,侠士的武功诚不欺人也~” “兄台过誉了。”岳展心里挂念着妻子的安危,他出来这么长时间,就怕除了他碰到的这一波人外还有那浑水摸鱼的散兵在流窜作案。于是双手抱拳道,“兄台,我还有要事在身,咱们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梁栋看着岳展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这才想起来也没问大侠高姓大名,看这身本事应该是个土匪头子,可土匪也有义匪不是。看人家分文不取的样子,比那些做官的大人更让人爱戴。 他才打算牵起缰绳往马市,谁知回头打量的功夫,竟瞅见其中两匹马上竟还有包袱。他走过去解开一看,两眼瞬间被晃花了,金银玉器一大堆,在阳光的照射下,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他赶紧收住包袱口,左右看了看,刚刚被劫掠的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心想这是劫了哪家富户?真是钱帛动人心,这财宝真是考验人,考验死他了。想着刚刚锄奸安良的大侠,他梁栋虽然惜命又爱财。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也不是那等贪财的小人,既答应了大侠,那他一定说到做到。 岳展跟青年分道扬镳后,就赶紧回到了面馆。见面馆的门还被人从里挡着,他轻轻拍拍门道,“洪涛,在吗?是我,开门。” 里面的洪涛一听是大人的声音,立刻卸下板子将门打开。见他们还没有吃饭,岳展直接要去后厨给他们下碗面。 现在各家店铺都被滇匪吓破了胆了。今日肯定不营业了,从这家面馆出去,他们在县城也找不到第二家开业的饭馆。 只能用面馆的食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陈江冉看相公要去后厨,猜他要去做饭,立刻止住了他。她看相公身上有点点血迹,猜他应该是出去跟人打斗了,如今回来正该好好歇着,至于其他的活计自然由她来。翟霜见了也忙过去帮忙。岳展看着忙前忙后的几人,自己倒落个自在。 很快香喷喷的四碗面就上桌了,闻着馥郁的香气,看着色泽浓淡相宜的美食,岳展不由拇指大动,夹起面条就尝了一大口,不错,面条爽滑筋道,吃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在这热气腾腾中,他埋头吃了起来。一碗下肚,通体舒泰。其余几人也吃得干干净净。本来路上就饿得狠了,又被这一耽搁,要是碗能吃,他们能连碗都啃了。 吃饱喝足的几人留下饭钱就准备马上上路。沂山县没有县令,如今县里就乱成了一锅粥。他估计山洼县也不遑多让。虽然没有交接,但诏书已下,他如今已然是山洼县的县令,保护一县百姓的安危是他的份内之职。他得赶紧走马上任,不能让山洼县跟沂山县一样乱了方寸。 在这样的心绪驱使下,他们不自觉加快了赶路的进度,可马车轮子又突然坏了。修好马车又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等他们终于赶到山洼县县衙,已经是第二天上半晌了。 此时日头高挂,县衙门敞开着。一群鸡鸭在县衙门前撒着欢儿跑着。正看着的功夫,又有两只相携着从里面扑闪着翅膀溜达出来。 岳展看的直皱眉,堂堂的县衙大院什么时候成了养鸡养鸭场了。 他下了马车,抬脚就往里走,惊起一片鸡鸭。他避开地上的鸡屎,迂回着往县衙里走。待将大门推开,发现衙门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他大喊一声,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他看着地上逡巡过来逡巡过去的鸡鸭,突然灵机一动喊道,“有人偷鸡!” 这一喊可不要紧,立时有人急急的回道,“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哪儿来的偷鸡贼敢在这里撒野,活得不耐烦了赶偷嫩姑奶奶的鸡。” 喊完那人影才姗姗来迟。岳展就见从衙门后面冲过来一个拿着烧火棍的妇人。只见她膀大腰圆,一脸横肉,此刻因为生气,目露凶光,端的是怒目金刚。 见着岳展,那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岳展,才试探的问道,“是嫩刚刚喊的?” “对,是我喊的。”一听岳展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她的语气刁钻了不少,“俺看着嫩就像偷鸡贼!待俺数数,少了嫩得赔俺。”别看她眼睛小,看岳展的神情里流露出的全是精光。岳展秒懂了她的眼神,感情在她眼里他就是一只待宰的肥□□! 见她煞有介事的数要数。岳展摇头失笑道,“我且问你,谁允许你在县衙内养鸡了?” 那妇人一听他这样问,也是个机灵的,辩解的话张口就来,“俺啥时候在县衙养鸡了,嫩可别诬陷俺。俺的鸡笼子在县衙后头,腿长在鸡身上,它自己要跑到前面来,咋还能怨俺? 再说~嫩是啥人?嫩是县太爷吗?嫩要不是,嫩还管着俺了?就是县太爷来了,能管俺,还能管着俺的鸡了?” 说完转头继续数,结果一数出来,好家伙,少了四只鸡。这妇人叉着腰立时就要让岳展赔。 “我没偷你的鸡,自是不会赔的。”岳展背着双手一副大老爷的样子。看他这么不上道,妇人立时气得牙痒痒。 只听她恶声恶气的说道,“嫩赶紧赔,不赔一会儿俺让青天大老爷升堂,到时候可不是赔钱打板子这么简单,高低让嫩吃上几天牢饭。” “哟,你还能使唤动青天大老爷呢,升堂,赶紧升堂,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被人从门缝里看扁的某人气得指着他的脸道,“有种嫩别走,嫩等着,俺现在就去叫人。”说着拽着肥硕的屁股出去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几声脚步声疾行而来。岳展抬眼就看到几个吏员簇拥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矮瘦的头发花白的老头进到衙门内。 岳展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虽穿着七品命官的朝服,但是不太合身,有点像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他心里就有数了。 见着岳展还在,那妇人万分委屈的对着那被簇拥的人道,“就是他,刚刚就是他偷了俺的鸡。” 虽然只牵涉四只鸡,但那妇人为了不打脸,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这位所谓的青天大老爷在衙内升堂了。 “你是何人,为甚要偷她的鸡?”坐在上首的头发花白的男人直接语气不善的问道。 岳展听后不由冷哼一声,“你是审案官吗?你没审,只听她一面之词怎么就一口断定我偷了她的鸡?未免有些武断吧!” 谁料他话音刚落,那惊堂木就被重重的拍下,“我怎么审案,岂容你一介平民百姓置喙。”他语气不耐道,“再问你一遍,姓甚名谁,速速报上名来。” “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岳展就是本人。” “岳展?”那坐在上首位置的人一边琢磨一边重复道。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呀!这个名字不常见,似是在哪里听到过,是哪里呢!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得一下子从官椅上弹起来,面上极不淡定的道,“你说你是谁?” 岳展又说了一遍。那人五官像是失控了一样,嘴也有点结结巴巴的道,“你是都城派来的新任县令大人?” 他话一出口,惊得站在下首位置两边的差吏眼珠子都快逃出眼眶了~ 第243章 恩威并施 “正是在下,敢问大…… “正是在下, 敢问大人穿着七品朝服,不知是否是上一任县令呢!”岳展这样问也是明知故问,因为据岳展了解, 上一任县令因为贪污救灾钱款已经被判了斩监候。一个县里只有一个七品县令,既然不是上一任县令,那这个穿着七品朝服的人身份就存疑了。 果然听岳展这番话, 那站在上首的人,浑身有些颤抖,他强自用双手撑在案桌上, 控制着自己的平衡,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失态。 他有些底气不足的道,“下官~下官乃是山洼县的师爷, 如今代为管理一县事务。” “哦?据我说知,师爷为佐治人员, 一般无官衔职称, 我竟不知朝廷什么时候下令让师爷代为管理该由官员主持的全县事务。” “我~我是县令出事以后, 被百姓推举暂代县令一职。”他只字不敢再提“下官”两字。 “本县县丞呢?”按照惯例, 县令出事, 理应由县丞代为处理公务。 “他因为助县令贪污也已经被判了流放。” “典史呢?”一县之中,典史负责县内的监察工作,维护县内的法纪。师爷的做法本身就违法, 典史怎么能坐视不管。 师爷听到, 略显尴尬的说道, “典史~典史如今也在大牢里吃牢饭呢!”岳展听罢算是明白了。合着县令贪污救灾钱款一案,各位官吏人人有责啊!唯有师爷将自己摘出来了。是真的没同流合污还是漏网之鱼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看他长得尖嘴猴腮、一脸精明的样子,盲猜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些岗位为甚一直空缺?”据他所知,朝廷可是有候补官员, 因为岗位的不同,有世袭、军功、察举、科举、推举和考试等多种方式确保选出能够胜地方治理的官员。 那师爷苦笑着回道,“是依律补录了,只是候补官员都推说无法胜任,所以只能等新县令到任再行定夺。” 岳展一琢磨,朝廷的任命新县令的诏书已下,而其他几个岗位空缺。这个大概是上一任县官被一锅端了,震慑力过于强大。而山洼县积贫积弱,普通的官吏不仅劳心劳力没有油水,离着滇国又近,官兵若是打过来,还有随时有掉脑袋的风险,自然无人愿意走马上任。没看到旁边的沂山县县令都吓得挂印自行罢官了吗? 谁也不想接这烫手的山芋,可不就便宜了师爷。师爷也是为了薪俸才留下来被架上去了,在新任县令来之前,他暂时帮助处理县里事务。这种做法不合法但合情理。只是穿七品朝服怎么看怎么该打他板子。 师爷见岳展看他身上的朝服,他吓得一个机灵,怎么忘了这茬了。他赶紧颤颤巍巍的从堂上下来,当堂就解了朝服。跪下恭敬的双手奉上道,“这是七品朝服,小人有罪,小人逾矩了。” 一旁的肥婆娘未料到事态的发展这么魔幻,杵在那里跟石化了一样。 “这妇人是谁?”岳展接过朝服,眼睛扫过妇人低头问询道。 “是~是小人的妻子。”说着拉了拉呆愣一旁的妇人衣衫的一角,急切的道,“这是新任县令大人,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大人磕头。”一提到妻子他就头疼,因为她刚刚诬告大人偷了她四只鸡。这可比他穿大人朝服更过分了。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他还想干师爷,端这碗饭。原想着等新来大人一来一定投其所好搞好关系,没成想大人来他拍马屁还拍不上一口热乎的,倒先扣大人一脑袋屎盆子。 “你倒会审案子,嗯?” “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饶了小的这一回。” “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民妇数岔了,民妇不是故意诬陷大人的,求大人开恩。”那妇人也跟着求饶道。 岳展不理那妇人,只对师爷冷声道,“这样的冤案你断了多少?从实招来,若是有一句假话,牢狱里的饭碗本官也要让你抱上。” 那师爷一听,浑身一抖,吓得以头抢地,如实招道,“回大人的话,加上大人这一回,统共就三回。第一回是真有人偷鸡,我这婆娘尝到甜头了,后头这第二第三回,小人觉得只是几只鸡的事,就~就~”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也知道自己办的不地道。 “你们夫妻此番作为,若是依照大魏律例,一个诬告罪是跑不了的。” 一听要定罪,那妇人也不狡辩了,哭求着告饶道,“大人,民妇知罪,民妇不该贪财诬陷好人,民妇认打认罚,只求大人可怜我的两个孩子还小,民妇若是进去了,无人照拂他们。求大人莫要将民妇关押起来。” 那妇人正哭着,从外面跑进来两个总角小童,两人都穿着一色的青衣,样子也一模一样,竟是一对孪生兄弟。许是听到妇人的哭声跑来的。他们一左一右的跑到娘亲身边,拉扯着那妇人的衣裳,一个说,“娘亲,你怎么了?”另一个说,“娘亲,谁欺负你吗?我打他。” 那妇人见孩子跑来了,赶紧胡乱用袖子抹去眼泪,嘴角带笑,抚摸着小童的头发,柔声说道,“没人欺负娘,是娘刚刚被风吹迷了眼睛,你们乖乖的。”这副表情,任谁都不能将这个妇人与刚刚那个凶神恶煞的婆娘联系起来。 让孩子看到这些终归不大妥当,妇人忙打发了孩子出去玩。 见孩子们走远了,岳展才对师爷开口道,“你们夫妻二人虽然知罪,但是不能不罚,就罚师爷你一个月的俸禄,留职查看,若是让本官再查出你有贪赃枉法的罪行,就罪加一等。”他本想罚他半年的俸银的,看到他两个小儿子的穿着打扮,知道他日子过的也紧巴。再说他初来乍到,还得从师爷这里迅速获取山洼县的详情,尽快上手。 一听县令这样说,钱师爷悬着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了。他感激涕零的磕头道,“谢大人高抬贵手~谢大人体恤~。” “还有你夫人~”,一听这个,钱师爷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可知道妻子把县令得罪狠了。若是个记仇的县令,他妻子不死也得扒层皮。虽说她胖了点,但是也是他一把年纪好容易娶来的,又给自己生育了两个儿子,他能不上心吗? 只听县令大人继续道,“你夫人之前诬告他人,就罚她双倍赔偿被诬告人,还要亲自登门赔礼道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还有这满地的鸡鸭都给本官关好了,若是再将它们撒到衙门内,那就直接充公。至于这满地的屎尿也马上清理干净。 这是衙门,是官府办公的地方,不是你家的后园子!” 说完他看向那跪着的妇人,沉声道,“本官这样罚你,你可有异议?” 一听不用进牢房,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自是对岳展感恩戴德,并保证她马上去做。 一番恩威并施,师爷两口子彻底服了软。两边站着的吏员也知道了新县令眼里可揉不得沙子,面上恭敬了不少。 等衙门被清理干净,岳展带着家眷由着钱师爷领路,来到县令的官邸。这种官邸是县令在任期内居住的住所。 看着门口不显,岳展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二进院落。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去后就发现原来是别有洞天。院子里的布置和风景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假山、池塘、凉亭、游廊无一不有,房子各处雕梁画栋,巧夺天工。看着着实有些铺张浪费。 他突然想起来,上一任县令是因贪腐被革职的,这处府邸修建的这么精致,显然没少劳民伤财,倒是让他捡了个便宜。 住下的同时,岳展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为百姓做实事,让百姓安居乐业,不然自己住着始终良心难安。 安顿好家人后,由着师爷陪同下,岳展看遍了衙门的角角落落。待折返回去的路上,岳展好奇的问师爷为什么要养那么多鸡鸭。 师爷无奈的摇头道,“小人原家里也不养这些家禽的,但是无奈孩子们长身体的时候,出去想买只鸡鸭给孩子们补补身体都买不到?” “为什么买不到?”岳展不解。鸡鸭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集市上多的是人售卖。 “这大人就有所不知了。”钱师爷长叹一口气才说道,“原来这些家禽也是极好买的,可随着这些年滇国日渐强大,不断来边境骚扰,次数多了老百姓好容易养鸡鸭可不都填了那些滇贼的肚子里去了,连吃带抢的。闹得下面的老百姓不仅不养了,能跑的还都跑了,自然来县城售卖的就少了,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自己养喽~” 若是让他自己说,他也不想养这些家禽,天天打扫不说,还恁大的鸡屎味儿。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身上都染了那个味道。 虽然朝廷有令,百姓须得在原籍地生活,但是在性命攸关的情况下,只能先逃了保命要紧。 来之前岳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师爷说下面百姓被搜刮的连家禽都养不得了,情况许比自己预计的还要糟糕。 果然,待回到衙门翻阅历年卷宗,岳展发现他们山洼县全县的人口已经由二十年前的二十万人减少到如今的不足七万人口。看这个趋势,人口还会进一步流失。 他还记得他身上还有个差事:冶炼黄金然后秘密运至京城。可面对这样四面透风,几不存在的防卫,他若是一开采,有那蚊子闻着血叮上来,到时他该如何应对呢。全县七万人,除去老弱幼小以及妇孺,真正能上战场的,撑死两万人,而滇军可号称有四十万之数。这两万人就是一齐上战场还不够给滇军祭旗的。 第244章 推行新政 而今之际,是勘察金…… 而今之际, 是勘察金矿的同时,改善民生,扭转人口流失的趋势。再图稳住山洼县的防卫, 最后才是开采。他必须保证即便被滇军发现这处矿藏,他也有力量保全,绝不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现在滇国日渐昌盛, 已经对大魏虎视眈眈,这处金矿若是落入滇国手里,可谓如虎添翼, 来日必然长成庞然大物,威胁大魏的统治。 要尽快改善民生,最大的引擎就是官府的银子。银子如果不到位, 那很多政策都只能纸上谈兵。 他让师爷盘点一下县里的库银和粮仓的粮食储备,想看看县里的家底还有多少, 能拿出多少银子周转。师爷听后不由苦笑一声, “大人, 库银早就让上一任县令花的精光, 粮仓更是早已空置许久, 里面的老鼠估计都饿死了,哪里来的粮食。而且今年应该征收的赋税,早在去年就被上一任县令提前征收, 花用出去了。” 岳展一听就气得要仰倒。他见师爷面上支支吾吾的, 似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见岳展面色不好才住了口。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统统说了吧!”趁他现在肺活量还可以,省得日后知道,再被气出个好歹来。 钱师爷这才底气不足的说道, “上一任县令还以县衙的名义借了~借了县里几家富户的银子共计五千两文银。” 呵~这贪官比他这个现代穿越而来的人更懂得利用政府信用圈钱。他可真是被这位前任害惨了,如今真是兜儿比脸还干净,不仅库银空空,一上任还还倒欠五千两白银。翻遍大魏还有比他更窝囊的县令吗? 若是他身体不好,这回高低被那浑人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来。他即便有再大的本事,短时间内也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邓知州着人送来一封信,他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张五万两的银票。想必邓知州也能猜到他目前的状况。而坐在宝座上的那位估计也不想久等,也深谙欲望想取之必先与之的道理,这钱估计是皇上的私房。 不管是谁的,这五万两银票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大展拳脚了。首先 他让师爷替衙门跑一趟,先还了欠富户的五千两银子。 即便是前任闯下的祸,借来的钱款作为私用花出去了,但是他是以县衙的名义借的款,如果不填上,搭上的就是朝廷的信誉。无论何时,朝廷的信誉都无比珍贵。一旦信誉崩塌,以后推行任何政令只会事倍功半。 接着他就立刻推行劝课农桑的政策,为什么这么急迫,一来如今山洼县人口外流严重,空置的土地太多。二来如今正是晚稻播种的时候,错过了这一季只能等来年三月了。百姓本就因滇兵连年骚扰,食不果腹,民不聊生,只有田地有了收成,才能衣食无忧。 至于政策上,因为上一任县令已经提前征收了今年的赋税,作为新任县令他提出免除农人明后两年种田的赋税,知道这一政策百姓都高兴不已。 可是新县令倡导种植水稻这不是难为人吗?山洼县为什么叫山洼县,还不是本县境内多山岭,少平地。 因为山地贫瘠,以往他们只能在山上种些果木,板栗,去山上挖药材,若是有那稍微平整的土地,在这上面种点小麦,水稻,勉强够温饱。 在山上种植水稻真是闻所未闻,山上坑洼不平,水土流失,怎么种植水稻,这县令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正当百姓心里腹诽这位县令的时候,县里就开始大量召集农工,包两餐,一日还能得五十文钱。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事。于是纷纷踊跃报名干这个活计。 原还以为招他们无非是跟前任县令一样干些修园子的活儿,等把大家召集起来,听着官差的讲解,大家才知道他们要做的就是将山地改造成梯田再分给农人种植。全县境内那么多山地,这个工程量就大了。 不过这还没完,修好梯田还要兴修水利工程。因为山地水源不足,容易漏水,这就需要兴修水渠方便灌溉。 甭管县令要干什么,只要让他们吃饱饭,给他们足够多的工钱就行。于是众人在吏员的安排下开始动工了。 待到正午太阳高照的时候,就有人推着饭食上山给他们送饭了,以为还是按着以前上工的惯例一人两个又黑又硬的窝窝头呢,结果等大家排队打饭的时候,发现竟是掺着玉米面的馍馍。金黄的馍馍飘着粮食的清香,这县令人还不赖,竟舍得给他们吃这样好的粮食。没等他们感慨完,只见旁边一个锅被掀开了,一股霸道的香味扑面而来。这味道~多少日子没闻过了,竟是肉香!这味道直勾的人哈喇子直流。 最后众人分到手的是一人两个大馍馍,一碗肉汤。下晌为了防止大家中暑还有免费的绿豆汤喝。晚上跟中午一样,也是一人两个馍馍,肉汤虽然换成了蛋花菜汤,不过不限量。这待遇就是不给五十文钱也干的。这县令看着是个好官哟~就凭着这份仁义,他们也得卖力干活,不然可对不起县令一日里的两顿上好招待。 在这样的心理驱使下,大家干活更加卖力,进度比想象中的快了不少。 颁布劝课农桑政令、改良土地的同时,岳展又让吏员在城门处张榜,要择优聘任优秀的人才,欢迎有识之士踊跃报名。如今县衙几个重要职位都有空缺。比如县丞、典史等职位都空置着。县衙要正常运行,各级官吏得各司其职,缺一不可。 岳展更是新设了多位农官岗位,请专业的农官走进田间地头,免费为百姓讲解农业增产增收的知识,为他们提供技术指导。 本来在山地上种植庄稼遇到的问题就多,山地土壤贫瘠,养分不足,拿到土地先要改良土壤,合理施肥。刨去土壤改良,如何选择水稻作为良种,如何种植,如何灌溉。 还有山地气候复杂,若是遇到极端天气比如干旱洪涝如何处理都是摆在农人面前的难题。这些都需要农官做指导。 同时建立巡察机制,招募一批武艺高强的高手组建一支专门的队伍,在全县境内进行日常巡察,发现有烧杀抢掠者杀无赦。以此保证辖区百姓的安危。 岳展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这些人的俸禄都是顶格发放。本来也是要干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于情于理也不能亏待。同时为了免去这些人的后顾之忧,提前约好,若是他们中有人因此丧命或者失去劳动能力,父母由朝廷赡养,孩子由朝廷供养到成人。这一项命令一颁布,诱惑力就太大了,让人将心放到肚子里,踏踏实实为衙门卖命。 其实岳展颁布这一条政令也是为了让百姓安心种田。如今大魏兵强马壮,滇国也不想冒然发动战争,将自己陷入不幸的处境中去。他们只敢假借普通百姓的身份,进行烧杀抢掠。而这样的身份表象就注定了他们只能小股流窜作案。 岳展治下开启巡察刚好可以完美的遏制滇军的不法行为。这也不是岳展的猜测,事实证明,随着巡察制的推行,本县境内百姓伤亡事件明显减少,此类事件也一直锐减。 此外,修桥建路、扩大城区、鼓励商贸也是岳展推行的政策之一。 这些政令虽然各不相同,但是无一例外的,它们都提供了非常多就业机会,让百姓手里的银钱富余了。而手里宽裕了,自然百姓就舍得花钱了,通过刺激消费,带动整个山洼县的经济发展。 虽然整治土地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但是总有干完的一天。待这些人做完这些活计,又被派下了新的任务:筑就边境城墙。 巡察制只能解决小股势力的涌入,但不能永绝后患。只有高筑城墙,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才能将滇军真正隔绝在外。这是他要筑城墙的最重要的原因。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岳展已经悄悄按着地图标记的地点,找到了那处金矿的所在。 这处金矿所在的位置离着滇国极近。本身山洼县就与滇国接壤。这处金矿又靠近边境。若是不筑起城墙,滇军骑着战马只需一刻钟就能将那处踏平,所以修筑城墙势在必行! 岳展鼓励发展商贸,作为夫人的陈江冉自然第一个支持夫君的决策,况且她也是个闲不住的,于是她又操起她的老本行,买下了一处离着县衙不远的二层小楼,想着装修一番,开个酒楼继续营生。 这次可不光有好菜,更有美酒加持,生意估计想不火都难。翟霜作为翟家酿酒的第七代传人,有她加入,岂会少了美酒。 本来酿酒只传男不传女。可翟家到翟霜这一代只有她这一个女娃娃,翟父为避免传承缺失早在她十二的时候就将自己的酿酒手艺悉数传授给了她。 只见一双素手将浸泡好的高粱一点点装进木甑,然后添柴进行高温蒸煮。在这氤氲的热气中,翟霜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爹爹手把手教她酿酒的情景。她的眼泪瞬间又来了。 虽然后来知道了当初对方是有目的的蓄意接近,她是中了对方的圈套。但是她就是不能说通自己减少对父母离世的愧疚。余生她就是为两件事而活,一是为父母报仇,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二是不仅不能让翟家酒在自己手里断了,更要发扬光大。 她擦了擦眼泪,填完柴将案板上的大曲块放入石臼中,低头捣起来。她捣的很认真,每一下都透着坚定,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这边岳展的一番动作,短时间内见效显著,自然吸引了周边其他县官的关注,其中就有沂山县的官员。如今沂山县的县令由县丞暂代。而沂山县丞这日也来到山洼县,想来取取经,同样都是积贫积弱的局面,人家怎么就能这么短时间扭转乾坤呢? 这日沂山县的县丞来时,刚好赶上岳展在县衙内办公,自然由他来招待。不过一见面,对方倒是先惊讶上了,“大侠,原来您竟然是新任的山洼县县令?”此时的岳展跟那日打扮不同,身着的是七品朝服,不过梁栋确信自己绝不会认错。 听对面的人这样说,岳展也想起来了这位县丞可不就是之前在沂山县给自己报信的那位青年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245章 梁栋为官 追究起来~梁栋当上…… 追究起来~梁栋当上县丞, 这里面还有岳展的功劳呢。 至于梁栋是如何当上县丞的,还得从那日他与岳展分开说起。 他按照岳展的吩咐先去马市将马卖掉,所得的银两尽数给了让滇贼伤害的百姓。后头他打听到滇贼那日劫了沂山县首富郑家。他猜测那些金银财宝应该出自郑家。第二日他就带着那两个包袱去了郑家。 此时郑家因昨日遭了祸患, 全家气氛低迷,昨日劫匪劫持了郑家家主的宝贝儿子,为了儿子的安危, 没奈何家主只能将家里的现银并金银财宝都一股脑儿的献了出去,只求劫匪留他儿子一命。 以为这种穷凶极恶的歹徒不会信守诺言,本也是赌一把希望对方良知未泯灭, 没想到他们拿到财宝竟真将家主的儿子放了。 其实滇贼也不是那信守承诺之徒,他们猴精猴精的,知道不能杀鸡取卵, 简单杀了下回去哪儿逮这么肥的鸡。他们心里还盘算着过段时间再来呢!只是没想到后面被岳展送去了西天~ 而此时的家主虽然儿子失而复得,让他老怀抱安危, 但是一想到丢失的财宝就心疼不已, 昨儿晚上更是疼得半宿没睡着。 那些财宝价值贵重, 除了金玉器物, 还有珠宝首饰。那首饰里还藏着三张各一万两的银票。 当时看着宝贝儿子被劫持了, 什么都不想了,家里贵重的物件一股脑的都给对方了。过后突然想起来,家底可都在那里面了。真是疼得哭都没地儿哭。 除去这些, 更重要的是里面还是他们郑家的代代传承。里面有他幼时祖父送给他的极品玉婵, 父亲母亲的遗物, 这是多少钱也弥补不了的。 郑升晖还坐在桌旁,面上如丧考妣,就听到下人报本县的梁举人来访。 因为昨日家里出了大事,他脑子反应慢了,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本县确有一位叫梁栋的举人。不过他们之前可没打过交道。他之所以知道此人还是因为对方中举后,他跟朋友吃茶,朋友聊起来他才略有耳闻。 据那位老友说,这梁栋身世可比黄连还苦。他幼年丧父,母亲含辛茹苦拉扯他跟妹妹长大。他也争气,学问不错,一直考到了举人。后来又入京参加秋闱,遗憾的是没有考中进士,不过到底年轻,以他的资质,假以时日,考中进士不在话下。 所以秋闱失利并没有打击到他。真正打击到他的是,回来后他发现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屋里有的地方已经结了蜘蛛网。 他一打听才知道就在他去京城考科举的时候,他家被滇贼闯入了。还是那贪生怕死的鼠辈为了自己脱困,跟滇贼说他梁栋的妹子是个大美人,为保自身安危将贼人引至他家。虽然后头那牲口也没保住性命,到底他娘死在滇贼的屠刀下,妹子也被掳劫了去~ 不过这些是那日的岳展不知道的,他若是知道就会理解那日梁栋面对滇贼为什么开始表现的惧怕后头又愤怒不已。 怕只怕是想留得一条命,日后好报仇雪恨。恨恐怕是被狠狠戳中了痛处,毕竟他们中间可是隔着血海深仇,深恨不能将对方碎尸万段。 既然人都到了他家门上,自然没有赶人的道理,就是不知道对方无缘无故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郑家主强自打起精神,让下人将梁举人带到厅堂。 远远的就见梁举人阔步走来,手里还拿着两个包袱,看着有些眼熟,不过这两天连惊带吓,他的精神头不是很好,记性也差了许多。 他上前与梁举人寒暄起来,又招呼下人给举人老爷上茶。甭管怎样,礼数要周到。沂山县的举人也不是那地里的大萝卜,想要多少拔多少。这么大的县,统共就十几位举人老爷。更何况还是这么年轻的举人,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飞黄腾达。 郑家主招呼梁栋坐下,他这将两个包袱放在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真沉呢,压得他肩膀疼。 坐下后他开始将今日来的缘由徐徐道来,他指着桌上的包袱道,“郑老爷,您看,这包袱您熟悉吗?” 见梁栋指着那包袱,他这才仔细的打量起来,摸着胡须,皱着眉毛一边思索一边道,“嗯~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着想着,突然他一拍桌子,就说怎么这么熟悉呢,这不是昨日那几个滇贼带的包袱嘛!还是他从劫匪手里接过来,将家里值钱的物件一件一件放进去的呢! “这~这貌似是昨日来我家劫走钱物用的包袱。”看着里面还鼓鼓囊囊的,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上了,按下心中的激动,强自镇定的问道,“未知~未知里面可是我家被掳截的钱财?”说着一双眼睛一眼不错的盯着梁栋。 梁栋也没卖关子,直接解开包袱道,“郑老爷您看看,这里面是不是你家丢失的东西?” 郑升晖努力控制自己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就着梁栋打开的包袱,往里一瞅,这些东西化成灰他也认得。再加上昨晚一宿没睡,这些东西在他脑子里都过了许多遍。他用微抖的手翻看着一件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待瞄见了那魂牵梦萦的簪子,他心下大定,满脸感激的对着梁栋道,“梁举人,这确实是我家的东西,昨日被那一伙蛮人截去,我以为肯定丢了,没成想今日您竟然将它们物归原主。我郑家多谢您出手相助啊!千言万语都道不尽我的感谢。”他说着就要给他长揖到底,不想又被梁举人给扶住了,只听他诚实的说道, “郑老爷,您可别谢我,这钱财可不是我给您找回来的。”说着他将昨日发生的种种一一道来。语罢说道,“我不过是受人之托,顺手而为,您真正感谢的应该是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大侠。” 可郑升晖听后,面上仍是感激万分的道,“虽您是受人之托,于您顺手而为,可于我郑家来说,这可是天大的恩情。都说钱帛动人心,梁举人您急公好义,我郑某今日万分拜服。” 说完就要让夫人去给梁举人包个千两的红封,又被梁栋推拒了。依着梁栋的想法,昨日那位大侠都分文不取,他不过是顺手而为,若是取了也受之有愧。 最后好说歹说就是分文不取。等把梁栋送走,郑老爷看着梁栋高大挺拔的背影,直咋舌,“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后生哟~” 郑夫人可没空感慨,送走梁栋,她就急急的奔回客厅,气儿都没喘匀呢,接着就翻找她那发钗,拿到发钗一摁边上的一处机关,那发钗就打开了,里面的银票立时显露了出来。 看到里面的银票,郑夫人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没丢,吓死她了。刚刚守着梁举人,她险些按耐不住,冲过去查验。走在后头的郑老爷刚送走梁栋,也快步上前一瞅,见银票还在,面上立时笑得跟一朵菊花似的,好似捡了钱一样开心。失而复得,可不就是捡了钱嘛! 这年头,这光景,竟还有这等好人,也是他家好运,换个人试试,肯定会昧下来。 这可不是几百两,几千两,这两个包袱的东西加银票一起六万两是有了,即便没有发现银票,这些财宝也值三万两以上了。 郑家承了梁栋这样大的恩情,而经了此事,梁栋在沂山县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有因他本身就是举人老爷,是官员的储备人选,后被推举成为本县县丞。 郑家家主更是一力促成梁栋的婚事,直接将宝贝女儿许给了他。他的闺女长得自是不俗,也只有这样德才兼备的青年才是是他女儿的良配。 自从将女儿许给梁栋,他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如今沂山县没有县令,县里最大的官就是八品县丞的梁栋。自他上任后,虽做的是县丞的官,但干的却是县令的活。这也没办法,谁让沂山县县令空缺呢!虽然梁栋年轻,但是干的一点不比淫浸官场多年的官员差,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做了些好事。 可就这,梁栋对自己依然不满意,因为如今沂山县的发展仍然堪忧,还要是不是被滇贼骚扰,着实让他头疼。 听说临县山洼县新来的县令大刀阔斧的改革,推行新政效果显著,他就想着来取取经,兴许山洼县的经验也适用于沂水县呢? 他就是带着这个目的来的,没想到山洼县的新县令竟然是那日那位行侠仗义的大侠,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他就说是谁有这等本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将这样一座边陲小县打造的铁桶一块。若是这位,那他们沂山县也有救了,就凭着他身上这份侠肝义胆就不会敝帚自珍,反而会鼎力相助。 果然两人叙完旧后,听到梁栋的来意,岳展就朗声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这个不过是举手之劳。”说着欣然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验悉数传授给梁栋,听得梁栋热血沸腾。 他们沂山县的库银还有一万余两,粮食也有两万石有余。若是学着山洼县的做法用出去,那会不会也如山洼县一般,有一个崭新的面貌? 想想他就有些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着想回去大干一场。在岳展的盛情邀请下,梁栋留下来一起吃了午饭,吃完饭才往回赶。 可回到沂山县他将自己的想法跟众位同僚商议,却遭到了他们的反对。要倾全县的财力做这些事,成功则罢了,若是不成功,谁担得起这个后果。 虽然县丞代理县令处理政务,但到底也只是代理,他并没有力排众议,一力推行的权力。回家后肉眼可见的人低沉了不少,这一点被他妻子发现了,他也不瞒她,将县里发生的不愉快跟妻子说道了一番,权当内心排解了。 没想到妻子第二天正好走娘家,回到娘家她就不免对父亲念叨了几句。郑老爷也不是那等没见识的人物,要不怎么能当一县首富,他一听,这可是好事啊!若是这些政策能够施行起来对本县生计大有裨益。而且他最近可听了不少关于山洼县的传言。 他对山洼县实在好奇的紧,于是亲自去了一趟。等他从山洼县回来,就将女婿叫到郑府。梁栋还以为老丈人找自己什么事儿呢,没想到一见面就给了他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让他尽管放开手去干,后头若是不够,尽管跟他开口。官府不支持,他们郑家举全族之力也要促成此事。并不是他郑升晖有多么伟大,在商言商,只有本县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兜里都有余钱,他们这些商人才能赚更多的钱,而且他去了一趟山洼县才知什么叫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246章 深夜来人 如今的山洼县郑老爷…… 如今的山洼县郑老爷去了一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上是绿油油的梯田, 农人们都在辛勤的劳作,山下的县城商区看着也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新修的几条大街上两边都是商铺,道路更是宽阔的能跑两辆马车。不仅商铺林立, 路上穿梭其间的小商小贩更是数不胜数。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简直比以前过年还热闹。 这一幕看得郑老爷眼热的不行, 这么大的人流量若是放在沂山县,凭着他家那么多商铺不得赚得盆满钵满。 在他到处观察的过程中,也遇到了两队巡察治安的县兵。他这才恍然大悟~他就说这里的人怎么敢种这么多庄稼, 盘商铺开门迎客的,原来县里各处都有巡察治安的兵丁。 看他们个个身高八尺健硕无比,扛着大刀的样子更是威武不凡, 一点也不逊色于那滇贼,想必一定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中好手。 回程的路上当看到山洼县的民工们在两国边境处热火朝天的砌城墙时, 他就陷入沉思中。 一到家他就让人叫来女婿, 给他银票也是经了深思熟虑的。见梁栋要推拒, 他直接开诚布公道, “你先别忙着拒绝, 我昨儿去了一趟山洼县感触颇深啊!如今他们县面貌可以说日新月异,更是在与滇国交界的边境筑起长长的城墙。以后滇贼想要进犯就难了。可他们骚扰不了山洼县,必然还会骚扰其他地方。那周边的县可就要遭殃了。我们沂山县若是不思求变, 来日危矣。 我给你银钱可不是大公无私, 我们郑家的根儿就在这里, 祖辈世代经营才积累了今天这番家业,若是今日我不鼎力相助,将来唇亡齿寒,沂山县被践踏, 郑家焉能独存?” 当然这里面也有当日他的儿子被掳,被滇贼要挟,让他内心敲响了警钟的缘由在。 梁栋听到岳父这番话,沉默了许久。他焉能不知这个道理。确实覆巢之下无完卵,可是这笔钱即便对于首富郑家也不是一笔小数,也是会伤筋动骨的。而一旦开始,后期的花销也不小。 如今形势可不等人。不是他梁栋想不改革就能不改革的。他感觉自己身后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推着他向前。只能向前,没有后路,一旦却步,他治下的百姓就会遭遇灭顶之灾。他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管了,先干了再说~ 于是打从这天起,梁栋也学着岳展开始在沂山县开启大刀阔斧的改革来。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他就快马加鞭到山洼县虚心向岳展求教。 好在花完岳父的一万两银子后,沂山县也开始旧貌换新颜,县里的官吏都不是瞎子,还能分清好赖,一致同意动用县里的库银用做下一步的城建~ 无人问津的南方边陲小县发生的这些举动,自然激不起大魏朝廷的一点小水花。 而大魏都城最近也是波澜不惊,盖因几位皇子也因为亲眼看着二皇子篡位失败被圈禁如今乖顺的不行。朝中众位大臣呢,则是亲眼见证了二皇子的党羽被夷九族,如今都噤若寒蝉,心里哪怕看好某位皇子,也不敢走的太近,只有效忠皇上最稳妥。 如今儿子乖觉,臣子听话,论理龙椅上那位该舒坦了,可谁都不知他如今茶不思,饭不香,心里仿若有一群猫儿在挠他痒痒,天天看着舆图西南的一角望眼欲穿,恨不能亲自过去督促他的爱臣赶紧将那处金矿开采出来。 可据可靠消息,那边仍在起步阶段哩~他现在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万无一失是急不得的,且有的等呢~ 而作为皇上的妻子,夫妻两人各有思量。她对孙子的思念也与日俱增,太想见于行一面。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模样,跟他爹像吗?如今多高了?身体壮不壮?有没有好好吃饭? 听说被那户人家养得极好,被当亲子一样,集全家宠爱于一身。可到底是亲祖母,血脉里亲,她心里仍然挂念的紧,放心不下,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有亲眼去看看才能打消她的顾虑。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去啊,皇后出行,自来万众瞩目。不提她没有理由突然去到江南一处乡村,不管是光明正大还是私下去都少不了各路探子的目光。 她一旦去了就会打破于行如今平淡温馨的小日子,给他带来腥风血雨,让他身陷危险之中。 别看如今几位皇子乖的跟鹌鹑一样,可若是让他们知道于行的存在试试,那几位估计焦躁的晚上都睡不好了,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估计都等不得第二天。 自己去不得,天天担忧着~煎熬着~可这样一日一日的熬着,她真的熬不住了,自己不能去,可以让别人替她去看看。可是兹事体大,这人选唯有春晖一人。 春晖虽是她的左膀右臂,但为人低调,并不招显,他若离开一段时间,想必没有那么多眼睛盯着。更妙的是他是那户姓岳的人家大女婿的亲叔叔,他去了师出有名,去看看于行过得怎么样,又不会让对方察觉到什么企图,他去再合适不过。 春晖自己则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外派出去的地方竟是魂牵梦萦的地方。 他以前做梦都想去,可因树敌太多,后头太子去后,皇后无心后宫事务,大权旁落,他自己也是树倒猢狲散,更是不敢去了,怕给侄儿一家惹来麻烦。 如今嘛,皇后重新振作起来,重拾权柄,他作为皇后身边第一人,有人想动他,那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再说他这次是悄悄行动,小心一些应该能躲过某些藏在暗处的人打量的目光,而且即便他暴露了,寻根究底查明了也是他去探望亲人,谁也不会想到于行身上。 因为宫中人多眼杂,于是他假借称病在他宫外置办的小院里养病。实际上呢,偷偷坐上一辆不起眼儿的马车往南下去了。 因为准备充足,又用了足以以假乱真的路引蒙混过关,他就一路畅行到了桐江府。 待到岳家庄,他抬头看了看此时的天色,也不着急进去。现在正是日头大亮的时候,这种以宗族为中心的聚居的村落,家家户户彼此熟识的很,此时一个面生的人进去必然会引起村人的注意。 他就在村外等到暮色沉沉,等到路上人影稀疏,才背着个小包袱按着朗哥之前信里标注的位置找了过去。 此时岳家众人刚吃过晚饭,岳知语并大女婿沈朗正在吃茶。岳勇毅则早早歇下了,老头以前自己独居,为甚独居呢,还不是因为以前一直科考,嫌跟这天天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儿子一起住太吵,所以儿子成婚就给他另起了房子住。 这些年下来,孙子都考中状元了,帮他圆了梦了,老爷子也歇了科举的心思,岳知语提过好多回,让老爷子搬去与他同住,可他推说这些年一个人住惯了就是不搬。 后头这几年他身体大不如从前,岳知语不放心他一个人住,直接先斩后奏,将他爹的起居用品全搬过来,这才逼得老爷子跟他们住到了一起。 人年纪大了,吃完饭就犯困,岳知语让下人扶着老爷子回房歇着。自己则在厅堂跟大女婿一边喝茶一边聊起生意上的事。 如今沈朗的买卖越做越红火,生意的版图越做越大,但是仍然跟当年刚开小铺子时一样,会跟丈人聊聊自己生意上的事,听听丈人的意见,这让岳知语非常受用,都说家有一老,犹如一宝。虽然他只是个小宝,他爹才是大宝,可看看,他不是还大有用处嘛,还要为大女婿的生意保驾护航呢! 两人正相谈甚欢呢,就听门房来报,说有人敲门来找大姑爷,来人还带了一件信物,让门房帮忙送上,直言对方看到信物就会见他。 沈朗此时呷了一口茶水,闲适的抬眸看向那门房手里拿着的玉佩,烛光照过去,打在那玉佩上,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 几乎是同时,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大步往前,一把夺过门房手里的玉佩,放在手里似是要确认什么。 门房被大姑爷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动作惊得呆愣在那里。这些年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大姑爷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几时见过他这么跳脱的。 只见大姑爷越翻看手里的玉佩,脸色越潮红,他抬头一眼不错的盯着门房的眼睛问道,“来人身形长相你看清了吗?”许是因为激动,声音都带着颤音。 门房被姑爷盯得心里直发毛,想了想老实答道,“回大姑爷的话,那人身高跟小人差不多,身形瘦削,面上因为夜里黑,又加上他戴着一顶帽子看不太真切~” “那爹~我先去门外会会此人。”说着也不待岳知语回应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跑去,留下一脸懵逼的岳知语。这人会是谁呢,能让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大女婿这么失态? 第247章 偶遇太孙 从厅堂到大门的距离并不…… 从厅堂到大门的距离并不远, 他又手长腿长的,跑了十息就到了。可待离着大门还有几步远,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会真的是他叔来了吧?莫不是他家的仇人设的圈套?他脑补了许多猜测, 正在天人交战时,背手立于门外等着的人似是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望向那声音的来处。 那人的身影在阴影中, 沈朗看不太真切,看到他来,只听那人浅笑着温声念道, “平安,你来了~”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家,沈朗激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叔~”多余的话哽咽在喉间。 平安是沈朗的小名,当年家里给他起的这个名字, 就是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也真应了这个名字, 当年那场浩劫, 竟叫他这个小婴儿活了下来。 说起来从小到大, 他们叔侄每回见面都不容易。但是回回见面, 耳边都是他叔的谆谆教导。幼时他听信谣言以为他叔抛弃他了,把他丢给他奶娘一走了之了。 所以七岁头回见面,他说他是他亲叔, 他直接拿起地上的石子就掷了过去, 他叔也没躲, 那石子直接将他叔的头打得流血。 他看着他额头流下的血,呆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七岁的小童从来没打过人,以前都是人家欺负他, 头回子打人就把他叔的头给打破了。 也是理亏,他才会静下来,安静如鸡的听着他叔将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那时他还不知道他叔为报仇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卧薪尝胆。 后来待他晓事了,他才懂了他叔从一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到对人点头哈腰的太监,这中间吃下了多少屈辱。但每回见面,他只字不提他的心酸,等到他十五岁那年他们见面,他叔只是轻描淡写的说, “平安,咱家的仇报了。”简单的一句话,有的人填进去一生。而且随着他年岁越长,越懂得了他叔的不易。 所以即便他们见面的次数少,却一点儿也不妨碍他们叔侄之间深厚的感情。 如今见了真是他叔来了,他忙快步上前给他拿包袱。 一边往里走,他一边道,“叔,我日夜盼着你来,可你之前总推说小心为上。如今~如今咱是不是没有仇家了?” 沈望秋听罢,云淡风轻的说,“仇家这东西岂是能杀干净的,只要一日沾染权利角逐,就一日不得安宁。不过如今我的境况比之上次见面好了不少,皇后重拾权柄,我自然水涨船高。不用像以前一样担心被起子小人害了去。” 见旁边无人,他又小声在他身边耳语道,“我奉皇后秘旨来此办差,不过明面上我是来探望你的。我的到来莫要出去声张,尽量不要让外人知晓。” 沈朗满口答应,“那我岳父一家?” “自然是要跟亲家见见,当年你成亲时就该来,如今已经晚了很多年了。” 待沈朗将叔叔迎进厅堂,见有下人在,他赶忙打发下去。 岳知语打从对方一进来就打量起那人来,他虽读书不行,但看人很准。他看着对方虽然穿着不显,但这人长得极好,周身气场又强大,一看就颇有城府,他还暗自琢磨女婿什么时候接触了这般人物呢。 只听女婿跟他解释道,“爹这是我叔。他刚好来此地外出公干,特意来拜访您。” 他叔?他什么叔?他不是孤儿吗?等等,他想起来了,他女婿可不就有个叔的在宫里办差嘛!就是那位忍辱负重将仇家灭族的叔? 哎呀妈呀~这可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看他们熟稔的样子,可~村里都传他叔从没联系过沈朗。他立时明白了,这两人私底下应该没少联系。想想也是,沈朗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怎么可能不联系呢?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家,他赶忙走上前,脸上笑得跟一尊弥勒佛一样拱手道,“未知亲家来访,真是有失远迎啊!” 沈望秋则道,“早该来拜访亲家的,多谢您家当年不嫌弃我侄儿出身,将令爱嫁予我侄儿。还望亲家莫要怪罪我来得迟了。”说着就一揖到底。 岳知语一见对方行此大礼,忙上前止住,“使不得,使不得。亲家莫要见外了,沈朗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胜在知根知底,至于出身,我家也是平头百姓出身,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至于他说的迟了,岳知语也能理解,在宫里办差,也是身不由己。若是在宫里混的不容易,出宫一趟可比登天还难。向来出宫的自有从来只属于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人。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亲家这些年的照顾,给了我侄儿一个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朗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一个大老爷们,儿子都快赶上他高了,若是被人瞧见哭了岂不是羞煞了。于是强压住眼中的泪意,听着两人寒暄。 沈望秋解释来这里也是巧了,赶上到此地外出公干,不然哪有机会登门拜访。他完成任务后看着时间还有不少,还能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 看着沈望秋身边的行囊,岳知语让沈朗赶紧将海棠苑收拾出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亲家住客栈啊!这些年,沈朗赚钱后将家里一扩再扩,最初的二进院落,如今瞧着得有四进院落大了。虽说家里大了光洒扫就不易,可看看,好处也是有的。家里光空闲的小院就有好几个,方便亲戚来此小住。 一听这个沈朗面上就带上喜意,那是他沈家唯一的亲人,他自然希望对方多待一段时间,若是能在这里住下那他就高兴的没边儿了,况那海棠苑就在他们住的风清院边上。 沈望秋自然是先推辞,后头在岳知语的盛情邀约下才应下了。只直说给亲家添麻烦了,岳知语一听,大手一挥,“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亲家这样说就外道了~您能来住也能让朗哥他两口子表表孝心…” 因为沈望秋给的说法是外出公干,自然这等只派一人行事的差事都需要行踪保密,因此岳知语只跟妻子说了,至于家里的其他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林氏本是吃完晚饭后陪着小儿子在后院里活动,今晚这娃又吃多了,若是不动弹动弹又该跟上次一样积食了。 等小儿子睡下她回卧房,听到丈夫说大女婿的叔叔来了,她的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当年她大女儿嫁给沈朗的时候就听说他有个叔叔在宫里当差,可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自入宫就跟这边断了联系,哪里还能想着对方还会上门来。 听着丈夫的意思,人家叔侄两人似是熟稔的很哩,这里面可能有他们不知道的事儿,这谁说得准呢!不管怎样,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亲家,这大女婿对女儿好,对他们夫妻更是没说的,如今出去,谁不夸他们眼光好,选了个能干又孝顺的女婿,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连带着虽然没见过沈朗的叔叔,好感就蹭蹭的涨,睡前她还盘算着打明儿起多做些他们当地的特色菜款待款待人家~ 另一边沈望秋由着侄儿领路走在前往海棠苑的青石板路上,叔侄两人正侧头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没留意前方等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小童。 黑咕隆咚的夜里,看到这一幕,沈朗瞬间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沈望秋则望着那小童的脸,一下子愣住了,失声叫了声“殿下~” 那小童似乎是听岔了,低头看了眼,复又抬头道,“脚下没东西呀~” 此时沈朗才缓过神来,无奈的道,“于行,你怎么只穿着中衣就出来了,夜里风大,若是着凉了,娘又该担心了~” 小童摸摸肚子,面上颇为伤感,“还不是眼大肚皮小~又撑着了,我睡前为了消食还走了半个时辰哩~结果啥用也没有~我记得大嫂那有山楂膏,最是消食,正要去讨来吃呢~” 得,真是个小吃货~也不知道随了谁。撑成这样了还想着吃哩。估计是馋山楂膏了吧,那山楂膏酸酸甜甜的是他家老二茂茂的小零嘴。估计这货自觉是叔叔不好抢侄儿的吃食,可不吃又馋的打提溜,这才出此下策。 只听他还不忘嘱咐道,“大姐夫,你可别跟咱娘说啊,不然下回晚上我就要吃不饱了,我正在长个儿呢,可不能饿着。”听听,还没吃着,就想着怎么周全此事了。 沈望秋刚刚失言后就没有再出声,只一眼不错的看着眼前的小童,看着七岁左右的年纪,长得跟先太子简直一模一样,就连声音都出奇的像。所以他一下子晃了神,只直愣愣的看着他,久久缓不过神来~ 于行此时也注意到这道视线,抬眼问沈朗,“大姐夫,未知这位是?” “这位是爹远道而来的一位朋友,要在咱家小住一段时间。” “哦~”,他面上一副了然的神色,爹爹自来朋友多。他可不能让人家觉得他是不知礼的小孩,让爹娘面上无光,于是他郑重的行礼道,“叔叔好~” “使不得~使不得~”他一个行礼吓得沈望秋赶紧避开。太孙喊他叔,岂是他能应的? 他要是应下得折寿啊。 于行抓抓小脑袋有些莫名,以前每回他这样行礼,父亲的朋友都笑着夸他聪慧机灵,这回怎么了? 沈朗见这样赶紧打圆场道,“你穿成这样,大晚上的黑灯瞎火的,着实瘆人,赶紧回去上床睡觉,我明儿从县城回来给你捎满满一袋山楂膏,管够行了吧!” 于行一听,眉眼一弯,“大姐夫我这就回去睡,你说话可算数。” 沈朗听罢笑骂道,“我几时说话不算数了?哪回没给你这个馋猴儿捎吃的?” 于行一想也是,随放心的要回去休息,可刚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提醒道,“得是如意坊的,不要桃源记家的,他家的吃着齁甜~再~再给我捎几个玉露团呗~” “你再不回房睡觉,保不齐我现在就请你吃鞋底酥你信不信?”他作势要脱鞋子。 “好说~好说~你瞧着,我这就走了。”说着一溜烟儿的跑远了。沈朗这才穿趿拉好鞋子,准备引着叔叔继续往海棠苑走。 只走了几步,回发现叔叔没有跟上来,他回身道,“叔~你咋不走了?” “哦~哦,这就来。”他这回过神来,刚刚他侄儿在干嘛,作势要揍太孙?他简直没眼看。 等躺下睡觉的时候,看着天青色的床帷,他的思绪飘飘荡荡,想起了多年前,先太子这是这般大的时候,天天天不亮就在上书房里读书,每天课业安排的跟个陀螺一样,一刻不停。 经常饿得前胸贴后背,来皇后娘娘处请安,看着盘里喜欢吃的甜果子也只胡乱对付上两口就得走了,皇后娘娘背后心疼的掉了不知多少泪~ 慢慢的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了过去~ 第248章 读书要紧 清晨一缕阳光透光窗…… 清晨一缕阳光透光窗纸照射进来, 外面悦耳的鸟鸣声传来。沈望秋这才睁开眼睛,看着此时天光大亮,多少年了, 他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这一觉睡的可真沉呐! 他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下意识的看着周遭,入目的是天青色的床帐,怎么看着有点陌生,他有一刻的愣神,缓了缓他才记起来,他如今在桐江府济阳县岳家庄亲家家里住着哩! 等他收拾好, 推门一看,侄儿早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知道他昨夜刚来不识路, 在这里等着引着他去膳房吃饭。 等叔侄俩走到膳房,就见岳家众人已经到了。老爷子正坐上首, 下面依次是亲家两口子, 窝在亲家夫人身边的于行,侄媳妇,还有她怀里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小小童, 想必就是侄儿昨儿提到的茂茂。 这些年, 林双儿有了小满以后, 又生了女儿小果儿,现在怀里的这个是小儿子茂茂。小果儿现下不在家。上次临县她二姨带着小表妹来, 临走女儿一见小表妹要走就哭的很伤心, 她二姨就说带着小果儿过去玩几天。也是赶巧了,茂茂发了高热,她也顾不过小果儿来索性就由着妹妹带着小果儿去小住一段时间。小满也不在家, 如今他在岳麓书院求学,只有沐休的时候能回来。 见他们来了,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如今沈望秋名义上是岳知语的朋友。岳勇毅这些年读书有些老眼昏花了,看人看不太清,所以只当是他儿的某位至交,之前也不是没有来过的。林氏提前得了信儿自是知道的。 林双儿虽不知,但她心细如发,她昨儿晚上丈夫回房的时候就发现他的心情很好,还哼起了小曲。问他遇到什么好事了吗,他只抿着笑,推说没有。 今儿见他领着客人迎面走来,她眼睛看得真真的,只看那位客人不觉得,可两人一起走来,这样看着隐隐有五分相像,更妙的是两人走路的姿势都很像,就像小满跟茂茂他们哥俩一样,只有血脉至亲才能如此。 她心里有了推测,可面上不显。既然相公不说,肯定是有缘由的,她只当不知,热情的招呼客人落座。 沈望秋作为皇后娘娘的左膀右臂,什么样的宴席没吃过,山珍海味早都已经吃腻了。可这样的家宴这些年还是第一次吃。上一次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还是三十年以前的事了,中间隔了漫长的岁月,如今想起,仿佛那是自己的前世一样。 桌上都是些家常菜,有荤有素,整治了满满一大桌,这还是早上,可见主家的重视,应该早两个时辰就起来整治的,光看这一道老鸭汤就用了不少功夫炖的。主食有包子,小馄饨,小花卷,粥是荷叶粥,桂花粥。 他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瞥向于行,见他吃得欢实,就差把脸埋进碗里了。都不用自己夹菜,就他爹一筷子,他娘一筷子的捡着他爱吃的往他碗里放。 他嘴里鼓囊囊的跟只土拨鼠一样,嘴上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放彩虹屁,喝完一口汤就道,“娘啊,你今天做的这道老鸭汤真是太好喝了。”说着又吃了一口炸酥肉,“这个炸酥肉又脆又香,比福瑞斋的酥肉都好吃。” “你这张小嘴啊,吃饭还堵不上~”林氏嘴上说着训斥的话,可明眼人一看,在小儿子的赞扬声中她肉眼可见的唇角越扯越大,眼中的蕴含的疼爱都快溢出来了~ 啧啧~瞧着这两口子溺爱的样子,沈望秋心里暗暗咋舌,都说慈母多败儿,照这个宠法,可别把太孙宠的无法无天呀,那样他回去可怎么交差啊! 吃完早食,趁着旁边没人,沈望秋问沈朗,“小满呢,怎么没来吃早食~” 提起小满,沈朗就与荣有焉的说道,“小满如今在岳麓书院读书呢,比他舅舅考进书院的时间还早哩!” 是了,在进学呢!这个年纪可不就是正该用功读书的好时候。听着侄孙这么出息,沈望秋面上也高兴,他们沈家后继有人啊! 不过高兴了没一会儿,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不由侧身问,“于行今天怎么没去进学啊!” “于行?他啊,他还没开始进学哩。”沈朗如实回道。 沈望秋听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开始进学?不可能吧,他都七岁了,虚岁八岁还没进学?”要知道先太子和诸位皇子四岁就去上书房读书了。到了太孙,虚岁八岁还没进学,这传出去可怎生是好? “之前我跟岳父提过,被岳父否了,岳父说~这有啥,岳展不是也七岁进学的嘛!照样考中了状元。早学那些年有甚用,还不如多睡几年觉,脑子肯定比别人好使。” 说完沈朗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我觉得岳父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岳展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沈望秋听后感觉好头秃啊,岳展只是个个例好吧,他跟此人接触过,对方文武双全,连皇上都夸他阖该再给他封个武状元。而且此人审时度势又城府极深。他平生阅人无数,岳展的才能是他见过的除了先太子外的平生仅见。 沈望秋扶额无奈的道,“他是你小舅子,他的情况你最知道,我就问你他是一般人吗?岳展可以七岁才读书,并不意味着别人也可以。” “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岳父可宝贝于行了,恐怕还有不想他吃苦的原因在里面。”在他岳父的人生字典哩,苦是万万不能上赶着吃的,哪里舍得送小儿子去受苦哩。 沈望秋听后一时哭笑不得,来之前怕人家对太孙不好,来之后又怕人家对太孙太好,这个度确实不好把握,他的确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叔,你为啥总关注于行呢?”他记得上回子他给他叔写的信他叔也没回。那次他无意听到小舅子跟邓憬猜测起于行的身世,他听到太子的遗腹子感觉颇为荒诞,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就给他叔去了一封信。 信最后没有下文,他觉得肯定是他们胡乱猜测的,先太子要是有遗孤不应该在都城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杂技班子里,仙侠传奇都不带这么编的。 不过看他叔自打来了,注意力就时不时的放在于行身上他心里就有点发毛,别是真的吧,于行真的是太孙?若真是,那他们家可是有大麻烦了。 “你不是都猜到了嘛~”沈望秋也没藏着掖着,因为他算看明白了,要说服于行去读书,还得让侄子起个头,他一个外人,又加上刚来,总不好开口就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吧!那样就管得太宽了。 只有侄儿开口,他再从旁帮腔最合适。侄儿是自己人,口风紧,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会走漏风声。 那边沈朗得到了答案,眼珠子都不动弹了。认真算起来,这些年他可没少收拾于行。那娃屁股抹点红就是个猴儿,一跑出去就没影儿了,岳父撵不上的时候就是他满庄子的找人。有时候即便找到了,对方还跑~还跟自己躲猫猫~且有的撵呢! 待他撵上,高低要收拾他一通,虽然每回雷声大雨点小,到底他的鞋底子也招呼过太孙的金贵屁股。若是哪一天他真继位,岂不是他打过皇帝的腚,这能写进史书了吗?他还想问历史上他这样的人物最后结局都是如何? “那叔~咱接下来该怎么做?” 见他终于问到了点上,沈望秋直接将他的目的抛出来,“赶紧的说服你岳父将他送去读书才是正经。虚岁八岁还没有进学放在普通人家也是大龄了,”沈望秋往天上指指,继续说道,“在那儿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沈朗立刻意会,直接儿点说:在天家,于行八岁不读书就是个大奇葩。 想想也是,皇子皇孙这个年纪连笔都不会拿,这个确实没听说过。可谁也没想过于行是那等身份呀!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沈朗就开始抓耳挠腮的想着如何劝解岳父大人将他的小心肝送去求学。他那岳父大人别看着平时好说话,其实主意正的很呢,一二般人很难劝的通,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说。 白日除了吃饭沈望秋没再见着于行。待夕阳西下,夜幕慢慢降临,门外才一蹦一跳跑进来一个小童。沈望秋看着那孩子身影是于行无疑了。可待那孩子走到他身边,他发现竟然不是太孙。看面容是个陌生的小孩,之前也没见亲家家里有这么个孩子啊。 看着这小孩熟稔的要往里走,他不由问道,“你是~你是谁家的小孩?” 那小孩显然被沈望秋突然的一声震惊不已,摸着胸口道,“叔,这黑咕隆咚的,你站在阴影里咋不吱个声,吓我一跳!”于行嘴上说着心里暗恨自己学艺不精,若是老圭肯定第一时间就发现对方踪迹了,他的本事何时才能学到家呀! 沈望秋一听是于行的声音,也是错愕不已,不过还不忘跟小主子澄清,“我这吱声了呀~”说完又不忘问,“你这模样怎么变成这样了?” 于行听后挺起小胸脯,骄傲的道,“这有何难,随便画画就成这副样子了。我还能画好多模样呢!” 就在沈望秋呆愣的间隙,听得后面有人笑了一声,随后是岳知语的声音传来,“哈哈~雕虫小技而已,亲家莫见怪~莫见怪啊!”岳知语看着外头日头落下,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找小儿子呢,结果就见到亲家看着于行一副惊讶的模样,他不得出面解释一二。 第249章 冥顽不灵 “这样也是有缘由的…… “这样也是有缘由的, 他小的时候,我遇到个得道高人,他说这孩子仙缘太深, 若是想长久的留在父母身边就得遮掩遮掩容貌, 骗过仙人。所以从那开始,孩子出门总要遮掩一二,今早你见他的时候他刚起,只有出门才画成这般模样。” “府里还养着易容大师吗?”沈望秋自诩阅人无数,易容者也没少见,这般自然看不出破绽的本事当真了得。不过是江南小县的一处村庄就这么藏龙卧虎吗? 听亲家这样说, 岳知语的笑容更真心实意了,他特别自豪的说道, “是我儿于行自己画的, 小道尔,让亲家见笑了。” 沈望秋听后震惊不已, “哦?这么小的孩子几时学的这等出神入化的神技, 不知是请的哪里的名师?”这可不是能自学成才的本事,必得背后有高人指点。 谁知岳知语摆摆手,不甚在意的说道, “什么名师, 就是天天看走街串巷的货郎画糖画、捏泥人, 胡乱学的。” 随便跟个货郎学的?这话也就能糊弄糊弄岳知语这样头脑简单的人,哪里能骗的过在后宫淫浸三十年, 见多识广的人精。 这个货郎他得空了得查实了, 太孙身边万不能放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这可是先太子的独苗苗啊。 许是因为见了亲人高兴,沈望秋觉得这一天过得格外快, 往日宫里一日一日重复的、单调的熬着日子,每一天都漫长无比。可今儿感觉才没过多久,白日的时光就一闪而逝了。 待到掌灯时分,膳堂里飘来霸道的香味,勾的人流哈喇子,再看饭菜更是丰盛的不行,原来是家里直接请了当地有名的厨子,做了一桌他们本地的特色菜来款待家里的贵客。 桌上是极具代表性的江南菜,精致鲜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完饭岳知语依着往日的惯例,要喝壶茶水解解腻。如今家里有客人,他自然也邀请沈望秋一起,大女婿沈朗作陪。 两位长辈在寒暄着,这个时候沈望秋状似无意的提到,“我来了这一日还未见小满呢,听他爹说他如今在岳麓书院求学?” 岳知语一听这个,心里就得意的不行,他的大外孙读书厉害,也是为他一雪前耻了,当年是谁说怕娶了他家女儿再生一窝不会读书的崽儿的?看看他外孙,现在读书即便在高手云集的岳麓书院那也是一等一的好,连夫子见了他都夸的那种,可是给他扬眉吐气了。 不过他面上还端着,缕着胡须一脸淡定的道,“是啊,刚去私塾读了才一年半就考到岳麓书院去了,我们从没想揠苗助长的,没办法,家里孩子太聪明一下子就考进去了,也不能让他不上不是。”说完还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此时若是周围有外人在,听得他这样卖弄,估计妒忌的恨不能扔他一脸羊屎蛋子了。 不过在场的三人听他这样说,竟无一觉得他说的话有不妥,只觉得岳知语说的对。这也是人性使然,毕竟他们俱是小满的至亲。 确实是孩子太优秀了,小小年纪就要离家去求学,虽说书院就在家门口,那也是只能休沐的的时候回来。就像岳知语说的考上了也不能不上,着实无奈啊。 就在这个时候,沈朗见他叔使了个眼色,到底是亲叔侄,他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叔可忒心急了,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劝他老丈人呢,他叔先忍不了了,这是要让他立刻出马。 他叔之前已经跟他说过了,不止是因为对方是太孙,更是因为他们沈家欠着皇后跟先太子的大恩。若不是皇后娘娘,他沈家的大仇如何得报。当年皇后娘娘见沈望秋踏实能干,想将他收入麾下,所以命人查了他的经历。没想到竟查出一桩惨绝人寰的灭族惨案。于是在沈望秋报仇的时候,在背后施以援手,这才让他成功大仇得报。皇后娘娘于他恩同再造,若有吩咐,万死不辞。 想想人家的大恩,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是沈朗轻咳两声,才硬着头皮跟岳父大人推心置腹的说道,“爹,我记得当年小满还不到六岁就去私塾了,如今于行虚岁都八岁了,是不是也该送去进学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他一说这个岳知语就眉毛一挑,不满的道,“着什么急,当年小满就是进学太早,才一年半就考到岳麓书院去,跟比自己大两岁的同窗,还天天不能回家。于行跟小满比,聪明劲儿也一点儿不差。去了学个一年半载,指定能考上岳麓书院。既然这样还急什么。再说,展哥你也算看着他长大的,他不也是七岁上才去私塾的吗?哪里耽误了,照样中了进士,还考中了状元。” “可展哥儿七岁也进学了。”守着他叔,沈朗还是决定再顽强劝一下。 想到二儿子以前求学的经历,岳知语就颇多感慨,“展哥儿那十几年过得也不容易啊! 七岁进学,虽然开始有些顽劣,不肯读书,后头也认真起来,虽说比不上别人头悬梁、锥刺股,但到底也吃了十几年读书的苦,着实经了一番寒彻骨。”到这句话还说在点子上,不过后头话风就偏了, “如今展哥儿做了官,有他这个二哥在前面, 他二姐夫是县令,三姐夫也是京官,四姐夫如今也是举人老爷了,若是能鲤鱼跳龙门,过几年也是个官。有这么多官老爷护着,家里钱、地、铺子又样样不缺,他就是不学,做个富家翁有何不可。”听了岳父这样说,沈朗心说,他就说嘛,岳父根本就不想于行吃苦。 只听他继续说道,“就是下一辈里,不是还有他外甥小满嘛,是个好苗子,我看着以后小满也是个有出息能做官的,能护他舅舅周全的。”好家伙,真是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呀!连于行安度晚年的保障都想好了。他儿子小满这还没参加童生考试呢,就先肩负起未来撑门立户的重担了,听得沈朗哭笑不得,他岳父肯定有这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咋会想的这么周全。 其实沈朗猜的确实没错,岳知语一早就是这个想法。他自己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努力学习考科举不如有个好儿子。如今于行比自己当年的境况不知道好多少倍,实打实的生在福墩儿里了。 就这样的出身,还奋斗个啥。难道非得没苦硬吃?把老天爷给的软饭端稳了就行。日子嘛,就是怎么舒坦怎么来。他见了他父亲岳勇毅跟他二儿岳展科考的经历,最是知道科举的苦,看了一圈,还是他活得最舒坦。他这几年就琢磨着不若让于行跟自己一样做个富家翁,而且于行比他当时躺平的条件好太多了。 虽然嘴上没说,但行动上就带出来了,这几年也没提安排于行去私塾读书的事。 他打算晚点再让于行去私塾读上几年私塾,他对于行的要求不高,别做个睁眼瞎,会读书识字就行。 沈望秋在一旁听的感觉自己的头被雷哐哐一顿劈,他听到了什么,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岳知语压根儿就不想送太孙进学。这当爹的自己躺平了一辈子就算了,如今还要让太孙跟他学? 真是慈父多败儿哟~没想到这一家人溺爱孩子能到这个程度。 沈望秋此时脑袋嗡嗡的响,他都不敢想若是他不来这一趟,照着岳知语的安排,太孙以后指定胸无点墨,等到被皇后推到人前,被群臣耻笑是草包。 想象中的画面太酸爽,他恨不能用石砖将自己拍晕,也不想想象那尴尬的瞬间。 不行,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今他知道了对方的打算,更不可能让对方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于是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多言了,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解道,“亲家,太~哦不是,于行这么聪明的孩子不好好读书实在可惜了,若是他有那个天分呢,总不能扼杀他的天赋吧。 再说让他去学堂多读书也可以明理,心态平和,学会思考,从此人生的路会更顺畅。你也想让孩子更优秀不是吗?” “不,平凡一点就好,能承欢膝下。”听他这样说,沈望秋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岳知语为什么会这样答,在他看来,岳展倒是优秀了,在外做官,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一面,有甚意思。他岳知语一个儿子给了亲家,一个儿子给了朝廷,最后一个,谁也不给,谁说都没用,就留在身边。 他说的口干舌燥,那边岳知语就整一个不听不听~和尚念经的死出样,怎么劝也劝不听,真是个绝世大倔种,简直是冥顽不灵。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家,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又害怕他那恐怖的放任自流的教育方式,再把太孙给教坏了。为之奈何呀!太孙的学业可拖不得了! 他左思右想,重新估量了一下这位岳老爷思想转变的可能性。最后发现除非摊牌,不然以这位冥顽不灵的秉性,一以贯之的躺平理念,非培养出个阿斗来不可,那皇后娘娘的辛苦岂不是覆水东流了? 这些倒还是其次,政治斗争向来都是残酷的,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当上了皇帝转手就会痛打落水狗,能当上皇帝的人哪个有仁慈之心。不知道于行的存在都会下狠手整治一番,将手下败将的势力打得烟消云散,若是知道于行的下落,那就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们这些人谁也别奢望能侥幸活下来。 可若是摊牌,这个秘密太大了,多一个人知道太孙就多一分危险,他一时之间陷入两难的境地。可接下来几天的见闻就让他整个破大防了,逼着他做了抉择。 第250章 可怜俺这个穷光蛋 转天,沈朗…… 转天, 沈朗去了铺子上处理些生意上的事,岳双儿见着公爹名义上的老友正坐在花架下的摇椅上,她上前说让他帮忙给看一下孩子, 自己接着就回来。 沈望秋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怀里就被塞了个白白胖胖的软团子。再抬头哪里还有岳双儿的身影,只有他跟小只茂茂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彼此。 说起来,这可是自己亲亲的侄孙,打从他来就想抱抱茂茂。但是心里顾虑多,怕被人瞧出什么。别看岳知语家里人口简单,但是家里还有下人, 有时候铺子里的掌柜、庄子里的庄头也要来,家里的亲戚、村里的街坊邻居三不五时的也会来坐坐。他总得防备着让人看出什么门道来。 如今得来全不费功夫, 奶香奶香的小宝贝到手, 这小童也不怕人,还好奇的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人。一边看还一边用胖乎乎的小手摸摸他的脸, 在沈望秋身上探索起来。 听着孩子咿咿呀呀的童言童语, 他感觉自己的内心像是被什么填的满满当当的。抱着茂茂他觉得此时此刻无比的满足。 有那么一刻,他多少理解了岳知语。做一富家翁足矣。 他何尝不希望于行也像亲家一样,一生平安喜乐。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有的人一出生就是背负着使命来的, 比如于行, 而且如今虎狼在侧,岂容鼾睡~ 此时茂茂用稚嫩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 指着前方似乎是让自己抱着他去看看。侄孙的吩咐岂有不从。于是他抱着茂茂从躺椅上站起来, 多少年没抱这么小的孩子了,上次抱还是侄儿沈朗小的时候。想起他离开沈朗的时候,沈朗比茂茂可小多了, 他就想起沈朗的奶娘岳氏来。说起来他们沈家的恩人除了皇后娘年就是奶娘岳氏了。 既然来了,他总要见见故人的。 于是在沈朗的安排下,他们在沈朗名下的茶馆里见了面。这处茶馆是沈朗刚盘下来的,还没有开业。最是隐蔽。如今奶娘家里人多口杂。他岳父家往来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选在这处也是为了躲避窥视。 岳氏来之前只听沈朗说想让她帮忙看一下他新盘的铺子有什么不妥。她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可耐不住沈朗央着。 待到了茶馆,从外面一看,茶馆的门脸可不小,上下两层。里面桌椅已经铺陈好,窗户又大,所以里面亮堂的很,岳氏一边看一边点头,正该这样。有些铺子一进去就跟阴天了一样,光线不好,哪有什么心思喝茶吃点心呢! 待到了二楼,每一间雅室布置的都不一样,但就是说不出来的雅致。她一间间房间看过去,走到第三间的时候推门就见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听得门开声,那人循声转过身来。 待岳氏看清楚那人的摸样,脸上的惊讶怎么也挥之不去。她拿着手帕的手指着前面的人,侧头愕然的看向沈朗,见沈朗点点头,她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那人利落的走过来,在离着岳氏还有两步的地方停下就直直的跪下,在岳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咚咚咚的给岳氏磕了好几个响头。 岳氏反应过来,赶紧过去要扶他起来,口中急急的道,“使不得,使不得,二少爷,您这是干嘛~” 一句二少爷,让沈望秋眼中有了泪意。三十年了,没有人再叫过他这个称呼。他隐下泪意,满含感激的道, “大姐,不过是磕几个头,如何使不得,你对平安是活命之恩呐,你是我们沈家的恩人,我替我们沈家全家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前些年就想来谢您的,只是出了些变故,现下虽然晚了,我终于来了。” 沈朗早在他叔跪下的那一刻,眼泪就决堤了,哭的像个孩子。虽然这样哭,有些不爷们,但是他就是绷不住了。终于他的家人来了,替他感谢奶娘多年的养育之恩。这一刻,他真实的感到他是有家人的,被家人疼惜的。 说起来,岳氏虽只是奶娘,但是是从襁褓里就养的,跟亲子也不差了,从小到大,岳端有什么,沈朗就有什么,做什么都是双份的,养大了沈朗这份恩情是有目共睹的。 岳氏养沈朗也是出于母性的怜悯,看着跟自己的儿子一般大,她实在不忍心。可从没想过沈家人会来答谢她。 她好不容易才拉起对方,宽解道,“二少爷,您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您难呢。”入宫那是一般男人能受的吗?不是要报血海深仇谁走那一步,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想出来就难了。 只听她又继续说道,“还有,二少爷您莫要叫我大姐,这样折煞我了。” “您当的,有什么当不得的,前些年我被束了手脚,如今我有些能力了,若是大姐您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来。” 朴实如岳氏,她听后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如今端哥儿成了家,也当了官,我也没什么挂心事了,天天没事在村里转转,晒晒太阳,日子过得也舒坦,甭惦记我。” 他听后又要给钱给地契的,都被岳氏推拒了。看这意思他想报恩一时半会儿还报不了了?待沈朗将奶娘送回去,又折返回来才对他叔说道, “叔,我前几日我去桐江府城查看府城的铺子时,还跟我岳端兄弟碰了回面,他如今官场可混的不如意,被上官针对,愁闷得不行,借酒买醉呢!” “哦?他可与你说了是怎么回事吗?” “你也懂得~他刚当上知事,多少有些书生意气,见不平则鸣,自然得罪了上官。” 沈望秋沉吟道,“他的上官是?” “桐江府推官李英林,掌牢狱诉讼、司法监察。岳端兄弟见不得冤假错案,要拨乱反正可不就得罪了这尊神。那姓李的出身不俗,可不是个好惹的。他直接耍阴的,岳端兄弟那么正直的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沈望秋听后点点头,当浑浊成了常态,清澈就是原罪。这个事他不知道便罢了,他知道岂会袖手旁观。等他回程的时候,他自然饶不了那个恩人儿子添堵的家伙。 等他们归家的时候,在二门外正好碰到了回来的于行,沈望秋险些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也怨不得他,只见于行将上衣的袖子撸得老高,两只鞋用绳子一系,挂在脖子上,光着两只泥脚从门外兴高采烈的回来,他左手拎着一只小桶,右手里拿着个长杆,杆头挂着个网子。 见这位父亲的朋友就站在前方不远,他脸上笑得恣意,摇着手里的小桶热情的跟对方打招呼,“叔,我回来了~让你您瞧我今日的收获~”说着献宝似的将小桶举到沈望秋面前。 对方顶着先太子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干的是与他亲爹大相径庭的事。他这副模样直接将沈望秋雷得外焦里嫩,雷的神思飘飘。 直到一股浓重的鱼腥味萦绕在鼻间,沈望秋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低头去看那小桶。 不大小桶里此时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里面有螃蟹跟河虾还有几只小龙虾。见小少年的眼里满是求表扬的期待。沈望秋抿抿唇,嘴角抽抽着,使劲扯出一个假笑,“好~好孩子,真厉害,真厉害~”口是心非的赞扬实在是词穷啊! 这个时候岳知语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凑上来,见着于行小桶里今日的收获,双眼随即迸发出惊为天人的表情,夸张的举起双手给于行竖了个大拇指,连连赞叹道,“哎呀~瞧瞧这是谁的儿子,怎么这么能干啊,这才出去一会儿就挖来这么多鲜物,看这小桶满的~真是限制了我儿的发挥了。” 这样夸张的表扬,这手舞足蹈的姿势,再看看于行被表扬的小胸脯挺了又挺,他沈望秋真是自叹弗如。真是高手在民间,他自问修炼几十年的拍马屁功夫瞬间就败给了个业余的。 这还没完,只见岳知语又担心抓起于行的小手仔细端详道,“我看看,没被蟹子夹着手吧~哎~真没有,我就说我儿能干嘛,正好中午加个菜了。” 待到了饭桌上,等下人将蒸好的河鲜摆上桌,岳知语面上与荣有焉道,“这是于行自己捕的,难为孩子这么小就想着孝顺爹娘,带回来这么多河鲜,亲家你也尝尝~”说着夹了一只螃蟹送到沈望秋的盘子里。家人更是一边吃一边交口称赞。沈望秋心想这个表扬法,下回太孙能不去吗?哪有天天去下河摸蟹的皇孙贵胄。 他有心事,一顿饭下来,嘴里的蟹子也没砸吧出什么味儿来。 隔天他要去岳麓书院。他想去看看书院的环境怎么样,教学质量如何,有没有名师,他依稀记得都城的大儒景川先生一直在此教书呢。 还没到书院,他在街上走着的时候就看到街边上有要饭的乞丐,老的老,小的小,有个小的在几个里最惨,看着面黄肌瘦的,眼眶上和额头上还有被人打的淤青,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连沈望秋这种铁石心肠的都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从怀里掏出了一角银子放到小儿手里端着的磕了一角的碗里。那小童一看碗里的银角子,感谢的话张口就来,“大爷好,大爷善,可怜俺这个穷光蛋。” 话一出口,落到沈望秋耳里,他立时就愣住了,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那小童也正抬眼谢过恩人呢,见是沈望秋眼神也变了变,面色古怪了不少。沈望秋伺候贵人这些年,学的最多的就是细致入微。 他心里更加惊疑了,见他身量也与那人相仿,不由诈道,“于行?” 那小童表情终于皲裂了,扭捏道“叔~让你瞧出来了~”唉,还是他学艺不精。刚刚也是他大意了,没用假音感谢,一时不察露了破绽,让人瞧了真章。 沈望秋本来也没确定是太孙,鬼使神差的他就诈了一下对方,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是太孙。 他以为太孙昨日的扮相已经突破他底线了,他还没消化完呢,没想到底线下面还有底洞,深不见底的洞~ 今儿见太孙拿着个破碗的要饭小乞样,可是破了他的大防了,他的头像被人从后面猛得敲了一棍子一样,一瞬间头晕乎乎的,跟踩着云朵上一样,身形踉跄了一下,被于行一扶,“叔~您没事吧?” 沈望秋低头看着太孙的小黑爪,不扶还好,一扶感觉自己更晕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0-260 第251章 摊牌 他站稳了,让自己努力保…… 他站稳了, 让自己努力保持平静,左顾右盼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拧眉道, “我没事!倒是你有事吧, 莫不是被人绑来的?” “那倒没有~”于行面上满是坦诚,不似骗人。 “那你作甚打扮成这副鬼样子?”沈望秋望着这样的太孙痛心疾首的说道。 大魏太孙去要饭?简直闻所未闻。如此顽劣,这不是自己上赶着将把柄送到人家手里去嘛,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皇后岂不是前功尽弃了?明枪暗箭躲都躲不了,还把头伸过去, 让人家砍? “我这是体验生活。”他随便扯了一个理由,不过这也不是骗人, 他确实在体验生活, 体验不同人的生活,才能扮的惟妙惟肖。 这还是随着跟着老圭学本事, 时日渐长, 他自觉自己易容本事已经非常了得,但每到他求表扬的时候,老圭只做摇头状, 说火候还不到。 他自然不服气, 觉得老圭就爱打击人。老圭似看出他心中所想, 就说这扮有扮相,你觉得自己没有破绽不重要, 得让别人来评判才最准确。怎么评判, 这个也简单,真正扮一回就知道自己哪里不足了。 这有何难,他就真的装扮上了, 还觉得自己扮的天衣无缝。 可没想到,真让老圭说中了,第一回扮就让真乞丐识破了,把他从乞丐堆儿里轰了出来,说他是哪家的小孩~来这瞎凑什么热闹。 他还不服呢,跟人家理论,道是哪里不像?人家直说他身上太白净了,还现场教学般低头将手往怀里一搓,就揉搓下来个小泥球来。直把于行看得干呕。反观于行,他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没经历风吹日晒的,哪里会是行乞的人。 直到这时于行这才觉得老圭说的话有道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很显然溜了一圈,他发现他就是那头骡子。 有了这次经历,他终于像一株成熟的麦穗一样,低垂下脑袋,学着低调谦逊,老老实实、踏踏实实的跟在老圭身后学本事。 有了那次经历,后头再没被人认出来。 可这回又扮回小乞的时候大意了,他吊着嗓子说话实在难受,寻思这会在这里肯定不会碰到熟人,他就用自己的真嗓门喊了一句,可巧,就是这一句让他爹的朋友听到了,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他仰着头看向沈望秋,眼神中带着无线期盼,“叔~咱俩打个商量,这事儿能别让我爹知道吗?”可能也知道这个扮相登不上大雅之堂,心里还是怕他爹知道。说话的时候许是痒痒,还下意识的抬起一只脚搓着另一只脚的脚面子。 一听他叫叔,沈望秋的心里就直打突突。他可受不起太孙这声叔,没得折了他的寿。 他低头看太孙的时候,顺着他的目光正好看到他脚上的小动作。那脚上穿的草鞋,鞋头已经顶破了,露出里面的大脚趾头子,看着脚趾中间还夹着一层灰。 看到这里,他以手覆面,真的是不忍直视,恨不能自戳双目。若不是太孙那一嗓子,打死他不会相信眼前这个脏小孩是太孙。估计就是此时岳知语在眼前也认不出他的宝贝儿子。若是让于行注意到对方打量的那么仔细,一定会自鸣得意,看看~他细节上做的多到位~ 沈望秋愁啊~愁回去可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呀。皇后娘娘还等着他的好消息呢!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她孙子的所作所为,估计也要气得背过气去。 想到这里,他忍住爆发的冲动,颤巍巍的接过太孙手里被磕破一角的碗,那碗打一眼看被盘的黑的发亮,他立刻收回眼神,不能好生端详,若是细细端详,得膈应的晚上吃不下饭。拿下太孙的‘武器’,他才好言好语的劝道,“你别叫我叔,你只要别再扮成这副样子,我叫你叔!!!” 小家伙听后,眼珠子一转,从善如流的接话道,“好吧,侄儿,只要你别跟我爹说,我就不扮小乞了。” 最后好说歹说,才将这位小祖宗哄着换回自己的衣裳,跟着他家去了。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尤其不宜出门,所以半路就打道回府了,没能去岳麓书院看看,他只能改天再找机会去了。 刚刚那位小祖宗既然已经跟他保证了不会再扮小乞,他也得遵守诺言不是,所以他只得忍下了向岳知语控诉的冲动。不过这事儿对他冲击实在是大。太孙一日不去学堂,他一日心里就不安生。总觉着这孩子无法无天,九层妖塔都镇不住那种。 守着岳知语时,太孙的事儿都挂到嘴边了,这时候下人突然进来报家里有客人造访,这一打断,他也没了倾诉的冲动。他相信岳知语的人品,但是还得再观察观察岳知语这个人的嘴巴牢靠不牢靠。这事儿是捅破天的大事,容不得他出丁点儿纰漏。 就这样一耽搁,这事就过去了。 转眼就到了几日之后,他悄悄来到了济阳县城的天香阁。这是皇后在知道于行身世后培养的一处暗桩。自来青楼是当地达官贵人经常光顾的地方,也是三教九流云集的地方,消息最是灵通,又隐蔽性强。最适合为上位者搜集信息。 沈望秋这次来也是奉皇后之命去接触一下自己人。来之前沈望秋已经想好了说辞。也终于跟自己人接上了线。 可还没等他说两句,帘子那边声音就透了过来,“美人姐姐,这是你要的冰镇甜汤。” 他一听,透过帘子看过去,只见一个七八岁穿着短打的小童已然从背篓里拿出甜饮子双手奉到那打扮妖艳的女子手中。 那女子见小童虽然穿着打扮一般,但生的玉雪可爱,十分讨喜。更是因为美人姐姐这个称呼叫到了她的心坎上了,她随即使了一个眼色,旁边的小丫鬟立刻将铜子递到小童手中。“多余的钱赏你了~”那妖艳的女子慵懒而随意的说道。 拿到钱的小童喜得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多谢美人姐姐,人美心善的人老的慢,您以后肯定一直貌美如花~” 他这一番捧人的话,就是常年听惯了那些男人奉承话的女人也觉得耳目一新,朴实又真诚,真是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直惹得那女子拿手帕捂着嘴笑道,“瞧这嘴皮子利索的~以后啊,要骗多少女孩儿的芳心哟~” 沈望秋在帘子后头看得脸色铁青,真是哪儿都有他。 于行可不知道他此刻已经被盯上了,刚走出天香阁没几步,前面就被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他抬眼一看~面上就僵住了。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在这儿碰上这位管得很宽的爹的老友了。 沈望秋也不管对方跟大白天见了鬼一样看着自己,自顾自的说道,“前几日你跟我说不当小乞了,我以为你痛改前非了,没想到这是有了新营生:来给青楼楚馆的美人送甜饮子?你可真会想啊!还干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营生都从实说来。” “也没别的营生了,剩下的左不过是偶尔扮过书童、当个卖货小郎,假装别家为主人办事的小厮、干过跑腿,呶~这次就是干的跑腿营生。” “你觉得你做的对吗?” “有什么不对的,品百样人生多好,以前我什么都不懂,如今我就知道了祖父常吃饭时常念叨我的那句“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是个什么意思。” 他挺了挺胸脯继续道,“现在我吃饭碗里的米饭扒得都很干净,回回都不剩下。” 听他这意思,貌似还蛮有意义。若是一般人就叫他糊弄过去了,沈望秋偏就不是那一般人。 青楼这地方是他这个年纪该来的吗?小小年纪就会避重就轻,将话题引到对自己有利的地方。 他脸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愧是先太子的孩子,这股子聪明劲儿偏就不用在正途上,若是用到学业上该多好。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事儿啊~跟于行商量没用,还得跟他那个便宜爹商量,而且要快。以他正常的脑子,实在无法想象太孙还能干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事儿来。 他回去就找到亲家岳知语。让他规避左右,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说。岳知语心里也犯嘀咕呢,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 等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沈望秋才开口说道,“难道亲家就不好奇于行到底是什么出身吗?” 岳知语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扯到了于行,听这个意思对方许知道点什么? 意识到这点,他不复刚刚松散的模样,脊背挺直的坐在太师椅山上,不客气的沉声道,“不管他是什么出身,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他来到这个家那刻开始,他就是我岳知语的儿子,这点不容置喙。谁要是来跟我争,我跟他拼命你信不信?” “可若他是天家的孩子呢?你怎么争的过?而且你能给他什么,你能给他这个天下吗?” 第252章 送入学堂 岳知语不听还好,一…… 岳知语不听还好, 一听气得面色涨红,站起来扬手就将桌子拍的邦邦响,怒喝道, “亲家, 我自问你来以后对你不薄,就是沈朗你问问他这些年来我可有亏待过他?是否对他视如己出?就凭这一点,你怎么能跟外人合起伙来跟我抢孩子呢?为了帮别人什么话都敢胡说,还天家的孩子,你怎么不说天庭的孩子?” 沈望秋面上染上一股愁绪,“我自是万分感激您一家的, 决计不会做出联合外人坑自家人的事。若是做出那等事,岂不是猪狗不如。我所言非虚, 这种事哪里是能开玩笑的。既说出, 就是查证属实的。不然你当我这等身份怎么能随意出宫,怎么能在岳家庄逗留这么久?还不是因为有皇命在身!”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岳知语梗着脖子道, “我们养于行的时候他正在在街头卖艺,告诉我~皇帝老儿家缺大米了?需要个孩子卖艺养活全家?我信你,我信你个鬼!” 见岳知语不信, 他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卷轴, 轻轻一拉, 那卷轴随即被扯开了,画卷随即散落开来, 岳知语抬眼看过去, 对方手里举着一副画。他初时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眼睛就牢牢的盯住了画卷。这是一副人物肖像画,只见画卷上的男子穿着明黄色的蟒袍, 头戴十一旒冕,端的是俊雅贵气。让岳知语惊讶的是 画卷上的人长五官长得跟于行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对方是个成年人,看上去更加成熟。 只听沈望秋说道,“这是先太子的画像。” 岳知语望着那画面出神,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沈望秋随即将当年那场腥风血雨一一道出,又讲了于行是怎么流落出来的,怎么到了杂技班子,再到姻缘巧合之下被岳展救出。他说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有佐证。还有当年将于行抱出来的忍冬可以作证。 其实在看到画像的一刻,他心里就去了八九分怀疑。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不可能长得如此相像。只有血脉天成才会这样。 此时听着沈望秋讲述于行的身世,他的话像无数利箭一样飞来,直扎得岳知语心痛不已。 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宝儿,竟然是遗腹子,一出生就没爹没娘,这让他如何不心疼。有这金贵命却是一天福没享,从出生就颠沛流离,一直到展哥儿救下他。现在这些人找来,以后孩子肯定会知道他的身世,他该如何开口跟他说,这对于行来说太残忍了。 想到这里,他身上有些支撑不住,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儿般, 颓然坐下。 沉默了好久,他长叹一声道,“你们如果真为于行好,就不应该来打扰他。让他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长大,做个富家翁不好吗?再说当年若不是展哥儿护住他,等你们找到早磋磨死了。你们就当他死了不行吗?何苦非要来找他,以后让他面对这样的身世。你不觉得这样对他太残忍了吗?” “亲家,我不否认您一家对太孙的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可他的出生就注定了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 我也理解你的心情,皇后娘娘与先太子对我们沈家有大恩,他的后人自然也是我们沈家的恩人。恩人蒙难,也不是我所愿,若是可以,我也不想找来。” 岳知语不想兜圈子,索性直接问道,“你和你身后的皇后娘娘想要怎样?”若是想要于行他可是不会放手的。从小在自己怀里长大的孩子,交托给别人他做不到。他确实前面有5个孩子了,可生那几个的那会儿他还年轻,空长了一副玩乐心思,天天不着家。等年纪大了,玩不动回家了,刚好于行来到了这个家。严格意义上来说,于行是他亲自教养的第一个孩子,父子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若是从他身边将于行抢走,那比生挖了他的心肝都痛。 “你们莫不是想从我身边抢走他?”见对方沉默,他追问道。 听得此话,沈望秋连连摆手道,“那倒没有。” “皇后命我来看看太孙过得如何,我看他一切都好,只是~只是要让他进学了,他终究会走到人前去,走到文武百官的面前,若是他没有才学如何服众?” 岳知语给了他一个白眼道,“普通人家一家之主都那么累,更何况当皇帝。你当当皇帝是什么好差事,皇帝老儿多的是儿子,谁爱当谁当去,我们于行不当。人这一生就这么长,过舒坦了比什么都重要。” 沈望秋苦笑一声,“若是真如亲家说的这般简单就好了,我何尝不想太孙舒服的过一生。 可自从先太子去世后,太子之位空缺,诸位皇子可是牟足了劲想要一争高下。太孙的存在本身对他们来说就是威胁,若是让他们知晓,都会除之而后快,以后登上皇位的,眼里也容不得沙子,恐夜长梦多也是要痛下杀手的。 太孙别无选择,只有登上最高位才能永保平安。” 这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岳知语也不是个蠢的,他立时明白了是他想的太简单了。就像沈望秋说的那样,于行真的是别无选择。 他的儿有那等要命的出身,注定要卷入腥风血雨中去了。 “唉~唉~唉~”他长叹三声,“我家于行没吃过一口你们皇家的干粮,没享受过一天皇家的富贵,就要因为这等身份遭罪,你们于心何忍呢!于心何忍!”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不再理会沈望秋,脚步有些踉跄的要出去透透气,身后传来对方的叮嘱声,“今日这话,出我之口,入你之耳,莫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免得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这还用叮嘱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那是他的儿子,他害了自个儿,都不会去做害他的事。他脚步微顿了一下,又继续出门了,不再理会身后的沈望秋~ 待到晚间,于行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回来,就见他爹就坐在廊下瞅着院门这边呢。见他回来,脸上满是喜意,笑着对他摆摆手,让他过去。于行一蹦一跳的跑到他爹面前,仰着头,嘴角漾起两个小酒窝,“爹,你在等我啊~” 岳知语将他揽到膝上,一边给他擦汗,一边语带宠溺的道,“是啊,你这个小猴儿,不到天黑不着家。谁家的娃子跟你似的这么能玩。” “我是小猴子,爹你岂不是老猴子了。”岳知语只笑着看他。月光透过黑云照下来,就着月光,于行看到他爹眼中隐隐有泪光,他立刻收住笑,关切的问道,“爹,你咋哭了?是因为我说你是老猴子,你伤心了吗?” “哪有,天这么黑,你看错了,大老爷们没事哭个啥劲。” 那倒也是~他又揉揉眼仔细再看过去,果真没有眼泪了。他威武的爹从来不哭的,一定是他看错了。 原以为第二天又是平常的一天。结果于行吃了早饭家就变天了,他爹说他到了该读书的年纪,该去学堂进学了,他已经去跟族长说了,今儿收拾收拾,明儿就去学堂上学去。 他听了如晴天霹雳,满眼可怜的控诉起来,“爹,你不是都说了,早早去学堂上学,觉都不够睡的,人会学傻的,你说让我晚两年再去的,怎么转头就要把我送去学堂?” “你现在去也不小了,二哥也是你这个年纪进学堂的,你再放眼整个岳家庄,跟你一样大的早都去进学了,就是比你小两岁的差不多也都去学堂了。就你天天杵在家里。” “我没啊,我哪有杵在家里,我天天在外面。”于行辩解道。 岳知语听后点头道,“那就更得去学堂了,听说你连天香阁都去了,还有哪里是你去不了的,越来越无法无天,我看啊~你还是去学堂里听听先生的教诲,学学仁义礼智信吧~” 一听爹点出了他去青楼的事儿,他立刻心虚的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知道自己理亏,只得乖乖听话。 岳知语一宣布明儿于行就要去学堂,家里可是忙翻了天了。 林氏找出两年前给于行做的两套学子衫,原本是准备那时候进学用的,没想到一拖就拖了两年。 她将衣服抖开一看,都不用上身,肉眼可见的衣服就比于行小了一圈。得,得重新做了。于是马不停蹄的着手做衣服。紧赶慢赶,在东方既白的时候她终于赶出了两套衣服。 等林氏将衣服送过来的时候,于行看到娘红红的眼睛就知道这是她娘肯定一夜没睡。他接过他娘递过来的衣服,感慨道,“娘亲,我不想去学堂,我想在家守着你跟爹。” 他一说林氏就难过的不行,她也不想儿子这样,只是她还没说什么呢,就见相公从外面走了进来,嘴里还念叨着,“你去私塾天天能回家,又不是跟小满一样,日日捞不着回家。赶紧的换下衣服,收拾好了咱们得出门了,我带你去学堂见先生。”于行见他爹大步流星的走来就知道他娘这条路走不通了,今儿算是跑不了了~ 也是从这天开始,于行苦逼的学堂生涯正式拉开了序幕。同时他对父亲的那位朋友也就是沈望秋的不满也达到了顶峰。若不是他告密,他爹不知道他去了妓院,就不会突然起意让自己进学了。 而被怨恨上的某人在知道太孙进学后也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他只等着暗桩给他收集来所有与老圭相关的信息,他倒要看看那老圭是何方神圣。 第253章 设法抓人 等那边终于将消息递…… 等那边终于将消息递过来时, 已经又过去了两日。他拿到密信见周围四下无人,忙展开迅速一目十行的读了起来。 越读面上越沉重,越来越心惊, 他派出去的人竟然查不到此人的真实姓名。但是看此人易容出神入化, 他身上总是飘着似有似无的药香,应该也是个制药高手。又依据身高、身形判断,排查出可能是江湖上消失已久的“鬼见难”。 为什么人送外号“鬼见难”,是说此人易容了得,就连鬼差都难寻到他的踪迹。而令鬼见难威名赫赫的还有他的独门秘诀:制毒。 沈望秋死死盯着“鬼见难”这三个字,当年~当年查到太子所服那毒药就是出自这人之手, 后来这人就凭空消失了。皇上派人搜遍了大江南北,连这人一点儿踪迹都没有寻到。线索就在这里断了, 所以一直到现在先太子案都是一桩悬而未决的无头公案。 当年这人的药直接害了先太子的性命, 如今本尊蜗居在太孙住的地方附近,又与太孙过从甚密, 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害死了先太子还不够, 又来害太孙? 想到这人竟然蛰伏在太孙身边一待就是几年,他就不寒而栗,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了, 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他一下子变得坐立难安起来。 他站起来也不是, 坐下也不是, 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西南角的园子里岳知语正在喂他的金雕。现在只有干这个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儿。人还是得有个爱好, 才能对抗生活的诸多的不如意。 可没成想, 他一抬头就发现那个破坏他平静日子的罪魁祸首已然来到了离他不远处,他也来逛园子了?真是哪儿都有他,阴魂不散的。 显然对方也注意到了他, 岳知语权当他是空气,视线直接越过了他,重新回到他心爱的金雕身上。 见对方这样,沈望秋也不气恼,如今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顾得上个人恩怨跟感受。他不搭理他不要紧,他凑过去就是,于是发现他的第一时间就阔步走了过来。 刚站定就说道,“亲家~你还记得你上次说你们岳家庄前几年搬来的那个卖货郎老圭吗,你说太孙的易容就是跟他学的。”见对方不回应他,他就继续说道,“你可知那老圭的真实身份?他可能是江湖上消失已久的鬼见难。” “他爱是鬼见南还是鬼见北,跟我有什么关系?”岳知语面上带着三分的不耐,不满的嚷嚷道。这可跟几天前的笑容可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真是鬼见难,那关系就大了。鬼见难当年研制出了一种无色无味毒药威震江湖,先太子就是拜此药所害,失了性命。” 岳知语本来还在喂食的手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没缓过来,忘了收回来,等回过神来,手已经被金雕啄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从指间的伤口处慢慢溢出来,他低头看着那血,有一瞬的血晕,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明明不血晕的。 “是我大意了,若是我知道于行是这么要命的身世,一有人接近他我就会防备。那现在怎么办?”岳知语知天命的年纪,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说穿了,他到底是个普通人,他过往的经历还不如七岁的于行跌宕起伏,能指望他想出什么办法来。 “此人武功高强又狡诈至极,一般的办法可逮不到他,还有可能打草惊蛇,咱们必须一击即中。”他看着岳知语手上的伤口,眼珠子一转,他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保管对方插翅难飞,于是他附到对方耳边耳语起来。“咱们这样……”岳知语一边听一边点头,显然对这个提议也无异议~ 第二日正巧是济阳县城的大集,老圭作为货郎天不亮就得起身,推着他的小车,往济阳县城赶。像这样的大集,十日才一次,若是想卖的好,得有个好位置,若是想抢个好位置得赶早去。 出门的时候天还有些黑,等走了一个时辰,天就慢慢放亮了,他一路往东走,正好迎着早晨的朝阳。太阳正越出地平线,一切看上去都是生机勃勃的。 就在他一边走一边心情甚好的欣赏着清晨的风光时,只听随着一声口哨响起,他只觉后颈发凉,直觉身后有危险逼近。 他回身望去,就见一只大金雕从空中疾速俯冲下来。那锐利的目光,冰冷而犀利的利爪都让人不寒而栗。似乎只有一刹那的时间,那金雕已经逼到跟前,那双翅展开足有五米长,他立时被笼罩在阴影里。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他就被那金雕的两只爪子扣住腰拽着飞了起来。 这飞一般的感觉让他毕生难忘,同时让他终生难忘的还有伴着的疼痛。被金雕抓着的地方,爪尖透过皮肉深刺进去~痛的他倒抽一口气。 他以为他要死了,死了也好,他罪孽深重,这一生都还不完了,等那金雕飞行高度慢慢降下来,他以为对方要饱餐一顿了。孰料,那家伙竟然将他扔在地上,站在旁边不再搭理他了,似是没有要吃他的意思。 不过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的环境,就被人反剪双手,将他从后面牢牢捆住。 他抬头一看捆他的人看着面生的紧。再环顾周围,这是一处山坡上,四下荒无人烟。 他发现除了捆他的人,离着金雕很近的位置竟然还有一个人抱臂看他。关键是这个人他还认识,赫然就是于行那便宜爹岳知语。 他在村里待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待的,除了知道岳知语,那金雕他也记起来了,他听于行说他爹在家里养着只金雕,平时被他爹照顾的颇为精心。如今看那金雕在这么近的位置对他没有攻击性,想必这就他们家的那只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金雕的威力果然非比寻常。 想清楚了这一点,他奇异的平静下来,看向岳知语,直接了当的问道,“岳老爷,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作什么让金雕袭击于我?”此时他被金雕抓破的地方看着极为恐怖,流了许多血粘连在衣衫上,衣服的其他地方也看着血迹斑斑的。 岳知语闻言眉毛一挑,“昨天以前确实是这样,现在嘛,咱俩之间倒是有了些瓜葛。我且问你,你是不是鬼见悲?” “不是,是鬼见难。”沈望秋闻言更正道。 岳知语面上颇为烦闷,他最近着实没什么耐心,恶狠狠的说道,“你就说你是不是那个鬼吧!” 老圭没有回答,而是望向沈望秋,端详了半天,才寻问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沈望秋?” “你竟知道我?”沈望秋自问跟江湖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对方如何会知道他? 老圭知道并不意外,他一听对方的声音就听出了对方的另一层身份。再看五官,他长得与那沈朗有几分神似,沈朗家以前的事在村里可不是秘密,他也没少听,知道有这么个人物的存在。而他现在又跟岳知语一起,说明他跟岳家有很深的关系,那他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我猜的。”老圭如实说道。老圭觉得既然是沈望秋那就是皇后的人,皇后是于行的祖母,应该不至于害于行。 沈望秋双眼紧盯对方,“既然你猜到我的身份,那你应该能猜出为什么我们找上你。” “唉~”只听对方长叹一口气道,“说来当年~那药丸确实是我做的,先太子的死我有责任,不过药丸却是被我师弟骗了去的。我并不知他们对付的人是先太子。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斯人已逝,辩解无益。” “那你师弟是谁的人?”沈望秋急急的追问道。如果知道了他师弟是谁的人就能推出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害死了先太子。这些年查到鬼见难线索就中断了,他一直想揪出那幕后主使来,为先太子报仇。 “说实话开始我并不知,后来我自己调查发现我师弟是二皇子的人。不过对于有些没有仁义之心的人也可能还有第二个主子也未可知。” 二皇子?是二皇子派人杀的先太子?可二皇子已然因谋反被圈禁。若是真是二皇子,还真的是报仇无门。 可真的是二皇子吗?就像老圭说的,有的人会服务两个主子,明面上一个,背地里一个,脚踏两只船,就是不知道老圭师弟是不是这样的人了。 “先太子因你而死,你做什么又来于行身边打转?”岳知语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他怕对方包藏祸心,有什么坏心思,那就防不胜防了。 老圭苦笑一声,“确实是~虽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罪孽深重,本我也是要死的,但被人救了,又因缘际会间遇到了太孙。 我一身保命的本事总得有个传人,再说那人手里还有我的毒药,我不能再让太孙在同一个地方栽倒,所以这几年我一直在教他本事。希望若是有来日,他能一遇风云便化龙。”看来老圭比他们更早知道于行的身世。沈望秋此时也明白了,他就说太子妃的棺椁在他之前有被人动过的痕迹,现在想来必是这位的手笔。 岳知语看他伤得不清,对沈望秋道,“先松开他吧,若是他要对于行不利,早几年就动手了,哪里会等到现在。再说于行确实从他那学来了保命的本事。”他还有未尽之语,这人不能得罪狠了,他还要指望对方继续教于行,保命得本事学的越多,于行就越安全。 第254章 救命恩人 他儿走的这条路注定…… 他儿走的这条路注定艰险无比, 九死一生。想到以后哪怕遇到危险也可以通过易容躲起来,他心下稍安。 沈望秋一听岳知语要放人他就急了眼,这人好容易才逮住的, 这等隐匿大师这次若不是有金雕在, 又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凭他俩这一对武林废物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将对方拿下。 “不能放,太孙跟他学的是本事吗?今日扮乞丐~明日逛青楼的,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可能是想养废太孙也未可知。” “养废太孙?”老圭面上有些恼羞成怒道,“那我为养废太孙可真是太挖空心思了。我问你我不教他这些, 谁教他?学不会这些,将来若是事败, 他将要如何隐匿在凡夫俗子的微末里。我承认我教的这些东西登不上台面儿, 可那些台面上的不是有你们吗? 你们教他的是上九流,我教他的是下九流, 你们为太孙铺的都是进路, 我给他铺的是退路。我费尽心思给他挣一条生门,我问你有这么养废太孙吗?” 沈望秋被老圭的话怼的哑口无言,一时沉默了。岳知语看老圭的面色越来越白, 伤口处因为刚刚气愤有些挣扎, 鲜红的血又流出来了。 没抓到人之前他只恨老圭蛰伏在于行身边图谋不轨, 赶紧将此人逮住才是正经,至于金雕抓人的后果他可顾不上那许多, 只要抓住生死不论。 可真抓住了, 看到此时老圭腰上被金雕爪子戳了好多个血窟窿,虽然不大,但耐不住伤口多啊。这金雕的爪子何其锋利, 伤口又深,不赶紧救治,老圭可就真成了“老鬼”了。又听到老圭的一番刨白,他觉得这老圭可死不得啊!他的一身本事他儿才学了几成啊。 他赶紧招呼一旁的沈望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真让他死了,他的那些本事是你能教还是我能教?” 不提两人好不容易将老圭抓住,又费劲巴拉的救治他,把小日子过得别提多充实了。 另一边山洼县,岳展的日子也过得充实的很。政务上的事桩桩件件都需要他盯紧了落实,家里也有件大喜事,那就是他妻子陈江冉怀孕了。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蒙的,反应过来自己要做父亲了,很是手足无措了一阵。他心里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他跟江冉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以前看家里的孩子都喜欢的不行,更何况自己的孩子。紧张的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做一个好父亲,生怕自己做不好,担不起父亲这个角色。 他有这个顾虑也跟他的经历有关。他上一世的父亲酗酒、家暴,对他更是漠不关心,这一世的父亲虽然不着调,但是比他上一世的父亲不知好了多少倍,他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更好的父亲。 可如何做一个好父亲呢,他觉得这可比科举考试难多了。陈江冉看他一个劲儿的挠头,手足无措的模样,她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谁能想到呢,这位上刀山下火海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的状元郎头一回子这么紧张竟然是因为要做父亲了,实在有趣的紧。 他不仅自己紧张,还紧张妻子,怕她累着,让她将店里的活能交给掌柜的统统交给掌柜,其余的让翟霜盯着点,翟霜如今是店里的二东家,陈江冉一力做主让她以手艺入股了酒楼,若不是她酿的酒好,店里的生意也不会这么红火,这个也是翟霜应得的一份,她做买卖从来都是赏罚分明。 初来山洼县时,县里太穷,他们没买人,除了浆洗衣服雇了后街上一个妇人,其余的都是陈江冉跟翟霜在做。如今家里有孕妇,以后人口就多了,还需得买上几个下人才行。于是陈江冉使人通知了县里专做此生意的牙婆。那牙婆行动也够迅速,转天就领着十几个人上门了。 牙婆自然也想结个善缘的,毕竟对方是山洼县最大的官夫人,轻易不能得罪了,而且私心里讲,她也想促成这笔买卖,山洼县的老百姓都感念岳县令的恩德,若不是他来了励精图治的治理,他们这些老百姓哪能过太平日子。所以这回牙婆带来的都是千挑万选的尖儿货。 这些人被赵牙婆安排着站成两排,等着县令夫人挑选。陈江冉这次选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找个干灶台上的活计的,以前刚来的时候都是翟霜做,她偶尔也亲手做给相公吃。如今翟霜要照应着酒楼还要酿酒,忙得分身乏术。她呢刚怀上,一闻油烟味就恶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情况就好转了,即便不吐了以后肚子大了行动不方便,终究是得找个得力的。 除了干后厨的,还要找两个会针线的,给家里人做些衣服鞋子,再干些浆洗、洒扫活计。 想好了找什么样的下人,她就柔声对这些人道,“你们谁的做饭手艺不错。”她话音刚落,就有三个人表示自己做的不错。 她依次问过后,又让她们伸出手她走过去依次看了看,经常在后厨做菜的人手上磨茧的部位与普通干粗实营生的人是不同的。又问了她们的年龄、哪里人、因何被卖,最后选了一个年纪四十左右穿着朴素的妇人。那人一看就不是个假把式。 她又问其余人谁会干针线活,这回人就多了,粗粗一看得有七八个人了,个个目光殷切的看着陈江冉。他们都铆足了劲儿想进来,这可是县令老爷的家,整个山洼县独一份,看着主母也和善,谁不想留下。再去下一家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哩。 正待陈江冉要继续问时,本来应该外出公干的相公竟然从外面回来了。 “相公,你这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陈江冉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 “我今早走的急,刚想起来没嘱咐你饮食忌讳。山楂、桂圆、胡椒这些都不能吃。” 她听后笑着说,“相公,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在千味楼时也有那怀孕的妇人来吃饭,所以这些禁忌我们都是要烂熟于心的。” 岳展这才想起来,妻子本就是做这个的,自然是比他还清楚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 “瞧我,”他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失笑道,“我真是关心则乱。连这一茬都忘了。那我就放心了。” 见他在正打算要走,那群等着挑选的下人中有一个穿着一身浅黄的十六七岁的女孩突然跑出来,一下子跪在岳展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声泪俱下的叫着恩公。 她这样弄得岳展莫名其妙。只见那女子泪眼婆娑的抬头道,“恩公,您还记得一年前您在沂山县的连杀了六个滇匪吗?我就是当时就被绑在马背上的其中一个,多亏恩公相救,不然我也不会有命活到现在。” 岳展这才想起确实有那么一回事,也是因为那次事情因缘际会间认识了梁栋。他记得当时那马背上确实绑着几个女人,他还给她们松绑了,只是未曾记得长相。 “我当时不是把你们放了吗?缘何你又被卖到这里?”他不解她这么会被卖到这里。 提起这个那女子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就讲了她跟岳展分开后的经历。 她本是出身沂山县一户普通人家,突然有一天家里遭了劫匪,除她以外,父母手足全命丧滇匪刀下。那滇匪看她有些姿色才留了她一条命,将她掳走。 恩公救下她以后,她回村想卖了地,买几口棺材葬了家人,奈何她的大伯挡着不让。说她家已然没了后人,按照族规,那这地就该是他家的了。 她只好把家里粮食,首饰能卖的都卖了,好不容易凑钱买了棺材,葬了家人。之前与她定下亲事的人家听说她被劫匪掳走过,怀疑她身子早就不干净了,有听说她家人都已死,退婚也无人替她出头,所以毫无顾忌的退了亲。 再后来家里突然闯入一伙人,非说她爹生前欠了他们的钱,已经将她卖了抵债,还拿出白纸黑字签的契书,她自是不信的,她爹老实本分的一个人,一不赌,二不嫖的,怎么会凭空欠下一笔巨款。分明就是有人看她家这样落井下石,她求告族长,可族长也不替她争辩一二,只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伙强盗抗走。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以为自己已经入了绝境,竟没想到能在此地见到恩人。”说着眼泪簌簌的掉下来。她的经历凄惨,许是因为被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同来的女子们听后俱是眼眶微红,沉默不语。能被卖出来的又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背后哪个没有令人伤怀的故事。 怀孕后的陈江冉最听不得这些,眼角也隐隐有泪,她让她起来说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哦不~奴婢春鸢~”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又被牙婆耳提面命过,她连忙改口道。 “春鸢~好名字。你会针线活计吗?” “会的,会的,”春鸢连连点头,“奴婢七岁就会针线,在家时常给家人做些衣裳鞋袜。烧火做饭奴婢也会,只是菜烧的一般。” 长得齐整,确切的说是颇为俊秀了,不然劫匪也不会想要掳走人,看着也是个利索人。都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之前有了些渊源,索性就她了。最后陈江冉选了这个春鸢跟另一个叫柳枝的姑娘。 春鸢一听能留在救命恩人家中,喜不自胜之下,又给陈江冉下跪磕头,陈江冉让翟霜领着她们去看看她们以后住的地方,顺便熟悉一下府里的环境。 其余没有选上的人也只有眼馋的份了,看着春鸢、柳枝几个远去的背影悻悻离去~ 第255章 百姓皆兵 春鸢来了才发现自己…… 春鸢来了才发现自己真是掉到福窝里来了。在这里住的好, 吃的好。 以前就是父母都在世时家里也只有逢年过节才有点荤腥,不过家里兄弟多,她也吃不上几筷子。来到这里后, 伙食好的不得了。 厨娘做饭手艺了得, 二东家也三不五时的从酒楼里带些好吃的饭食回来,就是老爷不忙的时候也经常带些点心、果脯蜜饯回来。夫人吃不完,自然便宜了她们这些伺候的。 她冷眼看着老爷对夫人可真好,全然不似乡下汉子对自家婆娘呼来喝去的样子,是打从心里眼里就尊重娘子,什么事儿都有商有量的。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就是夫人怀孕了, 老爷也只守着夫人一个,府里没见着半个通房侍妾的影子。 这跟自己印象中的可不一样。以前就是乡下的财主, 除了夫人以外, 还有两三房妾哩,那县令不比他们乡的财主贵气多了?咋会后院空落呢?莫不是夫人看着是个和善的, 背地里是个“妻管严”? 陈江冉可不知道新来的小丫头在背后腹诽她呢。其实她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 高兴之余也有些许担忧。按照本朝世俗,她怀孕以后,身子不方便, 得主动给丈夫张罗通房侍妾才是为妻的本分。他们两人感情自来伉俪情深, 一想到要将丈夫拱手送人她心里就不舒服, 很是难过了一番。 等她忍着难受将要给他安排通房的打算说出来后,原来吃着茶的岳展被呛得连连咳嗽, 当即打断了她的话, 直言她说什么胡话呢,什么通房侍妾的,他家自来没有那些。他父母没有, 他们也不会有,以后孩子也不能有这些,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须知妾室通房乃祸家之源。有了侍妾便会有庶出子女,对庶出的孩儿也不公平,他可不想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分个三六九等。 他说的这些话她是万分赞同的,她娘家陈府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爹始乱终弃,最终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结局,偌大的陈府最后只靠小远一个人辛苦支应门庭。 知道相公的想法,她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甜,心下也安定下来,心情也好了,胃口自然好。没过多久她面上就看着红润了不少,人也富态了不少,逢人就被夸气色好。 妻子的变化岳展看在眼中。他觉得古代女子属实太不容易了,辛苦操持后院,为丈夫开枝散叶还要帮丈夫纳小迎新。他改变不了大魏的习俗,但可以自己做到不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不辜负爱人的心意。 自从知道妻子怀孕后,他也尽可能的抽出点时间早点回家多陪陪家人。只是真的是只能比往日提前一点点。如今山洼县的人口比之去年增加了三万人不止,人口多了自然工作量也比以前大多了。 若说为什么短时间内突然多了这许多人,还多赖同行衬托。自从山洼县多项举措初见成效后,周边县如沂山县也紧随其脚步进行了政改,也收效显著,县里百姓也能够安居乐业了。不过这样的县毕竟是少数,其余的诸县则是旁观者居多,他们这些县令好逸恶劳惯了,哪里会上赶着给自己找累受。这些县本来就留不住人,百姓又听说如今山洼县城防建的不错,改良土地,减轻赋税,整个县城繁华了不少,这处又比府城离得近,于是都纷纷涌入山洼县。 这么强的工作量若是普通人早就吃不消了,得亏岳展从小熬打的好身体,让他即便增加工作强度也能游刃有余。只是辛苦了跟随他办差的衙役,自打新县令来了,肚子上的赘肉都跑没了,浑身上下肌肉都结实了一圈。 百姓都夸岳县令是个大公无私的好官,自从他走马上任,山洼县的老百姓才真正过上了踏实安稳日子。 可要岳展自己说,他没有那么伟大。他只是想着办好差的同时,给于行提供更大的帮助,在这一过程中能靠自己的努力,给百姓撑起一把伞,能庇护多少人就庇护多少人。 而得知自己有了孩儿以后,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他发誓一定不能让自己的孩儿生活在危险和动荡中。现在这些修建城墙,巡察小队只是小道,都不能从源头上解决山洼县的治安问题。 随着山洼县经济越来越好,越来越富裕,未来势必要成为滇国眼中的一句块肥肉,他思索了许久,只有招募士兵,建立足够强的武装力量才能将山洼县围成铁桶一块,真正做到长治久安。 其实建立军队是他刚来山洼县就想做的,但在大魏朝,军政分离,县令是地方行政官员,只负责地方政务,县令可以加强当地的治安,管理赋税,对农业、教育等各个方面进行管理,独独不能统帅军队,军队由国家派专门的武官掌管,但也有例外,比如刺史就是文职出身。换句话说,按常理岳展作为县令是没有资格招募士兵的。 只是大魏边境地区,因为地理位置特殊,也有特殊规定,县令在特定情况下可以兼任军事长官,拥有一定的军事指挥权。比如面对敌国突袭等紧急情况,事从权宜。 现今蕲州刺史是蕲州最高军事长官,掌管蕲州卫。但是刺史却是出身文官,并不擅长管理下面的卫所。这个局面皆是因为大魏重文抑武造成的。武官很难占领高官实缺位置。 由这样的人管理军队,效果可想而知,蕲州下面的卫所军事作战能力就是个渣渣,养得兵丁个个也都混天熬日头,哪有什么真刀真枪的本事。靠这样的军队守护蕲州,百姓的安危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什么滇国反复骚扰边境有恃无恐的原因。 如今岳展虽然不能直接建立军队,但是却可以利用山洼县地理位置特殊做文章,利用他县令的职权,号召百姓参加武装训练,做到全民皆兵,是民也是隐藏的兵,也就侧面拥有了自己的一支储备军队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就开始行动了。如今他在县里威望正高,现在身边的这些职位也是在他任期内提上来的官吏,自然政策推行起来就畅通无阻。 很快山洼县县城城门口的告示就引起了全城老百姓的关注。大家一听县令号召大家参加县里组织的训练,提高自保能力。关键是来训练不仅管吃管住,县里还发钱。这种既能强身健体又学了本事还发钱的机会上哪里找去,因此他们全都踊跃参加。 而他们训练的内容皆出自岳展之手。他连续熬了两夜赶出了一个小册子,这册子里面是他多年练武经验的大集合。里面全是他实战中总结出的必杀技,没有一招是花架子,而且非常容易上手。其实杀人的招式万变不离其宗,练的不外乎就是快、准、狠。从这几方面使劲操练,就能造就一支本事过硬的军队。 在他紧锣密鼓的安排人一批批参加军事训练的同时,他接连又收到几封皇上的密信。与之前密信相比,如今的频率高了不少,显然皇上并不满意他如今的成果,有些等不及了。 上有令,下必从之。眼见皇上已经急眼了这个也可以理解,来了一年,收效甚微,换他是皇帝也得急眼。 其实金矿在前不久建成城墙后,他已经在悄悄着手开采了。只是刚开采,要避人耳目,又不能大张旗鼓,所以开采量有限。 他如今要号召全民训练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而当初皇上给的银钱早就花干净了,他不得不悄悄动用金矿。 为什么不请示皇上,因为他太了解他,若是皇上知道是必然不准许的,即便岳展花的这些地方从没花在自己身上,都是为了边城防务。皇上只会认为一个小小的边远小县花个几万两用于防御已经足够,再多的就不能掏了,已经让他肉痛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作为皇上,他只看金矿的投入与产出是否值得,些许平头百姓的小命并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就是因为产出本就不多,岳展又大胆包天的扣下一成,所以皇上对产量不甚满意。一封封信纷至沓来,要求他加大对金矿的开采力度,照这个开采进度,别说五年,五十年都未必开采完。他要求他务必五年内要将此矿开采完毕。 皇上发来这么多问询信,岳展自然要回信表忠诚,他信上表示自己会尽全力开采金矿。只是请皇上稍安勿躁,他只能循序渐进,如今虽然山洼县的城墙已经建立,确实肉眼可见的有效的阻断了从滇国来骚扰的流民,但是还是应该以小心为上,毕竟滇国以战马著称。若是走漏了消息,滇兵骑快马,即便绕道从临县进入,也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到达如今的金矿开采地。到时候金矿落入滇国手中岂不是便宜了敌人。 皇上收到信件后思虑良久,觉得岳展说的确实有道理。山洼县离着都城太远,他鞭长莫及,金矿的事要秘密进行,稍有点风吹草动传入滇国,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不如就像岳展这样循序渐进,一点点稳妥的推进。自此以后不再催促他扩大开采,也方便了岳展施展本事。 山洼县的大练兵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如火如荼的进行,而且以燎原之势席卷周围其余县乡,也吸引了周边县里年富力强的青壮小伙,他们慕名而来,想要报名参加训练。 第256章 供奉 对于他们的到来,岳展没…… 对于他们的到来, 岳展没有拒之门外,将他辛苦写的册子敝帚自珍,而是让他们跟本县的百姓一样参与到训练中去。在岳展心里, 哪怕他们不是山洼县的百姓, 至少是大魏的子民,学会了本事不求他们保家卫国,能保全自己的同时护好家人就可以了。 每一批接受训练的人中有那本事了得的,岳展会伸出橄榄枝,问他们是否愿意留在县衙做衙役,也可以给他家做护院, 待遇比照衙役的酬劳再高两成。 妻子怀孕,本就应该多加看护, 而他白日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家里自然需要护院,而且护院越多越好。不然外出属实心下难安。一路走来, 妻子几番惊险, 他既娶了她就不能再让她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而收到橄榄枝的人一听说大人想招徕他们,自然乐意至极。一来觉得大人瞧得上他们是他们这些人的荣幸,二来有本事的人自来心气就高, 只有这样胸怀坦荡、心系百姓的人才值得他们效力。 而且更妙的是, 这些人本来在军事训练的时候就是队伍里的人尖儿, 在训练过程中自然是他们那一队的队长。一个月的训练结束后,每隔两个月时间都要组织自己那一队人马进行为期七日的复训训练, 做到莫要手生才好。在日复一日的训练过程中, 每一位队长都牢牢的将自己的五十人队伍握于掌控之中。 所以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岳展不仅收拢了一批武艺高强的人才,而且变相的掌控了整个山洼县的军事力量, 甚至这种掌控隐隐渗透到周边其余县。但是因为做的十分隐蔽,得民心又是无声的,所以其余县乃至州府长官都一无所觉。 反而因为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他一时风头无两,声望更是更上一层楼。 原来自从山洼县与沂山县相继提升布防后,滇贼选择进入大魏的路径就少了,进入这两个县要多费些波折,自然会退而求其次,选择相对容易的进入口,比如周边的宁峦县。这个县没有做任何防御,进入如入无人之境般,自然成了滇贼常常扰袭的目标。百姓苦不堪言,对不作为的县令恨之入骨,可又无可奈何,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也不能指使县令加强布防吧,除非活腻歪了,所以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这日又有一伙滇匪骑着战马,大摇大摆的驶进县城附近一处乡镇的大街上。在连截了两家商铺并杀了店主后,来到第三家铺子。这铺子跟其他家铺子一样,一听到马蹄声就吓得合上铺子门板并落了锁。 滇匪见门上了锁也不着急离开,这大白天的,不用想也知道铺子东家肯定没走。 于是这几个劫匪三下五除二的踹开门板提着长刀腆着肚子就往里走。他们面上俱是一副戏谑的表情。这些老百姓在他们眼里就是他们的麦地,庄稼熟了,齐头割掉就是。 此时长刀已经连割了两家“庄稼”,刀头上还带着血点子。只没想到,打头的人刚走进去眼睛就被扬了一把白白的粉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眼睛就火辣辣的疼,他疼得刀都攥不住了,从手里掉落,只拿着手捣着自己的眼睛,痛苦的大叫“我的眼睛~”后面的两人闻言,看同伴这么痛苦,脚步也顿住了。 最前面的人没了武器,后面的帮手也没进来,只观察着店里的一举一动,他们闹不清楚什么情况冒然进去岂不是找死。谁知,竟然看到一个妇人从桌子后面出来,抱着一个木盆,颤巍巍的走过去,兜头泼了对方一身。那劫匪本身身上就裹了一层石灰,乍然泼上水后,全身都灼痛起来,他疼得哀嚎着在地上打滚。而作为那始作俑者的妇人则吓得将木盆一扔又躲到桌子后面去了。 后面两个滇匪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就是那妇人的做道,闹了半天竟让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真是岂有此理。 二人面上都带着怒气对视一眼,也不再犹豫,一齐冲进那铺子里。其中一人刚跑进去铺子先是觉得一阵气流涌动,随后双脚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只听咔嚓一声,伴着惊天动地的嚎叫声,一起冲进来的那人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令他惊恐万分的画面,同伴的双脚被那藏在角落里的男人用一把镰刀一样的武器从膝盖处直接砍断了。两只脚直接飞出去老远。 正在他惊恐万分时,那拿着似镰刀工具的男人已经逼近,他慌忙的拿起刀护在胸前,准备伺机而逃。 一起来了三个,死伤两个,他还有什么好恋战的,先有命回去再说。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他们一交手,那滇贼面上就更难看了。皆因对方拿的武器自己见都没见过,招式更是狠辣无比,招招致命。 他本来就没与这样式的交过手,不知道对方招式下一步要怎么走,一个预判错误躲闪错了方向就被对方一刀插入眼睛,疼得他遭不住几欲晕倒。这还不算完,对方又直接加大力道搅起来。可怜这个滇匪活活疼死在那男子的刀具之下。剩下的两个人也没落的好,又被那男人补了两刀,统统见了阎王。 仅仅是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三个劫匪全都一命呜呼,而那杀人的男人此时见对方死的透透的,才一下子瘫软在地。 “当家的,你~你~我~我们杀人了?”妇人颤抖的从桌子后面爬出开说道。 “这世道,咱不杀他们能活命吗?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带上孩子,咱们去山洼县吧。”说这话的人姓安名义,是土生土长的宁峦人。 前阵子听说山洼县在组织百姓训练,每天结束还发钱。想着最近刚好买卖淡季,铺子里没甚生意,连年滇兵骚扰附近也无其他活计,想着去干上一个月,赚点钱补贴家用,他就去了。 去了以后当真赚了钱,不仅赚了钱还学了不少真本事。教的东西非常实用,还教各种偷袭技巧。那岳县令有时候还会亲自授课,谁能想到呢,平时坐堂审案的青天大老爷武功竟然那么厉害,人跟人果然是不一样的。训练结束后表现优异的会奖励一件农具。当然不能是兵器,兵器属于朝廷专用。发给安义的是一把镰刀,只发给他的时候他眼睛都圆了,因为参加训练过的人知道这哪里是镰刀,分明就是一把是杀人的利器。 他非常宝贝这件兵器,带回来以后没事还要操练一番,生怕把这身保命的本事还回去了,连妻子都埋怨他最近不务正业,这伙滇匪来的也是巧了,他刚从山洼县回来不到半个月不到,正是本事娴熟的时候,可不就撞到枪口上了。经历了这一场生死,这下安义妻子再不敢埋怨丈夫不务正业了,对于丈夫的安排她都支持。因此在他提出去山洼县的时候,她也没有异议,直接将家里的东西都收拾了,带上孩子跟着丈夫坐上了驶向山洼县的牛车…… 而这件事情也不是件个例,差不多的情节每天都在不同地方上演。参加过训练的老百姓用岳大人教的法子护住了自己的小家,岳大人是谁,他以后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了,若不是用他教的法子和学到的本事,他们跟家人哪里能有命活到现在。 各地的百姓还自发的给岳大人建生祠,在家里供奉他的木质雕像。发展到后期,集市上卖的供奉雕像,他的雕像比送子观音、如来佛祖都卖的畅销。这让岳展知道后有些哭笑不得。他做这件事也不是全无私心在里头,所以受之有愧。以后只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尽心尽力为老百姓办实事,方不负百姓的爱戴。 而滇贼在经历了几番暴击之后也终于回过味来了,难怪最近去大魏的兄弟接二连三的失踪,还以为是他们在哪个温柔乡里乐不思蜀了,结果一查,全都去阎王殿报到去了。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杀了他们这么多的兄弟。结果一经核实,始作俑者竟然是山洼县的县令岳展。他不仅将自己治下的县围成铁桶一块,还让周边县的不少百姓学会了一套专门对付他们的本事。可是县令又怎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们想要他三更死,必不会让他喘气到五更。 于是滇匪凑在一起商量着能杀掉岳展的办法,准备杀他个措手不及。此时岳展还不知危险已经逼近。而他的一系列政策已然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滇国的上层也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了。这个也是不可避免的,在两国边境构筑防卫城墙的动静可不小,引起注意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只是碍于两国如今都没有开战,不然也不会坐视对方将城墙筑成。 这日天还黑着,岳展跟往常一样早早起床,草草吃完早食后,他又出去忙活去了。今天依然是忙碌的一天。最近流入本县的外地人口有些多,他得安排人登记造册。同时城门处要叮嘱好加大巡查力度,认真核实入城者的身份文书,防止有滇匪趁机混入城内。虽然滇国人皮肤比当地人黝黑,但是有些娶了大魏女子的,生下来的孩儿从外貌上与大魏人无异。再就是在农官的陪同下,他要去看看之前改良的田地是否已经养成肥田。 随着太阳慢慢升起,岳展一行已经来到一处小山上,说是小山,其实也就是个山坡。 第257章 遇暗杀 这处因为原是山坡,无…… 这处因为原是山坡, 无法种粮,所以一直荒废着,前段时间刚刚被修整成梯田, 又在农官的指导下养肥土地。下一步就要分到百姓手里种植庄稼了。 此时他们站在平整的土地上, 农官孙忠国弯腰捧起一把地上的土,放在手里仔细观察,又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往地上插,而后面京@墨@筝@狸上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他高兴的捧着土走到岳展面前兴奋的说道,“大人您看成了, 这地养肥了。” 岳展低头一看,他手里的土颜色比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深了不少, 他下手一摸, 土壤有些湿润,这地七天前经过了灌溉, 如今仍有些湿润, 证明土壤渗水情况已经改善。他抬眸望去,尤记得上次来时这一片地面裂缝很大,表面都有板结, 连杂草都枯瘦, 如今呢裂缝细腻, 鲜嫩的绿叶点缀其中,细细看去地里还有几只蚯蚓, 这是土壤肥沃的证明。 “这是孙农官你的本事啊!” 孙忠国一听, 连连摆手谦虚道,“怎是下官的功劳呢,还是多赖大人跟属下讲了一种新的养田办法, 不然下官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难能将如此贫瘠的余土地养成这样。” 孙忠国说的也是实话,岳展毕竟有前一世的经历,知道一些养肥土地的方法。不过他也只是给对方提建议,术业有专攻,最后还是由对方筛选到底能不能用。 “孙农官你莫要自谦,如今县里土壤整改有如此成果,你功不可没。我会上书为你请功。” 孙忠国听罢,心下激动不已,不是因为对方要为自己请功,而是原来他就是个普通的农官,农官在县衙里的官阶低下,平日里同僚们有几个瞧得起他这个在地里打滚的。多年奔波下来什么也没有得到,若非说有什么得到的,那就是晒得黑黢黢的脸庞跟常年沾着泥巴的官靴。就是家里的娘子也觉得他在这个九品官上磋磨二十年,没甚本事。 他也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遇到了大人这样的人物。他与他之前的七八任上官都不一样,他不仅敬重他,还让他尽情施展自己平生所学。 从未期盼过会得上官如此看中的人,在不惑之年终于有人赏识他的才学,让他一展抱负,都说士为知己者死。比起为他请功,大人肯定他,百姓感激他,比什么都值得了。 他嘴里呐呐的说不出别的感激的话来,平日里老实木纳的人,关键时刻都嘴笨。他正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岳大人的知遇之恩呢,突然就见一群手持长刀的人从山坡后面绕了过来,直直向他们冲来。 对方看着有几十人,来势汹汹,他们加上衙役也只有八个人。眼看着他们长刀举起,就要砍来。他的位置刚好在最前面,他下意识的伸开双臂要护住身后的大人。 预想中的长刀没有砍来,他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拽到后面。等他回过神来发现他被岳大人护在身后。只见岳大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 他的剑光如影,快得让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瞬的功夫,打头的两个人就被他精准一击之下倒了下去。后面的人一见岳展功夫了得,有那犯怵的寻思先杀了旁边几个软柿子,于是挥刀砍向目标。可一交手发现,娘的~这些人功夫也都一等一的好,才几个回合身上就挂了彩。 若是让岳展知道这群人的想法,少不得心里要讥笑他们。他如今的这些衙役都是从军事训练过程中一个一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实打实的千里挑一,又经过他一番捶打。不客气的说,来日若是有机遇,这些人做忠义将军个个都能胜任。 那被打得挂了彩的匪徒,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对战,开弓没有回头箭呀。没一会儿的功夫对方从原来的几十人就被岳展他们砍得倒地一片。 落在包围圈里的孙农官,他作为队伍里唯一不会武功的,自然被保护在最中间。这个位置视野最好,他看得真真的,当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以少胜多的对战,可恨他没有武艺,不然也能跟大人一起杀几个滇贼为大人分忧。 剩下的人活着的都被衙役绑起来扭送到大牢,听后审讯。那孙农官在一旁有些羞愧的道,“大人刚刚还要您分神保护我,我死不足惜,可山洼县却缺不得大人这样的好官。” 岳展听后不赞同的道,“孙农官此言差矣,你不知因为你改良土地得当,指导百姓种植各种农作物,帮助他们提升产量,咱们县老百姓今年都能过一个丰年,贫家的百姓有暖衣穿,有饱饭吃。你的生命对山洼县的百姓来说弥足珍贵。以后万不可妄自菲薄~” 孙忠国听后眼圈微红,他低头遮掩道,“下臣会继续努力,为本县百姓排忧解难,万死不辞。”他觉得唯有加倍的努力,才能对得起岳大人的知遇之恩和回护之情。 虽则犯人还没有审讯,但明眼人一看这场暗杀就是冲着岳县令来的。至于对方目的显而易见,不外乎是杀了阻挡他们铁骑进犯的领头羊。只是他们低估了岳县令这一方的实力。 等到岳展准备回县衙准备提审这伙歹徒时,在城门处却被人拦下了。岳展从马上看去,对方是一个穿着藏青色布衣的中年人,看着有些生,岳展并不认得他。 那中年人一见岳展先是面上一喜,而后又面色焦急的拦住他,给他报信,“大人,您快家去看看吧,我亲眼看着有一帮贼子拿着长刀青天白日的直接杀到您的宅邸去了。” 岳展听后脑袋立刻嗡嗡作响,尽管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就是为了防备那万一。可是等到那万一真的出现了,他还是万分忧心,发疯一样骑着马往家里冲。到了院门处,果然见地上有血。他悬着一颗心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向后院。 一路上见了十几具尸首,待到后院发现贼子们都伏法了,他的护院们已经从后院开始往外托运尸首了。 他长吁一口气,看来家里没事,“你们夫人呢~”他随口问了离他最近的护院。 得知是在卧房,就大步流星的赶过去。 谁知刚到卧房门口就见一群下人正围在卧房的床边,透过缝隙他见他娘子穿着平日爱穿的浅绿色长裙躺在床上,地上是用完的透了血的白布条。 他的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上,失声喊道,“江冉~” 这一声喊,众人才发现老爷回来了,此时脸色煞白的看过来。 “相公你今日回来的这般早?”她的声音传过来,但是岳展听来是从身后传来的。 他下意识的回身,发现江冉正鲜活的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他忙上前双手攥紧她的双臂,紧张的上上下下的打量,发现她身上没有伤口,“你没受伤吧?”他关切的问道。 听到她摇摇头说没有,这回他的心可算真的放下来了。 只是转念间,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忙指着床问道,“你没受伤,那受伤的是谁?” 这时下人纷纷散开,不用江冉说,他已然看到躺在床上的分明是前段时间刚刚买来的丫鬟春鸢。 “是春鸢受伤了,被那劫匪砍伤了手臂,我已经让大夫看过,上过药了。唉~”她说着摸着小腹,低头叹道,“春鸢这一刀是为我挡的,刚刚家里突然进了一帮提刀的劫匪,护卫第一时间就报过来,春鸢提议与我换了衣裳。才遭此横祸。” 提起这个,她就觉得万分对她不住。倒不是家里的护卫本事不行,相反护卫们本事了得,将那一群歹徒围起来绞杀,可有一个急眼了,直接将自己手中的长刀飞掷出去,谁也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长刀的目标直指穿得最好的妇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面对飞来的长刀,吓都吓死了,哪里能躲得了,春鸢就这样生受了这一刀,好在伤在左手臂。不过大夫也说了要好好养养,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也得养上三个月。刚刚她就是去吩咐后厨给春鸢用老参炖一只老母鸡,她流了那么多血,该补一补。 看着躺在床上虚弱无力的春鸢,岳展也万分感激,即便伤得不严重,可若是伤在他妻子身上那后果就严重了,毕竟她现在怀着身孕。惊吓又受伤谁也不敢想那后果。 感激之余,他对幕后的主使可以说恨之入骨了,自来杀人妻儿不共戴天,他要跟对方不死不休。 岳展没想到对方会同时派出了两拨人手,一波袭击了他们,一波直接杀到岳展的府邸,为的是杀鸡儆猴,让山洼县的百姓看看,这就是反抗的下场,不仅身首异处,所有亲眷都要跟着陪葬。 他连夜将还活着的人一一提审,审讯的过程由岳展亲自指挥。他奉行没有撬不开的嘴,只有不顶用的刑具。所以在他严刑拷打之下这些歹徒的嘴终于被撬开了。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吏员看在眼里,他们常年审讯犯人看了大人这一手都浑身发毛。从没见过这么暴怒的大人,这些歹徒怎么这么想不开,动谁不行非得动夫人,更何况夫人现在还怀着大人的血脉呢~老虎的屁股可摸不得呀~ 第258章 云玖儿 以为背后的指使是谁呢…… 以为背后的指使是谁呢, 原来是与大魏接壤的滇国绥江郡的郡守廖尚瑛。 要说他为什么要对岳展除之而后快,还不是因为他常年派人搜刮大魏,是被大魏养肥的蛀虫。突然发现搜刮到手的少了, 派人一查竟然是新来的县令在被背后作祟。 自打他来了, 那山洼县、沂山县筑起了高高的城墙,天天有哨兵把守,那些他派出去搜刮的人手不仅没有收获,还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才多少时日,去的一千个兵丁回来的连五分之一都没有。起初他还不甚在意, 现在嘛~他都恨不能将岳展生吃了。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他守着这绥江郡郡守的位置十几年了, 中间有好几次升迁的机会, 他为什么没运作运作往高位爬?还不是守着大魏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手头紧了只需要派人去大魏走一遭,钱财、粮食、美人什么都有了, 就是他的手下哪个没赚得盆满钵满。 因为以前大手大脚惯了, 这段时日,抢掠回来的财物大大缩水,骤然由奢返简, 他不赶紧把岳展杀了, 还留着他过年? 岳展知道那廖尚瑛是惦记上他了, 都说祸不及妻儿,他看对方的路数这是下死手了, 不仅要他的性命, 连家人都不放过,这次事败,肯定不会就此收手, 后面肯定还会来第二波人马。自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审讯的这些人也不是酒囊饭袋之徒,能派来刺杀的都是廖尚瑛亲自选出来的精兵强将,自然知道廖尚瑛的一些情况,比如廖尚瑛和他的家人平时与谁有过节等等,在岳展的刑训逼供下,滇兵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个干净。他缕清楚后,想了许久。 他其实可以派一队人马悄悄进入滇国伺机报复的,可如今山洼县百废待兴,他选出来的精兵强将不是为了给他报私仇的,他们每个人都肩负着守护百姓安危,护卫大魏边防的责任。而且现在他这一县的军事实力还太弱,还需要时间发展壮大,冒然入敌国,一个被对方抓住把柄引发两国战事,那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些边境县的百姓,同时也会让滇国注意到这个边陲小县,皇上金矿若是因此暴露,那他有多少头都不够砍的。 所以不能兴师动众,可此仇也不能不报,他知道廖尚瑛这人必须死,他不死就会跟秃鹫一样在背后盯着他,盯着他的家人,尤其是现在妻子身怀有孕的情况下,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实在让他寝食难安。 他不是喜欢斩草除根吗?那他就来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顺便搅乱滇国的边境政权,这样也算一举两得。 想清楚了该怎么做,他就将手边的事务先安排给下属,自己则悄悄潜进滇国。 他的皮肤因为多年在系统里风吹日晒的训练,到现在皮肤依然没变过来,混在滇国人中竟然毫无违和。 潜入滇国的第一日晚上,他就去了滇兵说的廖尚瑛那不学无术的独子日夜笙歌的荟春楼。 荟春楼是酒楼,也是绥江郡最大的妓院。此时夜色将暗未暗,客人只有零星几个,岳展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去的。刚踏进去,鼻间就盈满幽香,那香气里夹着一丝媚香,仿佛昭示着店家还做的另一样营生。大厅里装饰的富丽堂皇,显然平日里恩客没少往店里砸钱。 他此时打扮普通,店小二只以为他是普通的客人,招呼着让他在西南角一处坐下,点了一壶茶。岳展推说等着客人,到了再点菜。 小二上茶以后,他自己倒了一杯,尝了一下,这茶就是普通的茶水,却要了他一两银子,真是个销金窟。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据那滇兵说廖郡守的独子廖家麒跟监御史周兴的儿子周大有之前就有些龌龊,至于龌龊的起源还要从头说起。他们都是级别相当人家的公子哥,大家都是一个圈层的,自然彼此认识。只是廖家麒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周御史总是拿他当例子教训自己儿子周大有。那周大有天然对廖家麒没有有什么好印象。 结果猜怎么着,他最近听说那清贵人廖家麒竟然包养了荟春楼里的妓子云玖儿。那周大有就好奇到底是什么美人勾的被他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人失了魂。 他就去荟春楼翻了云玖儿的牌子,老鸨也说了云玖儿如今被廖公子包养,现在不接客,奈何那周大有也是个有脾性的,扬言若是老鸨不让那云玖儿出来,他立时让人拆了这座荟春楼信不信。老鸨可知道这位祖宗是个言出必行的,上一回嫌茶馆说书的故事不合心意让人砸了茶馆。她可招惹不起这个杀神。两边呢她又都得罪不起,没奈何,她一边推说让云玖儿收拾收拾就出来见客,一边又使人悄悄去通知廖公子。 等那廖家麒来正看到自己的女人正在给那周大有添茶。那王八羔子手还不老实,抬手就摸了一下美人面。看到这一幕,廖家麒也失了平日的淡定,迎面就先敬上一拳,两人大打出手,最后廖家麒技高一筹将周大有揍得在家躺了半个月。 这事绥江郡已经不是秘密。要问廖家麒为什么不赎那美人回家,非是他不想,家里还蹲着只母老虎呢!那女人不是他想娶的,是他爹硬逼着他娶的,对方是四品扬威将军家的千金。这位可是真千金,长相只能算一般,胖的没腰没胯的,吨位比他重多了,往常自诩翩翩公子的人,看着这样的女人就怎么也下不去口。 为了应付公事,每个月十五熄了灯胡乱作弄一回。回回完事后郁闷的不行,就来荟春楼喝两杯酒疏解心头烦心事。老鸨见了这位金主,自然将楼子里最美的姑娘叫来陪酒,也就在那时,他一眼相中了云玖儿,服侍以后觉得合心意就此包养了她,不让老鸨再安排她出去接客。 那周大有被揍得不轻,又是因为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缘由,其父周兴也恨对方下手太重,还不来道歉,又恨自己儿子不争气,本事不到家揍不过别人,想当年他跟别人打斗,几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廖尚瑛为什么不带着儿子上门道歉,他还一肚子火呢。在他看来嫖妓并不是个事儿,男人嘛,有几个能管住下半身的,去秦楼楚馆潇洒潇洒也是人间乐事。 只是他儿子从来都是他的门面,出去了谈资,如今包养妓子一事被周大有这一闹,全城的百姓有几个不知道的,他亲家能不知道吗?且不说他得去亲家那里做小伏低,平息怒意。他儿子的仕途以后恐怕要受影响,以后每逢升迁考量,这事都得让人拿出来说道说道。 至此两家就有了些龌龊。那周大有被狠狠揍了一通,又听说对方没上门赔礼道歉。他可没他爹那个忍功。再说那日见了那云玖儿一面,当真是个美人尖儿,让他心痒不已。男人就是吃不到的最魂牵梦萦。周大有这几日身体刚好正盘算着怎么将场子找回来呢,岳展就是这个时间来的。 他想着借机再让两人掐起来,最好来个你死我活,他正好坐收渔人之利。可怎么让他们掐起来呢,关键还得在那云玖儿身上。 他也想看看那云玖儿到底是何方神圣,在她身上有没有突破口。若是她是个十恶不赦的,这个就简单了,他直接来个祸水东引,云玖儿若是死了,将她的死嫁祸到周大有身上,以廖公子的武艺杀那周大有如杀猪一样手到擒来。 正想着,只听老鸨的声音传来,“哎呀~我的好玖儿,你这个时间不在楼上好生歇着,怎么下楼来了。” 一听玖儿,岳展的耳朵立时支楞起来,眼睛迅速瞄向那声音的来处。见老鸨正一脸谄媚的对身侧一个穿着烟霞红的外裳,里面是月白色的长裙。头插一支金玉镶嵌的步摇,因为角度的关系,岳展只看到她的侧面,但仅仅是个侧面也能看出那人容色娇丽,气质不俗。若不是此刻在荟春楼,岳展都以为这是哪家的大家闺秀了。看她皮肤白皙,不像是滇国人倒像是大魏人。 只见她朱唇轻启,“妈妈,我听渔歌说您让她今夜开脸,她是我用惯的人,能不能给她几日的时间,让她将新来的小丫头梳理好了再~~” 老鸨一听这事,脸上浑不在意的牵起云玖儿的手,热络的道,“还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个。这个好说,这几天就让渔歌先在你屋里伺候着。什么时候你说可以了,我再将她唤出来,这样可好?” “多谢妈妈~”云玖儿面上一脸感激的道。两人你来我往,端的是母慈女孝,其乐融融。只有岳展看着云玖儿没有被老鸨握着的那只手攥起了拳头。 人的肢体行动是骗不得人的,这云玖儿估计恨老鸨入骨吧!有趣~有趣~ 待云玖儿说完,回身准备上楼时,岳展才看清了她的五官。这一眼看得岳展突然愣住了,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呢,好似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像谁呢,他想起来了,这叫云玖儿的姑娘怎么跟他的朋友梁栋长得那般相像。 他记得上次见面,两人喝酒的时候梁栋喝醉了,突然就痛哭流涕起来,说当日是他妹子的生辰,往年每到这个时候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碗简单的长寿面,现在日子好了,长寿面反倒成了奢望。 听他细细讲来,原来他母亲惨遭滇兵杀害,妹妹也被他们抢走了,至今音讯全无。梁栋的妹子被抢滇国,这身在滇国边境绥江郡的云玖儿又与他颇为相像,她会不会是梁栋的亲妹子呢?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吧? 第259章 请君入瓮 岳展悄然跟上那叫云…… 岳展悄然跟上那叫云玖儿的女子。待她回到房间, 他躲到窗边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渔歌你今夜安全了,可我也只能拖几天, 时间久了, 妈妈要起疑了。这几天我给你制造机会,你悄悄跑了,不然就再也走不了了。” “姑娘,奴不走,奴在还能陪着姑娘说说话,奴走了您一个人日子该怎么熬啊?”说话的女子抽泣着说。 “说什么傻话, 这又不是什么安乐窝,现在不走迟早是个死。而且你还小, 受不得磋磨。好了, 赶紧下去洗把脸,莫要让人看出什么来, 不然得吃挂落了。” 接着门就开了, 一个身材瘦削的女孩,红着眼睛出来了,只她将头压的很低, 出门往右拐, 很快身影就不见了。 岳展看时机正合适, 他直接推门而入,那云玖儿一看来人陌生, 生得人高马大, 又是一副滇人打扮,以为对方不怀好意,吓得脸煞白, 当场就要喊出来,被岳展先一步捂住了嘴。 “这位姑娘,你莫要喊,我来只是为了与你确认一件事,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梁栋?” 一听这个,云玖儿突然停了挣扎的动作,豆大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岳展捂住她嘴的手上。 看她的反应,岳展就猜到可能找到人了。他又了一遍,“我是大魏人,也是梁栋的好友,我只问你你是梁玖芸吗?” 云玖儿此时面上全是眼泪,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岳展。“那我现在把手拿开,你能不喊吗?” 见她又点点头,他才放开了她。为了确认,他又问了一遍她的生辰,果然跟梁栋那日来府上是同一日。也侧面又证明了她确实是梁栋妹妹的事实。 “梁姑娘你哥哥一直在找你,你愿意跟我回大魏吗?” 云玖儿擦了擦眼泪,低头看着自己精致的绣鞋,有些自惭形愧道,“回不去了~我这个身份,哪里还有脸回去?即便回去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就是面对乡邻我也只会让哥哥蒙羞。” 岳展想了想,也不怪云玖儿这个古人这样想,就是现代人经历了这样的事也可能无法面对因此造成的创伤。 他想到翟霜,随即劝道,“只要回到大魏,哪里还没有容身之地。你可以回到大魏后在山洼县落户。我是山洼县的县令,只要你来山洼县,我亲自给你落户。” 云玖儿没想到对方看着像个武夫竟然是一县县令。她在这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见了不少官员,以他的外貌看,倒更像个武官。但是既然他是哥哥的好友,应该不会骗她。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既然你是我哥哥的好友,你可知我哥哥有什么爱好?” 这个可难不倒岳展,他张口就来,“他爱好篆刻印章,自称闲云舍人。” 云玖儿一听,彻底放下心来。眼神里的最后一丝防备没有了。她想了想,觉得岳展的提议不错,与在这里等死相比,只要出去,都比这儿活得像个人。可一想到逃出去,她面上又浮现了一丝失落, “这位大哥,你想的简单了,别说逃出绥江郡,到达山洼县,就是逃离这座荟春楼都不简单。你自己一个人行动都千难万难,再带上我这个不会武艺的,要回到大魏可比登天都难。” “这个自不必你担心。我既然能说得出就能办得到。倒是梁姑娘,我也有一事想请你帮忙。”说着他将要借廖家麒的手杀死周大有一事与那云玖儿说了,一来为报私仇,二来嘛搅乱滇国西北政权,有内乱内耗滇国才没有那精力到大魏搜刮百姓不是。 云玖儿听后自然答应的痛快,能让滇狗相互撕咬她何乐而不为。她能落得今天全拜滇国所赐。 转天,她就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渔歌去找周大有的小厮福子,让他带话,不知周公子今晚可否赏光,云玖儿要跟周公子赔罪。 那周大有正因被廖家麒痛揍一顿,心里正憋着一股火,不是不让他碰嘛,他非得让她做一回他的女人不可,恶心死那姓廖的,况且那云玖儿长得娇艳无匹,他正心痒难耐。 天才刚摸黑,等不到约定的时辰,周大有就饶有兴致的去到萃春楼,上次那好事就是让老鸨给搅和黄的,这次他打了个障眼法,直接搂着一个窑姐儿上楼,待到了二楼,让那窑姐儿先在房间里等着。他则敲响了云玖儿的房门。 敲了三下,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这段时日日思夜想的美人儿。美人还是那样魅惑人心,眸光看向他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心都要化了。 只听美人娇声道,“周公子,奴家还以为请不动您,没想到您真的亲自来了。”她下意识的摸摸发鬓,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未想您这样守时,奴家都没有好生打扮一番,让爷见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一拽衣襟,胸前的玲珑更衬得高耸了。 周大有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美人儿胸前那似露未露的春光,“美人儿,你这样就美得不可方物了,要晃花爷的眼了,再要打扮可要要了爷的命了。”说着就不老实的抓起她的一只柔荑,放在嘴上亲了一口。 云玖儿面上立时染上了桃色,粉面桃腮的,看得周大有都快把持不住了,牵着她的手就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周大有就跟饿狼见了羊一样要飞扑过来,这时云玖儿飞来一记勾魂眼,眼神顾盼神飞。她娇嗔着用手一挡胸前道,“爷~奴家要跟您赔罪,您无论如何也要吃下奴家一杯亲手斟茶的赔罪酒,不然奴家良心难安呢~” 她那西子捧心的样子,看得周大有心都酥了,自然是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将她拉到他怀里,就着美人儿的手,他连喝了三杯酒。 喝下去以后浑身就热乎乎的烦躁的很。他挑起她的下巴,“云玖儿,你莫不是怕爷的小兄弟不顶用,还给爷喝这助兴的酒。是瞧不起爷,嗯?” “自然不是,爷您龙精虎猛,这酒是暖身子的酒,是加了上等药材的保健酒。奴家自来了这里,手脚总是冰凉,自从喝了这酒奴家身体好上不少。奴家见爷您来了,自然将这好酒拿出来让您尝尝。” 她说得情真意切,周大有不疑有他,只□□道,“手脚冰凉?来,让爷给你暖暖~还用那什么劳什子酒。”说着就要去解云玖儿的衣裳。 他那手刚伸出去,谁知竟被云玖儿挡住了,推说道,“爷~奴家今天真的是请您来赔罪,奴家来了月事,可否等过两日,奴家身子干净了再~~” 她不说还好,周大有身上正燥热不已,又被她这一推拒,推出了三分火气,大手一扯,只听撕拉一声,就将云玖儿的外裳撕了一个大口子,面上怒喝道,“蹬鼻子上脸的东西,爷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既然爷来了,管你来不来月事,今日必得将你办了。还由得你挑拣了?” 说着两只手一齐撕扯其云玖儿的衣服来。云玖儿自是不从,哀嚎着,求饶着,可女人跟男人体力上处于天生的弱势,一番哭求,不仅没有让对方偃旗息鼓,反而让对方更兴奋了。 云玖儿拼命抵抗着,被周大有反手就是两个耳光,打得脸都肿了,头发也散开了。对方三下五除二,就将云玖儿剥得只剩下小衣,将她扔到床上正要就地正法,就见云玖儿竟然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匕首来。 看到匕首,周大有气笑了,他一边不紧不慢的一件一件的脱着自己衣服,一边嘲笑她,“你个小小的妓子,做出这副贞洁烈妇的样子,是想守着身子给那姓廖的吗?爷偏偏不让你如意。”待脱完衣服,他扬手就将那匕首打飞出去,然后扑到她身上就动作起来。而那匕首不偏不倚正被钉到门上。 在匕首被钉上的下一刻,门被一脚踹开了,进来的是一脸怒不可遏的廖家麒。进门之前他听到云玖儿凄惨的叫声,心都要碎了。进门正看到那混蛋将自己脱的精光,跟癞蛤蟆一样趴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换哪个男人能受的了这个刺激。 听到门声,床上的云玖儿一看是廖公子来了,她凄厉的叫着,“公子救我~奴家没用,他踢飞了您送奴家的匕首~” 廖家麒看着钉在门上的匕首,愤怒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拔起匕首,跟地狱阎罗一样带着满身煞气就朝周大有走去。 别看对方拿着匕首,周大有也没带怕的,那匕首匕身非常短,一看就是女儿家用的假把式,这个要是能杀人除非他丁点本事也无,就站着让那廖家麒砍。这样的情况可能吗? 他将床上的被子扔出去打乱对方的阵脚,借机从床上翻下,想去捡地上的衣服跟佩剑。廖家麒岂会让他如意,一脚将那佩剑踢飞到角落里,匕首紧随其后向周大有刺来。周大有躲过了十几招以后渐渐觉得头晕眼花,视野越来越不清晰。 本来武功就比不过廖家这位,这会儿身体也出现状况,所以接下来的几招,招招见血。最后被那廖家麒一刀捅在腹部,那廖家麒尤不解恨,将插进其腹中的匕首又胡搅一通,疼得周大有开始求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看着他这副光溜溜的样子,新仇旧恨之下,他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加大了力道。直搅得对方死过去,看到对方一动不动躺在血泊里,他才清醒过来,扔了匕首。 此时云玖儿已经穿好衣衫。脸上被那混人打得嘴角出血,她没顾上自己,而是催促道,“公子,快走吧,这里不能待了。”周遭已经围了不少人。廖家麒眼见情势不对,也顾不得别的了,拨开人群撒腿就跑。云玖儿眼底露出嘲讽之色,男人的话听听也就罢了,真爱她这个时候应该想的是带上她,把她留在这就是个死。他砍周大有也不过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被人抢了女人就是当面打了他的脸。 见廖公子跑了,她大喊一声,“杀人了~杀人了~”经她这么一喊,众人如梦初醒,整个场面乱了,到处闹哄哄的,有吓得要报官的,有叫喊的,她趁乱跟渔歌跑到最西面楼梯拐角处,那处楼梯平日里走的人少一些,渔歌从角落里找出已经准备好的梯子,架上梯子,云玖儿先一步爬上梯子,打开楼道上高高的窗户。窗户原是封死的,头天晚上被渔歌悄悄锯开了。此时从窗户上往下一看,岳展果然驾着马车在等她们了。 第260章 鹬蚌相争 按照他们之前说的云…… 按照他们之前说的云玖儿往下跳, 岳展飞身接住她,紧接着的是后面的渔歌。等到将两人安全接住,送到马车上。 岳展一边驾车一边催促她们赶紧将车厢里的衣服换上。那是两套大魏平民百姓女儿家的衣裳。不明白岳展要做什么, 时间紧张来不及问清楚, 她们唯有照做。待换好衣裳,两人又挽了一个时下最常见的女儿家的发髻。 岳展驾驶着马车疾驰,等行至一处破庙,将马车的车厢卸下来,只留一匹马,又要将两人双手反剪束缚起来。“岳大哥, 你这是何意?”云玖儿疑惑的侧头问道,眼中全是莫名其妙。 “信我, 你就不要多问, 迟则生变,咱们得麻利点, 赶紧走, 此地不宜久留。”想到对方是哥哥的好友,再加上她这些时日也算见识了些人物,以她如今看人的眼光, 这位岳大哥有些胆识, 可不像是坏人。 于是她配合的伸出双手, 等两人都被束缚住以后,他将她们扛到马背上, 这才策马向城门处驶去。 城门处负责看守的兵丁眼见岳展骑马而来就将其拦下了, “兄弟们~自己人~”岳展将之前袭击自己的滇兵的牌子在城门官眼前一晃。 他随即在管事的城门官耳边低声耳语道,“咱们前锋营刚截来的大魏的小娘子,还是没出嫁的, 奉廖郡守之名送到齐原郡赵廷尉府上。” 那城门官一听,了然的点头,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看着马背上两个娇妍的女子,确实都是美人,赵廷尉应该会喜欢的,若不是他当这城门官,都不知道对方就好这一口。专喜欢大魏这种小家碧玉,还得是未出阁的那种。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廖郡守投其所好,这种事本来就不光彩,往常也是这样,将人跟牲口一样趴在马背上带过去,那边自有人来接应。 他看着岳展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这种事自己拦着若是让这官差一句话入了廖郡守的耳朵,自己这个城门官也别想当了。于是赶紧给查验的兵丁使眼色,接收到上官的眼神,他们立刻就放行了~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城门官摸摸鼻子,心想,娘的,赵廷尉一把年纪了,还吃的这么好,他们年富力强的倒是日日只守着家里的人老珠黄的黄脸婆,啧啧~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哟~ 等岳展过了城门,驶出一段路才停下给她们两个松了绑。他带着两人到了一处无人经过的江边,这是他提前踩好的一处地点。 岳展学过生存技能课,很快用竹子编了一条竹筏。他打算从这里驾着竹筏,顺江而下就会到大魏的宁峦县。再从宁峦县返回山洼县。这是他一早设计好的路线。 因为做竹筏耽误了一些功夫,眼看暮色将近,他们得赶紧启程了,不然越晚视野越不好。他跟渔歌依次上了船,后面跟着的云玖儿却不知为何仍在岸上。 “梁姑娘,你~”还没等他说完提醒她上船的话,就见她突然将拴着竹筏的绳子解开了。绳子一解开,竹筏就在流水的冲击下疾驰向前~ “小姐~”渔歌失声道。 “梁姑娘~”岳展也焦急的叫道,可此时竹筏已经游到了江中,他若游向江边,那这叫渔歌的姑娘一个人可怎么办,船速这样快,他也返不回来了。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只见云玖儿决绝的说道,“岳大哥,我不回去了,你的话点醒了我。”她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淤泥,身在江边,这也是难免的。“我染了这浊泥,就要做那妖姬,把这里搅混了,他们才没有精力骚扰大魏,你们才有喘息的机会,大魏的百姓也能少受荼毒,况且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心意已决。莫跟哥哥提起我,就当我死了吧~” 烈风将她的衣裙吹起,不知为何岳展觉得云玖儿比时下的许多女子都要高贵~这样好的女子,却要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为自己~也为大魏边境百姓报仇~ 他难过极了,不应该是这样的。报仇的方式有很多,虽然这种办法有效,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次见面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了。 他想劝她,可竹筏顺流而下,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云玖儿的身影就只成为遥远的一点,到最后消失不见了~ 另一边,因为有人报官,官府的衙役们很快到了现场。衙役们一看这不是周监御史家的大公子周大有吗?看着他倒在血泊中,腹部插着一把匕首,整个人一动不动。其中一个衙役将手放在他的鼻息处,几息过后,手突然弹走,他脸色煞白的对同伴磕磕巴巴道,“周公子死了~没气儿了~” 人命官司本来就不是小事,又牵扯到监御史家的公子。而且人证、物证都将杀死周公子的凶手指向廖郡守的独子廖家麒。此案牵连到绥江郡的两位高官,都是位高权重,这让审理此案的官员着实头疼不已。两位品级都比他高,若是只是牵涉到廖郡守家的公子还好和稀泥,可对方杀谁不好,偏要杀监御史的儿子。监御史有监察绥江郡百官的职权。他要是假公济私,那周兴能饶了自己?直接一纸奏章告到皇上面前,自己不仅乌纱帽不保,就是这项上的人头都得落地。 碰上这个案子,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只有两不相帮,秉公处理,才能有活路。可不用判他就知道这回至少要狠狠得罪一方了,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哟~ 好在那廖家麒跑了,不知下落,案发时跟此案有关的萃春楼的云玖儿同样不知所踪。所以此案只能就此搁置着,等到将两人抓获再重新审理。虽然迟早要得罪上官,但是好在这样还能让他喘一口气,暂时两不得罪。 廖郡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办公,手下进来禀告的时候,他听到当场就吐了一口血。他家三代单传,到他这一代就这一个麒麟儿啊~转瞬间竟成了逃犯,这换谁接受得了。 上次因为跟周大有互殴,儿子已经名声扫地,这次又是跟那周大有起的纷争,而且比上次更厉害,竟然出了人命。他辛苦培养二十年的孩子,就这么毁了。这不是生剜他的心嘛! 还有那叫云玖儿的女人,上次他就想收拾她,却被儿子挡住了。若是上回处理干净了,哪里还有这次的事,让他后悔不迭。因为这一打击,他就病倒了,这一病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而那周监御史家此时也已经人仰马翻了。那周大有虽说不是家里的独子,却是他的正妻所出。剩余两个儿子皆是小妾所出。妻子崔氏自打知道亲子被打死后就又哭又闹,让他给儿子报仇。 此时他被已经疯癫的妻子崔氏抓的头发都散了,脸角也被指甲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就被她撕扯着,发作着,整个人也麻木了,双眼无神的站在那里任由妻子施为。 他又何尝不痛苦,虽然他儿有些纨绔习性,可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又是正妻所出,情分自然分外不同。骤然得知长子被打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那平头百姓,儿子竟叫人活活打死了?而且两次还都是那廖尚瑛的儿子。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上次打了他的儿子不来赔礼倒也罢了,这次呢,直接要了他儿子的命,打量他这个监御史是个软脚虾吗?往死里欺负他家?此时他恨不能生撕了对方。 他慢慢攥紧了拳头,心头被恨意填满,好你个廖尚瑛,你以为你儿子一走了之就能躲过去吗?血债血偿,我一定要让你家付出代价,方解我心头之恨。 虽然在绥江郡廖郡守是最大的官,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只手遮天。监御史有监察百官职权,是天子亲命,有直接向皇帝上奏的专权。所以周监御史不受廖郡守的辖制。 廖尚瑛盘踞绥江郡多年,想挖出他的把柄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好在周兴也在绥江郡经营多年,自然是多少知道廖尚瑛发财的来路的。 再有,都知道廖尚瑛这个位置是个肥缺。有那盯着他位置的人,想拉他下马,自然也会偷偷帮忙,将廖尚瑛贪赃枉法的证据交给周兴。很快周兴就收集了廖尚瑛不少贪赃枉法的证据。 不过这些还不够,他要一击即中,必得还做一件事,那就是要断了廖尚瑛的依傍。据他所知,廖尚瑛最大的依傍就是赵廷尉。这些年来他搜刮来的大魏女人,有些姿色的多半进了赵廷尉的府上。他要让他们的关系土崩瓦解。 于是他使人散播了一些两人的勾当,很快~不管是绥江郡还是赵廷尉的家乡齐原郡,就是在滇国的都城,都开始流传关于赵廷尉的风流韵事,不外是廖尚瑛向赵廷尉进供大魏美人,陛下都没有赵廷尉这等口福等等。 赵廷尉得知后,气得将家里的桌子都敲裂了,就是茶壶茶盏都摔碎了好几套。虽说传言都是事实,但那是能说的吗?这是谁要害他?怕害不死他,还拿出陛下来跟他比较?他是掏了哪家祖坟了,让人这么整治。他当务之急唯有与那廖尚瑛别接触,先撇清关系再说。 此时廖尚瑛也知道周兴在抓自己的缺儿了,就瞅着自己的狐狸尾巴呢,他怎能让对方抓住把柄。 于是开始约束士兵最近莫要去大魏那边骚扰,若是让他知道谁再私下溜进大魏烧杀抢掠,军法处置。 就这样,大魏边境的百姓因为两家这一闹,竟奇异的获得了一段太平的日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0-270 第261章 以待来日 待到时机成熟,周兴…… 待到时机成熟, 周兴就将整理好的奏章直接报到了皇上的案头,不过里面只有廖尚瑛贪赃枉法的事实,半个字没提赵廷尉。因为他知道他要对付的从始至终只有廖家人。若是再牵扯别人很容易让对手连起伙来脱困。 而赵廷尉因为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 对那廖尚瑛躲都来不及, 自然不会插手相帮。 廖尚瑛最后锒铛入狱,被抄了家,抄出白银二十万两,金银财宝更是数不胜数。一个郡守不吃不喝一辈子也攒不下一万两白银,这是什么,这就是他贪赃枉法的铁证。皇上盛怒之下下令将他问斩, 家人流放,子孙三代不能为官。 不过周大人也没落着好, 毕竟大魏跟滇国明面上是友邦。去搜刮邻国这种事情搬到台面上也是打了皇上的脸。 这件事以后, 监御史周大人也被皇上厌弃了。没多久就因为一件小事莫名其妙丢了官职。 其后上来的官员包括顶替廖尚瑛的秦郡守自然不敢顶风作案,着实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是后话了。 另一边, 岳展带着那叫渔歌的女子乘着竹筏。两人相处期间岳展了解到渔歌也是大魏人,但她是被她那赌鬼爹卖出去的。她跟云玖儿是在荟春楼认识的。当初她来时年纪小被老鸨指派去伺候云玖儿姐姐。 也是从那开始主仆两人在楼子里相依为命,直到岳展到来, 将她们解救出来。本以为两人逃出生天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可临登船姐姐却临时变了卦。说着说着渔歌的眼泪又盈满双眼, 最终抱膝痛哭起来~ 深夜江水上行船潮气袭来,阴冷非常, 见渔歌一边呜咽一边冻得打哆嗦, 岳展从包袱里拿出他的另一套衣裳给渔歌,让她披上。他一个大男人抗冻,她则不一样, 一个姑娘家家的,冻坏了可能留下病根。 顺着江水漂流一夜,第二天终于到了宁峦县。只要到了大魏的地盘就相对安全了。即便滇兵来袭,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追人了。 到了宁峦县城,这里已经安全了,也是该分开了,岳展问渔歌有没有可以投奔的亲人。渔歌摇摇头说没有了,想也是,能被亲爹卖出了,家里应该也没什么值得托付的亲人了。至于亲爹,自然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见她两眼茫然,岳展继续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吗?”她磨搓着衣袖,有些不知所措,半响才小声道,“岳大哥,我能去您家伺候吗?我会烧水、做饭、缝衣还会梳头。只要给我一顿饱饭就行。”她伸出一只如葱的手指朝岳展比划着,她净白的小脸一脸期许的看向岳展。 看着这张脸,也就十五岁的样子,满是稚气,倒是模样甚好,可在大魏对于独身女子来说,美貌对安全来说可不是加分项。就是在现代的法治社会,她这个年纪独自在外过夜都不能保证安全,更何况命如草芥的古代,还是在祸乱不断的边境地带。 把她这样丢下,岳展良心也过意不去,“既然如此,你先跟我回山洼县吧!”山洼县起码是他的治下,那里治安肯定比宁峦县好上不少。听到他这样说,渔歌看向岳展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就这样二人稍做停留又马不停蹄的往山洼县赶去~ 等到了山洼县,岳展问了渔歌的意思,她说若是可以,她还是想跟着去他家里伺候。反正家里现在缺人手,虽然前段时间刚买了两个,再多一个也不多。 这样想着,岳展就将渔歌领到了家里。一到家,自有下人向陈江冉禀告。她自然高兴极了。 相公出去了这几天,也不知道办的什么差事。她觉得他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可越是不知道,她心里越是七上八下的,这几天更是茶不思饭不香的。 她略一收拾就向前院走去,她迫不及待的想见他,跟他说孩子会踢她了。这样想着,嘴角都挂起了一个深深的弧度。 待到前院,果然见日思夜想的相公回来了,可是相公身边怎么有个穿着杏色衣衫的少女。那女子的模样看着面生,是她没见过的人。 这女子是谁?既然跟着相公一起回来的,那跟相公有什么关系?她下意识的摸着小腹,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脚步也顿住了。 正在陈江冉愣神的功夫,岳展抬头看到了有些显怀的妻子。见到她,他的眼神立刻染上了柔光。他忙上前几步牵起她的手道,“让我看看这几日有没有瘦?” 他一边上上下下端详,一边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瘦了~瘦了~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眼神落到她的小腹上,又问道,“还是孩子在闹你?” 他这么一说,陈江冉立刻剜了他一眼,低头温柔抚摸道,“哪有,孩子一直乖的很~~是我这两天没有什么食欲。” 两人之间的感情,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站在不远处的渔歌。同样都是女人,人跟人之间果然是不一样的,这位夫人不止嫁给了岳大哥,岳大哥还是位官老爷,对她还爱护有加,她说不羡慕是假的。 怔忪中她不知怎的向左偏移了半步,正撞到了墙角的一盆蝴蝶兰。 岳展听到声音回身,这才想起来还没给妻子介绍人呢。 于是他对妻子道,“这是我外出公干救下的一个小姑娘,她身世可怜,孤苦伶仃的,不如留在咱们府里做工吧?” 陈江冉一听做工?她就放下心来。刚刚一见这姑娘,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她知道很多男人出去一圈回来身边总少不了有莺莺燕燕陪同。但是以她对相公的了解,他不是那样的人。可是相似的场景,她刚刚一见对方还是下意识的以为莫不是领回家来的小妾? 她的笑容终于达了眼底,笑得璀璨,“当然可以,我正缺一个梳头的丫头呢。不知你会不会?”她问向岳展身后的渔歌。 渔歌连连点头道,“会的~会的~奴婢以前就是伺候我家小姐梳头的~”想到小姐,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些,头低得更深了。 “既如此~就留在我身边做个梳头丫头吧~”就这样渔歌就留在了岳府。陈江冉到底仁义,没有让她签卖身契,只签了一份十年的活契。不过她也言明,渔歌想要哪天走,她也不会拦着,只需提前禀告自己一声。自此以后渔歌就在岳县令家住了下来,跟春鸢、柳枝一起照顾夫人日常衣食住行一应事务。 而回来后的岳展唯一顾虑的是到底要不要跟好友梁栋透露在滇国见到他妹妹的事。思索良久最后还是决定见面的时候跟他说一说,说了至少让他知晓他妹妹还活着。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不是。 这日刚好梁栋又来山洼县取经,随着相处日深,他越佩服岳展。因为他有卓越的政治领导能力,有大刀阔斧改革的气魄,以及强大的军事指挥技术等等,这些都是他梁栋欠缺的。 同样都是读书十几载,人家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自己只在文举一途上下全力都不如人家这种双管齐下的。 跟他一比,梁栋真是相形见绌。但是梁栋有一点好,就是脸皮厚,从来不耻下问,有不会的不懂的地方会悉心求教,就比如这一次,他见山洼县的练兵如火如荼的进行,眼热不已。他们沂山县的兵力也不足啊,他也怕滇兵哪天真发疯突然进犯大魏,那他们县也会首当其冲。不多做些防御真叫人寝食难安呢! 可这日他来向岳展求教时,还没等他开口,岳展倒是先起了话题。 “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前几日经了一场暗杀。”这个梁栋倒是真知道。因为屠杀岳展住的这座府邸的人就是青天白日来的,都没避讳人,也是为了杀岳展的家人以警示整个山洼县的百姓。只对方没想到岳展府上纠集了一群武林高手反而把对方包圆了。 这件事因为围观的人中很多,所以没出一日就传到沂山县了,为此梁栋的岳父还专门将家里武艺高强的家丁拨了几个送到梁栋府上,生怕女婿家也被那歹人入侵,让梁栋有些哭笑不得。 只听岳展继续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我前几日去了一趟绥江郡,想着会会那要我性命的罪魁祸首。只没想到还没见到对方,倒是先见到了你妹妹~” 他一说完,梁栋就愣住了,喃喃的重复道,“妹妹~?” “不错,是你妹妹梁玖芸。” 听得这句,那梁栋终于反应过来,他跟发了疯一样,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的满脸通红,快步走到岳展面前,紧紧攥住岳展的双臂,摇着他的胳膊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你说玖芸还活着?她在哪儿?你没把她带回来?”他说着环顾四周,肖想此时能在这里看到她的身影,可是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岳展见状,安慰道,“你先别激动,你坐下听我慢慢对你说。” 说着他将当日见那云玖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梁栋一直默默听着,听到妹妹在滇国的处境时候他的手就开始不停的颤抖,等听到她趁岳展不注意松开竹筏的绳子,选择留在滇国妄图凭借一介女子之身搅乱滇国边境政权时,他双眼通红,嘴里呢喃道,“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 “只要还活着,总会有想见的一天。”岳展只能这样安慰道。 “岳大哥,但凡哪一日你要对付这帮滇狗,一定要算上我一份,我一定倾力相助,助你杀到对方都城去~”同时他在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跟岳大哥学习,提高沂山县的军事实力,以待来日,不能让妹妹白白牺牲了~ 同一时间,远在济阳县岳家庄的沈望秋也已经收拾好行李,今日他就准备离开这里了。 第262章 背后有人 太孙如今开始进学,…… 太孙如今开始进学, 他安排的暗卫也已经就位。如今他要赶回去给皇后娘娘复命呢!加上路上的时间,出来几个月,皇后娘娘一定等着急了。 岳知语送自己这位亲家走的时候百感交集。因为这位的到来, 他知晓了小儿子的身世, 虽然日子还是照样过,但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仿佛身上的担子变沉重了。 其实想想能不沉重吗?以前就是放养的孩子,期许当个盛世的富家翁足矣。谁知,转头就成了那若是教不好要对不起天下人的罪人了,压力山大呀。他岳知语最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家里虽然有成功的典型就是他儿岳展, 可都知道那是歹竹里出好笋,纯属孩子自学成才。 让他教吃喝玩乐他比谁走在行, 可能教太孙这些吗?他突然想起来, 他已然言传身教教了呀!!! 他气得要拍自己大腿,想想自己小儿子以后太不容易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 那位皇上应该是极难伺候的人。 他为什么这么觉得,还不是他那八面玲珑的出息的状元儿子,他一直以为还在京城做官, 最近来信才知道去了西南边境的小县, 当了县令。应该是惹了盛怒。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从六品撸到七品, 又发配边疆。 怪不得最近他那帮狐朋狗友不像以前那么殷勤的请他出去喝酒捞肉了。族里那些以前看不起他后来又极为恭维他的人,如今见了也不那么热络了, 有些人见了他还皮笑肉不笑的, 说话开始阴阳怪气的。他一开始还闹不明白怎么回事,选在可是明白了,合着是看到他家岳展仕途不顺, 不再是皇上面前的宠臣,就奉承不下去了。 沈望秋要走,来的时候不能声张,走的时候也要悄无声息。不能引起某些秃鹫的注意。所以临走的时候,家人也不能相送。 这个时间,小满和太孙已经在学堂上学了。茂茂窝在他娘怀里扭来扭去,小果早就从姨母家回来了,许是血脉亲情~骨子里就亲,自从回来后就跟在这位来家里客居的爷爷屁股后面。知道这位爷爷要走,她抱着他的腿哭的伤心。直哭的沈望秋的心跟摔成了八瓣一样~ 如果他们沈家不倒,这位小姑奶奶在他们老沈家那就老金贵~老威风了。因为往上数五代,他们沈家都是男丁,就知道这位小姑奶奶的含金量了。而且沈朗也说不生了,家里三个孩子就已经让他娘子很辛苦了。这么看,这位小姑奶奶的含金量还在上涨。 只是都是如果了,好在家里还有后,有小满~有茂茂,他们沈家迟早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他蹲下,与哭的两眼跟兔儿一样的女娃娃平视,摸摸她的头上的小揪揪,温声说道,“好孩子,你乖乖听你爹娘的话,爷爷答应你以后还来找你玩好吗?” 最后好说歹说,许诺下次来时给她带一只会说说话的八哥,小姑娘才破涕为笑。一旁的沈朗将一切看在眼里,闺女的眼泪止住了,他的眼泪却不知怎的滑落脸颊~ 他假意抬了一下胳膊,用衣袖遮挡,忙擦了一把眼泪,这种时候,叔父已经够难过的了,他不想让他再难过。 本是含饴弄孙的年纪还要去宫里伺候人,一想起这个沈朗心里就堵的慌,可是如今的情况,他又说不出让他叔父不要回去的话,因为有于行,于行不仅是太孙,相处这些年下来,早已经成了真正的家人。他们没那本事,只能靠叔父从中斡旋,靠着皇后娘娘给于行争取一线生机,而且若是此事不成,阖族都有可能搭进去,这个时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最后沈望秋悄悄坐上沈朗每日去县城的马车。外人看到只以为沈相公又要去县城视察铺子经营情况,全然不知岳知语家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离~ 桐江府府衙 知事岳瑞正在案桌前伏案整理文书,他在府衙的日子过得并不畅快。因他跟他的顶头上司推官李英林起了不小的冲突。李推官掌牢狱诉讼、司法监察,对于明显看着有冤屈的案件,他玩忽职守,怠于履职,致那有冤屈者屈打成招,有冤不能伸。 岳端从小的教育让他做不了跟其他同僚一样当个睁眼瞎,缩头乌龟一样视若无睹。他看不惯也不惯着,直接上报李推官玩忽职守,李推官没事,他反倒受了上峰训斥,同时也被同僚孤立起来。 官场就是这样,同在浑浊中,不同流合污反显得异类。那李英林家在桐江府也算有权有势的人家,就是知府也要给三分薄面。岳端也是头铁,直接就对上了这位地头蛇,能落得好? 这位李大人最近可没少鸡蛋里挑骨头难为他,可那些难为都是小打小闹,伤不了他筋骨。可最近一个忌惮李家权势,面上孤立他的同僚,悄悄给岳端递消息,对方正打算要拿他开刀,这次可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是要下死手~置他于死地。让他防备一二。若是家里有煊赫的亲戚,赶紧的让亲戚出面保一保他,然后调离此地。 按理来说岳端出身岳麓书院,又背靠岳氏宗族,李推官想动他,也要掂量一二。可那李推官好巧不巧,在岳氏也有亲戚。一打听,岳端家里五服以内就属他最出息。族里那些官位高的都与他这一支远了,他若真出事,不一定会相帮。也是因为打听了这些,他才有恃无恐了。 岳端听到同僚这样说,他想了下,煊赫的亲戚?不外乎就是族里的几位族叔伯们在朝中位列三四品京官。可一来远水解不了近渴,自己也不想因为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麻烦族里。二来他自问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直勤勤恳恳,认真负责,李推官想治他的罪总要有个理由,也不能罔顾大魏律例,胡作非为。再说他想害他还有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不得不说岳端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自来若是想治一个人的罪,多的是办法,没有错处就被他捏造一个错处,只要上官的丧了良心,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不然怎会有什么冤假错案。还有生了害人心思的人,还怕报应? 也就是这天,他在衙门里整理文书,突然就从外面冲进来几个衙役,不由分说就将他捆起来,他还闹不清楚什么情况呢,就被扭送到大牢。 在阴暗潮湿的监牢里一待就是三天,他叫嚷也无人搭理,而且那牢头不知是不是经了提点,视他如空气,不打骂,同样也不给他一口水一粒米。 只有签字画押才给他饭食。他看了看那纸上白纸黑字写着他某年某月某日收受百姓贿赂一千两纹银。这是没有的事,他从来没有贪赃枉法,拿过老百姓一两银子。 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那李推官就是要对他“屈打成招”,熬不住饿,自然会乖乖画押认罪伏法。熬住了饿七日也就顶天了,让他不明不白在牢狱里饿死就可以说他畏罪自杀。怎么都不会给他留活路的。 是他一直将对方想的底线太高了,图穷匕见的那一刻才发现对方不仅不是人,连个牲口都不如。害起人来不择手段,他这种正统书院教出来的学子,哪里是这下三滥的对手。 想明白了对方的打算,他后悔不已,都怪自己大意了,虽然起了防备之心,但真的是防不胜防,也没有找帮手。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子跟他的孩儿,孩子只有一岁,以后长大都没有父亲从旁教导,人生注定要比别人多走些弯路,多吃些苦头了。想到这些让他如何不心痛。 三天滴水未进,他已经饿得筋疲力竭,以为自己肯定要死在这里了。迷迷蒙蒙间听到开锁的声音,他以为饿得出现幻听了。再后来,感觉自己被人扛起来了,后面就人事不知了。 等再次醒来睁开眼发现已经在家了。妻子正趴在他床头睡着,他一动,她就醒了。她睁开眼见他醒来,立刻激动的握着他的手道,“相公,你终于醒了。你说你拼什么嘛,衙门里的活得干,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吧,这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干,好人也会累倒的~” 她嗔怪的剜了他一眼,继续道,“你等着,我给你熬了浓稠的粥,大夫说你先食几顿流食再进食。我这就去后厨给你端过来。” 岳端从来都是刚正不阿,不贪墨官府的银钱,只靠着俸禄过日子,所以雇不起丫鬟,家里只有妻子的奶娘,有她帮衬着,忙的时候给妻子添一把手,这也省去了一笔雇人的费用。 岳端听妻子这么一说,意识到妻子应该不知道实情。他觉得还是莫要让她知道了,知道了也是担心。再说他也不知道衙门里什么情况了,何苦让她跟着担惊受怕呢? 等岳端刚吃了饭,昔日那些因站队对他冷若冰霜的同僚,如今竟然都带着礼品登门拜访,而且对他态度那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态度殷勤的人不行,整的他有点看不懂了。 却道他们这是怎么了,原来是李推官被抓了,罪名竟然奇异的也是贪赃枉法。不过跟岳端不一样的是这位是真贪。而且跟随这张旨意一起的还有岳端荣升推官一职。意思也就是岳端顶替了李英林的位置。这~只要是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是岳端跟李英林的这场对决中岳端竟然赢了,还赢得非常彻底。他一瞬洗白,直接将对方送去吃了牢饭,甚至对方因此连家产都充公了。 众人纷纷猜测~这岳端背后绝对站着位权势滔天的贵人,势力可怖如斯,不然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第263章 有事相托 到底是哪个孙子之前…… 到底是哪个孙子之前传岳端虽然出身岳氏宗族但只是边缘分枝, 跟宗族不亲厚。人家肯定背后有所依仗,不然怎么会如此硬刚李推官,原来小丑竟然是他们这些人。明白过来的这些同僚纷纷来拜码头, 献殷勤, 表决心~生怕岳端记仇,连他们也一锅端了~ 而身处事件中心的岳端,风言风语传到他耳朵里,他更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背后有人了,还是位权势滔天的人, 他怎么不知道?可他现在说出来谁信啊!没看现在知府大人都对他也不再似以前那样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随意样儿, 而是礼遇有加。 而背后运作这一切的人正是沈望秋。谁都不知道他跟原桐江府知府现在的正三品都察院左督查御史刘云驻原是同窗, 更是至交好友。 刘云驻在桐江府经营多年,况且他现在又步步高升, 他说话极有分量。 这些年他跟沈望秋一直有联系。这些年这位老友没麻烦过他什么事, 唯二的就是一次写信来麻烦关照在他治下济阳县岳知语一家,那是他沈家的亲家,尤其是看顾一下走科举一途的岳家后辈岳展。这是第二次, 让他提携一下这个叫岳端的后生。顺便讲了此人有些刚正不阿, 看不惯官场的一些小人做派, 所以算是狠狠得罪了某些人。 老友难得开口需要帮忙,他自然要鼎力相助。新任知府大人他收到刘大人的信后高兴不已。 他对刘大人钦佩已久, 对方白身出身, 却爬到三品大员,而且在朝中身居要职。他倒是比刘大人的出身好,但其父充其量也就是举人出身, 能爬到知府这个头衔,多亏妻子嫁妆丰厚。可是再往前进,就不是银子能解决的事儿了。刘大人能从地方四品一举升迁至京中三品实缺,这一步若说背后没个靠山他是不信的。若是自己也能巴上,那岂不也要跟着一飞冲天? 他正想投诚呢,苦于没有机会,如今这个机会可得把握住。刘云驻是督察御史,在官场爬的人,谁身上没点错处。跟这位处好了以后也算是给自己的官职保驾护航了。 结果一查,好悬没吓死,这岳端就差一点就让那李推官给治死了。他这才突然想起来,前几日李推官给他送了五千两纹银,说他手下一个官员涉嫌贪赃枉法,是否可以将他缉拿归案。看在银子的份上,他未经审核就批准了。 若是此人死了岂不是将刘大人得罪狠了,他还有什么好果子吃,以后自己的仕途可能跟着要完犊子了。这李推官是在害他呀! 好在岳端没死,可毕竟受了皮肉之苦,知府大人为了安抚岳端,为了防备李推官将行贿自己的事说出去,也为了泄自己的心头之恨,他转而将李推官收拾了。于是岳端跟李英林的处境立时就掉了个个儿。 岳端自是不知道他娘种下的善因,会果报到他身上。他得了刘大人的提携,自身不缺能力,又心怀百姓,仕途开始高歌猛进,也真是应了那句话,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不过这是后话了。 沈望秋这些年一直心里记着岳奶娘的一份恩情,如今能还了恩情也算了了一份挂念。 他在桐江府逗留数日,亲眼看着岳端解了危机才又继续北上。不过在进京之前他还有一件要事要办,确切的是他要去见一个人。 溪全县某处集市上 这日街道两边支着卖各种物件的摊子,有卖糖果的,有卖扇坠的,有卖点心的,卖水果的,还有卖碗筷的,总之集市上货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一个小摊子上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给人补锅,旁边有个总角小童在老实坐着看他干活,虽然眼角也会偶尔扫一眼旁边的那些五彩斑斓的小玩意儿,终是经受住了诱惑没有有乱跑。 那男子手背上皲裂了好几处口子,手掌粗糙,显然平时没少干粗活。他的手下极为熟练,一看就是积年的匠人。 只见他用一口小锅将生铁融化,将铁水倒在手掌上的泥土上,对准那破洞口,复又将铁水覆上,然后用棉布按下去。 转眼间,那锅上的破洞就被他堵得严丝合缝。舀进去一碗水,那锅果然一滴也没再漏。那补锅的人留下五文钱,心满意足的抱着锅走了。 男人将钱小心的塞入怀中,又去补另一口锅。因为他的本事极好,居住在这一片的人都找他补锅。尤其是每逢集市的时候,他的生意一直没断过。 才一上午功夫就补了六口锅,一共收了三十文钱。虽然不多,足够爷俩一天的花销。眼看时间将近中午,集市也要散了,男人也收了摊子,给小童买了一串糖葫芦,他扛起肩上的家伙事,牵着小童走出集市,慢慢往家走去。 越往家走,人越少,待走到一处巷口,中年男人听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立刻警觉起来,他回身的同时并下意识的将那小童回护到身后。 见身后果然跟着一个七尺左右,五十左右皮肤偏白的男人,他不禁有些皱眉道,“阁下作甚鬼鬼祟祟,跟在我们爷俩身后。” 那男人并没有因为这样问而恼羞成怒,反而赞道,“吕家不愧是顺风耳,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的到。若是你是吕兆吉,那我找的就是你,你在补锅的时候我己经在了,只是看你生意好,不忍扰你。如今你收摊了,我就找来了。” 一听“吕家”,又听此人提了自己的名字,那中年人面上的表情有些失控,眼神难掩惊讶,全身防备的看着来人道,沉声道,“你是谁?找我作甚?” 来人是谁,他怎么会知道他姓吕。这是他的姓氏,还有他的名字,多少年了无人再叫,他有时间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其实若是能忘全乎了多好啊,只有忘了,不会想起来,就不会心痛。 “我是谁?我姓沈,当年你们吕家的冤案是我一力平反的。” 吕兆吉一听,面上更是惊讶连连。他仔细看了对方的面容,面白无须,他才注意到刚刚对方说话也比普通男子声音尖锐一些。 他有些不太确定的扬声问道,“你是~你是沈公?” “对。我是沈望秋。” “沈公,竟然真的是您。”吕兆吉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万没想到能有再见到恩公的一天。沈公,多谢您当年为我家洗净冤屈。您是我们吕家的恩人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回身拉过一旁的小童,“这是我儿子石头,来,石头~这就是我给你提过的沈家恩公,咱们给恩公跪下磕个头。” 说着他拉着那叫石头的男孩,跪下对着恩公就磕了三个响头。对方动作行云流水,麻利非常,沈望秋根本没法阻止,只听得咚咚咚的三声,待再抬起头就见那小童额头上已然青紫一片。 “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看把孩子磕的,沈望秋赶紧拉起地上尤自跪着的爷俩。 “沈公,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当年吕家也是判了斩监候。虽然后来沈望秋帮吕家洗脱了冤屈,但是吕家的刑罚已经执行完毕。全家也只活了吕兆吉这么一个男丁,还是因为他当年年纪小,所以能逃了刑法制裁。 如今吕兆吉有一独子,而他娘子却因当年难产死了。他从小既当爹又当娘的将小石头拉巴长大,父子感情自是非比寻常。 说起吕家,就不得不提当年的贾家。当年贾家害的可不止沈家一家。贾家跟沈家之争是贾家觊觎沈家的皇商身份,所以设计陷害了沈家。 而贾家与吕家的纷争,皆是因为吕家有一座温泉庄子,被贾家看上了。贾家出钱想买,吕家不卖,因为他们家老祖宗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每年冬天都指着温泉庄子过冬。这种情况吕家不卖也是人之常情。 可贾家跋扈惯了,见吕家加多少钱也不卖,分明就是藐视他们贾家。当时吕家也不是那平头百姓,他们吕家世代做武官,虽然品级不高,但世代经营下来在当地也是声望之家。 见吕家软硬不吃,贾家使人告吕家乱用巫蛊之术,又买通了官府,让官府搜查,果然从吕家搜出插着银针的人偶,而那八字竟是如今龙椅上的天家的。这就不是简单的小案子了。 最后贾家不仅强行霸占了吕家,还借着官府的手将吕家几乎屠戮殆尽,唯剩下一名幼儿,可即便这样他家仍不打算放过吕家,须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沈望秋也就是那个时候出手的,他当时要报自己的灭门之仇。他在调查中发现吕家以及其他几家都受到贾家的诬陷。 自己淋过雨,知道淋雨的滋味不好受,所以他在报仇的同时,也助几家洗静了家族冤屈。 说话间,吕兆吉说前面就是他家了,恳请恩公一定到他家里喝口茶水。 沈望秋自然是乐意的,他本来就有事要用吕兆吉,于是跟着他进了对方家门。 不大的小院被父子俩摆放着平日里悉心养的花草,花枝造型各异,显逸趣横生。进入厅堂,沈望秋一眼就看到了桌上供奉的除了吕家的祖宗牌位,竟还有沈家的牌位,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 他环顾四周,屋里除了一张木桌,一椅再无其他家具,穷困窘迫一眼便知。 “当年平反后,你家的产业没有落到你手里吗?何至于~”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何至于如此窘迫。若不是他让人查吕家后人的下落,万不会想到对方会住在这一处如此偏僻的所在。 吕兆吉面上惭愧连连,“产业确实到了我的手里,一来我不善经营,二来我家娘子跟着我吃了大苦,身子不济,需要常年吃药,再到后来撒手人寰,孩子七个月就生了,生下来比手掌大不了多少,从小体弱,也需名贵药材养着,一直养到今年才将将养好。” 原来如此,家里有病人,想要活下去,钱就是拿来续命的。 “你怎么想起做补锅的营生的?” “这个自由,能看顾上孩子。”他低头爱怜的摸着石头的头顶。 唉~想也是,有个病孩子,哪里有精力去想着钻营其他营生。若是再找个婆娘,那人如何能对孩子一心一意,毕竟挣得钱可全要填进去给孩子买药。 吕兆吉人到中年也是有些眼色了,猜沈叔一路走来,不会只是问他近况,一定是有什么要交代,于是将石头打发到院里,这才等着沈叔发话。 果然他猜的没错,沈望秋一张口就问他以后有什么想法。难道要补一辈子铁锅吗? 第264章 天各一方 “我之前干这个也是…… “我之前干这个也是为了生计没有办法, 如今石头身体也好了,我也能出去了,只是~只是我最想的还是继承祖辈遗志。”他始终没忘他的出身。 沈望秋听后, 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你能这样想, 算我今天没有白来。我且问你,你能去都城吗?先当个普通的兵丁,我再将你运作去守城门。” “真的吗?您说的可是真的?”他只是想靠武艺谋口饭吃,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像祖辈一样为国尽忠。 “我从不食言,只是我却有一个要求,你当了这个城门官守着南城门, 没有我的指令,谁跟你换这个位置你也不能松口。”他要的就是他这根钉子死死的钉在南城门上。不管未来提督九门布军巡捕五营统领谁做, 南城门上只要有自己人, 现官不如现管,遇到紧急情况入城这里总有个突破口。 吕兆吉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公这样说他就明白了自己的职责。他立刻双手抱拳道, “恩公瞧得上我吕某,我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好~”沈望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当年见他就觉得此子如乔柏般, 是个可造之材。兜兜转转他最后真的用上他了。 他欣慰的同时, 看他眼角余光看向在院子里一个人玩耍的儿子,眼底闪现一抹复杂之色。沈望秋宫中三十年, 修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 当即就明白了吕兆吉内心的顾虑。 “我也不知道让你守着南城门要守多久,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八年,甚至时间更长, 我也无法预料。但我可以保证你儿子未来仕途比你曾祖父不差。” 他曾祖父是官至六品云骑尉。他们吕家就是因他曾祖父才兴家的。沈公此人青松明月般的人物,怎会打诳语,他自然是信的。若是~若是他儿子以后能这般出息,让他立时死了他都高兴,而且能重新祖上荣光,想到这里他胡子拉碴的脸上难掩兴奋,就要再拜谢时,却被沈望秋止住了。 “哎~你先别拜~我这样说总是有前提的。”他顿了片刻,透过窗户看向院内的小童。 “这孩子有六岁了吧。” “七岁了,以前总生病,所以看着小一些。”吕兆吉解释道。 “七岁啊~”他沉吟道,“刚刚好,我这个前提端看你舍不舍得了。你要是信得过我,我使人送他去江南岳麓书院求学,这个书院你一定听过,书院里不仅有夫子也有武师父,必能培养的他文武双全。” 吕兆吉一听,明显面露难色,他儿子从出生起他们就没分开过,乍然听到,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的生疼。 他知道他不能说不,一来沈公对他吕家有大恩,要用他也是瞧得上他。对方提这个要求他也能理解。虽不知什么事必然兹事体大,再是相信也要有所辖制才好放心启用,这个他也理解。相比于对手,背后同伴的刺刀才最致命。 二来以他现在穷困潦倒,他确实无法让儿子上什么好的学府。 他蹉跎半生,落魄不堪,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但是儿子的一生却不能被他耽误了,去都城如何,刀口舔血又如何,自来富贵险中求,能换的儿子的璀璨人生就值了。 再说当城门官也没辱没他,若不是沈公这城门官也是他无法企及的终点,更何况是京城的城门官。 “沈公,我儿石头就托付给您了。”他思索片刻就给出了答案,然后深深一拜算是一个父亲对孩子是深切的托付。 其实沈望秋再闹市上就注意到这孩子了。在最是猫嫌狗烦的年纪,这小童却能在琳琅满目的集市中坐住了,就凭这份定力就让他高看三分。 若是太孙有这份沉稳就好了。太孙那孩子就是个小太岁,疯起来会在沈望秋的底线上反复横跳,让他头疼不已。都说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有一个定力强、稳重的小伙伴日日一起读书应该会有所受益吧! 他这样也算送给吕家的孩儿一场造化,若是将来太孙一飞冲天,吕家这个孩子六品官职只会是起点,未来不可限量。毕竟跟太孙一起读书长大的情分可非比寻常。若不是太孙如今明珠蒙尘,这等差事功勋伯爵家都要抢破头送儿子进去,哪里能让吕家捡了漏~ 沈望秋还要赶着启程,所以留给吕兆吉父子的时间并不多。吕兆吉简单的跟儿子解释了恩人要送他去江南岳麓书院读书。只有去那里将来才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石头一听要跟爹分开,眼泪就不争气的往下掉。他不想去那劳什子书院,就想跟在他爹身边。看儿子哭成这样,他的心里也很难受,他只能推说他得了新的差事,带着他不太方便。 小石头一听立刻泪眼汪汪的说,“爹,我不用你照顾,我也不会给你添乱,我会洗菜,会热饭,我一定乖乖的,不给你惹事,让我跟着你吧!”他扯着爹爹的衣角,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流。吕兆吉觉得那拉扯着的是他的心,他感觉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咬牙强硬的坚持道,“不行,你今年已经七岁了,已经到了该读书的年纪。那些煊赫之家的孩子四岁就已经启蒙了。石头,爹不是逼你上进,只是咱家活生生的例子,只有爬到高处才不被那起子小人欺负。咱不欺负人但是也不能被人欺负。若不是沈公,凭着你爹咱家的仇何时能报。如今你有机会变强,你要抓住机会。爹也一样。” 他说着用袖子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干。多年的辛苦生活已经将他少时富家小少爷的习性消磨殆尽。 “好了莫要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要支楞起来,将来咱吕家的门庭就靠你支应了。爹以后干不动了,还要靠你养老嘞。”石头一听也不哭了,拍着胸脯保证道,“爹,你等着吧,以后我让你做最享福的老太爷,有人伺候,顿顿有肉吃,天天穿新衣~” 吕兆吉听完既欣慰又心酸。欣慰儿子这么小就懂事听话,心酸的是儿子跟着自己没有过过好日子,顿顿有肉吃,天天有新衣穿那不是普通的富裕人家就能做到的吗?但这一点他作为一个父亲却没有满足他,让他对人上人的幻想也仅限于此~ 就这样相依为命的父子在这一天就此分别,从此天各一方,为了家族的未来共同努力着。 石头背着个打着补丁的小包袱被沈公交给一个一身黑衣的叔叔,他就跟着这个叔叔一路南下。路上这个叔叔一句话都不说,让他一度对方是个哑巴。看着对方日日严肃的一张脸,有时候他会胡思乱想,对方莫不是个人贩子。可一想到爹交代的沈公是恩人,他又摇摇头,将这个荒诞的想法从脑海中摇走。 就这样一边赶路,一边心里煎熬着,那叔叔终于将他带到了岳麓书院下面的一户人家。可刚到那家门口,那叔叔敲响了那家门就给他留下一封信就不告而辞。 他就拿着信跟那开门的门房面面相觑。 岳家庄岳知语家 岳知语打开信一目十行的看起来。沈望秋自不会跟他说他让吕兆吉做了什么,因为此事非同小可,不可泄露太多。只说男孩是他友人的后人,对方全家就没了,孩子孤苦伶仃,请他代为照顾,让他跟于行搭个伴,一起去学堂上学。 脸立时绿了,心里暗骂:好你个沈望秋,自己搂过来的孩子转头送到他怀里来了。真是岂有此理,当他天天很很闲吗?当他这里是慈幼局吗?当他们岳麓书院的学堂是人人能进的吗?要送进去还得族长点头,他不得打点一二。若是此时岳展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那只是一句话的事儿,现在嘛,不知得费些唾沫星子了。 他想给他送回去了事,可往哪里送,总不能往皇宫里送吧!气得岳知语直跺脚。可等看到那黑瘦的背着个小包袱的男孩惶恐不安的站在那里时,他又心软了。 这孩子瘦的跟逃难来的似的,感觉风一吹就倒了,他怎么发作,对方只是个孩子而已,错的是大人,他如何发作。心里的那股无明业火在看到孩子那一刻就奇异的烟消云散了。 罢~罢~罢~算是他欠沈望秋的。打从这天起,石头就住在了岳知语家。 来之前石头已经知道自己以后会寄住在别人家,他已经做了要吃苦的准备。在人家家里寄住哪会有好日子过。谁知从他来这里起,天天桌上八菜一汤,有荤有素,白米饭管够。早上会有各种精致小食,有咬一口都带肉汤的灌汤包,有鲜肉小馄饨,有小油饼,蛋饼,荷叶粥,八宝粥等等吃食。除了饭食好,那伯娘也是好人,见他衣服上有补丁,只有一身替换的衣裳,亲自给他新做了四身衣裳,方便换洗。睡觉更是他自己有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晚上躺在床上,闻一闻被子都是太阳的味道,他窝在被窝里有些恍惚,他是来受罪的吗?怎么跟掉进了福窝里了一样,感觉好不真实。 对了,除了衣食住用行不曾短缺外,他如今跟这家里的小儿子一起去学堂上学。那于行为人热心赤诚,极好相处。 如今他有饱饭吃,有暖屋睡,有书可以读,比他预想的好太多了,不知道爹在都城怎么样,差事办得怎么样,会不会跟他一样顺遂,想着想着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睡了过去~ 第265章 都城大事 吕兆吉不知儿子睡梦…… 吕兆吉不知儿子睡梦中都念着自己, 他一路奔波到都城,按着沈公之前的指引,先当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 没过多久果然被提拔成了都城南门的城门官, 至此沈望秋计划的一枚钉子被牢牢的钉在都城南门上~ 不过沈望秋希望永远不要用上,因为一旦用上就证明他们处于非常被动的位置。 而沈望秋本人呢,他之前称病不能伺候,如今几个月过去病也该好了,再不归位该有人起疑,暗查他的踪迹了。他这次生病为什么没人起疑, 还不是因为他们这些做太监的身上都有那无法说道的隐疾,而且随着年岁越大这些隐疾越折磨人, 病了也属实正常。 这日一早, 他就进宫复命了。皇后娘娘一见他晦暗的眼眸立刻亮了,屏退其他人就细细问起于行的近况来。 沈望秋自然是捡太孙的优点说, 又说他已然去学堂读书, 半点没提为了让他太孙去学堂读书,他费了老牛鼻子劲了。 皇后娘娘听后欢喜的合不拢嘴,“春晖, 孩子长得像元儿吗?”皇后娘娘满眼殷切的望向他。 “像~跟太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连说话声音都像极了。都长得这般高了。”他比划到自己胸口下三寸的位置。 “都这般高了。”她一脸惊讶, 可一想元儿也是打小就比同龄人高, 又接受良好了。她双手合十,虔诚祈祷道, “祖宗保佑, 一定让这孩子平安长大,无病无灾~” 沈望秋回来才知道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都城可发生了许多事情。其中最大的事当属五皇子的婚事定下了。 谁也没想到皇上钦定的五皇子的正妃竟是先振国将军彭将军家他的爱女乐安县主。 彭将军已经战死沙场, 所以恩荣惠及家人,皇上亲封他的独女为乐安县主,县主虽是正二品,俸禄也有六百石。但是这些对皇子是没有吸引力的,皇子需要的是军权。而彭将军去世后人走茶凉,大权旁落,哪里还留下什么权柄。 所以五皇子娶乐安县主对他未来想要问鼎天下,到达权力顶峰,是没有任何助益的。而且乐安县主有个外号叫“女李逵”,可想而知,是真貌若无盐。而五皇子又是个颜控,知道与自己定下婚事的是这么一号人物时立时就找母妃求救去了。 贤妃玄淑玉也是刚刚知道皇上的旨意,知道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眩晕的状态。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玉树临风的小儿子要让猪拱了。 待到小儿子哭着跪到她身侧,求母妃让她说服父皇,莫要让自己娶这么一位女杀神,她才回神来。 不过她还是不相信,明明陛下也赞过她的熠儿是万中无一的好儿郎,一定会给他配个旗鼓相当的皇子妃的。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旗鼓相当的皇子妃?是重量相当吧!!! 一定是身为贵妃的谭文静,一定是她搞的鬼!以前她为了气她说过让她娘家侄女给熠儿当侍妾的话。那谭文静当时就说了,她若是敢这么做,她就给皇上献言:先镇国将军彭将军爱女乐安县主,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当得五皇子妃。 她倒是没让她侄女当侍妾,这谭文静可不讲武德,转头就跟皇上吹了枕边风,让他熠儿娶了这过了气的将军女儿。 她不好过,谭文静也别想好过。她攥紧衣角,咬牙让自己忍住慢慢镇定下来,她从来要强,不想在儿子面前失态。她笑容有些僵硬的对小儿子道,“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母妃,你一定要帮我,我实在是~想到以后日日要与这人同居一室我就忍不住作呕。”五皇子正值青春少艾的年纪,对妻子所有美好的幻想都被打破,看着萎靡不振,有些崩溃。 “好,母妃答应你,你先回去,我回头就去找你父皇。” 得了这句话,五皇子柏熠才悻悻离开。 等五皇子走出了这座富丽堂皇宫殿,出了院门,贤妃就将手边的茶盏摔到地上,接着又是一阵听令哐啷摔东西的声音,吓得门外伺候的宫人噤若寒蝉。 宣政殿外 福海公公看着先妃娘娘一行走来,那后面的宫女提着个食盒,他心下了然。 果然贤妃娘娘接着走到他跟前,语笑嫣然的对着掌事公公福海道,“还得劳烦福海公公通传一声,听说皇上这两日咳嗽,本宫亲自炖了燕窝百合秋梨汤,最是滋补润肺。” 福海哪里敢不从,贤妃娘娘如今可是后宫最尊贵的人。为什么这么说,先太子去世后,皇后膝下空空,贵妃娘娘也没开火怀。二皇子已经被圈禁。如今宫里只剩下三位皇子,其中有两个就是这位贤妃娘娘所出。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将来该入主太后娘娘该去的寿康宫了。 他满脸殷勤的道,“娘娘在此稍等,奴才这就就进去禀告。”说完就进去通传了。 果然只是稍等,那福海很快就出来了,言明皇上请娘娘进去呢。 自来宣政殿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一般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也就是贤妃娘娘深得皇上厚爱,所以有了这等殊荣。一般的宫女更是进去不得。所以福海直接过去接下食盒,跟着贤妃娘娘进了宣政殿。 他放好食盒就出来了。他可不是那没有眼力见的,一看先妃娘娘这架势,就知道有事要找陛下相商。他嫌命长了才会在里面候着!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他是要自刎呢还是等着先妃娘娘要他的命。 贤妃娘娘玄淑玉目光扫视了一圈,见殿内除了皇上再无第二个人,心下就满意了。她这事儿有外人在,还真不好多说,以免节外生枝。现在的机会刚刚好。 眼见龙椅上那位刚处理完手边的公务,又咳嗽起来,贤妃立马上前柔情蜜意的道, “陛下,妾身听说您这几日忧劳国事,染了咳疾,亲手给您熬了清热止咳的燕窝百合秋梨汤,您尝尝合不合口。”说着将那汤放到对方跟前。 皇帝揉揉太阳穴,他这几日确实咳嗽,而且咳嗽的脑仁儿疼。闻言抬眸看她。 “哦~那朕今日可要好好尝尝爱妃的手艺。”说着用勺子捣了几口,“不错,熬了不少时候吧!” “是啊,足足熬了三个时辰呢。” 她还没想好如何将话题引到熠儿的婚事上。她边回答着,大脑飞速的运转着思考着。只是她还没有想好,皇上的话已然到了耳边。 “爱妃今日来,不会只为了送一碗汤吧!”皇上直接挑破,一点儿迂回都没有。 玄淑玉没想到皇上会突然直接发问,假意嗔怪道,“就不许妾身只为送一碗汤吗?妾身实在担心陛下龙体。来之前还刚刚抄了一本佛经,为陛下祈福呢!” 皇上面上感动道,“还是爱妃心里一直挂念朕。对了今日朕赐下了一道赐婚圣旨,将乐安指给了熠儿,当他的皇子妃。你没有意见吧!” 她有意见,她可太有意见了。可是陛下问,她能直接说吗?憋了好几憋,她才说了句不软不硬的话,“妾身~妾身只是没想到是乐安县主。” 听得此言,皇上直接反问她,“不是你之前眼馋武将家的闺女吗?朕想想也对,一个健康的身体也很重要,以后还要为皇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嘛~” 什么叫她眼馋武将家的闺女?她怎么听不明白,她突然想起来皇上前段时间还问她属意哪家的闺秀,被冷不丁的这么一问,她当时也没防备,嘴里就秃噜出了几个实权将军家的嫡女。这都是她反复斟酌许久的身世、长相、都能配上熠儿的人选。皇上听后沉吟道,为甚都是武将的女儿。她当时一听就知道坏了,一时大意让皇上生了疑了。自来当皇帝的哪个喜欢有人惦记他的皇位。 她立时找补那武将家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肯定习得一些强身健体的本事,身子骨比文官家的女儿好上不少,又英姿飒爽,应该极好相处。皇上听他这样说后面上才好看了,她 这才长舒一口气。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在这里等着她呢! 可为什么非得是无权无势又无甚美貌的乐安县主呢?皇上怎么会想起犄角旮旯里的这么个透明人。一定是那谭文静。就算提议武官之女的人是她,这人选一定有对方的手笔。因为之前对方勇这个要挟过她,所以她怎么也不相信这事儿没有谭文静的作怪。 她压根想不到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位皇上。要说皇上为什么要为五皇子结这么一门亲,还不是被被圈禁的二皇子影响的。 他就是给老二结了一门手握军权的大将才助长了他的野心,最后害得他差点丢了性命。他是万不会再给五皇子接一门武将之家的亲事的。而贤妃又无形中表露了她的野心,他决定趁机敲打敲打她。她明白最好,以后收敛一些。若是她不明白,他不介意亲自削弱她的权力,他不会再坐视贤妃的势力继续壮大,否则,发展成庞然大物就会颠覆他的皇权。 眼看皇上这里无计可施,贤妃想到让乐安县主病死来个釜底抽薪。可这个当口县主死了,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是她这边搞的鬼,更不用说多疑的皇上那里。 思来想去,这个事只能皇恩浩荡,接旨谢恩,多做多错,可能会为熠儿招致皇上厌弃。她只能忍着内心的排斥,生生吃下这一口苍蝇,但是却把所有的一切归咎于贵妃谭文静身上。她恶心了她,她也不会让那贱人好过。等着吧,她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第266章 离间 四皇子不是在悄悄查他生…… 四皇子不是在悄悄查他生母的死因吧, 既然查心里早有了怀疑的种子。她索性将计就计,离间这对隔了肚皮的母子。 洒金街上 刘氏穿着一条洗的发白的长裙,头上只攒着一只木簪, 再无二饰。 她熟门熟路的走进一处典当行, 从怀里摸出一个包好的手帕,小心翼翼的解开帕子,露出一支水头十足的紫色玉簪,递给那看店的掌柜。她手上的厚茧暴露了她如今的贫瘠。 只听她一边将簪子递过去一边问道,“劳烦童掌柜给看看,若是价格可以, 死当。”这是她手里最后一件首饰了,还是在宫里时跟着李才人, 才人赏的。 要说刘春华也是过过那好日子的, 以前在宫里虽然伺候人,但是过的日子丁点不比富家小姐差。才人出事以后她的境况也跟着一落千丈。 后来年纪大了出了宫, 被男人花言巧语坑骗, 嫁给了如今的夫君。他原是京郊的一个鳏夫。那人前头婆娘留下了三个孩子,后头她嫁过去以后又生了两个孩子。虽然出宫时带着入宫多年攒下的不少体己。可禁不住家里孩子多。这几年日子过得更是捉襟见肘了。家里但凡能典当的都典当了,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熬。 这样想着, 那边童掌柜已经出价了, 若是死当八两银子, 活当五两。 刘氏一听就急眼了,“童掌柜, 你再给看看吧, 这簪子水头这么足,怎么就值八两呢?”她来之前寻思着,怎么也得值个二十两, 够一家老小两年嚼用的。 “这位夫人,老朽干了几十年,一日里进出的东西也有百十件,你这个簪子我出八两已经顶天了。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其他典当铺子问问。” 刘氏拿着簪子又跑了两个典当铺子,果然跟童掌柜说的一样,另外两家都只出五两银子。 家里又急等着银钱买米下锅,虽然极喜欢这枚玉簪,没奈何,只能在童掌柜这卖了应急。 拿着到手的八两银子,刘氏出了典当行。她心里五味杂陈,怎么就混到了这般田地,日日扣扣搜搜的精打细算过日子,日子也没见得过得多好。 她脸上不自觉带着愁苦之色,走在路上整个人也没注意周围。 走着走着,突然一个明媚的声音叫道,“春华?”刘氏恍惚中,脚步一顿,多少年了,没人再叫过自己这个名字,她寻声望去,叫住她的是一个打扮颇为气派的妇人。 只见那妇人穿着罗裙,裙摆用金线绣着蝴蝶穿花的图案,头戴金钗,两只手一左一右各戴着一支玉手镯跟金手镯。那玉镯润的像一汪清水一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就是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鬟都头插银簪,耳上挂着银耳钉,身上穿着上好的粉红的锻衣。 这贵夫人是在叫自己吗?她迟疑的望向她。那夫人一看她停住了,面上一脸喜意,“春华,果真是你,我是秋实啊!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秋实?她一自报家门,春华就想起来了,细细打量之下,果然有当年的影子。当初两人一起入宫,又由同一个姑姑教导,两人的名字也都是锦绣姑姑起的。 “秋实?”春华能在这里见到老相识心里也欢喜。只是对方那金钗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又刺痛了她,让她望而却步。 她要靠近的手,又瑟缩着收回去抓着自己泛黄的手帕搅动着,她如今这幅样子见了故人多少有些自惭形愧。 “你~你如今过得挺好的吧!看着是个贵夫人嘞~” 谁知对方谦虚道,“这都是托了宫里贤妃娘娘的福,娘娘给做的媒,我出宫后嫁给了洪记当铺东家的儿子,如今过得还成吧!” 贤妃娘娘?是了,当年她俩一人进了贤妃娘娘的院子,一人进了李才人的院子。只是当时的贤妃娘娘彼时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玄才人,谁能想到日后一飞冲天,坐上了妃子之位,还诞下了两位皇子,一时风头无两。 而自己伺候的那位主子,本也是个有福的,一朝侍寝就怀上了龙嗣,可惜是个没命享福的,生下四皇子后一命呜呼了。可是害苦了她们这群辛苦服侍的。虽说李才人血崩跟她们下人无忧,可到底伺候的主子归了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后上面将她们统统打发到浣衣局做苦工去了,一直熬到出宫的年纪想着终于解脱了,没想到遇人不淑~又掉入了另一个火坑。 若是~若是自己的主子当年没死,活到今天,许自己也能跟秋实一样有这通身的气派吧。 哦,她刚刚还说了什么?她嫁给了洪记当铺东家的儿子?自己刚刚那玉簪可不就是在洪记当铺死当的。兜兜转转,她视若宝贝的玉簪竟是落到了秋实家!真是时也~命也~何其讽刺! 在她心里暗自神伤时,秋实已经亲亲热热拉上她,要她去自己家里坐坐了。春华一听赶紧以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为由推脱了,但是秋实还是要了她家的地址来。 春华此人还是多少有些要强,回来就被打击的病了一场,等病好的时候人生生瘦了一圈。这日她在家,刚想着出去割些猪草,门外就有人敲门,她推门一看,原来是秋实的丫鬟上门来请她家去小坐,对方还带了一车的礼。 春华盛情难却之下只得跟着对方上了马车。眼角扫了一眼那丫鬟穿的绸衣,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布衫,她怎么就混到了这一步了?连秋实的丫鬟都不如了。 她的心里更难受了,只她没想到,这还只是开始。马车驶到一座宽阔宏大的宅门前停下来了。春华下马车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着洪府两个大字,气派的大门尽显富贵。 本以为这里就够壮观了,可等入了府,四周景色映入眼帘,她才深觉对方跟自己真的是云泥之别了,那泥巴显然是自己。她在宫里待了许多年,见识眼界都有,以她过来人的眼光都觉得各处院落无一不富丽堂皇,花园里珍稀名贵的花应有尽有。底蕴虽然不深厚,钱味儿却十足,叫她心里生出更多妒忌来。 明明那时她们是一样的身份,她甚至比秋实长相更明艳,不然锦绣姑姑也不会给她取名春华,对方名字落在自己后面,取名秋实。 可现在呢,再看看,她过成了个农家妇人,日日紧紧巴巴~扣扣搜搜的过日子。对方却锦衣华食,出行有丫鬟仆从伺候,真正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 她被打击的连面上都险些维持不住,恭维奉承的话如鲠在喉,就是说不出。 秋实将这些看在眼里,上前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跟她叙话,等到聊的差不多了,她挥退下人,悄声在她耳边说道,“春华姐姐,妹妹没想到你出宫后日子不顺,眼下有一条发财的路,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握住,若是握住了,你以后的日子比妹妹的也不差了。” 春华一听,立刻竖起耳朵来听,她本来就受够了这扣扣搜搜的日子,又被昔日的姐妹一刺激,这样的日子真心是一刻也过不下去了。 还当是什么发财的路子,听完发现原来关于李才人的。只需对四皇子说李才人是被下毒才血崩而亡的。至于其他的她就不用管了。 “可~前段时间,四皇子已经派人问询过我了,我照实说了,李才人确实死于产后血崩,与贵妃娘娘并无干系。” 谁知那秋实听后,面上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仿佛知道了似的,宽解道“哎~姐姐,话是人说的,就是可以变的嘛!只需重新说道一回。” “四皇子身边的人哪里是我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再说这种事乱说可是要砍头的呀!”她还是有些害怕。 “哪里能是乱说的,当年李才人无缘无故就血崩,而刚巧谭贵妃膝下一直没有子嗣,李才人刚死,四皇子就被抱养到她膝下,这中间若是没有干系说出去谁信呀!” “可我说了他就能信我一个下人的?!” “姐姐只需说了,不管他信不信,就会有一千两银子入手,就看姐姐愿不愿意俯身捡这钱了。” 春华看着对方衣角的金线愣神,自己如今这样多少也是跟李才人有干系,都怪她死得早,若不是她,自己随便跟个主子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这么说李才人也是欠她的。既然死人能用,为什么不能拿来用用。都是他们欠她的。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一下子坚定了,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一票她干了。 秋实看她应下,指点她去找当时四皇子派来的人,根据春华的描述,应该是四皇子奶娘的儿子,现在四皇子身边的红人陆宁渊。 春华得了对方指点,很容易找到了这位陆大人,直言当时对方找她的时候她太过害怕,所以没说实话。回去之后日夜睡不好,觉得对不起李才人,这才找到陆大人想要言明真相。 她说事实上李才人是被害死的,当时生产后李才人本来没有血崩,是生完一个时辰以后才血崩的。这点极不正常,一般血崩是孩子出生以后立时就会血崩。 她说她记得很清楚,李才人生产后,娘娘们来看才人,她在才人身边伺候,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麝香味。 她也没说具体哪位娘娘,不过不言而喻,当时宫中贤妃娘娘还是个才人,剩下的只有皇后娘娘跟贵妃娘娘,就让四皇子自己想吧。她只要得了银子,爱谁倒霉谁倒霉,都是欠她的。 第267章 投怀送抱 那陆宁渊得了信儿就…… 那陆宁渊得了信儿就赶紧上报给了四皇子。彼时四皇子正在书房欣赏着要送给母妃过寿的生辰礼—一支翡翠满绿绞丝镯, 这可是难得的的好宝贝,他淘了好多件才选中的这么一件。他送礼一来是表孝心,二来也是自二哥篡位失败, 父皇就收紧了手中的权力, 现在派给他们这几个皇子的皆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跟防贼似的,好似生怕他们哥儿几个也学二哥篡位一样。这让他有些束手束脚,正想着表孝心的同时给母妃诉诉苦,让她跟父皇吹吹枕边风,给他换些好差事。 前段时间他与母妃确实有了些隔阂, 以为母妃害死了他的生母,结果一查发现他的生母真的就是单纯的产后血崩, 让他对母妃疑虑尽释。同时羞愧不已, 他真是晕了头,怎么能猜疑母妃呢。 正想着, 宁渊就来了。等听完他的上报, 四皇子的脸上就不好看了。依着那刘氏的意思,杀死他生母的人不是皇后就是母妃。后宫谁人不知皇后娘娘对香粉过敏,她身上常年不沾染一点儿香气, 而麝香本身也是一种香。 而且皇后并没有杀人的动机, 她能容下玄才人生孩子, 同样也能容下他同样出身低微的他生母诞下孩儿。只有母妃当时一直膝下空空,需要孩子拿来固宠。这么看若是带着麝香看他生母那人只能是母妃。 “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刘氏招供后属下查了当年内务府的单子, 贵妃娘娘身边的宫人红缨当年确实从内务府领过麝香, 而且分量不轻。”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玉镯,他真可笑,他还给杀母仇人精心准备了生辰礼?他此刻看着镯子仿佛是面对自己的仇人般怒不可遏, 扬起手来,带着雷霆之怒就将那镯子狠狠摔在墙上。只听清脆的一声撞击后,玉镯瞬间摔的稀碎。 要说刘氏也真是歪打正着。当年那会儿皇上不想让贵妃娘娘有孕,就怕贵妃有孕后,外戚势力过大,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再威胁他的皇权。 他派人将麝香下到娘娘日常用的香膏里。那红缨可不就是皇上的人。若是因为麝香李才人血崩,那罪魁祸首不应该是贵妃娘娘,而应该是皇上。相反,贵妃谭文静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可这些是此时的四皇子不知道的。他确认了谭文静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可仇要怎么报?他弄死她对他没有丁点儿好处。若是谭文静死了,那她的母家的势力怎会支持他?她活着最起码还是一个维系他与谭家的纽带。 如今的现状是他的生母李家子嗣不丰,舅舅过于老实本分,他的独子仍在参加科举考试,而他的皇子妃并不是什么实权派。要说他这门婚事也拜他的好二哥所赐。 当年他二哥出事的时候正值他选皇子妃,原先皇子妃人选里的实权派家的千金统统被剔除,最后留下的几个皆是听着名好听,朝中无甚实权。 从他开始到他五弟选妃皆是如此,父皇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样一来,谭家的势力对他来说就是必须要争取的了。而他这个杀了生母的母妃他竟一时半会奈何不得。 贤妃这一计策终是彻底离间了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自此之后四皇子明面上孝敬母妃,实际上恨极了对方,只待将来利用完除之而后快。不过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也不能让她好过,他生母那么年轻就去世,罪魁祸首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他总不能让她活得太舒坦了。 贵妃娘娘谭文静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每日里没什么精神,整个人恹恹的,还经常头痛。让太医把脉也查不出什么病因。太医说可能是换季的原因,身体容易不适,又吃了些大补之物,身体虚不受补,反伤脾胃。适宜进食一些温补的食材,以食补为主。可不管怎么温补,她还是渐渐消瘦下来~ 山洼县知县岳展家 陈江冉正在花园里散步,自从有孕以后她就每日辰时在花园走两刻钟路,一来强身健体,二来夫君的三姐来信说这样对未来生产有益。夫君也赞同至极。 这个时辰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温暖且有力量~柔风拂过她耳边的散落下来的一缕碎发,她低头看着渐渐显怀的肚子,嘴角漾起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春鸢,你说这是男孩还是女孩?”陈江冉抬眸问向侍立在一旁的穿着丁香色长裙的少女。 自从上次春鸢救了她以后,她待春鸢就格外不同,开始重用她,且时时将她带在身边,也不吝教她些本事。 春鸢也争气,几个月下来,学得了夫人三成的本事,人也自信了许多,行走坐卧间竟也有陈江冉一半的气度。 此刻听夫人这样问,她眉眼弯得跟月牙儿似的回道,“这~奴婢可猜不出来,不过奴婢知道一点,甭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您生的,爷都会欢喜的紧。” 她答的讨巧,引得陈江冉笑容又加深了一些。 她轻轻抚摸着那突起的腹部,“其实不管男女,我这个当娘的只望他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就心满意足了。至于爷也是这个想法。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这小家伙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之前她刚怀上时,论理应该给夫君准备通房侍妾,为此她颇为苦恼了一段时间,最后忍着伤心提议她如今身子不方便,给他安排个伺候的人,夫君亲口回绝了这一提议,令她心情好了不少。 后来又患得患失,生怕自己若生了个女孩令夫君不喜。谁知等她鼓足勇气试探他时,相公直言道,“男孩如何,女孩又如何,只要是我们的骨肉,我都喜欢,就是最珍贵的存在,我自会给他活得恣意的资本。让他一生过得开心又潇洒。” 夫人的境况让春鸢羡慕不已,也不独她,哪个女人不羡慕呢?爷在外有雄才伟略,将县里里里外外整治的再无宵小敢来撒野,老百姓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来了家里,也没有那些大爷的款儿~对夫人关怀备至,尊重非常。就是同僚送来美人,爷也都转送回去,就守着夫人一人。话本子里说的什么举案齐眉,也就这样子了。 前儿个渔歌那个小妮子都说,以后她要找男人就比照着老爷这样的找。听的春鸢心里腹诽不已,老爷这样式的,估计找不到第二个来。同时她心里也有了一番计较。 这日岳展因为公务绊住了脚,回家比平日晚多了。以前每回都是到家先洗个澡再吃饭。山洼县位于大魏的最南边,一年里夏天炎热,春秋冬气温也不低,他一个大男人,本身活力就大,一天下来身上出的汗也多,身上黏腻不已,不太舒服,也怕熏着妻子,所以每回回家他都是先洗了澡再吃饭。 今日回来的晚了,也忘了派人回家说一声,见妻子也没吃饭一直在等他呢,这样可不行,孕妇本来就容易饿,又等了他许久,饭菜也要凉了,他今儿就先陪妻子吃饭,吃完饭再去洗澡。 岳展平日里忙,吃饭是难得的休息加交流的时间,他也不奉行时下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经常在饭桌上讲些今日的见闻趣事,逗得妻子笑逐颜开,不知不觉间饭都能多吃半碗。 饭后,陈江冉摸着日益隆起的小腹假意嗔怪道,“都怨你,我今日又吃多了。你看我现在胖的,我都不敢照镜子了~” “吃得多才对,你现在是双身子,一个人吃两人的饭比别人吃得多才正常。再说哪里胖了,这叫珠圆玉润,说明我将你养的好。”一句话又把人哄住了。 看着妻子高高兴兴的回了卧房,他这才去了澡堂。 长久下来的习惯,下人早已经将洗澡水烧好,见老爷来了,麻溜儿的倒进浴桶里。老爷惯常是一个人洗,不喜人服侍,所以他提着桶就躬身出去了,走的时候顺便将门带上。 岳展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就一步抄进浴桶里,坐进去以后舒服的喟然一叹。 他最近实在是太累了,按道理来说,他自从当了山洼县县令后,一切已经步入正轨,应该是越干越游刃有余,更轻松才对。可如今现在县里人口比他刚来的时候翻了一番,自然落不得轻松。 若说为什么人口呈井喷式的涌入,还不是百姓口口相传山洼县如今有了新县令,关心百姓疾苦,轻徭薄赋,又将滇贼赶出县外,当地生活安定有序,一派四海升平、欣欣向荣的气象。 声名远播之下,有那流民听说了就奔着这个地方来了。周边的没有用新政的县百姓苦不堪言,更是慕名而来。大魏虽然有政策,不允许百姓大规模迁徙,但是架不住这里是大魏边境,天高皇帝远,这些鸟不拉屎又时不时有滇兵骚扰的地方连当地的地方官任命都困难,谁还管百姓去哪里。而他们涌入的山洼县,县令岳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是良民,愿意来山洼县居住,他自然乐意接收。 他愿意在能力范围内将更多的人护入羽翼之下,读圣贤书二十载,为的不就是达则兼济天下。当然他也有私心,百姓是什么,是生生不息的力量,是未来的希望。虽然他如今掌控的这些力量对于行起势来说杯水车薪,但至少会成为他一条退路。 无形之中,他发现他扮演了跟老圭一样的角色,若是事败,老圭让于行隐匿于人海,他则为于行支撑起一片可以立世的天地。 思绪慢慢发散,渐渐的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何时他竟然睡了过去~ 一阵廉价的香粉味袭来,身上像被蛇缠住了一样,陌生的触感让睡梦中的岳展一下子从昏睡中睁开眼,他发现他还在浴桶里,不过怀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穿着薄衫的女人,因身上被打湿了,衣衫之下一览无余,玲珑的身段显露无疑~ 第268章 先下手为强 岳展心下大惊,这女人…… 岳展心下大惊, 这女人怎么会在自己怀里?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看到那女人的侧脸,不是春鸢是哪个! “你怎么在这里?出去!”岳展面上立刻冷若冰霜。 他确实怜香惜玉,可从来都只怜惜妻子怀孕辛苦, 对于别的女人他可生不出半点惜玉的心思。 春鸢一听, 身子先是下意识的抖了一下,她本就巴着岳展的身体,闻言更是状似无意的贴的更紧了。 只见她双眸含泪,面上一脸无辜,抬头委屈的小声哭诉道,“爷~刚刚是夫人派奴婢来伺候您的, 奴婢刚要给您搓背,却被您一把拉了进来, 奴婢还摔了个趔趄, 您瞧,奴婢这都磕青了~”她指了指自己丰腴的双峰。 本着非礼勿视, 岳展立刻把眼睛挪到一边, 见春鸢不出来,他只好跨出来快速的披上衣服,再泡下去, 他有多少嘴都说不清了。 他今晚上为了解乏确实喝了一壶酒, 不过以他的酒量, 这点酒只是毛毛雨,醉不倒他。 她说的这些若是真是他做的, 他怎么半点印象都无, 再说他即便喝醉了也不至于糊涂到拉个女人进来跟自己一起洗澡。 见岳展面上丁点儿好脸色都没有,又挣脱了自己独自出了浴桶,春鸢心里暗恨他不上套, 她抓着浴桶边缘声泪俱下的哭诉道,“爷~奴婢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奴婢这下清白也没有了,以后出去如何嫁人呢!” 岳展面上冷静自持,说的话更是冰冷至极,“你不是签了卖身契了吗?以后生死都是府里的人,能出去嫁人还得得主母恩赐,你想的有点远了。” 他虽然白日不在家里,但是他眼睛也不瞎,自那次春鸢救了江冉后,她对这个叫春鸢的丫头就不一般了。毕竟有柳枝、渔歌几个婢女比照着。 这段时日下来,春鸢在她们面前跟半个主子似的,也指使着婢女们干这干那。虽然让人有些诟病,但是她到底也争气,跟在江冉背后学了些本事,也分担了不少活计,而且后院毕竟是江冉主事,所以他思虑再三,到底没插言。 娘子待她不薄,可她竟算计到他头上了,他再不出手别人该当他是冤大头了。 春鸢万没想到老爷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她被他的话噎的哭声都顿住了。 反应过来又梨花带雨的说道,“非是奴婢有什么非分之想,是夫人怜惜奴婢,说过等过个几年就放了奴婢的奴婢的奴籍。可如今奴婢跟爷有了这肌肤之亲,以后就是爷的人了,自不会再想着出府的事,会老实在爷身边好生伺候爷~” 岳展没想到这春鸢一心要攀附,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若是一般人羞也羞煞了,早就躲到哪个旮旯里去了,可她倒好,这会儿跟他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硬往上贴呢! 他穿好外裳望向窗外,此时夜幕漆黑如墨,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我从前只有你们夫人一个,以后也只有你们夫人一个,莫说我们今儿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就是发生了什么,我也只有这一句话。” 说完他斜睨了她一眼,语气颇为不善的道,“你现在不出去,是想让我叫人来将你叉出去吗?到时候别说我没给你留脸面。” 见她还是不为所动,他扬声道,“来~”还没说出第二个字,浴桶里的少女就刷的一声站起来,焦急的一叠声的唤道,“老爷~老爷~,您莫叫人进来,奴婢这就出来~这就出来~” 眼看着老爷要动真格儿的,真要喊人进来将她叉出去她也不用活了。她一边出声止住,一边笨拙的手脚并用的爬出浴桶,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等她爬出浴桶,捡起地上自己的外衫,披上推门就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岳展看到对方麻溜儿逃窜的背影,心想这个丫鬟心大了,亏得江冉对她那样好。想到江冉如今身怀有孕,这种事若是到她耳朵里,别气坏了就不值当的了。想着找个机会随便寻个错处将对方打发出去了事,这种心大的丫鬟可留不得了。 见春鸢走了,他叫来洪涛让他悄悄查查有什么古怪,他自来警觉,再累也不会睡的那么死,若是往常,春鸢一靠近的时候就被发现,岂容她近身?再说他的五感异于常人,那廉价呛人的香粉味他怎会一无所觉?其中必有蹊跷。 等洪涛查出来上报给他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果然跟他猜的没错,这洗澡水是加了料的。 还是一个护卫见春鸢当天下午鬼鬼祟祟的将什么东西倒进后院的花丛里。待春鸢走了,他过来查看了一下,发现就是一些草渣,也就没在意。晚上洪管家询问的时候他想起来,就引着洪管家去到春鸢倒草渣的地方。 洪涛将那草渣收集起来,找了相熟的大夫看看能不能分辨出来。那大夫是个行医三十年的老行家了。一看那草渣就道出了这是纳追草。这种草只产在本地一小片区域,因而熟悉的人不多。 此草无色无味,但是用它熬出的水喝下去人没一会儿就能昏睡过去,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就是牛生吃了此草,都困的不能爬起来犁地。若是将熬出来的水倒入洗澡水中,虽然药效减轻,但是也会随着毛孔的打开,吸收一些,若是熬的汁水够浓,效果甚至不比喝下去差。 知晓了个中缘由,岳展恍然大悟。原来是一着不慎,竟着了一个小女子的道了,真是阴沟里翻船了。得亏他醒的早,不然真是要出事了,先不说能不能善了,也膈应自己不是。 被这一出弄得,岳展晚上睡意全无,既然睡不着索性就去书房办公,这夜书房的灯一直燃到后没半夜才熄灭。 却说春鸢狼狈的跑回寝室,不巧渔歌前脚刚趿拉着鞋子从厨房回来。她手里还拿着一块蒸糕在啃的正香哩~ 也不是在主家晚上不让吃饱,是她打小被卖,中间辗转卖了好几家,最后才落入萃春楼。从伺候云玖儿姐姐起晚上才捞着吃顿饱饭。 没跟云玖儿姐姐前,夜里经常饿醒,做梦都是在吃饭。后来即便能吃饱了也落下个毛病:睡觉前不吃点东西就睡不踏实。 夫人知道后,不仅没有责难她,反而叮嘱后厨,日常的小食多做一些,剩下的留给渔歌夜里当零嘴。 第一日吃着吃着小食,渔歌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同样做活的小姐妹问怎么了,渔歌说夫人是好人,跟云玖儿姐姐一样好。她又想云玖儿姐姐了,当年云玖儿姐姐也是日日给她留着一碟点心,她是下人本是没有这个优待的。 渔歌此时看春鸢这副鬼样子,蒸糕都忘了啃,就举在嘴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渔歌哪里出身,她在窑子里待了多年,虽然没出过台子,可在那地方见过、听过的多了去了,她别的见识跟人比不了,这方面懂的可不老少。 见春鸢此时虽然披着外裳,里面的薄衫却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内里跟裸着一样,这大晚上的,这是会哪个野鸳鸯去了? 不会是相中了哪个护卫吧,毕竟如今府里的护卫都是老爷千挑万选出来的,个个功夫了得,长相还甚为俊朗,仪表堂堂,关键大多数都是单身汉。她也就只敢偷瞄一眼,没想到春鸢真人不露相,直接下手了了。这一步比她在萃春楼里的姐姐们都生猛。 好容易回过神来,渔歌用蒸糕堵住嘴,这种事情嘛~露水鸳鸯一场,毕竟还没落定呢,事关女儿家的声誉,她就当做一回善事,不往外传了~ 渔歌为春鸢想,可春鸢今日碰了钉子本就心情不好,又被渔歌看到了自己的狼狈样,待换下衣服来,正看到渔歌已经窝在床上吃起蒸糕来了。往日见了她权当她是空气,毕竟勾栏院里出来的玩意儿还指望她多讲究了。 不过今儿看她吃东西,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禁出声轻斥道,“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府里都快被你吃穷了。” “哎~我吃怎么了,又没吃你家大米。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管的真宽~” 被她这样一说,好像是刺啦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无论如何也入不得爷的院子,她面上强自说道,“就是吃我家大米了,你再这样犯口舌,以后晚饭后的零嘴都给你停了。” 一听这个,渔歌也不干了,这春鸢自从救了夫人后派头越来越大,如今看着隐隐要超过夫人了,当真耍得一手好威风哟~“我的零嘴是夫人恩准的,看把你能耐的,说停就要给我停,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夫人呢!” 见渔歌不信她做的到,仿佛为了证明似的,她赌气道,“你不信你就给我等着,看我会不会给你停了。”春鸢昂起下巴,一副看不起渔歌的模样。 渔歌也不惯着她,“那我就等着了,最好明天给我停了,好叫我看看你的本事。”她在萃春楼学会一个道理,吵架的时候千万不能认怂,但凡你怂了,对方以后就会可着劲儿的欺负你,人善被人欺,她看上去不好欺负才能保护自己。 春鸢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狠,等着吧,等她当了主子,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再卖回窑子里去,卖去那最下等的暗娼,浑身臭汗的马夫走卒去消遣的地方。那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渔歌可没想到两个人不过拌个嘴,春鸢竟歹毒的想将她卖去暗娼子,更不会想到,春鸢比她想象中的还生猛,竟然将手伸向了老爷,想直接拉老爷下水,若是她猜到,高低要跟夫人透个信。 第二天春鸢面上有些恹恹的,没了往日的风风火火,细细看去黑眼圈有些深,想是昨夜没睡好。 都说一孕傻三年,作为女主人的陈江冉如今身子笨重,精神不济,只以为春鸢是没休息好,哪里留意到她昨晚的小动作。 岳展白日忙,中午大多数都不回家吃饭。陈江冉吃了饭就觉得身上困乏的很,身边不需要人伺候,她让下人都下去了,自己则侧卧在贵妃椅上闭着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此时午后的温暖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她身上,让她感觉像回到儿时,在母亲的怀抱里~ 她贪恋此时的感觉,可正当她沉浸其中时,一道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打破了她此刻的宁静美好,戳破了她的幻觉,她不由蹙眉,睁眼看向那声音的来处,是春鸢~ 春鸢一看夫人睁眼了,立马走来,在离着她两米的位置站定,然后突然跪下来。 陈江冉有些莫名其妙,家里的规矩除非犯了大错,从来不让丫鬟随便下跪。 “春鸢,你这是~”还没等她说完,就见春鸢未语泪水先流~ “夫人,奴婢做了对不起您的事儿,奴婢该死~求您责罚~”说着咚咚咚的就磕了几下头。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说着从贵妃椅上坐起,要去扶她,奈何她执拗的跪在那里。陈江冉见她非要如此,又问道,“那你说说你犯了什么错?” 春鸢静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咬着涂抹的枫叶红的唇脂道,“夫人,昨儿夜里老爷洗澡晚了,奴婢本想去问问需不需要添热水,谁知老爷让奴婢搓背,奴婢想着这也是奴婢的本分,就照做了,可是~可是,爷将奴拉到水里去了~” 说着就低低的呜咽起来,看她这个样子,后面的事情不言而喻。 “后来呢~”陈江冉语气出奇的平静,没有春鸢想象中的暴跳如雷。 她双手攥着衣角小声说道,“后来爷就~爷说自夫人怀孕后他忍的辛苦,需要奴婢疏解一二~还有夫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件事情万不能让夫人知晓,夫人正怀着身孕,等夫人生产后再做主让奴婢做妾。可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怎能欺瞒您。自然据实以告。” 她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这位主子,那样子可怜又无辜。 “那你有什么想法?” “奴婢从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夫人待奴婢这样好,奴婢自然要为夫人肝脑涂地。奴婢听着爷的意思是认定了夫人您善妒,明明您是最大方~最明事理的人。不应该在爷的心里留下瑕疵。”春鸢一边剖白自己,一边循循善诱,像是为对方打算。 “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她面上似是有些动摇。 “奴婢不过据实以报,怎敢替夫人决断?” “不妨事,你说来听听~” 春鸢这才继续道,“不若~夫人在此之前展现自己大度的一面,让爷对您的印象有所改观。” “哦?怎样展现大度呢,让我想想~不如在爷开口之前,我主动替爷纳你为妾?”陈江冉恍然大悟道。“这个办法好像也可行,爷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忍的辛苦了~坊间不是最近都传爷是“妻管严”吗?也该让爷出去有个官老爷的样儿是吧~况且我也不是那善妒~不能容人的人,你说呢?”她面上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 春鸢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她的秀眉慢慢展开,面若桃花的表着忠心,“夫人自然不是那样的人~奴婢虽然出身低微但是主子需要奴婢分忧的时候,奴婢自然责无旁贷。这样奴婢也能一直陪在夫人身边,永远效忠夫人。” 她不确定昨儿晚上的事爷会不会跟夫人说,如果说了自己就留不得了,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让夫人直接做主纳了她,毕竟纳妾的事情自来是主母置办~爷就是知道了,他那么尊重夫人应该说不出个不字来~况且这样名正言顺往嘴里投食儿,她就不信他能吐出来~ 第269章 处罚 要说春鸢也是个敢想敢干…… 要说春鸢也是个敢想敢干的。打从老爷救下她, 她心里就觉得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又阴差阳错的入了他的府邸,她怎么也没想到救她的人竟然是山洼县的县令大人。 这些日子下来,老爷如何对夫人的她看在眼里, 老爷这样的伟丈夫若是自己能成为他的女人, 是不是她也能跟夫人一样得到他这样的宠爱。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总幻想着老爷将自己纳入怀中,她痴迷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一夜春梦了无痕。 可日子久了,她不再满足于日日痴想,她想要跟他同寝而眠。可该怎么做呢?老爷夫人感情那样好, 夫人怀孕就是她最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 她可不就要错过老爷了。 而且他是她活到现在能接触到的最大的是官员, 是她唯一能逆天改命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思前想后她才落下了这步险棋。只没想到爷真的坐怀不乱, 她都快脱光了, 愣是不沾她的身子。若是别人许会打退堂鼓了,而春鸢不是,她反而觉得老爷这样在她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他那样爱重夫人。她一定要成为他的女人, 假以时日, 守得云开见月明,她也一定会得到这样的宠爱。 而棋差一招后, 夫人这里成了她的第二步棋, 她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的。就是求也要求着夫人让老爷将自己收拢了。 夫人对她那么好,又好说话,果然她略略说道说道, 夫人就已经上钩了。 她此时欢心雀跃,面上努力自持着,就怕被夫人看出她的喜悦来。毕竟给自己男人纳妾,哪个女人能真正高兴起来,本来已经够闹心的了,若是再让夫人瞧出来她的高兴,岂不是上赶着给夫人添堵吗?她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只听夫人又说道,“不过你说爷强了你,我总不能让你蒙受这不白之冤,来人~” 春鸢没想到夫人这个时候突然叫人进来,眼神略带慌张的道,“夫人,您这是?” “衙门断案都讲究证据,咱们后宅之事虽比不上断案,总也要讲究个证据,不能光凭你空口白牙说一通,我总要查实查实。不然人人有样学样,到我这里来哭诉一通,我这后院就敞开了大门让人进?那可有的热闹了。” 刚刚春鸢含泪控诉爷强了她时,陈江冉内心经过最初的震惊后反而平静下来,她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她自是不相信春鸢的鬼话的。春鸢大概也以为是自己巴着爷,不让他去沾别的女人,她绝对想不到,她是亲口跟爷提过纳个通房或侍妾的,是爷自己不想,非是她不让。 虽然心里相信自己的男人绝对不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但是这个事她还要调查清楚,这种事不仅事关春鸢,还事关她男人的清白,如果查明春鸢没错,她自会还她公道,同样她也不能让人举起屎盆子扣到她男人身上,谁敢这么做,她必要对方付出代价。 昨晚后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就不信没个知情的。 她虽然做的隐秘,但到底心里有鬼,怕真查出点什么。 闻言忙劝解道,“夫人~这种事牵扯到老爷,您这样查下去,老爷的颜面要往哪里搁?”春鸢看上去满脸都是为夫人考虑的样子,“再说这种桃色事情闹出来奴婢瓦片一样低微的人倒没什么,别再影响了大人的官声。” 她为什么笃定了夫人不会掀开了查?为女子的哪个不看中自己的名声,看中自己在夫君心中的形象。夫人悄声大度的替老爷认下她,一来可以消除坊间流传她善妒,不容人的风评,二来也能在老爷面前卖个好。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可她费了半天唾沫星子,愣是没说动夫人,只换来一句“难得你为老爷考虑的如此周全,往日都不知道你如此伶牙俐齿。” 这后院本就是夫人的场子,昨儿晚上的事情又是发生在后院。尽管老爷叮嘱过此事莫要到夫人耳朵里,以免夫人动了胎气。可夫人都问到他们头上了,想是已经知道了,下人哪里敢隐瞒,自是一五一十据实禀告。 陈江冉才知道原来昨儿晚上春鸢用了药,想霸王硬上弓。有人证,物证就是春鸢熬的纳追草的残渣。春鸢没想到她做的那样隐蔽,老爷竟一早就查出来了,在这些证据面前她也无法狡辩,只一个劲儿的跪着磕头。 陈江冉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才沉声道,“你说的效忠我?是效忠到爷们床上去了?” “主子,奴婢错了,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做出了欺瞒您的事,奴婢罪该万死。 您待奴婢那样好,求您,求您看在往日奴婢尽心伺候的份上,让奴婢去伺候老爷吧,奴婢不求侍妾之位,只求做个通房丫头为主子分忧。” “我待你好,可没好到要将男人让给你。你如此为我分忧,着实让我感动的寝食难安呐。” 她抚摸着肚子,想了片刻,继续道,“我这里留不得你这尊佛了,我如今不想造杀孽,一会儿人牙子来了,让人将你领走吧。” “夫人你除了我,善妒的名声算是做实了,你就不怕被人议论你不贤良吗?” “名声?呵~”陈江冉嘲笑出声,“我若是怕名声,我如今还能站在这里?早让名声压死了。名声于我如浮云尔。”随后陈江冉示意护卫将她拉下去,急的春鸢不由大喊一声, “夫人,我救过你的命,你不能这么对我~” “爷也救过你的命,你是怎么还他的?” 春鸢一边被拖下去,一边大喊着冤枉。门外渔歌本拿着扫帚在扫廊下的落叶,没想到让她听着这一出。陈江冉处置春鸢本也没避人,算是杀鸡儆猴了。 渔歌见春鸢死性不改,不由恨铁不成钢的拿着扫帚指着春鸢道,“你还冤枉,你冤枉什么,你想爬老爷的床,夫人没把你杖毙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你莫要再叫了,跟着人牙子出去,以后本分做事才是正经!” 毕竟在一起住了这么久,虽然偶尔打打嘴上的官司,可渔歌也不想看春鸢糊涂下去,夫人性子再好,她这样不识抬举,再大喊大叫下去气坏了夫人,动了夫人的胎气,老爷知道了扒了她的皮子算是轻的。 “呸~你别给我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别说你没有那个心思?” “我有什么心思?”渔歌被她这一句说的有些莫名。 此时春鸢因为挣扎,头发有些凌乱,她半是嘲笑半是疯癫道,“你个勾栏院里出来的窑姐儿,你没想过爷的身子说出去谁信啊~” “你~你~你~”渔歌被她这一句话可是戳了心窝子,她好心护她却换回这么一句话来,见拖着春鸢走的其中一个护卫还是自己心仪的小哥儿,更是难堪,简直羞愤至极,她强忍着难受,说道, “我虽然是窑子里出来的,但我是被卖的,非是自甘下贱,而且我是伺候姑娘的。以我的眼光看,你连窑子出来的都不如。夫人那样厚待于你,你还想爬老爷的床,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吧你,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老爷能看上你这样式的,除非老爷眼瞎了。” 尽管不想走,春鸢最后还是被护卫硬拖了下去~ 待到晚间,岳展归家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一回府自然知道了府里发生的事情,他被气得一掌将八仙桌拍断了,这春鸢真是蹬鼻子上脸,他本意是怕节外生枝让夫人知道了生气,因而没有第一时间处置她,她倒好,还好意思腆着脸跟苍蝇似的去缠夫人去了。夫人怀孕本就辛苦,还要被这样的狗皮膏药粘上,真是受了一场无妄之灾。他真是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处置了春鸢。不过如今也不晚。 于是他招手示意洪涛过来,“跟人牙子说送她去开山。”进窑子都太便宜她了,她不是想不劳而获嘛,他偏就让她下苦力。 洪涛听了愣了半响没动静。岳展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不舍得?”那语气冰凉,让洪涛一下子神魂归位,人也清醒了。 躬身领命道,“没有,主子安排的奴才这就去办。” 要说洪涛~他往日里看几个丫鬟,觉得春鸢最好看。他也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难免有思春、慕春的时候。所以入了眼便容易入了心。他这份喜欢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那渴慕的姑娘竟去爬爷的床,好在爷并没有追究。没想到她还有脸闹到夫人面前去,这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他们夫妻两口子不说黑白双煞,也是势均力敌,春鸢没在老爷那捞着好,还能在夫人那里得了便宜? 毕竟是自己喜欢了一场的女人,落到这个地步他也心有戚戚,唏嘘不已。所以老爷刚刚说完他有些失态。 不过就算他同情她,他也知道她犯的错不值得原谅,主子的安排他必会执行到底。 第二日一早,人牙子就来了,春鸢百般抵抗不想走,人牙子可不惯着她,直接用锁链穿过春鸢的肩胛骨,套春鸢疼得再不敢不听话,被对方跟牵牲口一样牵着走了~ 这一幕被家里的丫鬟仆子都看到了。前一日还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姐姐,转瞬间就被发卖,看人牙子面上的厉色,就知道卖去的地方必然不是啥好地方。 事实也确实跟她们猜测的一样,后来听说春鸢被卖到了蜀地开山。丫鬟们听了个个胆战心惊,借她们八个胆子她们也不敢了~ 第270章 势力蔓延 年底这个时节注定是…… 年底这个时节注定是多事之秋, 春鸢的事情刚结束,岳展就收到消息,宁峦县的县令在风月坊失足跌下楼梯, 当场摔死了。 这个死法可不光彩, 风月坊是宁峦县的烟花之地。蒋县令估计偷摸着去风流了。没想到一死暗嫖变成了明嫖。 这下宁峦县的百姓没有不知道这位官老爷死在烟花柳巷了。要说这位官老爷可真花心,家里都六房妾室了,还跑出来尝鲜,这下好了,命都交代了。 本来百姓对这位蒋县令就积怨已久,盖因这位自从当了县令以后就没为百姓做过一件实事儿, 天天尸位素餐,唯有征粮纳税的时候积极的不行。又有旁边的山洼县跟沂山县的县令比照着, 这位的不作为更是显露无疑。不作为本身并不是大问题, 毕竟大魏很多官员也这样混日子。可蒋县令所在的这个位置,不作为却将百姓害苦了。 别的不提, 若不是他丁点儿也不作为, 旁边几个县防卫做的那么好,他们宁峦县承压下,可不就被滇匪穿梭来去间穿得跟个筛子似的吗? 那些滇匪来了哪个不烧杀抢掠, 多少人家的女子被祸害, 多少孩子失了父母家人庇护, 流离失所,老无所依, 幼无所倚~真像人间地狱。但凡蒋县令稍稍作为, 也不至于让百姓遭此劫难。 百姓们怨声载道,所以知道了蒋县令的死讯,宁峦县的老百姓都拍手叫好, 应该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替他们除了这只朝廷的蛀虫。 这样压力就给到了新县令。而新县令不是别人,竟是岳展的一位护卫姓李名书砚。 要说这李书砚原是蕲州府城人,出身蕲州大族李氏宗族。又是朝廷的候补官员,是个实打实的世家子弟,文武双全,跟岳展护卫一职本是两条平行线,原如何也不会屈尊将贵做护卫的。 他外祖父本就住在山洼县,这年他刚好去山洼县外祖父家走亲。他发现自己只是隔了一年,再来山洼县已经大变样了。 刚踏入山洼县,他就注意到原先荒芜的山地,都改造成了绿油油的梯田。待车马驶进了县城,发现县城扩大了整整一倍不止。城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好一片繁忙景象。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都以为自己正身处蕲州呢! 听外祖父说,这些全是新任县令岳大人的功劳。言语之间对那位岳大人推崇备至。他外祖父一身文人风骨,极少夸赞人,从这儿起他就开始关注岳大人了。 而他来的时候正赶上岳展号召百姓参加军事训练。他对此十分新奇。反正候补一时半会也轮不到自己,他时间多的很,好奇心驱使下,他也报名参加了军事训练。 训练空余时,身边人都会谈起这位县令大人也是没有不交口称赞的,见他不知道岳大人的事迹,都纷纷给他普及,让他对岳大人有了一定了解,而越了解,他也越拜服此人。 真正接触之后,发现大家所言非虚。他李书砚一直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文武兼备,自视甚高。接触到岳大人后才觉,古人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诚不欺人也。 跟人家一比,他才知自己差的没影儿了。岳大人文武都甩自己一大截,人家的本事可不是纸上谈兵,是实打实的干出来的。如今的山洼县就是他的背书。 他想跟着大人学本事,正巧大人在招徕护卫,他自然就成了大人的护卫。他也确实在大人身边学到了长辈、父子们身上没有的东西。 若不是这次家里来信,说给他活动了宁峦县县令的位置,让他赶紧走马上任,他还赖在这里不走呢! 一直到李书砚来给岳展辞行,岳展才确认了他身边这位侍卫的另一层大族子弟的身份。其实在这之前他已经猜到,所以知道的那一刻并没有多少惊讶,他惊讶的是对方即将成为宁峦县的县令。 不过李书砚也有自己的顾虑,他怕自己做不好反误了宁峦县的百姓。如今的宁峦县积贫积弱,老百姓对朝廷怨声载道,他担心自己不能胜任。 临别之际他说出自己的顾虑,岳展不以为意的拍拍他的肩膀道,“怎会不能胜任,你要相信从稚儿捧书到如今手握惊堂木,中间二十载求学岁月所学到的知识足可以支撑起你管理一县经济民生。 而正是因为此地现状恶劣才更需要有识之士带着百姓脱离困苦。相比于为官的技能,时刻心系百姓,才是最重要的。书砚你本就有一颗济世救民的心,放心大胆去做吧,那里一定是一个可以一展你平生所学的地方。” 李书砚被岳展这么一宽慰,终于卸下了心理包袱,轻装前行。等他的马儿骑出去他又回头看向那送别自己的人,他心里感激岳大人的教诲,心里隐隐下定决心他虽不能成为岳大人这样功勋卓著的官,但是未来他一定会以他为目标,做个好官~ 李书砚到宁峦县以后开始推行岳展的政策,在励精图治发展当地民生经济的同时,筑牢防御城墙,改良土地,轻徭薄赋。多举措下,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宁峦县迅速扭转颓败的局面,百姓开始安居乐业,发展步入正轨。 李书砚本就是岳展的簇拥,他做宁峦县的县令,无形之中将岳展掌控的势力版图进一步扩大。他的影响如大树底下的根茎一样,在无形之中肆意生长,蔓延到更远的地方~ 岳展在欣慰书砚实现平生抱负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现象。最近越过边境烧杀掳掠的的滇匪少了不少。 他得出这个结论可不是只看自己管理的这一县做出的,毕竟在边境防务这一块,他这里做的是周边所有县做的最好的,并没有代表性。他是参考了周围边境所有县的此项数据做出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云玖儿,那个决绝的要留在滇国,要报仇要给他们留下喘息发展机会的女子。会是她吗?会是她在以她的方式护佑大魏百姓吗? 滇国都城一处富丽堂皇的宅院内 丝竹管弦的靡靡之声不断从后院传来,若是细细听听,似是还有女子的娇笑声。光听这翠鸟般的声音就能猜到这一定是一位大美人。 丫鬟们手捧各种精美的果盘、小食个个低头规矩的送到那声音的源头处。落在这一队丫鬟最后的是个新来的。她实在好奇的紧,同为女子,她听到这个声音都酥了,她想看看到底对方长得什么样子。于是见无人注意,她迅速的抬头扫过去。 就见一个穿得艳丽的女子正坐在廊下的躺椅边,将手中的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含在口中,又哺到躺在躺椅上的男人口中。 天老爷呀,简直羞煞了,眼睛要长针眼儿了。小丫鬟看到这一幕面上潮红一片,她赶紧低下头,这家的规矩严着哩,若是被抓着错处,立时就得让人牙子领着卷铺盖走人。 不过虽然只是一撇,她可看得清清楚楚。那女人皮肤白的跟刚剥了皮的蛋白一样,白的发光,长得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未语带笑,嘴角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她的身段妖娆,穿着一身桃色的外裙,内衫领口极低,从她的角度看,能看到她胸前的波澜壮阔。这脸蛋加这身段儿也是绝色了。那话本子里勾引书生的狐狸精估计也就长这样吧。 此时若是岳展也在,他会发现这明艳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他心里念叨的云玖儿。 那小丫鬟呢,心里还腹诽着她要是个男人也受不了啊,换哪个男人,这等尤物能丢出手去。果然人跟人天生就是不一样的,她若是有这等样貌也不至于只混了个端盘子的丫鬟。 不过如今已经很好了,虽然是三等丫鬟,每月月例能得二两文银,她也知足了,她来到这里才知道这里竟然是滇国三皇子的私宅。 坊间都说三皇子与皇子妃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刚刚看这位躺在躺椅上享受的样子,怎么感觉传闻有些不能尽信啊! 只听三皇子吃完葡萄赞扬道,“还是云儿你喂得葡萄最对爷的胃。上次你给爷出的主意,还没有赏赐你呢!说吧,你想要什么?” 只听女子叮咚如泉水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奴家想要的很多,爷都给吗?” “哦?说来听听。”刚在躺椅上躺着的男人不禁坐起来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美人儿。 她的玉手伸出葱指点点对方心脏的位置道,“奴家想要爷的心,爷给吗?” 男人一听,满足的哈哈大笑,“好,爷的云儿,你要爷就给你,以后爷心里眼里都是你。不过爷是万没想到,你还能真想出个点子,可算解了爷的燃眉之急啊。” 他是在一次外出办差的路上救下差点被流氓糟蹋的云儿。当时她布衣木钗,却难掩清丽面容,也是从那开始两人的人生开始有了交集。 这次他被大哥抓住了把柄,必须糊上一笔七十万两银子的窟窿。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虽是贵为皇子也不是那貔貅,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吐出这么多银子来。 还不是云儿说与大魏接壤的几个郡县的县令这些年搂的银子可不老少。要问她怎么知道的,前段时间查封的那个廖尚瑛家里不就搜出来了十万雪花银。真要查,这些官儿可都不干净,只需再杀上几个,凑几十万银子也不是难事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0-280 第271章 喜得千金 被她这么一点拨,他…… 被她这么一点拨, 他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事实果然如此,他才办了四个县令,就将银子凑齐了。不过往上报自然用了别的罪名, 查出来的银子嘛基本上都进了他的口袋。被查的官员也是哑巴吃黄连, 有苦难言。那些银子本就来路不正,若是抖落出来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因而都认了栽。 尝到甜头后,三皇子每回缺了银子都用这个办法从贪赃枉法的官员身上扒层皮。次数多了,明眼的就看明白了,若是他们贪腐, 去搜刮大魏百姓的银钱,到最后还不是进了那位的口袋, 那还搜刮个屁啊, 只给别人做嫁衣裳。自此之后,到大魏抢掠的滇兵竟真的少了下来。 这年九月, 陈江冉顺利产下一名女婴。岳展看着小小软软的宝宝, 怎么看也看不够,仿佛全世界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也不用人教,他就接过了稳婆手里的宝宝。要说他也算个熟手, 以前家里小满小的时候他也没少抱。 而抱着孩子的这一刻, 岳展觉得这一世人生圆满了。他低头看着她可爱的睡颜满足极了, 满心满眼里都是这个孩子。 因为时值金秋九月,又见孩子嘴角有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所以夫妇俩商量女儿的小名就叫小酒儿, 岳展后知后觉这个名字与云玖儿名字同音。说实话他对她是佩服的,很多男子都不一定有她这样的家国情怀,虽身处淤泥, 但是品性高洁,是岳展见过的少有的奇女子。与她重名,也是一件幸事。 以前岳展对陈江冉说过男孩女孩都一样,只要是他们的孩子,他都喜欢。陈江冉相信相公是这样言行一致的人,可真正有了女儿以后她对这句话有了视觉上的直观印象。何止是男孩女孩都一样啊,他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女儿,跟女儿说话,满心满眼里都是闺女。怪不得现在外面都传开了,说他不仅是个妻管严,还是个女儿奴。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觉得自己虽然前半生坎坷一点,遇到这样的男人,她是有福气的。看着女儿躺在相公的怀里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女儿也是有福的,她比自己有福气,有个疼她入骨的父亲。 伴随着孩子的出生,岳展更加时刻居安思危,他不再局限于只招收护卫,更想招兵买马,扩大自己的军事实力。 如今的大魏看着风平浪静,与滇国也各自安好,甚至滇匪过境骚扰也少了许多。可岳展直觉平静只是暂时的。两国的皇帝都已经年事已高,权力的更迭自来都伴随着腥风血雨。如果大魏的皇室动荡,滇国这只疯狗闻着血就会扑咬上来。 而滇国一旦采取行动,与其搭界的蕲州自然首当其冲。他可不能指望蕲州卫。根据他来此地后观察,蕲州卫不仅不能无能,管理散漫,而且喜欢做缩头乌龟,无视百姓疾苦。这些年边境被袭扰的如此严重,蕲州不知道吗?岳展来时匪徒横行,也没见蕲州卫有任何作为,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指望关键时刻他们会跟天兵天将一样出现,救百姓于水火?他可不会做这么不切实际的梦。 私心里,他希望但又一日于行需要,作为哥哥他能为他保驾护航。 如此种种原因加持,就注定了招兵买马,扩大自己的军事势力势在必行。 这月他还是按照惯例,经由邓知州将黄金运送到都城。皇上为什么没考虑过他中饱私囊,因为岳展是小规模开采,在规模劳动力都确定的情况下,能开采多少黄金皇上自有专人能算出来。而岳展每次送到的黄金刚好就是什么个重量,所以皇上也就没有起疑。 事实上,岳展不仅动了黄金,还动了不少。他敢动黄金,为什么没被发现,皆是因为他的做法非常隐蔽。他是将匠人用完的废渣的废渣再次提炼。 大魏的黄金冶炼技术下,提炼纯度相对较低,纯度70%左右就是时下的足金。大量用完的废渣在匠人看已经毫无价值了。 但在岳展看来,只是限于大魏的黄金冶炼水平,无法继续提纯。 而岳展前世死的时候博士在读,他的知识脉络里刚好就知道如何提纯黄金。这些废渣中依然蕴含着比例不低的黄金。于是岳展将这些废渣变废为宝,很快就积累了不小的财富。 他们蕲州所处的位置不仅毗邻滇国,与几个小国也不远。他用黄金悄悄在这几个地方招兵买马。又在离着山洼县不远的一处海外孤岛上将人马安置好。 除了黄金,他在山洼县发现了一处铁矿。这处铁矿的位置非常闭塞,也多亏了山洼县这个地方,山连着山,才会有这么人迹罕至的所在。所以他悄悄命人开采才能瞒天过海。 开采出来的铁矿直接运到岛上,再有铸造师锻造成锋利的武器。 提起锻造师傅就不得不提岳展如今手下的这位锻造大师魏大启,还是因为岳展声名远播之下慕名而来。 他原是宁峦县人,祖上都是为朝廷打造兵器,之所以投入岳展麾下,皆是因他从蕲州府干完活归家发现家里的妻小父母一家十口被滇贼屠戮殆尽。 他为什么这么确定,他就是端着打造兵器这碗饭的,他能通过看一个人身上的伤口大小,推断出对方用的何种武器。 从切面上能推断出武器的锋利程度,猜出配比,从而知道武器何来。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是滇国士兵的佩剑。 而他们家之所以被盯上还不是因为日子过得一看就红火。虽然魏大启只是朝廷的一介匠人,可他手艺极高,是真正有真本事傍身的,因而薪俸不低,养活一家老小,亦让他们过得富足,这才成了滇兵烧杀抢掠的对象。 出了这事,他一来恨滇兵,恨他们杀了自己的亲人,二来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决断迁居蕲州府。其实一开始他也提议过,但作为土生土长的宁峦人,父母故土难离,妻子也说去了府城花销肯定大很多,一家人就指着他一个人辛苦做工赚钱,不想给他那么大的压力,就这样他妥协了。如果一开始他坚持全家搬迁,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了~ 他疯狂的想报仇,可是他自己一个人,对方是一个国。这种实力的对比譬若蚍蜉撼大树。靠自己永远报不了仇,而这时候他听说了山洼县的岳大人。 听说他筑牢防御,护佑百姓,保一县安宁。有能力有才学的人纷纷投入其麾下。就连世家公子都甘心为其驱策,他会需要自己这样的匠人吗?若是自己得用,他会帮他多杀些滇贼报仇吗? 不管怎样,为了给家人报仇,他总得试试。就这样他投奔到了山洼县岳展这里。结果证实他是对的。大人是有胆识有魄力的,他只需锻造好武器,这些武器上最后都会染上滇狗的血。想到这里他就仿佛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 时下大魏的冶炼技术虽然已经成熟,但是打造出来的兵器依然有很多缺点。 岳展点播魏大启在锻造时候时加入一定比例的锡和铜。这个比例具体多少岳展不得而知,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前世看过这个知识。 魏大启就开始一遍遍的调整搭配,经历了无数次试验,最后才确定一个比例打造出来的武器有很高的硬度同时韧性十足。当然在打造出来之前要经历复杂的锻造。 一次性浇筑成型当然是最好的,但这对铸剑师的技艺和经验水平要求极高。这可难不倒魏大启,他打小就跟在父亲身后打造兵器,手里这些家伙的溶化温度,浇筑速度和模具使用等等环节上他都了若指掌。 技艺精湛的加持下,魏大启打造出来的佩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剑身一出鞘就冒着幽幽的冷光。 岳展觉得上好的武器从来不只属于将军,好的武器是士兵的保命利器。如今自己最多的就是银子,他不吝给每个士兵都配上了长剑。 而他身边的护卫,他也将他们的武器配齐。但凡是他的兵,都不能亏了兵器。只是他们的武器更加短小利于隐藏。如今武器属于朝廷专有。虽然他是一县之长,但是县令以上一层层多的是官吏。 如今他声名在外,妒忌他,看他不爽的上级官吏可不老少,他得谨慎一点,万不能让人捏住错处,来找麻烦。若不是山洼县毗邻滇国,随时有掉脑袋的风险,并不是个好去处,这群官吏岂会坐视他一个七品芝麻官官声比他们还好?不管他们怎么想,岳展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不断积聚力量,未雨绸缪,以备未来不时之需~ 窗外日光弹指间,席间花影坐前移。转眼时间来到了第二年五月。 这个时节的都城,惠风和畅,花团锦簇,到处花香鸟语,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谭家的马车停在二门外,谭竹韵扶着祖母坐上马车,不过他们不是去踏青的,而是去霖山寺给他的姑母祈福去。 第272章 查实病因 却说谭竹韵的姑母也…… 却说谭竹韵的姑母也就是宫里的谭贵妃从去年开始身子就不太好, 身形消瘦,可若说瘦呢,肚子却不瘦, 腰身反而粗了。还怕冷畏寒的厉害。就像如今春暖花开的五月时节了, 她还穿着冬日的厚衣保暖。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身上冷的时候就感觉浑身关节疼,那种疼跟普通的酸痛不一样,直疼的走路都艰难。 宫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要知道太医院是大魏最优秀大夫聚集的所在。这些大夫都诊治不了,谭家老太太可不就愁的只能求到神佛跟前儿了。 谭老夫人心里苦呐,不是为自己, 是为她可怜的闺女啊。她的儿子不争气,为了谭家的前程计, 谭家只能将闺女填进深宫。这么多年, 每每想起深宫里的女儿,她都难过的成宿的睡不好, 每次做的噩梦也都是跟女儿有关。 外人只看到女儿贵妃娘娘的威仪, 入宫二十余载,贵为贵妃又如何,外人看着花团锦簇, 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姑娘苦啊, 连生个跟自己血脉相通的孩子都成了奢望。 好容易孙子辈里竹韵立住了, 考取了功名,有了前程, 不用靠女儿了, 女儿却病了。 直到被孙儿驾到马车里,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她才露出满脸的愁绪。作为谭家的女主人, 她的仪容永远得是端庄大方,从容不迫,不能让人察觉出她心绪的波动。只有在这样无人的角落里才能泄露一二。 待到了霖山寺,谭老夫人为佛祖添上了足一千两的香油钱。她也不需要竹韵陪着,让他在外面守着,自己跟佛祖说点心里话。 竹韵也乖觉,上完香自己就出去等着了。谭老太太这才恭敬的对着佛祖叩首。 走到门边的谭竹韵回头看着祖母有些不灵活的从蒲团上爬起来,行动迟缓的过去插完香,又跪下去求佛祖。 不知为何,他眼眶一热,怕人看见他赶紧借着关门胡乱抹了一把脸。这才转身背对着殿门。这座殿堂修建的极高,耸立在霖山的顶峰附近,俯视可以将整个霖山寺尽收眼底。 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想起以前听说霖山寺虽然只有百年的历史,但是它的前身也是一座寺庙,只因朝代更迭被焚毁,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若算上前身,这座寺庙已有千年历史。 他是科举正统出身,自认从来不信鬼神。但在此时此刻,看着这座百年古刹,以及林立其间的千年古树,他真心祈求佛祖,祈求路过的神佛,祈求在此静修的神灵,祈求他们救救他姑母。就是拿他的命交换他也在所不惜。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虔诚,似一个笃信佛祖多年的信徒。不管因何原因这样,只求神佛助他。 就在他等人的间隙,路过一个老和尚跟小和尚。小和尚好似有很多问题,围着老和尚不停的问着对方。 只听小和尚先道,“玄苦大师,您说为什么那么多人来求佛祖让他们家人健健康康呢?不应该去找大夫吗?” 老和尚不仅不厌烦,还一直耐心的给他解惑。“傻孩子,因为大夫救不了啊。有些人有病态也可能不是因为病,许是有心结,许是中毒,许是其他,大夫也救不了的。” “那佛祖都能救吗?”小和尚继续追问。 只听老和尚声如隆钟道,“佛祖也只渡有缘人。” 有病态可能不是因为生病?除了生病,中毒还有什么情况人会出现病态呢?谭竹韵大脑飞快的思考着。冥冥中,他好像被点醒了什么,知道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查了。 回程的路上,祖母疲惫的躺在马车里休息。他则骑着他惯常骑的玉狮。他攥紧了马绳,紧抿着唇,脸上肃穆的可怕,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查出来姑母这样的因由,若是让他查出来是被人害的,他一定要让那人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姑母虽是姑母,再在他心里跟娘一样重要,若是没有姑母这些年的鞭策,他如何能成才。外人敬重他一半也是冲着他后宫里的姑母。若是哪个敢对他姑母下手,他堵上所有的身家前程也要跟对方不死不休。他绝不能让她再成为家族的牺牲品,生命这样不明不白的消逝在后宫里。 回去以后他就开始按着心中所想着手查起来。他翻遍各种书籍,遍寻所有非病致患的案例。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找到了一种跟他姑母症状类似的情况,他查到以后赶紧去宫里跟他姑母核实细节,才最终确定了姑母是被人下蛊了,这种蛊是苗疆的一种蛊毒名曰子母蛊。 这种子母蛊的歹毒之处就在于它只对没有生育的女子有效。 中蛊者会日渐消瘦,身体如蛇一般冰冷,而越冷蛊毒散发出来就会让全身疼痛不已。而为什么叫子母蛊,皆是因为中蛊者的腹内会凝结出一团血肉,如胎儿般日日吸食母体的营养,这样一日日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母体会日渐消瘦。 被中下此蛊的人,最后腹内血肉不断增大,形如孕妇,直至肚子被撑破,最后一命呜呼。不过这个时间会很长,到要人性命中间能横跨二十载,也就是要折磨人很长一段岁月,越到后面越折磨人,最后痛苦的死去。 因为中蛊并非因病致患,而太医院里都是学得最正统医术的大夫,他们哪里会了解这种暗害人的旁门左道。而在民间,这种毒蛊也只在奇人异事、仙侠怪异的小说杂记里偶尔提到,谁能想到真的有这种歹毒的东西呢? 谭竹韵确定了姑母的病因,但是怎么找到破解蛊毒的苗疆人又是摆在面前不小的问题。在都城找这样的人许是要大海捞针,但是到苗疆呢?会不会容易些呢? 说干就干,他直接上书称病在家养病,然后一人一骑赶去苗疆,他就不信杀到那制蛊毒的老家去还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于是在昼夜不停的奔波下,车马劳顿一个月,他终于到了苗疆。这个速度已经很出人意料了,毕竟若是按正常的速度,至少两个月才能到。他在苗疆遍寻解蛊高手。 他找了一个中人,最后发现那人找的解蛊高手是个江湖骗子,没甚本事。他赶紧又换了一个坊间声望很好的中人,重金许诺之下中人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位解蛊大师。 那人头发已经花白,蓄着长须,身形颀长,一身白衣,颇为仙风道骨。 在听说他要解子母蛊后,大师沉吟片刻道,“这种子母蛊易下难解,通常是经由饭食下蛊,而要解蛊非得是用血脉至亲的血不可。” “血脉至亲?那是我姑姑,用我的血应该可以吧。” “不可以,必得是父母子女这种血脉才最纯正。能中此蛊,想必是没有孩儿的。不知其父母中是否有人健在,若是健在,而蛊毒不深,许能根除。” “那~那我祖父祖母年事已高~”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的道。 “你能找到老夫这里,证明我们有缘。老夫自然据实以告,老夫得提醒你,这个解蛊所需要的血量必会伤及根本,影响寿数的。这个就看你家如何权衡了。老夫活到这个岁数参透了一点,自来这世上难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得失之间,从心所欲而已。” 说完他提笔写下了解子母蛊的办法,将纸张递给谭竹韵。他整个人神思不属的接过纸张,再抬眼那大师已经翩然离去,竟是没有要一文钱。 看着手中用苗疆语写下的解蛊办法,依着谭竹韵谨慎的性子,他自然是想让大师随他走一趟都城,于是他又跟中人提了自己的请求,那中人立时就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谭竹韵,“这一位是蛊师里的这个。”他说着伸出自己的大拇指,露出与荣有焉的表情。 “你若不是找上我,凭你将苗疆翻过来也未必有遇到这位大师的机会,这种大师见一面都是靠机缘的,若不是今日是二十四日,你又是从正东来求解的,你道能见上他?如今他肯见你一面,还指点一二就已经是祖上积德了您呐。” 谭竹韵也不明白什么二十四,什么东方,许是苗人占卜占出来的。他又花了钱让人将之翻译成官语,这才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他始终记着那大师说要根治,除了至亲的鲜血还得是中蛊不深。他姑母算算时间中蛊已有一年有余。这个时间刚刚卡在尴尬的位置,若是快点赶回去,许能去根儿呢! 这夜夜黑风高,星月皆黯淡无比,此时已经夜深了,大部分人家早已经睡下。 谭家大门上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急促的拍门声。 门房崔白听后边骂娘边穿衣服,“大晚上的,着急去投胎呢,瞅着爷刚脱了衣服躺下,就来寻晦气。你爷爷的~” 他一边披上外裳,一边小声咒骂,一直快到大门前才停下,朝外喊道,“谁啊?” “是我,开门。”那声音透着疲惫,崔白一听,心里的真火十分立时去了九分,这声音虽然透着疲惫,可他要是听不出来他这个门房可就当到头了,这分明是他们谭家独枝儿的少爷的声音啊,以后正儿八经的谭家继承人啊!而少爷确实前段时间出门了。 “是少爷吗?奴才这就给您开门。”他赶紧麻溜儿的卸下门板,开门要迎少爷进去。 谁知一开门,透过门前高悬着的灯笼散发出来的灯光看过去,好悬差点没把他吓死,他面上的表情立刻失去了控制,五官也走位了~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是谁? 第273章 贵妃省亲 “你~你是谁啊?”…… “你~你是谁啊?”大晚上的, 对方穿着脏的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衣裳,蓬头垢面的,那络腮胡子虽不长, 但是配上这一身的装扮, 更衬得他邋遢非常。 “我是谁?老崔头,我出去不过两个月不是两年,你问我我是谁?”对方指着他惊讶的问。 崔白一听是少爷的声音,又仔细辨认了一眼对方的五官,得,还真是少爷。这是被拐到哪个黑煤作坊里干苦力去了吧!他一叠声的喊着, “是~是少爷~少爷~是奴才眼瞎,大晚上的黑灯瞎火的没认出您来。” 他一边嘴上说着话, 手上不停的赶紧推开门, 又殷勤的上去要帮少爷扛行李,结果刚一走近, 内味儿哟~直辣的生生住了脚, 大晚上人的人都清醒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这才靠近,将那包袱扛在身上, 屏住呼吸, 然后撒丫子往里奔。一口气跑到少爷的院里, 见伺候少爷的书童还没睡,真是太好了, 他赶紧将那包袱送到对方怀里, 留下下一句“少爷的包袱”,然后撒腿就跑。 书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了一个大包袱, 等反应过来面目逐渐狰狞~ 谭竹韵回来先痛快的洗了个澡,又刮了满脸的络腮胡子。别看他是俊秀公子,但是他天生络腮胡,平时肯定不显,可一个月风雨兼程的往都城赶,他连饭都是随便凑合吃两口,哪有功夫去刮胡子。 由着那胡子野蛮生长,打眼儿一看可不就是个糙汉子,跟往日翩翩公子形象大相径庭,就是谭竹韵他娘站在他面前也不敢那是她儿啊,何况是门房崔白呢! 等他收拾完已经是下半夜了。虽然救姑母这件事宜急不宜缓,迟则生变,但是他刚刚那形象也怕将祖父吓出个好歹来,祖父毕竟年事已高。他看着窗外的暗夜,还是明日再去找祖父吧! 第二日谭竹韵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饱饱睡了一夜,他满足的窝在被子里喟然长叹。可稍一动弹,面上立刻扭曲了,因为此时身上酸痛非常。这是长久奔波下来的的结果,在马背上趴了一个月,没被马儿颠散了架已经非常好了。 他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这个时辰祖父也快要下朝了,他得赶紧起来了。他挣扎着好不容易起床。太久没回家了,趁着祖父还未归家的空档,他要去给祖母问个安。 可刚路过父母居住的院落翠华庭,就见他父亲摇着扇子款款的走出来,看着后面家丁拎着的鸟笼子,这样子指定又要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去了。 谭竹韵猜的不错,他爹谭文斌确实跟几个友人约着去玲珑阁听小曲儿的。要说谭文斌也是天生的富贵闲人。他妹妹是当朝贵妃,爹是太师,儿子如今翰林院入职。都不用他努力,儿子就承前启后了,这命换谁谁不羡慕。也是这样的身家,才能吸引着见天儿的请他胡吃海喝,游船听曲儿,小日子好不快活~ 谭竹韵看到他爹的时候,他爹刚巧抬头就瞧见路过的他。一见到儿子,他风光霁月的脸上就挂起了和煦的笑容,“竹韵啊,今日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家,没去翰林院当值吗?” 谭竹韵心里吐槽,他出去两个月这个爹都不知道,还以为他日日去翰林院,这是多不关心他才问出来的话呀!不过他面上还维持着一副谦逊的模样,“父亲,我今日沐休,起的有些晚了,正要给祖母请安去了,你要同去吗?” “我就不去了,赶着出门呢,代我给你祖母请安啊!”说着提着笼子就要往前走,仿佛有什么朝廷大事需要他去决断。 看着他爹匆忙离开的背影,他心里一叹,有时候真的分不清到底谁是儿子谁是爹。他祖父、祖母都是凤雏一般的人物,怎么就生出一只叫花鸡来~ 他摇摇头,将思绪甩出去,径直往祖母的院子走去。待到了祖母的院落,他忍了好几忍,终是没跟祖母解释姑母的病情以及治愈良策。一切还是等祖父来再定夺吧! 等祖父归家见着竹韵面上非常高兴,他在外面这几个月他可担心坏了。如今见他归家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屏退下人后,谭竹韵这才将此事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待知道女儿是中了子母蛊,又听得此蛊的歹毒以及后期中蛊者的痛苦,到底让几十年官场修行的谭太师破功了,他以手握拳,将桌子敲得梆梆响,面上因气恼变得涨红。 待知道那他闺女的方子是要用父母的血后,谭太师也没什么犹豫,直接说道“用我的就成,别让你祖母知道。” “可那蛊师说会影响~影响寿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 “老夫活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已经是高寿了,如今你也已经入朝为官,能支门庭了。”他拍拍孙儿的肩膀语重心长的继续道,“好孩子,以后谭家就靠你了。至于你姑姑终是我亏欠良多,莫说只是需要血,就是立时要了老夫的命也绝无二话。能帮你姑姑,我的心里舒坦呢!” 谭竹韵听着祖父的话心里难受极了。若是可以,他真不想让祖父祖母做抉择,那样对他们家太残忍了。他这一刻无比痛恨那个给他姑母下蛊的人,为今之计只能先救人,等他腾出手来他一定要揪出这幕后真凶来。 只听祖父继续说道,“此事还得悄悄办,莫要打草惊蛇,就是你姑母好了也不能让人知晓,咱们才能在对方失了警惕的情况下,将背后主使揪出来。” 谭竹韵也赞同祖父的话,祖孙俩一番商量最后决定以老妻身体不适为由,让贵妃娘娘省亲在谭府小住几日。贵妃娘娘多年未省过亲,再加上母亲生病这个理由,皇上应该会恩准。 敲定了以后谭竹韵立刻拿着姑母给的腰牌进宫,跟姑母说找到了救她的办法,需要她省亲归谭家,在谭家解蛊方万无一失。只是略去了要用至亲之血作为引子。祖父说莫要让姑母知道了,以他对自己女儿的了解,知道后她肯定不配合。 谭贵妃最近被病痛折磨的苦不堪言,听闻竹韵说有救治办法,而父亲已然安排好,只需她省亲归家即刻诊治,因为宫中人多眼杂,此法又极为凶险。 省亲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她就请示了皇上,皇上见她消瘦的厉害,又是因母亲生病心忧母亲,这也是人之常情,于是恩准她回娘家省亲三天。 谭家也很快收到了娘娘要回来省亲的消息。不知情的老夫人高兴不已,这么多年女儿还是第一次归家。她激动之余忙命人将府里上上下下洒扫干净,特别是娘娘出嫁前待的静谷园,务必打扫的一尘不染,布置的跟她出阁前一样。后厨也要备好娘娘喜欢的菜品,只等着娘娘摆驾省亲。 归家当日,府里自是比过年都热闹。一家人好容易坐在一桌,吃了一顿团圆饭,席间,老夫人一直在给女儿夹菜,看着她瘦的尖尖的下巴,眼泪差点就掉出来,十多年的忍功让她将眼泪生生收了回去,女儿好不容易归家一趟,她不能扫了她的兴~ 是夜,谭太师跟孙儿谭竹韵在书房里。书房的桌子上已经备好用雄黄、蒜子、菖蒲熬煮好的半碗水,就差一味引子就成了。谭太师拿起旁边的一把匕首,那匕首在昏黄的烛火下闪着森森的幽光。他右手握着匕首,抬起左手,将左手置于碗上,作势就要划向左手。 可没等他划上,只听门哐当一声似是被什么大力撞开了。紧接着一个人影跟猴儿似的蹿过来,还一叠声的急急的叫声,“爹~爹~你这是干什么,你别想不开呀~爹~” 还没等谭太师反应过来,他右手上的刀就被人硬夺下来了。他抬头一看,竟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谭文斌。 平日日日出去风流的家伙,想逮他都逮不到。今儿个文静回来省亲,这不成器的儿子自然在家候着。可怎么跟个贼似的躲在书房外面? “你怎么在这儿?”谭太师不悦的皱着眉头望向儿子。多年官场浸淫的微压释放出来,这儿子立时成了软脚虾。 他为什么在这儿?这不是妹妹省亲,若是他不在家,他爹不得家法伺候。所以今日他就没出去。见吃了饭,爹跟竹韵去书房,还把下人都赶了出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要交代,许要给竹韵什么要紧的东西,金银器皿还是古董字画? 爹可真是,什么都越过自己直接给了竹韵,虽说那是自己的亲儿子,还是让他吃味不已,全家就属他最穷,就是在一帮朋友面前也囊中羞涩。 他心里跟被猫儿挠了一样,他想看看爹又要跟竹韵什么宝贝,这样想着他就悄悄猫儿到书房门边上,慢慢起身透过窗户往里一瞧。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爹竟然在自残。 当下他就忍不住了,直接跳脚着跑过去夺下了匕首。现在他拿着匕首的手都是抖的。 “爹~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作甚要自伤?”他声音都带着颤音。见竹韵在旁边也不拦着,他气得挥手就一拳打在儿子的胸膛上,“你吃干饭的?你杵这儿怎么不看着你祖父点?” 谭文斌虽然没练过武,到底是个成年男人,这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的谭竹韵疼得眉毛都快拧成个结了。 谭太师一看,双目瞪圆怒喝道,“混账,你打竹韵作甚?你知道他最近多累吗?你知道他为这个家奔波的身体都快熬不住了吗?你还打他?” “爹~我~我不是~你这样,他也不拦着,他就是不孝,我不该打他?”谭文斌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道。 “把匕首给我!”谭太师不耐的伸出手来。 “不行,爹,我哪里做错了我以后改,您不能这样自伤。”谭文斌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还把匕首直接抱在怀里,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别想要回来了,谭太师抬头看看窗外,就是这个时辰了,贵妃娘娘那可耽误不得了。 他揉揉眉心,这个儿子他晓得,不跟他说明白,非给你搅黄了不可。于是他长叹一口气,将这件事前因后果说给儿子听。听到要用至亲的血当引子才能解了蛊毒,谭文斌这才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他罕见的面上严肃了不少,眉间染上了些许愁绪。 他低头沉默片刻后,再抬头时眼神坚定且郑重的道,“爹,用我的血吧!” 第274章 大海捞针 谭太师没想到混吃混…… 谭太师没想到混吃混喝了半辈子的儿子竟然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支楞的话来。 只听他继续说道, “爹,你是咱谭家的筑基石,还是我来吧!”说着似是要证明他真的可以, 当仁不让的卷起袖子就要嘎向自己。 谭太师止住他苦笑道, “子母蛊,子母蛊,非父母或者子女的血不可以相救,你的血自然是不行的。” 一句话让谭文斌傻眼了,他立刻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肉眼可见的消沉起来。难得要为家族牺牲一次, 他还觉得自己伟岸了不少,有一种英雄的气节, 感动的自己都快落泪了。可没想到竟然替不了父亲。 不过他突然眼睛一亮, 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兴奋抬头望向父亲道, “爹, 你忘了,我跟文静~不是~娘娘~是龙凤胎啊。一母同胞同时孕育出来的,若是我的血不能将蛊毒逼出还有谁的更合适?再说这个蛊毒我研究过, 解蛊不过是将蛊一气儿喂饱, 勾着它出来。” “你对这个还有涉猎?我要夸你一句博学多才吗?”谭太师有些阴阳道。 “不是, 爹,我这不是好奇嘛!”他平时喜欢看些怪异故事, 对里面介绍的东西好奇时也会研究一二。 “可那蛊师没有说过双胎的血可以。”谭竹韵犹豫片刻还是插了一句。 “所以说你死脑筋啊!双胎乃是异数, 世间少有,蛊师怎会知道咱家就有这个异数呢。他提供了一个标准答案,但世间无绝对。 对蛊虫来说, 中蛊者的血最有诱惑力,除了中蛊者的血,双胎之血对蛊虫来说同样如饥似渴。” 他转身望向谭太师道,“爹,你就先让我试试吧,不行再换您的也成啊!” 谭太师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先让文斌试试,不行再换他的,倒不是他不爱儿子,而是如今皇位眼看着要更迭,朝廷许会经历一番动荡,他这把老骨头还有用,他得努力保着谭家过去这一劫才敢蹬腿。 虽然义无反顾拿起匕首,但从谭竹韵的角度看,那手有些颤抖,像是泄露了他此时的胆怯。想想也能理解,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虽然不惑之年,哪里受过什么皮外伤。此刻要自伤,心里不怯是假的。就在谭竹韵愣神之际,他爹似是下定决心吧,闭眼划向自己的手, 只听得他爹疼得倒吸一口气,碗内的水立刻染成了红色,血就顺着那手淌到碗内,没一会儿就流了半碗血,加上碗内原有的半碗熬煮好的水,刚好满了。 谭竹韵一看,赶紧扯过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绷带给他爹缠住手,疼得他爹龇牙咧嘴。“轻点~轻点~”谭竹韵的手下已经很轻了,可有伤口嘛,哪里会会不疼呢! 而这还只是开始,从现在开始,每隔两个时辰就需要这么一碗。这就是蛊师说的为什么会伤及根本,人短时间内这个失血量又如何不能伤身呢! 谭竹韵给他爹缠好伤口就匆匆将碗端去了书房不远的小院。这处小院清幽之极,乃是祖父夏日避暑之地。 他敲开小院的门,开门的是常年侍奉在姑母身边的掌事姑姑锦瑟,她是姑母在家时的大丫鬟,又随姑姑一同进宫,感情深厚,最是知根知底。 见谭少爷来了,她赶紧将其迎进来。此时入夜,万籁俱寂,只有风吹着树叶的零星的沙沙声。 此时谭文静在客厅里早已等候多时了,她今夜掩人耳目,从出阁前的闺房悄悄来到这里,就是等着侄儿给她送解药。 见侄儿提着个食盒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碗深红色的汤药,细细闻闻还有血腥味,她不由问道,“这是?” “姑母,这就是解蛊药,只是所用的引子是~是狗血。”说辞是他来的路上已经想好的,就是怕姑母起疑。 听侄儿说是狗血,也对,狗血有驱邪之效,心里也不疑有他,就双手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这药好喝吗?不好喝,又腥又苦,可她这一年多尝尽了各种苦药,跟病痛的折磨比起来这点味道又算得了什么。 两个时辰后,谭竹韵又送来这么一碗。此时谭文静已经有些腹痛,小腹坠坠的,像是每次来月事的感觉。又喝了这么一碗后,疼痛腹痛开始加剧,头上冒着冷汗,她躺到寝被里整个人疼得蜷成一团。 “谭少爷,您看这~这对症吗?”锦瑟担心的问道。可她注定是要失望了,因为谭竹韵也不知道药对不对症。 他心里害怕的紧,毕竟是换了蛊师的药,只以为若是父亲的血不成,再换祖父的就是。他一时之间竟忘了蛊师说过解蛊极为凶险的话。就怕姑姑有个闪失,他后悔都没地儿哭去。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冒然再换祖父的血可能适得其反,为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继续。 辰时一刻,此时外面天还漆黑一片,谭太师的书房里依然灯火通明。烛台上的蜡烛已经又换上了新的。 谭文斌左右手已经各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可这还不够,还需要最后的半碗血。他只得拿起匕首先在左手上又划一道,又在右手上划了一道。见血淌的少了,两只手就撑开攥拳再撑开继续攥拳,这样挤压伤口,为的是多流一点血。他的面上疼得龇牙咧嘴,可手下一点儿没有迟疑。 谭太师看着这样的儿子感觉有点陌生,仿佛不认识了一样。他儿子还有这样牺牲自己的时候,从小就在他后面给他擦屁股,擦了一辈子屁股,没想到有一日这不成器的儿子突然就反哺了,还怪不适应的~ 等到谭竹韵将第三碗药端去给姑母喝时,她疼得碗都端不住,靠在竹韵身上,锦瑟给她端着碗才一点一点送下去的。喝下去以后躺下疼痛又加剧了,躺在床上小声呻吟着,后面疼得她用头去撞床里的墙。 吓得锦瑟赶紧抱住她,哭诉道,“娘娘~娘娘~您再忍忍,再忍一会儿就好了。” 她此刻身上的汗跟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她虚弱的道,“锦瑟,你去拿恭桶来,我要小解。” 锦瑟胡乱擦了一把泪水,赶紧道,“娘娘,您稍等,奴婢这就去给您拿来。”说着就赶紧去了,等拿来恭桶,她将锦被揭开,扶着娘娘要起来,赫然就看到娘娘的下本身已经被血浸湿了床单上也染了一大摊血,吓得她大惊失色,失声叫了出来。 这声音正被院内等候的祖孙三人听到了。药已经熬完,血也放了三次后他们就从书房齐齐都等候在谭文静所在的院内。 一听这声音,大家心里都一沉,这是怎么了,可又不好冒然进去,只能在门外焦急的打转。 这时门开了,锦瑟脸色苍白的从里面慌慌张张的打开门,待看到等候在外的谭太师后,似是找到了主心骨,她一下子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指着屋内道,“老太爷,娘娘身下鲜血不止,求您救救娘娘啊!” 谭太师一听也慌了,他身子摇晃了一下,一把扶住门框,才险险站住。旁边的谭文斌没被他妹吓到,倒先被他爹吓了一跳。老爷子这个年纪要是栽个跟头可得在床上有的躺了。 谭太师此时心乱如麻,心里琢磨着,莫不是他们做错了?莫不是不能用文斌的血?谁想到会这么凶险,这岂不是害了他女儿啊!他后悔不已,恨不能扇死自己,怎么就不谨遵蛊师的提示呢! 谭文斌看老爷子被打击的六神无主,赶紧宽慰道,“爹,你先别心急,这是好现象啊,说明那蛊毒要排出来了,娘娘腹内的蛊毒许就是要这样像生子一样才能排出来,不然怎么叫子母蛊呢。” 要不说平时天天在外面结交三教九流,看各种杂书也是有好处的,见识跟正统是不一样的,他说的一语中的,谭太师听着也确实有理,只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再等等看看~ 晨光微明,朝霞慢慢铺满地平线,然后渐渐染上天空,待到晨光洒满大地,谭文静几番挣扎,终于将那带着蛊毒的一团血肉从体内排出,脱力的昏睡过去~ 院中墙角不知何时在夹缝中长出一株野草,虽然在阳光洒不到的位置,依然顽强的生根发芽开出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在清晨的微风中摇曳生姿~新的一天开始了~ 病人需要静养,祖孙三人一夜也累坏了,谭竹韵刚扶着祖父跨出院门,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他回头一看,他爹栽倒在地上,已然昏死过去。 “爹~”他大惊失色,赶紧跑过去,紧接着又是一场兵荒马乱~ 三日的时间对别人来说转瞬即逝,但对谭竹韵来说,这三日简直度日如年,让他焦灼不已。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他的姑母人看着虽然还是憔悴,但是人好了很多,显然是拔除蛊毒了。父亲失血过多昏迷,到底伤了身体,好在这个年纪好好将养,寿元损伤不大。 而将他们家弄得人仰马翻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他如何能忍,他这次去苗疆除了收获蛊师给的解蛊方子外,他记得蛊师还提到过这种子母蛊歹毒至极,女子无法孕育子嗣本就苦楚,又在其身上妄造杀孽,所以极伤阴德,用此招数的蛊师面色常年呈青黑色。可是都城这样大,仅仅凭借这一点想找出人来犹如大海捞针。但即便是大海捞针,费时又费力,总也是一个办法,他决定先从这里入手查查看~ 第275章 柴家风云 不过还没等谭竹韵出…… 不过还没等谭竹韵出马, 这次祖父直接出面插手了此事,他身为太师,自有自己的簇拥和势力。 他一生统共就一儿一女, 这人相当于将他一双儿女都害了, 他生噬了对方的心都有,如今知道这个线索,不把都城翻个底朝天~生擒那下蛊之人他就不姓谭。 不过此事还需悄悄行事,不可大张旗鼓,万不可打草惊蛇,引起对方警觉。就是贵妃娘娘解了蛊, 都被叮嘱了莫要声张,如今那罪魁祸首还没有抓住, 唯恐对方一计不成, 再施一计,再被暗害了去。 就这样一场铺天盖地的暗查在无知无觉中悄然展开~ 另一边, 谭文静在醒来后发现母亲在床边抹眼泪。谭老夫人真是难过的不行, 她只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等到尘埃落定了才知会她,女儿遭了这么大的罪时也没人告诉她, 若是告诉她她守在身边也好啊。儿子也失血过多昏迷, 也是刚醒来不久。 好险女儿捡了一条命, 儿子也没事,不然她要哭死了, 老天爷啊, 哪个天杀的这么害人呀!连个畜生都不如。 谭文静虚弱的安慰了母亲几句才从母亲口中得知自己的蛊毒已经解了,而哥哥比她早醒了会儿,他怎么昏迷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失血过多,原来那晚的血也不是狗血而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的血! 竟是她那不着调的哥哥救了她?很多年前她恨过这个哥哥,恨他不争气,恨他肩负不起谭家的重担。若不是这样,她也不用去那没人气儿的皇宫伺候那人,凭她的家世和品貌如何不能找个知冷知热的如意郎君,夫妻俩和和美美过日子岂不快哉。 后来习惯了宫里的日子,她也就慢慢放下了心里的怨念,但是到底跟哥哥生疏了。如今乍然听到母亲这样说,她回想起她服的药来,那么多血一下子放出来,哥哥即便好了,到底也影响了身子。唉,人生呐,真是想不到,临了临了竟是被哥哥从鬼门关里救出来的。还能怎么样,以后啊~这还是自己嫡亲的哥哥,可得宠着了~ 而至于那罪魁祸首的去向谭太师查来查去,确实发现了不少面庞青黑的人了。但是一查身份文籍都不是出自苗疆。查来查去竟是一无所获,一点进展也无。 就在谭太师沮丧之际,这天谭竹韵与好友吃饭的时候听见邻桌有人聊起了这几天都城的八卦。说永康街上一户姓柴的人家,那家夫人肚子高高隆起,开始以为是怀孕了,结果一直没有动静,就这样过去了好多年。一直到前几天你猜怎么着,那肚子竟是被撑破了,滚出一团臭气熏天的血肉来。家人忙着给夫人发丧,将那团血肉随意扔在木桶里。那东西竟是几天几夜鲜亮无比,吓得这家人家赶紧找了道士做法,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将那团邪物处理干净。 这~这怎么跟姑母的症状一模一样,那蛊师说过姑母如果不治,后期就会被撑破肚皮而亡。他悄悄使人打探起永康路是否有一户柴姓人家,家里是否出了怪事。一打听果然如此。 那柴家也算是都城富户,祖上也是出过五品将军的人家,不过到了这一代到底落寞了。得亏娶了江南织造大户的闺女秦氏,人家嫁过来时带着丰厚的嫁妆,自她来后柴家才真正发迹,如今在都城开着两家赌坊,生意好的可以说日进斗金了。 秦氏旺夫旺家,不过只一点让人诟病,就是多年来未能未柴家开枝散叶。后来有一天她发现肚子慢慢隆起!开始还以为是怀孕了,高兴不已,没想到到了要生产的日子却迟迟不发动,而且一没动静就好多年,一直到前日,那肚子竟是撑破了。真是耸人听闻。 这女人明显跟她姑姑一样,是中了子母蛊而不自知啊!那到底是谁给她下的?会不会跟个姑母下的是同一人呢!毕竟能下子母蛊的可不是一般的蛊师。 存了这个想法,他就开始查起郑家男主人郑经来。要说这郑经还真是有福之人。他的夫人虽然不能生,小妾宁氏却给他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在郑府,那宁氏也相当于半个女主人了,下人多会见风使舵啊,夫人常年身怀怪胎,反观这一位,府里的少爷小姐们皆出自她这,所以母凭子贵,势头隐隐压过了正房夫人。而那夫人的怪病就是从小妾刚入府没多久添的。 谭竹韵直觉这个突破点在那小妾宁氏身上。他让人盯紧了她,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来报。 这日那边的探子来报,那宁氏今日出了么门子,悄悄去了后街的一处院子,在里面已经待了一个时辰了。 谭竹韵这日刚好沐休,他赶紧去到探子提供的地点。赶来的时候,刚好就看见那宁氏推开院门往外走。那宁氏算算年纪应该有四十岁了,但是因为皮子白,又长了瓜子脸,五官精致,又穿得粉嫩,打眼儿一看竟然跟二八少女似的。只细细看去才能发现眼角的几处细纹。她边走边下意识的摸摸头发跟领口。见无人跟来,她面上不再掩饰,一脸厌恶的呸了一口,“呸呸呸,人都死了还来揩老娘的油,妓子还能赚个铜板呢,想起来就白嫖,长得个瘪三儿样,磕碜的倒胃口~呸呸呸”说着嫌腻的擦擦嘴角。 听着她骂骂咧咧的走远,也没见院里再有人出来。谭竹韵从快晌午开始等,一直等到太阳西斜又慢慢落下,门上终于传来响动。 他坐在街角的茶摊子上就看到一个男人从院门里走出来在给门上锁。从后面看那人五短身材,穿着一身褐色衣裳,面料看着不错。待他回身,谭竹韵一下子就坐不住了,无他,这人的面容一看就是青黑色,而且他的鼻梁极高,眼睛深邃,一看就是苗疆人。谭竹韵的心脏怦怦跳的厉害。这会不会是自己要找的人?他强迫自己坐定了,万不能露出马脚,即便找到了蛊师,背后指使下蛊之人依然没找到。他要顺藤摸瓜看看,这瓜到底长在哪里~ 见那人走远了,他立刻招呼手下跟紧了。他武艺不强,术业有专攻,这种盯人的活还是让专人去做吧! 等到一个时辰后手下才折返回来回禀,那男人去了永庆坊。谭竹韵也没停留,知道事关重大,他赶紧回去跟祖父禀告。谭太师一听这个地方,面色就疑惑起来。据他所知,这个地方是四皇子的产业。永庆坊最初是一处富人消遣娱乐的地方,皇上斥责四皇子养着数量庞大的门客后,四皇子名义上遣散了门客,实际上将他们当中多半安顿在此地。 他女儿可是四皇子的养母,从襁褓里就开始养起,不会是消息有误吧,四皇子怎么会派人下蛊害娘娘?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娘娘之前还对四皇子赞不绝口,说自从她病了,感觉四皇子长大了不少,会关心她了,见她久不见好还找了许多民间的方子来,有那民间的好大夫他也请他们来为她诊治一番,虽然无甚作用,但这份孝心可嘉。如何就扯上四皇子了呢? 柴府内花厅里 宁氏正坐在主位上听着管事们的汇报,下面的管事俨然对正房夫人般,个个对她恭敬非常。 她非常享受这样的感觉,她嘴角带着浅笑,最近她真的是春风得意。那贱人终于蹬腿了,可是将位置倒了出来,老爷昨儿已经亲口说要给她升份位了,到下月初八那日开宗祠,将她的名字写入族谱,她就是真正的当家主母了。 要不说还是多生孩子好呀,毕竟若是不给她继妻这个份位,以后四个孩子可都是庶出。眼看孩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庶出的身份到底是影响婚配的,老爷若是存了想攀高枝儿的心思那就不得不考虑为她提份位,这不,都不用她开口,他就上赶着了。她比那贱人有福啊,那贱人连日后给她烧纸的亲子都没有,她的孩子她自不会让他们给那女人烧纸的。 只是没高兴多久她又收到信儿要她再去那处院子陪那个浑人快活快活。她心里极不愿意,但是那人握着她的把柄,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可不能行差踏错,将自己的好事搅和了。 可该怎么做,她实在受够了伺候那只癞蛤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那浑人杀了了事。如今她只是个妾就被他予取予求,若是知道她当了大妇,指不定金银财宝也填不满他的胃口。 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非做不可。至于怎么杀他,她可得好好想想了,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不能给他反咬她的机会。 于是这日两人见面的时候,宁氏就提前买好了药。等见了那矮矬子,她先用迷药将对方迷昏了。等对方醒来低头一看,身上已经被五花大绑了。 而那宁氏正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沁娘,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觉得以往太单调了,今儿想来点刺激的?”那蛊师露出一口黄牙,看着宁氏那白皙的颈部流着哈喇子道。 “对啊,以往真是太单调了。今儿啊,我可要好生伺候你,就看你有没有福消受了。”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匣子。 蛊师一看盒子挺眼熟,“这不是我给你的,让给你那死鬼男人吃的吗?你以前总说等等。” “我为什么要给他吃,如今我都要做夫人了,有夫人不做,做寡妇?还跟你这个癞蛤蟆?”到这会了,看着那女人打开盒子将毒药拿出来,作势要送到他口中,那蛊师眼神里闪出一丝错乱,他这才意识到合着这女人是想要自己性命呢! 第276章 恩将仇报 “你,你竟然这样想…… “你, 你竟然这样想我?想当初若不是我的子母蛊,你如何能在柴府立足,现在想起来嫌弃起我来了~早干嘛去了?” “是你帮了我不假, 可我被你白睡了这许多年, 恩情早用这身皮子还了,我是受够了你这个癞子,趴在我身上跟蛆虫一样,恶心至极! 还有那秦氏她本来就该死,当初我怀孕,她未有动静, 一句有规矩的府里都没有庶长子,就一碗药强行给我灌下去, 将我的孩儿生生打掉了, 她不该死吗?” 她癫狂而满意的看了一眼手中的药丸,“如今她死了, 碍眼的就剩下你这一个, 索性你也一起上路吧,你们都不能生,多般配, 到了地下还能凑成一对野鸳鸯, 来~乖~张嘴。”那嘴角挂着的瘆人的微笑, 吓得蛊师连连摇头躲开。 他不忿的为自己争辩道,“我不能有自己的子嗣是不假, 可还不是为了帮你下子母蛊才这样的, 你怎么能在这口出恶言。而且我帮了你那么多,你却要毒死我~分明是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当初是你来都城的时候被人骗的身无分文,跟乞丐一样在街边讨食, 是谁给你施舍了一角银子买饭,结果反被你缠上。 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一饭之恩的,你捆了我逼我跟你苟合,我那时候刚小产完,身子不济,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若论恩将仇报,我不及你多矣!你说你帮我,那是你见我处境那样自己提出用子母蛊帮我的,我逼你了吗?” 她转动着手里朱红色的药丸继续道,“我记得你说过这个吃了如被凌迟一样痛苦,笔不能提,口不能言,必得疼上三天三夜才能七窍流血而死。如今你也尝尝自己的药效如何啊!哈哈哈~” 说着那冰凉的手如同蛇一样扣住他的下巴要去掰他的嘴巴,眼看那药越离越近,蛊师吓得眼角都沁出泪花来了。他师父就是死在这个药丸上,他是守着师父过世的,最是知道此药的霸道。 这个药总能扯出他不好的回忆来,若不是他恨极了宁氏的男人,想取而代之,一怒之下才制了此药,不然他绝不会再碰它。 他吓得六神无主,眼看那药要送到他嘴里时,宁氏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宁氏的胳膊被一个黑衣人卡住了,半点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的看着宁氏被那黑衣人砍晕了,随后蛊师只觉得后颈一疼,眼前一黑,后面就人事不知了~ 再睁眼时,入目的是一间阴森森的囚室。眼前是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黑衣人,旁边陈列的囚具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他语带颤抖的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关到这里?”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子母蛊是你制的吗?你一共制作了几粒?” 蛊师一听对方是问子母蛊,眼里立时警觉不已,下意识的问道,“你是秦家的人?” “不是。现在换你回答我的问题。你一共制过多少子母蛊?” 见蛊师不回答,嘴跟蚌一样闭得紧,黑衣人手下也不迟疑,直接从怀里掏出刚刚在宁氏手里的药匣。 那蛊师看到这个就不自觉的浑身瑟瑟发抖。黑衣人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很满意他这个反应。 “现在能回答我了吗?你一共制了几粒子母蛊?” “就~就制了两粒。”似乎是怕对方不信,他急急的解释道,“真的只用了两粒。这蛊的反噬起来太过霸道,弄得我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再多就会影响寿数了,我为了性命计,也不能多做啊!” “那除了秦夫人那一粒,另一粒呢,另一粒你给谁用了?” “另一粒~另一粒我也不知道~” “哦?你自己制的你不知道,你莫不是想尝尝这个的味道?”黑衣人将那粒朱红色的药丸送到那蛊师的眼前。 蛊师满脸都是惶恐之色,“我真的不知道给谁用了,我将药丸给了别人,我只知道是有人服了。” “哦?什么意思?”黑衣人显然不明白蛊师的意思。 “因为我脸上的青黑之色去年突然就加重了。这个子母蛊反噬极强,每多种一个子母蛊我脸上的青黑之气就愈明显。” “那你将第二粒给谁了?”黑衣人这句话把那蛊师问住了。 见那蛊师虽然害怕这朱红色的药丸,但还是迟疑不决,显然顾虑重重。黑衣人见此决定诈他一诈。只听他语气轻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吗?我只是在给你个机会,为皇室人卖命也得看你有没有命从这里走出去不是吗?你若是不想活了,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那蛊师一听黑衣人的话眼神呆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知道的这么多,他耷拉下脑袋,似是想了什么随即抬头道, “我说~我会据实相告,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过那宁氏你得帮我将这药丸送到她口中。”他以为她也是喜欢他的,到头来在她眼里原来是癞子~蛆虫~ 虽然开始确实做的不地道,被她的美貌、善良吸引,强了她。可后头他为她做的事足可以抵消当初的罪孽了。这么多年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是因为她?谁都可以这样骂他,唯独她没资格。还要害他这么痛苦的死去,他若是不报复回去,那他一辈子岂不是活成了个笑话! “这个没问题。”黑衣人答应道。那女人用子母蛊害人,手段着实狠辣,这个结局也是该得。 见黑衣人答应他,他也爽快,“我给了四皇子。若是不把看家本事使出来,我如何能投在他的麾下?至于他给谁服了,这就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该知道的了。” 黑衣人衣袖下的手慢慢攥紧,指甲抠入皮肉,却丝毫未觉疼痛~ 谭家书房内 谭太师看着书桌上那蛊师认罪画押的口供,大半辈子宦海沉浮的人还是被惊得语塞了。是四皇子,竟然真的是他!没查出来之前他从没怀疑过他,即便有证据指向四皇子,他都以为是查错了,结果现实给了他响亮的一记耳光。他的一双儿女竟是被四皇子害了。往日他还为四皇子寻求势力支持,如今看来真像极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他被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也不止为他自己,还为他的女儿。他的女儿膝下没有自己生的孩子,一个人在宫里本就寂寞孤苦!他怎么能给她下这么一个东西,这不是朝她伤口上撒盐吗?她还是他养母呢,古语都有生恩不如养恩大,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恩将仇报!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四皇子你等着,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到底是多少年的老狐狸了,谭太师修的一手借刀杀人的好本事,如今他的那把刀要出鞘了,就看四皇子接不接的住了~ 这天在三皇子府里,三皇子正在屋里与新得的美人胡闹。下人报收到暗桩的紧急消息。三皇子不悦好事被打断,但是想到是那边传来的,他就奈下心里的不满,从寝室一边往外走一边整理着衣冠,待系好口子,他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的读起来。 刚看完他就坐不住了,无他,是他在四弟府里埋伏的暗桩报信来,说四弟喜巫蛊之术,并在永庆坊豢养着巫师和中蛊高手。 若是只有这一个消息倒还罢了,他以前就听说过这个,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与这消息一同传来的是四弟之前曾让巫师做法,诅咒他生不出儿子。 事实是他府里这几年陆续又添了三个孩子,加上前面两个,在府里他如今已经有五个女儿了,可连一个儿子的影儿都没见。 对争夺皇位的人来说,没有儿子是致命的缺儿。如今外面已然传开了,说他生不出个带把儿的来。他听后嘴巴都要气歪了,可能怎么办,他府里如今就是这么个情况,他也不能变出来个儿子打脸那一众碎嘴子。 现在有暗桩的报信,他不用核实就已然完全相信了,他就说他这么勇武非常怎么生不出儿子,原来是老四的作道。 而证据暗桩也说了,就在四皇子府的一处名曰隐渊院的院子里。这处院子原就是四皇子请巫师居住的所在,巫师在里面摆了几个阵法。只是后来因皇上训斥才将所有门客都遣走了,但是阵法犹在。 那还等什么。得了这信若是还能在家待着他就是真孙子了。他立刻命人抄家伙去四皇子府。而好巧不巧,四皇子这天刚好出府去给宫里的贵妃娘娘请安,并带了娘娘喜爱吃的几样小点心。 四皇子府里没有主人坐镇,而三皇子又是亲自来,自然无人敢拦。从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下人们躲都来不及,哪里敢拦。拦急了,三皇子这种天潢贵胄把他们杀了他们这种贱命一条也是白死了了事。 就这样,三皇子如入无人之境般很快来到隐渊院,根据信上的方位,他的人在土里一番翻找,很快就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挖出了一个人偶。 三皇子看着那人偶上正面果然用朱红色的笔记写着他的名字,背面写着的是他的生辰八字,这些人偶虽然放的方位不同,可都是在□□上二指处插着银针,目的不言而喻。 而那人偶看着已经很旧了,想是在地里埋的有些年头了,这是什么时候埋的,这老四的心思藏的可真够深得,这是想让自己断子绝孙,好登不上皇位了。反观老四虽然生母低微,可从小由贵妃养大,奉贵妃为母妃,身份也就上来了,即便按照顺位继承,没有了他,可不就轮到他了,真的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呐。 想到这里,他心里对对方的恨意犹如漫天大火般,眼睛里都要喷出火苗子来了。他想起暗桩汇报此事时,顺便汇报了四皇子给贵妃娘娘下过蛊。而那下蛊之人此刻正因为一起偷盗案被官府扣押在天牢里去了,随时可以传召。 他随即就愤恨的带着挖出来的人偶去皇宫。如今他人证物证都在,想让他失去荣登大宝的资格,那老四他也别想好过! 第277章 乞骸骨 御书房内 …… 御书房内 三皇子柏衡正跪在地上声声泣血的控诉他的好四弟柏允用巫蛊之术害他生不出儿子。 “父皇, 您看这就是我从四弟的院子起出来的,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真的不相信四弟竟存心害我。父皇~父皇~您要为我做主啊!”他的言辞恳切, 语气有些哽咽, 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若让三皇子自己说他如何不委屈,如今他府里只有五位金枝玉叶,成了朝臣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在背后议论他生不出儿子,打量他不知道吗?每个皇子都有自己的情报网,他也不例外。父皇也一定听说了, 因为他发现最近父皇看自己的眼神总有意无意的往自己的下三路打量,似乎也觉得他不中用吧! 如今真相大白, 他要洗去这一身的冤屈, 就是四弟,是四弟让人用巫术害了他, 不然凭他勇武不凡怎么生不出儿子? 坐在上首的皇帝看着声泪俱下的三子柏衡, 他眉头微蹙,示意他将人偶拿上来。待看清楚上面写的字,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极为难看。 那人偶的模样分明就是照着柏衡的样子雕的, 还有生辰八字竟也一点不错。看这人偶陈旧的样子应该也不是新埋的, 像是有些年头了, 可不就应和了柏衡五个女儿的事实。 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着若是真是老四做下的, 那这事可不能善了, 不然如何安抚了老三。可也不能处置的太狠了,他的长子已经仙逝,二子也圈禁。若是四子也折了, 只剩下老三老五两个,他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那贤妃~他想想就头疼,如今还没怎么样呢,他这位皇妃小动作就不断,若是让老四也失了继位资格,那贤妃岂不是更无法无天了。唉,真是日日打猎让鹰啄了眼,当年那一朵可人的解语花去哪儿了。 三皇子柏衡也不是傻子,见父皇知道了不仅没有暴跳如雷,反而陷入沉思,就知道他这位父皇又在权衡利弊了。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知道这回父皇肯定又想高高的举起,轻轻的放下。 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高呼道,“父皇~四弟,四弟不仅用巫术害我,还给贵妃娘娘下了毒蛊。贵妃娘娘如今病体缠身就是拜他所赐。” 他一语惊起千层浪,皇位上那位脸色立刻阴沉的可怕,一瞬间帝王的威压就释放出来,让跪在下手的三皇子胆寒不已,他硬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告诉自己他还是苦主呢,怕个甚。 “你说柏允给贵妃下了毒蛊可有证据?”那声音低沉平稳,似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有,如今做出那毒蛊的蛊师正因一起偷盗案被关押在天牢里,儿臣也是揪住了巫师又顺藤摸瓜才查到四弟府里的蛊师的。” 皇上手上因用力抓握青筋毕露,这若是真的可就是皇室的丑闻了~ 御书房外,福来公公正在门外站着,等着陛下一会儿召唤。 远远的就见谭太师走来,还没走近,福来公公就迎了上去。 他长得喜庆,未语人先笑,“太师大人,哪儿阵风把您吹来了,您来的也是不巧,陛下正在御书房跟三殿下叙话呢,三殿下也是刚进去,恐怕这会儿还不能得见。” “我也不着急,索性就在门外等候吧!”谭太师一副识大体的样子。 可接下来他做的事就让人瞠目结舌了。只见他在正冲御书房门口的台阶下站定,然后直直的跪了下去,唬得福来差点跳起来。 这位老太师可是三朝元老啊,况且人家女儿还是谭贵妃,这就相当于陛下的老丈人了,就是见了陛下那都是免跪的。如今可好,还没见陛下就直接跪在了御书房外了。 福来公公手里的拂尘也顾不得了,扔在一旁就要拉谭太师起来,“老太师,您这是干嘛,使不得啊,您快起来啊,您这样跪下去若是陛下知道了洒家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可谭太师不为所动道,“我跪着就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了,等陛下宣召。” 一边是跪的笔直的老太师,一边是抱着一个盒子眼眶通红进到御书房的三皇子。多年的经验让福来知道这时候进去通传是嫌命长了,可他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这个艳阳天底下,太师耳顺之年,估计跪一刻钟人就中暑了,要是有个闪失,他的脑袋连的也不牢靠啊。 他到底是进去通传还是在外候着啊!福来愁啊,他快愁死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眼瞅着谭太师的后背被汗水一点点浸湿了,不管了,先进去通传吧,不然老太师出了事,他也兜不住啊! 于是他一咬牙一跺脚就敲门进去了。皇上显然没想到福来这个时候进来打扰,他眼神里闪过不悦。 福来只得硬着头皮禀告了谭太师现在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等着陛下传召。 “奴才也是没办法了,这个天儿,再跪下去,老太师身体怕是受不住了。” 皇上一听赶紧让福来将太师请进来,若是真跪出个好歹来,那就热闹了。首先朝臣大半都是他的门生,文臣的嘴会饶了自己?估计史书上都要写一笔。不提这个,谭太师这个国丈身份,就足以让天下人戳自己的脊梁骨,到时候自己有多少嘴也说不清了。 福来擦擦额头上汗,还好这次赌对了。他赶紧回身去请谭太师进来。 “愣着干什么,先站一边去。”三皇子闻言赶紧爬起来,心里想着太师这时候来干嘛?还这么十万火急,感觉比自己都急。 还没等他猜出什么来,谭太师就在福来的搀扶下缓步走进御书房。在皇上的下首位上站定。还没等皇上开口呢,谭太师又跪了下去。 皇上一看,赶紧下来扶他,“谭太师,您快快平身,朕不是多年前就免了您的跪拜之礼吗?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陛下,臣还是跪着说吧。臣跪着心里踏实。”不管皇上怎么劝,老太师就跟倔驴一样怎么都不起。皇上只好让他说说所为何来。 “陛下,臣是来乞骸骨的,臣想告老还乡了。” 此话一出,皇上跟三皇子面上都惊讶不已。“太师您这是何意,怎么突然要如此。” 只听谭太师语带苍凉道,“臣的一双儿女险些被人害了去,臣都保护不了,不如告老还乡吧。” 一双儿女?岂不是里面也有谭贵妃?被人害了去?什么意思,皇上不是很明白,刚刚柏衡也提到了贵妃,莫非~莫非跟此事有关? “太师何出此言?” 谭太师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接着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将他孙儿竹韵如何发现娘娘中蛊毒,又远去苗疆求得方子,用了他儿子文斌的血才险险将娘娘救了来。为这,他儿子也伤了元气。不过他隐去了抓到蛊师这一出。 “臣让老妻装病骗贵妃娘娘省亲,隐瞒皇上臣是犯了欺君之罪,可臣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背后真凶至今未浮出水面。微臣为娘娘安危计才没有声张。陛下要治罪就治臣的罪,一切与娘娘无关。”说完他又叩首道,“臣为官数十年,无愧于大魏,无愧于百姓,唯一愧对的就是家人,虽官居一品,仍无法庇佑家人,臣自请乞骸骨。”说完又叩首。 皇上感觉太师话里有话,是怪他也没护住谭贵妃? 一边的三皇子一听有戏,合着谭家已经寻了法子解了贵妃的蛊毒,但是如今还不知道是谁下的蛊毒。而他刚巧知道,想到若是将谭家扯进来,父皇肯定不能和稀泥了。真是天助他也。 于是他赶紧插话道,“谭太师,刚巧都城发生了一起盗窃案,而那嫌犯招供他是四皇子的蛊师,曾为四皇子制过一种蛊名曰子母蛊,那蛊毒发作刚巧与贵妃娘娘的症状极为相似。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下蛊之人。” 谭太师听到后一脸震惊的道,“果真?” “千真万确!” 谭太师立刻跪向皇上道,“求陛下派人提审此人,还娘娘公道啊!” 皇上此刻被架上去了,他不想闹大也不成了,只得命人即刻提审那蛊师。 等待审讯结果的功夫,皇上问向一边伺候的福来公公,“老四呢,宣他进宫。” 福来赶紧躬身回道,“回陛下的话,四殿下今天一大早就来给贵妃娘娘请安了,应该还没走,奴才这就过去宣旨。” 往日若是听到福来这样说,皇上脸上总是浮现欣慰的表情,觉得贵妃算是没白疼老四,如今听来觉得甚是讽刺。他也不相信老四能做出这么丧尽天良,有悖人伦的错事,但是直觉告诉他老四也干净不了。 刚开始他听到柏衡说柏允害谭贵妃的话,他下意识的想悄悄查证,毕竟是家丑,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嘛,既然谭太师已然知晓,那只能秉公处置了,希望柏允不要让他失望。 想到这里,御书房的门开了,他抬眼就看到正主来了。四皇子本在母妃那里待的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刚要离开就被福来公公叫来了。他以为左不过是跟上次一样父皇要夸他孝悌可嘉之类的话。最近因为他表现的对贵妃孝顺非常,没少因此被父皇夸赞,在父皇面前刷足了存在感。他算看明白了,经了二哥谋逆的事,如今啊,这是父皇最看重的品质。 可等他一进入御书房,他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他看到谭太师正腰背挺直的跪在御书房的台阶下。 这是怎么个情况,难道是谭太师哪里得罪了父皇?他心里这样想,身下动作不减,他赶紧走到谭太师面前,本是想拉他起来,他了解父皇的为人,最注重自己的名声,绝对不想太师长跪不起。 “外公,您这是干嘛?”他说着就要拉谭太师起身。 可手刚碰到他的衣角就被对方嫌弃的挥开,冷漠道,“老臣担不起殿下的这句称呼,也不劳四皇子好心,老臣跪着就好。” 四皇子不意热脸贴冷了个冷屁股。伸出去的手讪讪的收回来。 第278章 对质 谭太师今日很奇怪,以前…… 谭太师今日很奇怪, 以前每回见他都对他笑容和煦,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为了以示亲近叫了声外公,却被他疏离至此。这种事情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又抬眼看向站在一边的三哥柏衡, 此刻他眼角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像是看看热闹一样看他被下脸子,真是哪儿都有他。 如今可不是跟老三置气的时候,他赶紧跪下刷孝心,万不能失了谭家的助力。“父皇,太师年事已高,若是哪里做错了, 您罚儿臣吧!” 谁知他说完父皇愣是一句没回应他,而他身边的太师也罕见的没理会他。御书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短暂的宁静。 侍立在一旁的福来公公都替四皇子尴尬的脚趾丫子要抠出个四合院来了。同时又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他怎么偏偏今日在御书房当值,还碰到了这么要紧的事儿。自来宫中要想活得久就得两耳不闻窗外事, 统统得不听, 不问,不管。如今听了这要命的一耳朵,他还能出去吗? 他看着御书房的门, 他刚刚怎么就搀扶着老太师进来了呢?为什么不让他自己走进来。刚进来本来要出去的, 可老太师又跪下了, 陛下都从龙椅上下来拉人起来,他能一走了之?就这么一耽误, 谭太师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输出, 得,走不了了。走了就有泄密的风险,只得等到处理完此事, 皇上让他出去他才能出去了。 也心里骂自己真是瞎好心嘞,这下好,把自己也搭进来了,不过也没自我反省多久,那张要命的口供就被送了来。 只见皇上看完那口供就气得当场拍案而起,抓起一旁的茶盏砸过去,怒喝道,“你这个不孝子,你为何要残害至亲?” 茶盏按着轨迹应该能不偏不倚砸中四皇子的头,却被旁边突然窜出来的三皇子用身体挡住了。 只听“啪”的一声,茶盏直接砸在三皇子的头上,瞬间砸的他额头起了个大包。 柏允眼睛瞪得大大的,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老三还能替他挡肉身? “你替他挡什么?”皇上没好气的训道。 “父皇,四弟许有自己的苦衷,我是兄长,弟弟犯错,我替他受点皮肉之苦也是为人兄长的本分。”三皇子捂着脑门,疼得声音都有些抽气, 这句话似是火上浇油般令皇上龙颜大怒,“你把他当弟弟,他可有把你当兄长?” 三皇子柏衡呐呐的说不出话来,萧索的跪在一旁,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儿,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若是让老四砸得满脸血,说不定父皇一看他那可怜样,再心软了,他岂不是前功尽弃了?看着眼前父皇暴跳如雷的样子,他觉得他这个大疙瘩算是没白砸。 此时四皇子虽然没被砸中脑袋,但是人也有些蒙圈,“父皇您说什么残害至亲,儿臣冤枉,儿臣几时做过那等事?” 见他还不承认,装起无辜来,皇上扬声道,“福来~将这些东西拿给他看看。” 福来得了陛下的吩咐,将那人偶摆在四皇子面前。 柏允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东窗事发了。可他不能承认,承认了这等谋害手足的大罪他就是皇子也不能全身而退。 于是他惊疑道,“父皇,这些是什么,儿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朕就给你解释解释,这些人偶是老三得到消息,今早从你的隐渊院挖出来的,巫师就出自你麾下,你怎么说。”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从没有用巫术陷害过三哥啊!那巫师许是被人收买了要害儿臣。这人偶想要栽赃儿臣只需要买通府里的下人就能埋进去,尤其是自从儿臣解散门客后,儿臣的后院就疏于防范,儿臣也是防不胜防啊!” 皇上一听,老三怎么还把自己饶进去了,这意思是自己害得他府里防备松懈的?心里更不高兴了。 三皇子则意识到这老四是打算死不承认啊。人证物证俱在,可他却长了个诡辩的舌头,三皇子心里着急呐!可他刚刚有爱弟弟的形象让他不能立刻跳出来指摘四弟,急的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就在他着急上火的时候,只听父皇又发话了,“哦?那我这里还有一份口供,前日你的蛊师因一起偷盗案被官府逮住,审理期间他招认了其他罪行。他说他得了你的命令制了那子母蛊,亲手交给了你。而你母妃刚好就在他制出来没多久被中下了这蛊毒,你说巧不巧。” 他让福来将那罪状呈给四皇子看。四皇子没防备还有这么一出,怪不得谭太师一听自己叫他外公说不敢应承。看着眼前已经签字画押的口供,四皇子面上从容不迫的抬头道,“父皇,当初我的门客都已经被清理出府,至于后面他们去哪儿了,效忠了谁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蛊师就住在永庆坊,打量我不知道那里是你的产业?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狡辩?幸赖上天眷顾,你母妃的蛊毒如今已经解了,不然,你当朕还有心情亲自审你,必是让宗人府依律审问。” 谭贵妃的蛊毒竟然解了?她竟没有告诉自己,怪不得这几日见她气色好了很多。果然还是防着自己,没拿他当亲儿。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可冤枉他养母了。之前谭太师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不允她透露一个字,她见四皇子如此有孝心还给她忙前忙后找方子,想说的话都到了嘴边,忍了好几忍才没说。 “父皇,儿臣~儿臣冤枉啊!” “冤枉?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老臣敢问四皇子你哪里冤枉?那蛊师本就是你的人,由你授命制的子母蛊,最后给贵妃娘娘种下。你说你冤枉,纵你巧舌如簧,举头三尺有神明,况且如今的大魏还不是由你说了算的。”谭太师先一步不忿的怼道。旋即又以头抢地道,“求皇上还贵妃娘娘一份公道。” 他就是要逼陛下为贵妃主持公道,所有这些其实都在谭太师的计划之中。他深知要想抓住四皇子,必须多管齐下,三皇子这个天然的盟友自然不用白不用。只需要借着个由头将蛊师送到三皇子眼皮子底下,借审讯将四皇子的罪行暴露出来,自有三皇子将四皇子的罪证送到皇上这里。而他只需要扮演好苦主就行了。这一切蛊师也功不可没,若不是他,他们焉知四皇子用巫术诅咒三皇子,这才将这一消息不经意间透露给三皇子的暗桩,这才有了今日三皇子告四皇子这一出。他也借机长剑出鞘,剑指他的要害。 皇上见谭太师必要他还贵妃公道,想到谭贵妃作为自己的女人着实可怜了,若是不给她公道,不仅寒了老臣的心,此事传出去朝臣多半要骂他昏聩。他不由长叹一口气,“柏允,朕自问你们兄弟几个里,对你一直不薄,你生母出身低位妃嫔,生下你去世后,朕将谭贵妃指给你当母妃,你为什么要做些这等孽障事?” 谭文静人品贵重,又无子嗣,一心一意待四皇子,多年来自己都看在眼里,怎么也不明白这个儿子脑袋是让驴给踢了不成?害他母妃对他有什么好处?他母妃背后有谭家,他不是一直觊觎皇位吗?孝顺他母妃争取势力都来不及,如何还要害她呢?可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不相信。 四皇子听后罕见的没有辩驳,面上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笑容来,“对我不薄?你让我认谭贵妃当母妃是为我好吗?你让我认贼做母,我还感激你?” “认贼做母?你这话什么意思?”看这个样子,自己这个儿子对自己意见还挺大,自长子去世后,他往日里对他最上心,最看好他,如今反倒被这个儿子觉得对他不好,着实让人寒心,真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什么意思?我生母是怎么死的,当年我生母生下我以后产后虚弱无比,谭贵妃染着含麝香的香粉去看我生母,至我生母血崩而亡。打量过了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内务府的记录里写的清清楚楚,当年谭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红缨从内务府领过分量不轻的麝香。当年的红缨就是父皇您如今的吴婕妤。”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父皇也是好样的,直接睡了谭贵妃身边的那掌事宫女,还给她升了份位,叫他不好抓来审问。 “父皇如果不信,可以提审吴婕妤,以证明儿臣所言非虚。” 他只顾着陈述,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父皇脸色比之刚刚又难看了不少。他能有个好脸色?他如今杀了儿子的心都有了。 提审吴婕妤?他这个儿子真是一点儿活路都不给他啊,守着谭太师将这一桩陈年旧事说出来,若是太师寻根究底,就能查出红缨从始至终就是他的人,是他派到谭文静身边给她下药让她失去了生儿育女的资格的。也是因为下的剂量大,弄巧成拙,让柏允的生母血崩而亡。再查下去,追究下去,他就暴露了,他岂不是成了千夫所指?皇上下意识的看向谭太师,发现他脸色未变,心下松了一口气。 谭太师刚刚是听着四皇子一口一个谭贵妃想是这些年没把闺女当母亲,他为女儿心寒不已。沉浸在这种情绪里,所以四皇子后面这几句他还没琢磨到呢。只听着四皇子意思是他生母是他女儿杀的,他的女儿他了解,绝对不屑做这种事。想是四皇子内心肮脏也以为别人跟他一样有害人的心思。 而皇上恨不能立时封了这混账的嘴,若是将他指使红缨给谭贵妃下药的事爆出来,他一国之君威信要置于何地? 这个吴婕妤也不能留了,这几天就要处理了,免得节外生枝。 第279章 罪魁祸首 于是皇上一锤定音道…… 于是皇上一锤定音道, “你莫要攀咬你母妃,当年你生母的死因太医院都盖棺定论了,何来加害之说。这么多年养育下来, 你不思回报, 还处心积虑要害你母妃,可谓罪加一等,又残害手足至亲,仅凭这两条朕就可以立时让人活剐了你。” 似是想到了什么,旋即他语气又一转,“在你出生时, 朕给你取了一个允字,淑人君子, 怀允不忘。是希望以后做个大有可为的君子。你的名字里寄托了朕对你的无限期许。可你呢, 你做的这些事配的上朕给你取的名字吗? 如今朕年纪大了,自你大哥去了后, 朕的心就软了, 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就是老二谋反朕也只是将他圈禁。对你也不能厚此薄彼,你以后就去守皇陵吧!去跟咱大魏的列祖列宗忏悔自己的罪孽吧。” 一句话就定下了四皇子的前程,他已经失去了角逐权力金字塔顶端的资格。 四皇子一听面上灰色败一片,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这些年处心积虑, 忙忙碌碌, 到头来却换来一场空,许还给别人做了嫁衣裳。真是可悲、可笑。 见他坐在那里突然痴痴发笑, 他也不跪了而是站起来有些癫狂的看着御书房的所有人。皇帝被他看得发毛, 赶紧喊道,“来人,将这个不孝子给我拖下去, 押入刑部大牢,择日押解西山。”西山位于都城的西边,乃是大魏皇陵的所在。 三皇子看着四皇子被御前侍卫拖下去,心里爽快极了,他跟老四斗了这么多年,终于将老四斗倒了,除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皇位对他来说已经唾手可得。今日真是比他大婚都畅快!真是大快人心! 高兴之余,他突然意识到因为一时太过高兴,他竟忘了给老四求情。甭管父皇背地里怎样,明面上他可是极为重视天家亲情的。刚刚四弟被父皇扔了一个茶盏他都能挺身而出,如今被父皇发配去驻守皇陵,名曰守皇陵实际上就是终身监禁在皇陵了,他竟然没有求情,眼见四弟已经被拖下去。他现在求情会不会有点假? 于是他两眼一闭向前栽去,只听“咚”的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三皇子栽倒在地。因为是向前栽倒的,头好巧不巧磕在刚刚陛下因生气杂碎的茶盏上,瞬间头上血流如注,而他本人双眼紧闭似是昏过去了。 皇上一看赶紧宣太医前来诊治,这个出血量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有生命危险。 至于三皇子为什么会突然晕倒,这个还用问吗,一定是刚刚替四皇子受了罚,又看到四皇子被罚心痛不已,双重打击下人才会突然晕厥的。 还是三皇子仁义啊,四皇子那样害他,他还如此重情重义。 而躺在地上的三皇子,他这回是真晕了,他疼晕的。他栽下去的时候也没注意到前面有个碎瓷片,他只知道自己后面是个石柱子,他要是往后栽倒,后脑勺肯定被拍平了,所以电石火花间果断选择往前摔最保险。可真摔下去,他才发现前面竟有碎瓷片,他被那瓷片生生扎进头皮上,他疼得灵魂都在尖叫~在哀嚎~被他生生忍住了。若是忍不住就前功尽弃了。就这样忍着忍着,假晕变真晕了~真是乐极生悲。 等他醒来,在宫中休养几天才回到皇子府中。回到府里后府里就开始热闹起来。各路人马纷纷借着看望三皇子伤病的由头献殷勤。 为什么呢,只要是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这位若是不出意外就是储君的人选了。毕竟如今能即位的人选只有三皇子跟五皇子。两人又一母同胞,自来长幼有序,三皇子即位实属实至名归。 三皇子府门前门庭若市,马车一直绵延到府外二里地之外了。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四皇子的处境。 他此时身处天牢,来天牢探监的人竟是一个都没有。俗话说人走茶凉不是没有道理的,世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眼见皇上已经弃了四皇子,此时去探监是上赶着给皇上添堵吗?是公然跟皇上唱反调啊!是嫌自己的仕途太顺畅了想尝尝命途多舛四个字的真切含义! 所以无人探监也是是正常的。只是四皇子没想到的是连他的皇子妃都没来。其实也非是四皇子妃一点旧情都不念,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是四皇子犯的罪足可以将他们这个小家一起拉下地狱,但是皇上只罚了四皇子一个人去守皇陵,并没有让他们跟随,也没有夺了她皇子妃和皇孙的头衔和食禄。这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她为了儿子如何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父皇唱反调,唯恐祸及儿子。 就在四皇子日盼夜盼没盼到人,彻底绝望后,忽然有一天,牢房的锁竟然被打开了。他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等他撇眼过去竟然发现牢房的门竟然真的开了。走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母妃谭贵妃。 此刻她身穿一身黑衣,头上只插着一支样式简单的玉簪。虽然穿着普通,但是柏允一眼就看出她的气色比上次见的又好了很多,倒是人还没有胖起来,下巴还有些尖。 他张了张干涩的唇,迟疑了一下,终是喊了一声“母妃”。 谭贵妃沉默的走了进来,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尤其她的眼神悲喜无波,只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四皇子。 尤记得当年送来的时候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瘦瘦小小一只,抱在怀里还没只猫儿大,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成家生子。自己病重的时候还欣慰他长大了,知道心疼她了。如今只觉讽刺无比。 若不是父亲与自己说明她都不知道这孩子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恨意,难为他还装着孝敬装着关心装了这么对年。自己真是自叹弗如,若换做自己真是装不出来。 她没有应他,既然在心里从没有承认她这个母妃,她有什么好应得。 她轻启朱唇,“当年你被抱回来时才猫儿一般大,那时候你太小了,喝奶又急,总是被呛到,我担心奶娘不经心,日日守着奶娘给你喂完奶后,我再接过来拍拍才放心。时间可真是不禁过,感觉才没多久的功夫,你已经长大都做父亲了。 这些年~难为你了,叫我母妃叫的辛苦吧~难为你年岁不大就学会了‘卧薪尝胆’”,说完也不等他回应,继续说道,“你查你生母的死因,种种证据都指向了我,我也不为自己辩驳。而且在你看来我是有动机的,我就像那个生不出孩子要拿别人的孩子来固宠的女人。 真是可惜啊,柏允~二十载的时光都不能让一个人真正了解另一个人!” 她此刻眼神悠远,是在看他又不是在看他,透过他仿佛看向许久的以前,“我在你这般大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今生不可能自己的骨肉了。不是因为我找到了有人害我的证据,而是我出身谭家,就注定了我不能生。外戚势力过大,再生下一个孩子该有人睡不着觉了~ 其实这样也很好,我本来也不想生孩子,我在这牢笼里一日日熬着就行了,何苦还要再生一个孩儿,让他吃我吃过的苦? 可是啊,我无子倒是一身轻了,有人身上的担子就重了,他需要我家族在朝廷上的支持,该如何才能为其驱策呢,还得用一把金锁锁住啊。 这次锁住我的是我的良知,我的感情,是天长日久的陪伴下来滋生的母爱,是一个母亲不忍孩子日后无人支持前路坎坷的担忧。你说我会去主动给自己套上这把金锁吗?” 她的意思很明显,她没有害人的动机。而有那害人动机的人指向了一个他从来没怀疑过的人。 只听她清冷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你大概不知道吧,红缨也就是现在的吴婕妤前儿个已经去世了,失足落水,你说巧不巧。尤记得当年因她茶点做的好,陛下见我爱吃将她从勤政园指来服侍我。我的宫人锦绣原是负责为新入宫的宫女验明正身和教养宫女,后来才跟着锦瑟一起来服侍我。她有一样本事,是不是处子之身只从对方的仪态和走路姿势就能看出来。” 她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柏允立时就明白了,红缨来伺候谭贵妃时,已然被破瓜,宫里只有一个男人,还是红缨服侍过的,那个跟她有染的男人是谁不言而喻。原来~原来她早就是父皇的人了。 “柏允,去守皇陵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死人可比活人好伺候多了,离开这座没有人情味的牢笼,外面哪里都是广阔的天地。权力不能让一个人真正的快乐,只会让你活成‘寡人’,只有自由和轻松才会。”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若是可以她恨不能立时离开这里,去皇陵也好啊。大魏的老祖宗们可会选址了,选的地方背靠高山前面是一片秀水,风景美如画,是一处极好的隐世所在。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一来是想让他想开,这是非之地,去守皇陵远离权力争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直觉未来的权力角逐里依然有惨烈的厮杀。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三皇子跟五皇子,作为生母都有自己的喜好,她了解贤妃,她更喜欢五皇子,而三皇子已然有自己的势力。就是他们母子间都不会消停,会有一场拉锯,更何况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朝政。 二来她不允许那罪魁祸首全身而退。凭他做的多少缺德事,这屎盆子必须自己接住了。 直到谭贵妃走了,四皇子还呆愣在当场。什么意思?谭贵妃身上涂着含麝香的香粉去见自己的生母。麝香是红缨去内务府领来的。而红缨又是父皇的人。原来~原来是父皇让人下药害母妃无子,而他的生母无形之中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寻根究底,罪魁祸首竟是他的好父皇!怪不得父皇那日坚称自己生母是死于产后血崩。而且突然勃然大怒,他肯定在当场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甚至在他生母当年出事的时候就知道了是自己弄巧成拙牵连无辜了。父皇会不会还觉得他生母死的恰到好处,刚好抱给母妃一个孩子,用以捆住她,让她背后的势力为他驱策。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突然发疯一样仰头癫狂大笑,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呀!他生在这样的家里真是可悲、可叹,而唯一对他投入真情,给他母爱的母妃也被自己迫害,终是推远了~ 第280章 皇陵寻迹 政治斗争是残酷的,…… 政治斗争是残酷的, 可能看似风平浪静的一天却暗藏汹涌。四皇子就是这样在看似普通的一天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一脚无情的踢出了权利角逐的竞技场。 在大家看来这场争斗最大的赢家就是贤妃了。因为不管是三皇子即位还是五皇子即位,虽然皇后会被尊为母后皇太后,但是贤妃作为皇上的生母也会被尊为圣母皇太后。 因为是皇上生母这种天然的优势, 圣母皇太后含金量就高了。别看都是皇太后, 圣母皇太后在后宫中的话语权隐隐压过前者。 而作为众人艳羡对象的贤妃自从知道四皇子被从皇位的人选中黜落后她高兴的脸上眉梢都是喜意。 连她自己有没想到她一个江南普通官家女子最后竟然能当上太后。当初那些贵女个个出身都比她高又如何,谁让她能生而且会生呢,能一气儿生了俩儿子。而且这两个中至少有一个未来是皇帝没跑了,另一个最少也是亲王了。 往日里那谭贵妃不是瞧不上自己吗,还有皇后不是不见自己吗,如今看谁还敢小瞧了她去。她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以后可以在这宫中横着走了~ 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一朝得势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 又加上周围都是奉承的声音, 她就愈发膨胀了,处理起事情来就有些过于苛责了。 前段时间番邦献来了一个绝色美人儿, 因为哪哪儿都合皇上心意, 侍寝以后被赐了贵人的位分。 这位纯贵人可是皇上的新宠,自打得了这位美人,皇上召其他妃嫔侍寝的次数也少了。至于贤妃这种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又年老色衰侍寝的次数更是少的可怜。 她心里不痛快自然找这位纯贵人的麻烦, 若是还跟往日一样借着个筏子训斥几句出出气倒也罢了, 她这回看到那美人绝色的脸, 被刺激的不行,直接将皇上这位小心肝打得屁股开了花, 这样还如何侍寝。 皇上生气归生气, 可贤妃的理由颇为冠冕堂皇,说那纯贵人用魅术勾引皇上,甚至还从纯贵人的屋子里翻出了证据。证据这种东西对贤妃这种盘踞宫中多年的人可不就是说来就来嘛。 皇上对后宫的伎俩也了如指掌, 毕竟从小在这种环境中耳濡目染长大,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是贤妃在使性子了。 可他如今即便看不惯贤妃,也不能轻易处置了她。他唯二的两个皇位继承人皆是她所出,他不为贤妃想,看在两个儿子的面子上也不能落贤妃的脸面。于是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后宫的众妃嫔都是人精,最是见微知著,看皇上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此以后皆唯贤妃马首是瞻,连皇后娘娘都要避其锋芒了。 这样的纵容和恭维下,贤妃愈加猖狂。而与此同时,三皇子也在朝中狂揽势力。那些原先忠于四皇子的势力,以及中立观望的朝臣都是三皇子拉拢的对象。 许是四皇子请巫师做的阵法真的被破坏了,四皇子出事后不过半载,三皇子妃就给他添了个嫡子,这让三皇子继位之路上最让人诟病的地方不攻自破了。自此以后效忠他的各种势力如过江之鲤般前赴后继的涌来。 而五皇子毕竟年岁轻,根基浅,自然不如三皇子得人追随。要说五皇子也是个人才,他自知自己不如哥哥能拉拢人心,于是他就剑走偏锋,与哥哥狂揽势力相反,他表现的低调谦逊很多。他深知这种谦逊、低调、不结党营私正是他父皇喜欢的。 而且他去贤妃那跑得更勤快了。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虽说是句俚语,但自有它的道理在。没见贤妃对五皇子明显更亲昵许多嘛! 两位同胞兄弟之间明里暗里交手不断。而皇帝的态度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他并没有表现出更属意哪位皇子,而是对他们一碗水端平,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架势。 实际上皇上一点儿都不想抉择,私心里,皇位他谁都不想给。如果可以,他想永远坐在这龙椅之上。要说属意哪位皇子,认真说起来,他最属意他的长子。他的长子柏元是他最满意的孩子,无论是人品还是学问,或是胸襟都是为帝的上上之选。 只可惜~只可惜当年他在民间的盛名直逼他这个父皇,让他如鲠在喉,脊背生寒,寝食难安,继而做出了让他抱憾终身的事来,他撤掉了保护长子的暗卫,也间接导致他被暗害了去。 没了长子,谁都一样。而帝王都喜欢平衡之术,四子犯了错,如今只剩下老三跟老五。他如今虽看老三不顺眼,觉得他太过凌厉,毫不收敛自己的野心,明目张胆的收拢各方势力,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动他。一旦动了这种微妙的平衡就打破了。不过他心里的天平已然偏向了老五。 而皇后呢,她也一直在坐山观虎斗,甚至背后悄悄推波助澜,让他们兄弟间的明争暗斗更加白热化,她希望等到两人斗的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将于行推出来。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而他的两位叔叔已经长成,都有自己的割据势力。 可是现实并不总顺着人的心意去发展。这天春晖急急的来报,有人去忍冬之前被卖的妓院查她的下落,被他之前布下的暗桩发现,于是赶紧报了上来。 皇后娘娘听到春晖禀报以后,她的手都在颤抖。谁?到底是谁查到了忍冬?她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四皇子?他前不久不就是被发配去守皇陵了。太子妃的棺椁可不就在那,若是被人发现太子妃的棺椁被动过的痕迹,顺藤摸瓜可不就能牵出忍冬来。 她怎么忘了这一茬了。可四皇子~四皇子他如今相当于被圈禁了,他有这个能力去一查究竟吗?再说已然没有巅峰对决的可能,即便发现了蛛丝马迹,他还会汲汲营营的去查实吗? 可不管是谁发现了,只要查到忍冬,那她孙儿于行就有暴露的可能。只是查出于行的下落对方必定还要费些波折。因为于行当年是从跑江湖的杂技班子买来的,即便查到了班主,班主也不知自己到底卖给了谁,皇后他们自己当年还是因缘际会才发现了于行。那么能找到于行就看对方的本事了。 若是皇上发现的,那于行还有安全的可能。若是被三皇子和五皇子任何一方发现,那于行危矣。 她即刻下令让人去查,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在搜寻于行的下落。结果一查发现是三皇子的人。 原来三皇子将自己的人夹在看管四皇子的人中,预备等风声一过就将四皇子毒死。老四害他人后被人嘲笑多年生不出儿子,即便父皇派他去守皇陵,也难消自己心头之恨。但是还没等三皇子的人给四皇子下毒,就发现了太子妃棺椁有被人撬动的痕迹。好奇心驱使下,他悄悄打开了棺椁。 众所周知,太子妃是一尸两命,可他发现棺椁里竟没有胎儿的遗骸,他也不敢耽搁,赶紧将这个情况汇报给了三皇子。三皇子知道后哪里还顾得上杀四皇子,他惊觉极有可能世间还有一个人会威胁到他的皇位,于是赶紧派人悄悄彻查此事。 不过这些是此刻的皇后不知情的。她只知道若是三皇子查,那她孙儿于行就藏不住了。他势必会将于行揪出来。 该怎么办?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对方应该还没有发现于行的下落。她虽已派暗卫在于行身边暗中保护,但是这些跟未来铺天盖地的绞杀比起来还远远不够。 本想鹬蚌相争,等渔翁得利时再将于行推出来。她作为祖母实在不忍心将年纪小小的孩儿卷入天家无情的争斗中来,可是世上难有两全法,如今只有以身入局才能破局。 于是她赶紧写了一封信,派人即刻昼夜不停送到岳家庄岳知语手中,同时让在那里保护于行的暗卫尽数撤退。 与此同时,她将看守四皇子的人的背景经历尽数彻查了一遍,意图发现哪个是皇上的暗桩。以他们夫妻几十年她对皇上的了解,他一定不放心,派人时刻监视着四皇子的一举一动。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探查之后真叫她发现了。而这些年自从知道于行的存在后,她也没有少忙活,早早埋伏了不少自己的暗桩。这次派去跟着四皇子守皇陵的就有自己的人。她跟皇上一样,要将四皇子的情况尽数掌控才放心。她让此人假装突然发现太子墓室外围有被人进去的痕迹,并透露给皇上的暗桩。 这日皇上正在御书房里埋首批阅奏章,桌案上已经积了高高的一摞,他处理完奏章,拿起旁边刚送上来的密信一目十行的读起来,越读面色越凝重。他的思绪纷飞,仿佛回到了太子出事的那一晚,先是眼见他的长子也就是先太子突然溘然长逝,又闻太子妃一尸两命,接连的打击让他痛苦不已。 这些年日子过去,他以为那些旧事都渐渐远去,他以为他快忘记了。可一封信的到来让往事又历历在目。 谁去了太子柏元的墓室?莫不是老四恶习不改,又在皇陵行巫蛊之术?他想干什么?想闹得柏元不得安宁,想阻断他的轮回之路?还是想破坏大魏的龙脉? 想到这里,他就头痛欲裂,这个老四,真是屡教不改,狗改不了吃屎。去守皇陵都不消停! 他立刻让福来宣锦衣卫指挥使章君屹觐见,让他彻查此事,他倒要看看老四在太子墓室又干了什么勾当!再说皇陵乃是大魏的龙脉所在,万不能让老四胡作非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0-290 第281章 惊闻秘辛 章君屹作为皇上的心…… 章君屹作为皇上的心腹, 接到这个任务后他就跟部下马不停蹄的赶往都城西山下的皇陵。 为掩人耳目,他们只能选在夜里悄悄进入皇陵。待找到太子的墓室果然发现墓室门有被人动过的痕迹。等他们进去墓室内发现太子的棺木并没有被人动过,倒是太子妃的棺木上有明显被人撬开的痕迹。 不先动太子的棺木竟然要动太子妃的?章君屹心里疑惑不已, 若是使用巫蛊之术, 最应该动的不应该是太子的尸身吗? 他心里疑惑,行动上也不迟疑,让两个部下将太子妃棺椁上的棺盖抬开。在这之前他已经得了陛下的同意,开棺验尸在民风淳朴的大魏可是少有的。但是若是为大魏龙脉计,也只得如此。 等棺盖被抬开,借着昏暗的烛灯, 章君屹看过去发现时隔这么多年,太子妃竟没有变成一具枯骨而是呈现干尸的样子。他让仵作上前验尸, 同时开始细细打量周遭。 细致如他, 他很快发现了被掀开的棺盖内里布满了划痕,这些痕迹凌乱不已, 怎么会有这么多划痕呢? 正思绪间, 只听一声急促的叫声响起,泡¥沫¥独¥家“大人~大人~太子妃娘娘~她~”下面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吓直接失音了。 “她怎么了?”章君屹见唐仵作话都说不成句了追问道。 仵作唐兆这些年跟着他也是见了世面的,如今这副见了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头回子验尸呢! “她生了~” “什么她生了?”章君屹听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半响浑身像是被突然电到一样, 打了一个哆嗦, 他似是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 头皮发麻的问道“她生了~鬼胎?!” 唐兆听了哭笑不得的道,“不是, 太子妃娘娘生下孩子后才去的。”他指了一处道, “您看,这是随胎儿生产产下的紫车河,证明太子妃娘娘死前已经生产了。”章君屹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 发现太子妃下身有一滩荷叶状的黑色物质。 “论理孩子若是死了应该有遗骸,可是这棺木里只有太子妃娘娘的。您说奇怪不奇怪。” 章君屹听到这里感觉自己头好似被劈了一样,那孩子~孩子去哪儿了?总不会人间蒸发了吧! “你赶紧的细细查验所有细节,一点儿也不能有错漏,回头你可能得跟我一起去面圣了。”面圣?这个词对唐兆来说真是新鲜。满大魏里,仵作能面圣的他前面应该没人了吧! 知道兹事体大,他也不敢大意了,赶紧一点点的查验开来,不敢错漏了一处。逼仄的空间,紧张的心情,让他汗流浃背,待查验完毕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他出来后整个人跟从水里拔出来的似的,浑身都湿透了。 别看这会儿下半夜了,大家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能不打鸡血吗?突然发现有一种可能,那种可能都不敢宣之于口,大半夜把每个人的心都绷的紧紧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哪里还能睡得着觉。 回去唐兆就赶紧将他勘验的情况写了出来,由章大人带着去上报了。果然跟章大人猜的不差,陛下果然即刻宣了他。 站在巍峨的宫殿前,他的腿都有点打摆子。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跟在一个面善的公公身后走进入了宫殿。 宫殿上坐着的是穿着黄袍的九五至尊,只见对方正直直的向他看来,只一眼吓得他立时低下头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听候皇上的发问。 皇上此刻面上有些潮红,他因为激动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 “唐仵作,朕问你,你说太子妃死前生了皇嗣是真的吗?” “回陛下的话,千真万确。小人敢以身价性命担保,太子妃娘娘乃是生产之后才过世的。棺木中发现的紫车河乃是胎儿出生后再排出体外的。如今棺中有这个,就证明太子妃娘娘应是诞下了皇嗣。只是小人在棺内没有发现其他遗骸。 至于过世的原因也不是难产而亡,据小人勘验,乃是在棺木内窒息而死。” “哦?何以见得?” 唐仵作深吸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这么多年过去太子妃娘娘应该只剩下一具枯骨了,但是并没有,而是呈现干尸状态,这是生前将棺木内的空气消耗干净导致的,是窒息在棺木中而亡。 而佐证就是她的躯体扭曲,嘴巴大张,双手十指指甲脱落,脚趾甲也有脱落,而棺木内遍布划痕,棺材内挂的布也被撕烂。证明她死前在极度窒息下有强烈的挣扎痕迹。” 皇上听的云里雾里,他记得太子妃明明就是难产而死,而仵作勘验的结果却是太子妃生了,孩子不知去向。最蹊跷的是,听仵作的意思,太子妃竟是被活埋而死,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在他眼皮子底下,谁敢活埋太子妃? 他怎么也想不通,待仵作唐兆下去后,他命指挥使章君屹将当年在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人都彻查一遍,看看有什么猫腻。 果然一查发现当晚伺候太子妃的一个名叫忍冬的宫女离奇失踪了。因为当时正值太子跟太子妃双双离世,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各处都乱哄哄的,一个小小的宫女失踪自然无人问津。 这么看宫女忍冬就是这件事的突破口。他让章君屹务必尽快彻查此事。他记得当年那件事之后,他有一段时间经常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个小男孩叫他皇爷爷,让他来救他。 如今想起来仿佛印证了当年那场惨绝人寰事件的背后还悄然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他急于想知道,想了解,那凭空消失的孩子去哪里了,是死是活,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章君屹也确实没让他失望,不过半个月,他就将那消失了十年的忍冬带到了他面前。 那忍冬看着三十岁上下,身形瘦弱,一副道姑打扮,一见皇上就泪水涟涟的跪下。皇上一看她的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定是知情的。果不其然,她也没隐瞒就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原来当年太子妃是生子脱力后晕厥过去,呈现一种假死状态。当时正值太子突然暴毙,见太子妃也离世阖该一起下葬。所以太子妃就仓促间被移入棺木之中。 后来太子妃在棺木中醒来产子刚巧被她的贴身宫女忍冬发现。当时正值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暗害了去,太子妃觉得孩子在宫中无法平安长大,就托孤给忍冬,让她无论如何将孩子带离这个是非之地。那夜刚好下了一场大雨,将宫中的水与宫外的河水联通起来,就这样,忍冬将孩子放入篮子中顺着水流凫水出了皇城。 “既然太子妃醒了,为什么后来还死在棺木中?” “娘娘产后虚弱,又不会凫水,怕奴婢带着小主子再照顾她万一被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于是她让奴婢~让奴婢将棺木合上,她说这样也好,她去陪着太子,太子在黄泉路上也不寂寞。”说完她放声大哭,这些年每每想起当年那一幕,她就心疼的无以复加。被皇后娘娘派人解救后,她先是在一处别院里养伤,身体好了以后她就藏在西山皇陵附近的白水道院为娘娘念经祈福,祈祷神明助娘娘早登仙境。 竟是自戕? 皇上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以手撑桌勉力稳住身形,“她竟然对朕不信任至此?”可想到害长子死的真凶至今都没能揪出来绳之以法,又无形之中给了他一巴掌。太子妃这么做似乎又情有可原了。 “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问出了那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是男孩,娘娘嘱托好了,叫于行。” 是男孩啊。皇上一瞬间就明白了太子妃的苦衷,太子妃不仅忌惮那幕后的黑手,就是那些长成的皇叔们只怕也对太孙虎视眈眈。可他会有他这个皇祖父还有皇后这个皇祖母,足可以护他平安长大,为什么非要让孩子流落宫外。 皇上始终不明白一点,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即便皇上能护太孙平安长大,可长大之后呢,他的未来只有继位才有活路。而作为父母,只希望孩子一生平安喜乐。 “那孩子呢,他现在在哪里,还不速速把他领来。” 忍冬咬了咬唇才忐忑的将自己离开京城后的遭遇说了出来。等听到她说自己跟他的皇孙都被人贩子拐卖了,他撑在桌子上的手青筋毕露。那边忍冬没注意陛下此时情绪的波动,只继续说道她被拐卖到妓院后,受尽折磨后幸被一位恩客赎出来,那位恩客得时疫死后她就出家在白水道观当了尼姑。至于于行的下落她也不得而知。这些说辞都是春晖公公教她的,目的是不要暴露皇后娘娘。 等忍冬说完,皇上怔怔的看向前方,目光没有焦距,他在想落入人贩子手里,那孩子会有什么好结果,他都不敢想他那么小的年纪会经历什么可怖的事情。到底是亲孙子,想到这里,他的心口就觉得疼痛难忍,他下意识的捂住胸口。 章君屹一看皇上面色苍白,捂着胸口,似乎有些不适,他赶紧关切道,“陛下~” 皇上这才回过神来,面上痛苦,眼神伤感又带着希冀的看向章君屹,“君屹,朕命你立刻派人给朕将太孙找回来,就是将大魏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将那孩儿救出来!”他对长子有无法言说的愧疚,而今听闻他唯一的骨血还在人间,他想好好的弥补一二。那孩子必定遭了老罪了,他别无所求,只希望他还活着,能活着就行~ “是,臣领旨。蒙陛下器重,臣万死不辞。” 就这样章君屹领命而去,而忍冬因为丢失太孙,也是犯了大罪,被押入秘牢里,在太孙找到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触。此事事关皇家秘辛,容不得走漏半点风声,生恐有人浑水摸鱼,对太孙不利。 而同一时间,岳知语也收到都城那边的来信,他皱着眉头读了起来~ 第282章 和盘托出 要问岳知语最烦什么…… 要问岳知语最烦什么, 他如今最烦的就是收到都城的密信。回回子看信费老鼻子劲了,不是在油里浸泡就是在火上烤烤才能显露出字迹。关键里面哪有什么重要内容,不过是那皇城里的老太太想孙子了, 满纸都是对孙儿的关心, 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学业怎么样,长高了吗?大老远的巴巴的来信,搞的神神秘秘的,就为了问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这也未免太兴师动众,劳民生财了吧!岳知语可极不认可她这个行为。 这回也不例外, 需要用煮过的松枝水淋在这种特质的纸张上,两相作用, 才能显露出字迹。他撇撇嘴展开信, 他猜这回左不过又是些老生常谈的内容。待他皱着眉头读下去,越读眉头皱得越紧, 读到最后拿信的手都是哆嗦的。 看完信他就腿脚无力的一屁股坐下来, 如丧考批般瘫软在太师椅上。缓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呢! 皇后来信说她发现三皇子已经在追查于行的行踪了,查到只是时间问题。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 断没有千日防贼的。只有将于行的存在暴露给皇上, 将于行推到万众瞩目下, 才免遭被追杀的厄运。她也是没有办法了。他让岳知语做好准备,皇上的人随时会寻来。她未免自己被暴露, 从而引起皇上的忌惮, 只能先撤走了暗卫。 她要岳知语将于行的身世提前告知他,免得孩子到时候闹出什么来惹得皇上厌弃。要知道于行一旦暴露,皇上就是他的护身符, 他必得赢得皇上的青睐,才能在波云诡谲的储位之争中占下一席之地。 可皇后说的轻巧,对岳知语来说让他说无异于是对他凌迟。都说男人成熟的晚,岳知语更甚,四十多岁才安于在家,生出慈父心肠,而于行恰巧就是这个时间来到岳知语身边。 他对他何止视如己出,甚至比对自己那几个亲生的都上心。这样悉心照顾了多年,护他茁壮成长,是心肝儿肉般的存在。 如今他要残忍的告诉他,他不是这个家的孩子,他其实是父母双亡的。哪怕是天家的孩子又怎样,依然改变不了没有父母的事实,还要一个孩子背井离乡到都城去奉承那未曾谋面过的祖父,这让他如何开这个口? 他难受的一宿没合眼,可时间不等人,算算日子从都城来的信路上最快也要十多天。如今过去了这些天,不知道皇上查到哪一步了。不管他查到哪里了,他必须在他的人赶来之前劝好于行。 这天于行刚好到了书院沐休的日子。于行争气,前年就从私塾考上了岳麓书院。进入书院以后就不能天天归家了。这也难不倒岳知语这位牵肠挂肚的老父亲。因为书院离着家近,岳知语三不五时的就溜达过去,从不空手,带的好吃的东西就没有重过样。惹得于行的同窗都艳羡不已。 虽然有父亲隔三差五的来书院投喂,到了书院沐休的时候于行还是归心似箭的往家里奔,跟着他一起的是书院的同窗吕承平,也就是城门官吕兆吉的儿子小石头。 吕承平跟于行一般大,两人一静一动性格也互补,他们不仅是同窗亦是好友。而吕承平当年是被沈望秋托付给岳知语了。所以这些年只要岳麓书院沐休,吕承平就随于行一起回岳家村居住。岳家也不是那苛责孩子的人家,不仅给他安排单独的房间,四时的衣物也都比照着于行的来,没见这才几年,当初那个瘦首的小猴儿已然变成了一个墩实的小少年了,到底是武将家出来的孩子,跟在于行后面,腿也迈的跟风火轮一样~ 离着家门还有一段路哩,家里后灶房飘出的肉香已经勾的两小只哈喇子直流了。两人呲溜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又加快了步伐~到了家里果然一家子老老少少就等着小哥儿俩了。 见孩子回来了,于行跟吕承平立时就被林氏一左一右拉着去洗手,已然十岁的小少年了,林氏依然改不了手把手的习惯。岳知语不悦的摇摇头,真是慈母多败儿。 等林氏陪孩子们洗完手落座,最后一道菌菇鸡丁汤也做好了被端上桌来。祖父岳勇毅先夹一筷子菜,大家就开始拇指大动吃起来。 于行也在埋头狂吃,书院的伙食也不是不好,他就是想吃家里的味道。都不用他去夹菜,他爹岳知语已经精准的将他想吃的菜捣到他碗里了。有时候他只是抬眼看了一眼一道菜,他爹已经心意相通的又夹了过来。导致他一碗饭米饭吃完了菜还冒尖呢! 于行看自己都扒完一碗饭了,他爹的饭还没怎么动呢,不由出声劝道,“爹,你也吃啊,不用管我,我自己夹就行。” 岳知语这才反应过来~得~又夹多了,他夹着原本要给于行的菜放到自己碗上,讪讪的道,“哎,我也在吃呢!” 林氏看到相公那殷勤布菜的样子,不由撇撇嘴,总是背后教妻~说什么慈母多败儿。他自己呢也不遑多让,菜就差喂到嘴里了。对于行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带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刚刚相公怎么眼圈有些红呢? 一顿饭吃完,岳知语踌躇着不知道怎么跟于行开口呢,于行就跟承平窜出去跑没影儿了。想也知道肯定又去老圭那里了。回回沐休回来,吃完饭总要去老圭那坐坐,他也算是于行的师父了。 虽然岳知语对老圭有些看法,觉得此人神出鬼没,又不是正统武学出身,怕教坏了儿子,可到底人家是将所有本事尽数传给了于行,让于行有了傍身的底牌。而且时人都讲究尊师重道,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亦从没阻挡于行去找老圭。 等到暮色十分,两人才踏着夜色归家。吃完饭,二人就在书房里看杂书。 岳知语借着个理由将于行叫到前厅去。见四下无人,他才犹豫着怎么开口跟于行说啊。 于行见他爹避开别人,神神秘秘的将他叫来前厅,来了半天吞吞吐吐的又一个字也不说。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家里的难言之隐也就那么一件事。聪明如他立刻想到了什么,于是不等他爹开口,他先善解人意的道,“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要说我生母啊!” 岳知语被儿子这神来一句问的愣住了。他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他就是要跟他聊聊他的生父、生母啊! 见父亲表情明晃晃的写着他猜对了。他也觉得自己真是个大聪明,一猜就猜到了。于是他又说道,“爹,不管我那生母是谁,就算她来找我我也只认我娘,生恩不如养恩大,倒是你当年惹的风流债,害的两个女人为你伤心难过,你以后要洁身自好啊!” 什么两个女人为他伤心难过? 他算听明白了,合着小儿子一直以为他是自己跟外面的女人生的,他以为是外面的女人找来了! 他谢谢他脑补这么多有的没的。 于是他沉声道,“家里就你娘一个我都拿不住她,还两个女人,我哪有那大本事呀!你可真瞧得起我!” “那为什么外面都传你在舟山府陪我二哥科考的时候跟外面的女人生了我?” “呸~那都是外人胡吣的,你也信?” 于行一听,两只眼睛亮的跟星星一样,一脸兴奋道,“我就说嘛,我跟娘长得这样像,我们怎么不是亲亲的母子呢!爹你早跟我说明白啊,害我瞎想了好几年。” 岳知语听后,面上一脸苦涩。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张了好几次嘴,最后才逼着自己出口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在舟山府的事吗?你记不记得有个杂技班子?” 于行面上有些懵懵的,“什么杂技班子,不记得了。”人天生会对令自己难过的事情选择性失忆再说那时候于行只是个两三岁的小童,不记得是很正常的。 岳知语缓了缓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今天给你讲个故事,既然你不记得,这个故事我们就从头说起吧!”其实他所知道的于行的身世还是从沈望秋口中听说的。 于是他从先太子说起,娓娓道来一段尘封的旧事。故事跌宕起伏,于行听着津津有味,待讲到有一个赶考的书生路见不平,见到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被杂技班子殴打,逼迫着爬高高的梯子时将他救下。于行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他以前做噩梦的时候总梦到有一个长长的梯子,他要爬的好高好高才不被人打~等他回过神来,父亲已经讲到书生带着小童回到书生的家乡,于是他有了养父养母,有了宗族血亲。他聪敏好学,比他状元哥哥都厉害,顺利的进了书院,也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状元哥哥?在大魏状元都是有数的,两只手就能扒拉过来,而他刚巧就有一个状元哥哥,聪明如于行,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似一把利剑一样直直的望向父亲。 就在这眼神中,岳知语回望过去,眼里充满了怜惜,哽咽道,“我就是那个养父,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爹~爹~你别跟我开玩笑~”少年眼里噙着泪花,眼神立时染了惊惧之色。 岳知语双手搭在小少年瘦削的肩膀上,这么小的孩子,告诉他这些,不止要了孩子半条命,也要要了他的老命了。 可是皇上的人可能即刻就到,他不嘱咐好,孩子无人点播再说错了话或是做错了事,惹来皇上厌弃可怎么办。毕竟天家的亲情可是稀薄的很呐!更别提这半路杀出来孙子,能有多疼惜,有一二怜爱就不错了。 于是他硬起心肠,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生来就是太孙,身份贵重,你的生父是先太子,祖父是当今圣上。” “不,我父亲是岳知语,祖父是岳勇毅,我是岳于行。”他抱着父亲的腰抽泣道,“爹我不要当太孙,我是你的孩儿,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见父亲不为所动,他两串泪珠又滚落下来,“爹~我不要当生辰是父母忌日的孩子~” 一句话激的岳知语心像被活刨出来一样,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温热的液体从喉咙里喷薄而出。于行就见他爹突然毫无征兆的吐出来一大口鲜血,面上一片苍白,他失声道,“爹~爹你怎么了?” 第283章 拜别 看着父亲嘴角上挂着的殷…… 看着父亲嘴角上挂着的殷红色的血迹, 于行心里满是忐忑,“爹~你别吓我,我听你的话, 我去当太孙, 你不要生病好不好。” 岳知语怜爱的摸着他的头发,十岁的小少年头发乌黑油亮,一看就被养得很好。他慢慢说道,“好于行,爹知道你不愿意去。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三皇叔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必定会找到你杀之而后快。天家可不认血脉亲情, 只有成王败寇。 在那之前,被皇上接回去做回太孙, 背靠皇上跟皇后娘娘, 咱们才能争来一线生机。是爹没用,做不了你的倚仗, 保护不了你。” “爹, 你别这样说自己,你是最好的父亲。”他哭的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跟小猪一样拱在父亲怀里, 将自己脸上抹得干干净净。 岳知语本来心里很伤感, 被他这样一拱, 才有了一丝笑模样儿,这习惯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一点儿没变。 他不忘嘱咐道, “你要记得,你在宫里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你的祖母皇后娘娘还有春晖公公。春晖公公就是那个之前来咱家小住的沈爷爷。”他又嘱托了一些别的,把皇后娘娘提到的, 自己能想到的都嘱托了个遍。 “爹你放心,皇上派人来接,我就乖乖跟着回宫。”他已经十岁了,他知道他爹已经尽力给他周全了,如今去都城是最好的出路。 而且在爹提到那所谓的三皇叔磨刀霍霍而来时,他立时想到的自己这等要命的身份,等着那劳什子三皇叔来,杀自己也就罢了,到时候难保不累及父母和族人。 岳家收养了他,这份天大的恩情他无与为报,万不能将整个宗族拉入危险境地。再说他从小在岳家庄长大,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他不能让坏人来祸害他的家。他必须站出来保护他的家园。 想到了这一层,小小少年的脊梁像小山般挺了起来~ 跟岳知语猜的不差,他刚跟于行说完转天就有人在暮色下敲响了他家的门。 门房进来通报说二少爷都城的朋友路过此地来看望老爷。岳知语想着儿子在外地为官,他朋友来看自己?还是都城来的,现在一听到都城他就条件反射觉得跟于行有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心里疑惑,他嘴上还是让下人将客人先迎到前院厅堂,既然是儿子的朋友总不能一直让人在大门外杵着吧! 待见了来人,见对方身高八尺,身板笔直,长得也是相貌堂堂,隐隐透着官威。听着他与展哥儿颇为熟稔的样子,连儿子的喜好都了如指掌,貌似还真是展哥儿的官场好友,许人家就是恰巧经过此地,这样想着他心里才渐渐放下警惕。 若是岳展在当场他一定会一眼认出眼前这个人不是章君屹是哪个。 要论惊讶,估计没人能比章君屹更惊讶了。谁能想到,查来查去,查到好友的老家去了。这世上的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太孙竟然可能流落到了岳展家中。而且他一路探查方知当年是好友岳展从那杂技班主手里将太孙救下。得亏他将太孙救了出来,不然不定太孙要遭多少罪哩!那些罪想想都可怖。 若是流落到了那普通人家,未免风声泄露,他直接卷走太孙了事,而且知道的越多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可对方是好友的父亲,他看在岳展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草草行事。况且整个岳家庄随处一打听就知,这位岳老爷对太孙可是极为宠爱,不止岳老爷,整个岳家都对太孙不薄。这样悄无声息将人带走,家人醒来发现人不见了,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从此牵肠挂肚,未免对人家太过残忍。 于是思虑再三,他才一人一骑以岳展好友的身份敲开了岳家的大门。 岳知语本人其实极为风趣,只要不讲科举,什么他都略懂一二,他与章君屹聊起两地的风土人情来,也是侃侃而谈,两人相谈甚欢。章君屹见岳展父亲逐渐新任了他,面上似是放下了戒备。这才将说到了今日来的目的。只见他环顾周围,对岳知语道, “岳叔,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有些要事想与您相商。”一听这话,岳知语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他面上不显,只挥退下人,等到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章君屹这才开口道,“岳叔,其实今日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索性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了,六七年前你家是否在舟山府收养过一个在杂记班子卖艺的小童?当时那孩子看上去两岁左右。” 岳知语心下一沉,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面上一脸警惕的瞪向对方,“你问这个干嘛?” 章君屹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们亲戚家丢过一个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走的,我顺着线索查查到此地,也是巧了,刚好查到岳叔家。”他总不能说出太孙那要命的身世,宣之于口是会害死人的。所以他临时编了个理由。 既然回去才是于行最好的出路,他如今为了他也要放手了。他攥紧的拳头松了,缓声道,“丢了孩子的心情做父母的都理解,所以我也不瞒你,确实有这么回事,当年岳展在舟山府参加举子试,带回来了个孩子,那孩子可怜,刚来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头,身上还遍布鞭痕,在杂技班子吃了大苦了。”说着眼角都泛起泪花,不知道是为他儿小时候受的磨难痛心还是为分别在即而难过,亦或是两者都有。 说着他话音一转,“不过那孩子是你们家丢的也未可知。我辛苦养大的孩子,若不是你家丟的,必然不会舍出去,他是我的命根子。” “孩子出生时右眉峰上有一颗黑痣,后腰处有一块枫叶形状的青色胎记,唤名于行。不知能否对上?” 岳知语沉默半响才酸涩的回应道,“是了。”虽然查到了,可直到听到对方的信息跟他对上,章君屹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岳叔,可否~可否让那孩子过来一见?”他看出对方的不舍。但是职责所在,他必得第一时间见到太孙。 岳知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下晌出去了,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就归家了。” “他自己出去的吗?没人陪着他吗?” “没有,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做父母的哪能处处跟着。”得到这样的回答章君屹蹙眉望向窗外,他下意识的开始担心太孙的安危,只能不安的在屋里踱着步子焦急的等着小主子回来。 于行可不知道有人惦记上他了。他此刻在老圭的家里,他是来跟他拜别的。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老圭努力的将他的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他。这么多年下来,保命的本事学了不老少。如今那边不定哪一刻就要寻来,他要跟着回都城,再见面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他走之前如何也要来跟他拜别。 老圭对他的到来也很诧异,现如今他在岳麓书院求学。每回沐休他都会在他这待一下晌。这回也不例外,昨儿个刚来了。不成想今天下晌又来了。 “怎么了,这是?”知于行莫若老圭。他一见于行这幅样子他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听得老圭这样问,于行低着头抬都没抬,而且他的头因他发问又低了低,让老圭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听他略带鼻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老圭,我要走了,我~我家人来接我了。” “家人?什么家人?”老圭追问道。 “我现在的家其实是我的养家,而我的~我的亲祖父,他要派人来接我了。我很快就要离开岳家村了,今天来是提前跟你拜别的。” 他的亲祖父?那不是龙椅上的那位吗?他竟寻来了?老圭面上表情瞬间有些僵硬。 “那~那你想回去吗?” “没有想不想,这是唯一的选择。”稚嫩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果决。 他的话点到为止,他不能跟老圭泄露太多。因为不想让他为他担惊受怕。 老圭听后,面上浮现出一股离别的忧伤,他以为他们来日方长,原来跟平日一样的某个普通的某个午后已经到了分离在即。 他长叹一口气,“老夫把毕生学到的本事都已经教给你了。只有一样,我一直没教你。今儿我把这个也教了你,才算圆满。” 于行就看着老圭从里屋取出他那宝贝一般的药箱,从里面里拿出十几味药摆在桌上。 “我这次教你的是比鹤顶红还毒的一种毒药,名曰无妄。它无色无味,让人防不胜防。中毒后亦没有解药,一旦服下,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看好了~老夫只教一次。” 说着老圭开始手下不停的依次往药臼里放药,捣药,过滤,又加上几味药作用,一直到一个时辰后,老圭手里就成型了一个白色如黄豆大小的药丸。 “别看只这么小小的一粒,将它溶化后足可以药死百十号人了。” 于行听后眼睛睁得大大的,果然浓缩的才是精华呀,这个药可真歹毒。 “当年老夫制成此药,被奸人蒙蔽拿了去,以至于铸成大错,现在那药老夫不确定那歹人手中是否还有剩余。” 第284章 少小离家 “你只需记得以后日…… “你只需记得以后日日佩戴这个香囊。”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青竹色的香囊递给于行, 叮嘱道,“若是有人要暗害你,必然会将此药化入水中, 一旦溶化, 这个药遇到这个香就会显出红色。” 于行将那香囊放入鼻尖嗅了嗅,说不上什么味道,还怪好闻的。他直接当着老圭的面就将那香囊悬挂于腰间。 老圭见此满意的点头,但是随之他语气一转,“我也不瞒你,当年先太子就是死于此药之下, 而且此案至今未破。” 于行听到这里,眼里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圭, 又看看桌上的药丸。 “你~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世上不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 老圭跟他本无关系,却精心教他这许多年, 而他的药丸刚好害死了他生父。 他说完就见老圭脸上悔恨交织, 断断续续讲起当年的事来,可能是太过痛苦,他连嘴唇都是哆嗦的, “是, 当年我被师弟蒙骗制出这歹毒的药来, 不成想他拿去竟是用此毒死了先太子。可不管怎样药是从我手里流出去的,先太子的死我有逃不开的责任。 是我~让大魏失去了未来贤主, 你不知道先太子当年品德高洁, 仁厚博雅、礼贤下士,在百姓中声望极高,终是~终是让我这一粒毒药断送了。 我是大魏的罪人, 当年我本想以死谢罪的,可被人救了没死成这才苟活下来。至于那救我的人就是你后来的二嫂陈江冉。 我死过一回,身体就不太好了,还是她跟我说冬日北地太冷不适合休养,而她之前来岳麓书院看望弟弟,发现这里风景极好,就是到了冬日也不冷,我才来到了济阳县,没成想于街上窥见你的面容,你知道吗你跟先太子简直一模一样。于是我从你这里往上追查,查到你竟然真的是先太子唯一的骨血。 我没别的本事唯这一身隐匿之术还算看得过去,想着你以后可能会用到,教给你也算是赎我这一身罪孽了。这才隐居在此多年。” 听到老圭说完,于行久久没有接话。他就说天上怎么有那么多馅饼,回回砸到他头上,他被二哥相救掉入了岳家这个福墩子里已经是极幸运的事,又白得一个倾心相授的师父。原来万事都是有因果的,老圭与生父的因,果报到他身上了。而冥冥之中又自有天意,若不是他二嫂救下老圭也就没有这段师徒缘分。 他说不上来自己心里什么滋味,恨命运的无常,让他出生就经历了常人一辈子没有的曲折,又感慨无常的命运,让他因缘际会间有了帝王家终其一生也不会拥有的温暖的家,有了血脉至亲,相交挚友,恩师以及宗族。 所以他到底是该恨命运的剥夺还是感谢命运的馈赠呢?这个问题对只有十岁的他太难回答了。 良久的沉默后,他终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到底是谁毒杀了我生父?是你师弟吗?” “我师弟鸠鹄此人狡诈至极,当年他效忠的是二皇子,二皇子也因谋逆已然被圈进,可我实在了解我师弟,他天生反骨又狡兔三窟,实际效忠的恐另有其人,如今我已经把本事都教给你,算是没有遗憾了,我也要去都城,只有那里能查到幕后的真凶。” 听得老圭也要去都城,以后他们或许能在都城见面,那股离别的难过仿佛冲淡了一些。 “其实~其实你又何必自苦呢!我生父的死你也只不过是其中一环,是被人利用了。”听得先太子后人这样说,老圭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仿佛这一刻他跟自己和解了。 从老圭院里出来于行才回头,看着那处似隐似现的微光,他朝着那个方向遥遥一拜,轻声唤了声,“师父。” 坐在屋内的老圭他天生听觉敏锐,自然听到了这个声音,瞬间眼泪像决堤一样大滴大滴的落下来,落到他的衣衫上,他低头看着前襟被泪水浸过的痕迹。活到这个年纪了,从小无父无母铁石一般长大的人,以为自己没有眼泪呢,哦~原来他也是会流泪的~ 于行这日比平时晚了一刻钟还没有归家。 章君屹本是在前厅等人的,可是久等不来,眼看着天都已经黑下来,岳叔说的时间也早到了,他急的踱步出了前厅来到院里。正焦躁的不行,只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他抬眼一瞥,只见目之所及,少年踏着夜色阔步走来,背后是广阔的星辰,他从夜幕下走到光线里,他渐渐看清他的长相,他眉目疏朗,鼻梁高挺,五官极为出众。许多年前也有一个人也是这般风光霁月。 章君屹像被点了穴一样,呆呆的喊了一声,“殿~殿下~” 少年明显对这一称呼极其陌生。看着对方跟个呆头鹅一样看着自己,他心里腹诽道这是皇上派来的人吗?怎么看着有点傻气! 章君屹可不知这才一照面太孙就给了他一个呆头鹅的印象,这也不怪他震惊,这哪里是太孙,分明就是先太子,跟先太子年轻时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就连他此刻戒备的望向自己时左手攥拳放于背后的样子也是跟先太子如出一辙。 这也不怪他震惊,往日里于行都对容貌遮掩一二,他爹总说不遮掩仙人看中了要带走他,如今要去都城了他去见自己恩师一面,为表尊重,他今日是以真面目示人的。 “你是何人?”于行警戒的问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赶紧正色道,“某姓章,乃是都城人士,寻亲到此处。见你跟我同族的大哥长得太过相像,所以失态了。”说着抱拳欠了欠身,算是为刚才的失态道歉。 他不知的是此时于行的身世无论是岳知语还是于行自己都已经了然。于行见他这样说也不意外。他爹已经猜到来人一定会有所隐瞒,毕竟就连普通人家家事都不想宣扬,更何况事关皇室秘辛。皇室肯定不想泄露,至少不想现在泄露,一切得由金銮殿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定夺。 章君屹观察于行听到后神色如常,心下稍定,还好~刚刚的失态没有让他起疑。 接下来他就见太孙被岳叔叫到屋里,不知道他怎么说的,等出来的时候太孙眼睛都是红红的。 等到吃饭时候,岳知语请章君屹一起在家吃个便饭,岳家老老小小满满一桌,席间岳知语介绍了章君屹的身份,顺便说了他是于行的亲戚,于行原来是被拐子偷了的,家里苦寻多年才寻到此处,这次他来就是接于行回家的。 这话一出口似平地一声惊雷,家里立时炸了锅。欢声笑语的饭桌上立时噤了声,个个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愁云惨淡。林氏更是看着于行泪水涟涟。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可以想象被人偷了孩子的痛苦,这会儿好容易找到了人家要接走于行她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可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也止不住~ 都当祖母的人了,却也顾不得形象了,在后辈面前哭的不能自已,等哭的两眼红肿,这才想起正事来。她跟章君屹确认着于行的身世。又详细打听起于行的家世来,听得他说他的生父家家境优渥,父母恩爱,又只得他这一子时,她难过的心才稍稍抚平些许,这样回去那家必定也会如珍如宝的待他吧! 而那章君屹也说自己有个不情之请,他当晚就要带走于行,直言家里祖母年事已高,前些日子已经不行了,一直用药吊着,就等着见孙儿最后一面呢! 说实话他看林氏哭成这样,他撒起谎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是皇命难违啊!皇上也着急抱孙子呢!而且他带着这等天大的任务出来,既然接到了人,越早回去越好,生怕多逗留再有个闪失,他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只听他说完,太孙诡异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夹杂着滔天的厌恶和愤恨,可等他再细看过去,那眼神里却只余少年人跟母亲离别的满腔不舍。他下意识的揉揉眼睛,他一定是看花了~ 林氏听着他这个理由,也不好挽留了。于是站起来要为于行亲自打包行李,可许是她哭得狠了,浑身失了力气,站起来腿肚子都是哆嗦的。她刚走一步身子就摇晃了一下,被于行扶了下才稳当了。 “娘,你莫难过,我以后会回来看你的。”少年的声音虽然稚嫩但是掷地有声,带着果决,让林氏听了莫名心安。 她抚摸着于行的脸庞,像是摸着什么稀世珍宝,“好孩子,娘不难过,娘为你高兴,如今你找到了家人,又多了许多人爱你,娘为你高兴呢!你好好的,不要挂念我们,等哪天你爹得空了,我们去都城看你。”岳知语并没有跟她说于行那等要命的身世,她以为只要到了都城,他们总能见上一面的,所以这样一想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于行内心苦笑一下,会吗?他那个皇祖父会让他出宫见家人吗?希望如此吧! 家里连夜给于行收拾了一车日常吃的,惯常用的物事,在家人的依依不舍中,于行挥别家人。直到家人消失在视野里,他也不舍得放下车窗的帘幕,他目光所至都是他熟悉的地方,他贪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桥一景,而马儿却不懂车上人离别的苦楚,它以既定的速度,在夜色的掩映下向远方奔去,终是驶离了这个日后魂牵梦萦的地方~ 第285章 黑衣卫 马车刚驶出岳家庄,于…… 马车刚驶出岳家庄, 于行透过车窗就发现官道上早有一队人马已经等候多时了。这是章君屹的人手,之前未免动静过大,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所以一直在村外等候。两队人马最终汇成一队驶向都城方向。 岳家庄岳知语家里这夜灯火通明, 只听门房来报门口被人放着个包袱附带一封信。包袱拎着还挺压手的。 他让下人下去,自己拆开信看完,原来是章君屹留下的,怕他家不收,才去而复返留下东西。他望着桌上的包袱终还是打开了。里面是一个雕刻繁杂的紫檀木锦盒。他将锦盒打开的一瞬间屋内光线一下子就变得如白昼般。 林氏本来犹在一旁抹泪,光线的变化让她不由顺着光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锦盒里竟是放着两个如成人拳头般大的夜明珠。 夜明珠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更何况这么大的, 林氏更是闻所未闻。 “当~当家的~这是夜明珠?” “是啊!” “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夜明珠是不是说咱于行真的出生在那富贵人家?” 岳知语心里苦笑, 何止富贵啊!富有四海还差不多! 也不待岳知语答话,林氏就一边赶紧收起锦盒一边自言自语道, “我得给于行收起来, 以后到了都城给他,以后啊娶妻生子哪哪儿都得用钱。总有钱不凑手的时候,这个能卖了救急。” 他有心想打断林氏, 可是说什么呢!唉~既然什么都不能说, 索性由着她去吧! 只是他心里苦涩两颗破珠子换了他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 终究是意难平~ 桐江府官道上 通往都城的路许是于行走过最长的路。在这颠簸中他好似依稀记起很多年前他窝在二哥怀里也行了很久的路,不过那时是甜蜜的是幸福的。而今眼见故土与自己相隔越来越远, 他不禁鼻头一酸, 将自己蜷在车厢内的一角,双臂合拢抱紧了自己,像小时候在哥哥的怀抱里一般~ 这天要出桐江府边境的时候, 天空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暴雨突至,伴随着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似有瓢泼之势。 此时还是下晌,看着已经似夜色弥漫了。章君屹心里在骂娘,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破屋这种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几时下雨不行非得这会儿。 他回身看去,兄弟们也都跟自己一样狼狈不堪,都淋得跟落汤鸡一样,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豆大的雨水打在脸上,眼睛都被打得睁不开了,只得以手拭面擦拭着脸上的雨水~ 一阵秋风裹挟着雨水袭吹来,大家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秋雨大家真正来了个亲身体验~ 此刻即便在官道上,在雨水的冲刷下道路也泥泞不堪,身下的马儿开始不听使唤,越走越慢,有的陷进泥坑里,没奈何部下们只能下来拉着马前行。可一下马~脚上就沾满了泥巴~迈步间重似千钧。 马车也被一路上的坑坑洼洼误住了好几次,前进的速度可想而知。 章君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望向天边,此时密云压阵,看着一时半会儿这雨怕是还有的下。他叹了口气,没有避雨的地方,只能迎头往前赶路了,好在太孙在车厢里没淋到,他们皮糙肉厚的淋点儿雨也不算什么。 岂不知坐在马车内的于行此刻虽然没有被淋着,但人也没有好多少,泥泞的道路让马车颠簸更甚,他人又小只,在里面颠的东倒西歪的,屁股都快摔成八瓣了,本来不晕车的小人儿愣是被摇迷糊了~ 马车还在向前行进。光线昏暗,又隔着雨幕所以视野并不好。不知何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正停在路中间。等到他们发现时,两队人马已经距离很近了。章君屹看到赶忙抬手让部下停止前进。 他细看发现对方个个身穿黑衣素服,全身只露出两只眼睛,骑马与他们遥遥相对,人数比他们多了一倍不止,伫立在那如黑云压城一般。 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章君屹心下一紧,不由全身戒备起来,他将手放到背后做了一个手势,部下明了立刻将马车团团围住,做出防御阵势。 章君屹这才抱拳缓缓开口道,“前面的诸位兄台,我们途经此处要从此路经过,不知可否让行?” 位于那队人马最前面的黑衣人也不迟疑的答道,“章指挥使想走也不是不可以,只需要将马车里的人留下,某还是能做主网开一面放你跟你兄弟一条生路的。” 章君屹一听对方指名带姓的喊他,显然是认识他的。他干指挥使多年结仇无数,遇到有人截杀也正常,可对方目的显然不是他,而是马车里的太孙。他心里暗道不好,这是走漏了风声?可是怎么走漏的呢? 看着对方装束和佩剑章君屹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隔着雨幕他终于看清除了最前面的黑衣人,后面那些人眼睛里半点感情也无,分明就是死士。 这无端的让他响起多年前他与兄弟们出生入死拿着金矿图奔回京城路上在破庙附近被一群死士围追堵截,若不是岳展,当年他早就死在破庙了。 莫非又是那背后之人在作祟?为什么每次都是重任在身时精准的狙击他?被人次次打中七寸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莫非他身边出现了叛徒?也不对,当年那场截杀只有他跟岳展活下来了,这一次的任务更要命,谨慎起见,带着的这些兄弟都是被筛查了祖上三代,确定家世清白、人品无疑才跟他出来办差的。 那到底是怎么走漏的风声呢,想不通也只能搁置一旁,如今要紧的是怎么渡过眼前这一关。 想让他拱手交出太孙那是绝无可能的,于是他高喊“马车里的是我族弟,必然不能留给你们。”听章君屹答的这样干脆,最前面的黑衣人眼神立刻冷峻下来,冷声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想吃罚酒,那就别怪某不客气了。” 说着只见他双掌一拍,后面的一排黑衣人立时取出藏于马侧的长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上长箭,箭指车厢,挥箭射出~ 章君屹这边所有人立刻掏出长剑,挥剑试图斩断那射向马车的长箭。奈何长箭如雨幕般射过来,让人防不胜防,而且速度之快又超出常人的反应,所以即便他们第一时间挥剑阻断,依然有几支漏网之箭直直射进了马车。 接着传来的是箭簇钉入木头发出的沉闷的金鸣声,看得章君屹脸上冷汗直流,太孙怎么样了,不会被这些突来的冷箭射伤了吧?可来不及上前查看,对方便又杀将过来。 没的办法,他只能先御敌。于是他一马当先杀了出去。他的剑光如电,所到之处,对手的剑应声而落。绞杀中雨水冲刷着他的剑,却洗不净他剑上的血滴子。不知道连杀了多少人,对手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褐衣,那位带头的黑衣人见他剑势如虹,无人能阻挡住,于是亲自杀到他面前与他拼刺起来。 他的部下也在马车四周全力抵抗,他这次带的兄弟都是他一个一个选出来的,就是跟死士对抗也不落下风。但坏就坏在他这次带的人手并不多。不是不想多带,只是一来怕走漏风声,二来怕带的人多出行兴师动众反招徕各方窥视和暗算。这下倒好,反受其制。 随着拼杀逐渐白热火,倒下的兄弟越来越多。章君屹跟黑衣人交手时眼角扫到了马车一角竟出现了一处防御空缺。他心里着急想跟黑衣人速战速决。奈何那黑衣人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只跟他缠斗,并不跟近身搏击。 眼见对方的人手已经摸到了马车的边缘,章君屹为保太孙安全只得迅速杀向那摸到马车的死士,一剑斩断对方后颈,可他这样动作的时候也将自己的后背露出来,带头黑衣人抓住破绽立刻挽了个剑花刺向章君屹的后心处~ 电石火花间,章君屹只觉后背一疼,他想他要交代到此处了吧! 可是那剑似没有继续刺进去,而是停了下来。他回身发现带头的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胸口竟被箭簇射中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在那瞠目结舌的眼神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而章君屹后背虽然也受伤,到底只是皮肉之苦,没有刺的更深,算是捡了一条命。他循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发现西南方向正伫立着一排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也都是做黑衣打扮。 他们的弓弩似是改良过,与章君屹平时见的的有些出入,难怪这么远的射程都能射中。这又是哪里窜出来的一群人,到底是敌还是友? 就在他的注视下,那些羽箭带着万钧之势射向周遭的黑衣人。随着这些弓箭手的加入,局势瞬息间发生了转变。原来占绝对优势的黑衣人纷纷倒下,章君屹带出来的兄弟虽然死伤过半,但是好在黑衣人都被射杀,剩下的都侥幸活了下来。 虽然活了下来,但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持剑做出防御的姿势,谁知道那些弓箭手在射杀完黑衣人后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他们。 而那些弓箭手显然没有进攻他们的意思,背起弓弩看着似是要撤离。毕竟是多赖对方搭救,他们才幸免于难,总得知道救命恩人姓甚名谁。本着这样的想法章君屹先抱拳一礼道, “多谢诸位英雄仗义搭救,在下感激不尽,不知能否告知高姓大名,来日待公务交差我必亲自登门道谢。” “章大人不必客气,我们也只是奉我家大人之命行事。”一位看上去像首领一样的人答道。 “敢问你家大人是?” “我家大人吩咐了,若是章大人问起,都城百姓有黑衣判官,江湖不平事有黑衣卫。” 第286章 抵达都城 黑衣判官?黑衣卫?…… 黑衣判官?黑衣卫?他们的大人莫不是岳展? 也对, 岳展千里之外为官,凭他谨慎的性子,为家人计, 他一定会派一队人马暗中保护他的家人。 而那弓弩一看就是巧思之人设计的, 而据他所知,岳展好武,刚好对弓弩颇有研究,这人不是岳展是谁。 这是把他当真朋友才把底牌透露给他,他自然会守口如瓶,只当江湖义士所救。不过诸次搭救的恩情, 他铭记在心。 直到这会儿他突然想起一件让他后怕的事儿来,他还没有确认太孙如何了。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别个了, 忙不迭的跑到马车前, 手颤巍巍的掀开车帘往里一瞧,车厢里除了厢板上插着几根长长羽箭, 哪里还有太孙的踪迹! 瞬间他的头仿佛被人打了后脑勺一样, 头昏脑胀,太孙去哪儿了?他急的在地上团团转。 怎么会凭空消失了?莫不是刚刚打斗的时候被黑衣人掳走了?这也不可能,所有黑衣人都死在当场了。 那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呢?他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眼望向四周, 哪里有太孙半个影子。 他颤抖的张了张唇, 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许是着急赶路久未饮水,声音有些些嘶哑, 他朝四周喊道“于行~你在哪里~于行?”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不该叫太孙的名讳了, 若是叫太孙,太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身,唤了也没人答应, 旁边的兄弟们也跟着一起喊。 只听距离他们不远的一棵树上有个稚嫩的声音懒洋洋的答道,“别叫了,我在这儿呢~”听得这个声音,章君屹即刻神思归位,这是太孙的声音,太好了,人没事儿太好了。 他急迫的奔到那棵树下,抬头果然见一小儿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晃悠着双腿,“哎~小心点儿~你~你什么时候跑这上面来了?” “就刚刚你们打斗的时候呀!”打斗的时候?章君屹包括部下都抓耳挠腮的寻思,可刚刚怎么就一点儿也没注意呢? 其实也不怪他们没注意,于行学的一手隐匿之术的本事,这昏暗的天色,加上连绵的雨幕,本身就让人视野受阻,更助他于别人交战时悄然隐匿起来。 “你怎么跑树上去了?” “我师父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不跑还等着他们把我射成个刺猬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话也有道理。 只听小娃嘴上不停,声音里满是纳闷道,“你能告诉我~我爹是杀人了还是掘了人家祖坟了?否则我怎么会被这么多人追杀?” “这个~谁还没有一二仇家?”章君屹只能这样打哈哈。更何况这会儿也不是聊天的时候,“你快下来~赶紧去马车里去,不然一直淋雨明儿个可该生病了~”他招收示意他赶紧下来。 只见小人儿摇摇头道,“我不下去,我在这里正感受自然百态呢,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庄子·天下》有言:沐甚雨,栉疾风。如今出来走一遭方知栉风沐雨是什么意思。”若是普通的小娃娃到这会儿肯定吓得要哭晕过去了,这位倒好还参悟起天地万象来了,弄得章君屹哭笑不得。 于行说完又低眸打量了周围的尸横遍野,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他之前晓得自己这要命的身份会害死人,可是真的亲眼见到有人为他而死,那种付出生命的托举是小少年受不起的。 他不想再有人为他牺牲性命,生命贵重是他亏欠不起的,于是他劝说起章君屹来,“既然我的仇家如此厉害,咱们一起走更不安全!你们为保护我牺牲太多,而我跟你们一起走目标又太大,我看不如咱们还是分道扬镳吧!约定一个落脚点,到了都城再聚首。” 谁知他一出口即刻被章大人一口否了他,“这样的想法你莫要再说,是万万不行的。”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独自前往都城。就是他同意,信不信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若是知道了第一个会劈了自己? 最后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于行终被章君屹一个飞身跟老鹰捉小鸡一样抱了下来,送入马车内,催促他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这功夫里他也没闲着,清点完人数,又命人将所有黑衣人身上都翻了个遍。最后也没有什么收获,只在一个黑衣人贴身的衣服里发现了一个坠着琥珀的香囊。 章君屹看着手里的香囊,巴掌大的香囊上面竟绣着精致的鸳鸯戏水的图案,一看就是女儿家送给心上人的,有意思,死士竟然也生了感情,也有了相好的姑娘? 他摩梭着上面那颗琥珀珠子,这珠子通身呈淡淡的橘色,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种颜色的琥珀应该产自抚顺城。 抚顺城位于大魏的东北部,离着都城也有上千里路。此地有“抚绥边境,顺导夷民”之意,可以想见这里是大魏的边境之地。而此地的藩王乃是忠亲王。忠亲王是大魏唯一的藩王,因为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颇得皇上宠信,只是因为母胎里带的弱症,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康健,尤其在边境苦寒之地又待了许多年,身体每况愈下。 圣上听闻寒冷之地不宜养身,所以这几年将他召入京城,让他在京郊带温泉的皇家别院里养身子。这位亲王因为身体不好从来都是远离朝政,深居简出,只有必要的皇家祭祀活动才会现一下身。 等闲人等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怎么会跟这位王爷的封地扯上关系了? 他将手中的香囊放入袖中,一切还是等回京之后再从长计议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这位小祖宗平安无虞的带到皇上面前。在那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不如这一件重要。 队伍在休整后继续往前行进,除去死了的兄弟,还有三个身上受了刀伤不适合继续赶路,他们不得不留下来。 最后除了章君屹跟于行外,只余五个部下跟随,而去往都城的路才走了五分之一不到。雨夜中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脚下泥泞,着实不好走,尤其是刚经历了一场厮杀,众人疲惫不堪。前路仿佛似眼前的境况一样让人忧心又只能咬牙前行~ 就这样艰难行了许久,直到后半夜才遇到一处废弃的宅院,大家总算有了个遮雨的地方,勉强对付了一宿。待到骤雨初歇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接下来的路途果然如章君屹想的一样一波三折,中间他们又遭遇了几次围追堵截,好在每当他们遇险的时候都有黑衣卫帮忙。章君屹这才知道原来黑衣卫并没有走远,一直在离着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为他们保驾护航。也多亏了对方一路相护,他们才平安到了都城城外十几里的地方。 眼见都城就在眼前,章君屹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他回望黑衣卫发现他们已经在他不曾注意的时候悄然折返离去,只留下些许模糊的背影。 他懂,他们一定是得了岳展的吩咐此行就是护送他们到都城城外。因为岳展作为文官,明面上是不能有自己的武装势力。同是皇上宠臣,两人都晓得皇上猜忌心强,若传到皇上耳中会被认为有不臣之心,到时候皇上下手可不手软,夷三族都是轻的。 他心里记岳展的情,他们之间是过命的交情,而抛开于行的身世,于行还是岳展的弟弟。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提前将他的身世据实以告,让于行有个心理准备。虽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但是生在皇家如果不早早晓事,就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他先将两个手下先支开。看着两人的背影,走的时候带着小二十个人,最终却只带回来两个。都是跟自己出生入死、将自己身家性命交托到他手里的兄弟,终究是他负了他们。 见他们走远了,章君屹抓住时机跟于行讲了他的真实身世,还告诉他皇上的喜好和厌恶的地方,总之事无巨细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于行听。 于行听完反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他的身世其实他已然知晓,他只是好奇这位御前红人—锦衣卫指挥使为何要对他据实以告,甚至还说了皇帝的脾性?若说皇上可能会让他告知自己真实的身世,但是后面那些显然是他不能说的。非议皇帝可是大罪,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何必要蹚进这浑水中呢? 只见他嘴角浮现一层似有似无的微笑,“因为你二哥跟我有过命的交情。” 原来是二哥的朋友,难怪~ 虽然到都城附近已经不早了,夕阳的余辉已经染尽了天边,可因为他们骑着马到底在城门关上前进了城。 都城对于于行这种从小住在小地方的人来说,可谓大开眼界。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条街上鳞次栉比的商铺可以绵延到那么长,人群熙熙攘攘,挑着货叫卖的商贩穿行其中,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人家不卖的,看得他眼花缭乱,他瞥见竟然还有卖柴火的,这在他们乡下不是随处可见吗?怎么在都城就可以卖钱了? 又见街角处有那驯兽表演,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得水泄不通,叫好声不绝于耳。他坐在马车里实在眼馋的紧。 于是央着章大人让他下车看看。章君屹觉得他们虽然到了都城,但还是不可大意。可话到嘴边看着小家伙期盼的眼神,想到太孙若是入宫以后想出来一趟就难了,更何况逛闹市,更是奢望。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不过他们约好只看驯兽表演,看完就得立马上车。 得了许可,于行立马跟脱缰的小野马一样 下了马车,一溜烟儿钻到围观人群的最前排去了,显然要一睹驯兽的风采~ 第287章 人间再不相见 多亏他人小只,…… 多亏他人小只, 钻起来不费劲,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最前排。 章君屹没想到太孙跟泥鳅一样钻到最里面去了。他人小好钻进去,可跟在后面的章君屹就不行了, 人群被挤得密不透风, 他被结结实实的拦在三层外,只能望着人群兴叹。 他这个方位从外面往里瞅哪里能瞅到太孙的行迹,他必须确保太孙在他视野里才放心,于是他走到对面去,从对面刚好能看到太孙正站在最前排的位置双眼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表演。 章君屹这才瞥向那驯兽表演,只见一只黑狗被驯兽师指挥着跳过一个个大圈儿。那小狗特别听话, 让跳哪儿跳哪儿。跳完还学着人抱拳的样子作揖,逗得人群里发出阵阵哄笑声。 一旁早有一个小哥儿拿着个簸箕, 走到看客面前, “各位乡亲,我们兄弟俩初登宝地, 博您一笑, 若是您觉得演的不错,带着零花儿您就费心掏点。您若一时不便没带钱也没关系,许您白瞧白看, 请您站脚助威。咱有钱的捧个钱场, 没钱的捧个人场了~” 等那收钱的人转到于行身边, 于行也不客气,直接从怀里掏出他的小荷包, 从荷包里就抓了一把铜钱放进了簸箕, 拿着簸箕的小哥显然没想到一个小孩子会掏钱,瞬间喜笑颜开,都瞧瞧人家虽然小, 但是一看就是敞亮人。 于行当然是敞亮人,在家时他被养的好,从来不缺零花,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出去耍,逢出去回回他娘都给他荷包里塞满银钱,他比他爹还有钱呢,他爹银子有时候忘带银钱还要找借他的哩。当然于行不知道的是哪里是他爹忘带了,是他娘觉得他爹钱多玩的花,限制了他爹的花用。 掏完银钱,于行摩梭着他的荷包,唉~他又想家了。也不知他不在他爹出去又忘带银子了该怎么办。 可那乡愁刚刚被勾起,他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的表演吸引了过去。 因为收到的银钱多,那个驯兽师直接从最里面的笼子里牵出一只狮子来。虽然狮子很大,可看着是一只母狮子,倒也温顺,章君屹这才放下心来。 于行从小到大可没见过狮子。这是头一回子见,所以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这只庞然大物,眼里再也容不得其他。 看着它威风凛凛的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驯兽师的指引下,走上高台,纵身一跃就越过火圈,跳到对面的台子上。于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狮子矫健的风姿,心里想原来这就是百兽之王的风姿啊! 又见驯兽师从墙角推出一个半人高的圆球,让台子上的狮子跳到圆球上。狮子四脚落到球上后就随着圆球的滚动在上面动着~ 于行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感觉有人往他身上撒了些粉末。他跟老圭学了多年制毒,所以也是个行家里手,一闻就知道这是莨菪草的粉末。 这种草多生在草原或者沙漠边缘,叶圆而光,开花时动物喜闻,闻之狂乱。所以莨菪草的粉末会令动物瞬间陷入癫狂。 他急忙抬头扫了一眼还没发现是谁下的黑手呢,就见站在球上的母狮似乎也闻到味儿了,双眼凌厉的向他的方向扫来,变得暴躁不已,开始发出低吼,他顿觉不妙,可没等他行动上做出反应,就见那母狮突然一跃向他扑将过来。 跃起的身形巨大,他眼前的日头都被它遮挡的黯了下来,眼见那利爪离他眼睛越来越近,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大脑也一片空白~ 下一瞬他就被这样生生砸倒了~ 接着就是利爪嵌入骨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是疼痛并没有落到实处。那破皮折骨的声音里他听到一声熟悉的闷哼声,耳边闻到的是也是他熟悉的皂角香~ 是老圭,他睁眼就看到老圭将他护在身下,那母狮子的爪子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后背,整个身体压在老圭身上,四五百斤的重量竟然没有将他压塌,他擎着他的脊梁,将他如崽子一样牢牢护住。 人群在短暂的惊吓后回过神来发出惊叫声大喊声,大家四散逃乱开去~ 对面的章君屹眼睁睁的看着太孙要被狮子扑倒,他们近在咫尺可是隔着人群他却近身不得,他疯了一样拨开人群,逆着人群四散的方向冲了过去。可是太晚了,太孙已经被狮子扑倒了。 待到近身发现万幸太孙被一老翁护在身下,那狮子不仅将老翁后背抓伤,还一口咬在了老翁的后颈,那血盆大嘴离着太孙也是咫尺距离,看着岌岌可危。 章君屹不敢迟疑,立刻挥动长剑,以一个刁钻的姿势一剑斜斜的刺中狮子的颈部。那狮子吃痛终于停下了啃咬的动作,视线望向刺它的人~被癫狂的狮子开始奔向刺它的家伙。 顺着老圭的后颈,大滴的血落在于行脸上。于行见老圭伤重,眼泪也顺着眼角流淌下来~他要起来,却被老圭按住,那畜生此刻虽然受伤严重却还没死,而他自己受了重伤起来也护不住于行,不如当个肉盾,还能护他一二。 见老圭的血越流越多,面色也苍白的吓人,他声音轻颤着道,“老圭,你别吓我,你会没事的对吧~”他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和害怕。 “伤口看着吓人,但是不致命~”老圭声音虚弱的道。 于行听后心里一松,他活着就好。可接着就听老圭继续说道,“只那狮子的爪子上有剧毒,你莫要自责,人的命数都是定下的,我善相面之术,算出命中必有此劫,也会死于此劫。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好好听我说~” 听得这句,于行抓着老圭衣衫的手止不住的打颤,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理,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以后行事切莫大意。 他说,为什么要跟部下分道扬镳?生在帝王家要想活下去就要学着狠心,如果不比别人更狠,就会吃大亏。心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他说,凡是有利于我皆可为我所用,先太子就是品性太过高洁不利用势力才被轻易剪去羽翼。 他说我观你有帝王之相,亦有早夭之相,十三岁前你有三劫,若是过去未来皆是坦途~第一劫在幼时,被你二哥所救,第二劫便是此劫,这一劫若是过去,第三劫必定在宫中,万要小心,莫要重蹈先太子覆辙… 他越说声音越低,嘴里也开始吐血,那与章君屹缠斗的狮子到底被刺中了脖颈处的大动脉,随着打斗血越流越多,终于砰的一声倒下了~ 见狮子被猎杀,老圭仿佛失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侧身倒了下去。他就是倒下也怕压着身下的孩子。 于行得了自由立马爬起来,将老圭倚在自己身上,摸着他的脸,涕泪交织道,“老圭,你别吓我,我们都到了都城了,都城有好大夫~” 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喊道,“章大人,求你快去找太医来,给他看看,他还有救~” “于~行~,”老圭摸着于行的手,艰难的张口道,“别~别费力气了,人的一生都~都在学着接受失去,你要活~下去~老夫想看你登绝顶,小~天下…”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又吐了一口黑血,握着他的手就滑落下去。 “老圭~” “师父~” 他哭的撕心裂肺,“你不是说要替我去查害我生父死的罪魁祸首吗?你不能食言,你不能死~求你别死~” 于行哭的不能自已,他才知道老圭一直是跟着他的,不然怎知雨夜他想与章大人一行分道扬镳?他一定是不放心自己。意识到这点他哭得更伤心了。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章君屹杀完狮子见于行哭得伤心想安慰他,可是他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从来不是巧言之人,安慰人也只会这空洞的一句。 他看到于行怀里的那个刚刚咽气的老叟嘴唇是紫的应是中了剧毒,他细细的观察那倒地而亡的狮子的爪子发现那爪子上不知何时染了一层黑泥。而狮子刚刚爬行的大球上刚好也有很多黑泥,他低头一闻那泥有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显然他被蒙蔽了。 刚刚一定是狮子爬在大球上才将爪子染上了这毒。而事发时那两个驯兽表演的兄弟俩早就消失了踪迹。 他赶紧将自己的令牌丢给手下,让他们一个去调人手来,一个去通知五城兵马司全城戒严,关城搜人。 他都不敢想若是让那伙人得逞了,他该怎么跟皇上交代。就在都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伙人差点就得逞了。若不是这突然蹿出来的老叟护住了太孙,那太孙指定交代在这里了。 而那老叟是谁,为什么可以反应如此迅速,比出身锦衣卫的他先一步捕捉到危险。章君屹看太孙哭成这样,现在也不是该问的时候,只能择机再问。 而随着大批的兵甲被调集过来,于行也被人将他跟老圭强行分开,从此人间再不相见~ 以前他天真的以为只要离开家乡,身边人就会安全,可无论是雨夜丧命的护卫还是他的师父,都让他明白都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对手稍有动作那代价就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这一刻他深刻的意识到必须强大己身,才不会让身边人再填进性命。只有握住权力的剑柄,才能手刃仇人! 于行这一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痛失师父他哭得昏天暗地,到底年纪小,精力耗尽,被人抱到马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眼角还挂着泪珠~ 第288章 遗孤现世 于行不知道自己睡了…… 于行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感觉自己身下软软的,像躺在云朵上,鼻间闻到的是袅袅的香气, 仿佛置身一片花海。他还看到了老圭, 他高兴不已,他就说老圭怎么可能会死!可他刚要走上前,老圭转身就要走,似是不等自己。他人小,步子小,看着老圭越走越远, 他着急的伸出手大喊,“老圭~” 随即他的手上似是被人握住了, 他睁眼一看是一个跟自己娘亲年纪相仿的妇人。只是那妇人穿的比她娘富态, 双眼微红殷切的望着他。 要说这妇人也不是别人,乃是于行的亲祖母—当朝皇后娘娘崔氏。至于她为何双眼通红也是有缘由的。 她算着日子高高兴兴的盼着于行的到来, 今天春晖来报于行他们一行已然进城, 她心里欢呼雀跃让人收拾好就等着见她的乖孙了。人确实是见到了,可见到的是什么样子的,就见这孩子躺在马车里, 满脸泪痕, 腮处还有血迹, 上半身的衣服上都是血污,躺在那里紧闭双眼人事不知。 她一见心疼的差点晕过去,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受伤了?她忙上前查看发现身上没有伤口,听着那章指挥使的回话,那血是别人的她才心下稍安, 问明事情的经过她才知道她的亲孙今日竟差点命丧都城街头。 岂有此理!在皇城根儿下敢杀她亲孙,到底是谁这么明目张胆?让她的亲孙遭此大罪,她夷对方九族的心都有了。她即刻让人彻查,一定要将害他孙儿的真凶揪出来大卸八块方泄她的心头之恨~ 看着那孩子的面庞,跟柏元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多少年没见过了,算算得有十年了吧,她不知怎滴看着他就满含热泪。 孩子显然是被吓得狠了,看他睡着了也不踏实,嘴里说着胡话,双手向前伸着似是要抓什么东西,她下意识的握住了那双冰凉的小手~ 握住的瞬间那孩子终于睁开了双眼,呆愣的看向自己,眼里都是迷茫。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两行清泪落下来。 一见他哭,崔皇后赶紧安慰道,“好孩子,咱们到家了,莫哭了啊~” “你是祖母?”他迟疑了张口询问,刚一开口就发现嗓子沙哑,吐字困难。 一听于行这样叫她,先时还劝着孩子不要哭的人,自己又不争气的红了眼眶。其实自从柏元去世这些年来她眼泪早就流干了。 “好孩子,我是你祖母。”她轻轻抚摸着于行的头发,柔声说道,“太医刚刚已经给你看过了,说你哭得狠了伤了喉咙了,养几天就好了。” 说完让宫人去御书房通传,让皇上知晓孩子已经能醒了。 御书房内,皇上本来还在处理政事,一听说于行醒了立时抬脚就往后宫走。把御书房里的一众大臣晾了起来,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几个也是跟着皇上辅政几十年的人了,对皇上不说了解十分,九分还是有的。遥想皇上次这个样子还是十几年前皇上还算年富力强的时候附庸小国献上倾城美人的时候。 现在嘛,老骥伏枥之年,能有什么事儿能让他跟狗撵腚一样心急火燎的往后宫赶的?大臣们心里其实八卦的不行,但是碍于他们的身份不能打探皇上的隐私,老成持重的外表下。个个心里跟被猫儿挠了一样,心里且有的琢磨呢~ 皇上自是不知道他的大臣们心里八卦他,他步履极快的赶往景仁宫,跟在后面的福来感觉自己手里的浮尘都快飞起来了。他不得不提高速度,脚下生风的跟上皇上的步伐。 等到了景仁宫,走进寝宫,就见皇后崔氏旁边的床榻上坐着一个小少年,听得脚步声,少年抬头看过来,那脸型,那眉眼睛哎呦那嘴角,分明~分明~就是~ “柏元~”皇上怔怔的失声喊道。下晌他知道孩子回来了本要第一时间赶过来,奈何公事缠身,又听得孩子受到了惊吓睡着了,想着等他睡醒了再过来看他,这才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 这会儿见了人,看到跟长子一模一样的脸庞,说不震惊是假的,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晃神儿,觉得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柏元,但理智告诉他不是,年龄对不上。他太小,看着面上还没脱了稚气,怎么可能是柏元。 他这才神思归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赶紧正色道,“是于行吧?” 于行见他穿着他穿着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想到以后还要抱着这位的大腿,立刻从善如流的喊了一声“祖~父~”,干涩的喉咙让他每说出一个字喉咙处都跟被小刀刮一下似的。 祖父?这个称呼听着挺新奇,以前那几个孙辈都喊自己皇祖父,他听着这样百姓家的称呼顿觉这样的称呼倍感亲切。 “哎~”他一边高兴的应道,一边走到小少年面前,拍拍他瘦削的肩膀,“孩子~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以后啊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是吗?真的没有人敢欺负他吗?那要暗杀他的人不就是知道他是太孙才要杀他的吗?就是到了他这位祖父的眼皮子底下都护不住他。这样的话听听也就罢了。他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轻视。 只见他仰头濡慕的望向皇上,“是祖父英明神武~,自然能~震慑一种宵小~” 接收到孩子无比崇敬的眼神,跟他说的话一样妥帖,让他受用非常。到底是他们家的孩子啊,即便在外漂泊多年,他们也是血脉里亲~ 一旁的福来可提前不知道一点信儿,没皇上有心理准备,他此刻惊讶的嘴巴都能塞进去个鸡蛋了。这是谁啊?他若是没看错的话这不是先太子小的时候吗?他又揉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千真万确啊!又听这孩子叫皇上祖父,天了个乖乖,这孩子莫不是先太子的私生子吧!跟先太子长得也太像了吧!看皇上的样子似是认下了这孩子,这是什么,这是要变天了啊!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必定会有一场剧震了。 果不其然,太子遗孤的横空出世当晚就将后宫炸得稀巴烂,确切的说应该是摔得稀巴烂,再确切一点儿~具体的位置是贤妃娘娘的宫殿。贤妃在后宫经营几十年,耳目众多,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先太子遗孤的存在。 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哪里出来的?为什么她以前竟一点儿也没发现?听说是太子的私生子,她记得先太子生前好像跟太子妃感情甚笃,没听说有别的女人,原来也是道貌岸然之辈,果然男人都一样。 不管怎么说她到手的太后宝座出现了变数,对方还是品级比她高的皇后娘娘,她能不着急上火吗? 她气得双目瞪得要喷出火苗来了。怒极之下她将寝宫里摆放的一应物件乒乒砰砰一顿乱摔,精美的宫殿不一会儿就变得跟废墟一样。发泄完后,她才静下来想应对之策。这太子遗孤的身份是她崔氏想立就能立得住的?她就让他来个名不正言不顺! 想到这里她立马招来心腹宫人为她联系宫外的势力,让这些大臣上书皇家血脉不容有疑,他一个私生子的身份还想登大雅之堂?就凭这一点,她倒要看看那孩子怎么立得住! 后宫的形势急剧变化,太子尚有遗孤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消息在前朝更是掀起轩然大波。当天夜里都城五品以上官员家的书房都灯火通明,经久不息,一直亮到下半夜~ 想想也是,突然杀出个太子遗孤来,除了那心大的,能有几个人睡得着?不得想想自己的立场,以后的站位?明天的表态? 果然到了第二日上早朝时,大家都彼此默契顶着黑眼圈儿打着哈欠站在大殿前等着陛下的到来。 也没令众人久等,皇上来时面上满面春风,是个人都能看出皇上今日心情非常好,更别提这些在官场经营日久,粘上毛就是猴儿的官场老油条。 皇上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他的太孙回宫了,只见他笑容满面道,“诸位爱卿,朕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太子当年实际上留下一子,只是他出生时被普觉寺的圣僧批过命,此子必须断绝红尘,在佛祖面前侍奉到十岁方能回宫,方能保一生平安无虞。所以自他出生朕就没有对外公布过。 这些年他在普觉寺一来侍奉佛祖二来为大魏诵经祈福,其心可嘉。如今他已然年满十岁,朕也不忍骨肉分离之苦,昨儿朕已经派人将他接回了宫中。他就是朕的太孙:于行。” 皇上这样说也是思虑良久,若是将太孙真实遭遇公之于众,一个流落在外的太孙无论怎么解释,身世总有一点扑朔迷离的色彩,会受人诟病,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再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若是让百姓知道太孙是被宫人偷抱出皇宫的,那岂不是当众打了皇室的脸面,皇家的护卫是摆设吗?他的权威会否受到质疑? 皇上这个理由一出口,大殿内立刻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皇上会给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为大魏祈福。皇上这是无形之中抬高了那孩子的身份。可再如何抬高又怎么样,终究出身摆在那里,这是出生就定下的。 想到这里,贤妃娘娘的马前卒就开始出击了。 开始有官员陆续站出来陈词了,只听宋御史先站出来道,“启禀陛下,按我大魏规制,太孙乃是世嫡长孙。众所周知当年太子妃未产子,而先太子后院又只有太子妃一人,那这孩子不仅不是嫡出,更是私生子的身份,所以臣认为他如何也做不得太孙。” 到底是御史出身,这嘴巴就是歹毒,说话也不留情面,直接揭开了皇上的遮羞布。 有了宋御史的提议,王御史也站出来说,莫说前朝,就是纵观古今,也没有私生子当太孙的先例。 有了前面两位御史开了先河,后面朝臣一个个都站出来表态~ “臣附议~” “臣附议~” …… 第289章 故人之姿 随着站出来附议的人…… 随着站出来附议的人越来越多, 大略一看竟是朝中过半朝臣都支持宋御史的提议。 三皇子跟五皇子默契的站在那儿没有附议。他们当然是不表示的,有这些半朝臣子给父皇施压,他们站在后面看就好, 免得恼了父皇失了圣心就得不偿失了。 与他们一样没有表示的还有朝中的几位老臣和昨儿个在御书房被晾了半天的朝中大臣。其中以谭太师的资历最高。若说朝中的大臣是脱了毛的猴儿, 这些就是猴中的猴精,个个有八百个心眼子。 谭太师别看年纪大了,他可不糊涂,以他对皇上的了解,他是国家大事上一点也不含糊,但是事关个人得失的时候极度自私, 这样的人怎么会允许皇家血脉不纯?他辛苦打下的江山连儿子都舍不得给,会认一个来路不明的极有可能继承家业的孙子?那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孩子是先太子血脉无疑了。 再说私生子, 没看到皇上听到“私生子”的时候面上神情虽然不变,左脚却往前动了动,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也只有接触日久的人才晓得这是怒极了,恨不能踹死这帮孙子的意思。显然皇上本人是极不赞同私生子这个说法了。那么这里面可能有他不知道的文章。 他女儿谭贵妃又无所出,原来的养子四皇子反骨, 如今已经被罚去看守皇陵。作为三朝老臣, 他比谁都懂如何自保, 好不容易跟四皇子解绑了,如何也不会站队了, 这会儿爱哪个皇子急眼哪个皇子急眼, 反正他是不着急了,他如今啊只效忠皇上,所以他决定静观其变。 见谭大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剩下的猴儿精的大臣也有样学样,作壁上观。 等所有附议的官员都站出来附议完,皇上低头俯视这些人,他的眼神晦暗,谁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大殿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中。 站出来的臣子没来由的感觉后背发凉,似乎在这寂静中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就在大家精神紧绷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卟~”声突然响起,在静到落针可闻的大殿,这声音简直振聋发聩,直击灵魂。这下好了危险的气息中夹杂上了屁味儿。 所有人都看向那始作俑者:礼部侍郎邓文州。邓侍郎此刻简直要羞煞了。人年纪大了,就有一个毛病:爱放屁,有时候走着走着就能放一串儿屁。 他今天已经很控制了,只是因为昨夜在书房没睡好,今早不吃饭就要去早朝,老妻说什么也不肯,非让他对付两口,垫垫肚子。 他看到桌上熬的喷香的豆汁儿,金黄的油条,肚子被勾的咕咕叫个不停,没忍住就着油条他喝了半碗豆汁儿。 就是这半碗豆汁儿让他今儿可是出了大丑了。他见众人朝他这望过来顿时满脸涨红。站在那里呐呐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见邓文州没站出来附议,皇上此刻看他极为顺眼。 他讥笑道,“你们不是都在等朕回应吗?这就是朕的回应。” 什么回应,陛下之前说什么了,怎么回应了?朝臣们被皇上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那脑瓜子转的快的突然灵机一动,莫非是~放屁?!这不会是皇上的回应吧? 皇上从来都是君子仪态,出口莫不文雅,几时爆过粗口?是自己猜错了吧?可有那胆大的偷偷抬头觑了一眼,皇上此刻面上愠怒的表情可做不得假。 不过也没让他们琢磨多久,皇上接下来的回答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你们一口一个私生子,叫的很欢嘛!朕的亲孙如何就成了你们口中的私生子了?”骂他亲孙是私生子,还要他怎么回应:一派胡言!纯属放屁! “朕还告诉你们,于行就是太子妃亲出的,当年太子妃是生产完才去的。于行是朕的嫡长孙!这点容不得质疑。 你们若是不信朕,可以让仵作开棺验尸,毕竟皇家血脉容不得半点混淆。” 他的话音一落就见下面臣子们眼珠子都瞪的老大,大家想过是假皇孙,想过是私生子,可唯独没想过那是从太子妃娘娘亲出的,是如假包换的皇家正统的嫡长孙! 按照皇上的说法那当年太子妃肚子里踹着的孩子可不就是这个。 众人都被这个消息砸的蒙圈儿了,包括五皇子也是,唯独三皇子的脸上不见一丝惊讶。他其实早在老四守皇陵的时候就发现了有皇孙的存在,但是一直苦于没有追查到踪迹,不然焉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子被送进皇城,登堂入室到了他父皇的眼皮子底下,这样就麻烦了,再不能悄无声息的将那小子处置了。 若皇上说的是真的,算起来那孩子该有十岁了吧!毕竟距离太子仙逝也十年了。 正在大家惊疑不定的时候,福来公公从殿外领命进来,在皇上耳边耳语了几句,皇上点点头,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 “你们不是好奇朕太孙的出身吗?朕这就宣他进来,与列为臣躬见一面!”他的言语中,他的神情中无不流露出满满的自豪。 福来公公听到陛下旨意,于殿内宣旨道,“宣太孙觐见~” 随后大殿门前亦有宫人重复传旨,“宣太孙觐见~”声音响彻太和殿前的广场~一直传到很远~ 众大臣都侧身齐刷刷的看向大殿门口。此时朝阳升起,正从殿外普照进来。大家看到了一个小少年的影子,迎着光线,看不太清容貌。只能看清他穿着明黄色的五爪龙袍,不过前襟绣着的是一只雏龙。 待他整个人完全走入大殿内大臣们才真切的看清他的容貌,这~这~不是幼时的先太子吗? 有那被震惊到突然惊呼的,失声喊出后意识到行为失矩了,赶紧用手捂住嘴。 不怪他这么震惊,这大殿之上的臣子少有未见过太子真容的。因为太子就是在这个年纪开始每日随皇上入朝听政的。 他们跟先太子也算君臣相交多年,音容笑貌也一直在记忆里。乍然见了遗容能不失声吗?得亏早朝前个个都不敢喝水没憋着尿,不然就有那当朝吓尿裤子的了。 只见太孙面上是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静,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往金銮殿上走去。出列附议的满朝文武纷纷躬身为其让行。 身上小一号的黄袍都快刺瞎了附议的臣子,这黄袍也是有出处的,正是当年的先太子上朝时穿过的,哪怕先太子去世这么多年,皇后娘娘依然将它们珍藏着。 昨儿晚上皇上突然提议明日让于行上朝见诸位大臣。这一时半会儿衣服可赶制不出来。太孙的黄袍光一块布就需要织五天,绣工不眠不休绣月余才能做出来。 皇后这才想起先太子十岁入朝的锦袍被她珍放起来了。她即刻命人翻找了出来。金线依旧泛着光芒,稚龙还那么栩栩如生,爪牙锋利。它并没有因为岁月的变迁而黯然失色。 她接过锦袍亲自给于行穿上。还别说刚刚好,真是哪儿哪儿都合适,跟量身定做的一样。看着于行跟着太监远去的身影,皇后觉得冥冥中许是自有天意,她孙儿于行算是真正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了~ 于行顺着皇祖父的手势继续往前走,群臣顺着皇上的手势望去,太孙许不知道那个位置,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个不知道,这是当年先太子的座椅。先太子去世十年,这里空置了十年。 当年太子也是这般大的时候天天跟着皇上上朝。这是太子的特权,而其他皇子皆是十六以后才上朝的。 于行从容不迫的往前走,此刻已经拾级而上,来到皇祖父指定的位置。他的位置就在皇祖父下首,台阶之上,站在这个位置可以俯视整个大殿。 待太孙走上去转过身来时,群臣抬眸望去,心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量,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容颜,一样的穿着打扮。 “殿下~”臣子中有人喃喃自语道。其他人亦是眼神怔忪,不知今夕何夕,这一刻仿佛穿越了时光~ 只见太孙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谦虚道,“各位大人,我是于行,皇祖父为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论语》有言:讷于言而敏于行。他是寄予我长大后做事果断,踏实可靠。我今日站在这里,以后的每一日必定不负皇祖父的期望,请各位大人多多指教,于行在此先行谢过。”说着长揖一礼,这才坐下。 连声音跟先太子幼时也如出一辙~礼贤下士的样子也像极了先太子,颇有先太子当年的风姿。 “这还用再查了?这不是先太子的子嗣谁是?这就是如假包换的太孙啊!”一个声音先开口道。还道是谁呢,原来是户部侍郎邱宥齐。不过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先太子妃的亲哥哥,也就是太孙的亲舅舅。他刚刚知道也是震惊不已,未知真假不好表态,这会儿看到太孙的模样这不是他亲外甥谁是? 有了邱大人开腔,大臣们纷纷表示这是太孙确认无疑了。 见这些臣子立时变成了墙头草,三皇子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众臣的心可真是偏的没边了。不过他这回可怨错群臣了,毕竟当年太子的品性和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他乐善好施,种下不少善因如今不过是果报到太孙身上罢了。 而皇上此刻有些愣神,他就说于行这个名字怎么莫名有些熟悉,他突然记起当年太子曾跟他请示过未来孩子的名字。他当时对这个儿子有些误会,觉得他的名声都盖过了他这个父亲,对他怨念颇深,所以他随口应付了一句,不成想他竟然真的给孩子起了这个名字。他看着于行,又不似在看他,眼里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水雾~ 第290章 边境告急 说实话于行也是昨儿…… 说实话于行也是昨儿晚上听祖母说才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今晨刚好借题发挥说了出来, 只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怎么看着皇祖父还哭了。 群臣因为距离远看不太真切,他跟皇祖父挨着自然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是勾起当年的回忆了吧,毕竟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 于行昨儿嗓子不适, 得知第二天要跟着上朝, 祖母让人熬了罗汉果雪梨梅煎,还别说他临睡前喝了第二日起来声音就正常了,只是说话多了嗓子还是有点疼,不过这样不耽误事就已经很好了。 他知道今天对他来说很重要,第一次出现在群臣面前他一定不能堕了生父的威名。这段时日发生的事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以他今时今日的处境,藏拙是没用的, 他必须木秀于林才能活下去,虽然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但是若没于林中, 必死无疑。只有他活下去,身边人才能活下去。 而赢得祖父和文武百官的认可就是第一步。他看到今日朝中众人的反应, 他确定他这一步走对了, 从今开始他就要去权力的角斗场开始跟对手拼刺了。 而三皇子与五皇子因为于行的出现心情也坏到了极点。不止是因为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而是定下于行太孙的身份。在大魏,皇位继承的天然顺序是先太子后太孙而后是亲王。 所以太孙的继承顺序是优于亲王的, 这就意味着父皇若是突然驾崩, 没有立下遗召的情况下, 皇位按照顺位就会落入他们这个便宜大侄子手里。这成了什么,好一阵忙活, 倒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人夜里就睡不着了,开始寻思着怎么给天上掉下来的大侄子使绊子,最好让他立时嗝儿屁了就普天同庆了~ 终归太孙的出现, 无论是给后宫还是前朝都造成了极大的动荡。 各种势力开始重新布局,有人开始重新押宝,有人开始两头都占,有人还坚定不移的支持原来投靠的主子,更有人决定观望观望,总之由于突然杀出来的太孙,让本来已经渐渐明晰的皇位继承人又出现了变数,一切都扑朔迷离起来~最终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也。 此时远在蕲州山洼县的岳展并不知于行近况如何,他现在只能在外围积聚势力,因为距离都城太远,他的势力不可能渗透到内部,不过想也知道只要进了皇宫日子必定跟走钢丝一样了。 他担心于行,可他现在也分身乏术,因为他自己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确切的说,不是他惹的麻烦,而是滇国对大魏边境态度转变造成了他的被动。 之前因为有云玖儿的助力,滇国上层处置了一批盘剥大魏百姓的贪官,让滇国的官员短时间内不敢再搜刮大魏民脂民膏,生怕自己肥了被上面盯上成了待宰的羔羊。 边境的百姓罕见的安稳了两年。可贪官总是有数了,贪官杀无可杀时,尝到了甜头的以滇国三皇子为代表的上层深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自然把主意就打到了滋养出贪官来的大魏百姓身上。 若是云玖儿如今还能得三皇子厚爱,自然能吹吹枕边风,让事态不至于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可她如今的境况也是帮不上什么忙。她本是伺候的三皇子的,可男人嘛,哪个不喜新厌旧,有了新欢哪里还能记得旧爱。才在三皇子身边没待两年,她就在一次宴饮上被三皇子随手赏给了他的得力手下葛风吉。 那葛将军是三皇子的一员猛将。他前头死了婆娘,后来一直没续弦,就守着亡妻留下的一双儿女过日子。就是这么一个人,三皇子在宴饮时看他一个人在那喝闷酒,也不跟其他的同僚同乐,一想到他后院空旷,就脑补出他肯定是精力无处发泄,在借酒消愁呢。 作为一个关爱下臣的皇子他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不是,得帮帮爱将,刚好那会儿云玖儿正在给三皇子斟酒,就这样被三皇子随手一指指给了葛将军。 云玖儿心里是不愿的,她在三皇子身边总能左右他一二,可是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物件儿,还能挑三拣四?她瞥向那被点名的葛将军,以色侍人焉能看不出他心里也抗拒,但是碍于上位者赐不可辞,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接受了这个姬妾。 就这样云玖儿收拾包袱最终离开了三皇子府转而去了葛府。好在府里人口简单,她来了以后明面上是大人的姬妾,实际上干的却是奶妈子的活计,除了不能哺乳,别的都干了。当然在这段时间,那位葛将军从来没动过她,她也乐得轻松。 她不知道的是葛将军本来是想找个理由得空将她打发出去的,因为她勤快又会照顾孩子,所以才暂且搁置了。就这样云玖儿在葛府住了下来,虽然日子比在皇子府忙碌了些,但到底这是她被拐卖以来最舒心的日子了~ 岳展自是不知云玖儿处境的变化,但是从蛛丝马迹上来看,他能猜到她的境遇变了,他担心不已,但是担心亦是无用,只能希望她吉人自有天相了。 滇国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某些贪官让几个手下偷偷潜入大魏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发一注小财。而是经过上层授意下开始派出几队人马,去搜刮大魏的民脂民膏。尤其是此时已经隆冬腊月,虽然依旧和风舒畅,但是粮食作物只能来年春日再播种了。 滇国跟山洼县一样,平原地带较少,因为不像岳展懂改良土壤,所以适宜种粮的土地本身不多,又不会像岳展能够启发农官研究出双季稻,亩产翻一番,滇国依然只会一年种一季粮食,产量自然有限。 冬日本就是他们喜欢打牙祭的时候,往年只需要偷偷做点小动作就能过个丰年,现在好了,上面下来命令让他们去,这就让他们肆无忌惮的来,搜刮起来也够疯狂,以前是雁过拔毛,现在是雁过成了秃鸡。除了岳展以及周围一些隐隐以岳展为首的县因为防御良好抵御了滇国的骚扰,其余县开始轮番受到滇国的搜刮。 滇兵所到之处杀人放火,无恶不做,可恨在这些县在遇到危机的时候以滇贼偷袭的理由求助蕲州卫,蕲州卫竟置之不理。再求助也只是以只是零星流民作乱为由打发了事。总之就是不出兵。只有两国交战,得上令蕲州卫才会出兵。 众所周知在蕲州,刺史掌管军政大权,蕲州卫的上令自然需得出自刺史之手。可刺史也迟迟不下令。 邓知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虽位列知州,又是皇上的亲信,但是职能上他主管民政和经济事务,虽然也负责辖区的军事防务,维护地方的安全和稳定。但是调动军队这等职权必须由刺史决定,他亦是无权。 为了治下百姓,没奈何,他只能向刺史大人进言,希望刺史大人能听劝。 岂料潘刺史直言,“若是两国交战,蕲州卫自是当仁不让。 可据我所知,这次与往年一样只是零星的滇贼作案,只不过到了岁末年尾比往日多了一些贼子罢了,如何就能派出蕲州卫,这种小打小闹只需要各县衙役加强巡察,稳定治安即刻。” 邓知州听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合着非得对方下达战书才能出动蕲州卫?那按照他的说法若是对方悄无声息的派兵潜入杀尽百姓,亦是无法出动蕲州卫的,因为并不是两国交战。 他懂这位刺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他一贯的处置方式。这位一直奉行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所以选择视而不见。 他强迫自己忍住爆发的冲动,沉声道,“潘大人,如今可不是小打小闹,在松望县一个村已经被滇人屠戮殆尽。” “邓知州,你今日来是在教某做事吗?”潘刺史此时面上已然铁青,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他生气了。 邓知州躬身道,“下官不敢。” “若是松望县出现这样的情况,证明松望县的县令是无能之辈,他手下的衙役领着朝廷的俸禄,若是连一二宵小都对付不了,那朝廷要他们何用?都滚回家种地去~”潘刺史将桌子拍的啪啪响。就差没指着鼻子骂邓知州无能了。 因为邓知州作为知州,虽然不管军队,但有一项职权,就是负责蕲州地方的军事防务,维护地方的安全和稳定。具体来说,蕲州三十多个县的县令的考核及衙役管理刚好是他的权限。 皇上为什么让他这个亲信当知州,就是确保岳展在山洼县做县令期间政绩考核时给他一个中评,做个稳当的县令,安心给皇上挖金矿,一不让闲杂人等给他使绊子,二不因他政绩显著,五年期满必须升迁。 邓知州听到潘刺史的话觉得无比讽刺,真是个官场推诿的高手,明明是对方怠于行使职权,玩忽职守,绕来绕去竟成了他这个知州的过失,好,好,好的很。 他面上不卑不亢道,“臣下领命,即刻回去整顿蕲州吏治,万不会让大人失望。” 他算看明白了,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假装沉睡的人,跟这样的人说话纯粹浪费口舌,许还会被倒打一耙,既然这样不如自己想办法。 等看到邓知州的人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潘刺史面上才恢复和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关键时刻给他添堵。 他突然面上浮现出一层诡异的潮红色,低头看着书案下的一抹倩影。他轻抚丽人的白皙的后颈,调笑道,“怎么这么坏?” 那打扮妖娆的女子这才抬眸,眼波里都是风情,“老爷~您刚刚拍桌子那一下,可真是威风的紧,把奴家的心肝儿要震出来了。” “是吗?让我摸摸是也不是?”说着面上一副淫邪的模样,手下不停的继续往下伸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90-300 第291章 事不宜迟 认真说起来这位赵潘…… 认真说起来这位赵潘刺史跟岳展也是有些关系的, 不过这关系浅淡的如蜻蜓点水一般。 当年岳展在济阳县被当时的卢县令瞧中,想要说给自己的次女。 而卢县令的长女就是嫁给了潘刺史的嫡子。这桩亲事卢县令女儿百般不情愿,又正值岳展右臂受伤前途不明朗, 卢县令这才没有强促下这桩亲事。若是成了岳展跟潘刺史的嫡子可不就成了连襟了。 岳展若是知道一定会庆幸他娶了陈江冉, 若是跟潘大人这种人有了亲戚关系,岂不是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潘大人有可取之处吗?自然是有的,即便平步青云仍然兑现了当初潘卢两家的婚约,算是守信之人。若是让卢大人来说,潘刺史言而有信、人品贵重、有君子之风。 可并不妨碍他在蕲州刺史的位置上玩忽职守,尸位素餐, 置黎民百姓的性命如草芥。而他守信的背后未必没有看中卢家本家在京城势力的成分在里头。 而此刻岳展苦恼的是明面上他只是个县令,论理说他的能力范围只在本县领域, 出了本县他已经逾矩了。 他顶着被弹劾的压力帮助周围诸县抵御外敌, 势力保护范围延展到周围诸县,可蕲州一共多达三十多个县, 他延伸过去的势力有限, 总有他帮不到的地方。 这不,前日听得有消息出传来,松望县一村被冒充贼子的滇兵, 如蝗虫过境般将财物搜刮一空, 拿了财物依旧不没手软, 将全村老少屠戮殆尽。 他听后当天晚上在书房枯坐到后半夜,案桌上是赫然就是蕲州三十六县的地图。他看着与山洼县相距最远的松望县, 沉寂良久。 他真的没有保护松望县的实力吗? 不, 若是加上黑衣卫和岛上豢养的私兵,他有。但那是为于行培植的势力,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的, 一旦暴露,掉自己的脑袋是小事,他全族几千口人的性命可都要填进去了。皇上为什么放心将他派到千里之外的这里,还管着关乎大魏命脉的偌大金矿一个原因还不是因为除了父母兄姐,还有这几千口的族人牵扯着他。 在这个宗族大过天的时代,时人都将宗族看得比性命都重要。岳展虽然是穿越而来,没有时下人们对宗族的执念,但是他的求学之路都是依托宗族而一步一步走完的,严格来说, 他到今天这个位置是得了宗族庇佑的。 乌鸦尚且反哺,他不报答宗族至少不能将宗族拖入险地。如今为了于行他豢养兵丁,培植私人势力已然走在危险的边缘了,他自然要谨小慎微,就是这样还差点暴露过一次。之前他派黑衣卫暗中保护家人,并提前嘱托好了,若是有人来接家人放人,一定是去往京城,让他们将于行护送到京城。返程时他们就被人跟踪了,周旋了许久才甩开跟踪的人。所以如今他手下这两股势力不到万不得已只能按兵不动。 若是没有那个实力他也不会内疚如此~正是因为有这个实力才使他抓心挠肺般难受。 可转天邓知州竟然亲自来到山洼县,岳展以为是皇上有什么命令需要他亲自跑一趟,等坐定了,听完邓知州的叙述他才明了他这次来的真正目的。 邓知州问他能否协助他统领蕲州全境境内的全部衙役、吏员在内的所有差役,帮全境所有县做好布防。他作为知州虽然没有军队的调配权,可差役的调配权他还是有的,这也多亏潘刺史启发了他。 如今两国并未宣战,滇兵以搜刮财物为目的,派出的人马一队最多百十人左右,若是做好布防,在滇兵进入一县的第一时间发现他们,集全县差役的力量未必不能克敌。 可他是文官,隔行如隔山,他并不懂武官的兵法谋略、纵横捭阖。可他晓得岳展能文能武,不过他也晓得他若是这么做,必然招徕皇上不喜。 皇上不仅不喜他牵扯此事,更不想让岳展淌进这浑水中。 他想让岳展跟老黄牛一样默默挖矿,而若是由岳展为蕲州各县布防,必然会导致岳展要与潘刺史站在对立的位置,不仅会被潘刺史咬住,亦会被更多人注意到。 而形势所逼,邓知州又不得不用岳展。蕲州的百姓已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若是没有一个武将统领所有布防,将滇军赶出大魏境内,那蕲州百姓危矣。在邓知州心目中,显然百姓的性命更弥足珍贵。 而除了岳展他短时间内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合适。这人除了敢忤逆潘刺史,还要懂布防,还得会领兵杀敌,排兵布阵,此人非岳展莫属。 岳展一听自然喜不自胜,他一直想帮蕲州其他县布防,可奈何他的隐藏势力不能轻举妄动,明面上势力又鞭长莫及,如今邓知州这样做,那操作的空间就大了,他岂不是可以将他的武装势力冒充别县差役混迹于当地的差役之中,鼓动百姓与他们共同抵御外敌入侵。 邓知州看岳展跃跃欲试的样子,沉声道,“这件事对外由我一力指挥,也是我一力承担,我这样必会惹恼了皇上。与皇上的初衷背道而驰。若是再将你置于明面,那皇上该寝食难安了。 而且这样,你这里势必会遭到很多窥伺。皇上的秘密可能就守不住了。若是曝光,滇国必然不惜一切力量来争夺这里的财富。到那时局势可能会更加混乱。而金矿如若被滇国夺去,岂不是给了滇国攻打大魏的资本。” 他还有一层未尽之言,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直接对上他的顶头上司潘刺史,又有何惧哉~就是因此恼了皇上也无非就是被免了官,正好可以回家孝敬双亲,承恩膝下。可岳展正是进取的年纪,这么年轻就得了圣心,未来不可限量! 若是因为这个事前途都搭进去那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将岳展隐在暗处,悄悄协理他。 岳展听到邓知州的分析也不无道理。若是金矿曝光,此地地处多国交界,必然会招徕各方势力抢夺,到时候惹来天下大乱,那他们就难辞其咎,都成了大魏的罪人。所以邓知州的办法是最稳妥的。只是这样此事结束后邓知州的前程也就止步于此了。于邓知州本人来说,做这件事牺牲是极大的。 可是事无两全法。他心里为邓知州可惜的时候,邓知州已经在愁怎么将岳展隐于身边协理了。 听得邓知州竟是为这个发愁,岳展不禁提议道,“邓大人有所不知,内子就极擅长易容之术。等闲人等看不出破绽。” “哦?是吗?那如此真是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是岳展夫人会易容之术那就最好不过了。本来此事就非同小可,事以密成,自然越少人知晓越好。 “那你这一县之内的政务该怎么办?”毕竟跟在他身边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三个月都有可能。 “县丞是自己人。他可以为我分担,亦可以给我掩护。”他如今的县丞是他从滇兵刀下救下的,对他自然是感恩戴德,他们又一同处理政务这几年,县丞的人品自是信得过的。 “那~那处矿藏?” “大人放心,尽在掌握之中。况且咱们去到各县布防时,离着山洼县近的我当日就可以回来一趟,若是远的地方,我快马加鞭两日也能打个来回。这样就能兼顾到这边。” 邓知州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直到此刻跟岳展敲定了计划,他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才落了地,他终于可以为蕲州百姓干点儿实事儿了。 救百姓于水火是他儿时致学的最高追求,为这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事事不宜迟,拖的越久治下百姓就多一分危险,所以岳展当天就要收拾停当,第二天就要跟着邓知州前往诸县。 岳展先去县衙将手里的政务全部收尾,又跟县丞嘱托好,夕阳的余晖淹没于黑暗中时他才姗姗归家。 走到廊下时抬眼正好看到女儿小酒儿站在庭院里,手里正举着她新得的小宫灯。 她如今虽然才一岁多,走路已经很稳当了。只见她穿着一身喜庆的火红冬衣,戴着兔儿帽,腮上还挂着正经的婴儿肥,跟年画里的福娃娃一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岳展看到小酒儿,面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大。每次看到女儿他总会觉得人生极圆满了。 还没来及跟女儿打招呼,小酒儿第一时间也发现了他,“爹爹爹~~~”的叫个不停,一叠声奶声奶气的声音传遍整个庭院,这下好了,家里上上下下无人不知他回来了~ 而那始作俑者正活动着小短腿往他这边赶来。岳展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女儿举起来,给她举高高。 “咯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显然今日的动作极大的满足了女儿对于站的高看得远的需要。见女儿高兴,他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他顺手将女儿举到脖颈之上,让她坐在自己的后颈上,让女儿骑大马。 陈江冉一听外面的声音就知道相公来了。左等右等没见人进来,出来一看,得~父女俩又玩疯了。以前她以为岳展别看嘴上说男女都一样,其实大略更喜欢男孩多一点,毕竟男孩可以继承家业。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时间给出了答案,她相公啊是个十成十的女儿奴,瞧瞧~哪家的男主人会让女儿骑在脖子上,也就她家了,整个大魏也找不出第二家官人如此了。 父女俩一阵玩闹,一家人才有说有笑的吃完饭,等把女儿哄睡,岳展才跟妻子说起今日邓知州与他商量的事。当然略去了金矿一事,这个是不能对第二人提的,这种事知道了只会枉送性命。 陈江冉自然是无有不应。潘刺史“无为而治”她即便在山洼县也早有耳闻。就这样,第二天鸡鸣声响起的时候,岳展已经易好容,背着包袱骑马悄然离~ 第292章 巧遇旧主 滇国都城蔚城 …… 滇国都城蔚城 云玖儿来葛府以后, 在这里日久她就发现这个主家极好,人虽然沉默话少,但从不打骂克扣下人。两个小主子也极好照顾。她一直勤恳做事, 任劳任怨, 一来她本身就是个勤快人,二来在滇国同僚之间互送美人之风盛行。她不想再被当个物件儿一样转手送人,谁知道下一个主子是人是鬼。况且听说这个主家在滇国是鼎鼎大名的将军,留在这里以后若是两国开战兴许还能探听到一些消息。 这段时间下来,葛将军也对这个叫云儿的女子刮目相看。没想到对方不仅做得一手好菜,还会织布缝衣。更重要的是她还能写会算, 这也是他发现家里还没启蒙的两个孩子都识得了几个字,他一问之下才知道的。 偌大的滇国, 女子识字的却寥寥无几。大魏的女子莫非都是才女不成?他不知道其实在大魏识字的女子也是少数, 但是云玖儿出身在书香之家,耳濡目染之下读书识字倒也正常。 人都是有感情的, 随着相处的加深, 他越来越欣赏这位来自大魏的姬妾。男女之间,欣赏和爱慕从来只隔着浅浅的一段距离。 她才貌双全,他亦是凡夫俗子, 终究不能免俗。可亡妻病世之前, 一直担心死后孩子会遇着后娘再苛待他们。他对她发誓此生再无二色, 会一个人将孩子养大,亡妻才咽的气。 亡妻跟着他一天好日子没过, 一直到死都过得清贫如洗。等到他在军中立功, 得到上官赏识,而后平步青云已经是亡妻去世以后的事了。 时人重诺,葛风吉作为铁骨铮铮的汉子, 更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这几年确实连个身边人都没有,直到云玖儿的出现。 他想就这样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的欣赏就好,你喜欢一朵花,不一定要采摘下来,采下来只会让它迅速枯萎,就让她在冬日暖阳下向上生长吧! 这日云玖儿去集市上买菜,看见一妇人出手阔绰,冬日的胖头鱼本就是稀缺货,她一气儿买了两条,让身后的小丫鬟提着,又转身去了别个摊子上采买。云玖儿也是要买鱼的,她伺候的两个小主子最喜欢吃她做的鱼丸。等她过去挑拣的时候,只听摊主正跟旁边摊子上的卖货郎议论刚刚买鱼的妇人。 “刚刚买了两条鱼的那妇人,两个月前还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买我那些下脚料的鱼呢,转头就这么阔绰了。现在都成富太太了,还买了小丫鬟哩。” 旁边人一听立刻惊讶道,“果真?怎么穷人突然乍富了?什么时候咱也能发一注财?” “要说她家怎么发起来的我倒是略知一二~”他故意在关键地方停下来,吊足了那商贩的胃口。 “怎么发起来的?哥哥给咱讲讲呗~”谁对这个不上头,有那发钱的路子谁还天天起早贪黑的守着这个破摊子,挣个仨瓜俩枣。 见那人有兴趣,他也没藏着掖着,直道,“她啊~相公就是个普通的兵丁,得了个好差事”他伸出一根手指,朝东北方向指了指,“跟着去了那边,回来的个个肥的流油~那边可比咱大滇国富裕多了~” 那人立即会意,“那他是走了哪个门路啊?”去大魏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得跟对了人。 “这个~她之前吹嘘过她有个亲戚是三皇子的马夫,不定走了这个门路。” 一听还跟皇亲国戚沾边,那人兴致立刻没了,沮丧着摇摇头叹息道,“唉~那样的人物哪里是咱这种升斗小米能够的上的。”他是没有门路的,还是死了心老老实实守着自己的摊子吧。 他们谈话也没避讳着人,自然被云玖儿听到了。怎会如此?三皇子?三皇子令手下去大魏袭扰百姓了? 聪明如她立时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肯定是贪官杀完了,银子没着落了,也学着贪官的办法去大魏搜罗银子了。只是她跟三皇子相处过,自然知道他极看中财物,只怕比那些贪官更狠。贪官尚且还偷偷摸摸,生怕被人握住把柄弹劾了。三皇子可什么都不怕,他搜刮起来那大魏的百姓可就惨了。 她头上开始冒冷汗,她心里像吞了一包铁钉似的穿肠破肚的疼。 是她建议三皇子杀的贪官,若不是她引导,三皇子许不会把主意打到大魏百姓身上。虽然她是无意的,但是她母国的百姓切切实实受到了伤害。 想到这里,她鱼也没心情买了,匆忙走到一处巷口,背靠在墙上吹着冷风,强迫自己清醒一些。她该怎么办,她不能任由事态发展,她一定要做什么阻止这一切。 始作俑者就是那贪得无厌的三皇子,他不罢手,百姓就没有活路。 不知道在巷口吹了多久的冷风,等她浑浑噩噩的回到葛家,此时天色已经漆黑一片了。门房张伯看到她,既惊又喜。他还以为大人的姬妾偷偷跑了呢,若是她真跑了,那他这个门房也别想当了。他这个活计轻快,赚的银钱又多,也是多亏大人人善他才捞着这个活儿,不然以他这个年纪上哪儿再找一份这样的差事来。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大可不必这么担心,他们滇国对身份文籍管的极严,这里又是都城,出入自然比其他府城更加严苛。对于云玖儿这种没有身份文籍的姬妾不能说插翅难飞,要想逃离蔚城是难上加难。可他看天色越来越暗,她又迟迟不归,他这才慌了,怕主子归家不好交代。谢天谢地,这位姑奶奶终于回来了。 他随口一问才知原来她是路上突感身子不适,在路边缓了许久才挪回来的。再加上她此时脸色煞白,这可做不得假。门房立时信了她的话赶紧将她迎了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了太久的冷风,还是背负的罪孽感太重,云玖儿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热。连着烧了几天,退了烧又咳嗽不止,等到身体康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旬。 这日大好以后,她罕见的穿上了一袭月白色的锦缎长裙,上面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外面搭一见淡紫色的披风。这一身装束完毕,云玖儿抬眼看着镜中的女子。 她头上别着兰花玉簪,金钗掩映下眉目如画,鬓角的几缕碎发落在颈边,衬得她更加妩媚动人。 有些陌生,仿佛恍如隔世般,自打来到葛府她就没再这样装扮过。因为刚病了一场,她身子轻减了不少。这通身的打扮下来更衬得她风姿绰约,我见犹怜。 此时日头已经高挂,葛大人每日里公务缠身,这个时间早已经出府去了,今日也不例外。 其实她高烧那几日,总感觉有人在她身边陪着,迷蒙之中隐隐闻到一股清爽的皂角味儿,与葛大人身上的如出一辙,别看他是个武官,可是日常极爱洁,每日都要洗澡。 应该是她想多了,属实是自作多情了。他那样日理万机,天天忙到深夜的人怎么会有时间陪她这个病人呢,万一再过了病气去?再说名义上她是他的姬妾,实际上彼此都门儿清,她不过是他的下人。没见过哪家下人生病主子陪护的。 她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这些有的没的。金钗随着她的摇晃,发出好听的金鸣声。 她摩挲着头上冰凉的金钗,此时阳光透过窗户正落在金钗上更显得她富贵逼人。她很满意今天的装扮呢! 她让下人给她出去叫辆马车。葛家也有马车,可她不想跟葛府有所牵扯。 待她这一身盛装出府,府里的下人都看直了眼,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少奶奶呢!也有那妒忌她这身好皮子的丫鬟面上撇撇嘴,打扮得这样妖娆,定是趁着大人出府,出去与人勾搭去了。不过是个姬妾摆什么夫人的谱! 云玖儿自动忽视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表情,自从她倚楼卖笑,什么眼神她没受过,如今这才哪儿到哪儿了。她让马夫将她送到一处银楼,在银楼里人认真挑拣起首饰来。 女儿家买东西自来慢,她戴戴这个,试试那个就过去了一个时辰,正待他在两件首饰中不知道选哪件,在那定不下主意时,身后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既然喜欢,就两件都要了,记在我的账上。” 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云玖儿面上立时如粉面桃花般惊喜的回身,“王爷,您~您怎么在这儿?” “这是爷的产业,爷今儿刚好过来,可巧就碰到你在这里买首饰。”他眼光极具侵略的上下打量着她,嘴里啧啧叹道,“这一段时间不见,云儿你比以前更美了,看来葛府比爷这儿养人呢!” “爷,您还是跟从前一样,惯会取笑奴家。”她说着话眉毛忽然微蹙,抬手扶着太阳穴,不经意间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看得三皇子咽了咽口水。 他赶紧上前环住她关切的问道,“云儿你这是怎滴了?” 云玖儿借势倚靠在三皇子的怀里,“奴家今晨没有胃口没怎么吃东西,王爷您这有没有糖,奴家的虚症又犯了。” 他想起来了,她确实有这个毛病,以前在府里请大夫看过,是肝肾阴虚、脾胃气虚导致的。没有好的办法,只能慢慢将养。平日里只要犯了,吃一块糖就能缓解。 三皇子随即眼珠子一转,提议道“云儿,你随我上楼来,二楼茶室里备着糖呢!” 于是云玖儿就这样被三皇子拥着往二楼走去~ 第293章 溘然长逝 下人见主子上楼自觉…… 下人见主子上楼自觉没有跟上, 都是从小伺候在主子身边的,都晓得分寸,哪个敢这个时候跟上, 没的扫了主子的兴致。 三皇子扶着云玖儿上楼, 一上楼右手边就是茶室。滇国的御茶总有一股子涩味,三皇子习惯每回喝茶的时候放进去一小块琥珀糖。此时正好用上,他阅女无数,也是个惯会调情的情场高手。 只见他拿起一枚琥珀糖将它衔在嘴边,俯身送入美人的口中,一边引着她去旁边供他歇息的一处暗室内, 准备与她云雨一番。 毕竟算着日子,他已经有几个月没碰她了。乍一见又被她那玲珑的身段勾的心痒的不行。 虽然送了人, 但不妨碍他为所欲为。当初将她送给葛将军, 未尝没有拉拢他的意思在里面。毕竟是手握重兵的兵马大将军,若是只受他驱策, 那他离着皇位又近了一步。 此刻温香暖玉在怀, 三皇子埋首在她颈肩深深吸了一口气,女儿家的体香充盈在鼻间,他满足的喟然长叹。云儿以前在他府里的时候他玩腻了, 如今成了别人的女人倒是勾的他等不到天黑就要将她“就地正法”。难怪大魏有一句俗语叫妾不如偷, 诚不欺人。 他解了自己衣裳的时候, 手下不停地脱去她的披风,又要去扒她的长裙。云玖儿就任他施为。自己也除了头上的玉簪, 一袭长发散落下来, 黑发映衬下更显得她肌肤赛雪。她眼神魅惑,唇角轻轻勾起,像是邀着他快快动作。头上的金钗也成了累赘, 她索性抬手将那碍事的金钗也除了下来。 白皙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的同时,拿着金钗的右手突然凌厉的向他的颈部刺去。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三皇子万没想到怀中的女人突然要杀他。可到底是出身皇家,危机意识是与生俱来的,之前也不是没有遭遇过偷袭,所以他极为警觉。在云玖儿刺过来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又一瞬间的僵硬,被他迅速的捕捉到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左手一挡,金钗狠狠扎穿了三皇子的手心。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心弥漫开来,他攥着受伤的左手,暴怒之下抬脚就踹了过去,大喊一声“贱人,尔敢?” 云玖儿被他这一脚直接踹飞到门上,而后又摔在地上。她抬脸满眼冷笑的看来,嘴角处溢出血来,“我怎么不敢,像你这种祸国殃民的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三皇子见这女人并没有因只伤了他的手掌而懊恼,警醒如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看向他那伤口处,伤口处已然成了青黑色,糟糕,这金钗上有毒! 他对毒药还是有所涉猎的,这还是因为当年得知邻国大魏的太子被毒杀,所谓物伤其类,他自己也是皇子身份,自然也怕被人下药,所以着实研究了不少。知道越是厉害的毒药伤口颜色愈深,看这伤口,等不到大夫来给他诊治就要送命了。 他赶紧弯腰去摸自己扔在地上的外裳,他随身是带着一种解毒药的,那药能解百毒,即便是没听说过的剧毒也能将其化去七八分。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只见云玖儿手中赫然就是他随身带的那瓶解药。 “给我!”他忍着剧痛要上前夺,可是受伤后动作终究慢了一步,就见她打开瓶盖将那解药直接洒在地上,他这种药效强的解药是液体,本来就只有一口,被她这样一撒,地上只余星星点点的水渍。 他被她的动作气得脸都绿了,可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再耽搁下去毒就进入他的四肢百骸了。看着挂在墙上的佩剑,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当机立断的拿起来,长剑出鞘的瞬间一剑砍下自己的左臂。 他疼得面上瞬间抽搐起来,捂着伤口的手因为痛入骨髓,此刻颤抖不已,连带的身上也疼得发抖。 “好魄力,够果决~”云玖儿拍拍手掌面露赞许道。 “不过~”她的右手指腹放在嫣红欲滴的唇上摩挲着,面露可惜道,“真是可惜,我这唇脂中可是添了断肠草的,你舍了左臂也无用,让你白忙活了~” 三皇子听到后,似是不敢置信,他每回觉得自己有救了,又被她打入无情的深渊。 他呐呐的道“贱人!毒妇!我自问对你不薄,你缘何害我至此~”刚说完他的腹部处果然一阵阵绞痛袭来,痛的他弯下了腰。 “对我不薄?你似乎是忘了,我是大魏人!你杀我故国同胞,诛杀你是每一个大魏人的使命!” “我~我死了你也别想活下来!快给我下去叫人拿解药来。”三皇子忍痛咬牙切齿的说道。他的手下亦是带着些药的。 “我啊,本来就没想过活下来,我虽是女儿家,临死前拉上一个滇国皇子也够本儿了,哈哈哈~”她的嘴里突然涌出一大口黑血来。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她本来就没想着能活着出去。 “这解药啊,你还是去阎王殿讨吧,像你这种恶贯满盈的,死后该下十八层地狱!”她话音刚落,又吐了一口黑血。 慢慢的她的面色越来越白,呼吸渐轻,再到后面脱力倒在地上不动了。 三皇子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刚刚她那唇脂她也吞了些。也是,能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必是豁出性命去了。 他此刻想叫人,可疼痛让他满头冷汗,又因失血导致浑身无力,更何况他们在二楼,要让一楼的人听到谈何容易。他见两米之外的花凳上摆着一盆百合。 他用尽力气一点点挪到那花凳旁,颤巍巍伸出右手推了好几推,好不容易才推倒了那花凳。 随着花凳倒地花盆落下,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花盆落地,顷刻间摔的四分五裂~ 楼下伺候的下人听到动静,对视一眼,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这战况可当真激烈非常呀!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皇子殿下跟这位美人几个月不见自然是干柴遇着烈火,烧得旺着呢!动静大了点也是人之常情嘛! 为什么他们不担心那美人对三皇子意图不轨,皆因下人们都知道她。她之前在府里伺候了主子差不多两年,若是想要对主子不利早就动作了,何必等到这时候。 就这样这些下人耳观鼻鼻观心,杵在那里跟和尚诵经一样一动不动。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要下晌了,还没见主子下来。 这时候有人就觉出不对劲来了,因为主子中午可是约了朋友的,眼看着饭点儿都快过去了还不下来,这可不是他们主子的作风。 于是有那大胆的就靠不住了,走上二楼准备提醒主子莫要忘了晌午的饭局。可等他去了二楼,听到里面静悄悄的,他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人应。他越想越不对劲,赶紧撞开门进去往里一瞅,就看到了骇人的一幕:只见屋里整个乱糟糟的,花凳倒在地上,花盆也被摔得四分五裂,到处都是泥土,盆子的碎渣。而主子失了左臂趴在倒掉的花凳旁边一动不动,不远处那姬妾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觉得脚下似是踩着个东西,低头一看,竟~竟是一截胳膊,他的脚就踩在那手上。他吓得一蹦三尺高,赶紧跳开。 他想张嘴喊也失了声,张了好几次口都喊不出来,最后憋的满脸通红,尖锐的大叫道,“来人呐,救命呐,快来人呐~~杀人了~” 他的声音如一滴水掉进滚烫的油锅里,顷刻间银楼跟被炸了一样,到处都乱哄哄的,下人们都立时涌向那声音的源处~ 有那大胆的想上前相救的将手放在三皇子的鼻下试了试,三皇子的鼻息早就没了,吓得他浑身一颤,赶紧收回手来,仿佛下一瞬收晚了就会被猎狗一口咬住。至于那姬妾也死的透透的了。 三皇子去世这么大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又发生在滇国最繁华大街上的银楼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很短的时间就传遍了滇国的都城。 葛将军听同僚说了三皇子离世也很震惊,昨儿他们还见了,怎么今天人就没了。他细打听才知道貌似是被个女子毒杀了。听说那女人也没活下来。也被毒药毒死了。 虽说三皇子做事狠辣,但是他一向戒备非常,怎么会突然让人谋去了性命?是否跟那女子有关呢? 他心里思量着,归家时发现他的姬妾竟然不在家。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辰时就出去了。瞬间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没等他出去找人,他的葛府就被人团团围住。 进来的人为首的那一个他也熟悉的很,是刑部侍郎郭大人。郭大人连连告罪,他也是得了刑部的命令才来走这一遭的。他内心十分敬重葛将军,所以亲自来解释一二。郭大人言明三皇子被害可能跟他府上一个姬妾有关,还请他去刑部大牢一趟配合调查。 葛将军一听,心立刻沉入谷底,他面上不露声色的自行卸下刀剑,由着押解的人戴上镣铐押入大牢。 这一审不要紧,原来葛将军府里的姬妾原就是三皇子的,三皇子忒不地道,赏给了葛将军,又跟那姬妾在银楼里颠鸾倒凤。至于是不是那姬妾害死了三皇子先不提,这位葛将军可真冤枉,当了回活王八。 而据葛府的下人交代,那女人是三皇子强赐下来的,他们老爷可没那想头。自打那姬妾来府里,就当个使唤丫头用,每日里洒扫、做饭、伺候两个小主子。将军可丁点儿没碰她,就日日守着先夫人的牌位,跟先夫人的感情可见一斑~ 第294章 深藏功与名 最后葛将军自然是…… 最后葛将军自然是被无罪释放。 深夜乱坟岗 惨白的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乱坟岗上, 坟头的杂草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间或几声乌鸦的啼叫声,远处还传来野狗的狂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一个黑衣人正借着月光搜寻着什么, 不经意间低头,就会发现随处可见散落的人骨,让人看了毛骨悚然,脊背生寒。 脚下的土壤许是被鲜血滋养过的原因,异常的肥沃,踩在上面松软而潮湿, 他就这样一点点的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终于在他的视野里发现了不远处躺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直觉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疾步走过去发现果然是她。她身上看着没有什么伤口。许是因为刚刚被丢出来, 所以还没有遭到野狗的啃食。这还要多亏在牢狱中听狱卒谈论,他才知晓她被抛尸在乱坟岗。他这才出狱后借着黑夜的掩饰悄然来到这里。 他心疼的将她抱起离开了这处人间炼狱。 马儿载着远行的人疾行了半宿,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赶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处高耸的山丘, 从山丘上极目远去,前面就是澜江,江对岸就是大魏了。站在山丘上, 赶上日头好没有雾气的时候, 就能看到大魏的瑰丽的山脉。 她一定是喜欢这里的吧。大魏有一句谚语叫叶落归根。虽然不能将她带回大魏, 至少能让她在一水之遥的地方日日看到自己的故乡,应该可以安息了。 他选中了位置就开始徒手挖起来。幸赖前几天这里下过一场大雨, 土地还算松软, 所以没过半个时辰他就挖出了一个人长、半人高的深坑。 他刚要抱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泥土。知道她爱美,他赶紧往自己身上擦了两下, 这才用披风裹住她将她抱在怀里。月光打在她脸上,她安详的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看着这样的她,他心如刀割。他没想到她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捍卫她的国。 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她道别。想到这里他慢慢收紧了力气将她用力抱紧。 他就这样珍而重之的抱着她,仿佛抱着的是世间瑰宝,虽然从始至终都不属于他,但至少这一刻,他们在一起了。 外人都道他与亡妻感情甚笃。什么叫感情甚笃呢,说实话,他与亡妻自小定的娃娃亲。他们只是按部就班的成亲,生娃,养家。长久的相处,让他们更像血脉亲人一样。亡妻去世后,他也践行自己的诺言。 直到遇到了她,他方知什么叫心动。他知道这样对亡妻是不公平的,她陪他走过最苦的路,他却将心许了别的女子。可是心意不是由自己说了算的,他只能守着他对亡妻的誓言,也给不了那女子别的。 直到她离世他都不曾表露心意。他们终是错过了,这一世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最后以悲剧收场。 看着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光线慢慢增强,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有人发现之前葬了她。 时间不等人,万般不由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葬了她。每填进一捧土心就绞痛难耐。清晨山间有鸟儿清脆欢快的鸣叫声,它怎么能懂离人的伤悲。 做完一切,他骑着马浑浑噩噩的归家。归来他就发了一场高烧。迷蒙中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贫瘠的家中。阿爹总是打骂阿娘。有一天清晨,他醒来发现身边的阿娘还没起,他要叫她起来却发现他娘身上早已冰凉一片。跟他抱着云儿一样凉。 而头一天他娘被他爹打的浑身是伤,他那时候六岁了,又是个胆小怯懦的,他只敢窝在墙角眼睁睁的看着他爹打他娘。听着他爹说着他当时并不懂的话。只记得他爹一口一个那个短命鬼。他娘听后泪流满面,她越哭他下手就越狠。若是他勇敢一点能上前拦一栏,兴许他爹就不会下手那么重,将他娘打死了。 他以为这些年过去了,他是大将军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胆小怯懦了。 可原来他还停留在原处,他依旧是那个怯懦的小孩,表达不了自己的感情,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她比她勇敢,敢于捍卫自己的国。而他呢,甚至要藏着自己的出身。谁都不知道他其实是有一半大魏血统的。 也是有一回母亲被父亲打的狠了,以为他睡着了,将他抱在怀里悄悄哭诉她对他生父的思念来。他才晓得他生父是个魏国的渔人叫钟黎,也做拉人的生意,常年在澜江上来往于大魏和滇国之间。当年他母亲看上生父,两人情投意合。 可惜定下亲事后没多久他生父却淹死了。母亲伤心之下又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让孩子活下来才嫁给了现在这个父亲。 也是嫁过来多年后她才发现这个枕边人竟是她的杀夫仇人。男人酗酒成性,有一次酒后吐真言,说起当年他一眼就看中了她,她却眼里只有那个短命的,若不是将她那相好的打晕丢到江里,怎能现在成了他的妻。 那天他记得他的枕头都被他娘的泪水浸湿了。 那时假装熟睡的他还不懂母亲的不易。直到母亲去世的多年以后,他长大将一切串联起来,才知晓母亲心里的万般苦楚。 她不能告发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一来她没有任何证据,官府自不会定罪。二来一旦告发,她儿子就成了杀人犯的儿子。 而不告发,她只得日日与这个谋害亲夫的人同塌而眠,受他拳脚相加。种种情绪撕扯着她。本就失了求生的意志,加上被打伤重,伤逝只是时间问题。 他娘去世后那丧尽天良的父亲也没落得好,转年一场伤寒就要了命。他是跟着大伯家长大的。 现在是父系社会,所以严格来说他应该算大魏人。可看到大魏的普通百姓被滇兵追杀,碍于身份,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背后当个胆小鬼。 云儿就像一面镜子,她让他看到了自己内心的丑陋。他暗暗发誓从今以后他要为正义而战。他不为大魏,也不为滇国,大义在哪儿,他就站在哪一方。 另一边,邓知州跟岳展一面积极的为所需县布防,一面调动能调动的力量支援被滇兵袭扰的县。双管齐下,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在大魏为非作歹的滇兵短时间内被杀退了一大半。 而这时候滇国的三皇子突然去世,更让他们赢面增加。 要知道在大魏的滇兵可是三皇子麾下,受他调遣。抢夺大魏百姓的钱财也是他一力主导的。始如今作俑者死了,此时群龙无首,滇兵也就无心恋战。溃败之势更加迅速。 不过月余,邓知州就率蕲州所有差役将来犯的滇兵通通赶回了老家。这一仗打得着实漂亮。但是结束后,谁都不知道连日在大人身边充当谋士和先锋首领王晋就是山洼县的县令岳展。 他按照邓知州的吩咐,悄然离去深藏功与名,再归来时以县令的身份站在花团锦簇的外围,与蕲州所有县的百姓一样共享这一刻的喜悦。 他本就不在乎名利,他要的从来就是这盛世太平,所幸他与邓知州成功了。只要能救百姓于水火,其他的都不重要了,都只是其次。 这日,他正要出门被女儿小酒儿一把抱住了腿,爹爹爹~的喊个不停,指着大门的方向就喊“去”。岳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最近夫人总带着小酒儿去酒楼,把她的心给放野了,在家待不住了。 奶娘要过来抱走她,没想到她扑腾的更欢了~跟只泥鳅一样,绕着岳展的腿怎么也抓不住。奶娘讪讪的不抱也不是,抱呢一个抱不好撸住老爷一条腿,那羞也羞煞了。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只听老爷终于发话了,“今日也没甚要紧公务,由着她跟着吧!到了看好你们小姐,带着她去县衙附近的花市逛逛。” 就这样岳展今日出行身后比往日多了个小尾巴。今日的街上张灯结彩的比往日更有年味儿了。街上的商贩也比往日多了两成,算算日子还有一旬就要过年了。 因为今年知州大人亲自出面赶跑了滇兵,让老百姓心里更有了底气,对未来的日子也有了盼头,自然采买的东西也多。没看到路上来来往往,行人如织。 此时也就岳展闲着,洪涛跟下人早被女儿下了任务,小手一点,没见过的看着像好吃的一样都要称点尝尝。 等众人到了县衙,就没有一个空手的。大家大包小包的带着一堆零食就等着小主子品尝了。 县衙的后院有几间供人休息的房间。岳展让人在那看着小酒儿,待她吃好了再带她去花市看花去。他则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数着日子就要过年了,他桌上的要处理的事务也要赶紧处理好,总不能把活儿压到过完年吧! 就在他低头处理公务时,只见洪涛慌慌张张跑来,他不看着小酒儿跑来这儿干嘛?洪涛这些年历练的稳重非常,几时见他如此慌张了,必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会是什么事呢? 第295章 突闻噩耗 只见他连舌头都捋不…… 只见他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大~大~大人~”许是跑的太快了,喘着粗气,后面的话被他那一口气没喘上来生生卡住了。 岳展看他这样, 心一沉, 莫不是小酒儿出了什么意外,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是蕲州府~邓~邓知州的亲信徐东升来报,邓知州突发恶疾于昨夜子时辞~辞世。” 岳展听后,像被人在后脑勺拍了一棍子一样,整个人都懵了, 洪涛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组合成一句话他就理解不了了。 他的舌头发硬, 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你~你说谁?” “邓知州。” 确定自己没听错的那一瞬,他脱力一下子瘫坐在太师椅上。 邓大哥身体一直很好, 怎么会突然染了恶疾? 这几年他在山洼县为县令, 多赖邓大哥百般照顾,对他如师如兄。对他暗地里的小动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才得以培植了相当的势力。 前段时间两人并肩将滇兵赶出了大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就是前几天他们还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怎么转眼间就阴阳相隔了?怎会如此? 半响的沉寂后, 他沉声道,“徐东升现在在哪儿?” “在县衙附近的祥裕客栈。他说县衙人多眼杂, 他不好来这里。刚刚还是小的陪着小姐去花市的路上被他尾随, 他在无人处悄悄跟上与小的耳语了几句。奴才这才回来传信儿了。” 别看徐东升只是个下人,看着与邓知州身边的随从无异。但岳展知道他是邓知州的亲信。往日里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也多由徐东升来往传递。 而徐东升也绝无可能背叛邓知州,因为他们除了明面上主仆关系, 还有一层关系,徐东升的母亲是邓知州的奶娘,所以徐东升是邓知州的奶兄。 他的恶疾来得太过蹊跷,一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想立刻就见到徐东升,可是既然对方这样隐秘,必然有他的道理。 他只能等到天黑以后再去祥裕客栈找人,白天终是不大安全。 岳展心不在焉的处理完一天的公务,归家以后一直等到亥时才换上夜行衣悄然从后门出去。 冬日的夜,凛冽的北风呼呼的吹着,寒意侵袭街上所有的角落,这个时辰县城早已没了往日的喧嚣。 只有零星行人赶路,被这风吹的赶紧裹紧身上的棉衣,快步赶路。惨白的月光照在人身上,将路人的身影慢慢拉长。 岳展刻意选在这个时辰避开路人。他飞檐走壁间,不到一刻钟就赶到了祥裕客栈。一个飞身,翻到二楼走廊,按照洪涛说的房间号走到门前轻扣了两声门。 敲完门后屋里就有脚步声传来,门接着就被打开了。 徐东升一看是岳展立刻将他迎进来。岳展看他开门这样快,穿的这样齐整,想必也是没有休息一直等着自己呢! 等将岳展迎进来,徐东升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关上门。 还没等岳展问什么,徐东升就先一步跪下,他满眼都是哀伤之色,“岳大人,我们大人死的冤枉啊,他定是被人害死的,求您~求您为他昭雪啊!”说着不等岳展扶他,他就以头抢地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等再抬头,额头上已然青紫一片,显然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的。 “你这是干嘛?你先起来,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们前几天见还好好的,转头邓大哥就去世了!”岳展赶紧将他拉起来。 徐东升这才站起来,讲起自那日他们小聚结束后的经历。 “自将滇兵赶出大魏后,百姓就送来万民伞,我们大人在百姓中威望日显。潘刺史觉得我们大人抢了他的风头,就总有意无意的找我们大人的岔。 前几日大人路过山洼县来此地与您小聚后,刚回到府城,潘府就送来帖子说后日是潘老太爷七十岁的寿辰,潘刺史邀请我们大人去仙悦楼参加寿宴。 大人觉得潘刺史既下了帖子,就有重修与好的意思,他不去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于是前日大人就参加了寿宴。 回来后,半夜里他就开始腹中绞痛,浑身大汗淋漓,小的赶紧去请大夫,谁知请了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还没等小的再去请告老还乡的隋御医前来,大人就开始突然吐血,吐了好多的血,小的就亲眼看着大人~大人咽气了~~” 说到这里七尺大汉就双手掩面,双肩剧烈的颤抖,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声,那声音里带着委屈、痛苦和绝望。 岳展明白他的心情,他何尝不是这样。这个时候所有的安慰都是苍白的。他正想着该怎么安慰他,只见徐东升胡乱的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哽咽的说道,“岳大人,一定是那姓潘的,一定是他害死了我们大人。我求您~求您为我们大人申冤啊!” “你先与我说说诊治的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是突发恶疾,至于原因大夫一开始说是像是误食了有毒的野菇,可一听说我们大人是去吃了潘刺史父亲的寿宴才这样的,又都纷纷改口说可能是感染了疫症。 小的亲眼瞧见的,见我们大人吐的血是黑血,分明就是中毒了,哪里是疫症,疫症有发病两个时辰就夺人性命的吗?”他声声泣血,他委屈,他觉得天道不公,为什么好人不长命。 岳展听徐东升这样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邓大哥的死怕不是疫症。 如今听徐东升这样说,潘刺史确实有动机也有嫌疑。若是中毒而死,明面上潘刺史的嫌疑最大。 可是潘刺史即便恨透了邓大哥,他会蠢到在自己父亲的寿宴上下手,让自己嫌疑最大吗? 他为县令这两年对潘刺史的行事风格还是很了解的。此人城府极深,奉行中庸之道,无为而治。这样的人极为谨慎,生怕招惹麻烦。他若是想杀邓知州绝对会将自己撇的远远的,如何还以身入局下毒陷害。这样拙劣的手段可不是他的风格。 那不是潘刺史做的,会是是谁呢?他了解邓大哥为人,他是师父的儿子,人品贵重,又仗义疏财,对百姓更是急百姓所急,应是没有结下死仇的仇家,想到这里他低头揉揉眉心。 正在这时,徐东升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一样,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记性。”他说着就去床上翻起包袱来,从包袱里取出一封信,双手捧信递到岳展面前,“岳大人,这是我们大人一旬前写好的信,命我若是他有什么意外就即刻赶来将这信转交给您。我来最重要的就是送这封信。大人的遗命我徐东升必得达成。” 岳展接过信,看那火漆处还完好无损,显见是无第二人阅过的。他当着徐东升的面就拆开信读起来~ 他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支撑着看完的。 他说他已经预感到时日无多,所以修书一封。说来惭愧,他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君王及百姓,唯独对不起父母。作为独生子却无法奉养双亲终老,只得将父母托付给岳展。其实这个就算邓大哥不说也是他的本分,他本就是是邓大哥的父亲邓憬的关门弟子。 他还叮嘱岳展若是自己有什么意外,莫要追查。以保全自身为上。日后切记低调行事,凡事切记勿要出头,亦要给自己留好后路。 信的内容很短,却极为潦草,像仓促之间写成。而据徐东升说信是一早就写成的。 所以他一定是知道谁会害死他,而且他知道对方随时会来。而他却不躲,他为什么不躲?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躲不掉! 谁会让他放弃寻求帮助,只得坐以待毙,引颈待戮,那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有皇上可以做到想要一个人的性命易如反掌。 得到这个答案他心里难受的像被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一定是皇上,至于他为什么要邓大哥的性命,他猜一定是跟上次邓大哥调集全蕲州的差役抗击滇贼并大获全胜有关。 皇上要邓大哥做这知州,最大的职责就是护岳展将炼制成的金子运出蕲州,运至都城。皇上最看重的是他为人沉稳,处事低调。他要他一直默默无闻直到金矿全部开采完毕。 而他这次这样出彩,一定引起了举国的关注。皇上一定是怕有心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再顺藤摸瓜摸出金矿的下落。 而他这一次出格的行为也引起了皇上的不满,让皇上觉得此人难于掌控。今日能为百姓出头,他日会否为百姓保守不住金矿的秘密。 可他总感觉除了他分析的这些,以皇上下手的速度肯定还有一个不得不为之的理由,电石火花间他像忽然想到什么,急忙问身边的徐东升,“今年是你们大人做蕲州知州的第几年?” 徐东升不明白岳大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过还是老实答道,“翻过年就是第五年了。” 是了,算算时间,当年他在都城郊外的破庙帮章君屹杀死一众黑衣人,距离现在可不就是五年了。皇上一定是在得知蕲州发现一座规模宏大的金矿的第一时间就先派了自己的心腹邓知州来到蕲州。将这颗钉子牢牢的钉在蕲州,以图后续为真正开采金矿的人保驾护航。 邓大哥此次立此等大功,按照大魏官制规定,五年任期届满考核后指定要官升一级的。而今年刚好是他为知州的第五年。 可刺史跟知州只差半级,换言之,蕲州并没有适合他的官位,一旦升官他必然要离开蕲州。而离开蕲州,邓知州就失去了他的价值。一个失去价值、被皇上不喜的人还掌握着一个事关大魏命脉的秘密,那么这个人就不得不死了。 第296章 有点意思 邓大哥伴君多年焉能…… 邓大哥伴君多年焉能不知皇上的心性, 他比岳展更懂皇上。他在最初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肯定已经预知到自己这样做的结局,他以前玩笑的说着这次的行动若是为皇上所不喜, 无非就是罢官, 他刚好回家侍奉双亲。其实像他们这种人焉能不知怀揣着这等机密,从来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嘛一直简在帝心,要嘛就是死路一条。 邓大哥是主动选择了第二条路,为百姓,为大义以身涉险, 向死而生。死亡是不可避免的终点,但是救万民于涂炭, 拯苍生之苦难却可以让活着的每一天都熠熠生辉, 不负所学,不枉此生。 岳展记得他少时读书时, 学习张载的《横渠语录》, 尤记得有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他当时读完只觉得气概十足, 而此刻因为邓大哥, 这句话一下子具象起来。 而邓大哥在信中要他低调做事,必然是不想让他重蹈他的覆辙。像他们这种身上背负这等要命差事的人, 兢兢业业为皇上办事都不一定落得好结果, 更惶论做出跟圣意背离的事来,即便这事让黎民百姓受益亦是无用。 说实话他对皇上失望至极,为着一座金矿, 轻易就折进一位为民请命的好官。这座金矿放大了一个帝王的缺点,将他残忍至极的一面展露无疑。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一刻他体会的深入骨髓。 他突然意识到他与其说是在帮于行不如说是在帮自己。只有于行上位,他才能摆脱如今的困局。毕竟谁又能保证一直简在帝心呢!而且将生命倚靠在那点儿虚无缥缈的帝心上何其可悲! 徐东升见岳大人整个人脸色不好,也顾不上悲伤了,关切的问,“岳大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可能是今天公务繁忙,有些累了。”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又继续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徐东升叹了一口气才道,“这些年我陪着大人在蕲州,老婆孩子也没有跟来,现在大人没了,我在这里已然没了牵挂,我想回乡了。只是害死大人的真凶没查到,我走了心里着实不踏实。” 岳展听罢,宽慰他道,“邓大哥的事你放心,即便不是你来我也是要查明的。” 与徐东升分别后,他回到家已经是下半夜了。 第二天他将邓大哥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妻子陈江冉。她知道后也很惊讶,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是晓得夫君跟邓大哥的关系的,悲伤之余她叹了一口气说,“以后在这蕲州再也没有一个人像邓大哥这样护佑我们了。” 她说这话一下子点醒了岳展,他忽然意识到许他跟邓大哥私底下的关系也让皇上不喜吧,两个亲信之间,岳展的师父是邓知州的父亲,在徒弟如半子的大魏朝,岳展跟邓知州的关系天然的亲密。 做主子的,最忌讳的就是下人之间交情太好,这样容易合起伙来诓骗他。难保皇上没有这等心思,只是当年选出合适的人选太难,皇上没有别的选择,只得任命岳展。 他跟邓大哥的关系竟然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意识到这点,让他更加如鲠在喉痛定思痛。 从这一刻起,他彻底厌弃了皇上。不管为于行,为邓大哥,还是自己,江山都不应该由如此刻薄寡恩的人掌控。若是皇上高寿,他不介意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不过在那之前他一定要有逆风翻盘的力量。 而如今他虽然确实积聚了一定的实力,可颠覆皇权谈何容易。不过他手上确实是有个从来没有用的杀手锏的。 他穿越到的是一个冷兵器的时代,这个时代还没有火器,他知道一旦启用火器,就会增加战争的破坏力,可能还会导致大量无辜百姓伤亡,所以自穿越过来一直克制自己的欲望。 可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处在困局中,于行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虽不知于行此刻在宫中的境况,可宫中尔虞我诈,血脉至亲的祖父都如此寡情薄恩,又有两个已经长成的两个叔叔虎视眈眈,更有不知名的势力在搅乱局面,可以想见他在宫中如何步履维艰。只有用火器才能破局,才能在于行需要的时候一路杀到都城,助他一臂之力,让百姓拥有一位仁德的皇帝,让自己脱离困局。 远在都城的于行并不知他二哥要下一盘大棋。他的境况确实也如他二哥所言,非常“精彩。” 他在宫中需得日日谨小慎微。宫中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后却暗藏汹涌。他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知晓若是稍有不慎,就会误入歧途。 就比如论理他是太孙,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第一继承人,亲祖母又是后宫掌舵人皇后娘娘,宫人明面上谁也不敢慢待了他去。 可在祖父考较他功课后,对他接连夸赞、褒奖不断开始,宫人私底下就开始小动作不断了,诱他玩的东西就有点意思了。 这日于行下学回来看到他院里的太监福延在廊下跟其他几个太监围坐在一起,不知道在玩闹什么,嬉笑声不绝于耳,听着那兴奋劲儿活像捡了个大元宝。 鬼使神猜的,他也凑了上去。只见地上摆满了筹码,福延公公拿起筛盅,熟练的摇晃起来,骰子随着他的摇晃,在筛盅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围坐在一旁的其余太监们一边紧盯着福延手里的筛盅,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道,“小,小,小,一定要小啊!”在众人的注视中,只见福延突然将筛盅扣到地上,慢慢打开筛盅,赫然是三个六,“三个六,大。承让,承让啊。”说着起身将众人面前的筹码通通划拉到自己怀里。 眼见他要见好就收。“再来~再来,再来一局。”一旁输了的太监急的跳脚,急忙大喊一声。 “再来就再来,爷爷怕你?”说着抬头挑衅的看了对面那人一眼,结果这一看不要紧,那太监身后站着的可不就是涛太孙殿下嘛! “殿~殿下!”福延立马收住嚣张的气焰,赶紧诚惶诚恐做小伏低的跪下。一听福延喊殿下,众人这才意识到太孙殿下早回来了,赶紧都呼啦啦的跪下请罪。 于行好脾气的让他们起身,“无事,都平身吧~孤就是好奇你们在玩什么好玩的。” 几个公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回应,怎么回应,难道要跟太孙说他们在赌博不成?赌博在宫中可是明令禁止的! “嗯?”见无人回应,太孙面上带着询问之色看向福延。 福延怒视着身边这群胆小鬼,心里暗骂道:这帮孙子,就你们精,净等着爷爷来回话。他斟酌了一下这才回道,“启禀殿下,我们哥几个今日办完差,闲着无聊,玩玩斗彩。” “斗彩?”于行面露好奇的重复道。 “对。”斗彩可不就是赌博文雅的称呼吗?福延这是打算糊弄过去。 只见他言语间恳求的继续道,“求殿下为我们保守秘密,若是让总管大人知道了,要打我们板子的。” 于行一听,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刻回应道,“这~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带孤玩,孤会帮你们保守秘密。” 听得这话,福延在内的几个赶紧摆手道,“使不得殿下,这个您可不能玩,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奴才几个教您这个,一准儿扒了奴才几个的皮子。”他说的也是实话,不止皇上就是皇后娘娘也饶不了他们。 岂料太孙听到后,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好奇不减的道,“这个你们放心,若是以后追究起来,孤自不会将你们供出来。孤决不食言。”他说的斩钉截铁,没来由的让人信了个十成十。 几个奴才眼神交换后,确定太孙不会出卖他们,这才认真的教起太孙规则和技巧。太孙一边点头,眼睛还晶亮的看着骰子,显然感兴趣极了,想玩的兴致极高。 既然太孙要玩,他们可拦不住,只得陪着太孙玩了起来。太孙的运气似是极好,接连胡了好几把。看着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多,喜得他面上欣喜非常。 都是月月领份例的,奴才身上才带着几个钱啊!所以才玩了几把就囊中羞涩了。他们面上赧然道,“殿下,奴才们几个今日带的银钱着实不宽裕,咱们今天能不能玩到这里,等明儿个,奴才们带够了钱再与您玩上几把吧,您看成吗?” 成,怎么不成?作为宫人们公认的好脾气的主子,太孙对于几个公公的恳求自然无有不应。他们约好明天继续。 转眼到第二日下晌,太孙从学里回来后他们又玩了起来,依然是太孙赢了。别看刚学会,奈何人家手气极佳,运势如虹,不服不行。 就这样接连三日,太孙可是赢麻了。可等到第四日,仿佛是突然没了好手气,太孙接连输了好几把,将这几日赢了的筹码还回去一大半。第五日更是江筹码还完还倒贴了不少。 到了第六日,连输了几把后,太孙似是输红眼了。他直接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来。盒子是黄花梨的,雕刻着预示吉祥的云纹,光看盒子就不是凡品。 等太孙将锦盒打开,几个太监瞬间都瞪大了眼睛,这锦盒里放着二十多颗珍珠。这些珍珠个个都有龙眼大,在阳光下泛着莹白的光,亮的像是一处光源,当真看不出一点儿瑕疵。这些珍珠一颗估计就够覆盖普通百姓一辈子的花销了吧! 这些珍珠还是今天于行去皇祖母处请安时,皇祖母赏给他玩的。他回回去,回回皇祖母都要给他点好东西,他每回推脱不要,皇祖母面上就肉眼可见的不开心。作为孝顺的孙子,于行只好回回走,回回不空手。如今怀里这盒珍珠刚好救急。 第297章 “功勋”卓著 都是常年在宫中…… 都是常年在宫中伺候的, 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一看就知道这不仅是好东西,还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几个太监眼底流露出贪婪之色。 见太孙都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来, 他们也不好太寒碜。于是纷纷拿出了压箱底儿的好货。不过这些东西也大都是这几日从太孙这赢来的。看着太孙摇骰子那笨拙的样子, 他们觉得今日可以发一注了。 可不知怎的,从这一局开始,太孙竟然开始翻盘了。接连赢下几局后,太孙貌似也被今日自己的手气惊着了,他憨气十足的看着今日的天,笑道, “今天孤的运气可真好,这是八方来财啊!” 几个太监不听还好, 一听就疼得心在滴血, 今日这个手气哟,真是邪了门了。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赢的宝贝都堆到太孙面前, 那个痛心疾首啊, 今日可真是输惨了。眼看着那跟葡萄一样的大珍珠在眼前就是吃不到肚子里,还把身上揣着的宝贝也都全赔了进去,这怎么行, 必须回本, 明天~明天一定多带些银钱财物, 别跟今天一样输得兜儿比脸还干净,想再来一局也只能等到第二天。 好容易挨到第二天下晌, 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的, 终于将太孙盼来了。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一回指定能让太孙把吃进去的全吐出来。 可想象是美好的, 现实是骨感的。太孙倒是没吐出来,他们先吐出来了,把老底都快倒干净了。 他们开始犹豫还要不要赌,只见太孙抬眸无聊的说,“这样小打小闹着实没甚意思,咱们要赌就赌个大的,一局定输赢。” 说着直接将自己面前堆的满满当当的财宝往前一推,又从怀里将那放着珍珠的锦盒也摞在最上面。 要是输了,他们得欠太孙老鼻子钱了,后半辈子月月余钱都上交给太孙也还不上了。可这~这要是赢了,岂不是全能回本了,不仅回本还能狠狠赚一笔嘞,连养老的银钱都赚够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都下了决心,纷纷从怀里拿出最后一点家底,将余下的所有的身家全押上。 只见他们一眼不错的看着太孙摇着骰子,然后啪的往地上一扣,成败在此一举。 当太孙要揭开的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个人眼睛都跟充了血一样,脸上也因激动涨的通红。 盅底下三颗骰子静止在众人眼前,赫然是三个一点。他们买的大,太孙买的小,所以太孙又~又~又赢了。 一个太监似是不太相信,他揉揉眼睛直接撅起屁股趴过去,眼看脸要贴在骰子上了,确定真的是三个一点。他怎么就输了,输给了这个刚学会的生瓜蛋子。呆愣半响,他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这一刻,他被无尽的痛苦吞噬。其余几个也不遑多让,都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沮丧至极。 没人注意太孙此时眼里的一闪而过的精光,笑话,他跟桌腿高就窝在他爹怀里看人玩各种牌。他玩牌的年岁比他读书的年岁都长,还能让这些江湖小丑给骗了?他之前笨拙样不过是糊弄他们的,论实力他光听摇骰子的声音就能分辨出扣下去是几个点。想骗他,且得回娘肚子里修炼修炼吧! 没了本钱又欠下一腚饥荒的几人终于再不跟太孙赌了。可这边刚消停,那边就又有小太监哄着太孙玩双陆、玩叶子戏、打马吊。结果无一幸免,都输的只剩下裤衩子了。 有人就琢磨了,可能是太孙天生聪慧,所以棋牌一看就会,一赌就对。既然文斗不成就来武斗。总之只要能诱着太孙不学无术就好。 于是这天于行发现他的伴读李大人的孙子竟然带着个蟋蟀笼子来。下了学就邀他一起斗蟋蟀。 于行一看,斗蟋蟀嘛,这题他会啊!不仅是他,他们村里哪一娃小的时候没玩过这个。 他让宫人给他准备几只蟋蟀来,他从中随意一指挑了只出来。 李大人的孙子李汶闵一看太孙选的这只看着不大,周身暗黄,唯一可取之处就是看着行动比较敏捷。 可真正厉害的蟋蟀应以青、黄、紫等正色且色泽鲜明最好。就像他的玉翅将军一样,浑身是鲜亮的青色,头大翅长、六足粗壮、肉身饱满,行动间极为敏锐,活力十足。 祖父还叫他先让着太孙,等太孙上瘾了,再赢他一两次,杀杀他的威风。 他学问比不过太孙,可斗蟋蟀是自己的强项,还要主动输给他,这让自己面子往哪里搁。不过碍于祖父威严,他还是答应下来。 可到底才十岁的小少年,玩起来早把祖父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随着宫人将两只蟋蟀放入斗栅内,让蟋蟀们适应环境后开始战斗。李汶闵看着他的玉翅将军追着太孙那只明不见经传的的蟋蟀打,看得小少年热血沸腾。 他情不自禁助威道,“好~好~好,玉翅将军就是这样,好样的~” 那边太孙呢,待伴读喊完,只是闲适的一手撑头,只一手拿着芡草轻触蟋蟀的触须、身体,那蟋蟀仿佛得了指引,即刻就进入战斗状态,开始反击那玉翅将军的进攻来。初时并不显可几个回合下来,那玉翅将军竟然败下阵来,让那小了一圈的蟋蟀给打下一条腿来。 李汶闵看着他心爱的蟋蟀掉下腿来,心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他亲自养了许久的蟋蟀,掉了一根腿还怎么斗? 可没等他心疼完玉翅将军那一条腿,那小一圈的蟋蟀竟然乘胜追击,将他的玉翅将军直接送了西。这下小少年绷不住了,直接嗷一嗓子放声大哭,露出了一口豁了口的大牙来~ 不提李姓小少年输掉了心爱的玉翅将军, 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滑铁卢。就有那不怕打脸的前赴后继的又来诱着他斗鸡。 这可是他爹的看家本事,他五六岁上就学得真传。这一回更是杀的那些不怀好意的鸡飞蛋打,输了的还欠他一屁股债~ 景阳宫内 贤妃正坐在上首,底下跪着的几个宫人战战巍巍的等着主子问话。 只听贤妃冷厉的声音传来,“说说~让你们办得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她可真是厌烦了皇上总是不自觉的夸那半路杀出来的大孙子。说他学问极好,为人谦和有礼,有乃父之风。她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她的两个儿子却从来没得到这个父皇这样的褒奖,让她心生怨怼,所以派人诱他荒废学业。她想着左不过还是十岁的皮猴子,想引着他不学无术也简单的很吧。 可见底下的宫人都跟鹌鹑一样低着头,侧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个吱声的,她心下感觉不妙,即刻不悦的眉头一挑,声音抬高,“怎么,难道是他不上道?” 不上道?宫人面上个个带着苦笑,为首的一个回道,“回娘娘的话,上道,那可真是太上道了。奴才们教的太孙的他都学会了,奴才们如今输的还倒欠他一屁股债。” 也因为太孙“功勋”太过卓著,这才没多长时间,欠他银钱的宫人都有乌泱泱的一群人了。这些人身上的饥荒到老都还不完,根本还不完。 现在放眼整个后宫,哪个还敢跟太孙打牌斗鸡?见了太孙那都得绕道走,生怕被他缠着打牌,再输了个底儿掉。 以前宫里有几个手痒爱打牌九的,几日不摸牌就浑身不自在,现在都让太孙治好了。盖因赔得月俸月月交到太孙这儿来,一直得交到出宫。身上连个多余的铜板都没有,还赌个屁。 贤妃听了宫人的上报,合着是太孙学的太好了,把师父们输跑了。这也不是没有文章可做。 她挥退这些跪着的宫人,宫人们个个如释重负,忙不迭的起身告退。他们真是怕了,不仅怕贤妃娘娘,还怕跟太孙打牌~ 见宫人都下去了,贤妃立刻招来心腹宫女耳语几句安排,让她即刻去办。 没过几日宫里就传开了,刚回宫的这位太孙将宫外的习气带到了宫里,成日里摸牌、斗鸡、不学无术,不堪太孙之位~ 流言甚嚣尘上,不出意外传到皇帝的耳中。 他听后明显不悦,孩子什么样儿他还不清楚吗?教授的夫子都赞他才思敏捷,学问极好,不输先太子。几时就成了宫中流言的那般不堪。 不过空穴无风,未必无因。保守起见,他让还是让手下核查这流言到底是这怎么起来的。可一查不要紧,他的太孙如今在宫中人送外号:牌局小诸葛、咯咯哒将军。 牌局小诸葛他懂。这咯咯哒将军是几个意思,还是听手下解释他才明白,咯咯哒是模拟鸡叫,意思是斗鸡指挥才能卓越的将军。 合着他的孙子如今确实在这方面极有“建树”?不行,他得亲自宣他来问个清楚。 于是太孙这日一早就被皇上华丽丽的宣到了御书房。听得皇祖父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他也不隐瞒,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自己最近的经历倒了个干净。 在皇位上待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一听太孙讲了这些时日的经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是有人诱着太孙耽于享乐,没想到对方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他孙儿杀的片甲不留。不错不错,这才是他的太孙。高兴之余,对背后行事之人也深恶痛绝。这人居心叵测,他一定要揪出这幕后主使,以免他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第298章 自食恶果 敏锐如他,听完于行…… 敏锐如他, 听完于行的讲述,他抓住了非常重要的一点,“你说工部侍郎李大人的孙子带你斗蟋蟀的?” 见于行点头称是, 皇上的脸色就阴沉起来。能指挥动二品工部侍郎, 背后那人之人可不容小觑。 想养废一国太孙,图谋可不小。他立刻让人将引着太孙不学无术的宫人都抓起来严加审讯。 看到手下递上了的密报,皇上气笑了。查来查去这些人就咬死了主使是皇后的景仁宫里的一位姓冯的公公,此人好赌成性,水平又极高,在宫人中名号极响, 人送外号牌局诸葛亮。后头太孙杀出重围,被人送外号“牌局小诸葛”还是呼应了冯公公的名号。 在宫中的时间漫长又难捱, 宫人们多多少少都赌一点, 一来打发打发时间,二来给生活找点乐子, 水平不好的就总来找冯公公这取经。这冯公公别看好赌, 为人却极好,对来求指点的宫人也不藏私,因而他的徒子徒孙众多。 而冯公公正是太孙身边福延公公的干爹。那冯公公好巧不巧, 昨儿已经吞药自杀了。至于他自杀还多少跟太孙有些牵扯。 因为昨儿他让自己干儿子福延牵线, 跟太孙对赌了一局, 结果竟被比自己小了足足两个甲子的小儿打败了,虽然只是棋差一招, 但是败就是败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不开, 回去就吞了药,等发现时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线索就这样中断了。 这一看就是那人放出的迷魂阵。用屁股想一想皇后怎么会害了她的亲孙儿。皇后什么人, 皇上比谁都清楚,失了儿子疼得都快失心疯了,对这失而复得的孙子简直奉若珍宝,怎会图谋不轨?授意冯公公的一定另有其人。 这样一想也是,既然对方敢将爪牙伸过来,一定是做了万全之策,明面上这些宫人不过是虚晃一枪,实际上布下这一切的早已经藏起狐狸尾巴来了。显然这条路可走不通。 不过这可难不倒皇上,他也是积年的老狐狸,深谙尔虞我诈,既然此路不通,他就换一条路走,来个引蛇出洞。 于是转天他直接撤了李大人孙子伴读的名额。这在皇上这许是随口一句话的事儿,可对李大人来说就是赤裸裸的打脸。落在群臣眼里,就是李大人失了圣心,被皇上厌弃了。 都说人走茶凉,被皇上这样打脸,李家门庭立刻冷落下来。往日里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门房忙得都要跳脚。这下好了,一天下来,门前连个车辙的痕迹都没有,真是应了那句:门前冷落车马稀。 这种从云端跌到谷底的感觉着实不好,李大人接着就大病一场。皇上做的这么明显,他焉能不知是因何恼怒了皇上。 一定是孙儿引着太孙斗蟋蟀惹来皇上不喜,如今孙儿被撵回来就是证明。说实话这事儿他本不想干,更何况还要将自己亲孙子搅进来,可贤妃娘娘不依啊。 她手握着他贪赃枉法的证据,他只能听命于她。这还是多年前他一时昏了头,见钱眼开,在负责建桥时中饱私囊了一部分钱款。没想到被贤妃的走狗揪住了,这把柄就落到了她手里,不过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她也没让自己做什么。 可突然有一天她派人找上自己,竟是知道自己孙儿跟着太孙当伴读,要他孙儿引着太孙斗蟋蟀。 为官多年,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贤妃这是想让太孙不思上进,耽于玩乐。可这是贤妃的命令,由不得他说个“不”字,不然惹恼了贤妃,岂会有好果子吃。 他可以推说说自己孙儿贪玩,但是绝不能被人知道自己贪墨。贤妃也一定深谙这一点,知道他两害相权取其轻,绝不会供出她来,让自己落得个全家流放岭南的下场,所以才放心大胆的用他。 可这才多久,皇上的雷霆之怒就下来了,他突然意识到让太孙不求上进往大了说这是要动摇国本啊!他怎么就这样愚蠢,答应她这个要求。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他的孙儿被皇上这样赤裸裸的撵回来,打上为皇室所不喜的烙印,一生就要毁了啊,他是心痛的病了。 一定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一二的,他家这一代可就汶闵这一个男孙,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家第三代的独苗苗毁在这事儿上。既然这事儿是贤妃让他干的,她一定得帮他。都说人走茶凉,他如今也求不到别人了,只能求贤妃了。 于是这天病好以后,他就亲自写了一封信,言辞中恳切的祈求贤妃娘娘帮他一帮。写完用火漆封好,由自己的亲信送到线人手里,再由线人转交到贤妃娘娘手中。 可他不知,他在书房提笔写的时候,悄悄隐藏在房梁上的人已经将他的字迹一览无余,并一路跟踪到线人住处,将那信悄然换了出来。 景阳宫内 随着福来公公一声,“皇上驾到~”,贤妃听到赶紧从贵妃椅上起身相迎。 她今日穿着一身湘妃色的锦衣,虽说她已经四十有余,可配上这样鲜嫩的颜色丝毫不违和,更衬得她面若桃李,似二八芳华。 她面上挂着春风般的笑容,行礼后声如黄鹂般娇声道,“陛下,您跟臣妾真是心有灵犀,臣妾刚在想您,您接着就来了~” 往常若是她这样说,皇上一准儿嘴角挂上浅笑上前牵她的手了。可今日皇上毫无动作,面上也看不出悲喜,以她多年对皇上的了解,他此刻不高兴了。 谁惹他不高兴了?她一边迎皇上进门,一边在心里思量着。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听皇上满脸讥讽道,“哦?爱妃竟然这样想念朕?不过爱妃念的人有点多,连工部侍郎李大人家的孙子都挂念上了!连那小子斗蟋蟀的喜好都一清二楚呢!” 贤妃一听,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无情的攥住一样,瞬间感觉自己透不过呼吸来,她终于意识到那个令皇上不快的始作俑者竟是她自己。 在宫中浸淫几十年,她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脸上随即露出一脸莫名的表情,“陛下~您这是何意,臣妾怎么听不懂啊!”不抓到现行她怎会承认她跟这件事有关系?装傻充愣是支撑她走到今天的基本技能。 “听不懂?工部侍郎李承泽不是你的人吗?此人为人圆滑,行事缜密,让朕猜猜他是怎么甘心为你驱策的?莫不是你拿他早年间贪墨的证据要挟他?” 贤妃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然知道?她的眼睛怔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若是别人许发现不了,可敏锐如皇上,他立刻捕捉到她一瞬间的震惊,心下了然,看样他猜对了。 “你以为朕不知道他早年贪墨的事情?朕的锦衣卫难道是摆设吗?朝中臣子若是细纠起来,半数以上都有问题。难道朕都将他们抓了不成?水至清则无鱼,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难得糊涂的君王。” “陛下~您~您说什么,臣妾真的听不明~”到了这步田地,她只能抵死不认,没有证据她就来个死无对证。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打开怼到贤妃面前。 “看看~看看你做的好事,他若是不听命于你,怎会向你求助?” “陛下~臣妾真的不知情,许是他疾病乱投医,怎能因为一纸书信就定臣妾的罪?” “治你的罪?看来你也知道这是罪责。你若是还不承认,朕大可宣李承泽觐见,他若是知道朕多年前早已经查明他贪墨的罪行,只是一直念他劳苦功高,隐而不发,你看看他会否感动至极向朕坦白一切。 不过到时候你可别怪朕当众揭了你皮,没给柏衡、柏熠留脸面!” 贤妃一听吓得双腿一软,随即瘫跪在地。 她声音满是颤栗的说道,“陛下,臣妾~臣妾见您日日夸赞太孙,对三皇子跟五皇子少有赞许。臣妾一时妒忌,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错事。这事跟三皇子、五皇子无关,求陛下莫要因臣妾恼了他们。” 她见皇上不为所动,面色又白了三分,赶紧膝行到皇上跟前,双手抓着皇上衣衫的一角,声泪俱下的道,“陛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您怎么罚臣妾都行,求您不要迁怒三皇子跟五皇子,这件事他们真的不知情,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 皇上听到这里,讥笑一声,“若是当中有他们,你打量朕还能到这里跟你对质吗?一早命人将你拖到宗人府了。朕今天站在这里就是看在柏衡、柏熠的面子上,你作为母妃,不思如何教养好自己的子女,反而诱导太孙贪于享乐,妄图动摇国基,其心可诛!!!” 皇上的声音回荡在景阳宫内,暴怒之气震慑的贤妃噤若寒蝉。到这一刻她真的怕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死亡的恐惧让她魂不附体,颤抖不已。 只听皇上继续说道,“按我大魏律例,你论罪当诛,朕念在你为朕生育两个皇子,如今柏衡、柏熠差事都干得不错,朕放你一条生路。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将你禁足在景阳宫,你可有异议?” 皇上本想将她打入冷宫的。于行没回来时,他就看贤妃能耐的要上天了。打量他只能从她两个儿子里选一个,如今于行回来了,他有了更多的选择,这毒妇竟起了坏心,想祸祸他好不容易归家的孙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为着三皇子跟五皇子他也不得不权衡一二。 有个在冷宫中的生母,让他这两个儿子在朝臣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就是茶余饭后也会被人背后非议。 听到是禁足,贤妃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陪伴二十年,她怎会不知皇上的冷心冷情。以她为皇上的了解,这个应该为了周全两个皇子的颜面的思虑之举。 于是她赶紧满脸感激的叩拜,感激皇上的容情。心里想着只是禁足而已,又没有说禁足多久,等过段时间皇上消气了,她总有办法让他解了禁。 可她想的终还是简单了,她被罚禁足当天,皇后就知道了贤妃的罪行。这些年,自从柏元去世后,贤妃平日里对她多有不敬,她沉浸在失子之痛中并没有太过计较。可不计较并不代表她可以为所欲为。 这回敢蹬鼻子上脸,想来祸害她的亲孙。她怎会让她全身而退?若是让她全身而退,她头上戴着的这顶皇后凤冠岂不是成了摆设? 于是她求见皇上,“臣妾只问一句,贤妃犯下这种危及国基的罪行,皇上顾念旧情只罚她禁足臣妾无话可说,可禁足多久?总得给太孙一个交代,不然以后太孙该如何自处!”她要为太孙争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争身为太孙的威仪,争不容亵渎的皇权。 皇上看着皇后的白发,思虑良久最终长叹一口气,“十年,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听后,即刻跪于殿前,双手交叠,缓缓抬起,放于额前,额头触及手背,她深深的伏下去,“臣妾叩谢陛下隆恩,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299章 伴读人选 贤妃被禁足十年的消…… 贤妃被禁足十年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前朝后宫。 听说这个消息的人无不唏嘘不已。谁能想到呢, 前段时间还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后,这才多久,就成了阶下囚, 要被圈禁整整十年。真是眼看她起高楼, 眼看她宴宾客,眼看她楼塌了~ 如今正是三皇子跟五皇子最需要贤妃助力的时候。算算当今皇上的岁数,等十年之后出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了。三皇子跟五皇子痛失贤妃这个助力,而反观太孙这边,有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 又有皇后的倾心扶持,最来继承大宝似乎更有胜算! 于是原来支持三皇子跟五皇子的一部分势力开始悄悄转投皇后娘娘的麾下。这也不能怪这些人是墙头草, 自古成王败寇, 跟对了主子太重要了,是选择大于努力的事情, 谁不想要这从龙之功?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由不得他们看着架势不对于是在各方阵营中来回蹿腾。 而身处漩涡之中的三皇子跟五皇子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哥俩儿没想到他们还没有出手对付太孙呢,母妃倒先出事了。有母妃在父皇身边,很多事情总能斡旋一二。再者母妃自己也有簇拥。如今树倒猢狲散, 这些簇拥所剩无几, 能助力三皇子跟五皇子的更有限了。 跟三皇子比起来, 五皇子更跳脚。他是知道相比于三哥,母妃是更属意他的。在太孙还没暴出来之前, 他凭着母妃的全力托举, 登基大宝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半路杀出来个太孙,母妃又被禁足,这给他他渐渐明朗的未来路染上了许多阴霾。 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能杀出重围, 夺取宝座?五皇子反复思量着。如今自己的实力,相比于比他年长许多的三哥自是不如,更何况三哥的岳父乃是户部尚书,掌管着大魏的钱袋子。 就连那刚刚回来的臭小子也背靠皇后这棵大树,实力比他高了不止一点儿。他们都有外援,独独他妻子娘家不显,没有妻族的助力,唯一帮衬他的母妃也被卸了权,他要想赢下两人只能寻求外援。该找谁来相帮呢?他开始积极拉拢中立势力为他所用,为这他跟陀螺似的忙起来了。 不提朝中各种势力如何分分合合,太孙于行最近很苦恼。因为伴读的名额空出来了一个。有了上回的事情,这回皇祖父让他自己在功勋子弟中自己选一个。这可难住了于行,该选谁好呢? 这些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世家公子,学问不见得多好,吃穿讲究却甚多。而反观于行他虽然出生皇家,但是从小在底层长大,共情底层,最见不得铺张浪费。 他看了一圈儿也没有一个合意的。于是谁都没选。皇上知晓后也没硬给他指一个,他默默招徕亲信,只吩咐了一句。一个月过后,于行面前就出现了许久未见的小石头吕承平,这小子看着还胖了不少。 要说吕承平是如何出现在皇宫里这就说来话长了。 吕承平自己其实也很纳闷,他在岳麓书院白天上了一天的课,只不过是晚上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再一睁眼人就在马车里了。 再往外一瞅,这哪里还是他熟悉的地方啊,外面都是荒郊野岭。再看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他喊了好几嗓子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一心赶路。得,这回遇到的又是不会说话的哑巴,不过上回是一个,这回他数了数是三个。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掳截了,可对方掳截自己干嘛,他一没钱,二来如今长身体的时候,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如今可不是几年前那个黑瘦的猴子,饭量大涨。掳走他意欲为何啊!对方也不怕砸手里。 见对方虽然不理他,但是一日三餐伙食极好,也没有什么恶意。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他决定静观其变。 这一静观其变就静观了好多天,除了每日里不变的赶路,唯一的变化就是他胖了一圈。这个也不能怨他,天天鸡鸭鱼肉不断,还不动弹,他能不胖吗? 马车一路往北走,没想到竟然行至都城。看着架势,他们似是要进城。他看着都城城门的门吏正在一个个的核验进京之人的文牒。他看着其中一个人背影怎么这么眼熟,像是他爹。正待再细细看去,只见他们这一队打头的人拿出一块腰牌在意欲检查的门吏面前一亮。那门吏立刻态度变得毕恭毕敬,赶紧先将他们放行。 而与吕承平父亲背影相似的人正忙着给其他人登记身份,并没有注意到有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到他背后。 等吕兆吉回过身来,那马车早已经驶远。只听得身边共事的门吏说,“吕大哥,刚刚你是没瞧见,那些宫里出来办差的锦衣卫老威风了。哥儿几个几时才能爬到那个位置,咱也想威风八面的出去办回差,回来还能趾高气扬的。人家那才叫高人一等呐。” 高人一等?若论品级,他祖上倒是爬到过。他这一辈子就到这里了。儿子小石头去书院求学从了文,以后就是考上功名也只能做文官了,终究是不能继承祖上遗志了。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日夜挂念的儿子刚刚与他擦肩而过,更没想到儿子从此要开启重返祖上荣光的一生~ 而马车一路疾驶,最终停在了宫门外。吕承平看着眼前高高的宫墙,一座座宏伟壮丽的宫殿,有点头晕目眩。 他就这样一路被人带着,晕晕乎乎的往前走,走得他两腿都要打摆子了,终于前面带他的人停了下来。他抬眼一看竟然看到许久未见的好兄弟于行。俩兄弟大眼对小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没说话。 还是吕承平先开口了,“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桐江府城求学了吗?”他惊讶的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尤其是看着于行穿着一身月白色蜀锦长袍,头戴紫金冠,腰间系着一条玉带,端的是贵气逼人。与往日迥异的装束,又加上他出现在皇宫,无端让他想起前段时间关于太孙的传闻,让他心头忽的一跳。 于行听到吕承平的,心下了然,原来他爹对外人是这个说辞,“这也是我要问你的,你怎么在这里?” 旁边自有将吕承平带回来的锦衣卫解释,“启禀殿下,这是圣上为您亲自挑选的伴读,命我等护送入宫。”吕承平被他突如其来的开腔吓一跳,这人竟然不是哑巴。 于行也惊异于皇祖父竟然对自己关心至此,他一定是特意了解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才知道小石头是自己的至交好友,父母双亡又孤身在岳麓书院求学,所以将他送来给自己当伴读。 对于吕承平的身世,沈望秋将孩子送给岳知语的时候有所遮掩,所以大家都以为小石头是父母双亡,其实大家都不知他生父如今尚在人世,而且也在都城,就守卫着都城的南门~ 一听那人叫于行殿下,吕承平更不淡定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两小只开始低头窃窃私语,相互交换着各自最近的境遇。听完吕承平心里跟翻江倒海一样,果然跟他猜的不错,于行就是太孙。虽然刚刚预想到这个结果,但被证实还是让他面上惊愕不已,嘴巴张得都忘了合上了。 天了个噜呀!他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的好哥们竟然是太孙?他这是什么运气?不过他随即想起来,他还给太孙脸上画过胡子,摸过太孙的脑袋,踹过太孙的屁股!!! 看太孙亲亲热热的样子,显然已经将往日的“恩仇”忘了,忘了就好,忘了就好~好汉不提当年勇,当年自己内向话少,硬是被于行,哦不,是太孙带飞了,做过好些幼稚的事来。 吕承平的到来让于行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自他入宫以来,所有的人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环境也是陌生的。他着实有些不适应。现在好了,有好朋友在身边,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能说道说道,也是人生乐事。 他高兴的去找皇祖父谢恩。不管他以前对父亲怎样,能为他安排一个这样伴读,显然是费心了。 皇上见于行面上终于不再在阴霾之下,仿佛是受到了好心情的感染,他的嘴角也挂上了浅笑。只是他手上拿着的香囊引起了于行的注意。盖因那香囊上竟绣着一副鸳鸯戏水图。他皇祖父今年已经是耳顺之年,怎么还有这等“闲情雅致”? 不过想想这显然不是自己该管的,他皇祖父就是夜夜当新郎官也不是不可以。待于行谢恩出去,皇上的视线才从于行的背影转而又投到手中的香囊上。 他摩梭着上面那颗淡橘色的琥珀珠子,根据锦衣卫这段时间核实递上来的消息,查明这珠子确实产自他幼弟的封地抚顺城的一处矿藏。 而这香囊正是从当初截杀于行的黑衣人身上搜到的。那黑衣人莫非真是他幼弟的人?可那病殃子活似一口气喘不上来随时会蹬腿,他真的会做下这许多事?他会所图甚大吗? 可他几年就在京郊的别院里住着,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还派人随时监视着他,成日里深居简出,并未发现对方有任何不妥。可这琥珀珠子又做不得假。那黑衣人若不是他的人,怎会带着从抚顺城一处偏远矿藏产出的珠子呢? 不管怎样,既然他身上有嫌疑,他总要试他一试! 第300章 一探究竟 这日夕阳西下,暮色…… 这日夕阳西下, 暮色渐浓。都城外二十里皇家温泉别院,本就远离市井烟火气息,又在这暮色中平添了些许静谧与安详。 突然门上传来“砰砰砰”急促的扣门声, 声音密如雨点, 似是门外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通报,打破了这夕阳余晖中的宁静。 门房满脸不耐烦的趿拉着鞋子,这饭点儿不知道哪个赶着去投胎的,敲的人心烦意乱。 他一边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一边往大门走去,口中喊着“谁啊?”再敲下去吵着哪个路过的主子,他这差事也就别想干了。 可他喊了半天一直到他要开门也没个人应他, 对方只不停的敲门。门房脸上怒意渐显,这人指定脑子缺根筋, 问个话都不带答的, 敲敲敲,就知道敲个不停。 待他愠怒的打开大门, 准备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搅了他的好心情, 若是对方无权无势,那他就指着鼻子怒骂一气。 可打开大门的瞬间,他就呆愣在当场。他看到了什么?门外全是全副武装的骑着高头大马的军队, 多到一眼根本望不到头。他天天迎来送往, 也是有些眼力见儿的, 看这些士兵的穿着不难看出他们就是御林军。 再看那军队里的奢华的明黄色辇车,先不说这辇车比他们王爷的奢华不少, 就是这颜色除了皇帝还有谁能用?若是皇帝的座驾, 那里面的不是皇帝的是哪个? 认知到这一点儿,他的腿开始不听使唤的打摆子,抓着门栓的手也开始哆嗦, 活似寒风中摇曳的枯枝。倒也不是他胆小如鼠,任谁见了皇帝的御驾亲临能心平气和?更惶论这么多双虎目同时瞪向自己,把他瞪得要尿裤子了。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可能有些干涸,他抿了抿唇刚要说什么,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赶紧的跪下,诚惶诚恐的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陛下亲临,小的~小的这就去跟我家王爷通传~” 可他刚爬起来要去通传就被人制止了。他只能闪开位置,眼睁睁的看着一队人马分成两队,一队将整个别院团团围住,一队随着辇车进入这座温泉别院。 别院内,远处山峦起伏,湖泊如镜,近处亭台楼阁,古树参天,温泉袅袅下云雾缭绕,仿佛一处遗落的仙境。 与这秀美景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整齐划一目不斜视的御林军。他们直接行至皇家别院的书房门前才停下。 辇车停下后,车帘被掀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缓缓从辇车下走到书房门前。 他站定后,刚要伸出手轻扣门,可要扣下去了手终是停了,直接一个眼神给身边的侍卫。侍卫领会后立刻一左一右去推门。 开门的一瞬间皇帝一眼就看到书房里正坐在书桌前扶案的忠亲王。忠亲王此刻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家常服,全身毫无饰物,正低头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他显然被突然推门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下的笔顿了一下,抬头愕然看过来,正看到皇上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立刻放下笔,起身从书桌后绕出来跪拜道,“不知陛下亲临,臣弟有失远迎~臣恭迎圣安~” 皇上仿佛才看到他的跪拜,见他跪瓷实了忙不迭的伸手道,“贤弟快快请起,你我兄弟之间私下里莫要行此大礼。” “礼不可废~臣~臣弟~”他话还没说完又咳嗽起来,咳得像是要将整个肺管子咳出来。 皇上见此虚扶变成了实扶。待将忠亲王扶起,看着他瘦削的身体,面色也有些发白。皇上皱着眉头,面上无不担心道,“贤弟,你这身子怎么还是这么不济啊,朕本想让这处温泉养好你咳喘的病根儿,可看着效用不大啊。” “是臣弟无用,无法为陛下分忧,还要劳陛下如此挂念,臣弟惶恐啊!” “哎,贤弟你这就外道了,额娘去世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于病榻前将你托付给朕。朕这些年每每想起额娘,又想到你这病体,就觉得对不起额娘的嘱托。” “陛下莫要妄自菲薄,陛下对臣弟关怀备至,又将臣弟接回来,还赐下这处温泉庄子让臣休养,是臣弟无用。” 皇上抬眼看向书桌,“你身子不济还窝在书房伏案?怎么不在软塌上躺躺,或是去温泉池子泡一会儿?”说着自顾自的走到书桌前,正看到桌上画了一半的牡丹图。只是那牡丹刚画到一半,又污了一角,应该是刚刚被推门声惊扰的笔下走势。 书桌上除了这副画了一半的牡丹图还有几副已经画成的花草图。每一副都让人看得赏心悦目。一看就知道画此画的人画技了得,显然平日是费了一番大功夫练就出来的。 皇上面上满意的点点头,又看书架上满是游记和画集之类的闲散书籍,满意之色更甚,不吝赞许道,“贤弟你的画技又更上一层楼了。朕要恭喜你了,于画艺上终成大家了。” “陛下谬赞了,臣弟~臣弟愧不敢当。只是闲暇~喜~咳咳咳~”,好字愣是咳的说不出了。 等他终于咳完了,拿下来的手帕上赫然出现了一抹鲜艳的红色。他似是怕被人发现,立刻收在袖中。 可早在他收起来的前一刻皇上就瞥到了,他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 “阿弟~你~你竟然病得这般重了?!” 忠亲王听后反倒宽慰起皇帝来,“臣弟这是积年的毛病了,不碍事的,陛下莫要挂心才是。” 听着忠亲王说的这样坦然,皇上心里愈加不是滋味。 “朕回去就命太医院院使来给你诊治,他医术高明,定会给你治好。”院使作为太医院最高的品级,担任此官职的官员通常都代表太医院最顶尖的水平。 忠亲王面上多少有点动容,“臣弟多谢陛下。”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他感觉到手下的肩头都有点硌手,他颇为感慨道,“一家人莫要这样客气。” 皇上说到做到,回去即刻就派了太医院院使前去为忠亲王医治。 待周院使回宫后即刻向皇上复命,皇上最关心的当然是忠亲王的病情。 只见周院使斟酌片刻后,回复道,“启禀圣上,忠亲王乃是寒气入了肺腑,若是体质强壮、正气充足悉心调养可以治愈。只是忠亲王气血亏损严重,脏腑功能衰退,正气不足,不仅不会向好,病情会加重,甚至可能会正气耗尽…而亡。” 皇上手里握着的茶杯应声坠地,沉默半响才开口声音低沉的问道,“未来寿数几何?” “回陛下的话,若是悉心照顾辅之臣研制的方剂,臣能保证三年寿数。” “三年?”皇上的声音突然拔高,面上明显不悦道,“朕阿弟今年不过四十有二,周院使你说他只能再活三年?!” 周院使赶紧跪下,坦诚解释道,“陛下臣怎敢妄言,臣都是依据脉象下的结论,所说的话都不是无的放矢,均有脉案可查。” “不是有温泉可以祛除寒气吗?”皇上实在不明白怎么就到了生死这一步。 “陛下,温泉也只是辅助手段,如今忠亲王的肺腑已是摧枯拉朽之势,恕臣无能,无法转圜。” 他犹豫半响终是继续说道,“其实微臣去忠亲王那把脉时发现忠亲王似是早已对自己的病情知之甚详。” 他都知道?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命都活不成了,就算有心上位,也得有命活才能坐到龙椅上。 再说,他阿弟只有三个女儿,并没有儿子,他就算坐上皇位也无子嗣继承皇位。那还有为什么好争的,争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这样的人怎么会篡位呢,就算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现实也是不可能的。他这才彻底放下对这个弟弟的猜忌。 时间很快来到两个月以后的二月初八万寿节。万寿节又名千秋节。这一日举国欢庆,共同庆祝皇上的生辰。宫里也会举办盛大的筵席,皇上率六宫与群臣同庆。 在都城,参加万寿节盛宴可不是谁都能去的,需得是五品官员才有这等殊荣。因此大家都隐隐以能参加盛宴为傲。 往年在筵席上不仅有美味的皇家菜肴可以享用,更有礼乐演奏、歌舞升平。今年也不例外,办得比去年更加盛大。一来今年是皇上的五十整寿。二来太孙归来深得圣心,皇上老怀安慰,高兴之余特意安排今年要大办。 随着礼乐奏响,今年的万寿节典礼正式开始了。放眼望去,此时大殿两侧光宴席就不下几百桌。大殿中间是正在演奏恢宏乐曲的乐师表演。 待一曲罢,皇上满含热忱的与群臣共同举杯祈愿,共祝大魏江山山河永固,国泰民安,一时君臣之间其乐融融。 随着宴饮的继续,宫人们忙碌而有序的上菜。每一道菜肴的食材皆不是凡品,都经过了数十道工序,小火慢炖,精心烹调而成,不仅口感丰富,色彩搭配也令人赏心悦目。 这可不是普通的饭食,这御膳房的美食一年可只能吃到这一回,群臣不由拇指大动。皇上见大家吃的尽兴,又看下首位置的于行,小家伙正是饭量大增的年纪,也吃的不亦乐乎,似被这气氛感染,皇上比平日也多动了筷子。 今日御膳房还推出了几样新研究的菜品,也是头一回亮相,就连皇上也是第一回吃。就比如他面前的这道汤他就是第一次吃。奶白色的汤汁如凝脂般柔和,鲜嫩的绿色菜叶点缀其间,最妙的是那白色的汤汁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染上了一层红晕,让人眼前一亮,心里暗叹有新意。 他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准备好好品尝一番,可那调羹刚到嘴边,就被人突然从旁打落。随着啪的一声瓷器坠地声响起,他抬眼惊愕的看向那始作俑者,竟然是坐于下首的太孙于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0-310 第301章 这汤有毒 从皇上的视角看过去…… 从皇上的视角看过去, 太孙此时看着皇上面前的那道汤,双手握拳,似是强压心底的恨意。他一字一顿道, “这汤~有毒!” 皇上顺着于行的视线看向面前这道染着红晕的汤菜。 他抬眼看向一旁伺候的宫人, 宫人立刻变得惶恐不安,刚刚这道菜端上来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对了他刚好被上菜的宫人不小心碰了一身菜汁,未免熏着皇上他去换衣裳去了。 这会儿他才明了可能是着了道了,他赶紧拿出锦盒里的银针探过去。银针刚一插入汤汁肉眼可见的黑了。果然有毒, 而且毒还不轻。就看那太监拿银针的手抖的人眼睛要花了。他怎么能不抖,他害怕呀, 不管怎样他失职了, 险些害死了陛下。他感觉自己的后颈拔凉拔凉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分家。 因皇上这一桌是上的最早的,而这道汤菜又是新上的, 所以群臣的桌上还没送上来。 刚刚于行打落调羹的声音刚好在吹拉弹唱的间隙, 瓷器落地尖锐的脆响声让群臣都抬眼看了过来。其实就算群臣听不到,能爬到五品以上的哪个是眼皮子浅的,甭看在低头品尝美食, 或是在交头低语, 眼角总有一道余光是落在皇上身上的, 悄默声的关注着皇上的一言一行。 皇上面上冷意渐浓,是谁, 是谁要毒杀他, 还是在他的千秋盛宴上,一看就知道不仅想毒死他,还故意挑了这么个日子给他添晦气。 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公然在寿宴上被人下毒,还差点被毒死,这事儿传出去他为帝王的威严何在,可是隐而不发,即刻派人悄悄去查,谁知道后面的菜还有没有被下毒。既然对方出手了,难保后面没有后招。 而且即便是皇上有些事情也不是顺着他的想法发展的,没看到群臣此刻都已然看到了刚刚那一幕,齐齐的看过来,宴会属实无法继续了。 此时皇上被这一搅和面上如同开了染坊,他即刻安排人立刻马上给他查。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公然害他,他不灭了对方九族就对不起身上这身龙袍。 他看于行此时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显然是受了什么刺激,他一想许是害怕了,终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能不害怕吗?不过这孩子是怎么发现汤菜中有毒的,他都没有发现,他心里有疑问就问了出来。 可听到于行的回答,他整个人如同被人点了穴一样,呆愣在当场。他说这毒跟毒杀他生父的毒如出一辙。那毒本来无色无味,若不是他之前有一段奇遇,遇到过一位大师,对方虽然不能破解此毒,却研制出一种熏香让这毒显露出痕迹。 皇上摩挲着太孙递过来的香囊,感觉有些不同,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夹层,从夹层中取出一张黄纸,他打开发现巴掌大的小纸上是密密麻麻的药材名字跟分量。 他若是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香囊的配方。戴上这个香囊,自然就可以让那毒药现出原形,从而避免被暗害了去。 他庆幸有了这个配方以后终于不用担心这种极为隐秘的剧毒了。他招徕太医院院使,让太医院立刻照着方子连夜将香囊做出来。 于行看到皇上的动作才知道原来香囊里还有配方。他心里酸胀无比,他本以为自己的香囊是保不住了,那是老圭给他的念想,他心里着实不想送人。可是只此一件,又出了这样的事那必然是要给皇祖父防身用。只没想到香囊里面还有夹层。都说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老圭对他亦是如此,许他早就算好了有这么一天。他将香囊紧紧握在手中,仿佛老圭并没有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锦衣卫指挥使章君屹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复命。 皇上满心期待的等着结果,上次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对方到底是谁。只能寄希望于这次看看会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了。 只是终是让他失望了。据锦衣卫指挥使交代凡是有机会接触此汤的,无论是御厨还是宫人都在查到之前纷纷毙命。 对方狠厉非常,所有的线索都断的一干二净。只唯一活着的就是站在皇上身边验毒的这位公公。 那公公一听只剩下他自己活着了即刻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求饶道,“陛下圣明,奴才刚刚是被人泼了一身的菜汁,未免熏着陛下才去换了衣裳。奴才绝无那等大逆不道的心思,奴才冤枉,奴才是被人着了道了,求陛下明察。” 皇上不用想也知道这太监肯定是个不知情的,若是知情焉能活到现在。他此刻闷不已,整个人又陷入巨大的沮丧之中。 从太子去世到现在这么多年了,虽然对外说真凶已经伏案,可是他知道罪魁祸首依然逍遥法外,他依然没能为太子报仇。 如今更好,他自己也差点被对方又用同样的法子暗害了去,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不叫他沮丧。 对方仿佛是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刮子,叫嚣着~嘲笑他这么多年还是这般没用,这般不堪一击。 现在他在明,敌人在暗,随时可能再放来冷箭,让人防不胜防。局面对他来说非常被动。 因为抓不到罪魁祸首,本就年纪大了睡眠不好的他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到底因为这件事,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这可苦了太医院的一帮太医,先是没日没夜的赶制了成堆的香囊,再后面皇上失眠开药开到他们头秃。 都知道皇上夜里睡不安稳是怕被人再暗害了去,这是心病犯了,这心病还须心药医,他们这帮人再有本事,也抓不着投毒之人自然也治不了皇上的心病。只能挖空心思研究各种调理身体又有催眠作用的补药~ 当然难受的可不止是太医院的太医,朝中众臣的日子亦是难捱。 皇上对背后之人恨之入骨,可一时半会儿又抓不到那始作俑者,加上睡眠又不好,心情岂能好了?因此朝中气氛低迷。 大家都谨小慎微,陪着小心,生怕出现一个错处被皇上拿住了要承受皇上的暴怒了。这不,见天的就有人被打板子。 为了保护自己的屁股不被蹂躏,不被家里的后辈们看笑话,臣子们不得不拿出年轻时候的拼劲,牟足干劲儿扑在朝政上,兢兢业业的跟老黄牛一样干起来,这个节骨眼儿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过便是功。 不止前朝,因为这事后宫的妃嫔也无差别的承担了一部分战火。 虽然这件事上诞生了许多苦主,但也有人因此受益。没看皇上如今看谁也不顺眼,独独对太孙另眼相待,比往日更加恩宠备。 若说对朝臣的态度是栉风沐雨,对太孙的态度那叫一个春风和煦。 皇上态度的转变自有他的原因,他对太子的死本就内心有愧,又被太子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亲孙子救了一命。自然对太孙的关心更胜从前。那未知的仇人,只有他跟于行是真正恨意滔天的。他已经自动将他跟于行划到了一个阵营去,其他人不管是谁都是其他。 皇上的态度这么明显,群臣的眼睛也不是瞎的。 太孙于众目睽睽之下救了皇上的性命。这得是多大的功劳,本就处在太孙的位置上,又护驾有功,如今又深得圣眷,皇位岂不是板上钉钉了? 于是大家心里的天平纷纷向太孙倾斜,行动上就带出来了,朝中拥护太孙的人数与日俱增。局势开始对三皇子跟五皇子更加不利。 三皇子跟五皇子焉能察觉不到形势的变化,作为皇子皇孙政治上的敏锐是与生俱来的。可即便有了这个认知,如今也轻易不能动作,都知道父皇如今气性大着呢,一个不慎,惹来不快就是皇子也不能幸免,因而明面上两人罕见的没有动作,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簇拥转投太孙麾下。 虽然冬日的残寒还未完全散去,春天已然随着一缕温暖的春风徐徐到来。 天气渐渐暖和,枝头的嫩叶也冒出头来,墙角的小草也钻出了缝隙,到处一片绿油油的。可本是和风细雨的春日被一场倒春寒搅得一片凄冷。 天气变化无常时最容易病邪入体。尊贵如皇上也没逃脱,本就睡眠不好,精神不济,因风邪入体得了伤风,足足病了月余。等好利索了,整个人已经轻减了不少,也沉寂了许多。 这日上完早朝后,皇上并没有马上离开,他挥退朝臣及近侍后,于殿上自言自语道,“春日阳光可真好呀!以前怎么从来没注意过。”于行顺着皇祖父的眼睛看过去,此时正值辰时,阳光跨过太和殿的门槛照射进来,投在大殿的一角,给金碧辉煌的大殿染上了祥和的光晕。 “这样静静看日头的好时光,朕以前从来都不曾享受。”那声音中满是落寞与萧索。 他长叹一口继续道,“朕这一生握紧了手中的权柄,也忙碌了一辈子,到底不过凡夫之躯,对短暂的一世来说,终究辜负了良多。”于行猜可能是皇祖父病了一场,身体不济,人就会思虑甚多。 “皇祖父,我陪您出去晒晒太阳吧,在春光里走走,身体也轻快很多。” 皇上没有回答他,而是语重心长的道,“朕坐拥天下,却难享常人之乐。看似风光无限,然江山之重,如泰山压顶。 这至高之位实乃荆棘之座,可笑上位如同上瘾,让人宁肯殚精竭虑,如芒在背,苦心孤诣都要死守这片方寸之地。”他抚摸着身侧的龙椅言语中颇为感慨。 第302章 一份大礼 “皇祖父,是人都会…… “皇祖父, 是人都会有私心,这无可厚非。只您莫要妄自菲薄,您用您这片方寸之地护佑了大魏百姓, 用毕生之力, 筑起乾坤,护江山永固,保社稷安危。这些都是世所瞩目的丰功伟绩。” 皇上听后朗声笑道,“好小子,学会拍朕的马屁了。” “孙儿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对群臣来说,他不一定是贤主。但从治国理政上来说, 他这位皇祖父确实是一位能主。 “好孩子,朕虽然重要, 但是说实话若没有群臣的辅佐, 这江山便如大厦无梁,难以稳固。” 他扬手指着刚刚群臣站着的位置继续道, “这些臣子有的统领千军万马, 筑牢大魏防线,有的为基业出谋划策,让大魏坚不可摧。他们各司其职, 江山社稷才有千秋万代。但是~” 他的语气一转, “你可知道这朝堂之上, 最不可信的是什么?”于行满是疑惑的摇摇头。 皇帝目光深邃,看他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是人心呢, 尤其是臣子之心。朝堂之上,群臣各怀思量,所做之事出发点未必是江山社稷, 或为自己加官进爵,或为家族增添荣耀,或为利益交换。 切记:莫与群臣交心,若是想着真心换真心,你今日吐出来的真心,他日必会成为你的软肋,只会让攻讦你的人无往而不利。” 他用食指点点于行心脏的位置,“你的心只能在这儿! 所谓御下之术,最重要的一点是对臣子永远不要走心,以局外人的眼光审视他们。面上如沐春风,内心坚如磐石。 无关他高矮胖瘦,亦无关他品性好坏,不管他合不合心意,只看他有用无用。宁教朕负群臣,休教群臣负朕。无论前朝后宫皆同此理。大而化之,天下皆可为朕所用,亦无可伤朕半毫。” 于行听后似懂非懂,“那岂不是活成了个孤家寡人?” 皇上轻叹一声,“从来为君之路都是孤独的,只有无人看透你的心思,才会生出敬畏之心,为己所用。要不怎么自称‘寡人’呢?寡德之人才堪帝位啊!哈哈~”他自嘲的笑出声。于行听着莫名有些心酸。 “朕知道你的心思单纯,你跟你父亲一样,人品贵重,秉性纯良。”他看着于行的目光,渐渐悠长,“其实你父亲~朕何尝不知他志在山水之间,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并无意皇位,他品行纯良,若不是生在皇家,许会一生顺遂。” 他说着拍拍少年的肩膀,少年还没有长成,肩膀依然瘦削,但是如一棵小松树般身板笔直,似有无穷的生机。 “好孩子,莫要学你父亲,生在皇家,就势必要经历权力的荡涤,从开始就注定了不能过普通人的日子。虽然高处不胜寒,但只有先握住权柄的人,才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等你将来就会有一番切身体会。 朕有一份大礼待你成人要送你,望你来日珍之重之。不过在那之前朕先将地方说与你。” 说着他侧身在他耳边耳语了一句。见于行听后面上疑惑,他解释道,“知道朕为什么要告诉你吗?朕要考较你能否战胜自己的好奇之心。只有坚如磐石的心才能无往而不利!走吧,陪朕出去走走~咱们爷俩也去晒晒太阳~” 祖孙俩这才相携,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出太和殿的大门,走进日光里~ 春日御花园里一株玉兰花开的煞是好看,于行想起了在家时,他的院子里自己亲手种的那两株玉兰来,不知今年长得好不好。 算算日子他当太孙也一年了,不知爹娘身体怎么样,他想爹,想娘,也想家了。皇帝看着他望着眼前的玉兰花出神,出声询问,他这才回过神来,推说是好奇玉兰光有花无叶。 那一刻他下意识的就不想让皇祖父知道他对爹娘的思念,直觉这会让皇祖父不喜,而且今天他更加确定了皇祖父的心思,他要的后继之人是独善其身的,而不是眼含七情六欲的。他得先得到皇祖父认可。别的他或许不懂,但大宝是他必须要争的,为着堂堂正正的活着他必须争来。 与于行料想的不差,皇上确实不喜他与岳家庄那对收养于行的夫妇过从甚密。 甚至未免于行以后软肋太多,他曾经动了杀死他养父母一家的想法。这种从小寄养的人家,彼此之间感情非常深厚,以后若是养大了心思,凭着于行纯良至孝的心性可不好提防。 可一查不要紧,他发现于行养父母竟是岳展的亲生父母,当年于行也是岳展科举途中救下来的。这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那他就不好下手了,他还要用岳展这把尖刀为他在大魏边境挖金矿。又见孙儿自从回来再没提养父母那边的事,也没说想见那边的人,许是孩子小,将那边渐渐淡忘了,这才歇了心思。 于行可不知道他的皇祖父动了杀他爹娘的心思,也因为自己的‘懂事’间接救了爹娘一命。若是知道他一定会后怕不已。 从御花园回来后,于行就总是思量皇祖父到底送给他什么大礼。 不得不说皇祖父真的会考验人,自从他告知于行礼物的位置,他总想一探究竟,心里如百爪挠心,当真是磨砺人的心智,将他的好奇之心打磨没了,渐渐的他将此事放下了,人也比往日稳重多了。 皇上对于行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对于行颇为赞许。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大孙子何尝不是爷爷的命根子。对大孙子的喜爱之情掩饰都掩饰不住。 三皇子跟五皇子眼睛又不瞎,吃味不已。他们这两个儿子在这杵着,就当空气了,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的大孙子。这心可真是偏的没边了。 而下朝之后他们面对于行的时候又不好摆着长辈的谱发作一二。因为于行长得跟大哥一模一样,他们从小都是跟在大哥屁股后面一起读书长大的。面对于行,他们总有一种穿越时光看到大哥的感觉。尤其于行跟大哥的声音听都如出一辙。 听着他口中喊他们“三皇叔”、“五皇叔”的时候那个别扭啊,总感觉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子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回回想摆摆长辈的谱,回回自己先受不了跑路了。本想杀杀对方威风,却次次铩羽而归,又动不得太孙分毫,索性也不在这上面刁难他了。刁难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但不用非得找个让自己难受的不是。此路不通,亦有别路。 济阳县岳家庄 这日晚上吃过晚饭,林氏就开始收拾包袱。她也不用下人,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别人收拾的怎么比得上自己弄得经心。这个包袱是于行的衣裳和鞋子,他今年该长高了一些,所以她做的衣服比照着以往大了不少,鞋子也又大了一指。 她一边收拾一边嘴里嘟囔道,“也不知道于行穿着合适不合适,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胖了没有。” 收拾完一个包袱,她拿起一旁的一个精致的小茶壶,放在手里小心的摩挲着,“这个是于行最喜欢的茶壶,当初走的急,这个也落下了,不知道现在用着的合不合意。” 岳知语看着妻子手里那茶壶,那还是于行六岁时爷俩逛集市淘来的。他们爷俩是天生的搭子,周边的集市、酒楼、闹市还有苍蝇小店都踏遍了他们的足迹。这些年光于行淘来的小宝贝家里就放了满满的一墙。于行走后,他再没逛过这些地方。家里他留下的这些东西,他每隔几天就自己擦一遍,从不假手于人,就怕下人手滑打了。 这一个小茶壶是往日里惯用的,因为于行惯爱在父母屋里待着,原来就一直摆在那里,林氏见一回哭一回,怕林氏见了伤心他后来收起来了,可这娘们本事了得,又扒拉出来了。怪道他的私房钱怎么也藏不住,家里有个属耗子的娘子,哪里都不安全。 见林氏又将茶壶茶碗收罗起来,装在包袱里,他瞥向已经收拾出来的六七个大包袱,这这就得装两车了,人还没上车呢! 他按按眉心,真是头痛不已。“你快别收拾了,去了京城就能找着孩子了?还是算了吧!别忙活了。” “鼻子底下长着嘴呢,你不会问嘛。回回让你陪我去京城看于行,回回说不通,咱得去看看孩子过得好不好,那边有没有薄待他,若是过得不好,咱再给领回来,回家里日子多舒坦。大宅门里的日子也就是羊屎蛋子外面光,孩子过得不一定开心。”林氏尚不知她养得小儿子是太孙,只以为是京城那边的富家少爷。 这么要命的事情,岳知语也不好跟她透露,回回林氏提去京城只能敷衍过去,真去了京城又怎样,他们还能进皇宫吗?那皇帝老儿怎么想,没看对外都只说从小在寺庙祈福,就知道不想他跟这边有牵扯。他们冒冒然过去会不会给于行惹麻烦,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开始他想用缓兵之计拖住林氏,可时间久了林氏琢磨出味儿来了,不吃他这一套了。这不,这天不跟他商量就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自己雇车去都城呢! “再说我去都城不光为了看于行,也想看看欣姐儿,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挂念嘛,成亲这几年也没有个一儿半女傍身,我也着急呀!” 那倒也是,欣姐儿比展哥儿成婚还早,展哥儿女儿小酒都要两岁了,欣姐儿连个动静都没有。他们也该去一趟了。再说从去年冬天到今春一场雨雪都未下,地里干涸,庄稼无收,听说已经开始有流民了,他怎么能放心林氏一个人去,于是他也下手帮林氏收拾准备一起走。 第303章 都城寻人 夫妻俩林林总总收拾…… 夫妻俩林林总总收拾出了三大车的东西。林氏连当时于行家人送来的两颗大夜明珠也带上了。 她想着若是孩子过得不好, 那家人能放他走最好,若是不放,她少不得将珠子给他, 让他自己留着, 以后大了娶妻生子哪儿哪儿都要用银钱呢! 他们两口子也没甚用钱的地方,孩子们都成家了,就剩下于行一个,还在千里之遥的都城,最是牵肠挂肚。再说这珠子本就是他家的,自然还是要留给他。 就这样在春日里一个普通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他们就驶离了岳家庄, 往都城方向驶去~ 跟岳知语想的一样, 路上乱糟糟的,他们三辆车一看就是有粮的主, 自然被流民盯上了。一开始只是有那一二胆大的流民上来乞讨, 这种情况岳知语自然不给,并不是他冷血,没看到不远处又不少流民虽然没有上前, 眼睛却巴巴的看过来。这时候若是敢给一点儿, 立时就会围上一群人将他们吃干抹净了。夫妻俩活到这个年纪了, 到底是深谙世事的,不约而同的硬下心肠, 咬死了不给。不仅不给还让车夫赶紧提速。 后头越走流民越多, 开始有三五成群的流民开始追赶马车。 岳知语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等他们行至一处偏僻角落时,他将贵重的财物, 对于行来说重要的物件都放进一辆马车里,另外两辆只能舍了,不然目标太大,想低调都不行,这样招摇估计不用到都城就连府城他们都出不了。 林氏虽然知道相公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但是还是心疼的不行,那两车东西里有于行惯爱吃的点心和糖糕,还有家里他姐姐、姐夫、外甥们给他这个弟弟舅舅精心准备的礼物。 不得不说岳知语是明智的,得亏他们扔了那两车行李,后头他们路上遇到很多停着的马车,不过只有残破的车厢,马跟上面的人早已没了踪迹,让人看了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就是只剩下一辆马车了,他们也不是一路顺畅的,路上也是险象环生。马车的门板上是不是就有把住不放的流民,岳知语少不得拿出备用的长刀,一番威吓吓退流民。也有那胆子大的,攥紧了林氏的脚踝,想将她拖下马车。若是拖下去,林氏在这些流民眼里就成了两脚羊,后果可想而知。 岳知语一看心急如焚,他一辈子没宰过鸡的人,发了疯似的举起长刀,狠狠的剁向那可恶的流民。那人瞬间血流如注,鬼哭狼嚎,被狠狠的甩下马车。 他们驶出去很远还惊魂未定。岳知语要将吓得脸色惨白的林氏抱在怀里安慰,才发现她腿上还有那流民的半只胳膊~ 一路上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好在离着都城越近,流民渐渐少了。待终于看到了都城的城墙,才终于松了口气。 等他们进了都城,根据欣姐儿留下的住址找了过去,终于找到了她跟女婿的家。两口子一松劲儿都大病了一场。 好在有女儿一家照顾,将养了好些天,两口子身体才恢复,算是缓过来了。 林氏身体好了自然先要跟女儿叙叙家常,也问问女儿成婚这么久,为什么一直没上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趁着如今自己在都城,她陪她去找大夫看看。 欣姐儿一听笑着摆摆手道,“娘你可别忙活,你忘了我就是学的这个,我的身体什么情况自个儿最清楚,健康的很。” “那怎么一直没上身?”林氏追问道。 “许是缘分未到吧!”她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做的又是渡孩子来人间的差事,最是大意不得,自己的事儿倒是没怎么上心。 “那女婿没什么不满吧?”她对女儿门儿清,她一门心思搞事业,放在家里的心思就少了。以三从四德的标准来看,女儿做的有所欠缺。可林氏到底不是普通女子,她嫁进岳家就开始经营家里的经济,对世事自有一番见解。尤其是看到如此神采奕奕的女儿,劝阻的话更是说不出。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女婿会不会介意她抛头露面又迟迟怀不上孩子。 “他呀~”提到高览,她的嘴角就不自觉的勾起。“他最是支持我,他不是耍嘴皮子的人。为了让我轻省些,如今我的那些手稿都是他下了值回家再给我整理校对的。” 看着女儿的表情不似作假。一个人的幸福是装不出来的,尤其是女人。 她的心这下能放下一半了,不过她还是免不了又叮嘱几句,才开始跟女儿说起于行的事。 岳欣儿以前听爹娘来信说于行被家人找到了,她着实为他高兴,到底不是被卖的,而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如今能回家,有更多的人爱他,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但是~她看着她娘头上新长出的白发和满脸的担忧,又觉得生离别对他们这一家来说太过残忍。就是养只阿猫阿狗养个一两年都有感情了,更何况养在膝下整整八年,中间的每一日都付出了心血,用心养育。 只听她娘向她打听起来,“欣姐儿,你常年在达官贵人家的后院走动有没有听说京城哪个姓王的富贵人家的孩子丢了,一年前找回来了?” 欣姐儿听后,在脑海中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是哪一家来。论理她干这一行,这些家长里短她都能听一耳朵。更何况她如今在都城给人接生都是排的上名号的,请她的也有不少达官显贵之家。但凡进了哪家后院,总能听到一点儿京城的八卦。可真没听说哪家丢了孩子又找回来的。 不对,也有一家,归德侯府家的小公子前阵子丢了,有给找回来了,不过人家是花灯节上丢的,当晚就找回来了。 还有哪一家呢?倒是还有一家,年岁对不上,那孩子才六岁。再说那家也不姓王。 她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只能安慰道,“娘,我还真没有听说过,你跟爹刚来都城,先安心在这住着,我这几天出去跟同行打听打听,总能打听到点儿信儿。” 都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她虽然不知道,那她那些同行姐姐们一定有知道的。可一打听发现她们也不知道。那必然是要嘛对方给的信息是假的,要嘛对方对外掩盖了实情,所以没透出消息来。 聪明如岳欣儿一下子就想通了里面的关窍。可她又不敢跟父母直说,怕他们一听发现找不着人接受不了,再病倒了。毕竟刚刚大病一场,病去如抽丝,现在身体还不济,可经不得打击。 夜里她愁的辗转反侧,睡不着觉。高览多体察入微,能发现不了身畔人的不正常吗?他温声问起来,岳欣儿也没隐瞒,这种事情自然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果然听了妻子的讲述,高览立马发现了其中不凡之处,能一出手就是两颗如成人拳头大的夜明珠,那对方肯定不止是达官显贵之家那么简单了。 而在达官显贵之上,就只剩下皇亲国戚了。只有这些人可以出手如此阔绰。而皇亲国戚之中若是有谁家丢了孩子,那就是举国震惊的事情,他身在朝堂之上焉能没有耳闻? 蹊跷就蹊跷在他为官这些年,还真没听说过这些皇亲国戚里谁家丢过孩子,现在没听说,以前更是没发生过的事。 一时半会,思绪到了一个死胡同。岳欣儿听完相公的陈述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既然这样想想不通,岳欣儿也是个善于变通的,她就问相公,他日常见过的少年有无跟于行长得相似的。 那么大的孩子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算算年岁,今年刚好十一,若是出身如此尊贵之家的孩子,又据那家人说是他家的独苗苗,那现在也应该出来应酬,崭露头角了。 她问完相公就陷入沉思,显然是在脑海里回忆见过的世家勋贵人家的少爷。都城里的皇亲国戚之家可是有数的,统共也就那些,扣除了年纪不合适的,一共也就七家,他见过其中四家的少年郎,那些都跟于行长得不像,那就只剩下三家。 他安慰岳欣儿早点休息,这两日他就找机会看一眼这三个少年。看看在他们当中会否发现于行的下落。 要说高览为什么在都城为官一直没有发现于行,也是巧了,他如今从从六品刚刚提到六品。而朝中臣子只有五品以上才能上早朝。他就完美的错过了与于行见面的机会。若是能去上早朝,他一眼就会认出坐在皇上下首的不是于行是哪个。而太孙的名讳更不是他这种升斗小官该知道的。 后面两天高览陆续找机会见了那三个少年郎,发现他们都不是于行,线索又断了。 看着妻子愁眉不展,他也愁绪难消,明明寻找的方向应该是对的,为什么就找不到人呢!下了值好友谭竹韵见他面色不善,就邀他去酒楼畅饮一番。 他跟谭竹韵都是同榜的进士,本就比一般同僚亲厚。岳展跟谭竹韵相交匪浅,他跟岳展又是连襟,所以岳展在都城时三人经常小聚。一来二去两人就熟识了。后头岳展离京,随着时间推移二人关系更加亲密,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酒席间,两人推杯换盏之际,谭竹韵问起高览为什么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高览就说起了他这个小舅子的事来。谭竹韵一听说是找人,立刻大包大揽起来,“别的事情我许办不了,在都城寻人你可找对人了,凭我家的人脉,在都城找人那不是手到擒来。” “你刚刚说你那小舅子叫什么来?”他举起酒盅一边喝一边问道,他刚刚光顾着斟酒没听清。 “叫于行!”他话音刚落,就被对面人形喷泉兜头喷了一脸,瞬间被喷成了落汤鸡~ 第304章 泰山祈福 谭竹韵反应过来自己…… 谭竹韵反应过来自己一时绷不住让好友遭了殃, 他赶紧拿出帕子一边帮他擦脸一边面上尴尬的开口道,“对不住,一时失态~一时失态~” 高览回过神来, 倒是没有恼, 接过帕子自己擦拭起来。只听好友解释道,“我刚刚也是被惊着了,你可知你说的那个名字跟谁的字重了吗?” 见高览表情茫然似是真的不知,谭竹韵也不卖关子,他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小心起见还是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那是太孙的字。” 太孙?那不就是一年前横空出世的先太子遗孤吗?在此之前除了宗室,谁都不知先太子还有最后一点骨血留于世间。皇上对外称太孙被得道高僧点化, 之前一直在寺庙为大魏祈福。 至去年功德圆满, 自然要回归正位。算算时间太孙刚好回来一年。 高览想着于行这个名字还是比较少见的,怎么就这么巧, 偏偏跟他太孙的字重了呢?而是于行是一年前被家人接走, 太孙也是一年前从寺庙中接回宫的。虽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却隐隐透着点相通的意味。 太孙的年龄也不是个秘密,他本就是先太子的遗腹子, 略一推算就能约莫出太孙的岁数。高览发现太孙岁数竟然跟于行一样大, 他不由正襟危坐, 问起太孙的长相。 只见谭竹韵满脸艳羡的道,“太孙身形瘦削挺拔, 皮肤白皙, 眉毛又黑又浓,目若朗星,鼻梁高挺, 轮廓分明,长相极为出众。 他外貌身形随了先太子十成十,当年我少时,随父亲有幸见过先太子一面,父子俩当真是一模一样,都是万中无一的好相貌!令人见之忘俗!就连气韵也与先太子神似~ 我祖父第一眼见到太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竟看到先太子再生了~回来一宿都没睡。” 在他说话的时候高览面上沉静,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他那小舅子可不就是方圆百里都挑不出来的好相貌吗?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关键人还聪慧非常,他丈人每每为有小舅子这样的儿子自豪无比。家里有于行在,其他人长得再好,都被比成了鱼目。 他高览自认为相貌不错的,到了岳父家见到小舅子也是自叹弗如!而以太孙的出身,别说拿出两颗夜明珠炸,就是十颗八颗眼睛也不带眨的。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之间却有种种巧合之处。他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不是真巧合而是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心里既然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不去验证一下他就跟百爪挠心一样烦躁不已。 知道太孙平日在戒备森严的皇宫中,平日接触不到。于是高览问起太孙平日有什么活动是他们这些臣子可以观瞻一二的。 到底是太师的孙子,消息确实比别人灵通。谭竹韵只是低头略一思索,再抬头已是心里有了主意,“下个月十六是户部侍郎邱宥齐大人母亲八十寿诞,太孙到时候必然亮相。” 到底也朝中为官,高览自然也知户部侍郎邱大人是太孙的亲舅舅。太孙亲外祖母大寿,太孙怎能不参加。 见好友跃跃欲试,又见他面露难色,想也知道这种宴会岂是人人能参加的,必得收到请帖,凭请帖才能参加宴席。而高览如今官职低微,又与邱家没甚交集,按常理自然不可能收到邱家的请柬。 谭竹韵善解人意的先开口道,“贤弟莫忧,你若想参加,到时候随我去即可。”他顺便解释道,“我祖父与邱家交情匪浅,这种宴席邱家必定会送来请柬。” 是啊,他怎么忘了竹韵他祖父可是谭太师。作为三朝老臣,自是邱家要拉拢和维系关系的对象。 他也知道这样属实难为人,带着他去邱家,邱家自然不会因此恼了谭家,但是必然会觉得谭家礼数不周。 他颇为歉意的道,“我也知道我有点痴人说梦了,太孙怎么可能是我那小舅子呢!可不去看一眼我终是不死心。如今我那小舅子自从认亲后就音讯全无,我在都城也一点儿他的消息都没有,能猜到的人我都去瞧了。认真数算起来真就差宫里的那一位了。” 谭竹韵自然理解好友,这种生离的感觉他家有切身的体会,即便知道姑母的音讯,每逢佳节,祖父祖母脸上挂着笑,转头吃过团圆饭老两口回到寝室,房内的灯一直燃到下半夜~以己度人,可以想见好友父母长久没有孩子的消息是多么的寝食难安。即便为了这个,他也要帮一帮。 两个人计划的很好,可还没等到太孙外祖母的寿辰,就先等到宫里传来消息:因为从去年到今春滴雨未下,皇上决定去泰山祭祀为苍生祈福,祈求上天消除灾荒,让百姓生活富足。皇上命钦天监占卜出适宜祭祀的日子,以确保仪式能得到神灵的庇佑。 自来泰山祭祀都是极为重要的宗室活动,皇室成员要参加,以此展现皇室家族的团结与对祭祀的重视。与御驾相伴的还有礼部官员,史官等确保仪式规范庄重,更彰显正统之意。 于行作为太孙自然要参加泰山祭祀,好巧不巧,钦天监算出适合祭祀的日子正是下个月十六。 这个时间刚好与太孙外祖母的生辰冲了。而且从都城去泰山光路上也要耗费几天时间,他们只能再择良机了。 泰山行宫 皇上一行赶在十四号这日来到泰山附近的行宫,在这里休整两日,也是给礼部留出时间布置祭祀场地,准备五月十六这日正式举行泰山祭祀。 不仅祭祀前,在整个泰山祭祀活动中,皇上都会在在泰山行宫暂住。 前段时间皇上刚刚生了一场大病,病去如抽丝,身体已然大不如前,本不适宜长途跋涉。 可最近随着土地干涸的加剧,各地流民渐起,争端屡见不鲜。这可不是好兆头,任由其发展下去,国家都会陷入动乱之中。皇上为了大魏安定,一番思量过后定下要来泰山祈福。 到了泰山行宫头一日,皇上面色上就浮现出一股病态的白,他觉得浑身似要被颠散了架,没甚精神,体力也不济,于是命宫人熄灯早早歇息了。 其实不止皇上,因为钦天监算出的日子非常近,他们不得已着急赶路,连日的不停奔波下,大家都人困马乏,精疲力竭。就连守夜的宫人也不复往日的警醒,累的打起了盹儿。一个个都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户映进寝室。还是一个年纪小的太监先醒来的。他是被冻起来的,虽然现在已经五月春暖花开时节了,但是躺在地上睡,人还是冻得不行。 他本是在寝宫里服侍陛下起夜的,不知怎么站着站着就昏睡了过去,等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冻成狗了,外面天也已经微亮。 他赶紧吓得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支起耳朵听寝室里面的动静,听得寝室里静悄悄的。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他刚松了口气,就远远的瞧见皇上的床帷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他明明记得昨晚他将那床帷放下的时候弄的严丝合缝。莫不是皇上起夜了,只是自己睡死过去,没听到皇上的召唤?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领事公公知道自己睡着了耽误了差事,自己现在的差事可保不住了。 他这个差事得来着实不易,是他干爹舍了脸面求人又花了大价钱才得来的,否则凭他年纪轻轻没有根基的,如何能在皇上身边近身伺候。 想到他这个差事可能要保不住,他就急得要跳脚,想着如何弥补一二。 见四下无人,只要皇上不说,兴许能糊弄过去,他得赶紧在皇上面前刷刷存在感,莫要让皇上以为夜间无人伺候再发落了他。想到这里,他脚下不停的往皇上的床边走去。 到了床边,隔着床帷幕,他躬身殷切的询问道,“陛下~您要起床吗?您若是要起床,奴才这就去打水来服侍您洗漱~” 只是他说完,床帷那边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莫非皇上又睡过去了?他抬眼看向窗外,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不应该啊,以他对皇上的了解,平日里这个时辰皇上早就醒了一个时辰了,就是在病中也是雷打不动的早起。 见床帷那边一动不动,好奇心驱使下,他悄悄抬头透过床帷的缝隙望了过去。只一眼,就吓得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上去了,头也嗡嗡作响,不知今夕何夕了。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皇上此时仰躺在床上脸色发黑,双眼虽然闭着,嘴唇有些发紫,嘴角还留有血渍~ 皇上这是怎么了?他失声道,“陛~陛下?陛下?您是不是哪里难受?”说话的声音都难掩颤抖。 可皇上依然没有回声,他壮着胆子将身子挪过去,伸出一只手,颤巍巍的放在皇上的鼻下,停了两息,随后吓得立时抽回手去,皇上~竟~竟是没了呼吸!!! 第305章 天有不测 皇上死了?还是轮到…… 皇上死了?还是轮到他守夜的时候, 他怎么这么倒霉,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是出了这样的事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他还有命活吗?小太监就呆呆的立在那里,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稀碎的脚步声,他慌忙中手脚并用的爬到床下将自己窝成一团一动都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要藏并非是他做贼心虚,而是他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看到他肯定必死无疑,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选择先躲起来。 只听“咯吱”一声门开了, 随着脚步声渐渐清晰,他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慢慢靠近皇上的床榻。 那人影一直走到床榻边, 小太监看到近在咫尺的鞋履感觉自己都不会换气了, 就生生的憋着气,怕自己的喘息声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随着床幔被掀开, 他听到一个人对同伴说道, “死透了。你赶紧去给主子报信吧!别让主子等着急了。” “好。”另一个略低沉的声音附和道。小太监就看到那床帷幔又动了动,似是被遮掩好,那身着黑履的两人脚步渐行渐远, 待听到门又吱嘎一声闭严了, 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额头上已经挂满了汗珠。 主子?虽然不知道是他们主子是谁,可听着意思是他们那个主子要皇上的性命吧!不然皇上怎么可能突然暴毙。 他突然想起来, 他也是有主子的, 当然是除了皇上另外的主子。在宫中,尤其是在皇上身边服侍的宫人,多的是有人想收买。他倒不是被人收买的, 是他干爹本来就是效忠三皇子的,到了他自然也不能跟干爹唱反调,也拜在三皇子门下。 不过平日里像他这种小喽啰,三皇子自然看不到眼里。如今嘛,若是三皇子不知皇上的死讯,他冒死报信让三皇子提前知晓以做出应对,许会将功补过捡回一命。若是窝在这里不动弹,一直躲着早晚也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只能是个死字。与其等死不如拼一把。 想到这里,凭着对生的渴望他大着胆子颤巍巍的从床下伸出双手爬出床榻,猫到窗边。透过窗户向外看,此时院中开始有人走动了。他只好退到后窗边,踩着旁边的贵妃塌向外一瞧,见后院无人,他抓住时机挑开窗户跳了出去。从高高的后窗跳下去,他双脚先着地,落地的瞬间脚被震麻了,缓了好几息才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往三皇子的寝宫走去。 三皇子清早起来正在院中练剑,这是他这几年才养成的习惯。他发现父皇别看着重文抑武,却极为欣赏文武双修之人,比如岳展。受此启发,为了投其所好,他也开始每日里清早抽出时间舞一会儿剑。 几年练下来,虽不能跟武功高强的人比,但是也着实学了些招式,若是强身健体之用是尽够了。 舞剑极为吃力气,没看才练了一小会儿他头上已经微微出汗了。正在他聚精会神的练习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将他的节奏打乱了,“殿下~殿下~奴才有要事禀告!” 只见他宫中的太监顺安着急忙慌的就跑进院中。三皇子被这一打乱,那剑从手中滑出去,直钉在院中的合欢树上。 三皇子的兴致被扰,脸上立刻染上了一层愠色。这顺安是他宫中的老人了,平日里办事最是稳妥,今天怎么如此毛躁,大拉拉的跑进来扰他,半点规矩也无。 他此刻眉头紧皱,顺安也顾不上看主子脸色了,见主子身旁还有其他的宫人。他急急禀告道,“殿下,奴才有要事禀告,兹事体大,能否屏退左右?” 三皇子心里不高兴,但看顺安此时焦急非常,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不然何止至于斯。他也不含糊,立刻挥退宫人,顺安这才在三皇子身边悄悄耳语了几句。 只见三皇子听完脸瞬间变得煞白,好似被抽干了所有血色,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此话当真?这可不是戏言。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莫不是道听途说来诓骗本王?” 他话音刚落顺安立刻跪下以头抢地忙不迭的表忠心道,“殿下,这种事情奴才没有把握怎敢假传?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这事儿千真万确,是奴才的干儿子他昨晚就在皇上寝宫守夜,今早发现就立时过来禀告,如今他人就在院外,您若有疑大可宣他进来问话。” 三皇子将信将疑的让顺安将他干儿子领进来,这种事情不用说他自然要亲自问话。顺安得了旨意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朝院外跑去,他人马不大,小短腿跑起来倒飞快。果然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领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那小太监三皇子一看有点眼熟,略一想他确实之前在父皇那见过,确实是近身伺候的宫人。 见到三皇子小太监立刻跪下行礼。听得主子问话,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昨晚到今天他看到的听到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也包括后面他躲在床榻下偷听到的那两个人的谈话。 刚刚也是他太紧张了没听出来,路上他回想起来,那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其中一个似是寝宫首领太监福全。他跟福来公公是同一批进宫的宫人,又同是皇上得力的太监总管,不过一人管着宫闱杂务,一人管着御书房事务。这次陪驾而来的正是福全公公。 小太监交代完后,停顿了下,见主子整个人定定的站在那里,也没个回音。想了想他将那二人中似有一个是福全公公也禀告了上去。他可以听错了,可万一~万一福全公公已经效忠了别的主子,三皇子也好做防备不是。 果然听他说福全公公背后之人可能是害死皇上的罪魁祸首,三皇子眼中终于有了波动。如今这个形势,他要如何做呢?前进一步有可能打草惊蛇,可不试探一二他终是不放心,他不能仅凭太监的一面之词就兵行险招。若是父皇没死,他接下来做的事就大逆不道了,会直接断送掉自己未来的登顶之路。 于是他亲自去了一趟父皇昨晚就寝的寝宫紫微宫一探虚实。他假装要去给父皇请安,果然刚到宫门口就被福全公公给拦住了。 福全公公面上挂着讨喜的笑,让人见了自然亲切三分,“殿下,大清早的哪阵儿风将您这金尊玉贵的主儿给吹来了?” “本王自然是来给父皇请安的,顺便让他看看本王的剑如今舞的如何了。”他拍拍腰间的佩剑慢条斯理的道。他此刻身上穿的还是刚刚练剑的一套练功服。 福全公公低头看了一眼三皇子的剑,目光微微一缩,显然眼中多了一层防备。若说太监会察言观色,那皇子也不遑多让,尤其是一直以来有继位之心的皇子,察言观色的本事打从娘胎里出来就被自己的母妃言传身教,都是体察入微的高手。 就是福全这种在宫里混迹了三十年的老手,若是三皇子想观察,也能发现许多细微之处。 见他有一瞬的不自然,三皇子开始有点相信那小太监的话了。只听福全公公脸上笑意不减,“殿下来的不巧,陛下昨晚刚到行宫,舟车劳顿之下身体困乏,昨晚睡前就嘱咐奴才们莫要吵醒他,这不,到现在还没起呢,奴才看着许还要再歇息一会儿,不如殿下先回去,待陛下醒来,奴才立刻着人告知殿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见福全这样说,三皇子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为了不打草惊蛇,他面上颇为遗憾的道,“是本王考虑不周了,父皇最近身体不济又行了这么久的路确实身体吃不消,那本王还是等改天父皇休息好了再让父皇指点一下剑术吧!就不用公公派人告知了。” 将这尊瘟神送走,福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险,这位终于被忽悠走了,不知主子进展如何,可要动作快点,他抬头看看天色,此时日头渐渐高升,他最多能拖一个时辰。 而走远的三皇子待后面人看不见了,脚步也停了下来。如今看来福全必然已经知晓父皇去世的消息,只是不知在为谁掩护。 先不提谁害死了父皇,如今继承大宝才是重中之重。若是父皇的死讯是真的,他去世的这样突然定然不会留下遗诏。而没有留下遗诏就会按照祖制继承。而按照祖制,该继承大宝的就是太孙于行。他跟老五哥儿俩跟在后面只有吃屁的份儿,可是捞不到丁点儿实惠。 不行,他得即刻找到老五,他得跟老五趁着大家都还不知情赶紧合计合计,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于行这个便宜大侄子,先把皇位收入囊中才是正经。依着他的想法,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坐上皇位才有精力揪出幕后搅乱风云害死父皇的真凶,才能手刃仇人替父报仇,他这样乃是至孝之举。 想到这里,他直接抄近路快步走向五皇子的院子~ 第306章 风云变幻 得亏他不是第一次来…… 得亏他不是第一次来泰山行宫, 知道两个院子之间有一条小路通连,抄近路不到半刻钟就到了。院门外自然有侍卫把守,如今非常时期, 未免节外生枝, 越少的人看到他出入五弟的院子越好。想到这里,他悄悄走到一处隐蔽的院墙下,他记得那处地方的砖石有松动,这还是他跟五弟幼时来到这里发现的,许是因为行宫平日闲置,这处时至今日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样子, 他正好可以从这里进去避免各路人马的耳目。 虽然这样有些有辱斯文,但是事从权宜, 由不得他做别的选择, 于是他也不迟疑,直接将那些砖石取下, 从洞口钻了过去, 穿过洞口转眼间就到了五弟住处园子里一处罕有人至的角落。 他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就快步向五弟的书房走过去。这个时辰他一定起床了,相比于他晨起练剑,五弟擅长丹青, 每日里大多数时间都耗在了书房。 见书房门口四下无人, 他赶紧靠过去。可刚一靠近, 他就听到书房里传来五弟跟人争吵的声音,本要推开门去的手, 在这一瞬间迟疑了。 五弟素来与人为善, 鲜少与人有口舌之争。今日这是怎么了,是谁竟然能把他激怒了。心里这样想,他开始竖着耳朵听起里面的动静来~ 只听五弟激动的声音传来, 言语间难掩暴戾,“开始你给我药的时候怎么说的,说那药只是麻痹人的意识,让人昏昏欲睡,不会要人性命。可为什么父皇喝了茶以后晚上就没了呼吸。是你,一定是你一开始就想借我的手害死父皇!” “好侄儿,这你可冤枉我了。药是你自己亲手放的,茶水也是你不假于人,亲自泡好递到皇兄嘴边的,怎么就成了我害死皇兄了呢?你可真会说笑。再说皇兄对我‘关怀备至’,我怎么会起要皇兄的性命的心思呢?” “我说笑?那药是不是从你那里拿的?有没有那样的心思,你自己心里门儿清。”五皇子听着皇叔的狡辩,整个人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他悲愤的指责他。他想夺皇位不假,但从没想过弑父。 忠亲王倒也坦荡,随即承认道,“药确实是我给你的,我没骗你这药也确实是麻痹人意识之用,可谁知道你下的剂量太大,药死了皇兄,这可怪不得我。” 听到对方一推三二五,五皇子也明白了,知道忠亲王这是咬死了将弑父的罪名安到他身上了。 五皇子此刻恨的咬牙切齿,“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开脱了?药是你给我的是事实,咱们如今是一根儿绳上的蚂蚱,你若心存歹意,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也别想落得好。” “你是在威胁我?”忠亲王挑眉,他的薄唇露出一个略显讽刺的弧度。 “是皇叔你先不守诺的,你答应辅佐我继位,我才按照你提出的计划先让父皇病了,然后拿出传位于我的诏书,再由皇叔你率领群臣先认下诏书,奉我为主,由我代替父皇完成祭天仪式,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皇叔的好处。” 在大魏有一条不成文的俗约,只有帝王才可以于泰山之上祭天,为万民祈福。换句话说,只要完成祭天大典,即便世人对传位诏书心存疑虑,也会被公认为是帝王的天选之人。 而今,皇叔倒好,直接借他的手将他父皇药死了,这跟他们计划的可不一样。甚至将父皇的死全部归咎于他身上,这让他不免忧心他这位病秧子皇叔是否是别有所图,更或是所图甚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信任就顷刻间土崩瓦解。五皇子面露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位皇叔。 只见忠亲王拿着帕子捂在唇前咳嗽了两声,才不紧不慢的道,“你父皇的死因,你唤我一声皇叔,我自不会将罪过扣在你的头上。皇兄的死,自然不是药的原因。他啊,是被天罚而死。” “天罚而死~”五皇子愣愣的重复道。在祭天前没有任何征兆的离世,可不就容易被人想到是天罚,如此宣扬出去,他父皇的一世英名不就毁了? 回过神来他坚决的反对道,“这~这不行,我父皇那样注重名望的人,让他身败名裂比杀了他更甚。我已经害死了父皇,如何也不能让他死后名誉扫地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孝子!”忠亲王的语气里满是嘲讽。“不知皇兄九泉之下晓得你如此回护他的名誉会不会感动坏了。” 被他这样一怼,五皇子被臊的满面通红。只听对方继续说道,“既然你孝心可嘉。我就送佛送到西,成全你的一片孝心。”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有人拍了一下掌,在门外的三皇子就听到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痛苦的呻吟声传来,“你~你~为什么~” “好侄儿,既然你有如此孝心,皇叔就送你一程,去下面好好孝敬你父皇吧!顺便替我跟皇兄知会一声,他德不配位,上苍不想看到他代万民祈福,所以他受天罚而死!我总得让他知晓这些,不然心下难安。至于你嘛,你们兄弟二人见父皇暴毙,为争皇位,先杀太孙,后相互残杀,最后双双毙命!这个计划~你满意吗?” 三皇子听到这里已经是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站在门外的三皇子没有听到五弟的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似有什么重物掉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响声。 这一声闷响仿佛砸在了他心上,理智告诉他要赶紧离开此地,但是他此刻被吓破了胆儿,浑身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 “主子,他没气儿了。”手下试了试鼻息禀告道。 忠亲王看了一眼死透了的五皇子,“让人去查三皇子和太孙的行踪。我皇兄喜欢热闹,要送他一家团圆才好。当年太子之事处理的着实不干净,才弄出了个太孙,这次处理干净了,须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是!”那手下领了命令即刻推门去办。而三皇子在他推门的前一瞬求生心战胜了恐惧,一弯腰猫儿到了一旁的水缸后面,这才没让那手下迎面撞上。 他虽然躲到了水缸后面,浑身还是抑制不住的发抖。他没想到他那黄土埋到脖子,跟个活死人一样的皇叔竟然要谋反。可笑五弟没发现,竟然与虎谋皮,中了对方的诡计,最后不仅父皇,就连五弟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听这意思,当年大哥中毒竟然也是着了皇叔的道,以至于丢了性命。他以前甚至揣测过是不是父皇动的手,他是不是容不下声名鹊起的大哥。就是猜测父皇他都没怀疑过是这位皇叔的手笔。 而这疯子下一个目标就要轮到他了。他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看着那手下远去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听着屋内皇叔的咳嗽声,显是还没有出来,不能再等了,谁知道未免被人看到五弟的尸首再走露风声,皇叔会不会派人来将此地先圈禁起来。到时候他就插翅难飞了。想到这里,他立刻弓着身子快速挪到他进园子的洞口处,从洞口钻出去,慌不择路的跑了。 许是因为着急,他出去以后慌乱中忘了用那砖石再将洞口堵回去。 等忠亲王的咳嗽声止住了,他才将帕子拿下来,殷红的血迹看着比之前的更多了。 他有些惨白的脸上未见不愉,反而笑得瘆人,他病入膏肓又如何?都不要紧了,他已然报仇了,真是痛快!! 他将帕子收回袖中,才慢慢的踱出房门,院内五月的阳光着实温暖,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他一样温暖,他仰着头面上表情沉醉,似是贪恋这一刻的感觉。 他为什么如此恨皇兄,他本就是母后的老来子,所以从小备受溺爱。他与母后的感情也最深。不知道皇兄是不是怕他日后会威胁到他的皇位,或是吃味母后对自己关注更多,在他十岁时就被皇兄勒令他前往封地就藩。 皇兄划给他的封地乃是极寒的边境之地。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他母后四十有五才怀上他,怀孕时保胎药一直没停,还是不足月就生产了,所以他胎里带着弱症,自小身体就不好,就是悉心养护都不一定能寿终正寝。皇兄倒好,将他发配到苦寒之地,足见对方用心险恶,还美其名曰其他人他都不放心守卫大魏的门户,只有手足才能托付。 母后哭求他给自己换一块封地亦是无用。他走后母后就郁郁寡欢,担忧他身体,挂念他良多,没过几年就病体沉疴,缠绵病榻半年,心心念念想见他,临死都念着要见他一面,这些是他听母后身边的嬷嬷亲口说的。而皇兄从始至终未传召过他一次,直到母后病逝,他才收到皇兄的召令。 十岁那年转身离开母后,终身再未相见,至今已有三十余年。比起残破不堪的身体带来的痛苦,长久的思念更折磨人。恨意一天天的滋长,直到变成不可遏制的滔天憎意。他开始报仇。 而皇兄也没闲着,前几年又惺惺作态,将他接回都城休养,也不过是觉得他这个皇弟在封地经营几十年终是不太放心,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方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皇兄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他自己。 他不是死守自己的皇位吗?那他就将他从珍而重之的位置上拉下来。 他不是最爱惜自己的羽毛吗?那他就让他声名扫地,让世人唾弃他,最好遗臭万年~ 第307章 生死攸关 三皇子像个只无头苍…… 三皇子像个只无头苍蝇似的往前奔, 跑着跑着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突然意识到这样没有目的的跑不会找到藏身之地,反而可能因此会暴露的更快,死的更快。 于是他强迫自己静下来。皇叔敢下杀招, 又大张旗鼓的派人满行宫捉拿他, 那就证明这次负责护卫的禁军统领齐煜应该投靠了皇叔。 这个齐煜乃是都城世家齐家之后。而齐家一直是父皇的忠实簇拥,深得父皇信赖,所以才被安排如此重要的任务。世家最看中名望,怎会被皇叔所诱做了那乱臣贼子? 现在不是猜他为什么会参与谋反的时候,而是通过推测出这一点就知道仅凭效忠他的那几十个侍卫根本无法护他突围出去。那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找到一处藏身之所,将眼前的危机度过去才是正经。 这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 到底藏哪里才最安全的呢?他上次来还是十几年前的时候,他拼命的回想当年他们在行宫的时候哪里是可以藏身的。 那时他跟五弟年龄尚小, 很多事情也不走心, 而时间又太过久远,记忆早已模糊了。正当他急的头上冒汗时, 突然想起来那一年他跟五弟来到这处泰山行宫时, 玩起了抓迷藏的游戏。 他藏的地方五弟很快就找到了,而五弟藏身的地方他愣是没找到,最后让宫人一起找也没找到, 最后还是五弟自己待够了觉得没意思自己出来的。 对, 就是那里, 想到那一处位置,他当即顺着记忆的指引, 脚下生风的往行宫西北角的一处宫殿走去。 这一路上他警醒异常, 循着可以遮掩他的地方走。一旦听到有脚步声他不是躲在假山后面就是躲到附近的竹林里。等到一拨一拨的士兵走过去,他才悄悄探出身子继续赶路。 待他躲过最后一拨巡逻的士兵,眼看着离着那宫殿只有几十米的距离时, 迎面被人撞了个满怀,这一撞险些把三皇子吓得心肝给撞出来,也撞的对面的人直接咕咚一声倒地,疼得低低呻吟了一声。 他定睛一看躺着的人不是太孙于行是哪个。他看于行就只身一人,身后并未跟着宫人,这才拍拍胸口缓了一口气,挑眉训斥道,“你走路没长眼睛吗?贼头贼脑的干嘛?” “这也是我要问皇叔的,您怎么突然从花丛后面窜出来,一窜出来就跟扎猛子一样往前跑都不带看路的?”于行边揉后脑勺边从地上爬起来嘟囔道。他原也是藏在花丛里的,不过他在这头,三叔在那头,他听到脚步声先藏好了,就看到三叔一猛子扎进花丛里。 他今早本是要给皇祖父请安的,宫人说皇祖父还没起,他看着天色这个时候皇祖父早该起床了。又见宫人比往日更谨小慎微。这不对啊,按理来说从长久束缚的宫里出来,宫人应该比往日放松些许才是。而且他刚离开皇祖父的寝宫就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他,他这才一个闪身躲起来,甩开了后面跟踪的人手。 不过躲着躲着他看三皇叔也躲了进来,神态还如此慌张。他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几时见他如此慌乱,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最最重要的是看他表现就知道他不是始作俑者,而是那殃及的池鱼。 于行这才闪身出来截住了三皇叔的去路,谁料这人赶路赶得如此急,直接将他撞倒在地。 他们还没掰扯清楚呢,就听东面传来脚步声,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走过的那拨人听到动静又折返回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往最近的大殿奔去。进去后他们一左一右躲在大门后面,听到脚步声又没了,两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他们将大殿门口的大门紧闭,用门栓拴住。做完这些于行才又面露好奇的问道,“皇叔,行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三皇子眉毛微蹙,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兔崽子。 于行老实答道,“今早我去给皇祖父请安,没见到皇祖父,回来路上发现有人跟踪我,被我甩开了。” “算你机灵。”三皇子面露赞许,不过那赞许只有一丝丝。 “告诉你也无妨,皇叔谋反了,杀了父皇跟五弟,接下来就要杀你我了,行宫中的禁卫应该都被皇叔接管了。咱们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他自嘲道。 于行听着三皇叔的话,那话是在他耳边说的,仿佛又很遥远。三皇叔说了什么,他听懂了却又似不想相信,只抬眼呆呆的看着他。 三皇子看这孩子听到后眼底隐隐有了泪光,眼睛要哭不哭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他也不由眼窝发酸。唉,生在帝王家,虽说亲情凉薄,但到底都是血脉至亲去世,他心里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过与那相比,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保命。这里可不是安全之地,他们早晚会搜到这里。 他们待的这处院落处在整个行宫最西北角的位置。因为位置太过偏僻,就是皇上来此小住也从未安排人在此居住,所以放眼望去此时整个院子有些芜杂。墙角处的野草肆意生长,栽种的花草也因无人修剪,远看花团锦簇,近看一团乱麻。 三皇子也顾不上安慰兀自伤心难过的太孙,略扫了一眼院子就径直推门入了正殿。他记得这里有一处绝佳的藏身之地,那是大殿中的一根木柱,妙就妙在它竟是中空的。那柱子立在大殿的角落,打眼儿一看,根本发现不了它背后被挖空了。 也不知道是谁将它凿成这样的,当年他跟五弟发现那柱子里藏着的银钱财物,想是哪个宫人挖空心思偷盗皇家的物事放在这里,以图日后有机会再拿出来将其变卖。 他们贵为皇子不屑于揭露宫人这种小把戏,所以没有宣扬,而且被那人这样一挖,颇得趣味。那人挖的如此之大,想必是个贪心的,两人甚至还在此地留下了一锭金元宝,算是赏了那人,也算是给对方个警告。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再来竟是为了躲命。他循着记忆走到那处柱子面前。可要从柱子后面钻进柱子中得先挤过柱子跟墙中间的夹缝。 这次他不像上次那样顺利,被夹缝挡住了,怎么也挤不进去,莫非找错了地方?他俯身摸着柱子后面,果然跟记忆中一样,是中空的,没找错。 他略一思量就明白了,许是那时候年纪小,身量不足,所以他跟五弟轻而易举就挤进夹缝。而今身量长成竟是怎么也挤不进去了。即便勉强挤进去,以他现在的身量钻进木柱也困难。 不过他还是不死心,在尝试了十几次以后,他终是心灰意冷,颓然的站在柱子面前,大脑一片空白~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院门处传来响声。就见于行从殿外跑进来,焦急万分的催促道,“三皇叔,咱们快走吧,我听着外面有一批禁军往这边赶来了,似是人数不下百人。再不走就迟了!” 要说于行听的也准,这次来的人确实不少,说话间他们已经赶到并将这处院落团团围住。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快搜寻到这里,还是因为三皇子从那处洞口钻出五皇子院子时忘了将砖石填回去,以至于让忠亲王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了洞口。他们顺着洞口外的足迹一直追到这处偏殿。 听得于行的催促,三皇子惨白的一张脸自暴自弃道,“走?往哪里走?整个泰山行宫估计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咱们走不了了!”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于行抬眼看了一眼房梁,“三皇叔,房梁上倒是可以藏一藏,不如我试着用轻功带你上去?”于行跟老圭学得诸多本事,但是情急之下能用的也只能是轻功。而且这么高的房梁他也不确定能否带着一个成年人上去,只能试上一试了。 老圭生前曾叮嘱过,勿要暴露他的底牌,轻功就是他的底牌之一。只是如今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也顾不上其他了,总归对方是自己的血脉亲人,他做不到见死不救。 三皇子抬眼看了一眼房梁,这是行宫的殿堂,可不是普通的房舍,如此高的房梁于行竟说要用轻功带他上去? 他满目萧索,用低沉的声音回道,“即便上去又如何,凭着这群人挖地三尺的本事,这地方也是藏不住,早晚会被人发现的。不过你竟然会轻功,这是我没想到的。” 他低眸看向于行,那眼神里是这个年纪的于行读不懂的复杂。 他随后轻叹道,“罢罢罢,时也命也,于行,今日你得天眷顾,若是逃出生天,来日有幸登基,当铲除奸佞替我报仇,不过不止为我,也为你父亲,我亲耳听到皇叔亲口承认了当年你父亲的死是他的手笔。” 他的话音刚落,院外的木门就在禁军的撞击下轰然倒塌。在巨大的轰隆声中,于行被三皇叔一个用力送进柱子与殿墙的夹缝里。“钻到柱子里去,无论发生什么,别出声。”他急声一边催促一边嘱咐道。 于行这才看到他面前的柱子竟然是空的。他被三皇叔催促着钻进了殿柱中。 那空间刚好能容下他小小的身体。只是他刚藏好就听见“咔咔咔”的声音,那声音并不陌生,那是禁军紧密而规律的脚步声。不过往常是捍卫皇权的声音,如今听起来却像催命符。 他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延展到殿内才停下~ 第308章 痛失至亲 大殿内 …… 大殿内 禁军统领齐煜走在禁军的最前面。他一入大殿就看到三皇子一副闲适的模样正踱步到正位前。只见他款款落座, 态度不见丝毫惊慌失措,仿佛这些前来的禁军是奉他之召前来复命一样。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想到顺着那洞口留下的足迹找, 竟然能把三皇子给寻到了。他环顾一圈大殿, 只有三皇子一人。真是可惜,若是太孙也在此就更好了,省得他们再调出人手继续找人了。 对方终究是亲王之尊,作为臣子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齐煜扫视完一圈才不紧不慢的行礼道,“三皇子殿下,行宫里出了刺客还请您移步接受审讯, 莫要叫我等为难。” “刺客?”三皇子闻言挺直身子,身为天潢贵胄该有的威严是与生俱来的, 齐煜瞬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只听三皇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你们别贼喊捉贼了,在本王面前玩这种把戏, 你当本王是三岁的孩童, 分不出忠奸,由着你捏圆搓扁?” 他似忽然想起来什么似是,上下打量着站在最前面的齐煜, 眼神里满是好奇, 语气难掩戏谑, “我竟不知百年世家齐家竟然甘当乱臣贼子,不对, 是助纣为虐的走狗, 亏得父皇如此信赖齐家,将身家性命全权托付。” 齐煜听到三皇子辱骂他的家族,着急分辩道, “臣一人做事一人当,与齐家何干?” 三皇子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么说是你背弃了家族,终是辜负了圣恩,为不善乎明显之中者,人人得而诛之。” 他训斥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直骂的齐煜满脸通红,尤其在这么多禁军手下面前,他面上有些绷不住,态度开始不复恭敬,开始不耐的催促道,“还请三皇子跟我等走一趟,不然休怪我等无礼了。” 三皇子仿若没有察觉出对方的不敬,只悠悠说了一句,“你跟我这说不着,他既要见我,就叫他来。” 齐煜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仅丁点儿作用也不起,反倒被对方挖苦他不配与之攀谈。而彼此都明了,三皇子说的这个他指的是忠亲王。 他陷入左右为难,当着如此多的禁军面前将三皇子绑了,将来事了难免留下话柄,会令忠亲王不喜。可要忠亲王亲自前来,他不确定会不会被忠亲王认为办事不力。 正在他无法决断之际,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好侄儿,未料你在这里,倒叫叔父好找。”是忠亲王的声音,齐煜回头,果然忠亲王已经带着自己的人手走到他身后,他赶紧行礼。 忠亲王摆摆手,他立刻会意,将自己带的禁军全部撤出大殿,直撤到院外,将院外围得插翅难飞。 此时大殿内只剩下三皇子、忠亲王和他的几个亲信。 三皇子也不见礼,依旧稳稳坐在主位,“皇叔,侄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您还老骥伏枥志在皇位,如此雄心真叫侄儿佩服啊!” 忠亲王以为三皇子死到临头想起来奉承他了,面上不□□露出一二分的得意。 就听三皇子话音一转,“只是~您都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膝下空空,后继无人,一顿忙活到头来也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忠亲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起来,“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没想到你还是个硬骨头,死到临头,还不说几句求饶的话。兴许本王一时~咳咳~心软会饶你不死。” “求饶的话?哈哈~”三皇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求饶有用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会手下留情才怪。想看猴儿戏,外面多的是猴子愿意为你表演,本王就恕不奉陪了。” 忠亲王面上一目了然的模样,讥讽道“那个狗洞本王当是谁钻的呢!原来是你!怎么狗洞都能钻得,猴儿戏倒演不了了。刚刚还偷听我们的谈话,也是小人行径!” “昔日廉颇为求报国,尚能屈身行事。我钻狗洞,亦为家国要事,有何可嘲!而若论小人行径,我不及皇叔多矣! 如果不是我钻进去,焉会知晓原来当年是皇叔你让人毒死了太子!你敢说太子不是你害死的?”三皇子掷地有声的回答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是又怎么样?你如今身陷囹圄,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咳咳~”他又咳了两声才继续道,“你还想为他报仇不成?” 身在大殿柱内藏身的于行听到对方亲口承认,他的双手紧紧攥住衣袖,如今杀父仇人就在面前,亦或是害死双亲的仇人。因为若不是他父亲突然惨死,母亲原也不该早亡的。都是因为这个人,害得他家破人亡,流落街头。可此时不是报仇的时候,他只能咬牙忍住~ 三皇子的眼神在大殿内凝视片刻后直视他,“我确是不能为他报仇,但终有一日,自会有人取你的项上人头。 不过~只怕还没等取你的狗命,你就因为无视纲常,心怀不轨,诛杀太子、父皇、五弟,妄图颠覆安稳世道,遭天打雷劈而死了!!” 忠亲王面上额头青筋暴露,自他出生从没有人敢指着鼻子敢这样辱骂他。今儿还是头一回,那孬种竟还生了个有血性、不怕死的,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叫嚣? 他面上突然一副恍然的表情,“你倒是个不怕死的,未知你的妻小他们怕不怕死? 本王喜乐善好施。前段时间听说你那皇妃终于争气给你添了个带把的。未免你泉下想念的紧,皇叔我就贴心一回,待我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将你妻小送过去与你团圆。” 三皇子一听面上不复镇定,他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眼眶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仿若要将对方灼烧殆尽。 在这僵持中,三皇子似是意识到如此激怒对方,不仅伤不到对方分毫,反倒因此会祸及家人,他这才服了软,颓然的跪在地上,膝行到忠亲王面前,哭求道,“皇叔~稚儿何辜~,求您手下留情,饶他一条性命~求您了皇叔~” 看到对方涕泪横流,跪在自己面前忏悔,忠亲王心里别提多舒爽了。他面上不屑的道,“你求我?你现在知道求我了?你拿什么求我?” 三皇子面上顿了一下,随后似是下了狠心一般,咬牙道,“您不是要找太孙吗?我知道他藏在哪儿,我帮您将他找出来,您要我的命不要紧,只是求您能网开一面饶了我妻小吗?” 躲在柱子里的于行清楚的听到二人的对话,三皇叔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供出他来吗?不过供出他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是圣人,在自己的亲生骨肉和不甚亲近的侄儿面前,是人都会选择亲生骨肉。 他的额头直冒冷汗,在生死攸关面前,于行也不能免俗,亦会贪生怕死。亲人一个个被杀,他害怕,害怕的浑身战栗,感觉牙关都在打颤。 他才十一,他还没活够,他还没报仇,他还有遗憾,许久未见爹娘一面,他想家,想爹娘。种种情绪交织,此刻的于行也已经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只勉力的支撑着自己,在被发现前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忠亲王一听他知道太孙的下落,也不复刚才的轻慢,面上不由郑重起来。 他今早让人跟着于行,结果被那小子轻易就给甩开了,能将他派的大内高手都甩开,就说明那小子肯定有武艺傍身。真是大意了,他以前竟然没发现这点,只以为他跟他那早死的父亲一样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书生样儿。到现在那小子也一点儿踪迹也无,他的人正满行宫搜着呢! 保证谁不会许诺,这个对忠亲王来说张口就来,“只要你说出太孙的下落,不仅是你的妻儿,就是你,本王也会留你一命。本王说到做到。” 三皇子听后满脸感激的磕头谢恩道,“皇叔,您的话侄儿肯定是信的,侄儿这就跟您说太孙的藏身之地。太孙的藏身之地是泰山行宫内的……” 忠亲王听不太清楚,“你再说一遍,本王没听清。” 三皇子只好抬头倾身过去,忠亲王为了听清也下意识的俯下身子,就在三皇子张口的瞬间,他突然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抬手就刺向忠亲王的脖颈。 可能是出于求生的本能,电石火花间忠亲王向左躲了躲,可是还是慢了一步,终是躲闪不及被三皇子一匕首插进右肩。 手下一见主子受伤立刻出剑,情急之下也是下了死手,三皇子被当胸一剑穿透胸膛。 血顷刻间就染了前胸,他清晰的感觉到剑身的冰冷和长剑贯穿身体的钻心的剧痛。 低头看着被穿过身体的长剑,他面上表情似痛苦又似解脱,嘴角也慢慢溢出殷红的血迹,他口含鲜血一字一顿说道,“今日我~我虽身死,有朝一日定会有人为我~为我报仇,将你们覆灭,还天下一个太~太平~” 随着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大殿里嘈杂声起,待那嘈杂过后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于行沉浸在那声沉闷的声响里,那声音仿佛撞在他心口,直撞得他生疼,撞得他透不过气来。原来他的三皇叔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卖他。 他意识到他刚刚又失去了一位亲人,在短短的一日里他接连失去了三位至亲。热泪无声的从眼眶滑落,滑过脸庞,湿透衣襟。少年的长大有时候只需要一瞬之间,比如在见到世间诸般残酷之后。从这一刻起,他的童年结束了~ 第309章 又遭罗网 忠亲王没想到三皇子…… 忠亲王没想到三皇子会突然行刺他, 若不是他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人早已身首异处了。 可是他也没有全身而退,因躲闪不及右肩被刺了个血窟窿, 若是一般人兴许将养将养就好了, 可忠亲王身体本就羸弱,这一匕首刺下去可是伤得不轻。虽然手下及时叫来随行御医为他包扎伤口,开药诊治,依然让他元气大伤。 可借着就是泰山祈福的日子,必须由他祭天告地,祈求国泰民安。他杀了皇兄、三皇子、五皇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刻。无论如何他都要坚持到祭天大典结束。 而在这之前, 他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太孙于行一直没有被抓到。 他忍着剧痛安排手下在行宫布下天罗地网, 他就不信那小子能逃出他的五指山。 只要再将那小子送上西天, 他皇兄这一脉就再无适合的皇嗣可以承继皇位。论长幼亲疏,他是最有资格的, 再没有人阻碍他登基称帝了。 可许是太自信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泰山祈福大典前,禁军搜遍了整个行宫都没能发现太孙的行迹,就差掘地三尺了。这样密集的搜寻都搜不到, 那只能说明人已经第一时间察觉到苗头不好逃出泰山行宫了。 忠亲王听到手下的复命恨的左手猛的砸了一下桌子, 因这一动作扯动右肩。肩膀处又渗出点点血迹, 在月白色的外衫上似朵朵红梅。 手下也被主子不同往日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跪下听罚。只听忠亲王怒喝道, “你们干什么吃的, 盯一个孩子都盯不住,不仅在眼皮子底下跟丢了,更是逃出行宫外面去了。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本王自问待你们不薄,如今抓个孩子都抓不住,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可无论再如何生气,如何惩罚手下,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他必须接受一个事实:于行已经逃出生天了! 都说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他料想对方若是逃出去第一时间肯定会回都城,于是又派出精兵强将在通往都城的路上设置关卡拦截。 第二日辰时一到,忠亲王就忍着剧痛,带领群臣举行祈福大典。 典礼过程中,忠亲王需要向昊天大帝敬献玉璧、帛等,再行三跪九拜大礼,宣读玉碟内容,祈求上天庇佑。待他宣读完后再由礼官安排一堆繁文缛节的事务。 随着大典的慢慢进行,他的头上开始不断的往外冒虚汗,完成三跪九叩首已经很吃力了,更遑论还要宣读玉碟内容。好不容易读完玉碟,他的精力已然耗尽。 慢慢的眼前开始有重影,他的身形也止不住晃动了一下,为了能坚持完成祈福大典,他赶紧咬住自己唇,刺痛让他清醒了一些。 就这样煎熬着,煎熬着,终于熬到了大典结束。此时他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只感觉一片冰凉。 离开众人视线后,回到室内忠亲王就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亲信一看主子晕倒了,立刻乱作一团。如今是执掌权力的关键时刻,若不趁热打铁,恐有变数。可主子偏偏这个时候昏厥过去了,真是急死个人呐! 本来预计在泰山行宫进行完祈福大典他们就会即刻返回都城夺得大宝,看主子这个样子,为今之计也只能等主子醒了再做安排,看这病重的样子,就是醒了,一两天内也是无法启程了。 泰山行宫西北角的偏殿内 夜色已深,此时万籁俱寂,偏殿内也陷入一片死寂中。 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格外突兀。只见于行小心的从长柱中出来,借着照进屋内昏暗的月光,于行将长柱中的银钱拿了一些揣在怀里,也不知是哪位仁兄的藏宝地,如今他只能厚颜借来先用用,权当路上的盘缠了。心想若是有命活着再回来,他一定会将这处用财宝填满。 为什么选择这时候出来,因为经历了一天多的频繁搜寻后,他发现这处已经鲜少再来人搜寻了。 而几个时辰前最后一次有人来搜寻时他听到了那些人的私下交谈声,说他们主子在这里被三皇叔伤得不轻,大典结束后要在行宫养两日才能返回都城。一听这个于行意识到他要尽快回都城,最好能赶在忠亲王前抵达,他才有机会逆风翻盘。 他好容易等到半夜时分,此时他已经两天滴水未进,饥渴难耐,也晓得现在不是觅食的时候,得先逃出行宫保得小命要紧。可饿得头晕眼花,半点气力也无,爬墙估计也爬不上去,跑也跑不动,这样不得一逮一个准儿啊。若去行宫中的后厨寻吃的肯定不行,那里一定加派了人手,进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他悄悄打开房门,此时月光静静的照在院中。他借着月光在院中寻到几株能吃的野草就着院中的打上来的井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识别各种草木也是老圭教给他的,如今他才深知老圭教给他的东西多么珍贵。 勉强填饱肚子后,他摸摸自己怀里的小布兜,心下安定不少。这个布兜里有自己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物件。包括他易容所需的工具,有了它他才方便隐匿。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伙事好使扮相才可以扮得天衣无缝。 这也是老圭教他的,要随时备着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即便他这次是跟随皇祖父来泰山行宫祈福,他也没忘揣着自己的小布兜。如今有了这个,出去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他抬头看着如墨染般的夜色,此时应该是三更天了吧。这个时间最是人困马乏睡意最浓的时候,尤其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是人都会懈怠,这个时候逃出去的几率应该更大。 他记得进来的时候自己的方位是在泰山行宫的西北角。而行宫的出入的门是在正南位置。正门是别想出去了,要去那里要穿过大半个行宫,而且那里必定有重兵把手。 最可行的就是翻过离着这处偏殿不远的宫墙。他在院里的时候一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发现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一队禁军夜巡经过这里。 所以他必须在半个时辰内翻过去,不然就会被禁军发现。等又一波夜巡的士兵刚刚走过,偏殿的大门就被人悄声推开了一道门缝。于行伸出头来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猫着腰溜到了宫墙下。 他打量着眼前高高的宫墙,如此高的宫墙要爬过去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这可难不倒于行,他攀爬的本事虽比上二哥但至少排第二。可真正开始爬他才发现这座行宫的宫墙砌好后应该经过抹灰、打磨等处理,表面整齐光滑,攀爬起来根本没有着力点。他尝试了几次都只是爬了一小段就呲溜滑了下来,摔了个屁股墩儿。 这样下去可不行,眼看着要到寅时了。若是再等下一波士兵巡查过去再想法儿翻过这道宫墙,天边估计要泛起鱼肚儿白了,到时候就没机会了。 他抬眼看着此时的天色,内心焦急万分。正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视野里的一株槐树。从他这里望过去,那树被偏殿的院墙挡住了,只能看到树梢。这棵树应该是在他现在站的这条道路的尽头右拐处。虽然离着宫墙有一段距离,但是它的枝蔓已经延伸到宫墙附近。 不知道能不能借助这棵树爬过去呢?想到这里他立刻飞奔过去。果然在拐弯处看到一株槐树。这株槐树应该有些年岁了,它的树径很粗,得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上的分枝比成人大腿还粗。 他不由喜形于色,也不迟疑的手脚并用开始爬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爬到了树枝上。他站的这一枝并不是几个分枝里最粗的那一枝,也不是最长的那一枝,却是斜向宫墙的那一枝。 他慢慢的往前挪动身体,可越往前树枝越细,身体摇摆的幅度越大,再要往前时,脚下的树枝似是要承担不起他的重量了,从主干的分枝处传来“咔咔”的断裂声。可他这个位置离着宫墙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 眼见他待的这一枝被他压得快要承受不住了,他立刻撤回到主干上去。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换一枝离着宫墙稍远点的树枝试试时,他听到远处传来禁军有节律的脚步声。他此时就站在路边的槐树上,若是禁军来到这里一定会发现的。因为他此刻身上穿的还是事发当天的一身赤色暗花缎蟒补广袖圆领袍,这个颜色在黑夜中尤为扎眼。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举目四望,躲又没地儿躲,只能拼一把往前冲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的看着宫墙,在脚尖儿触及到刚刚被他差点压断的枝上时,脚下生风的跑起来。借助树枝的弹力和自己的冲力,他如同一头豹子一样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成功跳到了对面的宫墙上。 在跳上去的一瞬,他赶紧双手把住宫墙,将整个身体悬于宫墙外。刚做好这一切,就听到巡视的禁军已经到了槐树下。 只听一个士兵说道,“咦,真奇怪,今天没有大风啊,这槐树枝头怎么晃动的这么厉害?”听同伴这样一说,其他士兵纷纷驻足抬头。 “好像是啊~”在众人的附和声中,有一个浑不在意的接话道,“真是大惊小怪,嫩瞧~这树的腰恁粗,在俺们老家,这岁数的都成了精儿了,在家时年年俺们都在树下供奉祭品,里面说不定住着槐仙儿呢!” 被他这么一说,其余的士兵感觉脊背发凉,汗毛直竖。半夜三更的听到这个,可真渗头皮哟!好巧不巧,这时候有一阵风吹来,感觉妖风习习~大家都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哆嗦,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留这儿干嘛,谁想大半夜的跟槐仙儿唠嗑。等那脚步声听不到了,于行才又慢慢探出身来。 他现在庆幸的是得亏槐树担住了他,不然树枝掉落,这群士兵一定会起疑心,必要一探究竟。 等重新趴上宫墙,他才往墙外瞅去。刚刚他也没看真切,不敢冒然跳下去。等视野适应了,他才细细打量起来。这一打量不要紧,直接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头目光所及竟是一处陡峭的山壁。得亏他没有第一时间跳下去。若是跳得远了,说不准就直接跳下悬崖了。 原来这处行宫是在泰山半山腰的的一处悬崖边依山而建。怪不得来的第一天他就发现南门附近的城墙都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越往里就没有士兵把守了,只有不间断的巡逻的禁军。因为陡峭的山壁是天然的防护,不用担心有人会攀上来对皇上不利,自然也不用担心有人会经由这里爬下去。 好在经过一番打量,于行注意到山壁上有些许长出来的藤蔓或是树枝,石壁上也有天然的石楞,可以以此为着力点攀爬,慢慢爬下山去。 想到这里,他就开始借着微光向下攀爬,时间不等人,若是到了天亮再爬,他不确定会不会在攀爬的过程中被发现了,到时候被射成个筛子都是轻的。 攀爬的过程虽然艰辛,但对他来说,起码是一条生路。与生路相比,这点艰辛又算得了什么。 在爬到一半时他发现了一处山洞,他在山洞歇息了片刻。谁能想到这处石璧上还有个山洞呢!此时他的外衫早已磨得破烂不堪,脚下的鞋履也已经磨破了。可即便这样,若是遇着有心人,依然能从他外裳的式样里瞧出不凡来。未免被人瞧出破绽,他脱下外裳,藏进山洞一个隐蔽的角落,这才继续攀爬。 等他历尽千辛爬到山脚下时,都不用于行自己装扮,已经看着与乞丐无异了。混在乞丐堆里许还能跟人称兄道弟。 双脚踏在平地上,他才感觉自己真的活过来了,不过他的心还悬着呢,他知道忠亲王必然不会让他活着到都城。要隐秘而快速的回都城可不是易事。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泰山脚下别的不多就是庙多。他现在顶着的一张脸是自己易容过后的模样,谨慎起见还是选了个小庙进去休息休息,名曰休息,实则是看看里面有没有供奉着些果子点心,他好沾沾仙人的福气拿来祭祭自己五脏庙。 半夜那点野草只能让他饿不死,又爬了半天,他已经饿到心慌手抖,刚刚易容时画眉毛手抖得险些都画不成了。 一进那小庙,就见不大的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五月时节,银杏树的树叶繁茂一片,层层叠叠的树叶下形成一片树荫。 在树荫下是一座香炉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炉中香早已燃尽,只留一缕青烟寂寥的飘在空中,院中连半个香客的影子都没有。 一进正殿就见一尊略显斑驳的佛像居于庙宇中间,供桌前落着些许灰尘,一个盘子里摆放着几枚干瘪的果子,另一个盘子上摆着几块糖糕。 于行一见有吃的也不挑拣,对着佛祖拜了拜,口中喊了一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祖莫要怪罪。”说完拿起一枚糖糕就着急往嘴里填。 不知道是不是饿了的原因,糖糕异常好吃。谁知刚吃到嗓子眼儿了他就闻到一股廉价的蒙汗药的味道,可糖糕入口即化,他根本止不住下咽的动作。刚刚饿得急了眼,这会儿闻到药味,他才警惕起来,这一留意就发现殿内还有几道呼吸声。 他心里骂娘,大意了,谁能想到佛祖面前的供奉也会被人做手脚。 吃进去的东西又吐不出来,他眼皮开始发沉。真是才脱离樊笼,又遭罗网。 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他心里苦笑一声,老圭若是知道会不会被自己的愚笨气得活过来~ 第310章 定不辱命 老圭的口头禅就是江…… 老圭的口头禅就是江湖险恶。以前于行自觉学了一身本事, 小看了江湖,总是不耐他的唠叨。 如今发现学了一身本事又如何,没真正经历过江湖的洗礼, 一入江湖就翻船了~ 许是吃的蒙汗药不多, 迷蒙间,于行听到有人说话,那声音极为陌生。 “老大,您看咱本想吊条大鱼,没想这吃食竟引来了个乌七八糟的小乞丐!” “就是,真是晦气, 闻着身上都馊了~”另一个也附和道。这也不怪于行不爱干净,先是在柱子里待了那么久, 又为爬下山出了一身的汗, 身上自然跟腌渍了一样,远远一闻就闻到一股丐帮长老那味儿。 那被叫老大的人倒是没有应和两人, 在沉默了片刻后, 发出了一声瘆人的□□,“你们别看他浑身脏兮兮的,好好打量打量这男娃长的好样貌, 未必比那女娃赚的少, 咱们只需要找对了买家, 一样能卖得高价,赚他个盆满钵满啊!” “可卖给谁啊?” “你不记得了?上个月奉喜不是说延平伯想要个唇红齿白的小倌儿吗?最好是那种没调教过的, 耍得才尽兴!这个年岁刚刚好, 样貌也出挑,好好打扮一番,若是卖到那处至少也能得几百两银钱了。” 于行听到这里晦气的不行, 还以为是被忠亲王的人给逮住了,合着不是一伙人。他进的哪里是寺庙啊,分明就是一处拐子窝。 他也悔的不行,他自己吧,有个毛病,是个颜狗,每次易容对自己下手都不够狠,每次都手下留情不给自己往丑了化,这次好了,要被人家卖去当小倌儿了,他真是悔不当初。 还有那延平伯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于行记起来了,皇祖母让他背过京城世家家族的关系图谱。他记得里面就有那延平伯,皇祖母点评此人品行不良,好色成性,妻妾成群。只是未料他还有这等怪癖。 只是算算年龄他都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孙子外孙估计都绕膝了。真是个老不羞。 这时候一个声音满是谄媚的阿谀奉承道,“还是老大您慧眼识珠,我们跟着您才能喝上口肉汤。那这小子就不做掉了,我赶紧派人拉去京城,别让人家延平伯等着急了嘿嘿~” 于行听到这里,心里又由悔恨转而庆幸,得亏没画丑,不然自己小命就不保了。 那被尊称老大的人回道,“孺子可教也,趁着延平伯如今还在兴头上,一准儿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跟奉喜说这次事成之后给他提两成银子。” 那手下听后呐呐的道,“两成?会不会太多?咱们累死累活的,又是寻摸又是运送的,他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能白得两成银子?” “刚夸了你怎么又蠢上了,真是不禁夸!若是没有奉喜,你能打听到贵人们的喜好还是能把咱手里的货送到贵人面前?有了奉喜咱们的货不仅好出手,还能翻几倍的价钱,这个账你怎么不会算呢? 只是给他两成而已,咱维系好这个关系,以后才有源源不断的银子!” 语罢,手下们似是恍然大悟,齐齐一顿彩虹屁,直拍得那老大通身舒泰,朗笑连连。 至于于行,这些人只是绑了他的双手,并没有好好搜他的身。这样子还用着搜了?这么个小乞丐,穿着破烂不堪,身上哪里会有银钱。况且此时浑身都是臭汗,谁想沾他的衣裳。 等蒙汗药劲儿彻底过去时,于行发现自己已经在去往都城的马车上了。这个马车应该经过特殊改造过,他被塞到一处隐蔽的狭小空间里蜷缩着。 他此时已经清醒了,捆住他的绳索他其实是能解开的,但是既然马车也是去都城的方向,他何不将计就计,由着他们送去都城。他若是一个人去都城,不提路上忠亲王设置的重重阻碍,就是都城城门的关卡他要进去也非易事,因为他没有身份文牒。 而这种专做皮肉生意的,进出都城都有专门的门路,岂不是比他自己方便许多,还一分银钱也不用花。想通了这点,于行决定待在车上。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驾车的车夫应该是前世野猪托生的,不仅一路上横冲直撞,车轮子都要跑成风火轮了。这可害苦了马车里的于行了,他在车厢里头被撞得眩晕,外加颠簸,吐了不少黄水。 只是谁会管他的死活,他在这群人眼里不过是个物件而已,谁会关心物件舒不舒服。 虽然身上极度不舒服,但是车夫赶路的速度也着实够快,才不过三四日他们已经到了皇城根儿下。 于行在车厢的夹板内听着外面人声鼎沸,都城还跟他离开前一样热闹。只是如今这份热闹已不属于他。他刚刚经历亲人接连去世,耳目所至皆不能让他开怀。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似是到了城门口,只听马夫跟一个城门小吏熟稔的攀谈起来。 “李大哥,赶巧了不是,今儿一大早您就上值了?” 那被尊称李大哥的,声音中略带疲乏笑道,“不是一大早,昨儿晚上就在这守了一宿了。” “您这样辛劳,守着咱都城的安全,俺们都仰仗您呢!” 那城门吏搜马车的功夫,马夫凑近小声说道,“俺还跟之前一样得进城拉人,马车里还带着些外地特色的糕点,味道特别好,俺们老大让俺晚点就送些到您府上,让您尝个新鲜。” 那城门吏了然,糕点嘛,必然是“贵重”的糕点,他应付公事一样搜查完,即刻给他放行。 跟于行想的一样,城门上果然有他们的人。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很轻易就进了城。 都城内车水马龙,车夫没有了发挥的空间,速度上慢了下来。于行试着将绑在自己手臂上的捆绳解开,又从自己的小布兜里拿出一根锥形的工具,在马车行驶到一处人声鼎沸处时,他用力将挡在自己面前的门板撬开,周遭嘈杂的声音刚好盖过了门板撬动的声音。 他赶紧活动活动蜷麻的四肢,趁着车夫一个不留神从左侧的车厢窗户跳了下去。 在触及地面的一瞬,他立刻撒丫子朝马车行进的反方向跑起来,许是跳的急了,他的腿抻了一下,跑起来一瘸一拐的。憋着一口气连跑了二里路才停下来。 见后面无人追来这才放下心来,靠在街角的一处墙边大口的喘息。待喘匀了,他闻到空气中飘来饭馆里饭菜的香味。那味钻到鼻子里就勾得他肚子咕咕直叫。旁边的包子铺的伙计也正在铺子口掀开蒸笼,露出里面白嫩嫩的小笼包来。他闻着那包子像是三鲜味道的,在家时他娘就常常给他调这种馅料。他深吸了一口气,这馅儿调的可比他娘亲差远了。他娘亲蒸出来的比这个更鲜香~ 想着想着,他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相公,三女婿总让咱等等,他在查着,再过几天许就有消息了,你说咱这都来都城一个月了,怎么连行儿一点音讯都打探不着啊!” “哎,别瞎想了,等消息就是了,你针线也买上了,咱去饭馆吃点饭吧!”林氏这趟出门就是为买些针线,闺女天天忙的不着家,家里的东西该缝缝补补的也没那功夫捯饬。 她如今在这正好有功夫啊,想着帮忙缝补缝补,可是一问家里的线早就用完了,忙得没时间买新的,她就让相公陪着去针线铺子买上一些。正好赶上饭点了,女儿女婿中午都不回来,岳知语才提议去下馆子。 “下什么馆子,花那钱干嘛?这里的饭菜这么贵,咱能省就省些,京城居,大不易。咱还是多留些银子给于行是正经。我看那边包子铺的包子就不错,咱买上一笼就能对付一顿。” 岳知语被林氏整无奈了,心说你儿子不缺你这仨瓜俩枣,可又不能跟她掰扯明白,只能由着她去买包子了。 顺着那话音,于行看过去,那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爹娘啊!他揉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只一眼不错的看着对方。 岳知语两口子买了包子刚要往回走,就见街角上站着一个小乞丐。他衣服脏的已经看不出颜色了,头发跟一窝草一样顶在脑袋上,脸上也脏兮兮的,看不太出容貌,唯独那双眼睛颇为濡目的看着他们。 看着那赤城的眼神,林氏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她不知为何从那少年的身上看到了于行的影子,于行今年也应该有这么高了吧! 看那少年一副凄惨的摸样,两口子不免心里发酸。林氏从买的包子里抓出了几个,用纸一包就递给那少年。 “小郎,饿了吧,来~拿着~”林氏不由分说就递到那少年手里。那少年开始要张嘴叫人,在听到林氏的话后又顿在那儿,只愣愣的看向林氏,眼中似有水光。 岳知语自认硬心肠,不知为何也见不得少年可怜兮兮的样子,于是从怀里摸了一角银子放在少年另一只手里,“拿着,谁都有难的时候,去找个澡堂洗干净,买身衣裳寻个茶馆,在堂子里跑跑腿也能挣口饭吃,以后会好的。” 两口子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不能普度众生。他们有着最朴素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帮助这个少年,换得一丝善报,让他们的于行在困难的时候也有人能拉一把手。 待看那到爹娘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包子,两行清泪落下。他刚刚以为爹娘将他认出来了,刚要叫娘就被他娘一声小郎叫得清醒过来。刚刚太过激动,他都忘了自己易容了,爹娘认不出他来。 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要说什么呢?他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跟爹娘相认。如今他的境况十分凶险,若是相认,他也会让爹娘卷进这场权力的绞杀中。他不能害死爹娘,他不能再失去亲人了。所以他忍着,忍着,直到对方走远。包子是什么滋味呢,含在口里不知为何齁咸,一定是伙计调馅的时候洒重盐了~ 待将包子吃完,他去了一家成衣小店。那店主开门做生意,什么人没见过,倒没有因为他的寒酸样就拿大扫帚将他赶出去。他可是知道那些在街边干乞丐的可不一定是真的乞丐,许就是一份谋生的手段,装完乞丐赚了银钱再打扮回去。 那店主料想这少年就是这一类人。尤其在看到少年选中了一套衣衫后,也不还价,给钱的爽快样儿,愈发印证了他的猜测。他笑意盈盈的接过钱一边目送客人离开,一边道,“客官~您慢走,有需要的再来光顾小店儿啊~” 于行买到衣服就去了一处街边的客栈彻底泡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衫,又将自己的脸面重新画了画。底色调的略黑了一点儿,也是下了狠心将自己画的比平日丑了许多,他心里有了阴影了,就怕有人再拿他当小白脸儿。 待收拾停当,他慢慢等着夜色的到来。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皇祖父极为信赖的人,希望这回皇祖父没有看错人。 终于夜幕低垂,夜色如同墨汁一般,将世间万物染成了浓浓的黑色。天空中零星几点星光,并没有将夜色点亮。他就是在此时推门出去,将自己掩映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 西二胡同的一处普通的民宅门口,一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胡同里的宁静。 “谁啊?”门房听到敲门声,看着外头的天色,现在是亥时了,这个时间即便是都城,也都家家关灯落锁了,这个时间有人敲门由不得他不警觉。 只听一声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是我,我找你们章指挥使章大人。” 这处宅子是大人一处隐秘的据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对方还是个少年,他到底是何身份?要不要给他开门呢? 那门房有点摸不着头脑,可对方指名道姓分明就是认识大人的。拿不定主意,索性问一声大人吧。 见大人书房的灯还亮着,他也不迟疑,直接敲了书房的门,跟大人汇报,让大人自己定夺。 章君屹此时刚收到密信,他被密信里的内容震惊的不能自已,震惊到他对这封密信的真伪产生了怀疑,目光有一瞬间的游离。 听得下人的汇报也猜不出来来人是谁。既然对方知道这处位置他倒要看看对方是何身份。 于是他让下人将人迎进前厅,他将书桌上刚收到的密信藏好,这才赶往前厅。 一进前厅他就看到了一个少年的背影,看着有点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正琢磨间就见那少年回身了。 是一张黑脸少年的模样,无端让他想到岳展。 他确定他没见过对方,谁知对方一看到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颇为熟稔的道,“章指挥使,孤可算寻到你了~” 这声音~这不是太孙的声音吗?平日刀山里来火海里去都面不改色的人,此时面上也难掩惊讶。尤其在听到对方自称“孤”时,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您~您是太孙殿下?”章君屹惊疑不定的问道。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他又追问道,“那你的面容怎么~~” “易容术~孤的恩师教授给孤的,这是孤的底牌,你懂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示人~” 章君屹面上了然。太孙在民间多年,遇到机遇会一二本事也正常。 他与太孙日常多有接触,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细微的表情,这个是伪装不了的,他干锦衣卫这个行当,自然见微见著,所以立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如何就到了将底牌示人的地步,他联想起刚刚收到的密信,面色凝重的问道,“敢问太孙,行宫是否出事了?” 只见悲伤弥漫了少年的双眼,他点点头“是出事了,皇祖父被忠亲王毒杀,他不止杀了皇祖父,还杀了三皇叔跟五皇叔,孤也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听着太孙亲口说完,他才相信那密信竟然是真的。 忠亲王啊~当初在那黑衣人身上找到的琥珀珠子就隐隐指向他。他向皇上汇报后,皇上一番探查最后将他的嫌疑排除了。如今看来当初排除的有些草率了。 只听太孙恨声道,“可恨那忠亲王要对外宣称皇祖父是遭天罚而死,两位皇叔为夺皇位,先杀了孤,后自相残杀而死。” “那禁卫军统领齐煜呢?他护驾不力吗?”不提此人还好,一提他太孙就激动起来,“护驾不力?哼,就是他率领禁军将偏殿围起来抓的三皇叔。三皇叔为救孤而死。” “怎会?怎会?不该啊!”他怎么也不相信齐煜会叛变,他可是出身齐家,又备受陛下器重,如何会做出这等欺世盗名之事?他与齐煜虽分管不同,但共同效忠皇上。对此人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不像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事实胜于雄辩,孤亲耳听到他自己承认的,还能有假? 忠亲王被三皇叔刺伤了,无法立刻启程,所以孤才能比他提前一步回京。 孤来此处是皇祖父出事前让孤以后若是遇到非常之事无人相信可来此处寻章指挥使。”章君屹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君臣一场本就不好受,又听到皇上托孤的话,眼角有些微红。 他知道如今不是伤悲的时候,待压下心中那股伤感,就见太孙从怀里掏出一枚虎符,章君屹眼睛微瞪,皇上~皇上竟将这个早早给了太孙?这是何等的期许! 只见太孙将虎符郑重的递到他面前,“章指挥使,这虎符能调动城外五十里京郊大营的五万精兵。孤派你即刻前去调兵,最好能赶在忠亲王回都城前将其拦在城外!” 章君屹双手恭敬接过那代表至高军权的虎符,里面承载了沉甸甸的信任,“定不辱命!” 那声音是对殿下说的,亦是对先皇的许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10-320 第311章 灵柩回京 于行看着章君屹的身…… 于行看着章君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带着的所有的希翼。他们彼此都深知只有调来这五万兵马才可能将忠亲王的铁骑挡于都城门外,不过这也只是有可能。 忠亲王行谋逆之事绝非一日之功,他养病期间虽深居简出, 到底在都城待了多年。谁都不知道他背后的势力有多强, 也不知道京中到底多少官员投到他的麾下。只看齐煜都臣服于他就知道他行此事绝对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所以京郊大营这五万兵马对于行来说就变得至关重要。 章君屹走后,于行就在这里一直等着他的消息。夜色沉沉,他却睡意全无,只能在寂寥的月色下踱着步子打发时间。他也想回城第一时间去找皇祖母,可宫中如今什么情况他一概不知,自己孤身回去, 生怕会落入对方的陷阱里,由不得他不谨慎。 按照时间算, 来回一百里地, 以章君屹的骑术快马三个时辰应该就能赶回来。 可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于行依然没有等来章君屹的消息。他在厅前的廊下走来走去。步履之间的越来越快泄露了他此时的焦急。 待到太阳渐渐升起, 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 他没等来章君屹回来的消息,却听到外面的街上传来震耳欲聋的脚步声。莫不是章指挥使率领五万兵马赶回来了? 他满是欣喜的从院里出来悄然走到巷口,果然发现一支大军浩浩荡荡的正赶往宫城的方向。 士兵们步伐整齐, 踏得大地微震, 铠甲即便在五月暖光的照射下依然寒光凛凛。 这么大的动静, 又是在上午街市上人流最多的时候,也引得百姓纷纷驻足。街道两边被百姓挤得满满当当。 别看人多, 在这种宏大声势面前, 大家都被震慑得禁了音,整个长街陷入一种紧张又肃穆的氛围里。 此时于行已经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齐煜,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 他眼里的欣喜散去,眼神变得落寞,这是忠亲王的军队。他们竟然这么早就回京了,章指挥使终是没带人提前赶到将他们阻住。 两边巴望的百姓们看到在军队开道后,后面跟着的竟然是数匹马拉着的灵车,一共三辆,一辆在前,两辆在后,每一辆车上都有一副金丝楠木棺椁,灵车四周皆挂着白色的丧幡,百姓们见状都吓得大气不敢喘。 这时听到军队里洪亮的声音传来,“大行皇帝宾天了~” “大行皇帝宾天了~” 不明就里的百姓这才恍然大悟,纷纷跪下磕头。 等那军队走远,飞扬的尘土落下,人群里直接炸开了锅。 “皇上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宾天了~” “就是啊,没听说生病了,一直康健的很~” 有个长相不打眼儿的小声说道,“我有兄弟在禁军里,据他说皇上在祈福大典前突然暴毙,无病暴毙,都传是~是受天罚而死,许是那昊天大帝不希望皇上代万民祈福。” “那后面的两副棺椁是?” “是三皇子跟五皇子的棺椁,听说皇上驾崩后,三皇子跟五皇子为争夺皇位在行宫先刺杀太孙,而后相互残杀,最后谁也没落得好,都伤重不治,就连忠亲王也不幸被殃及,受了刀伤。” “啊~”他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唏嘘声一片。 “竟是如此惨烈~” 有人又问,“那怎滴没见太孙的棺椁呢?” “太孙是被截杀时摔下山崖,那是泰山啊,五岳之首,掉下来还能活?尸首都难以寻觅。” 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少年面上一片阴霾~双拳攥得咯咯直响~ 要说忠亲王这一路回来也着实吃了些苦头~ 他在被刺伤后不到两日就开始往都城进发。毕竟时间不等人,朝政瞬息万变,他必须尽快登基,再拖下去难保煮熟的鸭子还在锅里留着。 泰山行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难保他带来的人里有一两个对手安插的钉子,会将消息泄露出去。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路。 在泰山行宫无论是环境还是药物都不适合养病,所以等到出发他的伤口依然触目惊心。 一路上舟车劳顿,他只感觉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身体像在河里游荡一样,晃得他难受非常。 这次为了方便行事,一直为他调理身体的秦大夫并没有跟来。到了都城,手下立马将秦大夫直接请到宫中等着忠亲王一到立刻为其医治。 大行皇帝宾天的消息如一阵风儿一样传遍了都城的大街小巷。民间都传遍了,更遑论消息更灵通的宫中了。作为一宫之主的皇后娘娘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更是在忠亲王入都城前就收到了探子的密信。 这次泰山行宫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忠亲王做的局,所有皇储都死了,唯独他活了下来。他不就是最大利益获得者吗? 一定是他害死了皇上和几位皇子,就连她的乖孙也被害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后娘娘看完密信后几度崩溃又重新振作起来,到底是经历了几番大起大落的人,没有找到尸首就是人还有活着的希望。她相信于行吉人自有天相,若是无福之人当年在娘肚子里就留不住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她相信冥冥之中孙儿一定会受到护佑的。 只是如今忠亲王有备而来必是来争夺大宝,也会剑指后宫,她是对方天然的眼中钉,在被剪断羽翼之前,她还有要事要安排。 春晖一直是皇后的心腹,所以万事托给他她才放心。由于时间紧张,她来不及多交代一些,只能捡着重要的交代了几句,就让春晖趁着忠亲王的大军还没有到宫中前,先一步出宫去。 “娘娘,您跟奴才走吧~那忠亲王看着行事着实狠辣,绝非善类。不知他后面还憋着什么坏呢?”春晖苦口婆心劝道。 “本宫是不会走的,本宫是皇后,既戴凤冠,必承其重!你莫要管本宫,你自去办本宫交代的事情。只是这次凶险异常,本宫对不住你,要把你卷入危险之中了。” “娘娘,您别说这样的话,您是我们沈氏一族的恩人,奴才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你务必小心,保护好自己。”皇后抬眸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又焦急的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快~赶紧走,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 春晖抹了一把眼泪,拜别娘娘这才快步走出宇殿,他抄近路一路小跑。 果然跟娘娘说的一样,他才刚出了宫门几十米远,就见忠亲王的军队已然到了宫门口。 他急忙躲到一处石柱后面,探出半个头来看过去。就见宫城守卫一见忠亲王的车驾就将宫门大开。 忠亲王的车驾旁是骑着高头大马的不是禁军统领齐煜是哪个。 他看到齐煜就想起来了,这次皇上去泰山行宫举行祈福大典保驾的可不就是他。皇上突然出事,作为禁军统领的齐煜好好的站在这儿,这家伙绝对是卖主求荣了。而禁军统领掌的就是宫城的布防。现在齐煜回来了,那守卫自然听命于他。换句话说,整个宫中的防御都变相被忠亲王掌控了。 等军队进入宫中,只听齐统领的对宫门守卫道,“你们副统领呢?” “回统领的话,我们副统领去如厕了,这会儿刚好不在。” “在了在了。”远处乔国栋看到齐统领,又听到那侍卫的回答老远儿就急急的答道。 说话间就快步走到齐煜面前抱拳道,“统领,属下今儿一早吃坏了东西,这才没迎上您,让您见笑了。” “不是让我见笑了,是刚刚给你露脸儿的机会,你偏偏就不在,没把握住,瞧~忠亲王已经入宫了~只能下回找机会了~”齐煜满脸可惜道。 那乔国栋听后也是懊恼不已,这肚子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这个时候不争气,就说气不气人吧! “日后还得多赖统领大人提携。”他面上殷勤的抱拳道。 “你我兄弟,谈什么提携不提携的话,日后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听这话齐国栋不由心花怒放,自然也将刚刚的懊悔抛之脑后。 “只是~”他将乔国栋拉道一边,低声说道,“我信中嘱咐你的,那人一经出现,格杀勿论,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您的吩咐属下自不会忘,只是属下真没见他归来~” “我知了~即刻起,封锁宫门,就是一只鸟儿都不能让它飞出去,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到底是谁出现,要格杀勿论,春晖公公听得云里雾里,他只知道皇后娘娘还在宫中,如今封锁宫门,娘娘就是被困在里面了。他心里焦急的不行。可如今他有要务在身,只能先依着娘娘的安排行事,不能辜负了娘娘的托付~ 于行一直在西二胡同的这处宅子从白日等到暮色渐沉等到了匆匆而来,形容有些狼狈的章君屹。 章君屹一见于行就跪下羞愧的道,“属下有负先皇,有负殿下托付。” “章指挥使你先站起来说话。”于行赶紧扶他起来,问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章君屹这才将昨夜到今天的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原来昨夜他去京郊大营的路上发现所有通往京郊大营的路早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截住了。他想起有一条小路也通往京郊大营,于是走了这条小道,谁知在半路上遇到了埋伏,好容易才捡回条命。 “不明身份?莫非是忠亲王的人?” “这个属下倒是不知,不过属下与对方的人交过手,看对方出手的路数颇为正统,似是军营出来的兵,又好战,该是出自善战之军。” 第312章 议定登基 会是谁呢,京城周边…… 会是谁呢, 京城周边的军营就是京郊大营了,据他所知,皇祖父去世前并没有下令调兵, 若是这些人真的是军营出身, 必然是有人抗旨无诏率兵来京,目的昭然若揭! 对方能提前布局切断京城与京郊大营所有通联的道路,必是早就算好了他们会从京郊大营调兵。好一招先下手为强,提前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过去搬救兵呢! 得亏章君屹身手极好,对方又分兵布局, 不然是绝逃不掉的。 “殿下,如今形势并不利于我们。宫城内, 微臣虽然能统领锦衣卫, 但与禁军拔刀相向胜负几何属下也没有完全把握,都城内, 掌全城安防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萧策, 微臣刚收到消息,忠亲王的人今日出入过他的府邸。他极可能已经背弃先皇,转投忠亲王门下。 而都城外, 京郊大营如今亦是无法派兵前来救驾。又有一队不明身份的军队正在城外驻扎, 磨刀霍霍。 所以微臣建议, 不如隐而后发~徐徐图之,毕竟举世皆知, 忠亲王可是后继无人。” 于行知道章君屹的意思, 此时与忠亲王硬碰硬未必有好果子吃。 而敌明我暗,迂回夺权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今他还没有长成,需要暗暗积攒实力, 而那忠亲王身体本就不好,如今不过苟延残喘,至多再活几年,到时候忠亲王后继无人,他横空出世,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天下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落入他的手中。 于行长叹一声,他也希望不伤一兵一卒就能让皇权自然更迭到他手里,可是时不我待! “章指挥使,孤知道你的好意,可是等他后继无人终是变数太大,万一他膝下还有一二子嗣,只是一直对外隐瞒呢?或是他还有别的什么想法我们不知道呢。 而且你没见忠亲王在行宫中癫狂的模样。皇宫中有孤的皇祖母,还有其他皇室的子嗣,他必定会对他们不利。这并不是孤的猜测,是孤亲耳听到他说登基第一件事就要斩杀三皇叔的妻儿。 护佑皇室本就是孤义不容辞的责任,孤的性命亦是三皇叔救的。于情于理,孤做不到袖手旁观。孤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所剩无几的亲人都会被那疯子屠戮殆尽。还有~”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的愤怒,一字一字的道,“他是孤的杀父仇人,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章君屹听得最后一句,脸色好似被阴霾笼罩,阴沉的像暴风雨的前兆,“您说~您说是忠亲王杀了太子?” “是~所以你说孤能忍到他寿终正寝吗?” 章君屹原是太子殿下的伴读,与太子情分非比寻常。他是在太子死后被皇上重用的。这些年他一直没断了查寻害死太子殿下的幕后真凶。没想到竟然是忠亲王下的黑手! 他紧抿嘴唇,抱拳一礼道,“属下率锦衣卫会誓死效忠殿下,助殿下铲除奸佞!”那紧握的拳上,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杀父之仇孤会亲手料理。若是孤将忠亲王杀死,群龙无首之际,你再率锦衣卫和皇祖父给孤的暗卫出手平乱。孤不会让你们当先锋,当垫脚石,孤自会一马当先,亲手杀了杀父仇人。” 章君屹一听太孙要身先士卒,急急劝道,“殿下,您是万金之躯,应保重自身,属下岂能让殿下涉险。” “章指挥使,孤虽年纪不大,也不是只有一腔孤勇之人,自会好好筹谋,要取他性命且能全身而退。孤的性命才不会搭到这种人身上。你只需听好孤的鸣金信号。” 总之无论章君屹如何苦口婆心,太孙铁了心要自己亲自动手手刃杀父仇人。也是从这儿开始章君屹发现太孙开始没日没夜的在屋里捯饬药草,有些药草他都竟叫不上名字,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药~ 皇宫中 忠亲王随皇上的棺椁进了宫,秦大夫立马给他诊治。不愧是忠亲王重金挖的人才,依着他的方子吃了药,忠亲王立时觉得好多了,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但是秦大夫仍不忘叮嘱他要好好休息,不然会累及心脉。好好休息?谈何容易,后面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呢! 首当其冲的就是要跟群臣交代泰山行宫发生的一系列变故。 等他在太和殿内声泪俱下的讲述先皇突然暴毙,几位皇室子弟皆因夺位惨死时,朝臣们面上无不哀伤不已。 皇上在位几十年,能站在太和殿的大臣大都至少辅佐皇上十年以上,君臣一场,都心有戚戚。 在伤心过后,就有大臣提出国不可一日无君,忠亲王是最有资格登基称帝的。 随后半数朝臣均附议。 眼看着局势对忠亲王一片大好。谭太师这时候站出来,义正言辞道,“臣以为,为今之计应该加派人手找寻太孙的尸骨。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连太孙尸首都未找到就议储,未免为时过早,诸位大臣以为呢?” 臣子中到底也有忠良之辈,也有附议谭太师说法的。 正当局势开始利于太孙时,齐煜站出来道,“臣与诸位禁军将领皆亲眼所见太孙被刺死后摔下山崖,还能有假?如今皇位悬而未决,滇国及周边邻国正虎视眈眈。皇位一日未决,大魏根基一日不稳,为保大魏根基不倒,百姓安定,臣恳请忠亲王早日登基以安天下!” “恳请忠亲王早日登基以安天下!” “恳请忠亲王早日登基以安天下!” …… 附议的声音响彻大殿。忠亲王这才谦虚道,“本王本无意于皇位。从来逍遥山林,远离朝堂纷争,奈何见不得民间疾苦,社稷堪忧。虽诚惶诚恐,亦不敢推诿。日后登基定不负诸位臣工所期,百姓所期,江山所期。” 谭太师见忠亲王登基已成定局,直接乞骸骨要告老还乡去。诸位大臣心里跟明镜似的,先皇死的不明不白,如今尸骨未寒,就要捧这位的臭脚丫子,恕他有洁癖,做不到! 忠亲王心里巴不得这碍眼的老东西赶紧滚蛋,可他面上还要表现的要夺情,如今先皇刚刚驾崩,朝政需要太师这样的老臣辅佐等等。谭太师再三请愿,忠亲王这才面上无不可惜的同意。 钦天监动作也很快,当天晚上就夜观星象,推演出六月三日乃大吉之日,是登基的吉时,已得天启。 定下登基这件对忠亲王最大的事情,接下来就是处理后宫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总归要会一会他那位皇嫂。 后宫早已经在忠亲王进宫的第一时间就封禁了。此时后宫中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惶惶不安,不知忠亲王接下来要如何处理他们。 这日就见忠亲王乘坐的龙辇终于停在了皇后的坤宁宫。 皇后仿若未看到一样,只一心侍弄着眼前的一盆牡丹花。 忠亲王也没恼她未出来亲迎他,径直走进来轻笑道,“皇嫂好雅兴~倒跟往日不同,侍弄起花草来了。” 皇后听罢也不回头,一边拿着剪刀剪去多余的枝叶,一边说道,“若不是你将整个后宫封禁,本宫如何有这等闲暇。这么一说,本宫还要多谢你呢!” 忠亲王如何听不出她的讽刺,他状似推心置腹的说道,“皇嫂,本王也是逼不得已,因为皇兄临死前留下遗诏,要后宫所有妃嫔陪葬,若是皇弟不提前封禁了后宫,逃了一二妃嫔,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皇兄交代啊!” 皇后听罢,一时不察,剪子偏了位置,直接“咔嚓”一声剪下一朵纯白的牡丹花来~ 她脸上顿时铁青,嘴唇微微颤抖,“你~你放肆!陛下绝无可能下这样的遗诏,你假传遗诏,其心可诛!”春晖说过此人心狠手辣,她原还有一二幻想,如今她真信了。 “泰山行宫之事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来这里假传遗诏,惺惺作态。你害死陛下,害死三皇子,五皇子,害得本宫孙儿生死不明,还要罔造杀孽,你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忠亲王却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若是有那地狱,依着皇兄所作所为,当会与本王同往。” 皇后不耐烦跟他对牛弹琴,直截了当的问道,“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能饶了那些妃嫔。”他既然来此,就不会无的放矢。 忠亲王眼睛看向窗外似是回忆过去,“当年本王去就藩时多赖皇嫂给本王送的补药,让本王躲过了最艰苦的第一年,这才活了过来。本王本不想为难皇嫂。 只是皇嫂在,本王终是夙夜难寐。若是能自愿陪葬皇兄,那是最好。”她听明白了,他是想让她死,但是又不想留下逼死宫妃的恶名。忠亲王倒是也可以假传遗诏,这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但既然能让她自己就死,何必多此一举,徒惹世人怀疑。因为依着皇上素日经营的贤名,绝做不出让宫妃陪葬的事。 想到这里她抬眸询问道,“若是本宫自愿陪葬,你能饶后宫所有妃嫔和宫人不死吗?” “自无不可。” “本宫都这把年纪了,倒是可以坦然赴死,不过你以为本宫死了,你就不会夙夜难寐,从此高枕无忧了?你莫要忘了本宫的哥哥,他若是知道不会放过你的!” “你哥哥?”忠亲王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仰头大笑,许是因为太激动,他又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崔大将军啊,我劝皇嫂莫让手下过去搬救兵,徒惹笑话!” “你什么意思?”皇后不明所以。 第313章 儿女情长 “崔将军崔弋的儿子…… “崔将军崔弋的儿子崔承熙, 也就是你那外甥,那是本王的亲外孙。本王已经跟崔将军约定他助本王一臂之力,待本王百年以后这个皇位会由承熙继承, 你说他是帮他亲儿子还是帮你这个嫁出去的妹子呢!” “什么亲外孙?本宫看你是得了臆症了吧!为了挑拨离间, 什么鬼话都编的出口。”皇后秀眉微蹙,面上反感至极,傻子才信他的鬼话。 据她所知,忠亲王统共有两个女儿,而且皆嫁在他的就藩之地。 而她外甥承熙的生母乃是出身太原王家,是出身名门的世家嫡女, 与忠亲王女儿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所以她觉得忠亲王是在胡沁。 忠亲王似是早就猜出她不信, 面上风平浪静, 直言不讳的道,“你都是阶下之囚了, 本王有必要骗你吗?” “据本宫所知, 你膝下那两个女儿皆嫁在抚顺城,而本宫嫂嫂乃是太原王家的嫡长女。你编瞎话总要编的像样点,别人才会信你。” “不知皇嫂记不记得, 本王的长女一出生就夭折了?” 她当然记得。当年听到这个消息, 想到伤心的弟妹, 她还着实为对方难过了几天。 “那个孩子其实并没有死。本王王妃的姐姐就嫁到太原王家。她那时也刚刚生产,但产下的孩子天生不足, 有弱症, 眼看着就要断气。所以本王就将她送到了太原王家,来了个李代桃僵,成了太原王家的嫡长女。” “你可真是狡诈, 连世家都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非也~非也。王家的家主啊,那是千年的狐狸修成了精,本王那时还没那道行。 要说名门世家为什么能几百年屹立不倒,他们押宝的眼光也是独一份儿。早早认定本王绝非池中之物,终有一天,一遇成云变做龙~ 有了王家嫡长女的身份,我那女儿长大后又生的闭月羞花,崔弋那会嫡妻已经病死多年,遇到我那沉鱼落雁的女儿,不就被手到擒来了嘛!要说本王的女儿就是能干,进门第二年就被崔弋生下了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承熙。 所以说皇嫂,本王虽然是皇弟,却是你哥哥的的老丈人。你说我们该论哪一头呢?哈哈哈哈~” 皇后听后内心唏嘘不已。 当初她哥哥三十二岁时,娶了太原王家年方十七的嫡长女为继妻,她还跟皇上调侃哥哥老牛吃嫩草,如今看来哪里是嫩草,分明是棵毒草。 这是专门为哥哥设下的圈套,这一环扣一环的,她哥哥如何躲得过。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人也! 她嘴里喃喃重复道,“承熙~程熙?” “哈哈哈~皇嫂,你当真聪明,咳咳咳~”他因为激动咳嗽的满脸通红,缓了缓,继续道,“这都叫你发现了,当初这名字还是本王取的。程熙!他是本王血脉的延续,更是我们大魏皇室程家的血脉。以后本王还会恢复他的国姓。” 看着忠亲王那心满意足的样子,她不由问道,“所以~你篡夺皇位,本宫哥哥也插了一脚?”她想知道她哥哥有没有参与谋朝篡位。 “篡夺皇位?”听到这个词他立马不悦道,“皇嫂,你用词有些不恰当,如何就成了本王篡夺皇位,皇兄那是受天罚而死。 至于崔弋,他三十多岁上才得来这一子,自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拥立本王即位,那就是拥立程熙即位,你说他会否出力。 不怕告诉你,如今你哥哥崔弋已经率大军在都城外三十里安营扎寨,护佑本王登基呢!他这一脚插的可是深不见底啊~哈哈哈哈~” 皇后听到这句话后面上血色立时褪去,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知道很多人会背叛她,但从来没想过一母同胞的哥哥会背叛她,而且背叛的这么彻底,如何不让她寒心。 她本放心的将后背交给哥哥,却被如此信赖的人给了致命一击。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情难过到了极点。 忠亲王看她如丧考批的样子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不过走之前再次提醒她于大朝会时亲自去与群臣说明自愿陪葬,与人无尤。大朝会五日一次,算算时间,距离下次大朝会还有三日。 都城齐家 要说都城齐家门前好不热闹,送礼的马车在齐家门前一眼都望不到头。来送礼的人进进出出的,都要将齐家的门槛给踏平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齐家的齐煜这回押对了宝,眼看着忠亲王即位在即,作为辅佐忠亲王上位的第一功臣,齐统领肉眼可见的就要青云直上了。 如今正是他们该表示表示的时候,此时不去捧捧场,混个脸熟,等到人家青云直上,想跟着鸡犬升天?管你是谁,休想蹭上一文钱的关系。 与院外的热闹相比,齐家的正院里家主正愁眉不展。 他的那个不孝子,平时看着不声不响,一眼看不着就要戳破天了。 那从龙之功能是一般人干的吗?稍有不慎阖族都要被株连九族。现在看着结果是好,谁知道有没有变数。毕竟离着忠亲王举行登基大典可还有几天的时间呢! 而且他们齐家自来效忠皇上,是出了名的忠良之后,从不参与党争,这才家族繁衍几百年不倒。 这次那不孝子看着是赌赢了,可他们齐家输了名声。名声这东西就是祖上累世经营,也才得一二回报。但是要坏一个名声可能只需要一件事。 它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从族里子弟的结亲对象就能看出来名声的威力。齐煜刚做下这事儿,跟他家三房议亲的钟御史家就迅速以八字不合为由绝了这门亲事。 那钟家乃是几代的书香门第,清贵之极。如何能与谋朝篡位沾边,必然立时与他家撇清了关系。 他长叹一声,真是恨死那小子了,就没一件痛痛快快顺着他们心意做的事,非得闹出点幺蛾子。 当初成婚也是,成婚当晚抛下新娘子就夜不归宿。三日回门都逮不到人影,为此他可是舍了老脸,亲自去了亲家门上赔礼。现在想想,他脸上都臊得厉害。 想着这回等他回来一定好好训斥一顿,看看日后有无补救之法,也只能如此了。 只恨那小子平日能不回府邸就不回府邸,经常都是在衙门里休息。逮着他可不容易~唉~齐家可禁不住他这样折腾了~ 至于被恨得牙痒痒的齐煜本人呢,他也没闲着,今日办完差事之后他就来到了孔璋大人的府上。 门房也是见多识广的,一眼就认出了是如今风头正盛的齐煜齐大人,他立马殷勤过去,“齐大人,您来的不巧,我们大人上个月刚被皇~”意识到如今皇上已经宾天,他立马改口道, “不是,先皇~派到地方监察吏治了。” 岂料那齐大人冷着一张脸,“本官不是来找孔璋的,你们夫人可在府上,本官是来见你们夫人的。” 他们夫人?他们夫人天天除了吃斋念佛,就是在屋里刺绣,如何认得这位杀神。如今老爷不在府上,这样找来,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子怪异。 见那门房半响没搭话,面上有些不耐,连声音都提高了两分,“怎么?你们夫人如今不在府上?” 那门房这才回过神儿来,“在在在~请大人移步前厅,奴才这就去通传。” 后院内 孔夫人正在绣架面前心无旁骛的绣着一副千里江山图,就听下人来报说是禁军统领齐大人来访,指明了要找她。 孔夫人听后,面上有一瞬的愣神,随即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她让下人先退下,自己随后就到。 此时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光线落在绣架上七彩的丝线上,她看着丝线,视野穿过丝线仿佛落入了另一个时空~ 等她不疾不徐的走到前厅,前厅里齐煜早已经等待多时了。 他直直的看向那迎面走来的女子,她还跟以前一样,虽不施粉末,依然眉目如画,风姿绰约。不过岁月让她身上多了些娴静淑雅。 她挥退下人才朱唇轻启道,“不知齐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就是不知找妾身有何贵干?”言语官方且不失清冷,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扑面而来。 “窈娘!”他终于见了日思夜想的人,激动之下叫出了孔夫人的闺名,就见孔夫人清丽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层愠色,“齐大人慎言,你这个称呼于礼不合,叫妾身孔夫人便可。” 齐煜面上有些局促又似邀功道,“我~我~我如今立功了,你知道吗?忠亲王马上要登基了,他答应我若是能够辅佐他登基就会叫孔璋跟你和离,再亲自给我们赐婚。到时候我一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可她听后并没有如齐煜想见的那样高兴,反而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齐煜。 要说两人其实是青梅竹马长大,两小无猜,彼此都有心意,两家又门当户对,双方长辈也乐见其成,可就在两家议亲时,孔夫人的父亲被奸臣诬陷丢了官职,两家亲事就此作罢。齐家见齐煜仍只念着那青梅,怕他深陷其中,转头给齐煜定下了布政司张大人的嫡女。尽管齐煜百般不愿,终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与那张家的嫡女拜堂成了婚。 可人生有时候真的就如话本子上的故事一样,充满了戏剧性。齐家跟张家刚结了亲,孔夫人父亲就沉冤得雪了。而此时木已成舟,齐家见儿子因对婚事不满成日不着家,孙子更成了没影儿的事,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可后悔也晚了。 孔夫人后头嫁的也不差,她嫁给了京城世家孔家的后起之秀孔璋。说起来她与齐煜算是有缘无分。 第314章 如期而至 她虽然在后宅内院,…… 她虽然在后宅内院, 都城近日的风云搅动的全城皆知,她想不知道也难。 听着齐煜这样说,她感觉荒谬至极。 “齐大人, 当年我父亲被人陷害丢了官职, 我从官家之女变成白丁之女。你如果想娶我,那时可以为我们的事做很多努力,然而你没有,如今时过境迁,倒是生出孤勇来。 可我如今已经成婚生子,对你也早已没有半丝半毫的感情。而你也已经成为人夫, 你这样对你的夫人也不公平,希望你珍惜良人, 莫要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如今你说的什么和离、赐婚的话, 我就当你魔怔了,你还是速速家去吧。”她也没客气, 直接下了逐客令。 谁知那齐煜听后一点儿也不气馁, 分辩道,“窈娘,你若是对我半丝半毫感情也无, 为甚见我就没个好脸色, 你一定是念着我的, 还记恨我当时没有努力争取。” 她本就透着寒意的双眸此时又染上一层寒霜,“我为什么会生气, 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孔府寻人, 还说这样的话,你考虑过我的处境吗?不出半日,不管是府里的主子还是下人都会非议我不守妇道, 所以我能给好脸色吗?” 见她始终不愿承认对他的感情,他不得不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窈娘,你别不承认,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不然你嫁与那孔璋多年,为何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成日在后院里跟囚犯一样,除了念经就是刺绣。如今我有能力与那孔璋抗衡了,我来是跟你说要带你脱离苦海的。” 合着这齐煜还打探起她家的事来了,这是非常冒犯的。但是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二,她算看明白了,若是不解释一二,这位还不定要怎么纠缠呢! “齐大人,谁还没有年少春衫薄的时候。有些感情,经历过体验过就好。在我看来,情情爱爱太消磨一个人了。人这一生很长,情爱不过是其中一抹浅淡的亮色,所占不过分毫。 走过那段岁月就会惊觉,心中无牵肠挂肚之人才会落得轻松自在,才会将所有心思都花在自己身上,发现自己的喜恶。 我喜欢刺绣,喜欢穿针引线中将丝线化作山川湖海,江河大地,以及一切喜欢的事物。喜欢看佛经,参悟禅意,修行己身。这样活在自己的热爱里,如何就成了你口中囚犯一样的日子。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在你看来单调乏味的日子却是我所喜欢的。而我夫君从没有要求我外出应酬,反是为我提供了一片净土。 所以请你不要胡乱揣测别人的生活,也别打扰别人的生活,这样真的很让人讨厌。” “你骗我,你就是口是心非,你不记得我们青梅竹马的时光了吗?”齐煜眼中写满了不相信。 “我从来只往前看,如今你来我府上这一闹,让我回忆,是想让我忆苦思甜吗?” 她有些疲于应付,亦不想对牛弹琴再费口舌了,“请恕我不能奉陪,晴云,送客~”这人根本说不通,不如直接送客了事。 齐煜被打发走时依然叫嚣着,“你等着,我一定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他的声音毫不掩饰,廊下的下人们都支着耳朵就想听一嘴八卦呢,这一嗓子直接满足了他们所有对八卦的渴求。 不提下人如何议论,看着他恼羞成怒的离开,她想那是爱吗?真正的爱是宽厚,是包容,是成全。而他只是想补偿年少时的自己。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只爱他自己,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同时也为他的妻子感到可悲。 那张家的嫡女她没出阁时也见过几面,不仅长相无匹,性格温婉,还是都城里出了名的才女。而齐煜执着于旧情,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希望他以后莫要追悔莫及~ 说来也巧,上午那齐大人刚来府里走了一遭,下晌在外办差的孔璋就赶回了家中。 他倒不是因为听到齐煜来府里才赶回来的,而是收到皇上宾天的消息,本来他就在返程的路上,知道都城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作为朝中重臣,他能不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吗? 一到府中,自有心腹将夫人与那齐统领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孔璋。 孔璋听后脸都绿了,眼睛肉眼可见的要喷火。他身居高位多年,早就练就了宠辱不惊的本事,可有人趁他在外公干期间挖他的后院墙角,这事关男人的尊严,你让他如何面不改色? 不过生气归生气,他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不是夫人的错,他是晓得夫人成亲前家里遭遇过变故的,只是没想到因此之前婚事上出过波折。 他夫人已经严词拒绝了那疯狗,还让下人将他打发了,显然如今对那齐煜也是无意的。 不过通过他们的交谈,他也知道夫人这些年来为什么总是深居简出,对他也像没什么感情一样。原来果真没放在心上啊。 整日只沉浸在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半点儿女情长都不讲。当真人家说的,没心没肺,活着不累!真是洒脱! 他出去了这么久,如今回来了,自然要跟夫人说一声,他可做不到像她那样没心没肺。等到后院,就听丫鬟禀告夫人正在绣房里刺绣呢。 他知道夫人喜欢刺绣,为此甚至专门在后院辟出一间房,专做刺绣之用。孔璋成日忙着政务,平日可从未踏足过那间绣房。家里又不指望她拿刺绣赚银钱,在他看来,夫人这个雅好就跟有的女人喜爱珠宝首饰一样,无甚不同。 等他推门就见绣架前的女子正眼眸低垂,专心的做着刺绣。 轻挽的衣袖下,露出的纤细的手腕,再往下,七彩的丝线间,女子的指尖在灵动穿梭。 她的银针上下翻飞,并没有因为推门声而停下,看她心无旁骛的样子显然是因为太过专注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随着她的动作,在绣布上慢慢出现了一只渔船,又几针银针勾下去,一个活灵活现的渔夫便跃然锦布之上,让人不得不惊叹她技艺的精湛~ 看她此刻绣的这副千里江山图,一股磅礴之气扑面而来,只有胸怀宽广,豁达大度的人才能勾勒出如此恢宏大气的画卷。 他又抬头审视周围,发现不大的绣房里,满是绣完的成品。有山川风景,市井里图,有佛像,尤其一副菩萨像,尤其引人注意。 只见那菩萨仿佛踏云而来,那雪白的衣衫连每一道褶皱都细腻逼真。随着光线流转,仿佛能感觉到那裙角在随风飘动。 而菩萨眉眼间满是慈悲,眼眸中闪烁着对众生的怜悯。端的是普度众生。 跃然锦上的菩萨图,一看就倾注了刺绣者的虔诚和敬意。 他原以为刺绣嘛,不过是绣些花鸟虫鱼,小技尔。如今看来,他着实狭隘了,他没想到他的后宅里竟藏着位刺绣大家。 这么看来,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他的夫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理世俗,精神富足。哎~他都有点羡慕她过的日子了, 他想要开口说话,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又见她神情专注的在刺绣,怕一个惊着她,那手下比针还细的线会随时断掉。思来想去,他又悄声走出门去,临走前不忘给她合上门。 他还是不搅了她的兴致了,他也有要事要做。什么事呢?眼见家都要让人拆了,他可做不到无动于衷。 话说回来,他还要感谢齐煜,若不是齐煜,他还不知那忠亲王许了这等承诺,若是等他登上皇位再知道就晚了。 那忠亲王着实是个‘妙人’,要他孔璋跟夫人和离?屁股都没坐上龙椅呢,倒先管起他的后院儿来了,真是岂有此理。别说没当上皇帝,就是当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看那忠亲王能做出这等荒唐的承诺,想也知道没有明君之相。明君会将手伸到臣子的后院吗?他孔璋自认为一直奉公执法,兢兢业业为朝廷办差,如何就沦落到了要被逼的妻离子散的地步了。他跟妻子感情这些年来虽然一般,但到底她为他生了嫡子,是他儿子的亲娘。 就是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何况一直大权在握的孔璋,敢动他的妻子,他不介意亮出他的羽箭,给那位即将继承皇位的忠亲王增加点难度。若是让他当上皇帝,他为臣子,就只有磕头的份儿了,自己不病死也得呕死。 哼,他倒要看看这位能否得天眷顾,如愿登上皇位~ 在出府之前,他叫来管家,言辞不善的道,“传令下去,府里若是有哪个乱嚼舌根,非议主子的,给我立时拔了舌头发卖出去,我府里可不养这等妄议主子的仆役。” “是。” 三日之后的大朝会如期而至。这一日朝中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会立于太和殿之上参议朝政。因为皇上宾天,而忠亲王作为皇位的继承人自然由他主持大朝会。 而同一时刻宫门处亦有一群数量庞大的白马寺的和尚,正聚集在宫门前,要入宫去到大行皇帝的灵堂前为其做法超度,亦要连续数日诵经,为新帝和国家祈福,祈求祖先保佑,国家安定、皇室昌盛。这是历代的惯例。 守宫门的副统领本要刁难一二,但看为首的和尚竟是道安,那刁难的话又咽了回去。没想到这位也来了,这可是如假包换的白马寺住持,以前先皇未过世时常常召他入宫讲佛法,所以就连宫门侍卫都认识他。 而前来接他们入宫的公公乃是先皇的得力公公福来。虽然皇上仙游,毕竟是伴驾在侧的老人了,该给的面子也是要给的,所以再没了那刁难的心思,痛痛快快的放行了。 第315章 拜别众臣 虽然放行,乔国栋也…… 虽然放行, 乔国栋也不敢大意,他认真的打量着每一个走进宫门的和尚,唯恐有人趁机混进去。 看着看着, 他发现人群里有个小和尚比其余人略矮一些, 瞧着摸样倒是面生的紧。想想也正常,多的是些得道高僧出生就被送到寺院之中,所以虽然年纪小,道法可不一定差,可能这位就是。这样想着他也就没有拦下来盘问一二,就直接放行了。 人群里的于行在确定入了宫门后, 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终于又回来了。虽然回来凶险至极,但是人的出生是没法选择的, 有的人一出生就与危险相伴。 在去往灵堂诵经的路上, 他刻意放慢脚步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在经过一处偏殿时, 他悄然拐了进去。 他在宫中待了一年, 可以说非常了解宫中各殿的情况了。这处的配房是下等太监的住所。这个时间宫中非常忙碌,宫中从来就是压榨人的地方,永远都是地位高的使唤低微低一等的, 太监也一样。所以最末等的太监最忙, 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回来躲懒的。 他非常容易的就找到了一身太监穿的青色长袍。宫中的太监个子都不高, 鲜有那高个子,所以这一身衣服穿在身上倒也合身, 再戴上一顶乌纱帽, 因为修习隐匿之术,他日常习惯了观察人细微的动作。他学着太监的样子窝窝肩膀含胸走了出去。他不知道他那样子整个一个活脱脱的小太监~ 太和殿内 晨光破晓,朝阳穿过雕龙画凤的窗棂, 落在太和殿的金砖之上,让整个大殿内明亮异常。 此时文武百官依品阶分列大殿两侧,他们皆身着朝服,神态恭敬,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时辰一到,众臣就见忠亲王穿着亲王的四爪蟒袍立于台阶之上。 他没有坐在龙椅上,而是坐在龙椅的下首。是他不想吗?不,他太想坐在那万众瞩目的位置上了,但是他不想落人口实,毕竟还没有正式登基。 他几十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待到正式登基,他会堂堂正正的坐在那个位置上,享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大朝会议的都是最近朝中棘手的问题,文武百官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或是附议别人的提议。 待朝政议的差不多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就在众臣以为要散朝时,就见皇后娘娘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稳步走进殿内。 她此时穿着明黄色的凤袍,头戴凤冠,随着她的走动步摇轻轻晃动,每一步都彰显了皇室的威严与庄重。 众臣见皇后娘娘亲临,明面上都纷纷恭迎娘娘圣驾。只是心里都在腹诽,皇后娘娘缘何突然出现在这太和殿,而且穿得如此隆重。 如今忠亲王要即位,皇后娘娘地位着实有点尴尬。同时心里也为皇后娘娘掬一把同情泪。她这一生着实太坎坷了,中年丧子,晚年丧夫,如今太孙又下落不明,这么多时日也没有半点消息,肯定凶多吉少了。 唉,这样的一生就是贵为皇后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不提大家心里如何为皇后娘娘惋惜。只见皇后娘娘于大殿中央停下脚步。 她郑重的道,“诸位大臣,今日朝会是议国事朝政的日子。本宫来此并非要妄议朝政,只是本宫想来跟各位大臣拜别的。 承蒙陛下多年厚爱,如今他龙御归天,本宫实难独活。本宫意已经决,要随陛下而去。” 她话音一落,如平地一声惊雷般让人震惊无比。大臣们面上皆惊讶不已,纷纷跪地表情戚怆。有大臣哽咽的劝道,“皇后娘娘,万望节哀,您母仪天下,大魏还需要您这样一位国母啊!”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亦带着不容商榷的决绝。“陛下于本宫是良人,唯愿陪伴在侧。大魏的未来自然有明主,必会带领大魏更加繁荣昌盛。” 听到她这样说,忠亲王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可接着就听皇后语气一转,“只是,本宫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本宫的孙儿于行,他虽下落不明,但本宫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会平安归来。他生性纯善,前路艰难,恳请各位大人多多教导,将来若是他有不当之处,还望诸位大人不吝赐教,助他匡正言行。本宫在这里先谢过各位大人了。”说着她向左右各行了一个大礼。众臣躲闪不及,都生受了这一礼。 看着行完礼决绝离去的背影,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静。朝臣们跪着面上神色悲戚,有的眼泪无声落下,有的咬紧牙关,压抑内心的苦楚,生怕惹来新皇不喜~ 而坐在殿上的忠亲王确实肉眼可见的生气了,如果眼光能杀人,此时他已经在皇后背后戳出无数个血窟窿来了。当他是死的吗?他都要继位了,皇后让众臣等于行回来好好教导他,教导他干什么?谋朝篡位吗?她还没认清现实,存着让她孙子当皇帝的幻想吗? 于行不回来还好,若是他敢回来,他不把他活剐了他就不姓程! 而另一边,趁着大朝会没结束,于行来到乾清殿外面。如今忠亲王还没有回来,日常伺候的宫人自然也伴驾在太和殿外,所以此时乾清宫的宫人并不多。避开了巡逻的侍卫,他悄悄溜进乾清殿的庑房内。 庑房内摆着各种平日主子用的各种器具,包括只有皇帝才可以用的金尊跟金爵。金尊跟金爵是日常宴饮所用的。 他猜测他这位叔祖父一定会迫不及待的用这些彰显身份的东西。他拿出他耗费心血做成的药丸,在那金尊跟金爵杯里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药。这药毒性很大,只要服上一丁点儿人就会必死无疑。 等他做完这一切,想要撤走时好巧不巧正碰到伺候忠亲王的宫人提前一步返回了,他们要提前布置好,以待忠亲王归来。于行见状只好退回乾清宫内。 情急之下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没有思绪,看来看去可就是没看到一处能藏身的稳妥之处。 听着耳边离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心急火燎的不行,就在他急的六神无主时突然身后有人拉了他胳膊一下,冷不丁被人碰一下,他险些叫出声来,就听那人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殿下,跟奴才走~” 一听声音他就知道是福来。他回头果然见是福来正殷殷的望着他。 来不及细问他如何知道是他,他就被福来引着往一处走,只听福来来了一句“委屈殿下了~”于行还闹不明白什么情况呢,就被福来往怀里塞了一个恭桶。 虽然宫中的恭桶每日都刷洗的一尘不染,尤其是乾清殿里摆放的这个。可坏就坏在忠亲王身体不好,脾胃失和,一个吃不着就三不五时的窜稀。这不,昨儿个半夜肚子疼起来解了手。所以于行此时抱着的恭桶不仅有一股尿骚味,更有一股酸腐的恶臭直冲进天灵盖。 得亏他今早起得太早没怎么吃饭,不然这会儿高低被这味儿勾的将饭全吐出来。抱着恭桶,他这会儿可是知道福来说的“委屈”是怎么个意思了。 福来让他跟上,他就抱着恭桶跟在福来身后。迎面就碰到了归来的十几位宫人。 大家见了福来公公,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在忠亲王面前最得脸的乃是随忠亲王一起进宫的顺安公公。在顺安公公的刻意打压下,如今福来公公的差事已经被抢的七七八八了。 可毕竟福来也是乾清殿的老人,他们这些宫人以前还受他管束,还是存着三分敬意的,更何况如今顺安公公还陪侍在忠亲王那,还没有回来,不用怕他不喜。于是宫人们都客气的跟福来公公打招呼。 有那眼见的一眼就看到抱着恭桶的小太监有些眼生。于是随口问道,“福来公公,这小太监看着有点儿眼生啊!” 只见福来公公连眉毛都纹丝不动,浑不在意的摆摆手道,“这不是忠喜病了嘛,这是他干儿子,来替他几天差事。” 宫人们心下了然。他们哪个不知忠喜肯定是病了呀,何止病了,那是被忠亲王吓病的! 说起这个来,还不是昨日忠亲王正巧看到乾清殿的花名册。他一看忠喜这个名字眼神就变了好几变。在听到忠喜的名字还是先皇所赐时,他最终有些颇为耐人寻味道,“忠喜~好名字~好名字啊!” 若是因为别的事得忠亲王一句夸,那忠喜自然是高兴的,可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这是忠喜的名字跟忠亲王的忠字重了,犯了忌讳。尤其他还是个太监,一个打扫恭桶的最末等的太监,这对忠亲王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能不怀恨在心,看着碍眼,想除之而后快吗?吓得忠喜当天晚上就病了,躺在床上三魂去了七魄,又发起了高热,今日确实是当不了差了。众人听着福来公公的话,心思也都放在忠喜身上,再无人在意那小太监了~ 等福来将于行平安带出乾清宫,趁着四下无人,他赶紧将于行拉到一个角落里,语气焦急道,“殿下,大事不好了,奴才听说皇后娘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说要陪葬先皇!” 于行冷不丁听到这个,脸刷一下变得惨白,他声音颤抖的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早太和殿,大朝会上。”于行是相信福来的消息来源的,他虽然只是个宫人,但在宫中行走几十年下来,他获取消息的能力丁点儿也不逊于那些主子们。 他心里焦急,算着时间,皇祖母应该是半个时辰前说的,若是脚程快,现在赶去景仁宫,或可阻止。可坏就坏在他这张生面孔,就是到了景仁宫也不能直接冲进去,只得寻机才能溜进去,未免打草惊蛇,还要在四下无人时劝祖母勿要自绝。可皇祖母的情况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 第316章 分龙节会 “殿下,您若是不嫌…… “殿下, 您若是不嫌奴才脚程慢,不如让老奴跟着您过去。”于行想如今这个情形也只能这样了,福来毕竟是宫中的老人了, 就凭他的脸面, 敲开景仁宫的门应该不是难事。 于是福来让一个相熟的公公帮忙把将恭桶送入净房,他则带着于行直奔景仁宫而去。 等到了景仁宫,发现宫门外大门紧闭。于行的心一下悬在嗓子眼儿了,他心里祈祷着皇祖母千万别出事。祖孙相守一年,他还是了解皇祖母的,她不是那种轻易寻短见的人, 若是她不够坚强,父亲去世的时候早就跟着去了。 至于陪葬皇祖父, 依着他看, 皇祖母对皇祖父只是维持着表面上关系,实际上貌合神离, 心怀怨怼, 若是能选择她都不想跟皇祖父合葬,怎会自愿陪葬在侧?一定是受忠亲王逼迫! 福来前去敲景仁宫的门,见宫人开门, 他忙将提前想好的托词说了。 他要来取皇后娘娘之前亲自为先皇抄写的《金刚经》。正巧此时白马寺的高僧正在宫中为先皇诵经祈福, 他来此取经书让高僧诵经将抄写经书的功德回向先皇。 宫人一听也不敢耽误, 赶紧开门让福来进来,看着福来身后跟着的小太监, 只以为是哪个帮着福来公公拿经盒的。毕竟以福来公公在宫中的资历, 使唤一二个小太监也是够格的。 宫人带着福来公公禀告娘娘,福来见到娘娘的那一刻心里才彻底松懈下来,人没事就好。 只见娘娘盛装坐在桌前摆着, 望着桌前的一个小瓷药瓶发呆,于行一看那瓷药瓶,眼睛就跟淬了火一样,这莫不是那忠亲王给的毒药? 听到宫人禀告福来公公的来意,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前几日为先皇抄完的《金刚经》,于是让福来跟着宫人去偏殿去拿。 见福来跟着宫人走了,独独那小太监留了下来,而且看向她的眼睛里满是泪花。 自从先太子去世后,皇后娘娘就不喜宫人伺候,所以坤宁宫如今伺候的人当真不多,此时屋内只剩下她跟那小太监。见那脸生的小太监泪眼汪汪的看向自己,那双眼睛莫名的有些熟悉,仿佛心电感应般,电石火花间她想到了她最放心不下的孙儿于行,她情不自禁的喃喃道,“你是~” “皇祖母~”他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皇后膝前,再抬头那泪光终于收势不住,夺眶而出。皇后一听这声音,这是~这确实是~是于行的声音! “于行~”她面上既惊讶又惊喜,仿佛不敢置信一样,“你真的是我的孙儿于行?可你的脸怎么~” 那跪着的小太监闻言点头如捣蒜,“皇祖母,我是您的孙儿于行~”他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继续道,“皇祖母,这是孙儿没入宫前学的易容术,孙儿的本事多着呢!” 一听这话,皇后娘娘的眼泪也如决堤一样,她将于行紧紧抱在怀里,那珍而重之的模样,仿佛抱着的是一件失而复得的无价之宝。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亲人久别重逢。 祖孙俩抱头痛哭完,皇后娘娘才将他的头抬起,泪眼凝噎的道, “于行,我的好孙儿,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就说你福大命大不会死,如今我就是立时死去也甘之如饴了~” 于行一听她这样说立刻朝地上淬了一口,“呸呸呸~皇祖母,您说什么死不死的,您会长命百岁的,您还没想孙儿福呢。” 说的皇后眼中含泪,嘴角带笑,“是啊,本宫还没享孙儿福呢!不过于行,你是怎么逃脱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他朝门口张望了一下,这会儿福来跟那宫人就快回来了,他赶紧道“祖母,那忠亲王坏透了,您不能自裁,千万别上他的诡计呀!他大逆不道,倒行逆施,在泰山行宫先杀了皇祖父,又杀了三皇叔跟五皇叔,还杀了~”可话到嘴边,看到祖母那雪白的头发,他又觉得颇为残忍,要说的话哽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声。 看于行脸色难看,她直觉他接下来的话对她很重要,她追问道,“还杀了谁?你说吧,我已经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事情是承受不住的。” “还~还杀了我父亲。”皇后听完,眼神肉眼可见的凌厉起来,她眼中如充血一般,“你说谁?他杀了谁?” 于行又重复了一遍,就见皇祖母面上染满了杀伐之气。她看向窗外,咬牙切齿道,“好你个阴险毒辣的小人,原来你那么多年前就处心积虑谋夺皇位,害死我儿还不够,还要杀我孙儿。我跟你势不两立。” 于行一边看向门外一边赶紧捡着重点说道,“皇祖母,我已经给他下了毒药了,只是还得等他上钩。”于是他将他如何下毒,下在哪里都与祖母说了。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 那福来也知道人家祖孙两个久未见面,肯定有许多的话要说,所以故意缠着宫人,为他们拖延点时间。可是时间终究有限,再拖下去,宫人该发现不对劲了。 两人这才施施然来到正殿向皇后娘娘复命。等福来跟那提着经盒的小太监走了,宫人才发现皇后娘娘眼睛红红的,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许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吧!最近这段时间娘娘经常这样,也不足为奇。 想起忠亲王身边顺安公公的吩咐,最近皇后娘娘也没甚不妥之处,并没有什么可以拿过去邀功的,真是可惜!宫人一边想一边悻悻的走了。 第二日上朝时,有朝臣就上书请奏各地举行分龙节。 虽然按照大魏传统大行皇帝殡天后不能举行饮宴活动,但是今年情况比较特殊,因为泰山祈福大典结束后依然没有下雨。各地旱情严重,而分龙节是祭祀龙王爷,祈求风调雨顺、避免旱灾的。因此一个朝臣请奏后,众臣就纷纷附议,建议应举行分龙节,这样安抚百姓,以免各地出现灾民暴乱。同时也是民愿所向,势在必行。 朝臣们默契的没有点破一点:最近都传先皇是受天罚而死,所以才在祈福大典前无故暴毙。若是因为他的丧仪各地不举行分龙节,惹怒昊天大帝,更不会赐下降雨。如今百姓都相信了这种说法,若是不举行分龙节,后果不堪设想。 忠亲王听后,脸色着实不好看,可是他思虑了一会儿,终还是同意了,言明这不是对皇兄的不敬,皇兄若在他有灵,一定也会同意这个做法。 其实忠亲王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儿,他巴不得他皇兄死后大家都载歌载舞。不过他面上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他表示各地举行分龙节的同时,朝廷也会设下筵席,款待诸位官员,美其名曰为了大魏百姓,为了天下苍生,朝廷自当做此表率。 分龙节就在五月二十八日,算着时间分龙节可不就是明日嘛,而分龙节五日后的六月三日就是新皇登基大典的日子。朝臣们都很重视这次筵席,想着正好借此机会君臣同欢也算是提前恭贺皇上登基。若是能表现的好,或可进入新皇的视野,从此官途皆是坦途了。 有这种想法的可不在少数,大家都牟足了劲儿,想着在新皇面前要刷一刷存在感,心里都对这次宴席翘首以盼。 时间转眼就到了五月二十八日酉时,臣子们早早来到太和殿前。平时举行大朝会或者重大庆典都会安排在太和殿。因为它足够大,它是大魏皇宫最大的一处宫殿,可以能容纳几百甚至上千人。 但这次按照忠亲王的吩咐,宫人们没有将宴席摆在太和殿,而是摆在了太和殿前的广场上。 此时太和殿前已经布好了上百桌宴席,随着大臣们入座,宫人们开始为大臣们斟上酒。 忠亲王是在大臣们都坐下才到场,作为最高统治者,他是最后一个压轴出场的。此时他虽然未穿龙袍,已经有了帝王的仪态。 他的位置在最上首,待入座后看到他酒桌前摆放的一只金爵,他眼底露出满意之色。金爵自来只有皇帝才可以用。以前他都是坐在下首看皇兄用着这象征权力跟地位的金爵,如今终于轮到他了。 他心里高兴,于是招呼宫人,“给本王满上~” 顺安一听也不顾是否扫主子的兴了,赶紧上前拦住宫人道,“主子,秦大夫可说了,伤好之前滴酒都不能沾染,更何况~。”他想说更何况主子身体本就羸弱。 可看主子面上似有些不耐,他可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赶紧止住了话头。 “无妨,本王的身体本王自己知道,难得今日有如此盛典,喝一点儿无伤大雅。”他就是要在皇兄死后与大家共同畅饮庆祝,庆祝那该死的皇兄下十八层地狱了。 见主子都这样说了,也不能硬拦,顺安只好由着宫人往那金爵里倒酒。看倒得差不多了他赶紧给那宫人使眼色,让他停下来。还好那宫人也是个机灵的,立时会意,止了倒酒的动作退到一边侍立一旁。 顺安还不忘从怀中的匣里掏出银针试一下毒。见那银针自金尊中拿出并没有变黑,他这才放心的也退后。 只见忠亲王端起金爵道,“诸位爱卿,今日分龙节,本王与诸位爱卿相聚于此,愿分龙降雨,润泽八方。且共饮此杯,共祝我朝以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群臣们纷纷站起来面向忠亲王举杯一齐道,“恭祝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众臣话音刚落,只听一道清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本宫也要恭祝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臣子们听到声音回首发现皇后娘娘竟然也到场了。 第317章 传位诏书 她今日也同前日一样…… 她今日也同前日一样, 是盛装出席,身后还跟着几位宫人。 只见她朱唇轻启道,“今日分龙节, 本宫听闻诸位在此参宴祈愿, 如今灾情严重,百姓民不聊生,本宫也想一起祈愿,诸位大人不会觉得本宫搅扰吧!” 听到皇后娘娘这样自谦,臣子们皆道,“怎会, 娘娘能参加,臣等不胜欣喜。” “是啊, 娘娘驾临, 是为分龙节添福增瑞啊!” 忠亲王面上也并无一点不快,嘴角挂着浅笑, “皇嫂能参加, 是我大魏之福,百姓之福啊!”心里却想,这娘们戏可真多, 前日在大朝上信誓旦旦的跟文武百官拜别, 转头又要来参加分龙节筵席。她是不甘心就死吗?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自裁啊? 她虽答应他自裁, 可确实没说过什么时候自裁。忠亲王想着左右离皇兄下葬的日子也不远了,这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因此也就没有催促, 没想到这位临死了还要给自己加戏,什么都要掺合一脚,他看她是活到头了。想着宴会结束就赶紧让人立时将她勒死了事, 谁知道这娘们背后憋着什么坏,别给他惹出什么事儿来才好,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见皇后径直从桌上拿起一只空酒杯,给自己斟满酒,举杯道, “诸位,咱们跟忠亲王一同举杯,共祈丰年。本宫先饮为敬。” 她说着就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大家也跟着一起举杯饮酒。忠亲王即便心里再不痛快,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发作,但是心里着实不畅快,只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随着开场白结束,宫宴继续往下进行。桌上的玉盘珍馐实在是太诱了,看着赏心悦目,闻着香气四溢,这可是宫里御厨亲自掌勺,每一道都奢华而精致,是平日在宫外花大钱也吃不到的美食。 见忠亲王拿起筷子夹菜,众人这才拿起筷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此次盛宴是文武百官皆参加,而且每张桌上都是文官武官混坐的。见武官大快朵颐,吃相极为不雅,有些文官忍不住,面上露出鄙夷之色。 因为从小习武习惯使然,这些武官五感极为灵敏,哪里会注意不到文官那便秘的表情。但是碍于此时是分龙节宴会,主子们都在不好施为,不然高低把揍他成个斗鸡眼儿。 不过这么轻易的饶了对方岂不是膈应自己,想想与其膈应自己还不如膈应别人呢。于是有那武官就故意卷起袖子颇为豪迈的拿起一根大猪蹄就往嘴里送,软烂的猪蹄入口咬起来都弹牙,他吃得满嘴是油,那还故意在文官面前吧唧嘴,看得那文官面红耳赤。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哟~简直不忍直视,不忍直视呀!怎么会有如此粗鄙之人~眼中的白眼儿再没了顾忌,直接翻上了天~ 皇后没有注意那下面饭桌上吃得热闹,她一直留意着忠亲王的动作,见他并无异常,她心想不应该啊,他明明喝了那金尊里的酒水,为什么一直没有发作呢?她突然想到了一点,这些酒具在用之前宫人肯定会再次清洗一遍,难道是毒药被洗净了? 这也不可能,于行说过此毒器皿一旦沾上就很难清洗干净,更何况那金尊里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而只需要一点点剂量,它就足以让人毙命,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她心里恨不能对方立时死在自己面前,可面上没有发作,在杀子仇人面前依然维持着皇后的端庄稳重。 她留意着忠亲王,岂不知忠亲王也暗自打量她。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然后缓缓开口道,“值此良机,本王也想向诸卿家介绍一下本王的外孙,崔承熙。他乃是本王长女嫁与皇嫂的哥哥崔将军崔弋所生的嫡子。此子甚肖本王,甚得本王喜爱。待本王登基到时候会让他给诸位大人见礼。” 群臣们听后,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忠亲王的话是什么意思。合着皇后娘娘的娘家跟忠亲王还结成了亲家,那崔大将军岂不成了忠亲王的乘龙快婿? 见皇后娘娘默不作声,这反应落在臣子们眼中就是默认了。再说忠亲王在崔皇后在唱的时候说出这种话,这事儿岂能有假?十成是真的。 有了崔大将军,忠亲王可真是如虎添翼啊!这帝位可是稳如老狗了。没想到今日这顿饭还给免费送个瓜吃哩! 而忠亲王为什么挑这个时候说,他接着就要处理掉皇后了。在她死之前他突然想起来她还有点作用没发挥出来,那就是给他亲外孙背书。由她作证,他亲外孙才能在他登基时更加名正言顺的出现在朝臣面前。 可刚说完,他就感觉肚子突然疼痛难忍,仿佛那里有万根针在进进出出的穿刺。他捂着肚子,脸疼得惨白,头上更是冷汗连连,嘴角似有什么东西溢出来。他下意识的用帕子一擦,看到帕子上留下了血迹,而是那血迹竟是黑色的。看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竟然中毒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下了毒。 他看向皇后的眼光渐渐不善,“是你,一定是你,给本王下了毒。” 忠亲王突然发难,群臣这才注意到忠亲王不知何时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皇后娘娘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抬头望了一眼今夜的星空,此时漆黑的夜色下,月亮如一盏高悬天际的明灯,群星闪烁其间,她长叹一声,“十二年了,支撑本宫活到今日的是本宫相信太子死后是化作了星辰,在夜空中闪耀,继续守护世间。”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一凛,“你当年下毒毒死太子,想不到有一日你也能尝到这毒的味道吧,哈哈哈~”看皇后这样,她是承认了她下的毒了?怎么听着她意指先太子当年是被忠亲王毒死的呀?这饭好像也不用吃了,要被瓜撑死肚皮了。 只听皇后继续说道,“你杀了我儿还不够,于泰山行宫毒死皇上,杀死三皇子与五皇子,后又要杀太孙,还散布谣言皇上是受天罚而死,你的罪行罄竹难书。” 忠亲王忍着剧痛拍桌道,“一派胡言,羞要污蔑本王。” “那如果孤作证呢?”一道少年的声音传来,像极了太孙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宫人不紧不慢的从皇后身后站了出来。看他模样陌生,正纳闷间,就见那小宫人一把撕下脸上的像极了人皮的面具,赫然出现的是太孙的面庞。 “殿下~”臣子们呐呐的道,太孙果然没死。那泰山行宫发生的事,他恐怕最有发言权。 只听太孙继续说道,“孤亲耳听到你杀三皇叔前承认毒死了孤的父亲。你先毒死皇祖父,又杀三皇叔跟五皇叔,若不是三皇叔以身相护,将孤藏进木柱之中,孤也早已殒命。皇祖父根本没有留下口谕传位于你,是你假传遗诏!” “本王若没有遗诏,难道你就有吗?” 他没想到少年掷地有声的回道,“孤有!” 忠亲王才不信他的鬼话,他那皇兄他还不了解,那人最是自私无比,宁愿死都不愿传位的人,能早早的留下遗诏就不是他皇兄了。朝臣们听到面上也是表情各异。 于行没有理会忠亲王不屑的目光,“福来,你去将太和殿前的门槛撬开,皇祖父给孤留的圣旨就在门槛里。” 福来听后赶紧照办,臣子们听后五官瞬间开启了疯狂走位模式,眼神中都透露着不可置信,整张脸因错愕而彻底失控,再不复平日一张张扑克脸。门槛里?是他们每日来太和殿议政跨过去的门槛吗?怎么可能,圣旨怎会藏于那污秽之处? 其实于行心里也不确定那里放着的是否一定就是圣旨,皇祖父说过那是他给他的十六岁的生辰礼。在大魏,十六岁就是成人了,若不是传位圣旨,他想不出什么礼物是在自己成人当天需要赐予他的。 只是皇祖父都没想到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祖孙俩已经阴阳相隔。而这礼物也要在文武百官面前打开。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福来身上,只见他将高高的门槛撬开后,从里面取出一个紫檀木匣。 他托着木匣脚步匆忙的来到太孙身边双手呈上,“殿下~” 于行接过木匣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卷明黄色的龙纹诏书。 他见谭太师不在,而在场资历最大的当属三皇叔的岳父,也就是当朝的户部曹尚书。未免有人以为他搞鬼,于是他将圣旨双手奉给曹尚书,“曹尚书,烦请您将诏书内容公之于众。” 这种时候也不是推拒的时候,“承蒙太孙及诸位大臣信得过,那老臣就当仁不让了。”于是曹尚书恭敬的接过诏书,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开诏书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太孙于行深肖朕躬,仁孝宽厚,朕以社稷为重传位于皇太孙,即皇帝位。 朕将传位诏书藏于此处,诸位一定疑惑不解。朕此举,想让诸位明白,国家治理,臣贵君轻。 朕之孙于行年纪尚幼,朕将于行托付诸位,往后新君即位,还要多赖各位全力辅佐,教导新君,倾心尽力,望匡扶幼主,保我大魏昌盛。” 是传位诏书,他赌对了! 可听着那字字恳切的托付,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眼泪不觉盈满眼眶。 他当时只是诧异皇祖父为甚将圣旨藏于那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那背后是沉甸甸的厚爱。皇祖父是将姿态摆的很低,恳请诸位臣工助他坐稳皇位。 第318章 兵临城下 他视权如命,不容任…… 他视权如命, 不容任何人染指,亲情疏离,于行从没想到他会给予他全部的托举。 想到就是忠亲王害死了皇祖父, 他指着坐在上首的人愤懑道, “是你,都是你,你这个罪魁祸首,屠戮孤的至亲,孤的皇祖父、父亲跟皇叔都是你的血脉亲人,你怎能如此衣冠禽兽, 下如此狠手。” “血脉亲人?”如今到了这一步,也没甚好掩饰的了。他索性讥笑道, “呵~本王的血脉亲人?”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本王这具残败的身子是拜谁所赐, 本王母后怀本王时虽然四十有余,可民间多的是高龄产妇, 生下来的子嗣也不羸弱, 为甚本王却如此羸弱? 本王如此皆是因母后刚怀上本王时就被本王的好皇兄下过滑胎药,所以才在母后腹中一直不康健,不足月就出生。母后查出来证据指向当时十几岁的皇兄, 手心手背都是肉, 到底隐忍下来, 没有发作。 这可不是本王含血喷人,是母后身边的商嬷嬷跟本王透了实情。而且后头的事情也印证了他是能做出这等事情的人, 他明知本王体弱受不得寒, 到~到本王十岁就迫不及待将本王扔到那边境苦寒之地。所以到底是谁,不~咳咳咳~” 他剧烈的咳嗽着,又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他胡乱擦了一把,“是谁不~念及血脉亲情。” “冤有头债有主,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本宫的儿子做错了什么,让你毒杀而死! 你杀了本宫的儿子,还想着本宫会引颈待戮吗?”她话音刚落,就有一队黑衣人出现在皇后身后。他们人数多达数百人,皆一身黑衣,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都不用动作,臣子们就能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暗卫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本王束手就擒了?”忠亲王显然并没有被暗卫的气势震慑住。 “不需要你束手就擒,本宫要的是你的命!虽然你食的毒剂量很小,但只要沾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忠亲王面上倒是一点儿也没见惊慌,只是他弓着身子咳的更厉害了。谁也没想到待他起身时,直接从椅下拿出一把铜鸣镝,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射向夜空。 一声尖锐且悠长的铜鸣声瞬间响彻整个皇宫,那嘹亮的声音越过皇宫传到很远很远~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他身形摇晃,几欲支撑不住,最后好容易以手撑住桌道,“崔将军~陈兵二十万在都城外,还有禁军,皆以本王的号令行事,他们必会将此地踏平,尔等今日~今日~都得给本王陪葬。”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了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顺安吓得连滚带爬的扑过去,“主子,您醒醒,您别吓老奴,”见他还是不动,他伸手探了一下鼻息,浑身就跟突然被雷天劈了一样,迅速收回手去,口中呐呐道,“死~死了~死了~” 于行这会儿终于知道忠亲王为什么在此设宴了,狡猾如他,总会留一手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是巧了,他跟章指挥使定的也是金鸣为号,希望他能第一时间截住禁军。只是他虽早就知道崔将军陈兵,但没想到对方竟然私自调来二十万大军,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是无法抗衡的。 其实他在不知道是二十万大军枕戈旦待时,对这次胜算还是有希望的。因为几天前,孔璋大人找到章指挥使,想与章指挥使合计合计如何找到太孙,却在章指挥使处发现了他。一番交谈才知道他手里有虎符却苦于无法送出。 而孔家作为最老牌的世家,历经朝代更迭屹立不倒,自然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都城里有一条狭小的密道会直通城外,刚好可以用来送出虎符。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所以最后商议保险起见,由孔璋亲自出马调兵。 而孔璋临走之前得知于行想混入宫中接应皇后娘娘。于是献计白马寺的高僧刚好要入宫为先皇诵经,太孙正可以夹在高僧里混进去。 而白马寺的住持出家前就是孔家人,论起来是孔璋该叫他一声叔父。虽说出家人尘缘已了,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皇室更替事关江山稳固,以叔父的为人,应该会出手相帮的。而宫中福来公公是他的人,会在里面接应太孙。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可突然就被告知城外那崔弋是拥有二十万大军的庞然大物,孔璋即便能调动了五万兵马,对上崔弋的二十万大军胜负又占几何呢?估计连两成都不到。他都不敢想象孔璋跟他们对上面对的是多么惨烈的战况,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都如此惊讶了,更何况文武百官呢!果然臣子们此时也被崔将军陈兵二十万枕戈待旦的消息震惊的无以复加。人群里不断传来唏嘘声, “二十万~”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竟然有二十万之数,踏平皇宫岂不是轻而易举?要糟啊!” 可对方似乎连感慨的时间都不打算给他们留,这边还唏嘘不已,就听宫门处传来杀伐之声,那声音渐渐清晰,显然是正在朝着这边逼近~ 眼见敌人逼近,皇后娘娘立即下令,命所有人都暂退到太和殿内,暗卫则派去前方杀敌。 如今情势危急,于行知道单靠暗卫还远远不够。他也要跟着暗卫去殿外。 可老臣们第一个跳出来阻止,“殿下,你乃万金之躯,如何能以身涉险啊。” “孤绝非逞勇,孤亦有武艺傍身,能上阵杀敌,如今兵临城下,自当责无旁贷,挺身而出。 大魏的皇室不缺孤这一个,但是孤身后是所有皇室成员还有大魏的肱骨之臣,若是失去你们,才是大魏的损失。” 臣子们听后俱都低头哽咽~太孙满打满算才十二岁呀,说出这样的话如何不让人动容~ “殿下~” “殿下~” 于行不再迟疑,举起传位诏书道,“武官听孤号令,跟弧一起去助锦衣卫一臂之力。文官里若是有会拳脚功夫的也可随孤一起,杀了这帮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就见身着武官服的官员纷纷站出来,用行动支持太孙的决定。他们也确实不习惯当那缩头乌龟。 皇后娘娘的嘴唇微动,终还是紧紧咬住牙关,没让自己说出反对的话,她不想让于行犯险,可她也明白,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作为一国之君,他有他必须为之的责任和担当,她没有选择,必须放手。 而那先前鄙夷武官的文臣,此刻脸上臊得通红,他们先前还看不惯武官得吃相,嫌人家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如今自己这条小命还要人家保护,这让他们情何以堪,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真是无地自容! 因为参加宫宴,武官们在宫门处就被卸了兵器,他们拿着太孙着人发下来的统一的长刀,拿在手上试了试,虽然不怎么习惯,但还算趁手,他们跟上太在黑夜的掩映下往前方奔去~ 宫城郊外 崔弋的二十万大军在随时待命,而远处还有一支军队在与他们遥遥相对,两军一直对垒,并没有交战。 对于这支突然从后面出现的军队,崔弋显然没有放在心上。这一看就是从京郊大营调来的兵,不过区区五万之数,有何惧哉! 若不是守着跟忠亲王的约定,需等到鸣金号令再动手,他岂会让这支军队在他卧榻之侧待着? 只不知有他在这里拦截,那虎符是如何送到那京郊大营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就在刚刚他听到远远的传来一声悠远而嘹亮的鸣金之声,崔弋一听不好,这是他跟忠亲王约定的鸣金为号,宫里一定有什么不好的变故需要他即刻支援,于是他立刻号令大军开拔。 眼见对方要开拔往都城方向进发,又听到鸣金的号角声,在军队最前方的孔璋即刻命令道,“所有将士听我命令:出击,拖住他们!” 崔弋本来要全力进发,可是没成想到一直跟他们对峙的那支军队突然跟疯狗一样扑将过来,将他的后方军队死死咬住,拖累了整个队伍的行进。 他不得不回身对付身后的对手。可渐渐的他发现对方仿佛是在用迂回战术,似是只为拖住他们。这样下去可不行,宫里的情况瞬息万变,崔弋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得赶紧率兵过去支援忠亲王。他已经想好了,若是忠亲王有什么意外,凭着手中握着的二十万大军,他可以顺势辅佐自己的儿子继位,承熙身上也有一半正统的皇室血脉,凭什么不能登基。 于是他当机立断,将整个军队一分为二,自己带着十万将士,向都城方向挺进,留下十万将士归副将统领,让他带兵绞杀这五万京郊大营的士兵。 他自信剩下的十万将士对付京郊大营的一群土老帽肯定绰绰有余。他的兵那都是真刀真枪,用敌人的头颅喂出来的,岂是京郊这群假把式能比的? 他这个自信也绝非自夸,事实也是如此,随着两军交战,孔璋也意识到两军的差距,对方人数本就是他们一倍,实力比他们更加强悍。所以情势对他们这边越来越不好。 他孔璋虽是文臣,到底世家出身,从小习武强身,身手亦不输武将,可随着节节败退,他的身上伤口也添了几处,血慢慢将他的衣服染成了红色~他都如此,身边的部下更是一个个倒下,整个战场惨烈无比~ 第319章 兵戈抢攘 不提城外战况对于行…… 不提城外战况对于行这一边极为不利, 就是宫城内,战局也不容乐观。锦衣卫的武艺虽然远高于禁军,可禁军的人数却是锦衣卫的三倍之多。 章君屹率领的锦衣卫与禁军在近身搏击, 两边死伤无数。 眼见能拼杀的锦衣卫所剩不多, 就在章君屹打算死战到底时,就见一队人马从太和殿方向过来,待对方走近,他一看,打头的那一人不是于行是谁? 章君屹急的也顾不上身份的差别的了,趁着打斗的间隙低声怒喝道, “胡闹,真是胡闹, 我们拼命厮杀是为了保护谁?殿下为什么不爱惜自己, 要冲到这生死一线上来!”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锦衣卫阵亡了, 孤一样要死, 既然都是要死,孤今夜就要与锦衣卫共进退!” 他说着就一刀结果了一个杀过来的禁卫军,那动作利落的竟不输常年刀口舔血的老兵。 这简单直接的杀人动作让这章君屹瞳孔微张, 更是看得后面跟着的武官目瞪口呆。他们以为殿下还是个孩子呢, 还想着打斗时要分神保护一下殿下呢, 看这个样子,殿下真的就是他自己说的, 可不是只有一腔孤勇, 是有真本事傍身的! 看到太孙的胆识与担当,他们像是喝了十全大补汤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武官们再没了顾忌, 耍起长刀气势汹汹的杀入战场,战局瞬息之间出现了变化~ 一个时辰后,随着最后一个禁卫军倒下,预示着于行他们这一边赢了。 可没等他们为短暂的胜利高兴,于行就带着疑虑问向身边的章君屹,“章指挥使,怎么没看到齐煜的尸首。” “齐煜?” 章君屹四下看了看,果然没有禁卫军统领齐煜的尸首。他顿觉不妙。 齐煜去哪儿了?他还没琢磨明白呢,就听到太和殿的方向传来打斗的声音。 他突然明白过来,喊道,“不好,齐煜肯定带人去了太和殿!”他这一招够狠,釜底抽薪,他还不知太孙早已经离开去助锦衣卫一臂之力了,想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过即便抓不到太孙,有了皇后和诸位大臣这两张王牌,他一样可以让章君屹他们束住手脚了。 于行一听心知不妙,他带人来的时候考虑到只要将太和殿厚重的殿门用门闩闩住,短时间内敌人是攻不进来的,这样一样可以御敌,于是只留下了十几个暗卫守在殿外,其余人都被他带来了。 听着那里传来的动静可不小,太和殿的殿门能否顶得住就是未知数了。他心急如焚带着人又杀回去救人。到了殿门附近,远远的就瞧见一群僧人挡在太和殿门前与禁军在进行着殊死搏斗。 锦衣卫也不迟疑,立刻加入战局。在双方合力的攻击下,齐煜很快败下阵来,在被章君屹一剑穿胸后,他低头看着当胸的一剑,面上全是不可置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他还没成功,他还有许多未竟之事要做,他还要娶窈娘,然而一切的一切都迟了。仿佛在当年她父亲被夺了官职,他没有为他们的婚事与家族抗争到底的那一刻开始,以后无论他怎么做都于事无补了~ 随着他的轰然倒下,太和殿前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于行擦擦额头上冒的冷汗,双手抱拳道,“晚辈于行多谢各位高僧相助,于困境中施以援手,感激不尽!” 站在最前面的住持道安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莫要言谢,我等此举实非本愿,只为止恶,愿世间不再有恶,众人皆能心怀善念,修成善果,阿弥陀佛。” 一段战事告一段落,宫城的布防彻底落到锦衣卫和暗卫手中,于行心中的石头依然没有落地,他们虽然打败了禁卫军,可还有那二十万大军呢!忠亲王临死时说的话怎么可能是儿戏。 他们紧急的在宫门处做布防,做完布防,跟章君屹等及诸位武官登上了宫门处的城墙向西远眺,此时月光之下,视野虽不甚清楚,但依然能从这处极高的位置看到这座都城的大概轮廓。 就在这当口,他似乎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还有步兵规律的踏步声。他的听觉灵敏,鲜少有听错的时候。 “他们来了~”于行望向正西方自言自语的说道。他说完章君屹循着他说话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正西方向有一支军队如黑云压境般向这边奔袭而来。 “五城兵马司竟然一点也没有阻拦?”若是拦截,西城门处早已传来厮杀声了。而此时西城门方向皆静悄悄的,不止西城门,其他城门处也是如此,一点打斗的声音也无,这就侧面证实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萧策也叛变了。 虽然早就发现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萧策与忠亲王的人有接触,但于行跟章君屹依然抱有一二希望,希望他有良知,不一味帮助忠亲王助纣为孽。 可现实却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萧策命人对崔弋的大军大开城门,卖主求荣的谄媚样子做得明显至极,着实让人瞧不上。 他们望向这突如其来的大军时,骑着高头大马行在最前面的崔弋显然也注意到了城墙上的人。 在离着宫墙还有几百步之遥时,崔弋一抬手,示意众将士止步。 见对方中有一个穿着明黄色的锦衣,身量不高,一看就没有长成的青葱少年。 那少年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这些人似是隐隐以他为尊。算算年纪,崔弋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太孙了,他竟然回来了?既然他站在这里,那忠亲王一定是出事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幸亏他早已经提前想好了应对之策,若是忠亲王出事,他就辅佐自己儿子承熙承继大统,不然真叫他杀个措手不及。 他略有些孤傲的用马鞭指着于行道,“你就是于行?论辈分你应该喊本将军一声舅公。” 没等于行回答,身边的武将先气得跳脚骂道,“大胆崔弋,在太孙面前如此放肆,你心里还有没有大魏律例,三纲五常?” 于行倒没有生气,平静的道,“论血缘,孤确实该尊称你一声舅公,可舅公做了什么,随忠亲王谋反,谋杀孤的血脉至亲,皇祖母是你的亲妹妹,想必你做这些谋逆之事时也没有把我们当亲人吧,如今却提到这辈分一词,不觉得讽刺至极吗?” 一席话把崔弋怼的哑口无言。于行对章君屹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立刻对宫城下的数万兵丁高声喊道, “忠亲王谋逆,已经伏法,先皇留下遗诏,钦定太孙承继大统。 诸位将士,尔等皆是大魏的好儿郎,本应驰骋疆场,保家卫国,怎可随忠亲王做出这等以下犯上,悖逆天理之事。朝廷念及你们皆是被奸人蒙蔽,被裹挟前来,给诸位最后的机会,放下武器,共护大魏江山,莫要铸成大错,累及亲族就悔之晚矣!” 他的话字字珠玑又言辞恳切,成功的引起了崔弋军队里不小的骚动。 崔弋见状面上也冷凝起来,不过他也不带怕的,为将最基本的技能就是画大饼,鼓舞士气!这个刚好也是他最擅长的。 于是他厉声道,“莫要听他一派胡言。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后退只有死路一条。将士们,咱们一路走到现在,已经到宫城门下了,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 本将军承诺,此番大业得成会论功行赏,让你们从此高官厚禄,金屋华堂、良田美妾享用不尽。如今这是改变你们命运的唯一机会,是当主子还是当一辈子奴才,在此一举! 现在就是咱们迈向富贵荣华的关键时刻,将士们,拿起你们的武器,给我冲啊~” 他说完军队肉眼可见的立刻士气大振。这毕竟是崔弋用半生心血经营的军队,他的号召力已经深入每个人的心中,甚至比君王的话还有权威。虽然会被一二宵小动摇军心,但只要他在场,军队的控制权绝对不会旁落。 就见这些将士们用行动支持了他们的将军。他们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朝宫城席卷而来。 眼看着离城门越来越近,奔在最前面的急先锋却突然不见了,只听到杀猪般的惨叫声,后面的人不明所以,近到跟前才发现前面有陷阱,可即便想收住脚步,奈何又被后面的队伍拥着往前进,最终没逃了栽倒在陷阱里的厄运。 前面的急先锋被突然收割,崔弋这才发现原来对方提前在城门附近挖了壕沟,壕沟内又置上尖刺为陷阱,陷阱上面又铺了稻草。此时夜黑风高,视野自然不如白昼,士兵们哪里会注意到这些陷阱。因此很多人都栽在这里面了,再也没有爬出来。 眼见对方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攻伐的节奏,于行立即下令,用投石机向敌人投射石块。 宫墙上的投石机是赶在崔弋大军来之前架上去的,而石子是宫中本要新建一座宫殿预放的石料,没想到这会儿有了大用处。 宫中能调动的宫人都被聚集到这里,往城墙上运送石料。看着人手还是不够,后宫的嫔妃和臣子们也自愿加入到运送的队伍里来。 大家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宫城一旦被破,所有人都逃不掉一个死字,都拧成一股绳拼尽全力扛石料。 可就是这样众志成城,对上十万大军,依然招架不住。对方可是善战之军,崔弋的兵,可不管同伴有没有被落下的石子打得头破血流,脑花儿四溅,他们习惯了在刀尖上舔血,对血腥的场面早已麻木了,都速度不减的往前冲去~ 第320章 勤王之师 待崔弋的第一波士兵…… 待崔弋的第一波士兵终于到了宫墙下想攀爬城墙时, 手一碰到城墙就发现城门及周边墙上都被涂满了油脂,这就大大增加了士兵攀爬城墙的难度。 崔弋眼看着他手下的士兵刚爬了几米就滑了下来,立刻下令让部下推来攻城云梯。 于行在看到攻城云梯的瞬间就命令弓箭手用弓弩全力射击推攻城云梯的士兵。因为云梯一旦被架上城墙, 云梯顶上的铜钩就会死死勾住城墙, 想推翻梯子就难了。 攻城云梯本就重达千斤以上,需要最少五六个人才能推动。在弓箭手如密雨般的射击下,最终五个云梯只成功架上去一个,就是爬上云梯的士兵也被城墙上的人用滚烫的金水浇了下来,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样下去可不行,崔弋大喊, “给本将上攻城槌!” 大军立刻让出一条路来,只见数名士兵扛着一个粗大的圆木从队伍里走出来, 那用来撞击的圆木一头用金属包裹。他们在其他士兵的掩护下扛着攻城槌行至宫门前, 然后将攻城槌高高举起后猛力撞上城门。 崔弋也知道皇宫的宫门建的坚不可摧,不到万不得已, 他也不想用攻城槌的。 可自古作战讲究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若是久攻不下,会令士气大大受挫。开战至今已经几个时辰, 战事没有一点推进, 由不得他不硬攻~ 一声声撞击声不止是砸向城门, 更是砸在了所有宫城内的人的心上,让他们的心理防线几欲崩溃~ 南城门处 吕兆吉正在南城门值夜。本来今夜轮不到他值夜的, 可却被临时通知所有门吏今夜都要守卫在城门处。 不过在值夜的时候, 他感觉今夜与往常不太一样,不仅各处宫门间来回巡逻的人手多了许多,就是萧指挥使本人也亲自视察起宫门守卫来。 而且他站在城墙上瞭望宫城方向, 发现那里似有两军交战的声音。只是萧指挥使令所有将士按兵不动,好好守卫城门,连一只耗子都不能放进来。 时间来到卯时,他在城墙上守卫时,远远的就瞧见一支军队呼啸而来。为首的那人打着旗语,那旗语分明是~分明是当年恩人与他的暗号,是恩人的人,他们要进都城。 这些年他们虽然不联系,但他一直记着恩人的话,要在南城门当值,他有大用。为此,他错过了许多能升迁的机会。他的同僚有的走了门路,爬到更高的位置上了,而他依然只是个城门小吏。 他问过他他有何大用,对方要他如钉子板死死钉在南城门,将来以旗语为号,听他差遣。如今他明白恩人的意思了。 那人为他们家族昭雪,是他们全族的恩人。别说放一批人进入都城,就是让他造反他都干。 对方的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到南门了,他没有犹豫,迅速跑下去,此时城门处刚好巡逻的哨兵才走过去,跟他一起值夜的几个有的猫在角落里打盹儿,有的倚在城墙边休息。见都没注意这边,他悄声来到城门前试着去取下城门的门闩。 城门的门闩木是一条成人腰粗,十米长的横木,平时都是要两人合力才能取下来,如今他一人取起来格外吃力。 眼看着那闩木已经被他举起来一边,正当他拼尽全力要抽下那栓木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声, “吕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是他认识多年的同僚兼好友陈大路的声音。 他一边维持着动作,一边摸出长刀警觉的看向好友。“你别管,你若阻我,休怪我刀下无情。” 陈大路是他这些年交的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而且他的妻子要临产了,他实在不想跟他拔刀相向。 “你~你~”陈大路被吕大哥的行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指挥使刚刚明明亲自交代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今夜他们只管在这里看好了城门,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能放行。 如今吕大哥却要卸下城门闩来,这无异于与指挥使的话背道而驰了。 这时候不仅陈大路,就是其他守门的士兵也发现了吕兆吉的动作,这倒不是陈大路的声音将他们引来的,而是吕兆吉抽动门闩时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都是多年的城门官,城门门闩抽出的动静这些吏员再熟悉不过,一听这个声音,立马警觉起来。他们跑来一看发现吕兆吉正在卸下门闩,这还了得。 “吕兆吉,你在干嘛?你没听到指挥使的话吗?再要动作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见吕兆吉不理他们,只一味要抬那门闩,眼看另一边也要让他拖下来了,大家也不再客气,纷纷抽出长刀向吕兆吉刺去。陈大路见状也操起长刀试图阻止吕兆吉。 眼看尖刀逼近,吕兆吉没有办法,只能止了推举的动作先应战。他的身法极快,长刀在空中划出一个凌厉的弧度,挥手间就砍倒了两人。大家这才发现对方以前竟然藏拙了,没想到这姓吕的功夫这样好。 吕兆吉的祖上就是武官世家,他自身的天分又极高,若不是家族出事,按照原本的轨迹,他这个年纪至少也是个六品武将了。可是人生没有若是。好在他这身功夫如今也有了用处。 只见他在击退一波攻击后,身后的城门外就传来阵阵的战马嘶鸣声,那是将士们勒马的声音。 大军已至,而城门未开。 不能延误战机,于是他立刻返回城门处,用尽全身力气双手举起门闩木,眼看着那厚重的闩木要取下时,一个被打伤的士兵突然握住长刀飞身刺向吕兆吉的后胸。 吕兆吉知道那人在袭向他,然而他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就在他将门闩取下的一瞬间,身后发出“噗”的一声闷响,皮肉穿刺进身体的声音干涩又刺耳,但预想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他回身发现是陈大路扑在他背后替他挡下了突来的一刀,他此刻满脸都是痛苦之色,胸口处被长刀贯穿,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 “大路!”他一手抱着他,反手给他那偷袭他的人一刀,那人的头颅直接被他割下,咕噜咕噜的滚落在地,脖颈处的血柱喷出去老远。 众人都被他杀疯了的动作吓得愣在当场,再不敢轻举妄动。 “大路,你怎么样?”他低头看着他身下不断涌出的鲜血,想要捂住,却怎么也制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失。 “你为什么要救我呀?”他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因~因为我们是~是兄~弟~”他刚说完就咽了气。 因为是兄弟,所以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被人袭击而失去生命。至于他在做什么,是正是邪,在生死面前都不重要了。 “大路~”嘶哑的呐喊声带着绝望与痛苦,在这黎明前的黑暗里,如孤魂的哀号般回荡~ 宫城处 城门再是坚固,一下下的撞击下来,渐渐出现了晃动,感觉下一刻宫城的大门就要轰然倒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地开始颤抖,如雷的脚步声滚滚而来。 于行向声音的来处眺望,那是大军,数不胜数的大军,他们从南边而来,似一片黑色的潮水,向这边本奔涌而来。前面的骑兵们骑着高大的骏马,如黑色的闪电般行进在队伍的最前方。 后方步兵压阵,他们都身着铠甲,手中武器寒光凛凛。 军队的呐喊声震耳欲聋,随着他们的逼近,一股压迫之气扑面而来。 原本还在进攻的军队听到身后突如其来那如雷的震响,纷纷停下进攻的动作,回头看去~ 眼看着城门摇摇欲坠,攻城最佳的时机就在眼前。而突然出现这一群不明身份的军队直接打乱了他们进攻的节奏,扰乱了军心。 崔弋气的牙痒痒,向对方军队喊话道,“哪里来的兵马,为何突然出现在我军身后,速速报上名来?” 只见对方军队最前方有一将军打扮的英俊青年,他于战马上朗声回道,“自然是勤王之师!来降服你这乱臣贼子!” 眼前这个青年看着极为陌生,但是他能号令身后数万军队,应该是个人物,要说大魏叫得上名号的武将崔弋不能说个个了如指掌,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在他印象里可没有这号人物。 他不屑道,“哟~口气还不小,就凭你?你是何人?” “本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岳展是也!” 岳展?听着极为耳熟!他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多年前摘得文魁,却将那一届的武状元打成手下败将,最关键的是此人右手被废,只凭单手就赢下了那武状元,可想而知他的实力多强。同僚们谈起此人都私下都称他为“文武双魁”。 他的经历着实惊艳,所以对岳展他还是略有耳闻的,只是从来没有见过面。如今见到本人,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年轻。 他看着他身后的军队道,“你就是岳展?你不是被先皇贬去边陲之地当县令了吗?如何就摇身一变倒成了带兵打仗的将军了?” “本将为何要对你这个大魏的千古罪人解释。 你私自抽调二十万兵马,致西北防线空虚,敌寇若是知晓必定会长驱直入,到时候大魏的半壁江山将危在旦夕。你将我大魏陷于如此危机之中,为了自己的不臣之心带兵一路杀到都城来,围困宫城,意图谋反,你万死难赎其罪。” 他转头看向崔弋身后的士兵,“这样自私自利的将领值得你们卖命吗?” 崔弋见他当着自己的面动摇军心,不由怒喝道,“岳展你大胆,敢在阵前扰我军心,若不速速退去,小心本将杀你个片甲不留!” “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岳展挥动手中的令旗,就见军队里走出来一队兵士,看着他们没甚不同,只是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个黑黝黝的铁疙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20-330 第321章 诛杀叛将 这是什么东西?崔弋…… 这是什么东西?崔弋从来没有见过。就在他不明所以之际, 只见对方将士突然拉动了那铁疙瘩的上的一根引线,在引线冒起火花的瞬间,他们全力将那铁疙瘩扔了过来~ 铁疙瘩重重的砸在了崔弋的队伍中间。落地的瞬间,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那铁疙瘩立时炸开,似引得天崩地裂一般,大地都为之震颤。 天空中烟雾弥漫,尘土飞扬,让本已经快要黎明破晓的天空,复又黯淡下来。 身处爆炸中心的士兵更是被吓得鬼哭狼嚎。因为没有人比他们体会的更真切了, 爆炸产生的气流将他们直接掀翻在地,断腿断胳膊是轻的, 有的人整个身体都被撕得四分五裂, 即便带着厚重的铠甲都于事无补~ 在这种恐怖的力量面前,他们就像宣纸一样脆弱~ 即便未击中的士兵此刻也被这场景吓得胆寒不已, 腿脚发软, 无心恋战,心里想弃甲而逃,但碍于军令如山, 只能勉力支楞起自己被吓破的胆子。 可还没等他们调整好, 只见那青年将军手中令旗一变, 喊道,“神机箭就位。” 神机箭?神机箭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听都没听过。 就见他话音刚落, 对方军队中立时推出了数辆二轮战车。二轮战车在战场上并不稀奇。可这些战车跟平时见的又不太一样,那战车上摆放着一个方形的矩阵,上面密密麻麻的插着无数的箭羽。 “射!” 随着他的下令, 万箭齐发,箭雨密密麻麻的射过去,如此密集的扫射下,崔弋的大军死伤无数。 在神机箭发射的过程中岳展自己也左手举起一支弓弩火箭,搭箭,右脚拉弓,待那弓入圆月时,长箭燃着火苗“嗖”的一声如流星般射出。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长箭已然连穿九人胸口,这九人乃是扛着攻城槌撞击宫门的人。而那长箭刚好穿在这一行人最前面那人身上。他倒下后,箭身的油火很快将他引燃了。 而他被射中时扛着的攻城锤刚好压在他身上,随着火苗越烧越旺,攻城槌也被引燃了~ 站在宫城上的众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用左手,一箭射九人,而且对力量的把控如此精准,这是什么登峰造极的水平。 于行从他二哥出现开始脸上就藏不住的欣喜,在看到他射出精彩绝伦的一箭后更是面上自豪满满,他对那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武将们与荣有焉的道,“这是孤的二哥!” 武将们以前也听过岳展的故事,奈何当年他与武状元的一战他们无缘观看,而今这个视角,可是看得真真的,就这水平,他们这些双手健全的武将就是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做不到,真是自愧弗如!传言诚不欺人呀! 不过太孙刚刚说二哥?什么二哥?先太子可就他这一根独苗苗,哪里来的二哥?再说岳展也不是皇室中人啊,若是他们记得没错的话,岳展不是江南岳氏宗族的人吗,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如何还扯上关系了?听着太孙叫得如此亲近,莫不是这中间有他们不知道的故事? 不提众人心中的疑惑,此时战场上战局一直在变化。 见岳展这边的招数层出不穷,崔弋似乎看出了破解之法,他大声命令道,“给我冲,近身搏击,他们的武器就没有用了。” 不愧是征战杀场多年的老将,他一出声,手下的将士立马会意。对方的武器看着杀伤力极大,但是只要与他们混在一起,他们就会投鼠忌器,再是厉害的武器也就失了作用。 两军开始短兵相接。厮杀的过程中,崔弋这一方的士兵很快发现,对方的铠甲坚硬无比,武器也更加锋利,对比下来自己这方只有百户以上的官职才有铠甲护身。 这样拼杀起来,崔弋这边的军队伤亡明显更大~ 都说擒贼先擒王,岳展在解除了宫门处的危机后就一马当先杀向崔弋。 两人交锋瞬间,刀刃与长戟碰撞,火花四溅。 崔弋虽然年纪比岳展大了将近两旬,但是动作非常矫健,长戟耍得虎虎生风,他收回长戟后以一个刁钻的姿势将长戟由下往上挑起,攻势极其凌厉。 岳展也飞速的收刀回挡。双方你来我往,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表面上看着两人旗鼓相当,不分上下,但是只有崔弋知道,岳展的每一刀都似有千钧之力,崔弋接住的瞬间都被震得虎口生疼。 这人是吃了什么大力丸,这劲怎么恁大。他现在可知道什么叫后生可畏了。 “你小子有两下子!”崔弋打斗的间隙忍不住说道,虽然他们是战场上的对手,但单从武将的角度来说,他是非常欣赏岳展的。 “崔将军的身手也极好,若是不叛乱,在下也是佩服的。” “呸,什么叛乱,本将是在拨乱反正,先皇受被奸人所害,太孙年幼受乱党蛊惑,本将是在清君侧!” 说的真是冠冕堂皇,配上这一身的争气和刚正不阿的脸,若是岳展不知道实情都能被他蒙骗了。 “你不当戏子真是可惜了。”一听这话崔弋似是被激怒了,手中的长戟裹挟着劲风而来,直刺向岳展喉咙,岳展闪身躲过,手上的长刀加大了力道迅猛的砍向对方的胸口。崔弋躲闪不及赶紧用长戟挡住。 可那长刀也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竟然生生将他的长戟拦腰砍断。那刀风甚至将崔弋的左脸上划了一道血口子,看着形容可怖~ 崔弋震惊的看着手中断掉的武器,他这长戟当年也是请了大魏最厉害的工匠制成,最是坚固,如何就断了。 岳展显然没打算给崔弋喘息的空间,刚一刀将对方的武器砍断,第二刀已经逼近。 崔弋只得拿断掉的长戟勉强应对,可终是抵挡不住,被岳展的长刀狠狠划伤左臂,伤可见骨,一瞬间鲜血如注~ “爹~”见崔弋受伤,离着崔弋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小兵飞身扑过来,用长矛挡住了岳展乘胜追击而来的长刀。 岳展不由打量起眼前这个小兵,他身高八尺,国字脸,一字眉,眼睛不大却分外有神,仔细观察,与崔弋还真有六成相像。 “喊什么喊?妇人之仁!”崔弋听到不仅没有高兴,捂着伤口恨铁不成钢的怒喝道,“你这个时候出头干什么,我怎么交代你的,保全自身为要,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爹,我学武二十载,若是连家人遇到危险都什么也不做,那这武学来做什么?我不救你跟猪狗有什么不同,余生也只能活在悔恨中,我不要过这样孬种的日子。” 岳展听后不由赞同道,“崔将军,你生了个好儿子!”他心里也确实如此想。在生死面前,人性的利己主义会发挥到极致,什么手足什么父子,哪里有自己的性命重要,这个年轻人能这个时候站出来,是个有担当的。 “我教训儿子没你插嘴的份儿!”崔弋怒骂道。 “你伤了我爹,我要杀了你!”崔承熙举起长矛就要刺来。崔弋一看儿子的动作,也顾不上左臂的伤口了,赶紧抓起地上一柄长剑也尾随而上。 岳展撇撇嘴,这父子俩~这会儿倒是一致对外了~ 见两人同时袭来,岳展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迅速迎战。 在他与崔弋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中,那青年的长矛也攻势凌厉的朝着岳展刺来,一招一式都非常之快,显然武艺也不差。而且他非常刻意的专攻岳展那“残废的”右臂。这让岳展非常被动。都知道他右臂已废,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用右臂还击,只能尽力躲开他的攻势。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岳展内心焦急不已,他必须尽快结束战斗,他们打斗的每一刻都在死成百上千的人。可是单凭左臂想要短时间结束战斗也非常艰难。 就在岳展又巧妙的化解青年的一记攻势后,一个士兵又凌空扔了一个“铁疙瘩”,炸向离着岳展他们不远处的攻城云梯。 瞬间,巨响像要震破苍穹一样,爆炸产生的气浪将周围的砂石、黄土卷起,周围尘土弥漫,一片混沌,视野完全被遮蔽。 岳展因为在系统多年训练的原因,视野比一般人更敏锐,能透过漫天的黄土,捕捉到一点细微的景象。 就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在锁定了两人的位置后,他瞬间出击。 在左手举起长刀飞速刺上崔弋喉咙的瞬间时,右手取出匕首,飞掷向身后持长矛刺来的崔承熙。 对方没想到岳展突然会右手发力,毫无防备之下匕首当胸穿刺出去。 崔承熙面上不可置信的看向岳展的右手,“你,你~”,他晓得他想问什么,他可以让他做个明白鬼。 “我师父说过,人不可尽善,需存瑕疵,方免上位者之妒,亦可在关键时刻自保,如今看来,确实是至理名言。”他一直记得系统跟他讲的话,在系统离开后的每一日,他一直铭记在心。在他心里系统就是他的师父。 待那冲天巨响引起尘土消散后,大家这才发现崔弋跟他儿子竟然都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动静。而岳展左手握着的长刀上血珠子正在滚落~ 他在杀死崔弋后高声喊道,“众军士听着,你们的崔将军已经伏诛,尔等皆是我大魏的臣民,迫于军令不得不参与战斗。如今我主仁慈,不忍大家白白送死,放下武器,即可回家与亲人团聚。” 第322章 赏罚分明 岳展说完就抬头看向…… 岳展说完就抬头看向宫城上的那少年的身影。于行立刻明白了他二哥的意思, 只有他亲自开口许诺,才能迅速的结束这场浩劫。于是他在城楼上向下喊道, “尔等听令, 你们的将领崔弋已经被斩杀, 败局已定!孤身怀仁慈,不忍生灵涂炭。即刻放下武器,孤会既往不咎,保你们平安!若是再负隅顽抗,定斩不饶!”别看他年岁不大,言语间已颇有君王之势。 见主将已死, 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又听到大魏太孙亲口许诺。这位可不仅是太孙,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马上就要登基称帝了, 如今他的话最是一言九鼎!在大魏若是谁说的话最让人信服,那必是他了! 原本保持着作战姿势的士兵经过片刻思索后, 开始缓缓放下手中的武器, 随着“哐当”一声一把长刀落地,其他士兵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也纷纷效仿, 将手中的武器扔在地上。 放下武器的一瞬间,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既疲惫又放松, 在经历了漫长的奔袭后,又对战了这么久, 还被对方闻所未闻的武器吓破了胆, 以为就要小命不保了,没想到太孙仁慈还能侥幸留得一命,真是万岁万万岁了! 在控制住所有降兵以后, 太孙下令即刻打开宫门。 随着宫门缓缓打开,于行快速走向在宫门外等着传召的岳展及其部下。 “二哥!”还没走到跟前,他脸上的酒窝就盈满了笑意。 待走到跟前,少年抬头细细打量起二哥来,多年未见,他二哥更壮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似看着还白了许多。 其实岳展确实白了不少,虽然如今依旧训练不停,但强度远比不上当年在系统里那样风吹日晒。 于行在端详二哥的时候,岳展也在看他,他嘴角上扬,露出爽朗的笑容,“几年不见,都这般高了!”他离开时于行才长到他的腰间,现在都已经来到他的肩膀,长成青松般的少年郎了。 “二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还要你数千里奔波相救。”少年说着脸上流露出一丝羞愧。 岳展听后扬起的手顿了顿,复又拍向他的肩膀,此刻,于行是他弟弟,无关君臣。 他毫不吝啬的夸奖道,“哪有,你已经非常厉害了,在双方人数悬殊巨大的情况下,你还拖住了他们如此之久,若不是你指挥若定,沉着应对,如何能等到我来助这一臂之力。 而且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只为拳脚上赢下别人而沾沾自喜,而你已经能独立指挥一场军事战斗,我不如你多矣!” 听到二哥毫不吝啬的夸赞,于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满眼都是好奇的问道,“可是二哥,山洼县距离都城几千里路,你怎会如此快速的就赶来了?” 要说都城与山洼县距离确实远,当年岳展带着妻子陈江冉走马上任,光赶路夫妻俩就走了整整大半年。 岳展也没藏着掖着,“我们是走的海路,自从知晓你的身份,我就没有一刻不想如果你在都城有危险,我该如何尽快赶来。于是就想到了走海运这条路。 这几年我也没闲着,做了几条战船,想预备着以防不时之需,没想到刚做好,就收到飞鸽传书,你这边有险情。 本来我们也是赶不到的,可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助,这个季节刚好刮东南风,助推了我们的行程。” 原来是从的海路,他说呢,他二哥莫非会什么术法,受他意念的感召,所以一瞬间就来到了他面前。刚刚他突然出现,他都以为自己眼花了,真的像是突然出现的天兵天将,他何德何能让他二哥殚精竭虑至此。 想起刚刚那武器,他又追问道,“那你刚刚用的那让地动山摇的武器是什么,我怎么闻所未闻?” “那是震天雷,是我无语之中发现的一种神兵利器。它用起来有利有弊,弊端你也看到了,威力着实骇人,所到之处,皆成废墟,而有利的一点是它能够迅速决出胜负,定纷止争。所以要慎用善用,不能让无辜的人枉死。” 于行也点头称是,“它虽能护国御敌,可一旦滥用,百姓将深受其害,所以用起来必要慎之又慎,唯有这般,方能保天下苍生安宁。” 岳展听完面上难掩对弟弟的欣赏,他虽然生于皇室,但是长于底层,能够共情底层百姓,关心民生疾苦,来日登基必不会成为那不管百姓死活,只一味满足自己野心的皇帝。 久别重逢的亲人之间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可还没等两人再说上几句,只听不远处又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这是数量庞大的军队,他们正如疾风聚雨般向他们这边奔来~ 于行面上立刻冷凝起来,莫非那老匹夫还有后手? 他突然想起来刚刚手下上报清点出的降兵人数,那崔弋此番来围剿宫城的兵加上战死的也不过十万之数,并不是忠亲王死前说的二十万。那这会不会是他那另外的十万大军? 岳展让所有将士摆出备战的阵势,以应对突袭。而他跟于行则立刻上城楼,远眺这只浩浩荡荡进入都城的大军。 此时天空已经破晓,视野清晰到他们能清楚的看到那大军像一条巨龙一样一直绵延到十几里外~ “二哥,那崔弋带的二十万大军,这里只有十万,那会不会是另外的十万?” 宫城上的臣子们在听到太孙的话后都噤若寒蝉。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莫非黄雀之后还有弹弓手。若是再来十万敌军,不提谁输谁硬,必然又是一次惨烈的厮杀。想想那摇摇欲坠的宫门,大家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这一顿分龙节盛宴吃得那叫一个大肠套小肠~荡气回肠,小命栓在裤腰带上荡了好几荡,以为落到实处了,这会儿又被提溜起来~这心情跌宕起伏的,可真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了。 臣子们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自觉的靠近前面的岳将军,似乎只要靠近这位,他身上的杀伐之气就能让人心下稍安~ 岳展看着那支渐渐靠近的大军,见那大军先从南城门处进入,而后兵分四路,只有一路是朝这边赶来,另外三路分别向东,向西,向北方向进发~ 而随着这一路大军慢慢靠近,岳展面上不复刚刚的冷意,他眉目舒展开来,对身边的于行说道,“这是我们的人。你看,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位不是孔大人吗?另外三路应该应该是去各个城门,接管都城城防去了。” 于行这才注意到那骑着马位于队伍最前面的不是孔璋是哪个,只是他此时形容有些狼狈,身上好几处都挂了彩。 “是孔大人~”于行抚掌高兴的喊道。他此时心情甚好,没有注意身后朝臣们长吁的声音,可把他们吓死了,是自己人就好,自己人就好啊! 对于有功之臣,太孙当然是亲自接驾。孔璋在离宫门不远处看到太孙后,立刻侧身下马。可刚下马想要稳住身形,右腿便不受控制的软了下去,整个人差点栽倒。 他赶紧用手扶着马身强撑住自己,大喘着粗气,咬着牙,把受伤的右腿微微抬起,用没受伤的左腿勉力支撑着自己,一点点的往前挪步。 于行跟身后的朝臣们这才注意到,孔璋的右大腿被绷带缠住了。随着他的动作,绷带又被染红了。 竟是伤得如此严重,见他要行礼,于行赶紧快步上前扶住他,“快免礼,孔大人你为国效力而身负重伤,孤怎可受你这一礼?” 只见孔璋羞愧的道,“说来惭愧,臣有负殿下所托!殿下将虎符亲手交于臣,命臣去京郊大营调兵,可援兵被那崔弋拦住去路。臣见他带兵要攻打皇城,想要截住他,却被他留下的十万精兵拖住了,臣勉励支撑,终究不敌,若不是岳大人领兵救驾途中经过,留下一支奇兵支援臣。臣也早已命丧敌手。 臣未能及时救驾,以至殿下蒙险,辜负圣恩,愿领殿下任何责罚,以赎臣之罪!” 听到这话有那朝臣才恍然大悟,怪道孔璋告病在家,没有参加分龙节盛宴,原来是拿到虎符悄悄调兵去了。 还是孔大人简在帝心呀,殿下都能把虎符交给他,这是什么,这是将全部身家性命相托呀,这是何等的深蒙帝睐。 不过羡慕归羡慕,看他一身挂彩,伤得如此之重,就知道此行的艰险,真的是九死一生。大家心里的那点莫名的酸涩也都瞬间消散了~ 听到孔璋这样说,太孙立刻宽慰道,“孔大人莫要说自谦的话,若不是你想出妙计,孤也不会轻易入得宫门,亲手报了杀父之仇。 你以文官之身,义不容辞的接下武官之责,成功的牵制住崔弋的十万大军,减轻了宫城的布防压力。怎么能不是功劳呢!孤知道你一路何其艰辛,能平安归来已是万幸,孤心甚慰!孤亦盼你早日痊愈,日后继续为国建功!” 一席话说的孔璋眼眶泛红,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太孙虽年少,却能做到明察秋毫,赏罚分明,是他的幸运,也是大魏朝的幸运!大魏未来可期! 第323章 久别重逢 春晖则在获胜的第一…… 春晖则在获胜的第一时间就跑到景仁宫, 将太孙赢了的好消息告诉皇后娘娘。 此时娘娘正在佛前为孙儿祈祷,见春晖来报喜,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只是~只是~”春晖报完喜, 面上犹豫, 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只是什么?莫不是于行受伤了?”皇后双眉微蹙,语带焦急的追问道。 “不是,是崔将军,刚刚在对战中已经被诛杀了。” 皇后听到哥哥死亡的消息,面上倒是平静,“他联合外人谋害皇上, 欺本宫孤儿寡母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是本宫的哥哥了!承熙呢?” “也~也伏诛了。” 听到这话后, 皇后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沉默良久, 春晖服侍娘娘几十年,焉能不知娘娘此时心里也是难过的, 孩子本是无辜的, 是长辈起了贪欲,他也只是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而已~ 皇后想起她还让春晖去哥哥那搬救兵,让他差点羊入虎口, 她满心愧疚的说道, “说起来本宫差点害你丢了性命。” 春晖赶紧摆摆手,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您也是被蒙在鼓里, 没有看清对方的狼子野心。” 崔皇后也是好奇他最后是如何搬来岳展这支救兵的。春晖这才将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娓娓道来。 原来他开始也确实是按照娘娘的嘱托要去给崔将军报信, 需要他带兵来都城救驾。 也是巧了,他在报信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岳展救驾的军队。他出来就是为了寻求助力,既然找到了, 他就跟着岳展的军队快速的赶回都城救驾,就怕迟则生变。再说崔将军远在西北,他就是到了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初皇后娘娘派他去找崔将军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后头他们就遇到了崔弋的兵跟孔璋的兵在激烈的交战。只是他们到的时候崔弋已经带着十万大军前往都城多时了,留下十万大军正与孔璋带的兵周旋。 孔璋一见岳展就让他不要管他,赶紧去都城救人。崔弋造反,皇城危矣!至此,春晖才知道崔弋谋反。 而当时跟孔璋对战的十万大军已经形成包围态势,孔璋这边看着岌岌可危。岳展就留下了自己的一队人马帮助孔璋里外夹击。而他则跟随岳展的军队,一路杀回都城。 他们到了城门附近时发现周围没有打斗痕迹,就知晓一定是五城兵马司统领直接将叛军放行了。本来岳展要强攻,可攻下一座城门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春晖想起来他当年与吕兆吉的约定。也不知道他今夜值不值夜,就死马当活马医,让最前面的骑手挥动他们当初约定的旗语,没想到吕兆吉竟然真看到了,也依约将城门打开了,他们这才在崔弋破开宫门的前一刻抵达了。 皇后娘娘听完后唏嘘不已,若不是天道这回站在了他们这一边,一切怎会如此顺利,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意就是要于行做皇帝,他身边才能聚集一帮忠臣能将,像岳展,像孔璋,像章君屹,像吕兆吉,他们一路舍命相扶,才助于行登上无上之位。 尤其是岳展,着实让她刮目相看,在边陲之地才多少年的时间,不仅治下井井有条,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慢慢积蓄力量,再归来已经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若不是这回他带来的援军,说不得忠亲王的阴谋就得逞了~ …… 晨光像一层金沙,轻柔的洒在都城的角角落落。鸡鸣声声,唤起了都城新的一天。市井里今日比往日安静许多,街道上的人看着都比往日少了,而且大家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正议论着呢。 昨儿夜里可不消停,尤其是后半夜,打斗的声音那样大,就是家里那睡得跟死猪一样~打雷都不带醒的懒汉都被那震天巨响给吵醒了。 不过当时大家都默契的没敢出门,那仿若天崩地裂的轰鸣,胆儿都让它震成了八瓣,还出去凑什么热闹,都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起来。这会儿天光大亮,打斗声音消失许久才敢猫出来探探情况。 此时城门处还留有打斗的痕迹,医馆内的伤兵已经人满为患。而那宫门处更可怖,高高的宫门被撞得千疮百孔,虽然地上没有尸体,但是宫墙周围方圆几里的地上随处可见暗红色的血迹。 额滴娘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有那窝在街角的人跟身旁的人打听起来,“昨儿晚上听到响动了吗?” “你说呢,俺又不是聋子。” “那~那昨晚是个啥情况啊?轰隆隆的跟打雷似的?你再闻闻,离着宫门越近血腥味儿越重,昨儿个夜里肯定死了不少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俺家连襟给六品的翰林院老爷当马夫,听他说昨儿晚上忠亲王突然暴毙,崔弋将军带兵谋反,若不是太孙及时赶回来平息了叛乱,说不定咱大魏的国姓就不姓程了,得改姓崔了。” “啊?还有这事儿?不过太孙之前不是掉落山崖失踪了吗?” “许就是福大命大,天命所归吧!” “哎~那反叛的崔将军不是太孙的亲舅公吗?怎么会谋反呢?” 只见那人觑了对方一眼,似乎要被他这个问话蠢哭了,在对方耳边小声道,“再亲他们也不是一个姓啊!都说人心隔肚皮,谁心里没有自己的算盘啊!” …… 总之老百姓都知晓了,经过昨夜激战以后,皇位已然没有悬念,成为太孙的囊中之物,而且他手里还有传位诏书,最是名正言顺。 因为钦天监已经算好了日子,所以登基的时间不变,依然是六月初三,只是继承大统之人换成了最正统的太孙。 京城高家 高览前几日因为帮岳欣儿誊写整理书稿,夜里风大没披上件衣服着了凉,当晚就发起了高热。 因为称病在家,因此没有参加昨日的分龙节的百官盛宴,也就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太孙殿下。 昨夜里的动静他也听到了,也摸不着怎么回事。来家里做饭的婶子见他们这家人还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儿,就将她今早起来买菜的时候在外面听说的一股脑儿的全倒了个干净。 一家人正聚在一起当吃瓜群众,看着那婶子声情并茂,手舞足蹈的比划那宫门上被拍出了个老大的窟窿~ 只听院门处传来响动,众人回身一看,发现来人竟是岳展。 林氏揉了揉眼睛,似是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展哥儿,你~你怎么来京了?” 岳展连忙快步走到他娘身边,看着他娘头上的白发比他离开时多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也多了,他鼻子有些发酸,抓住他娘的手道,“娘,我来京是因为有公务在身,趁着来一趟想顺便看看三姐跟姐夫,没想到还能遇到爹娘你们,我真是太高兴了。” 岳知语见只有岳展自己一个人来,不免嘟囔道,“臭小子,怎么没把儿媳妇跟我那乖孙女领回来让我们看看。”虽说当年陈江冉弟弟在岳麓书院求学时,他们跟陈江冉彼此见过面,但当时谁也没想到后面会有这一层关系,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喝上儿媳妇敬的茶哩,孙女都三岁了,他们更是连见都没见过一面。 “这次来公务紧急,也没想到爹娘在京城,等过段时间,我就带着他们来拜见爹娘。不过爹娘,我虽没给你们带回儿媳跟孙女来,但我带来了一个人,想必是你们想见的。” 说着他回身看向院门处,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就见一个穿着竹青色长衫的少年郎君从院门外阔步走了进来。 一见那少年,林氏跟岳知语立刻激动的异口同声道,“于行~” 于行也没想到能在三姐这里碰到爹娘,他飞快的跑到他们面前,兴奋的喊道,“爹~娘~”少年人表达情绪的方式是炙热的,他一上来就张开双臂跟爹娘抱了个满怀~ 林氏先是抓着他上上下下的细细打量,生怕落下一处,最后才捧起他的脸,于行能感到那手因激动而略微颤抖,她娘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哭腔,“高了~也瘦了~于行~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我跟你爹在京城这么久就是找不到你,可把我跟你爹吓死了~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尤其是你爹,他最近夜里天天做噩梦,梦里总喊你的名字~”比起知道在山洼县做官的岳展,消失的于行可真是让夫妻俩揪心了许久。 岳知语摸摸鼻子,林氏说得没错,他也确实吓死了,虽然他知道小儿子在谁家,可后头外面都传太孙掉落悬崖失踪了,这些日子他天天吃不下睡不好,睡着了就做噩梦,梦里都是他儿挂在悬崖边上,正喊着他爹~求他救命~ 吓得他立时就醒了,醒来又是庆幸又是失落。庆幸的是这只是个梦,不是真的。失落的是于行确实下落不明,许就是在哪里受苦。想到这里他哪里还能睡得着? 如今看着于行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他心里的那块石头可算是落地了。 听到他娘这样说,于行面上满是惭愧,“爹~娘~是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往后必不会让你们如此操心~” 岳知语拍拍少年的肩膀,能看到小儿子好好的的站在他们面前已是极满足了,他宽慰道,“好孩子~你人好好的站在这儿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了。” “儿啊,你到底是去了京城的哪一户人家呀?让你三姐夫好找,满京城都扒拉不着。这这一年过的好吗?”林氏这会从激动中回过神儿来,她一边说话一边打量于行这身行头,她家就是卖衣服的,她一眼就看出看着于行身上的这身衣服不甚名贵。 第324章 晋升侯爷 她不由劝解道,“他…… 她不由劝解道, “他家若是薄待于你,咱也没必要在京城受这闲气,咱回济阳县, 你在就爹娘身边待着, 家里什么都少不了你的。你不知道咱家现在买卖也做大了,咱那布庄的分号今年就能开到京城了~咱家如今老有钱了~”为了能让小儿回家,低调如她,也不介意露露富。 “咳咳~”岳展故意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娘的侃侃而谈。 “娘,咱别干站在这儿, 咱们去屋里头说话吧。”毕竟守着外人,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一家人这才簇拥着岳展跟于行进了屋。 一进屋没了外人, 于行这才讲起他离家一年的经历~ 讲着讲着, 只听“哐当”一声,高览手里的茶杯掉落在地, 茶水撒湿了他的鞋子, 他也恍然未觉,原来~原来真的就差一点,若不是太孙去泰山祈福, 竹韵许就安排他们碰面了。不提那次, 若是昨儿晚上分龙节宴会他未因病在家, 前去参宴,见了于行也能知晓于行的身份了。 欣姐儿则是瞪大了眼睛, 双手不自觉的捂住嘴巴, 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林氏此刻也愣住了,反应了许久才蹦出一句,“太孙~于行你是太孙?就是那戏文里唱的那住在宫里金贵人儿?” “娘, 不管金贵不金贵,我都是您的儿~” 林氏这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我们翻遍了京城就是寻不到你。谁能想到皇帝老儿家还能丢了孩子?” 想起刚刚那做饭的婶子讲起昨夜的凶险,她不禁眼眶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孩子,你受苦了~娘只盼你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母子俩又说了些体己话,林氏这才瞥向身旁安静如鸡的相公,见相公只是像欣赏自己的作品一样,欣慰的看向于行。这狗男人今日反应也太过平淡了些。 知夫莫如林氏,这个反应太不正常了,依着她对她男人的了解,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太孙,而且马上就要坐拥皇位了,他不得跟家里磨磨的驴子一样,激动的一刻不停来回踱步,恨不能立时到大街上吆喝一嗓子方。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岳知语被林氏冷不丁的一问立时露了怯。他又被她看出来了了?哎~这娘们真是有八百个心眼子,而且这心眼子都使在他身上了,他一个不着就被她看得透透的。 他面上心虚,嘴上呐呐的道,“这事儿该怎么说啊,当初先皇的人接走于行的时候可是千叮万嘱,此事万不能对第三人道。先皇估计不喜咱们宣扬出去,咱帮不了孩子,也不能拖累孩子不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氏不忿的道,“我是别人吗?你早跟我说,我总能知道我儿在哪儿,来都城这么久了一直找不到孩子,你就冷眼看着我心力交瘁啊?” 岳知语长叹一声,“唉~知道了更心力交瘁!”林氏想起来这男人这些日子噩梦缠身,估计是因为知道于行失踪了,生死未卜,日夜担心的。 想想他最近过得也不比她轻松,该是更心惊肉跳,心里对他的那点儿埋怨也就烟消云散了~ 于行看着才短短一年不见就苍老了不少的父母,再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就知道他们一下老了这么多,多半还不是因为牵挂他所致。 不能承欢膝下已是不孝,还让父母如此牵肠挂肚,他心里真是愧疚极了。 一家人久未见面,自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中午吃了一顿团圆饭,因为是微服出宫,他还要尽早赶回去,他这才依依不舍的拜别家人。 待回宫他就迫不及待跟皇祖母分享了他养父母来京的好消息。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孙儿,皇后知道他养父母一定是待他极好极好的。 下晌,小院内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茶桌上紫砂壶中茶香袅袅,岳知语呷了一口茶水,见林氏还在低头赶制衣裳,他不赞同的摇摇头,不免开口劝道,“于行不都跟你解释了吗?他那是为了出宫便意才买了件普通布料制的成衣。宫里能工巧匠不知凡几,真不差你这一身衣裳。别把自己累出个好歹来,就本末倒置了。” “既然成衣那样舒服,也没见你穿咱店里的衣服,你瞧你这一身还不是家里给制的?” 他关心她倒被她一阵数落,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刚要开口反驳她,就听到有人敲房门。 他开门一看,是三女婿高览,他急急的道,“爹,是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要宣你们入宫觐见呢。” 两口子有点懵,皇后娘娘?那不是于行的亲祖母吗?她召见他们干嘛?他们这种平头百姓以前也没见什么大官,见了皇后娘娘该怎么行礼啊?一瞬间这手也不是手,脚也不是脚了,走路都不知道该迈哪一条腿了。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跟着宫人上了马车,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到宫门口了。 宫门口处春晖公公也就是沈望秋早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见到沈望秋,夫妻俩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他们赶紧大步走上前去,“亲家呀,皇后娘娘突然召我们进宫不知所为何事啊?” 见岳知语他们行走间脚步凌乱,脸上神情紧绷,不由宽解道,“你们先把心放到肚子里,娘娘是极好的人,她召你们入宫左不是好奇太孙入宫前的经历,你们据实以告就行。” 原来如此,他们面上松懈下来,长舒一口气,可一想到要见皇后娘娘又忙不迭问起要注意的礼节,生怕有什么僭越的行为。春晖公公一边细细的给他们讲了如何行礼,一边引着夫妻俩去景仁宫。 许是有亲家这样熟悉的人在身边,夫妻俩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待到景仁宫见到皇后娘娘,果然如亲家所言,面上颇为慈眉善目,两人这才稍稍安心,给娘娘见了礼。 娘娘见他们行礼,立刻让他们免礼,赐座,言语之间颇为平易近人。跟亲家说的一样,皇后娘娘果然问起于行在岳家庄的经历。 岳知语一开始还很拘谨,奢华的大殿里说话都有回音,庄重的他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可听着皇后娘娘问起于行小时候的事,一聊到他小儿,他的话就多了开始絮叨起来,从光屁股直讲到去书院读书都不带卡壳的。 皇后娘娘被于行的童年趣事儿逗得眉开眼笑,也惊异于她孙儿小时候过得如此丰富多彩:春日上山摘野果,放纸鸢;夏日下水摸鱼,还抓泥鳅~拿着竹竿赶鸭子,抓各种昆虫;待到了秋日捕蝉,斗蛐蛐,玩蹴鞠;冬天还能抓麻雀,打雪仗,逛庙会~ 她突然想起她的元儿来,这样的童年是她儿子从来无法拥有的,幸好有这样一家人,让于行有了一个完美的童年。 岳知语讲开了就刹不住闸了,说的那叫一个滔滔不绝,手舞足蹈,连林氏踢他的腿他都没感觉。 皇后娘娘坐在上首,自然将林氏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这岳知语一看就是性情中人,林氏倒是行事更加有章法些。她也不制止,直到岳知语说完。岳知语讲完突然意识到都是自己一直在说啊说,瞧他这张嘴啊,一说到小儿就没完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后娘娘爱听的。 他不安的道,“娘娘,草民~草民一时嘴快,竟忘了分寸,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哪里,你说的都是本宫爱听的,本宫今日非常高兴,于行阴差阳错入得你家教养,也算是他的福气。” 听到皇后如此赞誉,岳知语赶紧谦虚的回道,“娘娘谬赞了,实在是折煞我们夫妇二人,能教养太孙,实乃我们的荣幸。” 皇后看向岳知语,“这些年,你们对太孙视如己出,悉心教导。太孙今日有如此胆识和成就,离不开你们的养育跟栽培。这份大恩,本宫一直铭记在心。今册封你为安乐侯,食邑千户。” 什么侯?谁要当侯爷?皇后娘娘封的是他吗?岳知语坐在那里有点蒙圈。 一旁的春晖见他们一动不动,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赶紧提醒道, “赶紧谢恩吧,侯爷,侯爷夫人!” 岳知语这才意识到,皇后娘娘真的是金口一开,直接让他从草民就晋升成侯爷了。 “这~这~这,这可使不得。”他跪下连连摆手道,“能教养太孙已经是我们夫妻二人的荣幸了,如何还能要别的赏赐,不仅不能要别的赏赐,我们今后也不能留在都城给太孙添乱。” 他可是知道,当了侯爷皇家就会在京城赐下府宅,从此长居京城。从来侯府都是赐给有功之臣的殊荣,可如今于行即将登基,这一路千难万险,尚有许多难关要闯,他们夫妻又怎能心安理得的占着侯府,享受这等荣华富贵呢? 从来听到赏赐,大家都是高兴的领旨谢恩。只有岳知语夫妇推辞连连,不过这样的反应皇后并不意外。只有这样赤诚之心对于行的人,她才放心让他们待在于行身边。她故意面上笑容淡了三分,不容置疑的道,“莫要推辞,安心受赏便是。” 见他们夫妻两人谢恩,她语气才和缓了不少,“只望你们莫负皇恩,往后还望你们延续这份深情,用慈爱之心陪他一路前行。”那看向岳知语夫妇的双眼里满含殷切。 林氏听着皇后娘娘好像话里有话,似是要他们留在京城,多多关爱于行。可于行不是还有这位皇祖母吗?言语之间她感觉对方对于行的爱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按照常理,一般血亲不都不喜养家跟自己的孩子过从甚密吗?就像先皇的做法一样,皇后娘娘如何还反其道而行之? 第325章 太师出山 待他们夫妇二人走后…… 待他们夫妇二人走后, 皇后娘娘又传召了谭太师。谭太师作为三朝元老,在所有大臣里是最有资历的。他的风骨也是独一份。就像这次,在知道忠亲王谋夺皇位后, 他直接告老还乡, 不跟谋朝篡位者同流合污。 他的人品跟气度是崔皇后最欣赏的。这次传召是皇后娘娘单独召见,所有人皆退下回避,包括一直侍奉在娘娘身边的春晖公公。 待谭太师出来,春晖注意到谭太师的脚步沉重而迟缓,整个人仿佛被悲伤所笼罩,嘴唇微微泛白, 双眼也布满血丝,似是刚刚哭过。 在谭太师经过时, 春晖在他两袖交叠处瞥见一丝明黄, 而下一瞬那抹艳色就消失不见了,若是一般人, 肯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以春晖多年的经验, 他知道谭太师袖中藏着的应该是一道圣旨。 娘娘跟谭太师说了什么话,为什么谭太师看上去如此伤心,而那圣旨里面是什么内容, 为什么没有通过礼官, 而是直接给了谭太师呢? 就是跟在娘娘身边几十年的春晖, 此刻也看不明白娘娘的所作所为了~ 而另一边,一直到岳知语夫妻进家门, 两个人都处在游离之中, 这几个月住的熟悉的院落此刻也仿佛变得陌生了,被封侯爷的荣耀来的太过突然,让他们满心满眼都是不真实感。 尤其是皇后娘娘赞他岳知语教养有方的时候, 他说的话可不是谦虚,真是受之有愧,他教了于行什么呢?说实话,就教他吃喝玩乐了。于行一身过硬的本事是跟那老圭学的,满肚子经纶是书院里的先生教的,明明他是那个出力最少的,但侯爷之位却落他头上了,真是羞煞人了~ 那正式册封他为侯爷的圣旨也随后就到了。这道圣旨,在都城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迅速席卷了整个都城。大家都在琢磨为什么一个从济阳县出来的白身,平白无故的就一跃成为了超品级的安乐侯。 难道是因为他儿子岳展救驾有功?也不对啊,这次救驾的有功之臣会在陛下登基当天一起论功行赏。其他人都不赏,单单赏赐岳展的父母,这也于礼不合。联想到这是皇后娘娘也就是未来的太后亲自下的懿旨,而当日岳展来救驾的时候众臣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太孙亲昵的喊岳展二哥,当时他们就觉得蹊跷,如今看来这里面的故事许还不少呢。 于是有那有心人一查,发现岳知语在岳氏宗族的族谱上还有个小儿子叫岳于行。于行可不就是太孙的字吗?更巧的是对方年岁跟生辰都与太孙分毫不差,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除非两人就是同一个人。 联想到太孙对岳展的称呼,真相呼之欲出。若是岳知语夫妇无意间收养了太孙,并教养长大,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若真是这样,这夫妻俩可了不得。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就凭这养育之恩以后可以在大魏横着走了!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到了他们身上。 第二日朝会上 有那大臣就惊讶的发现已经告老还乡的谭太师又又又来上朝了。 这位太师这是要当四朝元老了啊!自大魏建国还没有大臣能历经四朝,就是再往前数,这也是前无古人的事儿。 听说这回还是皇后娘娘亲自请才请的动的,都说父母之爱子,则必为之计深远。崔皇后这一步棋下得着实妙啊! 本来大家见太孙年纪尚幼,于政务上不甚明了,想随便应付一下,不过明面上可谁都不敢轻慢太孙。因为他们可都是在分龙节宴会当晚见过太孙杀人的。知道他虽心慈,行动可不手软,杀伐果决,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可谭太师往这儿一站,就是糊弄也不敢糊弄了,看谁敢因为太孙年少而敷衍了事。 不过这日朝会还没结束,春晖公公就赶到太和殿门口,求福来公公向殿下通传,他有要事禀告。福来公公因为在这次皇权争斗中押中了宝,一举成为太孙殿下身边的红人,太孙上朝他自然伴驾在侧。 谁能想到,已经日薄西山的福来公公还有翻红的一天,自先皇龙御归天,福来可是饱尝了世态炎凉的滋味,他那些干儿子都跟树倒猢狲散似的跑远了,更何况其他人呢!唯独春晖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是拿他当真朋友的。 所以对春晖,但凡他求他的事儿他能帮的绝不含糊。可要把殿下从朝上请下来,这可真是难为人啊!借他仨胆儿,他也不敢啊! “殿下可正在上朝,有什么事儿也不急于这一时啊!”福来有心劝好友冷静冷静,都是后宫的老人了,能不知道什么事儿还能有殿下上朝重要。 “是娘娘,皇后娘娘,她怕是要有个三长两短啊!”福来一听,突然就想起几天前,也是在这太和殿上,皇后娘娘对众臣表示自愿随龙驭宾天。 不过他可听说了,是忠亲王以后宫诸人的性命相要挟,才迫使皇后娘娘做出殉葬的决定。后来忠亲王身死,宫城差点被攻陷,勤王之师救驾,诸事接踵而至,一桩接着一桩,叫人应接不暇,倒叫人忘了皇后娘娘这一茬了。再说大家以为危机已然解除,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福来了解春晖,他行事最是稳妥,也从来不打诳语,如此急急前来,必是事到临头,等不得了。 他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最近豁出去太多回了,左右也不差这一回了,依着殿下仁厚的性子,大不了他被撵出宫去,既然丢不了性命,他有何不敢的?于是他头也不回的往大殿里走去~ 春晖公公就在太和殿门口焦急的等着太孙。见殿下出来,他赶紧迎上前去,“殿下,皇后娘娘看着不太好,还请您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怎么不好,哪里不好?”于行追问道,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与不安。 “娘娘跟往常不太一样,今晨无事,娘娘却盛装打扮。若是只这一点倒还罢了,她还让内务府给奴才销了奴籍,还把奴才叫到跟前,给了奴才一大笔银钱,让奴才出宫养老去。奴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所以斗胆求到您这里。娘娘似是~似是~”下面的话他不敢说了。 于行听后也觉得蹊跷,春晖公公是皇祖母用了几十年的老人,怎么就突然要将他打发了,联想到昨儿个皇祖母给他爹册封了安乐侯,又将谭太师请了回来,桩桩件件都像是在托孤,不错,就是托孤,想到这里,他再顾不上别的,十万火急的直奔坤宁宫而去~ 一到坤宁宫,太孙逮着个宫人就问他皇祖母呢,宫人见来人是太孙,立即毕恭毕敬的回禀道皇后娘娘在冬暖阁,娘娘说想自己静静,都莫要打扰,将她们全打发出来了。 于行赶紧大步流星的跑向冬暖阁,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他直接一把推开房门,正看到坐在桌前的皇祖母,她正在低头出神的凝视桌前摊开的一张画。 像是被突然响起的推门声惊着了,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望向门口,见是于行,她面上有一丝的惊讶,“你怎么来了?” 看着外面的天色,此时日光已经将天空点亮,太阳高悬在天际,阳光照进暖阁,“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太和殿的上朝吗?怎么过来了?” 于行看到祖母好好的坐在这里,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整个人瞬间轻松了。 只见他脚步轻快的迈进来,“就不兴孙儿想祖母了,过来瞧瞧您吗?”他从小有父母,有祖父,唯独没有祖母。皇祖母的出现将他心里的那点缺憾补上了,虽然仅仅相处一年多,可祖孙在这波云诡谲的皇宫中相依为命,共经风雨,感情自不必说。 他一进来就瞥见了桌上摊开的有些发黄的画卷,那画卷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生父先太子。 一定又是睹物思人了,他不由开解道,“皇祖母,我们要往前看呐,父亲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您每日这样难过,须知思伤脾,忧伤肾,您要好好保重自个儿,孙儿还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没有,我今日不难过!”她细细的抚摸着画上人的眉眼,唇角勾起一丝真心实意的笑来,“我心情极好。只是今日想念你父亲想念的紧。你父亲自幼乖巧懂事,从不让我操心,可那时的我,每每见他,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功课学业,鲜少关心他的日常起居,也从未问过他每日过得开不开心。 作为母亲,我给的母爱实在匮乏与浅薄。这些年,我总想若是时光倒流,我再不会每日只顾敦促他的学业,一定会给他最温暖的慰藉。” 她又抬起头看向于行,“孩子,祖母还要谢谢你,谢谢你活了下来,谢谢你在民间的岁月里平安长大,谢谢你艰难的权利角逐中杀出重围,赢得了最后的胜利。祖母既欣慰又骄傲。看到这样的你,祖母放心了。” 于行觉得今日的祖母说话像是临别之言,他瞥见祖母桌前画像旁的茶杯里还余一点茶渍,看着那茶渍他觉得有些眼熟,电石火花间,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拿起茶杯往鼻尖一嗅,脸刷的一下子白了,“断肠草,祖母,你喝了断肠草?” 见祖母没承认也没否认,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唰”的夺眶而出,“祖母,你只想念父亲,为什么就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第326章 承继大统 “非是我不想,孩子…… “非是我不想, 孩子,你得知道,皇室的每一句话从来都重于泰山, 不可轻易更改。不管因为什么原因, 本宫在大朝会上已经当众表示要随先帝而去,这就是皇室的承诺,若是收回,日后天下该如何看待皇室的威信?皇室自来一言九鼎,本宫身为皇后,更不能令皇室失信于天下!” 她给于行擦干眼泪, “好孩子,莫要为我难过, 能与你父亲团聚, 我真的是得偿所愿!”说完她身形有些摇晃,嘴角溢出一口黑血来。于行赶忙过去扶住她, 让她靠向自己。少年的肩膀不甚宽厚, 却承载住了她的倚靠。 她看着这样的孙儿,眼里满含眷恋,可是世间诸事, 难有两全法。 她一字一字艰难的道, “崔氏谋反, 你切莫心慈手软,依大魏律法秉公处理便是。”有她活着孙儿总不好处理她的母家, 而崔氏此番是犯了谋逆大罪, 若是不秉公处置,置国法威严何在?天下百姓又将如何看待?她不想让孙儿为难。 “祖母,崔氏谋反与你何干?你又何必~”原来她一心求死也是为着他, 想到这里,他哭得不能自已。 她握着他的手,“好孩子,莫哭了,由我登~登上后位家族滋生的野望,也就由我来将这份荣耀带~带走,而那做错事的人也始终要自己来赎这份罪~罪孽…” 说完,她的手失了力道垂了下去。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嘶力竭的哭道,“祖母~” 站在冬暖阁外等候的春晖闻言,手中的浮尘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 朝堂之上 有那朝臣心里就开始犯嘀咕,殿下真是孩子心性,于朝会上与诸臣议政时竟然突然不告而别,将在座的诸位都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大家左看看,又看看,见站在最前面的谭太师身形连都没动,又都默契的老老实实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可心里着实不痛快。 正等着呢,沉闷的丧钟突兀的响起,一下,两下~足足敲了二十七下才停,是国丧,皇后娘娘仙逝了。 至此大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殿下会于朝会上匆匆而去,肯定是接到消息皇后娘娘不好了。 众人此时面上皆是震惊与悲伤,都缓缓跪地以表哀悼,整个大殿都笼罩在浓浓的哀伤气氛围里~ 皇后娘娘丧仪如期举行,她最终与先皇共同葬于位于西山附近的皇陵内~ 六月三日这一天,旭日东升之际,皇城的钟鼓齐鸣,宣告着皇城即将迎来它新的主人。 文武百官穿着朝服依次排列在太和殿两边,新皇穿着明黄色的九龙绣袍,头戴冕冠在鸿胪寺官员的高声唱喏中,缓缓拾级而上。 他抬头,看着那近在咫尺,象征无上之位的龙椅,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这一路上,他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皇叔皆因这皇权争斗而死。 老圭和护他一路来京的侍卫,以及守城的上万士兵,也都因助护他而死。 不提他失去了所有的血脉至亲,走到这一步,一路上早已尸横遍野。 他于最高处转身,看向下面的文武百官。此时朝阳洒满大殿,文武百官高呼, “臣等恭贺陛下登基,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臣等恭贺陛下登基,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 洪钟般的声音一直传到很远很远。他抬头看向殿外远方的天际,老圭也一定听到了吧,他今日做到了:登绝顶,小天下! 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自然要论功行赏。这次救驾的首功自然非岳展莫属。 他带兵王师北定,所有人都瞧见了,若不是他于危机时扭转乾坤,皇室危矣。 岳展原是先帝时的七品芝麻官,一跃被封为朝廷的四品定远将军。就有朝臣出列反对了。即便按照岳展的功劳,这勤王救驾之功,他应该受到最大的褒奖。可按照大魏律例,官员升迁也有规定,一次最多官升两级已是极限。从七品直接升到到四品,这岂不是视大魏的律法为儿戏。 新皇听后当朝就反驳了那官吏,言明岳展乃是先皇的亲信,当年他从六品降至七品前去蕲州,乃是先皇下的一步暗棋,岳展奉命替先皇招兵买马,以备不时之需。先皇曾许诺过,待他完成使命,会还他应有的官职。这些自有先皇的密旨为证。 朝臣们这才恍然大悟,他们还以为当年岳展是因为娶望门寡被先皇所厌,才被打发到边疆去吃土了,原来人家一直都简在帝心,明降暗升啊! 想想也是,当年二皇子叛乱,岳展独自成功救驾,他与先皇那是“过命的交情”,怎能因为娶个望门寡就恼了呢,若他们是皇上,岳展不娶高门淑女,只论真心,就是不慕权贵,有情有义的体现,更堪重用啊! 那原来人家就是六品官,不提这些年为先皇鞍前马后,只凭这次救驾之功,升个四品官员不过分吧! 他们私下甚至怀疑岳展,觉得他的勤王之师莫不是私自豢养的军队吧?私自豢养军队在大魏也视同谋反,一旦被发现将以极刑论处。真相竟是一切都是先皇的手笔,如今看来,先皇果然料事如神。 除去岳展,其余参与本次救驾的众将皆官升一级。 而那因伤病在家养伤的孔璋于病床上也跟着官升了一级,由二品大员一跃成了大魏最年轻的一品高官。 不过大家只有羡慕的份儿,可丁点儿妒忌不起来,都见过他浴血奋战回来满身是伤的模样,人家这次升官是实打实的拿命换来的,他们自问没人家拼命啊! 要说孔璋本也是躺不住的,他就不是一个闲人,尤其那日皇后娘娘仙逝的丧钟传遍整个都城时,在家养病的孔璋自然也听到了。听到后本是躺着的人,立时就要从床上爬起来。 妻子柳氏一看赶紧制止道,“你动什么,没听大夫说了吗?不好好养伤,这腿是不打算要了吗?” 孔璋此番也算是九死一生才归家,归家时整个人跟个血人无异,身上伤痕累累,尤腿上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别看柳氏平日里对孔璋漠不关心,但是见他伤得如此严重也是慌了,谁能想到平日跟个活阎王一样,万事稳操胜券的人,出去一趟怎么就倒下了,原来撑起一个家这么难,有时也要拿命去填。 她觉得既受了他的富贵,该担的责任她也会一力承担。别看柳氏平日万事不管,如今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谁也没想到她却立住了,不仅亲自请来京城最出名的治疗跌打损伤的大夫,更是将前院后院,迎来送往诸事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见孔璋伤得着实严重,看着极为可怜,是的~可怜。谁能想到这个词儿能用到她相公身上。到底是夫妻,她也不免要费心费力的看顾照顾他。她做的一切孔璋全都看在心里,不枉他费尽千辛万苦,爬也要爬回来。 他生死一线的时候,就想着若是爬不回来,依着她那与世无争的性子,以后他们孤儿寡母的不得叫人欺负死。若是改嫁,性子又着实不讨喜,万一那人再薄待于她可怎生是好?想到这里他就生出无限的孤勇来,撑着一口气,竟然真撑来了援兵。 看她悉心的照顾他,在知道那乱臣贼子死的时候半点伤心也无,孔璋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就如现在,她嘴上训斥着他,他听在耳里却顺耳极了。他想想下床也没用,皇后已然仙逝,他就算瘸着腿进宫也于事无补,于是只好又收回身子,复又躺在床上。 以前两人别看是夫妻,他平日公务繁忙,她则整日里在后院里不是礼佛就是刺绣,他们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如今孔璋因伤闲了下来,有了机会近距离观察,他发现他妻子竟然是个“顺毛驴”,他强硬的时候,她爱搭不理。如今他伤病在身,她倒是关怀备至了,看来以后他可以“示弱”了~ 于是打从这天起,孔大人身体就虚弱了不少,越养病身体反而越差,弄得柳氏都怀疑那京城名医莫不是浪得虚名? 这日柳氏见天气正好,就让下人将孔璋推到廊下晒晒太阳。天天躺在屋里,好人也要发霉了。 他躺在躺椅上见儿子召言正在跟他心爱的小狗毛蛋在院子里玩得欢腾。妻子嫌毛蛋将廊下的花儿霍霍的不行,训斥了毛蛋,结果它没领会主人的意思,依旧追着小主子闹个不停。柳氏也就懒得搭理他们了。 待到毛蛋累得狂吐舌头,趴到柳氏的绣鞋上摇尾乞怜,她这才弯下身子眉眼弯弯的摸摸它的狗头,小狗惬意的对妻子摇着尾巴,妻子笑得一脸春风和煦。 他突然反应过来,妻子对自己和狗的态度竟然惊人的相似。强硬时对他不理不睬,一旦示弱,就温柔以待。 他用皮肉之苦换来的心得,竟然只是那狗儿的皮毛!!!瞧瞧,妻子对它的态度那才叫如沐春风~看来他进步的空间还很大! 第327章 边关告急 这次升官的当然也包…… 这次升官的当然也包括在都城南城门当城门吏的吕兆吉。如今他已经升任门正, 是正儿八经的七品官老爷了。虽然在京城这个品级的官老爷多如牛毛,但是在他这个年纪若不是有这等机遇,实难再有机会从吏员跨入官爷的行列。 一直到新皇即位, 儿子吕承平找到他, 他才知道儿子因缘际会间竟成了太孙也就是如今的新皇的伴读。而他一直到那夜厮杀结束才知晓,自己报答恩人当年为家族平反之举竟也是帮了太孙。父子俩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而从儿子口里他得知,在伴读一年的时间里,太孙发现承平于弓马骑射上天赋卓越,且行事果敢,相比于舞文弄墨, 若是为武将更能一展平生抱负,于是将他从伴读改为做他的近身侍卫, 并让他跟武师傅好好学习武艺跟兵法攻略。 听到儿子讲述着他们分开后的经历, 他实在没想到儿子竟然有这样一番造化,能与新皇相识于微时, 一同长大, 就凭这份情谊,就是功勋子弟家的儿郎也得靠边儿站! 当年他将儿子送去岳麓书院读书,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是延续了家族血脉里的传承, 走上了武将之路。许这就是天意, 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这天吕承平从宫中下值后, 前往南四胡同的一处二进的宅子。这是他爹用救驾的赏赐置下的产业。虽然宅子不大,却是他跟父亲的家。 今日还没进门, 他就听到家里有婴儿的啼哭声,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进了屋就发现他爹怀里果然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 他下意识的想,这莫不是他爹在京城这段时间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吕兆吉抬头见儿子归来, 兴奋的招手让他过来看,“承平,这是承安,以后他就是你弟弟了。” 承安?他的亲弟弟?吕承平左右看看,除了平日里伺候的婆子,也没看到别的人影,“爹,你什么时候纳的姨娘,怎么没听你提过?” “什么姨娘?我这一辈子只有你娘一个婆娘,再无二色。”吕兆吉见儿子误会了,急忙分辩道。 见儿子拿眼儿觑他怀里的孩子,他这才说起新皇即位前刀光剑影的那一夜,他的好兄弟陈大路替他挡了那要命的一刀。他妻子葛氏当时已然临产,知道消息后当晚就早产了。 娘家听说她死了丈夫,要接她回去再嫁,这孩子就是个拖累,娘家不让她带回去。没奈何葛氏只能托付给吕兆吉。他兄弟因他而死,照顾他的孩子他自然责无旁贷,于是接下了这个孩子。葛氏临走前,吕兆吉还将他得的一半赏银给了她,让她傍身,说到底都是他害得他们好好的一个家散了,无论做多少都弥补不了人家受的伤害。 直到此刻,吕承平才知晓,眼前这个婴孩竟是恩人的血脉,他望向他爹怀里猫儿一般大的孩子,眼神里满是坚定与郑重,一字一顿的说道,“爹,从今以后,承安就是我的亲弟弟,我承平唯一的弟弟~” 从此南四胡同的某个天地里,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的生机,每日里稚嫩的咿呀声如春日的一缕暖阳一般温暖了四季~ 新皇即位后改年号为启运,寓意开启新的国运。寓意虽然美好,但随着启运元年的开启,边关急报却频频而来。 先不提崔弋擅自抽调西北全境兵力围攻都城,致边关守卫空虚,胡虏趁机频频骚扰大魏边境,使得边关百姓家园被毁,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与大魏接壤的滇国新任国君,在听闻大魏新皇只有十二岁后,认为此时大魏刚经历了一场夺权大战,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新皇年幼,未完全掌权,政权不稳定,而据探子报,那将大魏边境围得铁桶一块的岳展刚好带兵北上了。此时正是他们滇国鲸吞魏国的好时机,于是他令滇军大举进犯大魏的门户蕲州。 蕲州卫自然在知晓的第一时间应战,由于多年来好逸恶劳,怠于练兵,双方一交战,蕲州卫就被当头暴击,输了一仗。 岳展听闻也是急的不行,他的妻女如今也在蕲州,还在与滇国接壤的山洼县。好在他多年的经营之下,城防坚不可摧,一时半会儿滇兵还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但是他太知道蕲州卫的实力了,随着时间日久,蕲州卫肯定落败,滇兵会直取蕲州城,若从内陆包抄边境诸县,那他们就危险了,他必须尽快回去支援。 于是在当日议定前去支援的将领人选时,他主动请缨领兵出战,犯我大魏者,虽远必诛,誓将滇兵赶出大魏。 皇上此时也心急如焚,他二嫂跟侄女此刻就在两军交战的最前线呢,于是他力排众议,派二哥即刻前去支援蕲州卫。 至于西北,则由谭太师推荐的另一员虎将前去驱除进犯大魏的鞑虏。 离京之前,他最放心不下师父。他的师父邓憬跟师娘自从儿子去世后身体就不好了,他这次来京救驾,在控制住京城的局势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师父家拜访,现在离开也要去拜别,因为师父师娘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他此番去对战滇国大军,必是一场硬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战争,谁能想到下一面见会是什么时候呢,师父师娘这个年纪,也是见一面少一面。 邓大哥离世对老夫妻打击甚大,看着他们苍老的样子,他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同时也暗暗发誓,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保全自身,活着回来,他绝不能让父母受这样的伤痛。 岳知语夫妇没想到刚见上二儿子才多久,他们就又要与儿子分别了。也知道他此番前去凶险异常,可黎民苍生等着他施以援手,妻女等着他撑起一片安宁,不管于公于私这一趟他非去不可。 夫妻俩忍着心痛送别儿子,这才想起家里的老父亲还在济阳县呢。如今他岳知语已经是侯爷了,以后要在都城久住,那老爷子也应该跟着他们来都城享享清福,感受感受大魏都城的万千气象。 他们跟于行说了要回济阳县将家里的生意料理一下,顺便去接老爷子来都城,于行自是支持他们的决定。他也已经许久未见祖父了,也甚是想念的紧。儿时还是坐在祖父膝上祖父给开的蒙,如今他写的字跟祖父还有三分像处。 都不用两夫妻准备,自有那高头大马的车队一路护送他们回济阳县。 济阳县岳家庄族长岳五德家 此时老族长岳五德正一动不动的看着族谱上的某一处出神,都快瞅出个洞来了。 最近已经有好几拨人来岳家庄打探他们岳家的族谱了。他还以为莫不是他们岳家出了哪个不肖子孙,欠了外面的外债呢,查来查去,真相竟然是岳知语家的小儿子岳于行极有可能是当今天子。人家还分析的头头是道,圣上的字跟生辰八字与族谱上这位可是分毫不差,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分明就是一个人嘛!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还能扯上关系?这年头扯谎也不怕闪了舌头,真是什么谎话都能编的出。 虽然于行是他们家从外面领回来的,但是庄子里的人无人不知,那于行就是岳知语的私生子。 所以最开始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嗤之以鼻的,想着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可万没想到,后头就收到了族里在京做官的内侄的信,言之凿凿的说那岳知语被先皇后亲封为安乐侯的消息,他打听了皇后娘娘宫里的宫人才知晓理由是奖励他教养太孙有功。 这不就侧面印证了传言是真的?天老爷来,未想有一天,他们岳家族谱上还能出了个皇帝!!! 岳五德能知道,济阳县自然也有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只是都城距离这里毕竟遥远,准确知晓这个消息的毕竟还是少数,甚至岳家庄的绝大部分人都还蒙在鼓里。 有人私下里就跟岳家庄的人求证,“听说你们庄的岳知语如今是安乐侯了?” “啥?安乐侯?”那个岳家庄的人明显没听说过,面上一脸戏谑的道,“你说他是个猴儿都比这个更真!这年头侯爷还能跟地里的大白菜似的?他要是侯爷,我还是爵爷哩!” 来人被怼的一愣一愣的,莫非传言是假的?正疑惑间,就见县令的车驾急急的赶往岳家庄。 没一会儿,一阵沉稳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是一列整齐的队伍缓缓而来,前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色装扮的护卫开道,后面是仪仗队伍,紧跟其后的是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马车车厢雕琢的繁复精美,马车两侧及车身后皆有持长枪,身穿铠甲的护卫护驾在侧。 围观的人群看向那仪仗队伍举起的旗帜,此时旗帜迎风招展,上面赫然写着“安乐侯”三个大字。而这队伍行进的方向分明也是往岳家庄方向去的。 原先被怼的人双手一摊,“你看嘛,我就说是你们岳家庄出了个安乐侯,你偏不信,这回可算眼见为实了吧。”那岳家庄的人这才半信半疑的赶回庄子~ 等那“爵爷”赶回庄子,岳知语家门前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在门前有侍卫把守,才避免了踩踏。他听到周围人正议论纷纷,才知晓岳知语养大的那个小儿竟然是当今圣上。这狗屎运怎么偏偏就让那懒人踩着了呢? 大家似是都在试图拉近自己与皇上的关系,一个说,“我跟皇上一起爬树掏过鸟蛋~” 一个道,“我跟皇上一起斗过鸡~” 另一个不甘示弱的回道,“我跟新皇一起还光屁股洗过澡呢~” 另一个一听也急眼了,大喊道,“我~我还揍过皇上的屁股呢~” 他话音一落,本来热闹喧哗的岳知语家门口,立刻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侍卫们锐眼扫视过来,吓得那人立刻改口道,“说错了,摸过~摸过~” 第328章 荣归故里 旁边的人掐了一把他…… 旁边的人掐了一把他的大腿好心提醒他说错话了, 你是嫌命长了吗?还摸过?没听说过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吗?! 不提院外的热闹,院内的人此刻面上也是异彩纷呈。 岳勇毅今日闲来无事,本来在院子里修剪盆景, 这是他这几年新习的爱好。这样可以活动着身子骨, 还能可以陶冶情操,以小见大,颇有些逸趣。 他正剪的专心,就听见下人通传新任的县令吴大人拜访。 尤记得上次有官爷来家里作客还是多年前展哥儿在都城当六品京官的时候,自他被贬去西南边陲之地当七品县令后,就再没有官老爷下榻过他家。 今天是哪里来了股妖风, 竟然把这位县太爷吹来了? 不管心里怎么腹诽,明面上他还是让下人赶紧将人迎进来, 别再因为礼数不周给家里孩子惹麻烦。 待下人将那县令大人迎进来, 一见面他就发现这位县令老爷对他可是客气到家了,丁点儿官威也没有。岳勇毅甚至觉得对方那看向自己的目光, 比看佛祖还虔诚哩。 他们还没说几句, 岳勇毅还闹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听见外面轰隆隆的马蹄声,再后来就见儿子儿媳回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沈望秋, 他们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群侍卫。 这么大的阵仗,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等听着儿子讲完他们入京后的经历他倒吸一口凉气,啥, 他最小的孙儿当了皇帝? 他瞬间感觉这个世界怎么这么魔幻, 凭他活到七十古来稀了,都没听说过这么离奇的事儿,这事儿还就发生在他家了。 他以前也跟外人一样, 也以为于行是他这不孝儿子在外面惹的风流债,那会儿见林氏对于行视如己出,他心里还感叹儿媳妇林氏心胸宽广,竟真能容了那外面女人生下的庶子呢!却原来于行真的不是他家的,是龙种来着。 他就说他那好逸恶劳的儿子怎么能生出这么钟灵毓秀的孩子。虽说也有歹竹里出好笋的情况,比如展哥儿。可出了一个展哥儿已经是他家烧了高香了,还能有那好命再出一个? 再看看此刻那县太老爷在儿子面前做小伏低的样儿,他也不由感慨,他儿子可真是好命! 一辈子不用跟自己似的哭哈哈的读书,就躺成了状元爹,现在又躺成了安乐侯。要不说皇后娘娘起的名字好呀,“安乐侯”,平安喜乐,可不就说的他儿子嘛!他就是作为他亲爹也羡慕的紧。 怪不得刚刚他觉得在廊下负手而立的儿子,忽觉有几分陌生,还道是哪里不一样了,原来是周身的气度变了。成了侯爷以后,连眼尾眉梢都染了三分上位者的威严~ 吴县令呢,他此刻正在毕恭毕敬的站在岳知语身边。 他心里正庆幸呢!得亏他京城的消息灵通,又早早派人在城门口守着,待侯爷一行一到达县城即刻通知他,他才能赶在侯爷归家的前一刻来这里恭迎侯爷的归来。 别看他在这儿陪着小心,他心里兴奋的恨不能尖叫!多亏安乐侯的祖籍在他治下,不然凭他一个七品县令如何能名正言顺的敲开他家大门,继而攀上交情。他那些同僚估计得眼红的直跺脚,眼巴巴的想来却没这福气! 众所周知,新皇的血脉至亲已经所剩无几,能亲近的家人也就是眼前在坐的这么几位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几人,这些可都是大粗腿,若是抱紧了,日后前程指日可待呀~ 吴县令心里正美滋滋的畅想着未来的光明前程呢,美梦就被门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打断了。 “哎呀,亲家,恭喜恭喜啊~我来迟了~”人虽未至,声音却先至,接着门口就拐进来一个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的大胖子。 他定睛一看,哟~还是老熟人,这不是岳家庄的首富岳鹏举吗?要说他怎么知道对方的,这里面还些前因。岳鹏举那独子考中举人之后会试考了两回,都名落孙山。 许是觉得死磕科举,会试考中的可能也不大,岳鹏举就想让儿子直接为官。 在大魏,举人其实也可以通过地方官员举荐为官的。所以前些日子岳鹏举就求到了他这里。 彼时,对方还只是个满身铜臭气的商人,他十分瞧不上,更何况名额也有限,他就先紧了自己好友家的子侄。 现在对方一声亲家喊出来他就知道坏了,这岳鹏举竟然跟安乐侯是亲家! 眼看安乐侯这是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那岳鹏举这肥猪肯定也会跟着往上飞啊,毕竟人家已经站在猪都能飞起来的风口上了。 以前他瞧不上,现在他攀不起。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他得赶紧补救补救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他又殷勤的跟岳鹏举打招呼,想着回去无论如何也得给那岳辛立刻安排个官职,只是如今人家看不看得上就两说了。 岳鹏举看着对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的吴县令,心里好不得意。他今日真是畅快! 他也是刚听说了亲家家的事儿,原他还不信,待到了亲家门前看到了那安乐侯的旗号才真的信了。 以前他只佩服自己做买卖的眼光,如今他佩服死自己选亲家的慧眼了。 话说他当年怎么就那么有眼光,一眼就给儿子挑中了个这么得力的亲家呢!完全忘了当年是儿子岳辛在他屁股后面火急火燎的催促,又拿他娘相威胁,他才勉为其难的去岳知语家提亲。 说起来当年他之所以反对这门亲事,也只是觉得岳怡儿的性子有点像他家的母夜叉娘子,生怕儿子走了他的老路,成婚后夫纲不振,倒没有觉得对方家世不如自家。 再说儿子成婚后,儿媳妇儿一气儿给他生了仨大胖孙子,里里外外又是一把好手,他就对这个儿媳妇再没更满意了,甚至觉得觉得家有河东狮,那是男人的福气,万没再奢求别的了。 但是老天有时候就是很奇怪,你死乞白咧的要时,啥也没有。你什么也不奢求的时候,老天偏偏要给你锦上添花。 就像如今亲家成了侯爷,以后他家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了~ 不止岳鹏举,族里的众位族老,包括老族长以及岳麓书院的山长也都陆续来了。 今天可不止是岳知语家热闹的日子,也是他们岳氏宗族的大日子。向来宗族都是一荣俱荣,有这种光宗耀祖的好事他们必是要前来庆贺的。 见岳麓书院的山长也来了,岳知语似是想起了什么,跟旁边侍立在旁的洪川耳语了一句,就见没一会儿功夫,几个侍卫就抬着一副牌匾走到众人面前。 “于行~哦不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赶紧改口道, “陛下说他如今朝政繁忙,无法亲来,特意命我送来牌匾一副,感谢岳麓书院多年传道授业解惑!将来待朝政不忙时,他必定亲自登门造访。”说着他亲自揭开那红绸,上面赫然写着“天下第一书院”的字样,字迹大气蓬勃,颇有帝王之气,落款处是陛下的名讳并盖着玉玺以示郑重。 山长看到的瞬间就激动的不能自已。这是何等的殊荣啊!这在大魏所有书院里算是独一份儿的存在!既是褒奖又是陛下对岳麓书院的肯定。他的眼角有些微红,若不是这里都是人,他都要泪湿衣襟了~本来因为最近事务繁多,又没休息好,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今天看到这牌匾突然就感觉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这个山长干起来更有劲儿了~ 岳知语家发生的一切,很快似一阵长风一样传遍了岳家庄的角角落落。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岳知语去了京城一趟就摇身一变成了侯爷了。 这是什么狗屎运,他们怎么就碰不上。这一回岳知语可算是一飞冲天了。能不上天吗?都冲成天子的爹了! 还不止这样,庄子上的人谁不知道那孩子打小深得岳知语的喜欢,可以说就是在他膝上长大的。于行没去上学前,父子俩天天混在一起,感情深得哟~人家父子间不仅有名头,还是实打实的感情笃深。 往日瞧不上岳知语的人,疏远他的人,现在想着亲近巴结也来不及了。 有那家里有孩子科举无望的,想在侯爷家谋个好差使的,细细观察发现,侯爷身边早已有了得力的人手。 他身边如今鞍前马后的洪川,那是洪涛的弟弟。洪涛来了几年以后求了主家,将他弟弟也带回来了。他们哥儿俩一个在岳将军身边尽忠,一个在侯爷面前差使。虽然是下人,混得却比他们更有个人样。 他们真是吃屎也赶不上一口热乎的。守着座金山而不自知,白白便宜了外人,真是时也,运也~ 跟着岳知语夫妇一起回来的沈望秋也就是原来宫中的春晖公公此番是来投奔侄儿沈朗的。 皇后娘娘死前允他出宫去,他本是不想走的,可娘娘死后,他在这皇宫中唯一的牵挂没了,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而宫外还有他的家人。也是巧了,赶上岳知语夫妇也要回岳家庄接老太爷,他们正好同行归来。 看着家里的孩子们,沈望秋想娘娘肯定也是想活的,她一定也很想看到孙儿成家立业的吧!只是,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浮梦一场~ 如今沈朗的小儿子正是猫嫌狗烦的年纪,家里的哥哥姐姐们读书的读书,刺绣的刺绣,没人陪他玩。叔公的到来,让小家伙找到了新的玩伴,天天央着叔公陪他去这儿到哪儿,见天的把沈望秋的腿儿都溜直了,晚上一碰到枕头就鼾声大作,再没精力思量那出宫的离愁了~ 第329章 蕲州危局 由于于行是新皇这件…… 由于于行是新皇这件事太过让人震惊, 所以大家的关注的焦点都放在了新皇身上,自然对岳展此次升官的讨论就少了。 岳勇毅也是后来才听儿子说起展哥儿从七品县令荣升成了正四品将军。 将军不是武官吗?展哥怎么从文官成了武官?心里闹不明白他就问儿子岳知语。 岳知语听后与荣有焉的说道,“儿从小就督促展哥儿要文武兼修, 如今展哥儿是文能提笔安天下, 武能上马定乾坤!朝廷但有驱策,挂帅南征有何不可!” 岳勇毅拿眼觑他,面上一副不信的样子,督促展哥儿文武兼修?他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天天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还督促?是用意念督促的吗? 岳知语被他爹锐利的眼神盯得脸上微红,显然他说出这副话来也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他急于想转移话题, 这才想起来因为刚回来迎来送往的,忙晕乎了, 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记跟父亲说了, 于是他说了这回回来要接父亲去京城享福去。 老爷子听后连连摆手,他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是在庄子里待着自在些,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叶落叶归根, 很是故土难离。 可听儿子说是于行想他了,他的眼角有些湿意。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们爷孙相见的时间还能有多少。 孙儿如今身居皇位, 每日里忙得脚打头, 再说他那等身份, 想去哪儿也是身不由己了。帝王出行,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一来兴师动众, 二来劳民伤财。 既然他回不来,索性还是他这个老骨头去都城吧! 他们在岳家庄待了两个月,等到天气渐渐凉快, 秋高气爽时,一行人才不疾不徐的踏上了回京的路。 掀开车帘,看着越来越遥远的家乡,岳勇毅有些怔忪~ 年轻时他总幻想有朝一日以举人的身份去都城参加会试。但是一直到白发苍苍,别说去参加会试,就连秀才他也没考中,更不用说举人了,到老还是个老童生。 因为科举不中,多年来他在族里一直抬不起头来。但不妨碍后辈们为他长脸了。不仅长脸,简直是为他脸上贴金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回京,竟是金銮殿上的皇上想他了。真是人生如戏~ 所以人呐,要使劲儿活,只要你活得够久,人生总有翻盘的机会! 他放下车帘,想到为他挣来脸面的两个孙儿,一个日理万机自是不提,另一个如今还在沙场征战,也不知结果如何了,着实让他揪心呢! 正惆怅呢,就听到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他那好大儿此刻正跟个软骨头似是侧躺在铺好的软榻上,捧着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手边盘盏里品种还挺丰富,瓜果梨桃,应有尽有。看书的间隙还不忘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庙,啃桃啃得那个香呦~ 真是懒人有懒福,看多了伤眼,随闭目养神不再看他。 岳展可不知道他被祖父念叨上了,他此刻正在往回赶的路上,心急火燎的不行。 来都城救援的时候,他们是顺着风的方向航行,所以事半功倍,比预想的早几天就到都城了。可回程的时候就惨了,逆风航行速度就慢了。 等上了岸,军队开始往蕲州府城进发。他们奔袭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经过一个村落。岳展派士兵前去问村里问能否借水井,给队伍补给一下。 那士兵刚去了没一会儿,就脸色惨白的跑回来,裤腿上都是黄土,像是摔了一跤。 “将军~将军~您快去看看,里面~里面死人了。”那小兵只用手指着身后,头都不敢回一下,仿佛身后有狼群一样。 旁边一个副官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兵还是他手下的,着实给他丢人,于是没等岳展开口询问,那副将就训斥道,“你是没打过仗吗,战场上没见过死人吗?瞧你那熊样!出去别说是老子的兵!” 那小兵被副将训的瑟缩着肩膀,呐呐的一时也不敢再开口了。岳展听他像是话里有话就追问他看到了什么。 那小兵这才满脸凄怆的说道,“俺进去见村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就敲了一户人家的门,敲了半天也没个应声的,俺就推门进去一看,发现一家老小全死了,被砍死了。不止这一家,俺连敲了好几家,都是这样,俺怀疑,这里被~被屠村了。” 他话音刚落,军队里就传来一片唏嘘声。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人啊这是,这么狠,将人家整个村给屠了。 岳展让那小兵在前头带路,他则带着一队人马在后面跟上。 等进了村子,果然发现村子里到处静悄悄的,此时已经暮色黄昏,正是农人生火做饭的时候,可岳展远远瞧去,每家的烟囱上都没有炊烟袅袅。 他心下一沉,派手下即刻前去盘查,看看到底还剩下多少活口。 一刻钟后,所有士兵归队。岳展一问,手下所有人都摇头说没有发现活口。这村子看着不小,几百号人,竟然一个活着的都没有。 他随手推开一家农户的大门,走进去发现一家三口皆被乱刀砍死,那穿着花布衫的小女孩看着才三四岁模样,跟他的小酒儿一般大。 他忍着揪心的难过,仔细观察他们身上的刀伤,他们似是被军队里的长刀所伤。至于哪一支军队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手攥得咯咯作响,他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谁下的手。一定要将这些牲畜绳之以法。 他看向他手下的这些士兵,“你们搜查的时候,就没有发现对方留下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个时候一个小兵站出来,说他发现了一具尸首,看着不像是农人,似是来屠村的那一伙的。 他即刻让他在前面领路,结果看到了令人发指的一幕:一具年轻的裸露的女人尸体,身边躺着的是一个半裸的男人。那男人的胸口插着一根改锥。似是因为这根改锥毙命。那女人应该是被男人的同伙补了一刀砍死的。 他细细打量那男人的样貌,不怪那小兵觉得蹊跷。虽然对方穿着打扮与大魏人无异,但是皮肤深棕色,打眼儿一看,跟大魏人黄皮肤还是有明显的不同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看向那人的右手,果然虎口处有厚厚的茧子,是滇兵无疑了。 这样干净利落的屠村,不像是小股势力所为。看尸身腐烂的程度,应该死了有两日了。看样子他们得加快速度了。蕲州府城靠蕲州卫可顶不了多久。 于是他命令所有人原地休息一刻钟,一刻钟后继续赶路,他们必须加快前进的速度。 当然在走之前大家要补给一下水囊。村里的水井就在村子的最中央,非常醒目。 士兵们开始有条不紊的排队打水,可刚要放桶进井里,最前面打水的小兵就突然惊呼一声。岳展刚好就在不远处,闻声赶了过去。 发现原来井水中被滇兵投进了尸体,水源被污染了,大家喝不上水倒是其次。看到同胞被砍死后又被推入水井,死状如此凄惨,他的怒意似滔天巨浪般袭来。 滇兵,狗贼,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他们当夜开始马不停蹄的往蕲州府城赶去,士兵们也都毫无怨言,比起身体的疲惫,同胞的惨死,更让他们脊背生寒。 他们大多数都是蕲州本地人,蕲州府城若是破城,那下面的县更是势如破竹。 想想下一个惨死的可能就是自己的亲人,不用将军交代,每个人都绷紧了心弦,迎头往前赶。 越靠近蕲州府城,岳展心里越不安。这种不安在看到临近府城的镇子上也都被滇兵尽数踏平时达到了顶峰。 他怕他们行进的速度赶不上滇兵进攻的速度,毕竟对方手段太过灭绝人性,丧心病狂。若是让他们攻入府城,府城数万百姓危矣。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赶去的路上暴雨突至,恶劣的天气,道路又泥泞不堪,还要随时观察地形,小心从周围山坡上滚下来的碎石,这些都严重阻碍了行军的速度。 等他们紧赶慢赶终于赶到都城附近时,未免打草惊蛇,岳展派出几人前去打探都城的情况。 等探子回来禀告,蕲州卫一直在吃败仗,他们且战且退,如今已被滇兵追着打到府城。若不是有城墙拦着,滇兵早将他们杀戮殆尽了。如今蕲州卫只敢窝在府城内,并不敢出去应战。 此时整个蕲州府已被滇兵围得铁桶一块,眼看着随时会发动攻击。听着敌军还未攻进城,岳展先松了一口气。 可问题随之而来,据探子禀告,那些滇兵瞧着有数万之众,他们早已经在城下休整了几日,如今精神抖擞的准备进攻。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岳展麾下的士兵连续赶了几天的路,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而他们的攻城利器震天雷也早已在保卫宫城一战时用尽。 若是此时贸然参战,且不说输赢,必会造成己方大面积伤亡,这是他不想看到的。既想赢,又不想损失过重就得好好想想办法了。 蕲州府城内 潘刺史正坐在府衙里愁眉紧锁,他是奉行中庸之道,可如今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已经退无可退了。迎战又打不过人家,想搬救兵又被围困了,这还不是最愁煞他的。 最愁人的是统领蕲州卫的武将已死,如今士兵一盘散沙。可恨他平日里只喜欢研究诗词歌赋,领兵作战并不在行,他甚至都不敢站到城墙上,因为一看到对面的弓弩他就浑身哆嗦,害怕对方突然嗖的来那么一箭,自己就交代了~ 第330章 誓与蕲州共存亡 四面楚歌,孤…… 四面楚歌, 孤立无援,怎么看都是要被滇兵破城的节奏。 而据他手下收集到的消息,这次滇兵来势汹汹, 凡铁骑踏过之地都是杀光, 抢光,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若是滇兵破城,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岂不是也要交代了。想到这里,他就腾地一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他赶忙归家,嘱咐夫人赶紧将家里的金银细软, 银票地契等等方便携带的财物都收拾好。他会安排一队人马在破城时将他们安全送出去。 “老爷, 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田氏一听, 就泪眼婆娑的望着潘刺史, 眼中尽是不舍。 潘刺史心里也不好受,“我是贪生怕死,可我不能走, 我若是走了, 将来朝廷追究起来也是个死, 到时候还要累的江宪跟江逸科举不成,甚至一家都要跟着吃牢饭, 何必呢?”江宪跟江逸是潘刺史的一对孪生孙儿, 虽然现在才最是贪玩的年纪,但是聪明伶俐,一看就是读书的料。 田氏也知道是这个理儿, 可到底是携手几十年的夫妻,知道要就此生离,她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的掉了下来。 “行了,别哭了,快去收拾,不然一会儿就来不及了。”潘刺史不耐的摆摆手催促道。哭有什么用,只会耽误功夫。若是哭能将那滇兵哭走,他能坐城墙上哭他三天三夜,比那孟姜女还能哭。 被潘刺史这么一提醒,田氏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干,于是擦干眼泪就赶紧回房收拾去了。 潘刺史趁着这会儿还有时间就去前院跟儿子交代好以后他们潘家的门庭就靠他支应了,跟两个孙儿嘱咐好以后好好读书云云。 等再回后院时,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见院子里地上已经林林总总摆满了不下十几个大包袱。 包袱个个都有水缸那么大,还撑得鼓鼓囊囊的。摆在地上,一溜烟儿看过去,跟十八罗汉似的。潘刺史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指着地上的包袱呐呐的,愣是半天没憋出一个词儿。 田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刚刚指挥丫鬟一顿忙活,好不容易收拾出来了。 这会儿看潘刺史回来了,她走过去颇为惆怅的说道,“老爷,你看咱忙活了一辈子的家当,临了也只能带走这么一点儿。” 潘刺史好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这~这~这些光驮就得五六车,你是要逃命家还是搬家啊,带这多包袱还怎么逃?”他说着捡了最近的包袱撅着屁股打开,随手掏出一对鎏金烛台,就掷了出去。 田氏见状赶紧奔过去捡起来心疼道,“老爷你好狠的心呐,这是你祖爷爷当年赶考当铺上换来了,这是要传给子孙后代的,怎么说扔就扔了~” 潘刺史此时又捡出一个屏风作势要扔,田氏立时就夺了过去跟护犊子一样抱在怀里,“这个鎏金花鸟纹银屏风是我给兰芝攒的嫁妆。”兰芝是他们的独女,潘氏四十多才生了这个女儿,夫妇俩一直宝贝的很。 潘刺史见他扔一个她就捡一个,竟是一个也扔不得。他气得直跺脚,恨铁不成钢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搂着这些身外之物!” 岂料田氏振振有词道,“咱潘家在孙辈立住之前算没落了,再没了这些东西傍身,日子可怎么过呀,若是都扔了,索性我也不活了。” 潘刺史看着眼前因为忙碌双颊绯红的田氏,他怎么忘了,这娘们属貔貅的,只进不出。以前他觉得这是一个好品质,能守得住家财,如今看来,这分明就是逃生路上的绊脚石啊! 他感觉自己有些胸闷气短了,再不出去就要当众表演胸口碎大石了,于是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刚刚要离别渲染的那点伤心此刻都化作七窍生出的长烟~ 往衙门走的路上,他看着长街上来来去去的行人,这么多的老百姓,他作为一州刺史,竟然护不住,他当真是没用! 沮丧至极时,身后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潘大人,好久不见!” 是谁?他今日穿着常服出行,刚刚被那婆娘气的跑出来,连常随都没带,谁把他给认出来了? 他思绪万千,回身发现对面不是别人,竟然是岳展!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别看他偏安蕲州,为官的基本修养就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必然灵通的紧,岳展率奇兵救驾一事他已然知晓。他怎么算这个时间他都不可能赶回来。再说此刻滇兵已经将府城围得水泄不通,他莫不是翻着筋斗云进来的? 见潘刺史面上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岳展坦然道,“四更天,我从西边城墙翻进来的。”四更天最是人困马乏的时候,确实适合夜间行动,可对方的滇兵呢,他的城防呢,怎么都没发现他?难道都是摆设?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他解释道,“总有防守薄弱的地方,只要你速度够快,就能不被发现。” 得多快呢,潘刺史猜最多也就一晃眼的功夫,不然即便人困马乏之时,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若是像岳展说的那样容易,他早就派出去人手搬救兵了。 救兵~对,就是救兵,想到这里潘刺史热切的上前,“长卿,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一听他叫自己的字,岳展就不自觉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在蕲州这些年,潘刺史可从未像这般亲切的喊自己。 只听潘刺史继续说道,“既然你来去自由,还请你为蕲州百姓计,亲去洪州府一趟,搬来救兵以解蕲州的燃眉之急。”他看向他眼中都是殷切,他迫切的希望他能答应。 “倒不是下官不愿意,您算算时间,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来回最快也要三天。可据我观察,今晨滇兵已经将炊具都收起来了,若是我猜的没错,他们中午来临前必然攻城。” 中午?潘刺史看着此时的太阳,现在已经辰时了,离着中午也只有一个时辰了。他该怎么办? 正思忖间,就听到城外传来轰隆隆战马呼啸而来的声音,不好,是滇兵,果然他们要进攻了。真是时不我待。 见潘刺史眼神中透着焦急又茫然无措,岳展当仁不让的说道,“大人若是信得过,不如让某统领这次对战。” 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每耽误一刻钟都会死很多很多人,所以是当仁不让也是责无旁贷。 潘刺史自是求之不得,这烫手的山芋如今有人接那再好不过了,若是事败,以后追究起来还有个垫背的。 岳展可没那功夫思量潘刺史那点小心思,他即刻让潘刺史迅速召集蕲州卫所有剩余的士兵,听候他的号令。 他看了看时辰,他与洪涛约好了,在滇兵进攻后,洪涛派出一小队人马在滇兵背后制造大规模进攻的假象,吸引滇兵主力过去。然后集中剩余兵力,用强弓劲弩、投石机掩护,护送士兵们突击,撕开滇兵西城门的包围圈,与岳展带领的城内的士兵会合,然后整合兵力,分割包围滇兵,反击敌人。 如今洪涛应该开始行动了。按照约定,他也要马上带兵赶往西城门方向去。 可看着潘刺史召集来的蕲州卫士兵们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耷拉个脑袋,士气低迷。他不禁双眉微蹙,视线扫过去时,士兵们同时缩了缩脖子,像被老鹰盯住的羊群。 “这就是你们的备战姿态?还没上战场呢,已经有了丢盔弃甲的样子了?”他的长刀重重的砸在地上,震得大地都似乎微微颤动。 士兵们低头,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是哪里来的杀神?气势吓煞人,力量更是恐怖如斯!人都是慕强的动物,军队里的士兵更是如此,看到比自己实力强悍太多的人,不自觉的站得笔直了不少。 只听那将军怒吼道,“睁大眼睛看看你们的身后,是城中数万百姓,这里面有你们的妻儿老小,亲眷朋友。 你们以为破城投降就可以保全自己和他们的性命了吗?大错特错!此次滇兵举国之力侵袭我们大魏,所到之处杀光,抢光,无一百姓幸免于难。 城破之日就是你们家人葬身之时。 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嘛,像懦夫一样引颈待戮,要嘛,随我杀出条血路!” 肉眼可见的,所有的士兵重新挺直脊梁。 他声如裂帛穿云道,“现在全军听令,随我从西城门突围。” 铠甲的摩擦声突然变得整齐划一,每张面孔都染上了坚毅,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而旗下是决绝的向着西城门迈进的士兵。 既然苟且都偷不了生,就杀出一条生路来!誓与蕲州共存亡! 看着如洪水般涌向西城门的身影,躲在角落里的潘刺史被震惊的无以复加。这还是他那被追着打到家门口的蕲州卫吗? 人的气势怎么可以在短时间变化如此之大,只一瞬间就从丧家之犬变成猛虎归山般杀将过去。他那本以不抱任何希望的心有些死灰复燃了,有这样雄才伟略的将领,是不是可以大胆做一个赢了的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尾声】 第331章 尾声一 震天的呐喊声中,将士…… 震天的呐喊声中, 将士们前仆后继的杀向将他们逼到绝境的敌人。 他们蕲州卫确实次次吃败仗,但谁也不是天生的孬种,尤其家人就在身后, 退一步敌人的长刀就要刺向他们的亲人了。 一想到这里, 众人都生出了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杀,杀,杀,以我之血溉山河,换家园炊烟饶屋梁~ 城外低沉的战鼓声在战场上回荡, 尖锐的号角声划破天际,刀剑碰撞声, 箭簇呼啸声, 士兵的呐喊声夹杂着哀嚎与呻吟声,声声在潘刺史耳边回荡, 像是在鞭笞着他。 既然一个普通的兵丁都可以舍生取义, 他身为刺史,更义不容辞。死有何惧哉? 他鼓足勇气,踏上城楼, 指挥守城的官兵坚守战线。官兵们一看刺史大人都亲临了, 一时士气大增。 待日头偏西, 秋日的战场上已经被染成了琥珀色,潘刺史嗓子也已经喊哑了。他时刻关注着战况, 待见那守军的长刀终于砍断了敌军帅旗的旗帜, 他不禁泪从中来。 终于,他们赢了。他们将铁骑斩于城外,用双手守住了他们的家园, 也守护了家人的平安。 此时秋日的阳光洒满大地,遍野的金黄色麦穗在风中摇曳,那是守护者最好的勋章。 “大人,您流血了。”一个士兵突然惊呼道。潘刺史这才发现他官服的右边袖子不知何时被流箭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慢慢染红衣衫~ “小的给您包扎一下吧!” “不碍事。”他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莫管我,先去救那些伤兵。” 待那士兵走后,他低头看着伤口,忽然感觉以前最害怕拉成满月的弓弩对向自己,如今被此所伤,发现也不过如此,疼吗?确实是疼的,可是再不怕了。 岳展带领士兵完成这艰难的一役,却不能稍作停留,伤兵留下,其余人即刻随他赶往山洼县。那里是两国接壤的第一线,也需要他们驰援。 临别,潘刺史亲自为他们送行。见潘刺史送到城外还要相送,岳展立即制止了。他抱拳道,“潘大人留步,咱们就此别过,待将滇兵赶出大魏,咱们再共饮一杯。” 府城刚经历战事,如今百废待兴,潘刺史接下来可要日理万机了。他亦要快马加鞭赶路了。 潘刺史闻言也抱拳道,“那就祝岳将军一路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发现潘刺史这回没有喊他的字,而是称呼他为岳将军,眼中尽是敬意,他牵着马绳回身道,“借您吉言了。” 看着岳展远去的身影,潘刺史记起恩师说过,“为官者当以天下为己任,于危难中挺身而出,扭转乾坤,救生灵于涂炭,开太平之盛世。” 当时他心里嗤之以鼻,恩师真是目下无尘,世上谁能做到如此,除非是佛陀转世。今日竟真让他瞧见了,世上真有人如恩师说的那样,于危难之中力挽狂澜,为百姓撑起一片生机。 他自己做不到,就以为世人皆如他这般。想想以前的自己,真真可笑。循规蹈矩,固步自封,还美其名曰中庸之道,如今看来实乃懦夫之道。 他这一生虽已经到了耳顺之年,往事不可追,来日尤可为,以后他们潘家的后代都会以此为训。身为大丈夫,当如岳将军,心怀天下,志在苍生! 多亏多年经营下来,城防坚固,山洼县附近诸县这些年也都尽数由岳展的势力掌控。大家齐心协力阻止了滇兵多次来袭,这才等到了主帅岳展的到来。 这一年年末,岳展率领众将士将滇兵彻底赶出大魏。因滇兵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朝廷又查出忠亲王谋反中亦有滇国新任国君的支持。新仇旧恨下,令岳展继续南下,攻克滇国。 启运三年,岳展带领士兵围困滇国国都。这一幕何其相似。大魏的都城亦被围困过,只是这一回滇国可没有那么幸运,他们没有岳将军这样的人物前来救驾,于国危难中扭转乾坤。 滇国都城围困后,国君命令守城将军不惜一切代价抗战,他是绝对不会投降的,谁愿意做一个亡国之君。 可没想到他前脚给守城将军下了死命令,后脚那守城将军竟然私自大开城门,率领麾下将士投降了滇国。 而那守城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三皇子将云玖儿指给的葛将军。谁都不知道他身上还流淌一半大魏的血脉。当年云玖儿死时他就暗暗发誓从今以后他要为正义而战。他不为大魏,也不为滇国,大义在哪儿,他就站在哪一方。 而滇兵所作所为,他身为武将焉能不知,天理昭昭,报应就报应在始作俑者的国君身上,如何也不能让百姓为他的错误承担后果。为这,他宁愿背负一身骂名。 有人当年于花信之年,为自己的母国,以身涉险,巾帼不让须眉。他今日不过是背负区区卖主求荣的骂名,若能如此就救数万百姓于水火之中,有何不可? 而身为大魏主将的岳展本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虽然他们有震天雷,但是因为震天雷用起来着实骇人,担心长久使用,若是一二震天雷落入有心人手中,研究明白了,必然会引发更大的战争。所以他已经与新皇约定,不到关系江山存亡的关键时刻震天雷是禁用的。 没了震天雷,滇国的都城岂是那么好攻破的,必然要像啃一块硬骨头那样咯牙了。可万没想到滇国的葛将军竟然会投降。 他所在的山洼县毗邻滇国。对滇国不能说了如指掌,但是也是知之甚详。这位葛将军他早就知晓。在滇国,这位葛将军的名号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位非常骁勇善战、令人尊敬的将军,也是能入了岳展眼中的少数几人。 不提滇国的国君知道后如何暴跳如雷。其实成败在没有攻到滇国都城前就早已注定,他不过是拿自己的百姓,拿自己的军队捍卫他国君的体面,做无谓的挣扎罢了~ 大魏皇宫 由于喜报频来,最近皇上的心情一直不错。这日在太和殿议政时,蕲州八百里加急刚好到了。 当得知滇国被攻下后,满朝文武都激动不已,这可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当年蕲州被滇兵杀得尸横遍野,甚至一度差点攻破府城,举国震惊。当时多少村落被屠村,镇子在大魏的地图上消失,死亡的大魏百姓不计其数,今日终于报仇雪恨,实在畅快! 皇上高兴之下宣布,“岳将军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朕心甚慰,今朕诏命:晋岳展为骠骑大将军,赐丹书铁券,食邑三千户!” “陛下,”他话音刚落谭太师就出列,“岳将军几个月前刚升二品将军,如今又升为一品膘骑大将军,会否升迁速度太快?不如~” “太师大人以为此赏太厚?先帝在时,亦曾以万户侯封常将军,今岳将军之功,可比常将军否?” 常将军当年只是将鞑虏赶出大魏,而岳展所为是前无古人的开疆扩土,皇上直接将先帝搬出来,拿先帝的做法怼的谭太师哑口无言。 其余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朝太师都被怼了,再说现在在大魏谁不知道岳家乃是皇上的养家,皇上都亲亲热热的喊岳展二哥,人家兄弟情深,他们横插一杠,徒惹圣上不喜,岂不是吃饱了撑的。有那有心要反对的就有些踌躇了。 可他们四顾相看的样子,早已落入皇上眼中。知晓他们许多人心中艳羡有之,但妒忌更多。皇上扫视众臣,别看他年纪不大,上位者的气势已经压的下面的朝臣再不敢轻视这位新皇,只听他继续道,“列位臣工,你们也觉得岳将军升职过快吗?你们觉得朕徇私了?若是你们也能立下这不世之功,朕也依例为你们加官进爵。” 这句话一出口不啻于打了众位朝臣的脸,嫌别人升官太快,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不够努力。 一时间大殿里静得落针可闻~再无人敢出来反对。 于是岳展凭战功一跃成为当朝一品骠骑大将军。只等着南征大军班师回朝,领旨谢恩。 可岳展带领大军刚回都城,还未领旨谢恩,就在这当口,西北边境又出事了。原来是羌族来犯,西北边境防控吃力,向朝廷请求支援。 这还是当年崔弋叛乱抽调二十万士兵围攻都城留下的隐患。虽然后来朝廷又陆续征兵十万填补,可终究是少了十万将士。边境防护与以前不能同日而语了。 这次羌族瞅准了大魏正在与滇国厮杀,此时攻击大魏西北,大魏要增援西北也是有心无力。 而此时正值秋末,大魏粮食产出之时,赢下战争就可将大魏今年的收成全部据为己有。他们游牧民族每年入冬最缺的就是粮草,打这一回猎,今年可以过个丰年了。种种因素让羌族决定大举进犯魏国西北边境。 一时之间去哪里抽调这么多人手派去西北,这个难题又摆在了新皇的案头。倒是二哥领兵回来受赏,他手下的兵最是善战。可连续征战几年,再让他带兵出战西北,他自己也说不出口。 而且这几年爹娘虽然嘴上不说,可有时候看他们总是打听南边的战事就知道他们想念二哥的紧,如何再让爹娘担惊受怕? 他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可第二天议政时,大半大臣上书建议,岳将军刚好带兵回京正可以去西北讨伐羌族。 封赏的时候一个个都不愿意他二哥受赏,战事紧急了,朝臣们都一致让他二哥领兵前去救援,怎么,他二哥是欠了大魏朝的吗? 第332章 尾声二 他气笑道,“诸位爱卿…… 他气笑道, “诸位爱卿也莫要妄自菲薄,岳将军都可以于国家危难之际,墨笔换吴钩。依朕看, 列为举荐岳将军支援西北边境的文臣亦可以学一下岳将军投笔从戎, 护我大魏山河。” 现在想起来他二哥了,他们怕是忘了当初对别人的功绩心里指手画脚,不如去沙场上跟人比划比划。吃一吃西北的黄沙,才能知道武将的不易,战功的可贵。有功于社稷之人,必以国士待之。 一听皇上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派他们去西北前线。那里可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地方, 谁愿意离开繁华的都城去往黄沙漫天的西北。 站出来的文臣此刻悔的肠子都青了,他们也是皆听从太师大人的吩咐行事, 此时心里呜呼哀哉道:太师大人误了我等! 站在最前面的李维解释道, “陛下,我等~我等于兵法策略上才疏学浅, 亦并不会拳脚功夫, 岂能与岳将军可比,去了只会延误战势。” “是啊,陛下, 我等自愧弗如!” “我等自愧弗如!” …… 聪明如岳展, 他焉能听不出皇上与这些文臣的对话充满了火药味。他亦知晓皇上说的也是气话。 领兵打仗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外人只看他没有参加武举,就以文臣之身轻松驾驭千军万马, 挥师南下收复山河, 为大魏开疆扩土。只有他自己知道,若不是当年在系统里被系统疯□□练十几年,他怎会有如今的能力。 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既然他有护佑苍生的能力,他自然义不容辞,不枉上天让他重活一回。 其实学武十几年,开始他并没有什么大抱负,只是为了保全自身和家人性命,后来是为了家族荣光而努力,到如今经历战火洗礼,见过太多悲欢离合,知道百姓对于盛世安稳的渴望,他想擎起一片天,捍山河无恙,护黎民安康。 于是他出列沉声道,“陛下,蒙诸位同僚举荐,臣自请前去西北支援张将军,共同抵御羌族的军队入侵。” 皇上面露不忍,他们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是真的手足情深,当年若是没有他二哥,别说当皇帝,能不能活到如今都是两说。看着他常年征战沙场,他如何心安理得的承受他的托举。 “爱卿鞍马劳顿刚返都城,朕岂忍你再令你披挂远征?” “陛下圣明!臣非不知鞍马劳顿,然西北乃国之屏障,羌族一日滋扰,臣一日寝食难安,恳请陛下允臣带兵驰援西北!” 皇上低头看着西北舆图,喉结微动,想说什么,却又咬碎在齿间。 他知道的确没人比他二哥最合适。可这样,他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却对不起二哥的小家。 他轻叹一声,长长的叹息中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无奈,他必须一切以国事为重,个人感情永远要排后~ 就这样刚刚班师回朝的岳将军带着部下又星夜赶往西北支援西北边境驻军。 到达西北后他们与羌族数次交战,其中的艰辛自是不提。 至启运四年,羌族残部溃败至扎伊草原。大将军岳展乘胜追击,羌族退伍可退,羌王率部下三拜九叩,捧玉璧跪献降表,史称“扎伊之盟”。 西北捷报传来,举国欢庆。 待岳展带领将士班师回朝,百姓们早早就聚集到城门大街的两旁。当看到岳将军的队伍进入城门后,人群里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大家都激动的喊着,他们用自己最朴实的方式欢迎着护国将士们的归来,感恩他们将侵略的游牧民族打回了老家,保护了他们的家园。 岳展看到那夹道相迎的百姓一直绵延到十里长街之外的宫城边,他心里感动之余,平添一丝隐忧。 皇宫中,皇上得知护国军队已至城门,不禁龙颜大悦。他高兴的立刻下令在宫中大摆筵席,为岳将军一行接风洗尘。 这次岳将军及麾下将士功勋卓著,届时肯定会论功行赏,彰显皇恩浩荡。 岳将军已经是正一品骠骑大将军了,再往上也只能封侯了。朝臣们猜测,看这架势大魏这是又要出个侯爷了呀! 岳将军的父亲已经是安乐侯了,岳将军再挣来一个,一门双侯爷,这殊荣,放眼整个大魏也再无第二家了。 待犒劳三军时,看着皇上亲亲热热的给岳将军赐酒,朝臣们艳羡不已的同时,有人心里又琢磨上了,如今岳将军在百姓中威望极高,大有功高盖主之势,才而立之年就已经建了这不世之功,手里又牢牢掌握着五十万大军的军权。 若是岳将军效忠陛下还好,若是起了不臣之心,这位可比崔弋将军还可怕。光一个崔弋就差点将皇城给一锅端了,换这位,这大魏的国姓指定得改改了。 谭太师别看此时气定神闲的吃着酒席,可筷子却动了没几下,若是有心人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双眉有些微蹙,似是有什么烦心事。 戌时二刻,巡夜的官兵发现城门处悬挂着一幅白绫,上面用朱笔写着"陈桥驿外黄旗动,点检作天子"。这不就是有拥兵自重的大将要取皇上而代之的意思。至于是谁,大家都心照不宣。在大魏朝,还有谁手里的有岳将军手里的兵多,足足有五十万之众。 这件事被有心人传扬出去,没过几天便闹得沸沸扬扬,自然也传到了岳展的耳中。 他此时刚归家,多年南征北战归来看到女儿,发现女儿已经长得这般高了,虚岁八岁的小酒儿行事也跟个小大人似的了。 他惊觉在他忙碌的岁月里错过了女儿的成长。在这个女儿家大多十六岁就要嫁做人妇的时代,他还能陪女儿多久。 再看妻子,世人都说她高攀了他,可她嫁给她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先是陪他在西南险象环生之地待了许多年,又跟孩子在都城盼了他一年多。 她虽然不说,但他知道他南征北战,她就提心吊胆,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为这常常去寺庙求平安符。多年辛苦操持,殚精竭虑,才三十岁不到,青丝里已生了白发。他看着这样的妻女,深觉亏欠她们的太多了太多了。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似是下了什么决定。 第二日,他进宫面圣。 他们兄弟之间聚少离多,现在岳展回来了,自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聊到大魏西北边境百姓今年可以过一个安稳的年时,皇上直说这次他功勋卓著,要给他加官进爵。 岳展听后诚恳的道,“臣指挥作战只是赢下战争其中之一,这些年若不是有金矿撑着,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说的也是实话,有这座金矿才使得大魏可以源源不断的招兵买马,兵强马壮。如今金矿已经开采完毕,它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一般,随着战事的结束,消失在大魏的版图上。 “二哥何须自谦。你的功劳有目共睹,朕从来赏罚分明,这朝堂之上,谁不知你为大魏立下不世之功,若是银钱最重要,前朝的国库丰盈却依然难逃亡国厄运,你万不可自谦,你配得上无上尊荣。” 他轻咳一声,“陛下,微臣此次进宫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二哥,你太外道了,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事朕都准的。” 听皇上这么说,他才沉声道,“臣蒙陛下厚爱,得以执掌军权,为国效力,一展平生抱负。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臣愿将军权交还朝廷,卸甲归田。臣虽然辞去军职,但又一日,大魏需要,臣定当竭尽全力,再效犬马之劳!” 他说完就见皇上满脸写着不高兴,“二哥,莫不是你听了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 他急急的刨白道,“朕知二哥一片赤诚,胸怀坦荡,绝无二心,二哥又何必听那起子小人的谗言,让那想离间我们兄弟感情的人阴谋得逞。” “臣自然相信陛下从未怀疑臣有不臣之心,然今天下安定,百姓无忧,臣已无驰骋疆场之需,于自身而言,平生抱负上已得圆满。 臣于公无愧于国家社稷,然南征北战多年,于父母妻儿却亏欠良多。臣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想趁着时间正好在父母膝下尽孝,想好好陪伴妻儿。” 聊到孩子,他有些羞愧的道,“您不知道,今年回来臣忽觉小酒儿都要成大姑娘了,上次陪她出去玩还是她五岁时逛庙会。为人父亲,臣做的不合格。女儿在身边统共也不下几年了,臣想好好补偿她,弥补没有陪伴她长大的岁月。” 于行听后,许久没说话。二哥说的如此诚恳,由不得他不相信。 其实说到底,不是二哥亏欠了家人,是朝廷亏欠了他二哥这个小家。一直到岳展离开,皇上也没给他个准话,到底允不允他辞官。 隔日于朝会上,岳展又奏请辞官。朝臣们皆被他这一番骚操作惊掉了下巴。 皇上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开口,“朕允卿辞去官职,朕特赐卿黄金千两,良田百顷,以表朕心。另赐卿“定远侯”,世袭罔替,以彰卿之赫赫军功。” 皇上封岳将军为侯爷这个早在大家意料之中,而且定远侯实至名归,但是实没想到岳将军会自请辞官,主动交出五十万军队的兵权。这可是五十万的兵马,若是不交出来,凭着这些兵马,他都可以与陛下分庭抗礼了。他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就交出去了? 就连谭太师此时看岳将军的眼神都跟见了鬼似的,多年养成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一朝破功。一直到岳展走出太和殿,众人都觉得刚才那一幕跟大梦一场一样不真实。 走出太和殿的岳展回望身后这座巍峨的宫殿,这个时代的人怎么可能理解他的行为呢,可是在现代,三十五岁前实现财富自由退休是每一个社畜的梦想。 他在现代未完成的梦想竟然在大魏完成了,从此以后他可以彻底躺平了! 第333章 尾声三 启运四年这一…… 启运四年这一年, 不仅大魏平定了西北战事,这一年当今圣上刚好十六岁,为此朝廷举行了盛大的加冠典礼。 加冠礼后的第二日, 四朝太师谭太师也上书要告老回乡, 并双手奉给皇上一卷圣旨。 皇上看着眼前明黄色的圣旨不明所以。他不记得给以前谭太师颁过圣旨。 谭太师这才解释道,“当年先皇后娘娘去世前,曾召微臣前去。她命微臣继续辅佐新皇至加冠。”皇上听后立刻明白了,说是命令,其实是皇祖母死前的请求。谭太师这才接下辅佐新帝的重任。 “这圣旨是先皇后留给微臣的。”于行打开圣旨,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这~这竟是一道诛杀他二哥的圣旨。 他面上一白,拿着圣旨的手都是抖的, “为什么?” “先皇后知道陛下长了一颗仁心, 最是重情重义。而岳将军眼看着大权在握,怕若是有一日他有了谋反之心, 您被亲情牵制优柔寡断, 以至身陷险境。所以娘娘特留给臣这一道圣旨,命臣若是发现岳将军有不臣之心,即刻将其诛杀。 如今岳将军卸甲归田, 证明他对大魏赤城一片, 心中对权势并无半点贪恋。而您如今也已经加冠。老臣也可以了无心事的归家做个闲散翁。 至于这圣旨, 自然要归还陛下,还请陛下莫要对娘娘介怀, 娘娘她临死前都放不下您。这份舐犊情深, 令人动容。” 皇帝终于知晓为什么一直以来谭太师对二哥的提防之心,原来是受皇祖母临终前托付。他焉能不知她皇祖母的心意,自然心里不会怪罪深爱他的祖母。 在他看来, 无论他二哥还是皇祖母,亦或是谭太师,他们的出发点皆是为了他,他们共同托举他走到今天这一步。 想到这里,他双手合抱,举至额前,深深的鞠躬,对着谭太师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学子礼,“多谢太师多年辅佐之恩,太师此番归家去,朕心永念。” 谭太师没防备皇上突然对他行礼,他生受了这一礼~ 御书房外等候差遣的小太监见太师大人进去许久终于出来了,他偷偷觑了一眼,发现太师的眼睛竟然红红的,像是哭过。他揉揉眼,怎么可能。待要再去细瞧,谭太师已经走远了。 等他进去为皇上添茶的时候发现皇上的眼角也微红,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定是他昨儿晚上值夜没睡好眼花了~ 启运九年秋岳家庄 自从辞官后岳展每年都带着妻儿回家乡小住一段时间。乡下山清水秀,花香鸟语的,比城里可松快多了。 这回他们前脚刚到岳家庄,后脚就收到了京城的来信。一看是爹的信,他还当什么事儿呢,打开信看完就暴跳如雷。 陈江冉鲜少看到丈夫生气,这回是这么了,什么事儿能将他惹火了。她捡起信一看,原来是齐国公府的当家人郑大人来给他的世子提亲,想求娶他家的掌上明珠。 “人家提个亲,你怎么倒气成这样?”陈江冉闹不明白丈夫发哪门子火。 “我家小酒儿今年才十二,他家就来提亲安的是什么心呐,想求娶我女儿,门儿都没有。” 时下女儿家十二岁定下婚事的也不少,齐国公府做的并不出格,只是对上岳展这位老父亲,就刺痛了他敏感的神经了。 陈氏不由调侃道,“孩子们小的时候,不是还打趣那郑世子的乳名盅儿,正跟咱小酒儿般配。我见你笑得也很欢。” 陈氏一提到这个,岳展就悔不当初,“我要是知道他家那时候就惦记咱小酒儿,当场我就给怼回去。我那是不想搅了大家的兴致,什么盅儿?从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我女儿小酒儿高低也要配个夜光杯,配他个破酒盅子干嘛?” “其实要我说那郑世子极不错了,学问极好,咱们小酒儿嫁过去也不亏。” “那劳什子世子有甚好处,嫁过去以后就要当宗妇,一辈子囿于后宅,蹉跎岁月。” “那你说世间什么儿郎才能堪堪配上您的掌上明珠啊?” “要我说,等女儿十八以后,由她自己选夫婿,她喜欢什么样儿的都随她。” 陈氏听着丈夫的浑话就头疼,只要涉及到他们女儿,这人就总说胡话,“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女儿家自己做主的?” “我们不就是自己做主的?”岳展振振有词道。 臊得陈江冉满脸通红,“那是我眼光好,你当人人都是你啊!万一她眼瘸,相中个无甚前程的小白脸呢?” “那岂不是能在家当女大王?”岳展浑不在意的回道,把陈江冉气得个仰倒。 “我战场厮杀许多年,也挣来了女儿的底气,那郑世子不是说相中了咱们小酒儿吗?他要是真喜欢,就等到小酒儿十八的时候再决定吧!” 时下女儿家十六就成婚了。要女儿十八才定下婚事,那郑世子可比小酒儿还大三岁,可不就二十一了嘛! 陈江冉反驳,岳展就拿他们自己做例子,他们两个可不就二十多才成婚嘛,晚成婚才能想清楚今生到底要跟什么人牵手过一生。总之,不管陈江冉怎么劝,岳展就跟老榆木疙瘩一样,油盐不进,任你怎么说都没用,此事只能暂时搁置了~ 经了郑世子提亲一事后,岳展心中着实不爽,就让儿子小阿福陪他去庄子附近的河边钓鱼。 阿福如今五岁,长得虎头虎脑的,继承了岳展的好基因,别看年纪小,有一把子力气。小小年纪已经能拉开一石弓了。这娃志向也很明确,长大想成为号令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将军哪里是那么好当的,要经过千锤百炼,吃大苦,他自己一路走来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并无意让儿子走他这条路,只当他是一时兴致,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娃还是个小话唠,交友甚泛,出去外面交了朋友,别人问他你父亲是干什么的?他想了想他父亲从年头耍到年尾,好像没干什么,最经常干的就是钓鱼,他就回答人家他爹是渔夫。岳展此时还不知,因他爱钓鱼,儿子在外面给他安了个渔夫的营生。 这日他刚钓上一篓子鱼,儿子阿福就颇为自豪的说,“爹,我新交的朋友他说他是朱县令的儿子。他听说咱家钓鱼,要买咱家的鱼嘞,咱这就送过去吧!” 朱县令是济阳县新任县令,济阳县自从出了一门双侯爷,这个地方就成了官员的福地,凡来当官的,没几年就升官了。想在济阳县当县令,家里没点关系可不行。 见儿子难得想起为家里的生计奔波,这个必须鼓励。于是父子俩收拾好渔具,让家里的马车将他们送到朱县令家的后门。 这是阿福跟朋友约的地点,朱家进菜进肉都是经后门进到后厨去的。岳展见阿福跟小大人似的跟那管事说着要卖鱼,欣慰不已。那管事看这父子的穿着不似普通人,但又做着卖鱼的勾当,怎么看都有一种违和感。来不及细想,既然是少爷的吩咐,他收下就是,还给了个公道的价格。 待阿福高兴的接过钱,甜甜的说了声谢谢伯伯,跑回岳展身边,父子俩刚要走,就迎头碰上了朱县令。 因为前几日岳麓书院有活动,正巧岳展回来了,山长请他去撑撑场面,他自然乐意至极,就与新上任的朱县令有了一面之缘。 未料几日不见,朱县令的脸上竟多了两道长长的划痕,一看就是女人的指甲伤到的。他看到对方的同时,朱县令也惊鄂的看向岳展。 天老爷来,怎么在家后门口碰到这位杀神!前儿晚上被婆娘的“九阴白骨爪”所伤,这两日一直避开人走。 没想到今日避开了所有人,独独没有避开济阳县最大的人物定远侯。 “下官,下官郑斌见过定远侯。” 旁边的官家一听猴儿,什么猴儿?见老爷对着这个卖鱼的货郎行礼,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哪里是猴儿啊,人家分明就是侯爷啊!吓得他也赶紧跟着行礼。 既然叫对方认出来了,岳展也跟对方寒暄了几句。 郑斌不知道今日怎么度过的,他一直想在侯爷面前露露脸儿,这回倒是露脸儿了,也保证能让对方印象深刻了,但是他真的很难过~ 岳展父子俩归家后先换衣服,身上这身衣服鱼腥味太大了,换完以后岳展想去儿子房间表扬表扬他今日的行为,不仅知道要养家了,算数能力也很棒,都不用大人,自己就一口算出来了。不过到底是谁教的他,他得问问。 到了房门口,未及敲门就听到儿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教的这个算法真的好有用,我一下就算出来鱼卖了多少钱了。” 儿子屋里有人?是谁教的他呢?岳展在门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听阿福在里面继续说道,“我按照你说的,以后真的能成为号令群雄的大将军吗?可是我明明要考武将,为什么要给我绑定文举系统?” 听得这句,岳展不由呆愣在当场。是系统,它回来了,它一定是给他的儿子阿福绑定了文举系统,通过在系统里参加文举各种科目提升体力,从而助力武举。这是系统惯用的招数。 听这个意思,他们已经绑定了。怪不得,怪不得儿子阿福的体力异于常人,他还道他五岁的时候体力也没有这么强悍,儿子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原来是系统的加持~ 他为儿子鞠一把同情泪,以后且有的吃苦了~不过,属于他的崭新时代,也在缓缓拉开帷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