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玄学少女,高校兵哥翻墙求婚》 第1章 同归于尽吧 1983年春,江城师范学院。 午休时分,几个穿着绿色军装的隔壁军校学员,又偷偷趴在了两院之间的老围墙上,笑嘻嘻地对着师范学院里来往的女学生评头论足。 “哎,看那个!辫子又黑又长!” “那个穿蓝格子上衣的也不错!” “顾峥!顾峥!快来看!这个好看!这个绝对好看!” 一个学员兴奋地压低声音招呼着刚走过来的同学。 被叫做顾峥的年轻人皱了皱眉,“你们几个,又趴这儿,让教官看见有你们好果子吃。”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被同学拉着,利落地攀上了墙头。 顺着手指的方向,顾峥看到师范学院教学楼的走廊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抱着厚厚一本书的女生正低头走着,气质沉静,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几个头发烫的焦黄的混混吊儿郎当地堵住了那个女生的去路。 来往的学生像躲瘟神一样纷纷绕开,一位抱着搪瓷缸子的老教授看到这阵势,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走开了。 墙头上的嬉笑声戛然而止。 顾峥的眉头瞬间锁紧,身体下意识前倾。 他看见为首那个混混流里流气地说了句什么,然后其中一个竟举起一桶水,朝着那个女生当头浇了下去! 顾峥瞳孔一缩,几乎是立刻就想跳下去。 “艹!太欺负人了!”旁边的同学愤愤低声骂了句。 与此同时, “嘟——!!!嘟——!!!” 陆军指挥学院那边,下午训练的集合哨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快!集合了!”墙头上的几个人脸色一变,瞬间慌了。 “顾峥!走了!来不及了!” 几个同学反应极快,不由分说地跳下墙,其中一人下意识拉了一把还死死盯着对面的顾峥。 顾峥被拉得一个踉跄,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在走廊里孤立无援、浑身湿透的身影,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最终还是被同学拖着,飞快消失在了墙头上。 “陆青青,哦不,苏青青,你找死是吧?” 走廊里,染着焦黄头发,耳垂上还戴着两个银色耳钉的陆家宝,一手打翻了苏青青怀里抱着的《中国通史》。 她没吭声。 刚才那桶水带着冰碴,一块硬冰碴划过她的额角,留下了一条细微的血痕。 陆家宝上前一步,咬牙切齿地冲她低吼,“昨天你跟老头子胡说八道什么了?啊?什么破财败运、管教不严?就因为你这几句鬼话,他今天就断了我所有的生活费!” 苏青青抹了一把额上的血水,身体因寒冷微微发抖,“我说的是实话,你眉峰折断,田宅宫陷落,就是家业崩毁、父子反目、会有牢狱之灾的面相。” “你他妈还敢咒我?!” 暴怒之下,陆家宝彻底失去理智,一把揪住苏青青湿透的衣领,疯狂将她往走廊尽头的窗户方向拽,“老子今天就先让你死!” 苏青青没有挣扎,顺着他的力道,两人踉跄着猛地撞开了那扇老旧的破窗户。 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五楼的高度反而让陆家宝先眩晕起来,下意识就想松手。 他定了定神,在苏青青耳边吓唬道:“别以为老头子见了你,你就能改回姓陆了,他只是可怜你懂吗?你想毁我前程,好回来继承家业对吧?别做梦了!” 他边说,边加重力道想把人推出去,“你个穷乡僻壤的土包子,和你那个眼瞎的妈和残废的爹,一起下地狱吧!我已经派人去砸你香山村的家了,看咱俩谁能玩得过谁!” 砸她的家? 爸妈行动不便,连躲开的能力都没有! 陆家宝他怎么敢?! 一股怒气猛地从心底窜起,直冲头顶! 苏青青原本还撑着窗台的手臂突然卸了力。 陆家宝正觉得奇怪,却对上了对方猛然抬起的眼睛。 “陆家宝,”她故意停顿了下,“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印堂发黑,血气冲天,今日必有血光之灾?” 陆家宝被说得一愣,下意识问了句:“啥?!”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苏青青突然薅住了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则精准扣住了他腰间的皮带。 “哎?你要干什么?” 陆家宝天生恐高,在五楼的高度被人掐住命脉的不安全感,瞬间就让他腿软起来。 女子却在他耳边轻声道:“同归于尽吧。” 他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抬起双脚,紧接着,竟然大头朝下从窗口栽了下去! “我艹,你他妈——啊!!!” 陆家宝惊恐的嚎叫声响彻了整座校园。 操场上的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两个黑影从五楼径直栽了下来,瘦弱些的似乎还踹了另一个一脚,把他当成了垫背。 “有人跳楼了!” 人群顿时骚乱起来,眨眼的功夫,两个黑影就落在了小卖部宽大的遮阳棚上。 “轰!” 两个本来还在看热闹的狗腿子,笑容瞬间凝固。 怎…怎么回事? …不是要把那女的推下去吗?… …陆少怎么…怎么和那女人一起掉下去了?! 两人愣了两秒,随即脸色煞白,猛地一拍大腿! “坏了!!” ……… 市人民医院,抢救室外。 嘈杂,混乱,混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在走廊上游荡。 绿色的长条木凳上,依次坐着脸色铁青的陆耀宗,坐立不安的张美华,低头把玩衣角的陆苗苗,以及刚刚在护士帮助下,往手肘上缠好纱布的苏青青。 她把陆家宝当做垫背,又经遮阳棚缓冲,只受了些皮外伤,额头破皮、手肘流血,外加扭伤了一只脚。 相比之下,陆家宝就惨了很多。 虽然被学校送过来时还算清醒,但眼神发直,全身发抖,惨叫着被推进了抢救室。 “张主任!学校的安全工作是怎么做的?窗口为什么没有护栏?发生这种恶性事件,简直是骇人听闻!” 陆耀宗正与一同赶来的教导主任交涉。 张主任一脸苦相,护栏?又不是幼儿园,装什么护栏啊? “是是是,陆校董,您批评得对!这…这我们一定严肃调查,严肃处理!谁能想到在教学楼里会出这种事……” 陆家吃了时代的红利,成了改革开放后典型的暴发户,陆耀宗大力资助江城师范学院,是学校的名誉校董,在张主任面前自然高人一等。 况且掉下来的是陆家一双儿女,人家护短,把气都撒到学校的安全问题上,张主任是一肚子苦水说不出,只能不停点头哈腰地赔不是。 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陆家宝的母亲张美华一会看一眼,心烦气躁。 眼角一瞥见苏青青那副低眉顺眼、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来气。 她终于忍不住,冲到苏青青面前,“苏青青!家宝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这么狠,竟然拉着他一起跳楼?!” 第2章 怀疑我谋夺家产? 苏青青活动了一下手腕,才缓缓抬起头,问:“张女士的意思是,我当时就应该一个人乖乖跳下来,摔死了,好给你的宝贝儿子出气,是吗?” “我……”张美华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就是呗?” 苏青青扯了扯嘴角,“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当年你和陆先生,不就为了让你们唯一的宝贝儿子不被饿死,把我扔在雪壳子里自生自灭了吗?现在为了他,想让我再死一次,也没什么意外的,我理解。” “苏青青!你!” 张美华的脸色难看起来,“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了,那都是迫不得已!那时候全国大饥荒,每天都有人饿死!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怎么一直揪着不放?!” “哦。” 苏青青淡淡应了一声,垂下眼帘,“那倒是怪我了,当年怎么没直接冻死,被我爸妈捡回家,用胸口那点热气硬生生给捂活了呢?要是我早就死了,你宝贝儿子今天也不用遭这份罪了,对吧?” “你给我闭嘴!” 苏青青一口一个宝贝儿子,把张美华气得不轻,她抬手想打,却又僵在了半空。 一直像个小兔子般坐在一旁的陆苗苗,赶紧拉了拉苏青青的手臂,小声说:“姐,别说了,你看你把妈气的……” 苏青青猛地一甩手,将陆苗苗甩了一个趔趄。 “她是你妈,不是我妈。” 苏青青的目光冷得像冰,扫过陆苗苗那张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脸,“你能为了几件新衣服、几个臭钱就忘了谁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不能。” “陆苗苗,你的良心是不是在六岁那年被救出来的时候,就一起丢在雪地里,被野狗吃了?” “你忘了是谁把你养这么大?是谁自己饿得浮肿,还把最后一口米糊省下来喂活你的?现在转头就认了扔你的人当爹妈,你的骨头就这么轻贱吗?” 陆苗苗脸色一白,咬着唇说不出话。 这是苏青青的双胞胎妹妹,她原本也姓陆,叫陆青青。 但被苏武和李凤兰捡回家后,她就姓苏了。 六岁那年全国大饥荒,人饿得能吃土。 为了保住陆家宝的命,她和陆苗苗被陆耀宗和张美华亲手扔进了两米深的雪壳子里。 那天的风雪,冷得能刮进骨头里,到现在她还记得这对夫妇转身离开时,居高临下冷厉的眼神。 没有一丝亲情可言。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是上山找柴火的苏武和李凤兰偶然经过,听到了微弱的哭声,才把几乎冻成冰疙瘩的姐妹俩挖出来、救回家,用米汤一口一口喂活。 或许的确是时代的悲剧吧,但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痛,她忘不了,她恨他们。 陆家后来成了暴发户。 找来香山村后,陆苗苗跪在地上求她,想回去做贵小姐,她没拦着。只约定,从此后再也不以姐妹相称。 妹妹走了,弟弟陆家宝又时常在学校里欺负她、吓唬她,其实她都能忍,但陆家宝不能去动苏武和李凤兰,那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的底线。 张美华被怼得脸色铁青,别过脸去,陆苗苗则在一旁低声啜泣。 打发走了张主任,陆耀宗转过身,来到苏青青面前,说道: “青青,这件事是家宝有错在先。他平时虽然胡闹了些,但从没有这样极端过。” 他看了一眼抢救室亮着的灯,“我会查清楚他到底对香山村做了什么,给你一个交代。” 这还算是句人话。 苏青青没吭声,默默坐回了长凳上。 紧接着陆耀宗话锋一转,探究的再次开口:“其实也怪我,你昨天跟我说了那些之后,我心里着急,回去就冲动地断了他所有的生活费,可能…这才刺激得他走了极端。” 他顿了顿:“你昨天跟我说的那些话,关于家宝的,都是真的?” 苏青青瞬间就听懂了陆耀宗的弦外之音。 他和陆家宝一样,都是在怀疑她故意危言耸听,离间他们父子关系,想要谋夺陆家的家产。 她几乎要气笑了。 昨天,陆耀宗单独来学校找她,说好不提认亲的事,两人就在学校广场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了坐。 或许是知道这个女儿自幼就有些不同寻常的敏锐,也或许是听说了她在同学间因偶尔看相断事而小有名气,寒暄几句后,他便皱着眉问起了陆家宝的面相和运程。 她没撒谎,也无需撒谎。 她清楚地告诉陆耀宗:陆家宝山根低陷,准头无肉,是典型的“漏斗命格”,存不住财,挥霍无度,且眉骨突出,眼带凶光,胆大妄为,若不加以约束,恐有牢狱血光之灾。 但她也十分明确地补充了:相由心生,命随运转,这并非绝对的死局,如果陆耀宗能从现在起狠下心肠,严加管教,引导他向正,他的命格是有可能随之变好的。 她十分确定自己昨天表达得清晰无比,也十分确定当时陆耀宗听懂了。 结果今天,他却来暗戳戳地质疑她的动机? 苏青青再次站起身,扭伤的脚踝传来一阵刺痛,“陆先生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在怀疑我为了点家产,故意算计您儿子?” 陆耀宗没有急着开口,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才用一种试图缓和气氛的语气说道:“青青,我和你妈妈对你,还有你的养父母,真的没有恶意,你不用像只刺猬一样,时时刻刻防备我们。” “没有恶意?” 苏青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陆先生,我爸是怎么瘫痪的,您别告诉我您忘了?” 一个月前,陆耀宗第一次开着桑塔纳来到香山村,说明来意后就被苏武拿着扫帚赶了出去。 第二次,他带来了五六个穿着黑色西装、人高马大的保镖,推搡拉扯间,苏武不慎摔倒,混乱中不知是谁,极其精准且用力的一脚踩在了苏武的后腰上。 等她闻讯从学校赶回去时,苏武已经疼晕了过去,正躺在镇卫生所的板床上。 医生摇着头说,腰椎伤得太重,神经受损,年纪也大了,恐怕后半辈子都得瘫在床上了。 如果没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带那么多保镖做什么? 如果只是普通的拉扯推搡,苏武又怎么可能伤得这么巧?这么重? 第3章 现在,立刻,结清 陆耀宗果然脸色一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沉声道:“那只是个意外,我当时是想心平气和地跟他谈谈!况且那个手脚没轻重的保镖,我当天就把他开除了!” “开除?”苏青青重复着这两个字,讽刺浓得化不开,“用一份工作换我爸下半辈子的劳力,划算。” 陆耀宗也被怼出了些怒气,声音提高了几分:“苏青青,你不要得寸进尺!” 苏青青彻底没了耐心,也懒得再虚与委蛇,直接把手一摊,伸到陆耀宗面前:“多说无益,拿来。” 陆耀宗愣了一下:“什么?” “我爸这个月的医药费、营养费,还有,”她顿了顿,“你宝贝儿子派人去砸了我家的损失费,门、窗、锅碗瓢盆……一样样都得算清楚。” 陆耀宗的眉头紧紧皱起:“这件事我还没调查清楚,是不是真的砸了,砸成什么样,都只是你一面之词,家宝也还没脱离危险,怎么能……” 苏青青眉眼弯弯地笑了笑,“我怕你赖账。” “就现在,立刻,结清。” 最终,她拿着两沓捆得结结实实的大团结离开了医院,留下张美华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临走时,她听到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对陆耀宗说道: “……患者没有生命危险,断了两根肋骨,有些软组织挫伤,另外就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静心接回家好好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她头也没回,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市医院。 刚出大门,喧嚣的市井声就如一股热浪般扑面而来,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遮了遮。 围墙边,一个街道办事处的干部正举着铁皮喇叭筒对着来往的人群卖力地喊着: “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少生优生幸福一生!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 阳光照在身上,终于带来一丝暖意,驱散了医院里的阴冷。 她深吸一口气,费力地走到路边,拦住了一辆等活儿的嘣嘣车,“师傅,香山村,麻烦快点。” 或许是看出了她满脸焦急,师傅把车开得飞快,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四十多分钟就到了村口。 自家方向围着一大群村民,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苏青青心里一沉,赶忙付了车钱,忍着脚踝的疼痛,小跑着冲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片狼藉。 鸡窝被踹塌了,篱笆墙倒了一大片,晾衣服的竹竿被折断,小园里长得正好的青菜也被踩得稀烂,混在泥水里。 屋里不时传来母亲李凤兰压抑不住的哭声。 她走进屋,心更是凉了半截。 外屋地的灶台被砸了个缺口,大铁锅歪在一边,碗柜抽屉全被拉出来扔在地上,碎片和杂物混在一起。 家里仅有的那点金贵的细玉米面,被扬得到处都是,混着地上的泥脚印,一片惨淡。 “哎呀!青青回来了!”邻居李婶子第一个看见她,惊呼一声。 正坐在炕沿边抹泪的李凤兰听到声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门口。 尽管家里被一群地痞砸得如同遭了劫一般,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劲。 “青青!” 李凤兰也顾不上哭了,急忙下炕,“你的脚怎么了?!头上又是咋回事?咋还有血痂子?” 苏青青连忙拉住李凤兰:“妈,我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你和爸有没有事?他们碰你们没有?” 听女儿到了这时候还惦记他们,李凤兰的眼泪更是止不住,摇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旁边的李婶子快人快语,拍着大腿接话:“哎呀妈呀,青青你是没看见!那几个小崽子就是街溜子啊,跟旧社会的流氓地痞一个样!凶神恶煞的,进门二话不说就开砸!你看看,这好好的一个家,就给砸成这样了!” 另一个邻居也附和:“可不是嘛,看把你爸气的,把你妈也吓得不轻啊!要不是后来大伙听着动静不对,赶紧过来拉着,看那架势他们真敢把这房子都给拆了!这不是断人活路吗?” 苏青青看向炕上。 苏武正僵直地躺着,脸色铁青,她知道,这对父亲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家被砸了,他却连动都动不了…… 那双曾经能扛起整个家的手,此刻紧紧攥着破旧的褥子,手背上青筋暴起,目光浑浊又迷茫。 几个邻居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李婶子扯了扯苏青青的袖子,“青青啊,那都是什么人啊?是不是……是不是陆家那边派来的?他们怎么能……”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另一个婶子悄悄拽了下衣角,使了个眼色。 李婶子自觉失言,赶紧闭了嘴,讪讪地叹了口气:“唉!天杀的,真是造孽啊!” 苏青青心里明镜似的。 那时候陆家找过来,整个村子都是知道的,后来苏武受伤,陆苗苗走了,更是惹了一阵风言风语。 她转过身,对着几位邻居大婶深深鞠了一躬:“今天多亏了婶子伯伯们护着我爸妈,这份情,我苏青青记在心里了,替我爸妈谢谢大家!” “哎呦不用不用!青青你这是干啥!” “一个村里住着,应该的!” “青青啊,既然你回来了,就好好照顾你爸妈,有啥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娘仨好好缓缓……” 围观的村民又安慰了几句,才唏嘘着陆续散去了。 李凤兰拉着苏青青坐到炕沿上,非要看看她的脚:“快让妈看看,你这脚到底咋回事?” 她把女儿脚上那只磨得发白的旧布鞋脱下来,见脚踝已经肿得老高,皮肤绷得发亮,活像个发面馒头,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这…这是咋整的?咋就伤成这样了?你在学校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怕母亲着急后怕,苏青青强忍着钻心的疼,勉强笑了笑:“妈,真没事,就是下楼不小心踩空了,扭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闻言,躺在炕上的苏武艰难地侧过头,声音沙哑地问:“……伤到骨头没?得去卫生所看看……” 她知道,苏武是怕她也落下什么残疾。 “爸,妈,我真没事。”她声音有些发哽,“别担心我。” “那妈给你揉揉,对了,好像还有一小瓶清凉油没摔坏。” 李凤兰说着,小心翼翼地越过满地狼藉,踮着脚从被砸得歪斜的碗柜最里面,摸出了一个红色半透明的小玻璃瓶。 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薄荷樟脑味就立刻弥漫了开来。 说来也怪,清凉油冰冰凉凉的,加上母亲轻柔的按摩,钻心的疼痛好像真的减轻了不少。 “妈,还是你厉害,市医院的护士都不如你。”苏青青轻声说道。 李凤兰被逗得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只要女儿在身边,天塌下来也没那么可怕了:“净会贫嘴。” 看着满目疮痍的家,苏青青沉默了一下,继续道:“妈,爸,咱们家这样也没法住了,正好,咱们搬去城里吧?这里干脆不要了。” 第4章 干脆搬家 李凤兰一听就急了: “那哪成啊?别说咱们根本没钱租房子,你上大学还需要钱呢!在这里,妈好歹能种点小菜,去城里赶个集换点油盐钱,咱们一家总不至于饿死,要是去了城里啊,喝口水都要钱的。” “没事再养上几只鸡鸭,平时鸡蛋有了,年节还能有点肉,你妹妹她……” 李凤兰突然停住了,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眼神黯淡了下去。 苏青青知道,母亲下意识想说的是:你妹妹她最爱吃鸡肉了,尤其爱吃家里养的小公鸡炖土豆。 陆苗苗的确最爱吃鸡肉,可她现在走了。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谁都没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苏青青说道:“爸,妈,我有钱,咱们不租房子,直接买一套。” 闻言,苏武和李凤兰都猛地抬头看向女儿,李凤兰更是吓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青青,你…你哪来的钱?咱可不能走歪路啊!妈听说城里有些姑娘……” 她虽然只是个农妇,但也听村头闲话说过,有多少年轻女孩自甘堕落,为了钱跟那些不三不四的有钱人勾搭,最后毁了一辈子。 苏青青没想瞒着他们,直接从内兜里掏出那两捆大团结放在了炕上:“妈,你想哪去了?这是陆耀宗给的。” 看着那两捆巨款,苏武和李凤兰再次愣住了,两人慌乱地对视了一眼。 当初陆苗苗走的时候,陆耀宗就来送过钱,被苏武扔了出去。 现在大女儿又拿回这么多钱……难道…… 苏武的心砰砰狂跳,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闺女,你……你答应他什么了?陆耀宗他、他是不是逼你了?!” 苏青青连忙按住父亲:“爸,你别动,听我说,这是陆耀宗赔给你的医药费、营养费,还有他儿子陆家宝派人来砸咱们家的赔偿,是他们该给的。” “真…真的?” 李凤兰颤着声问道。 小女儿走了,家里被砸的什么都没有了,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个大女儿,要是也走了,他们老两口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千真万确。” 苏青青重重地点头,“我还是苏青青,永远是你们的女儿,这钱,干干净净,是咱们应得的,明天就去看房子,离开这儿,也让爸能安心养病。” “好……好,都听闺女的。” 苏武眼眶泛红,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这里四处漏风,根本住不了人,干脆也不等明天了,苏青青当即就去找了李婶子,想找个嘣嘣车,先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去省城。 东西也没有完好的了,干脆都不要了。 说明来意后,李婶子热心地帮他们联系了一个隔壁村的嘣嘣车司机。 司机也是个实在人,见状二话不说,背起苏武就往车上送。 到了省城,还好心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招待所停了车,又帮着把苏武安置进了一间一楼的客房,这才开着车离开。 眼看天色擦黑,苏青青便去旁边的小吃部炒了两个带荤腥的菜,又买了几大碗昂贵的白米饭,一家三口和和乐乐吃了一顿晚饭,才算真正消停下来。 折腾了一天,爸妈都累了,苏青青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拿出纸笔,借着灯光,开始静静推算起来。 父亲苏武,命格厚道但坎坷,土命受损,需火来生土,助其恢复元气,驱散阴霾病气。 母亲李凤兰,一生操劳,木性柔韧却易折,需傍水而居,以水养木,方能安神静心。 她自己,金命带煞,锋芒过盛,需土来中和,方能稳中求进,护佑家宅平安。 火生土,土生金,水养木。 一家三口的命理需得相辅相成,方能形成良性循环,利于父亲养病,家庭和睦,运势回暖。 她在心中仔细推演着省城的方位格局。 南方属火,中央属土,北方属水。 “东南方向,最好能有一片水池……”她喃喃自语。 心意已定,苏青青收起纸笔,一个人出了招待所,径直朝着东南方向寻去。 脚上的伤经过母亲揉搓和清凉油的镇痛,已经不那么尖锐地疼了,她干脆徒步当车,反正这个点儿,公共汽车也已经收班了,全当散步消食。 已是傍晚时分,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 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拂,省城街面上已然显露出勃勃生机。 路两旁,个体经营的小摊贩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形成了熙熙攘攘的联排夜市。 炸油条的,粘糖人的,吆喝DVD卖光碟的,把明星海报贴在三轮车上卖力销售的,被小孩子团团围住,卖小霸王游戏机的,热闹非凡。 “闺女,来一个不?贼甜!” 苏青青才在烤地瓜摊前顿住脚,老板就热情地推销了起来。 她笑着递过去五分钱,就换来个比手掌还大的烤地瓜。 东南方向是省城的重点规划区域,听说有个“新风新村”的建设计划,标语刷得到处都是,说要建楼房、修马路。 不过眼下计划刚落实,还没大规模动工,放眼望去,依旧是以低矮的平房和旧式院落为主。 苏青青边走边看,心里暗暗盘算着: 爸妈在农村住惯了,最好是找个独立的屋舍,能带个小院子,这样苏武能晒晒太阳,李凤兰能种点东西,自己也好在院子里根据风水弄个小水池什么的。 她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巷子,仔细扫过两旁的门户,很快,在巷子中段,一个略显破败但格局异常方正的门户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个典型的旧式平房院落,类似首都常见的四合院,就是规模小了点,不过他们三口人住,完全足够了。 灰砖围墙不高,能隐约看见里面的屋脊,一扇老旧的木门挂着锁,门上贴的福字早已褪色,下面贴着一张红纸,用毛笔写着: 出租:独门独院,正房两间,月租五元。 五元一个月? 苏青青心下诧异。 这院子怎么说也是独立院落,即便在老城区,这个价格也便宜得过分了,而且竟然还能月付? 她后退几步仔细观察,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院子西南角的围墙里,探出一棵枯死的老海棠树,西南属坤位,代表女主人,此位树木枯死,乃是大凶之兆,主女主人健康受损、家运衰败。 她蹙紧眉头,绕到屋后查看。 只见屋后墙根下,一条堵塞已久的污水沟散发着恶臭,黑绿色的淤泥连接着不远处一个废弃的食品厂。 屋后代表靠山和健康,这些污秽之物紧贴院墙,形成了“污秽靠山”的格局。 又是大凶之相。 “污水绕背,坤木枯朽。” 苏青青心下明了,才看了两处,还没进院子,就能看出这宅院风水不好,轻则破财生病,重则损丁,家宅不宁。 这房子之前住的主人,必定灾祸不断,房东应该是急于脱手,才低价出租。 第5章 把它变成风水宝地 她看了看四周,邻居稀少,最近的一户人家窗户也是黑的,似乎没人住。 想了想,她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那张出租红纸的空白处,清晰地写了一行小字: “5月16日(明天)上午10点,看房,苏。” 随后,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巷子。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她来到到大路边,招手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返回了红星招待所。 次日一早,陪苏武和李凤兰用完了早饭,苏青青便又返回了那个宅院前。 还没靠近,就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胖乎乎的年轻男子正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嗑瓜子,院门大开着,里面似乎比昨天更凌乱了些。 苏青青上前,开口道:“你是房东吗?” 男子闻声抬起头,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对对对,是我!是你要租房吗?姓苏的同志?” 他边说边忙不迭地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瓜子壳,异常热情。 苏青青点了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走进了院子。 房东很健谈,介绍说自己姓赵,叫赵大强,在附近的国营厂子上班,平时没什么时间过来,今天偶然过来看看,就发现了她留下的字,特意等了一上午。 苏青青笑了笑没答话。 这房子急于脱手,恐怕是天天都来看吧,否则怎么可能她一留字,第二天就能“偶然”碰上? 一进院门,就看到正房两间,两侧各连着半间低矮的耳房,院子一角还有一间黑咕隆咚的偏厦子,门上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看起来像是堆放杂物的。 正房坐北朝南,本是吉位,但问题出在那棵枯死的老海棠树正正好好杵在西南角,衰死之气直冲院落。 又因偏厦子遮挡,导致阴风回旋,气息凝滞不通,再加上地面坑坑洼洼的,本该流进生气的方位又被一面矮墙死死堵了住,才导致连地上的杂草都长得蔫头耷脑,毫无生机。 进了正屋,问题更大了。 正屋的前后门居然在一条直线上,且正对后院那片污秽之地,好的气场根本留不住,穿堂而过,带走的都是屋里的温度和旺气。 这房子要么是原主人不懂,胡乱安置一气,要么就是被有心人做了局,处处想让他家破人亡。 实在冷得有点受不住,苏青青又返回了院子里,直接问赵大强:“这房子,怎么租?” 赵大强伸出五根手指:“五块!一个月只要五块!同志你要是真相中了,价格咱们还能再研究!” 苏青青点了点头:“出售吗?” 赵大强明显愣了一下,“出…出售?你想买?” 这破房子从他爹手里接过来,就是块烫手山芋,三四年了,租都租不出去,偶尔有贪便宜的租客,住不了一个冬天就吵着冷,怎么烧煤都烧不热,屋里跟冰窖似的,宁可没到交房的日期也要搬走。 他早就死心了,能租出去一天算一天,卖?他做梦都没敢想! 赵大强抿了抿嘴,终于还是良心过意不去,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说: “大妹子,你真要买?不瞒你说,你要是租,哥就不跟你细掰扯了,住不好你退租就行,损失不大,但你要是买……哥真不能昧着良心赚这黑心钱,这房子它…它有点毛病。” “你也看见了,我这租金便宜得离谱,因为它邪乎啊!夏天还好点,一到冬天,那真是,盆里的水都能结冰碴子!怎么烧都没用!” “具体啥毛病我也不知道,老一辈传下来就这样,你要是不怕冷,你就住,哥也便宜卖给你,但哥跟你拍胸脯保证,就是住着冷,指定不会出啥人命官司!” 不会出人命官司,也只是住的时间短,要是住得久了,人肯定要生病,一来二去的损阳折寿都在所难免。 “我知道。”苏青青并未点破,语气依旧平淡,目光始终没离开那棵枯死的海棠树。 “啊?你知道?你知道啥?” 赵大强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反应。 他的房子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咋回事,这小姑娘才来看一眼,站了不到十分钟,她就知道了?她知道个啥? “多少钱卖?”苏青青没理会他的惊讶,又问了一遍。 赵大强没吭声,大脑飞速运转。 卖?真能卖出去?这破玩意儿还能换钱?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伸出三根手指,又觉得有点黑心,蜷回一根,最后一咬牙一跺脚: “那…那可当哥啥都跟你说了啊!过后可不带反悔找后账的!两、两百八十块!包过户!这院里屋里所有的破烂家伙事,连那堆砖头都白送你了!哥就当交个朋友!” “成交。” “啊?!!” 直到在房产管理所办完了更名手续,赵大强还是觉得像在做梦,脚底下轻飘飘的。 成了?就这么成了?人家连五块钱一个月都不愿意租,就…就这么卖出去了? 他反复看着那张盖了红戳的纸,又看看旁边一脸平静的苏青青。 两百八十块啊!够他大半年的工资了!这小姑娘看着眉清目秀挺精明的,不像是个傻子啊? 两人走出管理所的大门,阳光刺眼,赵大强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 “钥匙。”苏青青伸出手。 “啊?哦哦哦!对对对!钥匙,钥匙给你。” 赵大强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手忙脚乱地解下那把最大的黄铜钥匙,郑重其事地递了过去。 “大、大妹子,那房子,那啥,你要是以后住着实在不行,哥其实……” 他想说可以退点钱,但话到嘴边,看着手里那两百八十块钱,又实在舍不得吐出去。 苏青青接过钥匙,淡淡瞥了他一眼:“放心,赵同志,这房子在我手里,会变成风水宝地的。” 说完,她攥着钥匙,转身离开,留下赵大强一个人站在原地,张着嘴,半晌,喃喃自语:“风……风水宝地?啥意思?” 第6章 遇上难事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苏青青一直都在翻新房子,忙得脚不沾地。 学校那边,张主任给她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她也就不着急回去。 找来几个工人,说干就干。 第一件事,就是砍掉那棵枯死的海棠树,连根须都刨得干干净净。 紧接着推倒那面阻挡生气的矮墙,拆掉阴森的偏厦子,彻底清理屋后堵塞发臭的污水沟,最后干脆封死正屋那扇导致“穿堂煞”的后门。 一番大刀阔斧地改造下来,原本破败阴森的院子,立刻变得暖意融融,再也感受不到一丝阴寒之气了。 最后,她请了专业的师傅,对取暖系统进行了彻底改造。 她知道李凤兰怕冷,苏武也不能受寒。 正屋盘了火炕,连接着新砌的水泥灶台,又在每个房间都安装了两组最新流行的铸铁暖气片,西墙边砌了一道厚厚的火墙,确保寒冬腊月时,热量能最大程度地保留住。 原本简陋的煤炉子,被升级成了一个小型的燃煤锅炉,重新铺设了供暖管道。 如此一来,想必冬天也不会冷了。 院子里的地也重新翻整过,只等来年春天,李凤兰就能种上她喜欢的茄子、豆角、辣椒和小葱了。 直到把所有的硬装软装都搞定,苏青青才把苏武和李凤兰从招待所接了过来。 老两口一进院门,眼睛就亮了。 阳光洒满院子,让人心里没来由就是一暖。 苏青青还在原来海棠树的位置,用水泥砌了一个椭圆形养鱼池,里面注满水,又买了几条红色的锦鲤放了进去。 苏武爱养鱼,看到这个,嘴都笑得合不拢了,恨不得一天到晚地守在池边看。 她又特意去百货大楼,给苏武买了辆最新款的手刹轮椅,一家三口去了附近的家具市场,购置了“一头沉”写字台、镶着玻璃砖的立柜、折叠圆桌和几把电镀腿的折叠椅。 还给李凤兰买了一台单缸“白兰”牌洗衣机,把她高兴地摸了又摸。 家里全是崭新的,窗明几净,连带着人也觉得精神亮堂,有了盼头。 这个院子住着,自在的和香山村老屋没什么区别,还是在省城这样的大城市,最重要的是,女儿就在身边,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只有在放月假的时候才能见一面,老两口很快就找到了归属感。 这天傍晚,一家三口正吃着晚饭,院门忽然“咚咚咚”地被敲响了。 门一开,苏青青很是诧异。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一脸局促不安的赵大强。 “赵大哥?你怎么来了?”苏青青侧身将人让进了院里。 修房子这半个月,赵大强几乎天天下班后都跑来帮忙搬砖递瓦,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算熟识了。 但他每次都会赶在天黑前就回去,今天都这个点了,突然上门,实在有些奇怪。 赵大强一进屋,脸上就堆起了比哭还难看的笑,把手里提着的两袋金星奶粉硬塞进了李凤兰手里: “叔叔,婶子!我叫赵大强,这房子原先是我家的,是我卖给苏妹子的,你们住进来,我也没来看看,这点东西不成敬意,你们喝着,补补身体!” “啊?哎呦,这…这怎么好意思…” 李凤兰没见过这个胖乎乎的年轻人,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推拒,眼神还在他和苏青青之间扫了扫,嘀咕着是不是闺女谈对象了。 听了介绍才明白是原房主,更是觉得这礼收得没名没分。 “应该的应该的!婶子您就别跟我客气了!” 赵大强力气大,不由分说地把奶粉硬塞了过去。 李凤兰实在拗不过他,只好接了下来,“大强啊,还没吃饭吧?快,坐下一起吃点,婶子再给你炒个鸡蛋!” 赵大强却连连摆手,拘束地坐在了客厅的折叠椅上,屁股只挨了半边:“不了不了,婶子,我吃过来的,真吃了!你们吃,别管我,我坐会儿就行。” 任谁都看得出赵大强肯定是有事,苏青青更是看出了赵大强印堂发黑,运势低迷,精气神比初见时还涣散。 李凤兰是个通透人,见状也不再强让,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碗筷,嘴上说着:“那行,那让你叔和青青陪你说话,我拾掇拾掇。” 苏武坐在轮椅上,笑着跟赵大强寒暄了几句,东扯西扯地问他工作忙不忙,家里的人口结构,赵大强客气的一一应答,杯里的水添了又添,却始终没进入正题。 过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苏青青见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道:“赵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赵大强一怔,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尴尬地搓起了膝盖。 这半个月以来,他天天往这跑,一方面是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总觉得是坑了人家小姑娘,想出点力弥补弥补。 另一方面,他也想亲眼看看,这邪乎了十几年的老房子,是怎么在她手里变成“风水宝地”的。 他亲眼看着苏青青果决地指挥工人砍树、拆墙、填沟、封门,那份沉稳和笃定,根本不像个二十岁的学生。 尤其是房子改造完成后,那种阴冷感竟然真的彻底消失了,变得温暖祥和,他才不得不信,这小姑娘是真有大本事的。 他寻思了好几天,虽说人家有本事,也不代表就欠他的,非得替他解决麻烦啊。 但他也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眼前能抓住的,好像就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 赵大强搓着手,张了好几回嘴,却又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赵大强!”苏青青看得着急,低声喝了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是!” 赵大强猛地挺直了腰板,下意识嗷了一嗓子。 声音洪亮,坐姿端正,这架势,一看就是在部队里锤炼过的。 苏武和李凤兰都吓了一跳,赵大强自己也反应过来,瞬间泄了气。 “苏、苏妹子,哥确实遇上难事了……想、想求你给看看……” 第7章 悔不当初 李凤兰和苏武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他们自然听得懂赵大强嘴里的“难事”是什么意思,左不过是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儿。 他们一辈子本分,也不想让女儿沾惹这些,青青是大学生,毕业后国家分配工作,前途光明,跟这些事儿扯上关系,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李凤兰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开口,只默默地把苏武的轮椅往自己身边轻轻拉了拉。 苏青青面色平静,看着赵大强:“你说吧,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赵大强暗自松了一口气,往前倾了倾身子才开口:“是我家里,我家里最近太邪门了,我闺女才五岁,以前睡得可踏实了,最近这一个月天天半夜惊醒,哭得撕心裂肺的,还老指着窗户喊有黑影,吓得我媳妇整夜不敢合眼地抱着……” 他喘了口气:“我媳妇、我媳妇前天在厂里好端端地走着,平地就摔了一跤,胳膊摔骨折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还有我爹我妈……” “他们本来身体硬朗得很,这几天也不知道咋了,竟然双双肺炎住院了,我、我也是,我在车间差点就让机器卷进去,师傅说我就差了那么一丁点!” 赵大强越说越激动,猛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接二连三……没完没了!苏妹子,我越想越怕,这绝不是巧合!我寻思,我寻思是不是谁,谁在我家动了啥手脚?放了啥不干净的东西?这是要搞的我家破人亡啊!” 苏青青听完,不答反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流年不利、时运不济也是有的,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被人动了手脚?你在外面有什么仇人?” “啊?没、没有啊!” 赵大强梗着脖子否认,但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心虚还是被苏青青捕捉到了。 她没再开口。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极了,只剩下赵大强粗重的喘息声。 几个回合下来,赵大强似乎绷不住了,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苏武吓得轮椅险些翻倒,李凤兰手里的玻璃杯子啪嚓一声掉在地上,被摔了个粉碎。 苏青青赶紧上去扶,“赵大强!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赵大强却执拗的不肯起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叔婶、苏妹子,我说实话,我全说!” “我不是人,我活该!我做了孽,遭报应了!” “两个月前,我们厂里搞工农兵学商联谊会,招待师范学院和军校的学生代表,我、我多喝了几杯马尿,就跟一个军校的女学生……做了糊涂事。” “后来…后来她找到我,说、说怀孕了。” “我吓死了,那个女学生和你差不多大,那可是我外甥的同学啊!” 糊涂事?还是和外甥的同学? 苏青青一家三口都沉默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怪不得赵大强一直吞吞吐吐的不肯说。 他是国企员工,这件事要是闹大了铁定要被单位开除,且终身不再录用进国企系统,当代大学生是天之骄子,赵大强不但出了格,还让人家怀了孕,这是极其恶劣的个人生活作风问题,任哪一个国企单位都不会姑息。 家庭要是也因此散了呢?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一次糊涂毁了一生,难怪他会害怕了。 赵大强还跪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精气神,喃喃地继续念叨着:“那个学生叫柳曼丽,是后来她找上我,我才知道的,她要我负责,不然就去告诉我媳妇,去我厂子里闹,让我身败名裂……” “我怕啊,我怕得要死!我就求她,我把攒了多年、准备给闺女上学用的全部积蓄,二百块钱啊!全都拿出来求她,让她拿去打胎,可她不要,她死活不要钱,就一门心思想让我散了家,跟她过!” “我没办法,只能躲着她,可她就像个幽灵似的,总能找到我,天天在厂子门口堵着,我下班都不敢走正门……” “我媳妇听到点风言风语,回家质问我,我、我没办法,只好骗她,说是欠了别人点钱,人家追债,我媳妇信了,还又拿出五十块钱塞给我,让我赶紧还了债,别惹麻烦……” “这次柳曼丽倒是把钱收下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可她临走的时候跟我说,要让我家宅不宁,后悔一辈子,那个没出生的孩子,也会一直缠着我们家。” 说着,赵大强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大妹子!哥知道你有真本事!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她真的用了啥邪门的法子?还是那个没出世的孩子真的……” 他说不下去了,脸上满是绝望后的悔意:“我现在也不怕丢工作了,我就想让我爹妈,让我媳妇赶紧好起来,让我闺女晚上能睡个安稳觉,只要他们能好,让我干啥我都愿意!” 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后,赵大强的情绪终于渐渐缓和下来,被苏青青扶着,瘫坐回了折叠椅上。 “大强啊!你…你糊涂啊!” 李凤兰听得又气又心疼,忍不住数落了一句。 赵大强垂着头,半句也不敢反驳,用他的话说,肠子早就悔青了。 苏青青眉头微蹙。 虽说祸不单行,可赵大强家里的事也确实巧合又倒霉了点,如果真是那个柳曼丽心怀怨恨做了什么,那手段未免太过阴毒了。 老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孩子那么小更是无辜,他媳妇什么都不知道却平白遭了大罪。 赵大强是做了糊涂事,该打该骂该游街,但报应也不该这样牵连家人。 “你先回去,明天早上八点,你来接我,一起去你家看看。”苏青青做了决定。 赵大强一听,简直如蒙大赦,千恩万谢之际差点又要跪下,苏青青一把将人拉住,好一番劝说,才把人送出了院子。 一家三口也就各自回房歇下了。 夜里,李凤兰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披着衣裳起身,轻轻敲了敲女儿的房门。 苏青青还没睡,正就着台灯看书,见母亲进来,她放下书:“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李凤兰在床边坐下,拉住女儿的手,语气充满了担忧:“青青啊,妈知道你心善,想帮赵大强,可是妈和你爸,还是不太希望你接触这些事。” 她叹了口气,“你是个丫头,神婆、仙姑什么的不好听啊,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分配个稳定工作,以后嫁人生子,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我和你爸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 “妈不是反对你帮赵大强,妈就是、就是害怕。” 苏青青的外婆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心眼好,帮了不少人,后来赶上社会思想斗争最激烈的那十年,就成了牛鬼蛇神,被活活批斗死了。 李凤兰亲眼看着母亲咽气,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就怕女儿走了母亲的老路。 “你一说要去,妈这心里,总是没底……” 第8章 是她 苏青青知道李凤兰的想法,她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柔声宽慰道:“妈,你放心,时代不一样了。” “外婆那时候,懂这些是罪过,但现在,这也叫传统文化,叫特殊人才,真正有本事的人,不会被埋没,反而会被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奉为座上宾。” “咱们不坑人、不害人,就用外婆教给我的东西保护自己,帮助该帮的人,它不会是我的污点,反而会成为我的敲门砖,让我和爸、妈,过上比现在好十倍、百倍的日子,到时候,就不是我们求人,而是别人来求我们了。” 李凤兰怔怔地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光芒和那份超越年龄的笃定,她沉默了半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长长吁了口气。 她从外衣兜里掏出个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册子,递了过去,“妈总觉得,那年在大雪地里把你捡回来,是天赐的缘分,你外婆她一辈子不稀罕男娃,亲孙子也不看一眼,就稀罕你,说你有灵性,是继承她衣钵的料。” 苏青青小心翼翼揭开那层泛黄的油布,眼睛骤然一亮。 里面躺着的,正是那本边缘磨损、用毛笔写着《连山易释》四个古朴篆字的泛黄册子。 这是外婆临终前硬塞进她怀里的,里面不仅论述了天干地支、阴阳五行,更是详细记载着古老的六十四卦推演法和诸多失传的相面、堪舆秘要,是李家代代相传的珍宝。 “妈!这个没被陆家宝他们砸坏?” 苏青青难以置信,她还以为这本册子早被那几个地痞撕毁了。 李凤兰颇有种自豪感,“我藏得好,塞在灶膛灰洞里了,他哪能找得到?这东西,妈一个字也看不懂,还是你自己保管吧。” 苏青青激动地一把抱住李凤兰,把脸埋在母亲肩头,声音闷闷地充满了依赖:“我就知道妈最懂我了!” 抱了一会儿,苏青青松开手,“不过妈,这里面的东西,我早就背下来了,一字不落。” 李凤兰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背下来了?这么厚?” 苏青青自信地点了点头。 李凤兰看了女儿半晌,喃喃道:“你外婆她果然没看错人,这东西,合该就是你的。” 母女俩又低声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李凤兰才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屋。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还不到六点,赵大强就上门了。 “苏妹子!没吵着你吧?咱啥时候过去?”他眼底青黑,却异常的亢奋。 苏青青表示自己很困。 被催着洗漱,又半推半请的,在早餐摊上囫囵吞了根油条,喝了一碗豆浆,不到七点,两人就站在了赵大强家门前。 让她意外的是,赵大强家竟是个独立的二层花园小洋房,看起来富丽堂皇。 这人不是国企的员工吗,竟有这么厚的家底? 赵大强又掏出那串叮当作响的钥匙串,试了两三次,才“咔哒”一声打开了门锁。 苏青青问:“你家房子很多?” 赵大强嘿嘿一笑:“不多不多。” 两人正要推门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赵大强!” 赵大强和苏青青同时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绿军装、身姿挺拔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手里还牵着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 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肩膀上的学员红牌肩章格外醒目。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赵大强身上,随即自然而然地转向旁边的苏青青。 四目相对。 顾铮明显一怔,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 这不是半个多月前,在师范学院老楼走廊里,被几个混混围住泼了一身水的那个女生吗? 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爸爸!” 被顾铮牵着的小女孩眼睛一亮,小燕子似的,欢叫着扑进了赵大强怀里。 “哎哟!我的大闺女!可想死爸爸了!” 赵大强瞬间乐开了花,一把抱起女儿亲了又亲,“有没有听哥哥的话?没调皮吧?” 原来这就是赵大强的女儿,苏青青上前两步仔细端详。 这孩子鼻头圆润,额头饱满,眼神清亮,是个有后福、心性纯良的面相,虽然近期受家宅不宁的影响,印堂略显暗淡,但并无黑气缠绕或外邪入侵的迹象。 这让苏青青暗暗松了口气。 小孩子阳气弱,要是真被什么东西冲撞了,处理起来远比大人棘手,不仅过程麻烦,还极易让孩子大病一场,伤了根本。 “赵大强,你还知道露面?” 男子不悦的声音打断了苏青青的思绪,只见他蹙眉质问赵大强,“你知不知道妞妞天天晚上想你想得直哭?我舅妈躺在医院里,你去看了几次?” 赵大强放下孩子,脸上尴尬地讪讪道:“哎呀,这个一会再说……” 说着,他赶紧转移话题,拉着女儿给两人介绍起来。 “阿峥啊,这是苏青青,我干妹子,你叫声小姨就成!” 干妹子? 苏青青挑眉,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她想问,赵大强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紧接着说道,“妹子,这是我外甥,顾铮,是他们老顾家六代单传的独苗,军旅世家,纯纯的根正苗红!” 说着嘿嘿一笑,颇为自豪:“陆军指挥学院的高材生,说起来就在你们学校隔壁吧?将来可是要当首长的料……哎?顾峥你小子要干什么???” 赵大强话没说完,顾铮已经脸色一沉,一把揪住后脖领子,将他拖去了几步开外。 苏青青呆了呆。 顾铮身材挺拔,目测至少一米八五,一身军装极有气势。 反观赵大强,大概只有一米七出头,胖乎乎的,被他这么一拎,哪儿像舅舅和外甥?活像只被叼住了后脖颈的小鸡崽。 “赵大强,你疯了是不是?” 顾铮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怒火,“一个柳曼丽还不够你折腾的?这又是在哪认的干妹子?你就不怕我舅妈……” “胡说啥!” 赵大强老脸涨得通红,又急又气地解释,“你姥爷留下的那套老房子,就是卖给这位苏妹子的,人家可是正经人,是我求爷爷告奶奶请来,帮我看家里风水的,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铮一愣,随即更气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姥爷他们年纪大了,舅妈是一时走神,妞妞那是不吃肉缺少营养!你怎么又搞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还有,就算是看风水。”他边说,边看了眼安静站在一旁的苏青青,“她比我还小一届,叫什么小姨?又能给你看出什么名堂?” 赵大强不耐烦地摆手:“哎呀,一句两句地跟你说不清楚,先进屋,进屋再说!” 说完,他不再理会顾峥,转身拉起妞妞,热情地招呼苏青青:“妹子,快,屋里请、屋里请!” 第9章 你别说话 从进门开始,苏青青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妞妞死死攥着赵大强的手指,一直警惕地盯着她,小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坏女人,离我爸爸远一点!”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都早熟,真是什么都懂。 赵大强家从外面看是栋不错的二层小洋楼,里面的格局却还是老式农村结构,装修也以深棕、土黄为主色调,显得古朴甚至有些沉闷。 一进门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左手边是厨房,右边则是一间宽敞的、足够全家休息消遣的餐厅。 餐厅里面摆着个半旧的羊皮沙发,地上散落着空心的橡胶球玩具,东南角落里竟还有一台昂贵的长虹牌电视机。 苏青青挑了挑眉,看来赵大强的家底比她想象的还要厚。 再往里走是两间卧室,一间是铺着红漆地板的夫妻房,一间是铺着软垫的儿童房,另有一个堆放杂物的储物间。 楼上就更简单了,只分出了两个大房间,看得出一间是养花的阳光房,一间是放着桌椅的会客室,另有一个露天的阳台。 苏青青里外仔细逛了一圈,并未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这房子的布局,若以八卦论,东北生门开阔,活气流通,东南旺位常有家庭活动,还有电视这样的贵重电器坐镇,楼上的西南财位上更是摆着一盆长势旺盛的摇钱树。 总体来说,这宅子藏风聚气,格局端正,久住是能家宅平稳,财运渐丰的。 唯独这种老式结构窗户小,进深长,导致整个一楼都显得有些昏暗,采光不足。 长期居住在这种环境下,容易让人心情压抑,透不过气,但这只是一种物理层面上的暗,并非那种阴冷污秽的死气。 想到这,苏青青随口说了句:“这房子得重新装修一下,太暗了。” 赵大强一听,腿当场就软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妹……妹子,是不是真有问题?柳曼丽真对我家做了什么是不是?” 苏青青这才意识到自己话没说全,让人误会了,连忙解释: “不是,我是说这房子格局方正,气场和顺,甚至可以说财运亨通,风水是很好的,只是装修色调和采光太过古朴沉闷,不适合年轻人,住久了容易心情不畅而已。” 赵大强紧张地听着,听到最后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顾铮见状,拍了拍赵大强的肩膀:“听见没?连你找来的人都这么说了,就是你自己心理作用,这回总该相信了吧?” 赵大强将信将疑地点了下头。 但苏青青话锋一转,神色也认真起来,“我只是说这房子没问题,并不代表人也没问题。” 赵大强刚落回肚子里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妹子,啥意思?你跟哥直说,哥……哥挺得住!” “这位同志,”顾铮有些不高兴,上前两步,挡在了苏青青和赵大强中间,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这些话,要是在我们学校,可是要被当作封建迷信思想进行批评教育的。” 顾峥很高,足足高了苏青青一个头,再加上不自觉散发出的军人气场,整个人就像一堵墙一样挡在那里,顿时就给人一种颇为十足的压力感。 苏青青抬头看他,“哦。” “我又不傻,为什么要在你学校里说?” 什……什么? 顾铮一怔,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不对吧,他刚才说的重点好像不是这个……他刚才是什么意思来着?是让她不要宣扬迷信啊…… “你……”顾铮还想再说。 苏青青却摆摆手,无情打断他:“你别说话。” 顾铮:????? 苏青青不再看他,转向一脸紧张的赵大强,分析道:“逻辑很简单,如果只是你自己做了亏心事,内心不安导致阳气弱、运势走低,那霉运通常只会应在你一个人身上。” “可现在你家里人接连出现变故,那就只可能是有外来的、针对你们全家的负面能量干扰,说的通俗一点,就是那么巧,全家都在运势走低。” “而这间房子没问题,那么问题就只可能出在人身上,比如佩戴了什么压运招灾的东西,或者经常接触的物品出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 苏青青顿了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大强听得眼睛发亮,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肯定是这样!” “所以,现在,带我去医院,先看看嫂子。” “好好好。” 赵大强一连说了几个好,就准备带着她往医院去。 下了楼,这人不知从哪开出一辆破旧的红旗轿车,稀里哗啦地载着他们就上了路。 这车子怕是有五十年历史了,听声音像是随时都要散架似的,颠得苏青青头疼欲裂。 顾铮实在受不了了,扶着车窗脸色发青:“赵大强,能不能把你这破玩意扔了,换台新的?那么多钱,留着下崽儿?” 赵大强紧紧握着方向盘,一脸肉疼:“扔不得扔不得,这是我的老战友,我可舍不得。” 连五岁的孩子都看不下去了,扭头对顾铮说:“哥哥,我爸就是舍不得钱,妈妈说他是铁公鸡。” ……… 好不容易颠到了人民医院,苏青青下车时只觉得脚下发软,地面都在忽悠,顾铮脸色更差,扶在车边足足缓了十几分钟,才说得出话。 只有赵大强还活蹦乱跳的,招呼着他们往医院大门走。 还没走几步,迎面突然冲过来一个穿着时髦的红色半袖、黑色喇叭裤的年轻女孩,气势汹汹地边走边指着顾峥尖叫:“顾峥!我看你还往哪躲!” 顾铮一见这女孩,下意识就想躲,刚好苏青青在身边,便顺势躲去了她身后。 女孩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苏青青身上。 她上下打量一番,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尖声问:“你是谁?” 苏青青对这不礼貌的审视极其不悦,淡淡回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 女孩像是点燃的炮仗,立刻叉着腰叫嚷了起来,“我是顾峥的女朋友!你和顾峥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和你这么亲密?还躲你后面?!” 第10章 你俩夫妻宫相克 亲密? 苏青青回头看了一眼,两人中间还隔着八丈远呢,这叫亲密? 她不想掺和,侧身让了一步。 顾峥暴露无遗,索性站直了身子。 陈晶莹一步冲上去,死死扯住顾铮的军装领口:“她到底是谁?你说啊!你和她什么关系?” 顾铮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后悔不迭。 真不该赌气跟着一起来,遭了一路的罪不说,他竟忘了,陈晶莹一旦找不到他,就会在舅妈的医院堵他。 这女人真是要把他缠死了。 他用力扯下陈晶莹的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陈晶莹,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你,更不是你的男朋友,请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不管!” 陈晶莹发疯一样跺着脚,“我爸和你爷爷早就说好了的!你现在想赖账?是不是因为她?因为她长得比我好看?!” 本来想走的苏青青,听到这话,脚步微微一顿。 夸她好看嘛?这话倒是挺中听的。 她再看陈晶莹,衣着光鲜,一看就家世优渥,听起来双方家长还有旧交。 这个顾峥看着人模人样,堂堂正正的,这是要对人家小姑娘始乱终弃? 顾铮捏了捏发痛的眉骨:“陈晶莹,你冷静点,她不是……” “不是?” 陈晶莹根本听不进去,见顾铮还在维护,情绪彻底失控,突然朝苏青青扑了过来。 看那架势,竟是想把她推倒,“那就让我看看,到底是不是!” 顾铮反应极快,下意识伸出手臂,护在了苏青青身前。 陈晶莹被有力的手臂撞了个结结实实,眼泪都在眼角打转:“还说不是?你还说不是?你都这样护着她了!” 顾铮终于耐心耗尽,语气加重了几分:“陈晶莹!你别再无理取闹了行不行?!” 陈晶莹脸色一白,见顾铮真的生气了,不敢再冲他发作,奇迹般将矛头转向了苏青青: “你看什么看?穿得这么穷酸,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穷山沟里爬出来的!就想靠张脸勾引别人男朋友吗?真不要脸!” 苏青青的眉头瞬间皱紧。 刚升起的那一点同情随之烟消云散。 她冷冷地看着陈晶莹,开口问道:“你想做他女朋友?” 陈晶莹昂着头,“对!怎么样?!” “哦,那我劝你早点死心。” 苏青青推开顾峥的手臂,轻飘飘地说道:“你俩命格不合,夫妻宫相克,婚后不是你死就是他活,趁早分了吧。” 说罢,她扬长而去。 陈晶莹傻了。 顾铮也愣住了。 赵大强在一旁张大了嘴巴,手里的车钥匙“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刚才说了啥? 夫妻宫相克,不是你死就是他活……? 听起来好像怎么都是陈晶莹死啊。 狠。 赵大强咂了咂嘴,扭头看向苏青青离去的背影。 这小妮子嘴巴够狠,真是一点亏也不吃啊。 直到几人来到赵大强媳妇的病房前,陈晶莹还在顾峥身边贴着,挽着他的手臂,一副不打死我就不走的架势,嘴里不停地嚷嚷。 被来往的护士呵斥了几句:病房重地,保持安静后,才真正消停了下来。 顾峥脸色铁青,肉眼可见地游走在暴怒边缘。 赵大强推开门,看到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妻子,眼眶瞬间就红了:“媳妇,你咋样了?胳膊还疼不?好点没?” 令苏青青有些意外的是,赵大强的媳妇脸型端正饱满,眼神柔和,眉毛细长柔顺,鼻子正直有肉,竟是个敦厚心善的好面相。 最重要的,她眼睛大大的,还是个底子极好的大美人。 这样的大美人,是怎么看上赵大强的呢…… 赵大强小心翼翼地把蔡玉芬扶坐起来,简单介绍后,蔡玉芬就开了口:“我眼拙,没看出来你就是大强常说的那个有本事的妹子,快,快坐。” 她边说,边将被子往里面拉了拉。 苏青青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蔡玉芬的病床边上。 “芬姐,” 蔡玉芬很亲切,她自然而然就改了口, “你受伤之前那段时间,或者受伤当天,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收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的事?” “奇怪的事……”蔡玉芬微微蹙眉,认真思索了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啊,就是上班,下班,接妞妞……” 说话间,苏青青正仔细打量蔡玉芬。 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头上没有发卡,双手没有首饰,耳垂也干干净净,唯独脖子上露出一根细细的、有些褪色的红绳。 “这是什么?”苏青青指着那根红绳问道。 赵大强在一旁接话,“哦,这是当初结婚的时候,我给她买的银戒指,后来生了妞妞她胖了点,就戴不上了,她就找了根红绳串起来戴脖子上了。” 然而,他这话一出,蔡玉芬却先愣住了。 她疑惑地看向赵大强,“大强,你说什么呢?银戒指前段时间我就收起来了啊,这个不是上个月我过生日,你托人送到我厂里来的那个小玉扣吗?” “你说是在庙里给我求的平安扣,让我一定戴着。” 说着,蔡玉芬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从领口将那红绳拉了出来。 另一端系着的,果然不是什么银戒指,而是一枚颜色深暗、似玉非玉又似石非石的小扣子。 苏青青用手心去接,冰冰凉凉,隐隐有一丝黑气缠绕。 就是它了。 赵大强一看那玉扣,当场就急了:“什么玉扣?我没让你给你送过什么玉扣啊!这东西、这东西谁给你的?” 说着,他就想从苏青青手里把东西拿过来仔细看。 “别动。” 苏青青轻喝一声,手腕一翻,避开了他的手。 赵大强吓得缩了缩,哆哆嗦嗦地问:“妹、妹子啊,这到底是啥?是不是……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压运招灾的玩意儿?” 苏青青没答话,而是问蔡玉芬:“芬姐,你还记得当时是谁、怎么把这个东西交到你手上的吗?对方说了什么?” 蔡玉芬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段时间赵大强天天去帮苏青青收拾院子,回家没少念叨这个“有本事”的女学生,说她懂风水会看相,此刻见她神情严肃,下意识就涌起一股不安。 她努力回忆着,“就、就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说是大强的的同事,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眼睛挺大的,穿着好像是和阿峥差不多的那种绿军装,嗯……对了!我记得她嘴角,就这里,有一颗黑痣!” 蔡玉芬说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赵大强脑门上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哐当”一下靠在了身后的窗台上,“是她……就是柳曼丽。” 顾铮的心也猛地一沉,他瞬间想起了那个嘴角有痣的女孩,就是他的同校同学柳曼丽。 第11章 找到救星了 “柳什么?”蔡玉芬没听清,“那是谁?为什么要给我送这个东西?” 赵大强自知说漏了嘴,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起了马虎眼:“啊?就、就是……就是我之前欠了点钱的那个,追债的那个!” 蔡玉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不是说把50块钱还给她了,两清了吗?” “啊?对!还了,早就还清了!” 为了壮胆,赵大强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还钱的时候吵了几句嘴,八成把她给得罪了,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下手这么黑啊! 居然冒充我给你送这破玩意儿!我根本就没去过什么庙里,上哪儿求这玉扣去?妹子,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末了,还问了苏青青一句。 苏青青一点也不想帮他圆谎,她懒得理会赵大强,干脆转向一直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妞妞。 她蹲下身,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微笑,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宝贝,把这个洋娃娃给阿姨看一下好不好?就看一眼,阿姨保证不弄坏它。” 蔡玉芬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见闺女摇着头不肯配合,柔声哄道:“妞妞乖,给阿姨看一眼,看完阿姨就还给你,好不好?” 小丫头看看妈妈,又看看面前这个漂亮阿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递了出去。 苏青青接过来仔细检查。 布料很干净,拉开背面的拉锁,里面填充的是白棉花,摸了摸,没有异样的硬物,再看表面,娃娃身上也没有任何符咒或针刺的痕迹。 或许是柳曼丽尚存一丝理智,放过了孩子,也或许是妞妞身边总也不离人,她没找到机会下手。 总之,这个洋娃娃气息干净,澄澈通透,倒是没有被污秽沾染的迹象。 至于夜里的惊醒啼哭,大概率是因为长时间和蔡玉芬在一起,被玉扣影响了。 她心里有了数,笑着将娃娃还给了眼巴巴等着的小丫头:“谢谢宝贝,还给你啦,它很喜欢你哦。” 一来一回的功夫,小丫头眼中的敌意明显淡去了不少,这让苏青青蛮开心,不由捏了捏胖乎乎的小脸蛋。 蔡玉芬急切地问:“青青啊,这个娃娃,没事吧?” “没事,”苏青青肯定地回答,“娃娃很干净,别担心,玉扣我拿走,妞妞以后应该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真的?” 蔡玉芬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相比于自己,她自然是更担心女儿的。 赵大强搓了搓手,得意地看了媳妇一眼,好像在说,看,我说就这丫头有本事吧? 一旁的顾峥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甚至觉得有点荒诞。 就去家里转了一圈,拿走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玉扣,再信誓旦旦说几句玄乎的话,一个夜啼不止的孩子就能睡安稳觉了? 这和他从小接受的科学世界观完全相悖,他本能地觉得这更像是一种……心理安慰?甚至有点装神弄鬼。 虽说心里怪怪的,但良好的教养让他保持了沉默,没有开口。 “切,”一直靠在门边的陈晶莹却忍不住嗤笑出声,“神神叨叨的,装神弄鬼。” 苏青青像是才发现她一样,淡淡地问:“你怎么还在这?” 陈晶莹顿觉面子挂不住,梗着脖子道:“我……我怎么不能在这!我是顾峥的……” “知道你是他女朋友,”苏青青懒得听她说完,直接打断,“不过我奉劝你一句,离他远点,越近,你就越倒霉。” “你胡说八道什么?!”陈晶莹像是被踩了尾巴,瞬间又炸毛尖叫起来。 苏青青却不再看她,对赵大强说:“我们去看看叔叔阿姨吧,让芬姐好好休息。” 说罢,她转身就往病房外走。 “你给我站住!你说清楚,谁倒霉?你才倒霉!”陈晶莹气得跳脚,不依不饶地追在她后面嚷嚷。 这时,一个小护士刚好走到门口,手里端着满满一缸子滚烫的开水。 “让一让!小心开水!” 陈晶莹正全神贯注要去抓苏青青,根本没注意身侧,“砰”地一下就撞了上去。 “啊——!!!” 一整缸开水大半都洒在了她的胳膊上,陈晶莹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疼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捂着手臂直跳脚。 苏青青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告诉过你了,你不听。” 说完,她便和一脸惊愕的赵大强离开了病房。 “苏青青,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竟敢诅咒我,我和你没完!” 陈晶莹站在原地哭嚎了起来,对方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看着陈晶莹捂着手臂痛哭流涕的样子,顾铮站在原地,心里怦怦乱跳,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她……她居然把陈晶莹给欺负哭了? 陈晶莹是什么人? 专横跋扈,任性妄为,仗着她父亲和爷爷有旧交,就这么软硬不吃地缠了他好几年,任谁都没办法,他真的快被缠死了! 今天倒是好,陈晶莹竟然哭了?! 虽然方式有点出乎意料,但效果立竿见影!在她面前,陈晶莹那股大小姐脾气完全不起作用,反而吃了大亏。 这苏青青,好像天生就能克住陈晶莹,要是能一直待在她身边,是不是就能彻底摆脱这块狗皮膏药了? 他看着苏青青离开的干脆背影,就像看到救星一般,眼睛里亮晶晶地闪闪发光。 思及此,他不顾陈晶莹送过来,让他给吹吹的手臂,又推开不停道歉的小护士,快步朝那个身影追了过去。 第12章 做你的贴身保镖 顾峥大步追上苏青青和赵大强,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陈晶莹果然没再追上来,他心头一松,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赵大强疑惑地瞅了瞅他:“笑什么呢?捡着钱了?” 又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了看,了然地揶揄道:“哟,甩掉那块粘糕精了?” 顾峥心里别提多敞亮了,大手一伸,用力抱住赵大强的肩膀,目光却落在了前方女子略显单薄的背影上,“多亏你了。” 赵大强被他这铁钳似的胳膊箍得龇牙咧嘴,“我可拿那块粘糕没辙,”他朝前面的苏青青努了努嘴,“还不是这位小祖宗厉害。” 苏青青没听到身后两人的小声嘀咕,走到楼梯口回头问:“几楼?” “二楼!” 三人很快来到赵大强父母的肺炎隔离病房外,由于是隔离区,赵大强和护士好说歹说,才被允许带着苏青青两个人进去,顾峥则被留在了隔离门外的长椅上。 他坐在那里,有点坐立不安,时不时紧张地瞟一眼楼梯口方向,生怕陈晶莹又冷不丁地粘上来。 病房里,两位老人都很虚弱,戴着呼吸机,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护士催促着离开了。 在几分钟的时间里,苏青青分别在赵大爷的枕头下发现了一枚用红布包着的古怪铜钱,又在赵大妈的手腕上找到了一根打着死结的五色手绳。 她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收起,和赵大强一同离开了隔离区。 三人再次回到蔡玉芬的病房接上妞妞,随后一并离开了医院。 回到那辆破旧的红旗轿车旁,苏青青坚决地拒绝了赵大强的热情邀请,决定自己坐人力三轮车回家。 她是真的不想再体验那种能把骨头颠散架的滋味了。 而令她意外的是,顾峥忽然问了句:“你去哪?” 苏青青一愣:“回家。” “我送你。”顾峥接得很快,语气十分自然。 苏青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没再理会赵大强,径直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车夫吆喝了一声,三轮车便晃晃悠悠地驶入了夜幕初垂的省城街道。 沉默了片刻,还是顾峥先开了口:“今天……医院的事,谢谢你了。” 苏青青没看他,橘黄色的路灯打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谢我?你不是觉得荒谬吗?” 顾峥怔愣了下,没想到自己倒被这女孩看了个通透,“是谢你让陈晶莹消停了。” 苏青青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哦,那个啊,随口一说,是她自己运气不好。” 随口一说? 顾峥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点紧张起来。 如果只是随口一说,那是不是意味着陈晶莹以后还会继续缠着他?那他刚刚才看到的曙光岂不是昙花一现? 他忍不住追问道:“你不是说她靠近我就会倒霉吗?这话也是随口说的?” 苏青青转过头看他,不答反问:“你很怕那个陈晶莹?” 顾峥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后颈:“不是怕,就是……唉,麻烦,太麻烦了,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讲道理根本讲不通。” 苏青青了然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通透的淡然:“像你这种条件的男同志呢,个子高,家世好,长得再周正些,身边有些莺莺燕燕太正常了。” 她话锋一转,目光在男子脸上扫过, “不过你俩的面相,一个山根挺拔志向高远,一个眉低额窄心性不定,一个夫妻宫丰润宜晚婚得佳偶,一个情缘宫杂乱早婚多波折。本就是南辕北辙的路子,强行绑在一起,只会互相消耗,两败俱伤。” 末了又加了句,“她那种偏执的性子,很容易走极端。” 顾峥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那些术语他不太懂,但“南辕北辙”、“两败俱伤”、“走极端”这几个词他是听得懂的。 心里那种“这个女生有点邪门”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好像有只小虫在爬。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她竟是在好意点醒陈晶莹。 他看向苏青青的目光更复杂了,忍不住又问道:“你好像……很懂这些?” 苏青青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顾同志,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在装神弄鬼?” 顾峥被她如此直白的问题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却听苏青青继续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觉得是心理安慰也好,是装神弄鬼也罢,只要最后问题解决了,不就行了?” 女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豁达。 顾峥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无论过程多么匪夷所思,只要舅舅家里人的情况能有所好转,就是好结果。 三轮车继续前行,两人没再说话,顾峥第一次发现,原来和一个女生待着,也可以安安静静,不那么吵闹和麻烦。 很快,车子到了巷子口,苏青青利落地跳下车:“谢谢,我到了。” 不知怎么的,顾峥也鬼使神差的跟了下来,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那个……明天上学,我来接你?” 他觉得有点突兀,又找补了句,“反正你学校就在隔壁。” 苏青青有点无语,这人是有多怕那个陈晶莹? “怎么,上学的路上她也伏击你?” 顾峥又被看了个底穿,顿时感到一阵尴尬。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也是,才第一天认识,就拿人家女同志当挡箭牌,的确有点不地道。 苏青青看着穿着军装,足有一米八五,高了她一个头的男人,此时竟窘迫得像个小孩子,不由有些好笑,语气也缓和了些, “我还有半个月病假,等开学了再说吧。”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往巷子里走去。 病假? 顾峥愣了下。 对,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他看到她被几个混混拦在了走廊里,后面发生了什么,因为集合哨响,他就不知道了。 莫名其妙又想起了半个月前,轰动了整个学校的跳楼事件,不会就是她吧? 眼见着那个身影就要看不见了,他也顾不上多想,急忙喊道:“那我明天来你家做客,好不好?” 苏青青没回头,只背对着他随意挥了挥手,便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 顾峥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口,心头莫名松了一口气。 好像……她也没有拒绝吧? 心情愉悦地跳上了还在等候的三轮车,顾峥报了一个地址:“师傅,燕山路19号,军区大院。” 他最后看了眼狭小的巷子,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消失在了省城的夜色里。 第13章 被带走 苏青青看着满院子的礼物很苦恼。 半个月以来,顾峥天天往她家里跑,早上天不亮就敲门,晚上不见黑绝不走,风雨无阻。 每次来,手里不是提着时兴的水果点心,就是麦乳精和糖罐头,甚至还有给苏武带的名贵茶叶,给李凤兰扯的上等布料。 他尤其和苏武投缘,两人能下上一整天的象棋,边下边听苏武讲年轻时的木工手艺,院子里时常传来老父亲难得爽朗的笑声。 李凤兰实在忍不住了,悄悄把女儿拉到一旁,问她是不是在和这个小伙子谈朋友。 苏青青再三否认后,李凤兰反而更紧张了。 不图闺女这个人,那这小伙子图什么? 就是厂里上班,还有个礼拜天呢呀,他这比上班还准时。 苏青青不知该怎么解释,索性就由着他们去了。 不过这段时间,她也确实得到了好消息。 据顾峥说,他们离开医院的当天夜里,妞妞竟然真的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再也没有半夜惊醒过。 蔡玉芬恢复得很好,已经出院了,连两位老人的肺炎也奇迹般地迅速好转,现在正在家里休养。 顾峥跟她说起这些时,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惊喜、震惊、困惑、难以置信,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赞赏? 苏青青没说什么。 这几天,她在自己的书桌上摆了个小型的净化阵,将邪门玉扣、古怪铜钱和五色手绳一并放在了阵眼之中。 只待净化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随意丢弃了。 这些东西沾染了阴秽之气,若不处理干净,被不知情的人捡去,会平白遭殃。 事情暂时告了一段落,唯独柳曼丽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学校都不再去了。 前几天赵大强家开始重新装修,她去看过一次,给他说了说采光、通风和家具摆放的禁忌,便离开了。 等装修好,赵大强就带着妞妞和蔡玉芬一起上了门,不但又扔下好多营养品,还硬塞给苏青青一捆厚厚的,用牛皮筋扎好的大团结。 苏青青很诧异,赵大强那么抠门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李凤兰看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再次愁得眉毛都舒展不开了。 卧室堆满了,厨房也一大堆,还有院子里那些,万一下场雨,那可就全糟蹋了。 没办法,她只好雇辆车回了趟香山村,除了留下自家必需的,把那些堆成山的,容易腐坏的礼物都送给了李婶子和当初帮过她家的乡亲们。 毕竟她家最难的时候,多亏了这些乡里乡亲的帮衬。 很快,苏青青一个月的病假就到了头。 她去教导处张主任那儿报了个道,便再次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 这天下了课,她正准备回家,在校道旁看到了同样返校了的陆家宝。 陆家宝架着两根拐杖,脸色苍白,明显瘦了不少,就连那一头黄毛,也被新长出的黑发遮了个大半。 她看过去时,陆家宝也刚好看了过来。 那目光复杂得就像一团乱麻,混杂着恐惧、不甘和怨恨。 苏青青只淡漠地扫了一眼,便径直出了校门。 顾峥果然又准时等在校门口,很自然地从她肩上接过帆布书包,一路将她送到巷子口,看着她进了门,才转身离开。 陈晶莹来闹过两次,被顾峥严肃又无情地拒绝后,这几天倒是没再来了。 或许是想通了吧,苏青青轻飘飘地想。 这天午休,刚走出教学楼,正准备回家,苏青青就被三个眼神锐利的年轻男人拦在了校门口。 她脚步一顿,目光迅速扫过三人。 他们站姿如松,眼神里有种不同于普通学生的纪律性和压迫感,不像学校里的人。 为首一人语气还算客气,朝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红旗轿车指了指:“苏青青同学是吧?我们首长想请你去家里坐坐,了解点情况。” 陈?首长? 苏青青眉头微蹙,“我不认识什么首长,我现在要回家,没时间。” 说着,她就要从旁边绕开。 那人立刻横跨一步,再次拦住她的去路:“苏小姐,我劝你还是配合一下,你父母现在也在首长家里做客。” 苏青青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们把我父母怎么样了?未经允许强行带走公民,我现在就可以去公安局报案。”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很快恢复镇定:“首长是好意,请两位老人家过去问问你的学习生活情况,关心一下青年学生,这不是强行带走,公安局也不会立案。” “苏小姐,别让我们难做,请吧。” 苏青青盯着他看了几秒,下意识想到了陈晶莹。 但没办法,如果爸妈真在那,她就必须得去。 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说,她径直走向那辆黑色轿车,弯腰坐进了后座。 车子内部保养得极好,处处透着一股陈旧的威严感,为首那人坐在前排,另有两人像看管犯人一样,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了中间。 车里没人说话,很快便驶离了喧闹的街市,往西南方向行进。 经过了几个路口,车窗外的道路逐渐安静整洁、绿树成荫,两旁多是高墙大院的别墅,偶尔能在门口看到持枪站岗的士兵。 这里是燕山路,是退役军人和军层高管的住宅区。 最终,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一处黑色铁门的院落前。 这院子灰色砖墙,占地极大,门口还有个哨兵亭,站岗的哨兵目不斜视,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那三人陆续下车,面无表情地站在车旁,目光锁定着她,无声地催促着,带着一种执行任务的冷漠。 苏青青不动声色的下车,打量着这栋二层小楼,心里飞快盘算着。 这位素未谋面的“陈首长”究竟有何目的?她只是个毫无背景的穷学生,和这种级别的人物从来八竿子打不着。 她可不相信,仅仅因为帮赵大强家解决了那点小事,就能让自己“声名远扬”到惊动军方高层,还让对方用这种方式专门“请”她过来。 那三人引着她进了院门,却并未直接进入主楼,而是带她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向侧后方拐去。 越往里走,氛围就是不对。 与前面整洁却略显冷硬的主院不同,这里明显是精心打理过的私人区域,花草繁盛,甚至还有一个藤蔓秋千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花香。 小径尽头,赫然出现一栋玻璃穹顶的阳光房,透过晶莹的玻璃,能看到里面碧波荡漾,竟是一个私人的室内游泳池。 阳光房里摆放着躺椅、小茶几,装饰着各种精致的贝壳、泳圈等充满少女心和享乐气息的物件,与整个大院庄重肃穆的风格格格不入。 苏青青明白了。 什么陈首长全是幌子,这分明是一个家境优渥的年轻女孩的领地,结合之前发生的事,幕后主使是谁,呼之欲出。 第14章 我找陈晶莹 那三人将她带到阳光房入口处,便不再前进,分立两侧喊了声:“大小姐,人带来了。” 里面没人应答,只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声。 旁边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吧。” 苏青青推开玻璃门,一股湿暖黏腻的空气扑面而来,这里铺着光滑的瓷砖,地上溅了不少水渍,有些湿滑。 她走了两步便停住,不再往里走,以免不慎摔倒。 泳池里,一个婀娜的身影正悠然游弋,一头乌黑的长发在水中散开,身上穿着一件鲜红色的连体泳衣。 很快,那人游到池边,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正是陈晶莹。 水珠顺着她白皙的面容滑落,紧身泳衣将身材包裹得凹凸有致,看得人想入非非。 她仿佛没看见苏青青,径直上岸,立刻有佣人恭敬地递上一条柔软的大浴巾,她接过,一边擦拭着长发,一边慵懒地走到中央的阳光躺椅上坐下,这才斜睨了苏青青一眼。 “我爸妈在哪?”苏青青问道。 陈晶莹嗤笑一声,用浴巾慢条斯理地擦着胳膊:“你爸妈自然在你那个破家里待着呗,我没事找他们来干嘛?自讨没趣。” 苏青青眉头紧蹙:“你骗我?” “不骗你,你能乖乖来吗?” 陈晶莹拿起旁边小几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里面橙色的果汁,笑呵呵地站起来,又开始上下打量苏青青。 她干脆褪掉了浴巾,露出傲人的双峰和近乎完美的身材。 白衬衫的领口被洗出了毛边,蓝色的确良半身裙也透着旧色,脚底那双破烂帆布鞋都发了白不说,还素面朝天,头上连个像样的发饰都没有。 陈晶莹咂咂嘴,表情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穷酸,每次见你都这么穷酸,你说,你到底拿什么跟我抢?” 说着,她转向泳池:“看看我家的游泳池,这可是德国进口的过滤系统,恒温的!我敢保证,全国都没有几个家庭有,今天你能站在这儿,也算是开眼了吧?” 苏青青懒得看她炫耀,语气依旧平淡:“骗我来,就为了看你家的游泳池?”她瞥了眼那片澄蓝色的水,“现在看完了吧?我要回家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站住!” 陈晶莹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当然不是!”她抬高下巴,对佣人吩咐道:“去,拿一件新的泳衣来,让咱们这位苏同学也体验体验,在私家泳池里是什么感觉!” 佣人立即拿出了一件未拆封的泳衣,很明显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不必了,”苏青青脚步未停,“我不会游泳。” “苏青青!” 一再被无视,陈晶莹终于彻底撕破了伪装,尖声道:“你装什么清高!你知不知道我为了顾峥,连出国留学都放弃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门当户对,是两边家里都默许的!” “你以为你是什么?灰姑娘吗?还是那个做白日梦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她激动地追上来,指着她:“顾峥现在每天接你送你,往你那个破家里跑,你以为是因为你?还不是因为我!要不是我追得紧,他为了躲清静,会去找你当挡箭牌吗?你别给脸不要脸,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苏青青恍若未闻,走到门前时,那两个铁塔似的人突然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出不去,只好转过身,看着气急败坏的陈晶莹,语气十分无辜: “我没把自己当回事啊?你想追他就去追,堵着我有什么用?难道我还能替他点头答应你不成?” “你……!!”陈晶莹被这话噎得胸口发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涨红。 她发现自己在言语上根本占不到这个穷丫头半点便宜。 “好!好!我不跟你耍嘴皮子!”陈晶莹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怒火,脸上露出一抹带着玩味的笑容,“今天咱们就看看,在顾峥心里,你到底有几分斤两!” “什么意思?”苏青青皱眉问,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陈晶莹仿佛胜券在握,得意地抱着手臂,“我已经派人去告诉顾峥了,说你在我家‘做客’。呵呵,他为了躲我,更怕撞见我爸,可是从来都不敢踏进我家大门一步的,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她走到苏青青面前,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你猜,为了你这个‘好朋友’,他敢不敢破例,踏进这个他最不想来的地方?苏青青,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我就赌他不敢来!如果他今天没来,你就立刻从江城师范学院退学,滚回你的穷山沟里去,永远别再出现在顾峥面前!” 苏青青看着眼前这个因嫉妒而面目扭曲的女孩,心里只觉得一阵荒谬。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她对顾峥有了基本的了解,正直、讲义气、有极强的责任感。 如果知道是因为他的缘故,导致自己被困在陈家,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来的。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只能说明顾峥是个好人,骨子里带着军人特有的担当和磊落,不忍牵连无辜。 这和陈晶莹渴望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偏爱”根本不是一回事,她把顾峥的责任感当成了爱情的信号,又把自己的偏执当成了深情的证明,真是可悲又可怜。 想到这,苏青青忽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她平静地迎上陈晶莹挑衅的目光:“不赌。” “顾峥来或不来,都是他的选择。” “陈晶莹,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聊的人。” ……… 与此同时,陈家大门外。 一辆军用吉普车一个急刹,稳稳停住。 顾峥利落地跳下车,砰地关上车门。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扇令他倍感压抑的黑色铁门,眉头紧紧锁住,眼神里充满了厌烦和一丝因苏青青可能陷入麻烦而产生的急切。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细想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只是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必须立刻过来。 那姑娘看着冷静,其实倔得很,别在陈家吃了亏…… 没有任何犹豫,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哨兵亭前,“开门,我找陈晶莹。” 第15章 应激 顾峥一路疾驰,刚冲进陈家侧院,一眼就透过明亮的玻璃墙,看到了站在泳池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苏青青。 他心头一紧,几步跨到阳光房前,“砰”的一声,踹开了那扇半掩着的玻璃门。 他大步流星地冲过去,一把拉住苏青青的手腕:“我们走!” 苏青青吓了一跳,顾峥来的比她预想的快了一点。 陈晶莹是第一个看到顾峥闯进来的。 从他转过弯时就看到了。 她从没在他脸上见到过如此急切又惊慌的表情。 那眼神就像着了火,从头到尾,甚至没有瞥她一眼,就直奔那个穷丫头而去。 妒火像一把热油,轰的一声浇在了陈晶莹的心上,她猛地站起身,尖声叫道:“站住!” “顾峥,你不是从来不敢进我家门的吗?为了她,你连我爸都不怕了?什么都不顾了?” 顾峥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陈晶莹,你我之间的事,不要总是牵连无辜,上次你就是这样,就因为我和一个文艺汇演的女同学说了几句话,你就把人从舞台上推了下去,她到现在还躺在家里昏迷不醒,你还不吸取教训?” 陈晶莹的眼中闪过一丝偏执的厉色,声音因激动而异常尖利:“那是她想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现在,这个苏青青也是,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苏青青听到顾峥轻轻叹了口气,叹息里满是疲惫与无奈。 “从没有人想把我夺走,有的只是我想逃离你,越远越好,我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晶莹,你醒醒吧。”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得陈晶莹身形微晃:“我不信!!” 不等她多想,顾峥已然要带着人离去,她失控地朝门口那两个人尖声大喊:“拦住他们!给我拦住他们!” 顾峥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眼眸里闪过一丝怒意:“你明知道这两个人根本拦不住我,不要闹得太难看了。” “难看?” 陈晶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轻笑声,一步步朝着两人走近, “顾峥,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学业、尊严……那些东西和你相比都一文不值!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是因为她吗?” “和别人无关,是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 陈晶莹喃喃着,已经走到两人跟前,她的目光猛地钉在苏青青脸上,“那她呢?她跟你合适吗?” 话音未落,她突然出手,用尽全力狠狠扯过苏青青的手臂,将她猛地推向旁边的游泳池,“就她,也配?!” “陈晶莹,你疯了?!” 顾峥瞳孔骤缩,一切发生得太快,纤细的手腕从他掌心脱离时,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再伸手去拉已然来不及。 苏青青真的不会游泳。 沉重的池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拖着她极速下坠,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手脚并用的想要游上去,可越挣扎沉的就越深。 她猛地想起了六岁那年,被抛弃在深深的雪坑里,那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鬼手,再一次攥住了她的心脏。 惊慌失措间她张开了嘴,冰凉的池水立刻狠狠灌了进去,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 下一秒,忽然有人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离了那令人心悸的深渊。 “咳!咳咳咳!” 被救上岸后,苏青青瘫软在池边剧烈地咳嗽,耳朵里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纱,只嗡嗡地响着,像极了那天不停嚎叫的风雪声。 隐约听到顾峥好像焦急地问了一句什么,她根本说不出话,只艰难地摇了摇头。 “拿浴巾来!!!” 顾峥冲一个呆站着的佣人厉声大吼,又迅速脱下自己湿透的外套,裹在了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不断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陈晶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她太了解顾峥了,了解到只要看到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喜欢上她了?”陈晶莹颤声问。 顾峥没有理会她。 陈晶莹不甘心,声音拔高,绝望地再次问道:“你和她认识不过半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就抵得过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 “陈晶莹!”顾峥猛地抬起头,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我早就说过了!我和你解释过无数次了!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你到底懂不懂?何必要把所有人都逼到这步田地?” 陈晶莹的眼圈瞬间红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失神地喃喃念叨:“妹妹……呵呵呵……妹妹?” 顾峥不再看她,小心翼翼地扶起苏青青,声音发紧:“走,我带你去医院。”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突兀的从外面传来:“怎么回事?你们又在闹什么?” 来人正是陈晶莹的父亲,陈国涛。 一见到顾峥,陈国涛不自觉愣了一下。 方才佣人慌慌张张来找他时,他还不信,这小子犟的很,已经有七八年不登他家的门了,就为了躲晶莹,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看后面失魂落魄的女儿,又看看顾峥怀里搂着的女孩,陈国涛的脸色沉了沉,摆出了长辈的姿态: “阿峥啊,晶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被我惯坏了,她有什么不对,你多让着她点就是了,我们两家早就说好的,等你们毕业就要举办婚礼,你可别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啊。” 顾峥却脊背挺直,毫不退让,“陈叔叔,我爷爷从没和我提过什么婚礼,即便有,我也不会娶你女儿的。” “好……好……” 不等陈国涛说话,陈晶莹突然抬起头,眼底闪过疯狂的光芒,竟一把抓过果盘里的水果刀,放在了手腕上:“顾峥!今天你要是敢带着她走出这个门!我就……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 “晶莹!你干什么!快把刀放下!听见没有!”陈国涛骇然失色,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顾峥停顿了下。 怀里的苏青青很不对劲,整个身子抖得厉害,垂着头嘴里正模糊的念着什么。 他干脆将人拦腰抱起,可对方却好像无知无觉,他心里狠狠一揪,快步朝门外走去。 “顾峥!你回来!你不准走!” 陈晶莹撕心裂肺地哭喊,回应她的,却只有男人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 ……… 门外,军牌吉普车还在安静地等待着,顾峥迅速拉开车门,小心将苏青青抱进后座,自己也立刻坐了进去,对司机急声道:“去医院!快!” 怀里的人缩成了一团,不停发抖。 顾峥抬起她的脸,心里沉了又沉。 她眼神空洞,嘴唇苍白,像是沉溺在某种可怕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这是应激反应。 他迅速扔掉苏青青身上湿透的外衣,又扯过后备箱常备的薄毯将她紧紧裹住,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躯:“青青?苏青青?看着我,没事了,已经安全了,我们马上就到医院!” 然而苏青青似乎听不见,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像只受了伤的幼兽,可怜又无助。 顾峥的心揪成一团,将她更紧地搂入怀中,眉头紧锁,对司机再次催促:“再快点!” 第16章 要看她自己的意志 等李凤兰和苏武接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苏青青已经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厚重的门紧闭着,像一道隔绝生死的墙,李凤兰隔着玻璃什么也看不到,急得泪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苏武,此刻也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眼眶通红的死死盯着那扇门,嘴唇抿得发白。 顾峥看到他们,立刻就迎了上去。 “叔叔,阿姨,对不起……怪我,都是我的错。” 他明知道陈晶莹是什么样的人,偏执、疯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个文字汇演的女生就是例子。 可他还是把苏青青当成了挡箭牌。 他低估了陈晶莹的疯狂,高估了自己的掌控力,傲慢又自私,最终让她无辜地承受了致命的报复。 李凤兰这才看清眼前这个小伙子。 之前见面时,他总是精神挺拔,沉稳得体,此刻却头发凌乱,衣裳半湿未干,眼底通红一片,那种自责和愧疚能让人清晰地感知到。 李凤兰心里一酸,压住心慌,哑着嗓子问:“小顾啊,你先别这样,跟阿姨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三人在走廊冰冷的长凳上坐下,顾峥艰难地开口,从苏青青在学校门口被骗走开始,说到陈晶莹发疯一般将人推下泳池,再到苏青青的异常反应,越说,他就越觉得自己不是人。 老两口听完,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巨石,又沉又闷。 李凤兰也明白了,这小顾最近为何总来家里,原来这份热情背后,竟还藏着这样的缘由。 她重重叹了口气,说道:“青青从小就命苦,本以为考上大学,她这苦难也就过去了,可是,怎么就这么难……” 她看向顾峥,眼里含着泪光:“小顾啊,我们青青是个坚强的姑娘,可你知道,她为啥一落水,反应就那么大吗?” 顾峥摇了摇头。 李凤兰的眼泪再次涌出,“阿姨也不瞒你,其实,青青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不是亲生女儿? 怎么会? 顾峥猛地一怔,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 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每次去苏家,看到的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温馨,李凤兰絮絮叨叨的关心,苏武沉默却坚定的守护,还有苏青青全然放松的神态…… 那屋子里弥漫着的就是最普通、最真实的家庭温暖,他一丝一毫都没有怀疑过他们并非血亲。 这种其乐融融,怎么会…… 李凤兰见他这个样子,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继续说了下去:“是啊,谁都看不出来,我们当她亲生的,她跟我们也亲。说起来,都是那年我和她爸上前捡柴火的时候……” “……雪壳子里那哭声,就和猫叫似的,等扒开雪一看……那么小的孩子缩在里面,那雪、那雪都快埋到她脖子了。” 李凤兰说着,还用手在自己脖颈处比划了下,“我们把她捞出来的时候,她身子都快冻僵了,你想想,那么小的孩子,才六岁啊,她怎么能不怕?她能不害怕吗?” “从那以后,”李凤兰抹了把眼泪,“这孩子心里就落下了病根,连洗澡都不敢用浴盆,就怕水没过脖子,冬天雪要是下得大了,她连门都不敢出,我和她爸从来不提,就怕她想起那些事。” “……也难怪青青不认他们,你说说,谁当爹妈的能这么狠?能把亲闺女扔雪坑里活活冻死?” 说到最后,李凤兰锤着自己的心口,痛心疾首。 顾峥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脑海中嗡嗡作响。 他目瞪口呆地听着,每一个字都沉重的砸进他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他从没想过,那个单薄瘦弱的女孩,那个做事总是有条不紊的女孩,那个沉着冷静,犀利的能把陈晶莹欺负哭的女孩,心里竟藏着如此沉重的过往。 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又酸又涩,堵得发慌。 他嘴唇翕动,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哽住,那句苍白的“对不起”无论如何都再也说不出口了。 “苏青青家属!”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重症监护室里走出来,打断了这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氛围。 李凤兰几乎是从长凳上弹起来,顾峥更是一个箭步冲到最前面:“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审视地看他一眼:“你是患者的什么人?丈夫?” “我……” 顾峥怔愣在原地,同学?朋友? 他忽然觉得,这两个身份是如此苍白无力,让他连想要询问她的病情都做不到。 李凤兰看出他的窘迫,连忙上前解围:“医生,我是患者的妈妈,我女儿她怎么样了?” 医生将目光转向李凤兰,语气缓和了些:“肺部吸入了一些水,引发了吸入性肺炎,但抢救及时,目前生命体征稳定,没有生命危险了。” 听到这话,三人刚松了半口气,医生的下一句话却又将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患者意识尚未恢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们认为这不完全是生理上的问题,更主要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刺激,导致了严重的应激性休克,神经系统做出了某种‘关闭’的自我保护反应。” 李凤兰听得心慌意乱,哆哆嗦嗦地问:“医生,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医生斟酌了一下用词,尽量委婉地解释道:“意思是,她的身体机能正在恢复,但求生的意志……或者说醒过来的意愿,目前非常微弱。这种情况,是有可能长期昏迷下去的。” 长期昏迷? 李凤兰两眼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幸好旁边的顾峥眼疾手快,一把牢牢扶住了她。 轮椅上的苏武佝偻着背,脸上瞬间爬满了深刻的皱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医生见状,又劝慰了两句:“你们也别太悲观,至少患者现在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我们也会用最好的方案尽力促醒。剩下的……确实很大程度上要看她自己的意志了。” 说罢,医生便让他们先去办理住院和缴费手续,苏武颤抖着手接过缴费单,声音沙哑地对医生道了声谢,垂着头,盯着那张薄薄的纸,仿佛有千斤重。 顾峥将李凤兰扶坐在长凳上,从苏武手里拿过了所有单据:“叔,你照顾阿姨,在这里等着,我去交。” 苏武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唉,小顾,这怎么行?不能让你……” 可他话还没说完,顾峥已然大步流星地朝着缴费处跑去,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第17章 我在这里 接下来一连三天,三人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那条冰冷的走廊里。 见不到人,每一次医生护士的进出都让他们心跳加速,但得到的消息总是“还在昏迷中”、“生命体征平稳,但还没醒”。 这种煎熬未知的等待,让李凤兰几近崩溃,她整日以泪洗面,喃喃着女儿的名字。 苏武虽沉默不语,但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过那扇紧闭的大门。 顾峥靠着墙站着,心里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沉得他喘不过气,他不停地在心里重复:苏青青,你一定要挺过来!你必须挺过来! 期间,赵大强一家也闻讯赶了过来。 将顾峥拉到一边,详细询问了事情经过后,赵大强气得脸色铁青,不停咒骂陈晶莹丧心病狂。 几人在走廊里焦急地转着圈,却束手无策。 蔡玉芬干脆请了假,每天变着花样做好饭菜送过来,轻声细语地宽慰着李凤兰。 连五岁的小妞妞也执拗着不肯走,小声说:“漂亮阿姨一定会好起来的。” 直到第七天凌晨,众人都熬的有些受不住了,重症监护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护士高声喊道:“苏青青家属,患者醒了!意识清楚,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劈散了所有的困倦和绝望。 李凤兰因起得太猛晃了一下,苏武的眼睛瞬间亮了,顾峥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冲上头顶,让他一时有些晕眩。 病床上的苏青青虚弱极了,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睛虽然没什么神采,却的确是微微睁开的。 她先是看到了扑到床边的李凤兰,嘴唇微微动了动,“妈……” 李凤兰的眼泪瞬间决堤,紧紧握住女儿的手,迭声应着:“哎、哎!妈在呢!妈在呢!” 随后,她就看到了顾峥的脸。 还有赵大强,蔡玉芬,和睡眼惺忪的小妞妞。 她想问,你们怎么都来了,可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虚弱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实在没有再力气开口。 其实,在她睁开眼,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昏迷了。 具体几天她不清楚,只觉得那段时间浑浑噩噩,像是在无尽的黑暗里沉浮,做了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 在普通病房醒来的第一个清晨,苏青青是被窗外的麻雀吵醒的。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她试着动了一下,全身骨头像是被拆了重装,又沉又酸。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双喜搪瓷缸子上,李凤兰正小心吹着热气,想把小米粥晾凉。 “妈……”她的声音哑得厉害。 “哎?醒了?”李凤兰立马放下缸子凑过来,“感觉咋样?还难受不?喝点粥不?” 苏青青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 她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李凤兰会意,拿起棉签蘸了温开水,一点点地给她润唇。 当触碰到那抹湿润时,苏青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下,睫毛轻轻颤了颤。 连这点水汽,她都受不了了么? 赵大强一家因为有工作和孩子要照顾,先行回家了,唯独顾峥,寸步不离地忙前忙后,取化验结果,取药,收拾行李,直到把她们亲自送回家。 到家的第一个晚上,她再次做了那个熟悉的噩梦。 这次不是泳池,是冻得硬邦邦的雪壳子,像井底一样的出口遥远又渺小,她怎么爬都爬不出来。 猛然惊醒时,心脏咚咚咚的快要跳出嗓子眼,洇湿了棉麻睡衣,黏腻腻的贴在皮肤上。 她觉得口渴,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隐约听到父母房里传来低沉的对话声。 “……唉,这孩子,心里的坎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是李凤兰带着哭腔的叹息。 “别想了,人没事比啥都强……就是苦了孩子了……”苏武的声音沉重又疲惫。 门外的苏青青停下了脚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默默退回房间,靠在门后,那份不想让父母再为她担惊受怕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强烈。 她……不能永远活在阴影之下。 第二天,顾峥照旧来看她,手里拎着一网兜黄桃罐头。 他站在门口,军绿色的裤线熨得笔直,唯独眼底青黑,看起来比她还要疲惫。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他拉过一把木椅,在离床铺一米远的地方坐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沉甸甸的,她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或许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顾峥说起了学校里的趣事,想要逗她开心。 苏青青安静地听着,目光偶尔落在被子绣着的牡丹花瓣上,偶尔落在滴滴答答的摆钟里。 就在顾峥起身准备告辞的时候,苏青青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顾峥。” “嗯?”顾峥回头,紧张地蜷了蜷右手。 苏青青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每个字都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我想学游泳。” 她顿了顿,仿佛在坚定刚刚凝聚起来的决心,又像是在问他: “我不能……一辈子都怕水,对不对?” 顾峥全身的肌肉似乎都绷紧了一瞬,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学游泳?在这个时候……? 他走回几步,第一反应就是劝说,可当看到她眼中的闪烁坚定时,他明白了,她是在向自己发起一场残酷的战争。 “……好,我教你。” 顾峥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坚定的涟漪。 那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驱散了她孤身奋战的悲壮,没来由地涌起了一股力量感。 教学很快就开始了,过程远比苏青青想象的更加艰难。 阳光从老旧的玻璃窗照进来,将泳池切割的好像一块块方形小蛋糕,水面上的反光有些刺眼,她深吸了一口气。 走下台阶是她艰难的第一课。 冰凉的池水漫过脚背,每上升一寸,她的心跳就加快一分,呼吸不自主变得急促浅薄。 当水线没过胸口时,她猛地想起医院里那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胃里一阵翻搅,险些干呕出来。 “别怕。” 顾峥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他站在齐胸深的水里,与她保持着一步之遥,没有贸然靠近,只张开双臂,提供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区域,“我在这里。” 第18章 你别过来! 在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她这是心病,一种心理上的畏水症,吃药打针都没用,得靠自己慢慢克服,把心里那个疙瘩解开才行。 她闭着眼,努力压下想要逃回岸上的冲动,按照顾峥教的,缓缓向下潜去,试图让水没过下巴。 可那种感觉又来了,她慌乱地站直身体,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不知是池水还是冷汗。 “咳…咳咳……” 她不小心呛了口水,眼角生理性地泛出泪花,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攥住顾峥的小臂,指甲甚至在他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红痕。 “没事了,没事了。” 顾峥的心都揪紧了。 现在还只是最基础的闭气适应阶段,她就出现了明显的抗拒,他不敢想象,后面的漂浮、换气、划水,她究竟要经历多少煎熬才能克服。 他甚至想开口劝她,要不就算了,你只是个女孩子,没必要这样逼自己,以后我们尽量离水远点就是了。 可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眼前的女孩紧抿着唇,一次次深呼吸,一次次尝试着把自己完全沉入水底,他开不了口。 他只能更加专注地守着,将她始终笼罩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确保手臂一直都在该在的位置,在她需要支撑或感到恐慌时,能第一时间抓住他。 她太努力了,努力得让人心疼。 第一次成功把自己全部沉入水下,她用了整整七天。 每次挣扎着从水里出来,都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扶在池边大口大口地喘息,眼圈因刺激而泛红。 后来,她渐渐学会了在水中睁开眼睛,学会了让身体借助浮力慢慢漂起来,学会了划水。 顾峥不知道她究竟克服了多少心理障碍,击退了多少次想要放弃的念头,但他知道,那一定非常非常不容易。 这天,她从水里抬起头,眉眼弯弯地看过来,“顾教练,我毕业了吗?” 顾峥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一时有些怔忪。 他上的是军校,日常里有太多严苛的训练,摸爬滚打,泥里水里,他觉得自己和同学们都算得上能吃苦了。 但此时此刻,他觉得,那些训练场上的磨难,似乎都没有眼前这个女孩所展现出的勇气来得令人震动。 谁都没有她这般,于无声处惊雷的坚韧和强大。 为了庆祝,他请她吃了最时兴的奶油炸糕,随着相处日久,她脸上的笑容变多了,明亮又鲜活。 顾峥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 他从没这样热烈又忐忑地喜欢过一个人。 他从前也不是没接触过女孩子,军校文工团的、地方联欢的,各式各样,或明艳或温柔,但他从未真正上过心。 他一直觉得感情是件麻烦甚至遥远的事。 但眼前的女孩让他深刻感受到了与众不同。 天色渐黑,她挥手告别,身影才消失在街角,自己竟就开始乱哄哄地疯狂想她,心口涨满了滚烫的情绪。 “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 不知是哪家店铺飘来了收音机的歌声,咿咿呀呀,却一字不差地唱进了他心里。 ……… 学会游泳后,苏青青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不怕水了,也不再担心水漫过脖领会出现濒死的窒息感,在明白自己有了求生能力后,自然而然出现的踏实满足感让她神清气爽,也开始慢慢修补起了记忆里那个恐怖的黑洞。 前几天顾峥送她回家时,说他们学校要进行一个礼拜的封闭拉练,为“八一”的文艺汇报演出排练节目,于是,她倒真的有好几天没见着他的人了。 这天中午,她照例拿着铝制饭盒去食堂打饭,食堂阿姨挖出一勺子,粗鲁地扣进她饭盒里,滚烫的油星子溅在手背上,有点疼。 她看了那个阿姨一眼,对方却低着头,眼神轻飘飘的不与她对视。 周围有好些目光黏在她身上,交头接耳,像夏天夜里嗡嗡扰人的蚊子。 “…就是她,那个苏青青。” “听说被指挥学院的陈晶莹推下水,差点死在医院里。” 见旁边人不解,女生又补充了句,“你不知道顾家少爷吗?顾峥啊,陈晶莹追他追的全世界都知道,可顾峥最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看上她了,陈晶莹怎么能善罢甘休?” “不会吧?这顾峥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啊,陈晶莹可是首长千金,她哪点比得上?” “所以说这亏是白吃了,顾峥这几天不是也不来找她了?估计是被甩了?” “惹谁不好非要惹陈晶莹,陆家宝正满世界放话呢,说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苏青青面不改色,只当没听见,端起饭盒坐去了人少的角落,刚坐下,旁边正扒拉二米饭的女生像被针扎了一样,立刻端起饭盒,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她也无所谓,拿起勺子就把饭菜往嘴里送。 一个穿着碎花裙、梳着高马尾的女生忽然带着几个人围了过来,一脚踩在她旁边的条凳上。 “喂,你就是苏青青吧?” 那女生吊儿郎当,“听说你会看相?神通广大得很呐?那有没有给自己看看,算出会掉进水里,差点死在医院里啊?” 四周顿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声。 另一个短发女生立刻接腔:“岂止啊!听说还给个胖子驱邪呢?咋的,家属院摆摊看风水,一套多少钱啊?给我们也瞧瞧呗?” 苏青青没抬头,用勺子戳着饭盒里的番茄炒蛋。 她在学校向来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敌人,这些人和她无冤无仇,平白招惹挑衅,背后自然是有人指使。 “谁让你们来的?陆家宝?还是陈晶莹?” 碎花裙女生尖声叫道:“你管谁让来的!你惹了晶莹姐不高兴,宝哥就能收拾你!宝哥放话了,在师范学院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哼!” 苏青青忽然笑了。 听起来,陆家宝在追陈晶莹? 不是她看不上陆家,陈晶莹的父亲是军区首长,家住小红楼,出入都有吉普车接送,陆家宝是什么家世? 陆耀宗就算给学校捐了个荣誉校董,说破天也就是个靠倒腾服装发家的暴发户,口袋里刚有几个子儿,就恨不得全换成金链子挂在脖子上。 陈晶莹那样眼高于顶的人,会瞧得上他? 更何况,陈晶莹一颗心全扑在顾峥身上,这事儿陆家宝不可能不知道,就这么剃头挑子一头热,甘心当人家手里一把指哪打哪的枪? 真是没出息啊。 她这突兀的一笑,让对面几个女生都有点懵。 她笑什么呢?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苏青青没理会她们的诧异,目光淡然地扫过人群,终于在食堂最后面靠墙的角落里,看到了陆家宝。 陆家宝又把头发染成了扎眼的红色,像顶着一团火,正歪嘴叼着烟,身后跟着两个垂肩捏膀的小弟。 见苏青青看过来,陆家宝心底没来由就是一慌。 跳楼的阴影至今还在他心头缠绕,每次想起来腿肚子都转筋,这个恶毒的女人就像个索命的鬼影,让他后怕得晚上都睡不踏实。 苏青青可不管那些,推开人群,径直走了过去。 随着她靠近,陆家宝明显开始坐立不安,色厉内荏地吼道:“苏青青!你站那!别过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苏青青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 她倒是没想到,经过跳楼那件事,陆家宝现在竟然这么怕她。 “陆家宝,明人不做暗事,想整我就亲自来,指使这些不痛不痒的小鱼小虾,算什么本事?” 第19章 血脉压制 “小、小爷我是怕脏了自己的手!” 陆家宝说着,下意识一缩,整个人蹲在了椅子上,看架势,活像只见了猫的老鼠。 苏青青挑眉,不但没停,反而又上前一步,“摔断了两根肋骨,才一个多月,这么快就好了?看来还是没摔疼。” 陆家宝立刻尖叫起来,手指着她:“苏青青!你给我站那!你要是再敢上前,我、我就全校通缉你!让你在师范学院混不下去!” “难道我不上前,你就不通缉我了?” 说话间,她已经到了近前,根本不给陆家宝再说话的机会,出手如电,一把薅住了他那头扎眼的红毛。 陆家宝疼得“嗷”一嗓子,还没来得及反抗,就从椅子上被硬生生拖了下来,踉踉跄跄地被拽向了墙边那个水泥砌的洗手池。 苏青青一手死死按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麻利地拧开了上锈的水龙头,哗啦一声,冰凉的水结结实实地浇在了陆家宝那颗红色的脑袋上。 “整天染着个红毛,像个二流子似的,把你能耐得不知道咋地好了是吧?天老大你就老二,是不是谁也整不了你了?” 冰凉的水从后脑浇下来,激得陆家宝鼻涕泡都快出来了,他哇哇乱叫着想要挣脱,可苏青青将全身力道都压在他后背上,他的脸紧紧贴着水泥墙,冷水又不停灌进眼睛鼻子里,呛得他不停咳嗽,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道,竟一时怎么也挣脱不开。 “多少人想上大学都上不了,你倒好,进来了不好好学习,天天像个黑社会似的拉帮结派,到底谁给你惯的臭毛病?!” 水声、骂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苏青青用力地薅着,劣质染发膏果然不经冲,没几下,流下去的水就变成了浑浊的浅红色,那头嚣张的红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了斑驳的土黄。 食堂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可是陆家宝啊!江城师范学院里横着走的小霸王,就这么被苏青青按在水龙头下……洗头?! 打饭阿姨看得太入神,手里的长柄铁勺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水流的哗哗声和陆家宝杀猪般的惨嚎。 “你们两个王八蛋!死人啊!还不快来救我?!”陆家宝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小弟,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两人正是那天在走廊里目睹陆家宝跳楼的,对苏青青这不要命的狠劲儿都有点发怵,被老大一吼,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硬着头皮冲上去,手忙脚乱地把陆家宝给扯了出来。 陆家宝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黄毛”一绺一绺地贴在头皮上,狼狈到了极点。 他指着苏青青,气得嘴唇都在抖:“苏青青……你完了!你死定了你!” 苏青青淡定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瞥了一眼还在滴水的龙头,补了一句:“要节约用水,不能浪费。” 她上前一步,陆家宝和他两个小弟就齐刷刷后退一步。 苏青青盯着他那头斑驳的黄毛,“陆家宝,我限你两天之内,把这一头鸡毛给我染回黑色,否则,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这话仿佛带着某种天然的血脉压制,陆家宝说不出为什么,又是一个激灵,两腿直发软。 他一手扶着一个小弟的胳膊,边退边回头喊:“你……你等着!苏青青,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喊得挺凶,但那逃跑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股仓皇和紧张。 苏青青在全场的注目下,平静地走回刚才的座位,拿起勺子,继续吃起了已经有些凉了的番茄炒蛋。 先前挑衅的碎花裙女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就好像只是去洗了个手一样,那么淡定地把饭菜往自己嘴里送,嘴巴一开一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够了没有?”苏青青忽然抬眸,目光清凌凌地扫过去。 那几个女生心虚的一哆嗦,面面相觑。 碎花裙女生舌头都打了结:“你…你…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是谁啊?!” “陆家宝,陆耀宗的儿子。” 苏青青咽下嘴里的饭,语气平淡的令人发指。 “陆陆陆陆陆……” 碎花裙女生感觉自己的舌头彻底不听使唤了,那可是给学校捐了钢琴、显微镜和一大栋实验楼的荣誉校董陆耀宗啊!苏青青竟然就这么直呼其名?! 就在她们怔愣间,苏青青已经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拿起发白的帆布书包和铝制饭盒站起身。 “让开。” 围观的众人下意识地给她让出了一条路,目送着她端着空饭盒去水池边哗啦啦洗干净,然后消失在了食堂门口。 离开食堂,见天色还早,苏青青没回宿舍,转身去了图书馆。 她对历史很感兴趣,尤其喜欢明史。 朱祁镇跌落谷底又重回皇位的跌宕人生,孝庄文皇后在政治漩涡中守护大清基业的智慧与坚韧,还有红丸案背后的重重迷雾,都令她沉浸其中,暂时忘却了现实的烦恼。 《中国通史》是她从不缺席的必修课,见时间差不多了,她便合上书,返回了下午要上课的教学楼。 然而,刚一走进教室,她就发现气氛不对。 她常坐的座位,木质桌面上汪着一大滩浑浊的脏水,水迹还在往下滴,显然刚泼上不久,根本没法坐人。 椅子上也湿漉漉的,旁边散落着几团看不清原本面貌的废纸。 教室另一侧零星坐着几个提前来的女同学,正聚在一起边钩着毛线边低声议论着什么,眼神时不时地往她这边瞄一眼,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苏青青的目光在那滩水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转向那几个人。 “谁泼的?”她问。 那几个女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撇撇嘴,手里钩针不停,语气阴阳怪气:“谁知道呢?我们也没看见啊,兴许是哪个雷锋同志看某些人火气太大,想帮着降降温呢?” 另一个女生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嗤笑道:“要我说,某些人又穷又横,惹是生非的本事倒不小。还不如想想自己得罪了谁,这会儿啊,怕是全校的人都等着‘欢迎’你呢!”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陆家宝的报复行动,从他逃出食堂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迅速展开了。 第20章 我一点都不好惹 陆耀宗这个人,脑子活络,胆子又大,是真真切切抓住了时代机遇,成了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 最开始是南南北北的倒腾蛤蟆镜、喇叭裤,赚了第一桶金。 后来越做越大,从摆地摊变成了开铺面,今年更是了不得,直接在省城最繁华的地段接连开了两家耀宗百货大楼。 玻璃柜台锃亮,商品琳琅满目,连带着身价也水涨船高,任谁见了都要客客气气地尊称一句“陆老板”。 可人总是越没有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陆耀宗生在旧社会,没读过几年书,“大老粗”这顶帽子他戴了半辈子。 有钱以后,他就一心想自己办个学校,可审批文件层层卡壳,怎么也办不下来,无奈之下,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改成了资助大学。 江城师范学院从前是个老破小,红砖墙斑驳脱落,教室窗户上的玻璃都没几块完整的,课桌板凳缺胳膊少腿,学生上课得自己从宿舍带凳子。 可经过陆耀宗真金白银的资助,新的教学楼拔地而起,桌椅板凳全都换了崭新的,还捐建了一个实验楼,整个学院焕然一新。 赶上高考恢复,大学生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身份金贵,陆耀宗和江城师范学院绑定在一起,社会地位蹭蹭往上涨。 市里的报纸还专门登过一篇报道,标题叫《农民企业家心系教育,慷慨解囊助莘莘学子》,旁边配着他和校领导握手的大照片。 学院乐得有个“财神爷”,接了他的资助,自然也愿意投桃报李,就尊称他一声“名誉校董”。 名誉校董想把自己那个小学毕业就辍学,在社会上晃荡了好几年的儿子送进大学镀层金,校领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特事特办了。 于是,陆家宝摇身一变,成了江城师范学院干部专修班里的一名学生。 课程他自然是听不懂的,什么政治经济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他来说就跟天书一样。 他也压根不是来学习的,整天就在学校里混日子,抽烟、打牌、看录像带,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学校里也就没人管他。 再加上陆家宝出手阔绰,经常请跟他混的那帮人去下馆子,泡歌舞餐,五毛一包的大前门发起来眼睛都不眨,很快就拉起了一个小圈子,一群狗腿子奉他当大哥,任何事他都出面给小弟“摆平”,活脱脱成了校园一霸,像极了港剧里上海滩的大哥大。 他最辉煌的战绩,是曾经有个男生不小心得罪了他一个小弟,陆家宝直接放了话,一个巴掌五块钱,踹一脚十块钱,要是谁能把那男生逼到退校,直接奖励一百块。 要知道,现在社会上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二三十块。 悬赏令一出,简直是在滚油里泼了瓢冷水,那男生很快就被全校针对了,饭盒里倒沙子,被窝里泼冷水,走路随时会被绊倒,课本总是不翼而飞。 最后那个男生真的不堪其扰,灰溜溜地退了学。 事后,陆家宝攥着几摞十元一张的大团结,在操场上给那些“出过力”的人分钱,一群人伸长了脖子排着队领,脸上笑开了花。 从那以后,陆家宝的话就成了圣旨,一句话,就能让一个人成为全校的公敌。 现在,他是想用同样的法子,把她也欺负到退校是吧? 没门。 苏青青看着那滩水和几个幸灾乐祸的女生,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她没说话,转身来到教室门口,拎起门后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水桶,径直去了走廊尽头的水房。 再回来时,水桶里盛满了刚从水管里接出来的自来水。 在那几个女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苏青青手臂一扬。 “哗啦——!!!” 一整桶水,劈头盖脸地泼在了那堆正钩着毛衣说风凉话的女生身上。 刹那间,惊叫声四起,衬衫毛线全湿透,刚才看热闹的嚣张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青青,你干什么?!”一个被泼得最狠的女生尖声叫道。 苏青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陆家宝给你们钱了是吧?不过我告诉你们,最好别惹我,” “我、一、点、都、不、好、惹。” 说罢,她“咣当”一声扔下铁皮水桶,转身就离开了教室。 临走时,她拿起墙角的公共拖布,一脚踹掉拖布头,拎着拖布杆就来到了操场上。 人在被欺负时绝不能退缩,否则欺负会来得越来越凶猛,这是她从小到大摸爬滚打换来的人生准则。 索性不去上下午的课了,因为她知道,就算去了,这节课也注定上不消停。 秋日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但落在她身上,却丝毫照不进心底。 来往的学生三五成群,投来的目光复杂又闪烁,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行走的摇钱树。 风暴很快就开始了。 最先按捺不住的,还只是穿着吊带衣的女生,她们烫着大波浪卷发,看样子也是陆家宝那个“小圈子”里的。 “哟,这不是咱们学院新晋的名人嘛?”为首的高个子女生抱着胳膊,语气嘲讽,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她一下。 苏青青被撞得踉跄一步,没说话,只是站稳了,冷冷地看着她。 另一个女生又推了她一把:“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刚才在食堂里的狠劲儿呢?” 这几人女生显然是打架经验很丰富,不像教室里那几位只会咋呼,她们分散开,隐隐将苏青青围在了中间,堵住了通往教学楼和大门的路。 苏青青眼神一凛,抽出了那根光滑的木制拖布杆。 “哟,还抄上家伙了?”一个短发女生嗤笑道。 苏青青没废话,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抡起拖布杆就朝着看起来最松懈的那个招呼而去。 那女生下意识后退,包围圈立刻出现了一个缺口,露出了后方那个正掏兜似乎想拿什么东西的高个子女生,她手腕一翻,拖布杆就结结实实地扫在了对方的小腿上。 “呃!” 高个女生吃痛,闷哼一声,歪倒在了地上。 第21章 你个小王八羔子! 高个子女生揉了揉被打疼的小腿,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露出一丝欣赏:“还真有股不要命的狠劲啊,下手够黑。” 她甩了甩手站起身,“可惜啊,宝哥发话了,价钱给得高,不然,我还真想收你当个小姐妹。” 苏青青紧紧握着拖布杆,虎口被震得发麻,她心里清楚,刚才出其不意才得了手,真要硬碰硬,自己绝对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 “别废话了,拿下她!”另一个女生似乎不耐烦了,从腰后摸出一节自行车链锁,猛地朝苏青青抡了过来! 苏青青急忙用拖布杆抵挡。 被铁链狠狠砸中时,巨大的震感让苏青青再次手臂发麻,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那几人见状,立刻围拢上来,眼看就要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瞥见了不远处教学楼侧面的墙壁。 那面墙因为前几天的雨水冲刷,墙根处裸露出的泥土颜色深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湿滑反光,而墙头正上方的二楼,恰好是校长办公室的窗户,窗台上正摆着几盆长势旺盛的仙人掌。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她脑中炸开! 她没有继续后退,反而像是慌不择路般,猛地朝着潮湿墙根的方向冲去。 “想跑?!”那几个女生立刻追堵过来。 苏青青却在距离那面墙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住,转过身,露出一个奇异的冷笑。 她将手里那拖布杆往地上一扔,发出一个清脆的响声,仿佛放弃了所有抵抗。 这反常的举动,让那几个追过来的女生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个女生皱眉:“你笑什么?装神弄鬼!” 苏青青脸上的冷笑不变,嘴唇翕动:“贪财欺人,妄自作孽,必有血光之灾。” 高个女生愣了下,随即啐了一口:“吓唬谁呢!按住她!” 几人再次围拢上来,伸手就要抓她的肩膀。 苏青青没再后退,而是突然将脚下那根刚扔掉的木棍向上一踢,单手接住,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像投掷标枪一样,将木棍狠狠掷向了校长办公室的窗户。 在几个女生惊恐的目光中,一排仙人掌盆接连从墙头坠落,带着泥土和狰狞的尖刺,叮叮当当就朝着她们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啊!快躲开!” “我的头!” 惊呼声四起。 几人下意识地抱头闪避,脚下因慌乱踩在湿滑的地面上,顿时摔了个人仰马翻。 “哎哟!” “噗通!” 惨叫声和摔倒声几乎同时响起,仙人掌刺异常尖锐,又是从高处掉下来,直接刺进了几人白皙的皮肤里。 而苏青青早在花盆坠落的瞬间,敏捷地向后一跳,安全地避了开来。 她看了一眼几个瞬间失去战斗力的女生,没有丝毫停留,捡回拖布杆,转身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有了这几个女生打头阵,远处操场上、教学楼口,开始三三两两地有人聚拢,目光不善地向她围了过来。 她回头瞥了一眼,心里一沉。 “她在那儿,拦住她!” “苏青青,认命吧,退学是你最正确的选择!” “退学前先让我踹一脚!” 她抿紧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校门口想必早就被人堵住了,不能去,硬拼也肯定不行,须得先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暂避锋芒,或者,找到陆家宝!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校园的布局,手上掐算,脑子飞速运转。 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操场的西北方,属天门乾位,大凶。 正北水位,主险陷,不能去。 东北山位,气息沉闷,恐成死局,不能去。 正东雷位,不稳,不能去。 …… 正西泽位,主生门,水泽有生扶之意,是缺口之象。 苏青青眼睛猛地一亮! 正西! 她不及细想,快步朝着正西方向狂奔而去。 那里只有一栋楼,就是陆耀宗捐赠的实验楼。 耳边不停传来追喊咒骂,混杂着远处震耳欲聋的口号声,苏青青仔细听了听,好像是隔壁的陆军指挥学院正在彩排。 一路上不断有人从楼梯拐角,自行车棚后面,甚至是宿舍楼窗户里冒出来,朝她泼咸腥味的脏水,撕扯她的胳膊。 她死死攥着拖布杆,手伸过来一只,她就狠狠抽一只。 不时有人绊住她,她也不恋战,扭头就调转方向。 能看得出来,这些大多是平时就和陆家宝鬼混的那帮人,头发染得黄一块黑一块,穿着紧绷的港衫,脖子上挂着银链子,流里流气。 还有其他一大部分同学只是远远看着,脸上带着惊慌和不知所措,甚至有人下意识地给她让开道路,假意堵住那些人,给她争取时间。 苏青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到一棵大树下,不得不停下来稍稍休息,有两个面善的女生躲在树后,悄悄朝她招手,压低声音说:“快,在我们身后躲躲!” 苏青青心中一暖,却摇了摇头。 陆家宝的手段她清楚,没必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平白给她们带来麻烦。 就在这时,旁边一楼的一扇窗户猛地被推开,一个女生探出身子,尖声叫道:“她在这!快来人啊!她躲在这棵树下面!” 苏青青目光一冷。 那女生被她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就想缩回去。 她几步就走了过去,一把攥住那女生的衣领,用力一拽! 女生吓得“啊呀”一声,竟被她直接从窗户里半拖了出来,身子软软地瘫在窗台上,脸色煞白。 “通风报信的,”苏青青俯视着她,讽刺道:“陆家宝也给钱吗?” 那女生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苏青青也懒得再理会这种小角色,扔下她,再次朝着西边的实验楼跑去。 实验楼是崭新的,红砖墙面,在这一片破旧的建筑中格外醒目。 身后的叫喊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侧身躲进堆放废弃实验器材的狭窄夹道,将身子缩进去,悄悄屏住呼吸。 直到耳边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她才再次向实验楼的大门奔去。 大门奇怪的没有上锁,楼道里也空无一人,她径直跑上三楼,凭着记忆直奔走廊尽头那间最大的生物实验室。 那里的门窗都是新换的,格外结实。 越靠近,一种奇怪的呜咽和窸窣声就越清晰。 像是什么人在挣扎? 苏青青皱紧眉头,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实验室门。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火气“噌”的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 陆家宝正把一个女生压在实验台上,那女生校服衬衫的扣子都被扯开了两颗,胸前那片白花花若隐若现,正在徒劳地挣扎呜咽。 而陆家宝裤子褪下去一半,正忙得不亦乐乎。 门被撞开的巨响吓了他一跳,陆家宝猛地回头,看到门口提着拖布杆、眼神像要杀人的苏青青,魂都快飞了,手忙脚乱地赶紧提起裤子,舌头都打了结:“苏苏苏苏苏青青?!你你你你怎么跑这来了?!” 苏青青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老娘在外面被你的狗腿子追得鸡飞狗跳,你他妈倒好,躲在这崭新的实验楼里干这种欺男霸女的龌龊事?! “你个小王八羔子!” 她怒骂一声,举起手里那根饱经风霜的拖布杆,兜头盖脸就朝着陆家宝砸了下去! 第22章 双打 “啊——!苏青青,你、你敢打我!!” 陆家宝惨叫一声,一边抱着手臂一边迈着小碎步往后退。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现在看见苏青青就发怵。 或许是做了亏心事被抓包的心虚,或许是上次坠楼的阴影太深,也或许是骨子里莫名其妙的天然恐惧,总之,此刻他全身汗毛倒立,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跑! 苏青青站在门口,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的,咔嗒一声反锁了实验室唯一的门。 这一声结结实实的落进陆家宝的耳朵里,他暗道一声坏了,躲去最后排的实验桌后面和苏青青对峙起来。 苏青青走近,二话不说,抡起木棍就砸,“悬赏我是吧?” 陆家宝扭头就跑。 不跑还好,这一慌不择路的乱窜,反而把整个后背都暴露了出来。 苏青青追上去,结实的木棍“啪啪”地抽在后背上,疼得陆家宝嗷嗷直叫。 崭新的实验桌椅被他撞得东倒西歪,桌上的烧杯、量筒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玻璃碴子混着不知名的化学试剂流得到处都是。 苏青青撸着袖子边追边骂:“你个小王八羔子!一个巴掌五块?踹一脚十块?我让你悬赏!还悬不悬赏了?悬不悬赏了?!” 陆家宝只能绕着实验台不停地转圈躲闪,嘴里还不忘破口大骂:“苏青青!你这泼妇!疯子!你再敢打我,信不信我真让你在学校里混不下去?!” 苏青青拎着棍子,气息有些急促:“混不下去?你现在不就让我混不下去了吗?今天我倒要看看,先混不下去的是谁!” 实验室里一片鬼哭狼嚎。 结实的木棍带着风声,一下下往陆家宝身上招呼。 陆家宝只觉得背上、腿上、胳膊上火辣辣地疼,差点当场就咽了气。 门被锁了,苏青青像个索命的阎王在身后穷追不舍,他根本没时间再去开锁,只能不停地疯狂躲闪。 此时此刻,他万分后悔,为啥没多带两个小弟过来? 可这也不能全怪他啊!谁知道苏青青这疯婆娘能突破重围跑到这儿来?外头那帮废物都是吃干饭的吗?! 正想着,木棍又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狠狠抽在他小腿肚子上,疼得他“嗷”一嗓子,差点跪了下去。 跑了几圈,陆家宝实在跑不动了,心里一狠,壮着胆子回头,一把抓住了再次挥来的木棍。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磕磕巴巴地低吼:“苏青青!别、别以为小爷我真怕你了,你别得寸进尺!” 男女毕竟力量悬殊,苏青青用力扯了扯木棍,竟没扯动。 她自己也累得气息不匀,毕竟在校园里被追堵狂奔了那么久,体力消耗巨大。 眼看僵持不下,苏青青忽然扭头,冲那个还缩在角落,哭着系校服扣子的女生喊道:“别系了!给我按住他!” 女生一怔,脸上眼泪还没干,看向陆家宝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畏惧和犹豫,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苏青青恨铁不成钢地喊道:“怕什么!今天你不把他打服了,摁死在地上,下次他逮着机会还敢这么欺负你!信不信?!” 林婉全身剧烈地一抖。 她看向陆家宝,想到刚才的恐惧和绝望,眼泪又是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但很快,那双原本柔弱无助的眼睛里,渐渐涌起一股极深的厌恶和恨意,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成了拳。 陆家宝激灵一下。 林婉是他们班的班花,长得白白净净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像朵需要人呵护的小白花,他喜欢挺久了,可几次想约她出去都被拒绝。 今天本来想趁着学校混乱,先把生米煮成熟饭,没成想半路杀出个苏青青,彻底搅了他的局。 他抹了把汗,也朝林婉看过去。 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里,此刻怎么那么冰冷?和平时柔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还没等陆家宝细想,林婉已经扑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呼吸的功夫,林婉就用手臂,从后面死死箍住了陆家宝的脖子。 “松开!林婉你他妈松开!”陆家宝被勒的舌头都伸出来了,又惊又怒,拼命挣扎。 但已经晚了。 林婉两脚离地,像荡秋千似的,把全身的重量和力气都压在了手臂上,陆家宝只觉得眼前发黑,膝盖一软,被林婉带着向后仰倒而去。 “咣当!”一声,两人重重摔在地上,陆家宝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上水泥地,磕得他眼冒金星,抓着木棍的手瞬间脱了力。 林婉被这撞击震得松开了手,看着地上翻着白眼的陆家宝,自己也吓呆了,无措地跪坐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青青见状,立刻上前,一把攥住陆家宝的手臂,将短暂失神的人翻转一圈,对林婉快速说道:“坐他后背上,压住他!” 林婉慌乱地点了点头,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一屁股就结结实实地坐了上去。 “呃啊!” 陆家宝被重重一压,肺里的空气被挤了个干净,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苏青青抡起木棍,照着他屁股肉厚的地方就抽了下去: “我让你学人混社会!” “我让你欺负女同学!” “我让你目无法纪,无法无天!” “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干些缺德带冒烟的事!!” 实验室里“安静”极了。 只剩下木棍抽打的闷响和陆家宝杀猪般的惨嚎。 打了好一会儿,苏青青实在没力气了,把木棍往旁边一扔,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浸湿了已然乱糟糟的额发。 林婉见状,小心翼翼地从陆家宝身上下来,看着累瘫的苏青青,怯生生地问:“你……你没事吧?” 苏青青摆摆手,“你先走,从后面楼梯下去,绕到锅炉房那边回宿舍,别让人看见你跟我在一起。” “那、那你呢?”林婉看了一眼还在地上哼哼的陆家宝,“你怎么办?” 苏青青笑了笑,冷冷道:“我的事还没跟他算清楚,不能走。” “那、那我……”林婉还是有些犹豫。 苏青青推了她一把:“快走,一会儿肯定有人找过来,记住,以后谁再敢这么欺负你,逮着机会就往死里弄他一次,一次就让他怕你一辈子,别让人把你欺负住了!” 林婉咬了咬嘴唇,重重地点了下头,一步三回头地从后门跑走了。 实验室里只剩下了苏青青和趴在地上的陆家宝。 “苏青青……”陆家宝有气无力地问,“你、你还想怎么样?” 第23章 目标正前方! 苏青青喘匀了气,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她拿过自己的旧帆布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小沓裁好的黄纸和一支小楷毛笔。 她也不蘸墨,直接用毛笔尾端尖锐的骨角,在自己指尖轻轻一刺,挤出一滴鲜红的血珠,便以血为墨,在黄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陆家宝抻着脖子,看得毛骨悚然。 这东西鬼画符似的,看都看不清楚,更别说画了,可苏青青却熟练的像是在写一加一…… “陆家宝,”她将血符拍在陆家宝后腰见血的地方,声音冰冷,“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立刻出去,让你那帮狗腿子散了,悬赏令作废,之前的事我勉强算扯平。” “二,你可以继续跟我玩,但这‘背运符’沾了你的血气,已经生效,你若出尔反尔,敢再找我一点麻烦,”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它会让你受血光之灾,并且从此霉运缠身。” 陆家宝疼得龇牙咧嘴,感觉后腰那块皮肉都在发烫,心里又怕又怒,暗骂道:妈的,又来这套,又是血光之灾!血光之灾完了霉运缠身? 他下意识就有些发怵,上次坠楼,苏青青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好好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一咬牙:“……行,算你狠!” ……… 校园里,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学生正像无头苍蝇一样绕着教学楼乱转,好几圈下来,连苏青青的影子都没看到。 “怎么回事?人呢?他妈的眼睁睁看着跑过来的,还能飞了不成?” “整个学校都找遍了,没有啊!” “那就剩下实验楼没找了。”一个黄毛小声嘀咕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犹豫之色。 陆家宝说过,今天谁也不准靠近实验楼,说他有正事,众人这才一直没来这里找。 可眼下那个苏青青就像插上翅膀飞了似的,要不要进去看看呢…… 就在他们踌躇不前时,实验楼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苏青青和陆家宝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两人都狼狈不堪。 苏青青手里还拎着那根拖布杆,原本利落的荷叶头变得乱蓬蓬的,白衬衫的衣袖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细瘦的手臂,蓝色布裙和鞋子上溅满了泥点和不明污渍。 陆家宝则更惨。 走路的姿势极其别扭,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拖着地,每走一步嘴角都不自然地抽搐一下。 那件价格不菲的港衫从领口被撕裂到了后背,露出里面红肿的皮肤,眼睛通红,像是刚哭过,原本喷着啫喱水的头发此时像野草一样乱七八糟。 “老大!” 一个小弟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想冲过来。 陆家宝连忙忍着疼抬起手,龇牙咧嘴地阻止了那个人。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苏青青,心里的恨意就像毒藤一样疯狂滋生。 他闭了闭眼,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对所有围过来的人吼道:“都听着!苏青青的悬赏令作废了!不给钱了!!” “啊?!” 人群顿时爆发出失望的唏嘘声,不少人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苏青青晃了晃手里的木棍,目光扫过他们:“怎么,拿不到钱了很失望?” 有人面露尴尬,赶紧低下头,没敢吭声。 陆家宝强忍着屈辱,对苏青青说:“满意了没有?那张破符能不能拿下去了?!” 苏青青却淡淡道:“送我去校门口。” 陆家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但一想到那什么背运符和血光之灾,就只能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往校门口走。 立刻有小弟机灵地上前扶住了他。 一众人呼啦啦地跟在后面,他们看着陆家宝诡异的走路姿势,看着他后背破烂衣服下若隐若现的红肿伤痕,再看看苏青青手里的棍子,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了开来: 宝哥这伤,该不会……是被苏青青给打的吧? 这怎么可能?她把宝哥给揍了?! 胆子得多肥啊! 各种震惊、疑惑、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 一直走到校门口,苏青青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把木棍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打算离开。 “苏青青!”陆家宝猛地叫住她,“你还没把那鬼东西从我身上拿下去!” 苏青青脚步没停,头也没回地扔下一句:“自己拿吧,死不了。” 这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陆家宝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必须她才能拿下来的符!或者说,这根本就是胡乱画的,根本不是什么背运符! 巨大的羞辱感和怒火彻底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好你个苏青青!他妈的竟敢耍我!!!” 他猛地推开搀扶他的小弟,面目狰狞地嘶吼:“给我围住她!!!往死里打!打退学了我再加一百块!!!” 早就按捺不住的人群像是看到了稀世珍宝,一窝蜂地围了过来。 里三层外三层,将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群看着足有几百号人,彻底拦住了苏青青的所有去路。 门卫室的老大爷本来还想探头出来,一见这阵势,吓得脸色发白,“砰”的一声赶紧关上门,缩了回去。 苏青青一个人站在黑压压的人群最中间,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她的手指因力竭而微微发抖,此时完全是靠着一口气硬撑,可这口气不能泄,否则今天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目光穿透人群,她看向在外围跳脚的陆家宝:“出尔反尔,我现在就能让背运符应验,你不怕了?” 陆家宝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面目狰狞地吼道:“他妈的!还拿这破玩意吓唬我!”他一把扯下后腰上的黄纸扔在地上:“今天就是老头子来了也救不了你!给我打!!” 然而,他话音刚落,街道另一头便传来了节奏鲜明、充满力量的鼓乐声,伴随着一阵整齐划一的踏步声,由远及近,虽不似惊雷,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潮澎湃的力量感,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支庞大的队伍正沿着街道行进,像是正在进行某种重要的彩排。 队伍中的学员们身着统一的作训服,队伍前列有人扛着学院的旗帜,他们的步伐异常整齐,充满了青春的朝气与力量。 队伍中不时爆发出嘹亮的口号声:“一!二!三!四!”声音洪亮,穿透喧嚣,带着一种昂扬向上的集体凝聚力。 这股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和严明的纪律性,瞬间改变了整条街的氛围,将先前混乱无序的场面彻底镇住了。 走在队伍最前方负责带队的,是一个身姿格外挺拔的年轻人。 他神情专注,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前方,偶尔用简洁的手势调整着队伍的节奏,额角挂着汗珠,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掌控力。 正是顾峥。 队伍才行进到江城师范学院门口,他下意识地往校门口扫了一眼,想着会不会看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了近一个礼拜的身影。 这一看不要紧。 他的目光瞬间凝固! 只见校门口黑压压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定睛一看,那个正被围在中间的女孩,不是苏青青是谁?! “嗡——” 顾峥只觉得一股怒火猛地冲上头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眼前只剩下她单薄狼狈的身影,和那群如恶狼般虎视眈眈的混混。 他猛地停下脚步,调转方向,发出了一声撕裂长空的怒吼: “全体都有——!” “是!!” “目标正前方!救人!!” 第24章 背运符应验了 顾峥如离弦的箭一般,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目标明确,直奔人群中的苏青青。 紧接着,他身后瞬间动了! 那些穿着作训服的学员们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决堤的洪流,怒吼着跟在顾峥身后,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混乱的人群! “哎?你们干什么去?顾峥,回来!这是彩排!!” 旁边一位带队的年轻教官脸色一变,急忙想阻止。 另一位肩章上缀着两颗星的老教官却拦住了他,沉声道:“小孙啊,只是彩排而已,别那么紧张,你看看,” 他指了指被围在中间的苏青青,“军校生,就该路见不平,保护弱小,年轻人一腔热血,此时不洒,更待何时?让他们去。” 被称作小孙的年轻教官张了张嘴,无话可说,最终叹了口气,没再出声。 话虽这样说,但老教官的眉头微微锁紧,看过去的目光也若有所思,显然已经在考量此事后续的严重性了。 “我去!!” “陆军指挥学院的怎么冲过来了?!” “他妈的真打啊?!” 师范学院的小混混们瞬间慌了神。 这些军校生体格健壮,皮肤是长期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眼神里是他们最畏惧的凛然正气,那股训练有素的气势瞬间就把他们压了下去,不少人下意识地就想逃窜。 远处教学楼的窗户里,不少学生正惊恐好奇地不停张望,被这前所未有的场面惊呆了。 绿色作训服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铁流,瞬间冲进了校门口乌泱泱的人群中,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虽然指挥学院的学员们纪律严明,目标明确的只是想让对方失去反抗能力,不下死手,但力量和技巧的绝对碾压,还是让师范学院这边瞬间人仰马翻。 冲在最前面的顾峥对周围的混战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个还站在原地,狼狈不堪的女孩身上,几步就冲到了她面前。 苏青青瞳孔微微收缩,骤然响起的喧嚣打斗声仿佛一下子模糊远去,眼前只剩下这个劈开人海向她奔来的挺拔身影,他来到面前时,带过来的风微微吹乱了她的额发。 不知为何,一股不知名的酸涩和暖流忽然交织着涌上心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从没有人这样过。 顾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道极大,甚至有些弄疼了她,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紧张和关切,浓得化也化不开:“伤着没有?!” 苏青青怔怔地摇摇头,下意识地回答:“嗯,暂时……没事。” 这时,另一侧的陆家宝见小弟们四下奔逃,气得脸色铁青,混混地咒骂了一声,高声叫道:“不准跑!都他妈给老子顶住!谁敢跑,以后就别想在师范学院混!我全校通缉他!!!” 这话一出,本想逃跑的小混混们顿时苦着一张脸,硬着头皮死死止住了脚步。 想在学校待,就不能得罪陆家宝。 他们哭丧着脸,虚弱地和那些学员们撕扯在了一起,脚底软软的,不到两个回合就被制服,齐刷刷的蹲成了一排。 场面极其滑稽。 顾峥远远看向陆家宝,声音沉得吓人,问苏青青:“是他吗?” 苏青青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顾峥没移开视线,重复道:“那时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泼你水的那个,就是他吧?” 苏青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还在张牙舞爪的陆家宝。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是。”心里却是一惊,那时候……顾峥看到过?她竟完全没有印象。 顾峥不再多问,拉着她的手腕,回眸时眼底是藏不住的柔情笑意:“跟我来。” 他拉着苏青青,一步步穿过混乱的战场,所过之处,竟仿佛劈开了一道无形的真空地带。 他径直走向正被几个小弟搀着,一瘸一拐想要悄悄溜走的陆家宝。 陆家宝只觉眼前的光线陡然一暗,一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抬起头,刚好看到一个高大身影如山岳般,一步拦在他面前,堵住了去路。 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疯狂跳动,眼前的人足足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气势逼人。 快速扫了顾峥一眼,又看看被他护在身边的苏青青,陆家宝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爸可是……” 顾峥没有理会他的废话,慢条斯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微脆响:“陆家宝,是吧?” 陆家宝没敢吭声。 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苏青青那个该死的背运符,好像要应验了! 顾峥没看他,声音里带着几乎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我听说你在学校混得挺好,动不动就全校通缉别人?” 陆家宝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冷汗涔涔。 “你欺负任何人,我都不管,但是,动她,不行。” 对方的眼神仿佛燃着滔天愤怒,陆家宝想指着鼻子骂他算哪根葱,可这话就是生生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出不来。 正给自己壮胆,一个又快又狠的拳头就毫无预兆地直接招呼了过来! “砰!” 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左眼眶上! 陆家宝被打了个倒仰,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无数金色的星星疯狂乱窜。 刚才在实验室被苏青青揍的伤还没缓过劲,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他甚至能感觉到眼眶迅速肿胀发热,视野变得模糊又狭窄,意识也开始浑浑噩噩地不受控制。 还没从剧痛中回过神,“砰”的一声,右眼眶也遭到了同样的重击。 “你、你竟敢……” 陆家宝想回击,但整个世界好像都转起了圈,手臂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 鼻下涌出一股温热,一摸,全是血。 本来还搀扶着他的两个小弟,见状竟哆哆嗦嗦地松了手,像是碰到烙铁一样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 陆家宝眼前一片模糊,剧痛让他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然而,一只铁钳般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快要软倒的身体提溜起来,然后,另一个拳头猛地招呼在了他的腹部。 “呃!” 他像只虾米一样蜷缩起来,所有痛呼都卡在了咽喉里。 苏青青站在顾峥身后,看着他暴怒的背景,心底不自觉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从没有人这样替她出头,向她狂奔,挡在她面前,说要保护她。 既觉得解气,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悸动。 昏迷前,陆家宝忽然想起苏青青说过的血光之灾,随后,又恍惚听到那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男人,就光明正大地来,别只会用欺负女生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丢人现眼。” 紧接着,他脑袋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