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枝》 1. 第 1 章 鬓发散乱,衫子也被撕扯开,里面绯色的小衣裹着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女人一双杏眸含着眼泪,惊惶无助,她软糯糯的呜咽,挣扎着想推开身上的男人,却被那人钳住小手,蛮横地按在了地上… “不要…不要!” 云枝忽然睁开眼睛,眼睫上挂着泪珠,额头冷汗涟涟。她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好半天才注意到,眼前是熟悉的淡绛色床帐,也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自己的床榻上,不是在那个漆黑的小巷里。 刚刚也只是在做梦。 云枝颤颤的抿了抿唇瓣,又咽了咽口水,稍稍使自己镇定了点儿。 没事的,都过去了,那件事…就当是梦一样,没人知道的。 她没有与任何人说,所以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知道。 她也应该忘掉才是。 这样安慰了自己很久,云枝逐渐冷静下来。 可忽然有风从旁边袭来,就像那晚巷口的凉风,吓得她下意识的往床里面缩。 “姑娘……?”原来是丫鬟春兰从外面进来,掀开了床帐。 屋子里的床幔有两层,外面是遮阳的,稍厚,里面是薄如蝉翼的纱帐。春兰挽起纱帐的时候才看清,榻上的姑娘蜷在角落里,裹着宝相花的被子瑟瑟发抖。 大吃一惊。 “怎么了姑娘…?” 春兰想上前查看,又怕吓着姑娘。 顺着姑娘的视线往后瞧了瞧,“姑娘在害怕?” 边问,边让开一点,身后除了一个织锦多格梳妆台和刺绣屏风,没其他的。 可她怎么感觉姑娘刚刚在下意识躲着什么。难不成是她刚才掀帐子的动作太突然了所以吓到姑娘了? “姑娘,奴婢吓到您了?” “嗯?...没,不是,”回过神的云枝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大了些。她眼睑微收,掩饰掉眼底的慌,“只是,有些做噩梦了。” “又做噩梦了?”春兰没注意到姑娘说话支支吾吾,只是觉得奇怪,姑娘这几天好像天天做噩梦。 她跟了姑娘近十年了,姑娘晚上一般都睡得香甜,做梦的时间都屈指可数,怎么这段时间却一直做噩梦? “是不是新换的香 姑娘闻着不习惯?那奴婢还是换回之前的鹅梨香,亏得那香脂阁的老板娘还说这新香有安神作用,看来全是扯谎。” 春兰一边嘀咕一边将香炉里的半截断香摘出来,连带着与旁边一版还未拆封的香一同拿出去。 等扔了香,春兰重新进了里间,过来将两层床帐全部勾在一边, “姑娘,已经辰时了,奴婢伺候您梳洗。今日那新来的知县大人宴请,得早点去才行。” 听得春兰这般说,一直蜷在锦被里的云枝稍稍动了动。这才想起今日还有事。 云城新来了位知县。 刚来没多久,虽然已经接管了县务,但还未正式在县里露面。 这次由他起头,宴请云城的大小官员及其家眷,说白了,就是为了召集大家聚一聚,各个相互认识认识,也算是正式的亮相。 云枝的父亲是云城的县丞,相当于云城的二把手,他们家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 缠枝铜镜清晰,里面的少女眉目如画,特别是那双湿漉漉的杏眼,灿若星辰。 小脸白净,云枝下意识的伸手,贴了贴自己的侧脸,她的小手是软的,贴在脸上也是软的,丝毫不像那个人的手,带着微茧,又用了些力,扎得她生疼... 猛的晃了晃脑袋,云枝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了。 因着摇晃,发髻上的攒珠步摇晃动,正在给她配耳饰的春兰稍微扶着,“姑娘不喜欢这个步摇吗?…姑娘?” “...嗯?嗯,换成玉簪吧。” 出府的时候,云母秦氏挺着大肚子过来。她身体单薄,又因为身怀六甲,已经显怀了,所以走起路来有些重。 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大夫特意交代每天要静养。但这会儿却坐不住,忙乎着让管家多拨几个小厮护卫跟着。 “这段时间出门,还是要多注意一点。” 半个多月前,云城遭了山匪,扶风山那群天煞的贼子,下了山见人就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现在想起那夜的惨样,哪个云城百姓不是头皮发麻。 如今整个云城,谈匪色变,大家都人心惶惶。也心照不宣的,要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一般都闭户不出。 就怕那山匪再来一次。 “我已经交代车夫走新街那条大道,走快些,你上马车之后自己好生坐稳,”秦氏千叮咛万嘱咐,“上了马车千万不要掀帘子,老老实实坐着…” 要不是她大着肚子实在不方便,说什么也不会让女儿独自出门。好好的太平盛世,怎的土匪说来就来。要是之前她哪里会担心这个,他们云城历来安全。 云枝也不想出门,真的不想。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她有半个月都没出过门。 但这是新知县第一次宴请 。 知县虽然只是个七品官,但皇权一般不下县。因此,在县里,知县是最大的,掌管县里一切大小事。世人都知高官权倾朝野,却很少有人关注地方上,知县能权倾县域。 现在他主动宴请,县里的官吏哪个敢不去啊? 好巧不巧爹爹昨儿个出差去了郡里,娘亲又不方便,要是云枝不去的话,那他们县丞家就没人去了。 好嘛,新知县宴请,结果他们县丞一个未到。 这怎么想怎么不对。 为了避免那知县多心,云枝不得不去。 显然,秦氏也是知道这其中厉害,所以没有说什么不去之类的话。 云府坐落在城东,与县衙大约一刻钟的马车程。 大街上果然没什么人。只零星的几个,也是行色匆忙。两边的商铺也几乎都是关着的,完全没有往日的热闹。 不过临近县衙的时候,人倒是渐渐多了起来,马车也多,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刚下马车,云枝还愣了一会儿,县衙门口热热闹闹的,宾客进进出出,小厮迎来送往,各个脸上洋溢着笑意,哪里像是被山匪洗劫过后的样子? 因为云枝听话一路上都没看外面,自然不知道一路来的萧条空旷,看着眼前的场景,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有些怀疑,云城是不是真的经历过山匪? 不过怀疑归怀疑,云枝并没有楞多久。 她打算去随个礼就走。这样就表明他们县丞家来人了,不会让人逮着说不给新知县面子,又能早点回去,两全其美。 却被她的小姐妹湘湘给叫住了。 王湘性子外向,大大咧咧。二人又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所以也不顾云枝面露难意,知她性子软,连哄带骗,挽着她就进了县衙。 云枝拗不过她。刚刚湘湘唤她的时候声音有些大,这会儿好多人朝这边看,她也不好偷摸走了。 想着青天白日的,且还是在县衙里,当是没有危险。 县衙的后院便是历任知县大人的府邸。 因为爹爹的原因,云枝是来过这里几回的,所以对县衙后院并不怎么陌生。 跟着引路的丫鬟过垂花门,进抄手游廊,还有一个假山,便到了参宴的亭屋。 有好几个亭屋,是专门给女眷休憩的地方。 她们选了一个同辈的。 亭屋里这会儿已经有些人,还算认识,寒暄了几句。都是一个圈子的,又年纪相仿,话题自然不断。 云枝性子偏静,没怎么说话。 但架不住王湘话多, “今日怎的这么多人?你们瞧见没,刚刚大门前,好多人。不是说只宴请了官吏吗?咱们云城县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官吏了?” 有问自然就有答,你一句我一句。 “除了官吏,还有县里的大族。知县第一次宴请,王家,韩家那些人怎么可能不来?就算没请帖,也纷纷差人来了。人不到,礼也要到。” “难怪,门口那么多人,不过这里倒是清净些。也不知道今日知县大人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就是召集大家聚一聚。” “总要有个名目,听说是要商量剿匪。” “剿匪”二字突如其来,像一盆冷水,浇得云枝浑身一个机灵,不受控制的抖。 她抓紧手里的茶盏,想喝口热茶压一下心里的冷,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你怎么了?”旁边王湘碰了碰她,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刚刚好好的突然就手抖起来,新茶都淌出来也没注意到。 王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以为是发热了,一般发热才会发抖。 不烫,甚至有些冷。 “你今日衣裳穿少了?” “没,不是,就是,就是觉得,剿匪好,剿匪好。” “嗨,原来你在害怕土匪啊?我说你最近怎的了,约你你也不出来,去找你你也不见,这会儿又怕成这样,”王湘拍了拍她的小肩,“枝枝别怕!” 她知道枝枝胆子小,所以安慰道:“那土匪不是已经被赶跑了吗?都过去小半个月了也没见他们再来,怕啥?肯定不敢来了” “就是啊湘湘说得对,不用怕。”旁边有人接过话,“而且城门口已经加强了戒备,就算他们下山,也进不来城里。” “对别怕。你们不知道,因为出了这事,我们家花了好些大价钱去请了护卫,” “诶我们家也是,我还看过那些护卫练剑,个个都是练家子。” …… 七嘴八舌,在场的女眷家里都是云城有权有势的,受着保护,因此她们丝毫没觉得这次的事有什么影响。 甚至还谈笑着,在比哪家的护卫拳脚功夫更好些。 又不知是谁将话题引到了新知县上,有人接过, “还是咱们新来的知县能干,刚来就能从郡里借到人。刚刚在街上我看见好多衙役,两两一组,正在各条街上巡逻。” “听说还招了好些壮士,你们注意到没,衙役里新来了很多生面孔,个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看着都很有安全感。所以云姑娘,你怕什么土匪啊,” “就是。还是这个新知县靠谱。诶我跟你们说,听说新知县长相清俊,举止斯文,最重要的是,还未娶妻!”大白日里几个小伙伴倒是谈起了夜话,八卦起来,不过倒是知羞,特意压了压声音。 “还别说,刚刚远远看过一眼,确实长得挺好看的,芝兰玉树的感觉,不过你这是从哪里听说人家没娶妻?” “我那个三堂哥不是县里的文官吗?他瞧见过朝廷调令,上面写的就是一个人,没带家眷。又这么年轻,肯定没有啊…喂快看,那边,新知县,最前面那个,就是陈县尉旁边那个!”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假山那边。 云枝对匪的害怕刻在了骨子里,刚刚只是听到“匪”字,身子就不受控制的抖起来。 不过这会儿听她们说了那么多,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也跟着看过去。 又是借人又是招人来防匪,这新知县肯定很厉害。现阶段,只要能防住山匪,云枝就觉得他厉害。 所以她也想瞧瞧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像刚刚她们说的那样,年轻又好看哦。 假山旁,阳光透过观赏的林木洒下来,有一束正好照在了他的身上。 那人长身玉立,整个人的气质如书生,温润儒雅。 白玉冠发,侧脸… 唰的一下就白了小脸,甚至连唇边的笑都没来得及收起。就像被人当头一棒,敲得云枝嗡嗡响。 清澈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那边,逐渐变得惊恐… 他,他是知县? 不,不是,他不是知县…他是匪啊,山上的匪。 是那天那个匪啊! 2. 第 2 章 云城在朝名为云县,隶属吴郡。因幅员辽阔,县里人口甚至比某些偏远的郡城总共人口都多,所以民间又将它称作云城。 地域辽阔又山清水秀,听着像是实力很强的样子,但其实没几个郡县羡慕云城的,因为在云城境内有座山,而山上有山匪。 具体什么时候有的已经不清楚,听老一辈的人说,反正有很多年了。就在那扶风山上,专门打劫过往的路人。 大周朝那么大,有几个地方有土匪,不说多寻常,但也不再少数。因此,以前朝廷对此的态度就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二十年前,朝廷却突然下令要剿匪。花费了无数精力,折损了许多士兵衙役,才擒获住了匪头陆元洲。 陆元洲被擒之后,扶风山渐渐淡出百姓视野,偶尔有动静那也是听说,或者发生在外县。总之,云县近二十年来其实一直相安无事,哪知却在半个月前,遭了山匪,被洗劫一空。 所以要说在这宴会上最难熬的,怕是当属县尉陈忠了。 他接手县尉十几年,管了十几年的治安,县域内哪一年不是太平的,怎么今年就遭了灾。 陈忠抬头偷偷瞧了眼这新来的知县。 身姿挺拔如青松,眉目疏朗,举手投足温润柔和。没想到这新知县长得倒是挺好。 不像之前那几任,要么大腹便便,要么老态龙钟。 许是陈忠战战兢兢的模样太过明显, “陈大人不必如此紧张,本官昨日查看了近几年的卷宗,扶风山的山匪几乎每年都有下山祸害百姓,今年发生此事并非鲜事。想来呈报上去,上面也能理解,不会对此太过苛责。” 声音温润,虽然听着淡淡的,有些疏离,但句句皆是宽慰的话,听得人如沐春风。让陈忠不知不觉的,渐渐继续了这个话题,“大人有所不知......往年那卷宗上记载的匪患,其实都是,都是不做数的。” 年轻知县黑眸微顿,闻言扫了一眼陈县尉。 见知县停了下来,陈忠自然也停下。站在知县面前,他不由得微微弓着身体。见知县听到这些却没说话,他拿不准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与后面几个官员面面相觑,想让他们随便哪个先搭句话,好缓解一下气氛,哪知那几人却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一副置身之外的样子。 陈忠咬咬牙,反正已经说到这里了,他决定继续说下去。 毕竟这人如无意外,会一直待在云城当知县。现在据说有消息称,朝廷打算不再施行知县三年一换的惯例,说是劳民伤财不利于朝堂与地方的稳定。那这人很可能以后都是这里的主儿。 有些事,瞒是瞒不过的,所以不如让他现在就知道。不仅要知道,还得确保与他们在一条绳上。 想到这里,陈忠不再吞吞吐吐的, “咱们云城,自从二十年前剿了匪,其实一直过着太平安生日子。” 陈忠边说,边抬头偷瞧,心道这年轻人到是个沉得住气的,前几任知县听到这里,哪个不是吓一大跳?最镇定的也觉出了异样大声质问起来。 毕竟这事儿稍有不慎,不说仕途,身家性命都难保。 这人却没一直说话,连神色都没变一下。 知县沉得住气,陈忠却有些冒冷汗了,他用袖子揩了揩额头的冷汗,“就是说…都是做的样子,此前一直都是安生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山匪来袭县。就今年,不知他们抽什么疯,突然跑下山......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正好,这样的话,至少能够证明咱们没有说谎,山匪确实袭过县......” 陈忠一口气讲话说完,长舒了一口气。 好半天都没有听到声音,陈忠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这人对此什么意见? “大人以为如何?” “倒也…不错。”知县陆离站在逆光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不过听声音倒是对此表示赞同,“朝廷年年苛捐杂税,压得百姓喘不过气。如此这样一来,便可借着山匪的名头,上报朝廷,减了甚至免除咱们云县的赋税。” “正是这个理!”见人如此上道,陈忠忐忑顿消,连声音都大了些。他也不怕被人听到,毕竟这在云县,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了。至少在官吏中,是公开的。“咱们以前每年都是这么干的。对此,朝廷大部分时候都是免除了咱们的赋税。你瞧,咱们云县的百姓,如今个个生活富足,可见咱们的做法是对的。反正那扶风山的山匪恶贯满盈,臭名昭著,也不差这一点凶名。而且大人您说巧不巧,今年咱们提前拟好的文书上的日子,正好是山匪袭县的那一天。” “是吗?” 不知是不是陈忠的错觉,他总觉得刚刚知县好像轻嗤了声。 但一想应该是幻听。感觉这人刚才的反应,应当是支持这件事的。 “是的。要说还是咱们云县丞会办事儿,这日子就是他填的,如此精准。” 说起云县丞,陈忠这个时候还挺想他。这会儿那个老古董要是在,汇报这些,哪有自己什么事?文书汇报一向都是他负责的。 陆离朝身后人群扫了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哪位是,云县丞?” 陈忠跟着瞄了一眼,乌压压一片熟面孔,但自然是没看见云县丞,他解释,“云县丞今日去了郡里,正是为了山匪袭县这事儿上报去了。等他回来,下官第一个叫他来面见大人。” 陆离不置可否,没再说什么。 不知不觉,大家在后院走走停停,已经来到了庭院中间的假山边上。 假山巍峨,上面潺潺流水,县衙里的后院一向风景不错。 陆离一路走来,听着人介绍庭院的风水布局,假山奇石,这流水引的是后山的山泉水,还有旁边的古老枫树,都是勇士冒险从扶风山上挖来的。 陆离盯着面前这颗精修过的古树,眉峰微扬。 不得不说,前几任知县倒是懂得享受。 “枝枝你看,这山茶花还是渐变的颜色......诶枝枝你怎么了?站起来做什么?快坐下......” 那边有声音突然响起,声音其实不大,但足够让陆离听到。 他顺着声音瞧了一眼。 被唤的女人提着裙摆站在亭子里,一张芙蓉小脸灿白。她似乎想离开那个位置,但却被旁边的人拽着衣袖不让走。 女人很美,像出水的芙蓉,只是一个侧脸,就能将人的目光完全吸引。 旁边的陈忠这会儿已经找不到什么话题聊了,见知县一直盯着亭屋那边,准确的说是盯着亭屋里的某一个人,他眼睛一转,介绍的话信手拈来。 “那是云县丞的女儿,那些文人墨客笔下怎么说来着,臻首娥眉,雪肤花貌,大抵就是用来形容她的吧。这么看来,咱们云城县,也是有绝色美人的,大人您说是不是?......只不过很可惜,她马上就不是县里的人了。” 美人如画,陆离盯着亭子里的女人,听得陈忠说的最后一句, “......怎么说?” 见知县终于与自己搭话,陈忠恨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刚刚一直给他介绍后院这些摆设,他都不搭理的。 “被郡守的公子看上了。早前就听说两家在议亲,要是定了,可不得就嫁到郡里去了?这样说来,县丞一家算是发达了。今日被叫上去,说是公事,怕是也在商量婚约的事儿吧。”陈忠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语气中羡慕与嫉妒太明显了些,于是假装咳一下来掩饰,“所以说,咱们县里还是出人才的,与郡里结亲,以后咱们县里也跟着沾光不是?” 陆离的视线一直没移开过。 女人杏眸闪躲。她被人拽回了位置上,虽然静静的坐在那里,但看得出身子在抖,似乎在害怕什么。而后又忽然站了起来,不知与旁边人说了什么,她跌跌撞撞的出了亭子,往外院那边跑了。 被郡里的公子看上了。 “那可真是,可喜可贺。” 云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亭屋的,好像是说的自己身子不舒服要先回去休息。 后面有人似乎在喊她,明明声音就在耳边,可却像是隔着一道山,声音缥缈,她听不清在说什么。 却能听到自己震耳的心跳声,砰砰砰的,是害怕的声音。 等她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她已经跑了很远。可再远都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带着审视的打量。 她要极力的稳住自己才不至于摔到。踉踉跄跄,逃也似的出了县衙。 云枝坐上了自家的马车。 可她心里藏着事儿,心不在焉,又匆匆忙忙,连自家马车上的马夫换了人,都不没察觉到。 一路上,云枝紧张得发抖,双手紧紧拽着衣角都无法缓解。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忘了那件事的,今天却突然见到了那个人。 不是的,是自己看错了。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是知县啊,她们都说那是知县,所以肯定不是那个匪,不是。 等马车停稳的时候,她心底稍稍镇定下来。到家就好了,家里最安全,她以后再也不出去了。 可当撩开帘子的时候,却陡然发现,她没到家,她在一个小巷里。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小巷。 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前不久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老大,发现了个娘们。】 【处理了。】 【老大......这娘们长得特水灵,又白又嫩,兄弟们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兄弟们想......】 ...... 【选吧,你是要伺候他们一群,还是只伺候我一个......】 3. 第 3 章 白墙黛瓦,是很偏的一个小巷。若是平日根本就没人会从这边经过。云枝自小就在云城长大,对县里的小巷还算熟悉,但她之前从未来过这里,可见这里有多偏了。 可此时巷口却有人。 斜着身子半倚在墙边,慵懒散漫,与他身上神圣无暇的青色官服完全不配。 此时他半眯着一双丹凤眼,状若无意的往这边瞧。但云枝知道,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眸色深沉又带着一丝玩味。 云枝的小脸从刚刚在县衙的时候就一直没有血色,到现在还是煞白的。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忘了那天晚上的事,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那天被欺负了,很惶恐,可更是胆怯,她做不到像话本子里那些贞烈女子那样,一抹白绫了事。 她只希望,以后再也不要遇到那个坏人。 她就当那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像梦一场。反正她以后也不打算嫁人了,所以不会有人发现她失了身。 可是为了还能遇到那个坏人? 他明明是一个土匪,可为什么只半月不见,他就变成了知县? 要是可以,云枝想跳马车逃。可是她却自小就是这样,一紧张一害怕就浑身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力气,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逃了。 身子顺着车门慢慢滑坐在了板子上。云枝到现在还在心存幻想的祈祷,这个人不是冲着自己来到。 可是对方这会儿却站直了身体,朝自己一步步走过了过来。 云枝虎须一震。 眼睁睁的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如今的他不再是胡乱的扎着高马尾,连额前的散发都全部梳上去了。白玉冠发,一身官服衬得他气度非凡,翩翩公子一般,丝毫没有那天的匪样。 “原来叫枝枝,真好听。” 声音也温温柔柔,就像一对寻常挚友一般,在小巷口重逢,他走了过来,温温柔柔的打着招呼,丝毫听不出那晚的凉薄。 行为举止要多有礼貌有多有礼貌。 却不知为何,眼前的挚友杏眸微闪,不敢直视他。 干净的罗裙铺散在车架上,纤嫩的小手紧紧的拽着裙摆。云枝下意识的往后缩,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不,不知大人在说什么,小女不认识大人,大人拦着小女做什么,还请,请大人自重。” 边说边想往旁边挪,她想离这人远一点。 可是太慌乱了,手足无措,挪不动。 陆离瞧着女人明明害怕得厉害,却强装着镇定的回他的话,唇角有些笑意,“自重......本官说什么了就要自重。” 陆离的眉眼棱角分明,是清俊的长相,如今一笑,脸上又多了几分柔和。 问完后,见女人抿着嫣红的小嘴儿不答,便饶有兴致的替她答:“真好听?这句?” 他微微靠近了些,近到呼吸似乎都交缠在了一起,有淡淡的清香萦绕。他用只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小声继续,“确实好听,跟你的叫声一样好听。” “陆离你混蛋!!!” 云枝抬眸瞪向他,眼睛都红了。 许是无法相信这人居然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粉拳紧握,就像一只被惹急了的小奶猫,瞪着溜溜圆的杏眼,冲着对方喵喵叫。 可小奶猫就算被惹急了仍然是小奶猫,连骂人的时候都是软乎乎的。 以至于被骂混蛋的陆离也不恼, “不是不认识本官吗?怎的知道本官的名字?” 她怎会知道这人的名字? 【我叫陆离,好好记着你男人的名字】 脑海中羞耻的声音让云枝一个激灵。 她才不想知道这些。 她只想离这个人远远的,不想再与这个人有什么纠缠。 云枝壮着胆儿瞪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无缘无故将她堵到这里,到底想怎么样?! “......你说呢?”陆离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他离远了些,整个人站在马车的旁边,他很高,这会儿居高临下,眼底讳莫如深,睨着蜷缩在车架上的女人。 他到底想怎么样? 陆离盯着她细嫩的脖颈。是真的细嫩,皮薄肉嫩,嫩到只需匕首轻轻一挑,便会血染一片...... 云枝自然不懂这人现在在想这些。 她被那句“你说呢”给噎住了。 她说, 她哪里知道这贼子要做什么啊? 她只注意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脖子瞧,这种审视的目光她再熟悉不过,幽幽的,冷冷的,一如那天晚上一样,让她心底发寒。 因为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瞧着瞧着,他便对自己做那样的事。 忽然一个霹雳,耳边响起那天这厮说的淫词艳语, “你真软......” 云枝要哭了。 因为她好像知道这个贼子要做什么了。 她顺手拔了发上的玉簪,双手紧紧握住簪子,颤巍巍的将簪尖对着眼前的贼子, “我告诉你,我当时,当时是被吓到了,所以才会任由你摆布,你今日要是还想那样,我,我就跟你拼了!” 当时她被吓惨了。 那些人抽刀捅人的动作是那么麻利而自然,连眼都不眨一下。云枝从小到大哪里遇见过那种场面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刀上甚至还淌着温热的血,她完全懵了。 【选吧,你是要伺候他们一群,还是只伺候我一个…】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选没有选,只知道自己一直紧紧的拽着这人的衣袖不松手。 应当是选了的,不然她早就被那群人拖走了。 可要是像现在这样头脑清醒的话,云枝觉得自己还有第三条路选,那就是,跟他拼了! 虽然下场想也想得到。 云枝盯着眼前这人,她哪里是这人的对手啊,年轻力壮,隔着官服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刚劲,她打不过的。 怎么办,她还不想就这么死了。 她才刚及笄,还有好多事没有做,还有,娘亲马上就要生了,她还不知道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她还没有见到他们 ,她不想死。 心里挣扎到这里,云枝怂了。 她不想与他拼了。 “你走开......”眼泪汪汪的,云枝凶巴巴的威胁,“你要是再这样,我,我就去告发你!我告诉你,我爹爹是官身,才不会怕你!” 这其实真的只是威胁,至少现在此时此刻只是威胁。 重点不是去告发,而是让他不要再纠缠自己。云枝脑子不聪明,她想不到这人拦着自己是要做什么。刚刚也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人心思坏得很,肯定还想对自己做那天那种事,她当然不干啊。 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她好像有什么没有想到。 正要细想的时候,却见对方收敛了笑意,眸光深邃, “告发本官什么?” 还能是什么啊?!云枝粉拳紧握,“你不是官,你是匪!你是扶风山上的土匪。” 陆离瞧着她瑟瑟发抖的小身板,明明害怕得厉害,还这么软软的凶他, “那你去告......" 陆离不仅没被威胁到,甚至还鼓励她去告发他。 不仅如此,他还好心的提醒道:“本官是云城的知县,知县你知道吧,一县之长,也就是说,在云城,本官最大。” 意思就是,你尽管去告,但是在云县他说了算,能不能将他告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云枝显然也是听懂了的,但她不虚,“那我就去郡里,请郡守大人把你这个假官抓起来!” “调令上面白纸黑字,连名带姓的记载着本官的籍贯入仕以及升迁,本官怎就是假的了?” “可,可就假的......”云枝越说,气势越弱。说道最后,尾音都没了。 他居然有批文,有调令。 且至今没有一个官吏跳出来质疑他的身份,可见那些批文调令都是真的。 遭了,她怎么觉得对方真的好像是知县。 可就是假的啊。 他不是知县,他真的是匪啊。 那天晚上虽然天色昏暗,但那些人打着长长的火把,她看得很清楚,就是这个人。 还那样对自己,她怎么可能忘记啊,就是这个人。 “可就是假的啊......”一连张了好几次小口,云枝都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见女人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陆离顺着她,不再与她争了, “嗯,你说假的那就是假的吧。”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让人来抓本官,那到时本官可就口无遮拦了,说些不可说的......听说你正在议亲,还是郡守家的?正好,本官就专门同那位招供 ,就说曾经与某人共,” 薄唇被一只小手给捂住了,柔若无骨,陆离的话没有说完。 又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小手被收回,往身后藏了藏,小手的主人含泪控诉,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放我走,我不会将那件事说出去的,也,也不会将你的身份说出去......” 见他站着没动,丝毫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云枝用小手背抹了把眼泪。 她很害怕,也很委屈,“我那天只是路过,你们做坏事还有理了是不是?你们都是大坏蛋,你毁了我清白身子呜呜呜我这辈子都被你毁了呜呜呜你还想怎么样......” 眼泪越抹越多,楚楚可人怜。 那天的遭遇以及这会儿的惊吓,让她很委屈。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从小到大,她一件坏事都没有做过,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呜呜呜。 眼泪扑簌簌的掉,一颗接着一颗,似乎是真的被吓到了。 陆离抿了抿唇, “不过是来与你打个招呼,哭什么?” 打招呼,谁会把人堵到巷子里打招呼啊? 还不准她走。 4. 第 4 章 修长的指尖滑过白嫩的肌肤,云枝颤颤的,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换来对方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瞬间就不敢动了。生怕自己再动,这人就会对自己做什么过激行为。 只能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慢慢游走。他的掌心真的有茧子,明明手背看着修长文雅,骨节分明,像是常年养尊处优的样子,可以真的有茧子,扎得她生疼。 云枝眼儿红红的,湿漉漉的盯着他。 真的只是打招呼吗? 要是真的只是打招呼,她现在可以不动。可要是他还想做那种事,她不干! 陆离将女人小脸上的泪水搽掉。 小脸滑嫩,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会儿。 瞧着她这双如清水洗过的杏眼,缓缓开口, “那些个护卫也该换一换了,都能跟错马车......要是真的有匪来袭,能抵什么用?” 义正言辞,一副为她考虑的样子。 云枝不应他,到忘了害怕,小脸有些气鼓鼓,但又不敢表现在脸上。 她真的好想回他一句:你不就是匪吗?你要是不来,就最有用。 可是云枝怂怂的,她不敢回。 今日跟着她的护卫是从她外祖家临时借来的。他们家的小厮和护卫,都派去保护爹爹一同去了郡里了。县里到郡里有些距离,最重要的是会路过扶风山,虽然走的都是官道,且官道离扶风山也不近,但还是让人不放心,所以府里的护卫都派去跟着了。 这段时间是非常时期,能够借到护卫都不错了。 直到马车缓缓驶出小巷,懵懵的云枝还没彻底反应过来。 这人就这么放自己走了? 真的放她走? 真的只是打招呼? 劫后余生的感觉,可能就是如此了。 云枝抿着小嘴儿,暗暗下决心,她以后一定只待在府里,再也不出来了。 这样就不会再遇见那个匪了。 呜呜呜。 马车外的车夫石头,全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可不是车夫,而是陆离身边的第一心腹,往日都是老大杀人他善后,老大越货他扛麻袋的那种。 今日跟着出来,他都已经做好一系列事前准备了,甚至连藏尸地点,行动路线都搞好了,结果......嗯? 石头一脸问号,老大是几个意思? 怎么没动手? 不仅没动手,甚至还让他送这个人回府,还特意交代,安全送回府。 奇了怪了。 石头没怎么在云县转过,对县里的街道不是很熟,但勉强能记得怎么走。 绕了几条街,过了几条路,可算是到了。 他抬头看了眼这府邸的名字。 【云府】 是这里没错。 “到了。”石头声音硬邦邦,主要是他还是头一回护送除老大以外的人。 还是个女人。 身段窈窕,白得扎眼。 还别说,这女人,长得可真好看。 石头经常跟着老大下山,可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你看什么呀!” 云枝瞪了瞪眼前这个马夫。 一窝子全是土匪,肯定没一个好东西! 哇,连生气都这么好看。 小脸气鼓鼓的,红彤彤,像山里熟透的桃子,白里透红。石头没读过书,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就是觉得好看,一时都有些看呆了。 还得是他们老大懂这些,这么娇滴滴的女人,杀了的话,确实怪可惜的。 等马车到了云府,云府已经乱做一团了。 因为那几个护卫半道终于发现跟错了马车,慌得连忙满大街的找,没找到又跑回府请罪。 得知消息的云母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好在这时候有侍从跑来说姑娘回来了,是被知县大人派人护送回来的。 这才勉强撑着没有晕,赶紧让人扶着往府门口赶...... ...... 县衙,后院。 陆离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宴会已经散去。 今日只是安排大家聚一聚,类似于上值商讨要事,只是带着家眷一起而已。所以并没有准备宴席,因此,参宴的人这会儿已经走了。 如今府里,恢复了往常的空旷。 因是骑马回来的,陆离身上的衣物显得有些褶皱。 他也不甚在意。 他们做土匪的,可没那么多的讲究。 这时假山后,迎面走来一人。 四十左右的年纪,说不上胖,但看着很是魁梧。脸上左眼一道疤,通缉榜上以独眼视人,人称锟叔。江洋大盗,谋财又害命,累计作案数百起。 如此恶贯满盈,却只在通缉榜上排二。 常年位于云县乃至吴郡通缉榜榜首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人,人称玉面陆匪。 这人是扶风山的匪,与仇锟不同,这人在通缉榜上无正脸,只有个大致轮廓。他面相轮廓柔和,丝毫没有山匪的凶煞,甚至乍一眼看着还有几分书卷气。据说之前看过他露脸的,都被杀了,所以官府到现在还画不出他的模样。这人同样作案无数,最凶名在外的,当属吴郡首富李显甫一家灭门惨案。 六年前那个雨夜,李府上下三十九口人,死状凄惨。倒是留了个八九岁的孩童,但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恶趣味。他将孩童倒挂在府门口,让那孩童全程目睹惨案发生。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这样做无异于诛心。等官府找到的时候,孩童已然受了刺激,疯疯癫癫,大喊大叫,在押送回官府彻查的时候,投了路过的护城河。 等于李府上下,全没了。 事发之后,官府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通缉了好多年,还是一无所获。 一匪一盗,通缉榜上排名前二的两大逃犯,如今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官衙。 还是官府后院。 仇锟大摇大摆的朝陆离走了过去, “回来了?”他的声音粗声噶气。是早年作案时,与官差交手,喉咙差点被割破所致。“刚刚那女的,杀了没?” 今日的宴会,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为了熟悉县里官吏。他们做盗匪的,还是头一次这般明晃晃的出现在县衙,想想就好生刺激。不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所以自然要好好熟悉一下这云县,头一个要熟悉的,便是县官县吏极其家眷了。 其二,也就是最重要的,试探试探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哪个知道他们身份的。 陆离其实很少露面,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也很少以匪示人。寻常下山或蒙面,或扮做商贾,也因此,这出李代桃僵的戏码才能维持。 要是让仇锟来,恐怕刚出现在人群就被官府捉拿了。 所以,仇锟只能躲在暗处。 他躲在暗处也没闲着,刚才在后院,他偷偷观察过,参宴中其他人都还好,就是有个女的全程眸色惊慌,言行举止十分惹人怀疑。 一问才知道,原来那女的撞见过他们那晚袭县,知道陆离是匪。 那还留着做什么? 他当即便派了人,打算将那女的截杀在半道,结果陆离却偏说他要亲自动手。 这么个小事,也值得亲自动手? 仇锟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陆离出手,就没有不成的。 却见陆离没应,只沉默着越过他,来到假山,就着假山上的清潭,洗了洗沾了缰绳的手。 清潭水轻质柔,如上等的绸缎拂过,像刚刚女人莹嫩的肌肤。 仇锟瞧出一点异样,不确定的问道:“你不会没成吧?” 见他不答,仇锟明了。他讽道:“哟,稀奇。你居然也有没成事的时候。” 陆离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锦帕,将手上的水珠搽干。原本不想搭理,但见仇锟一直站在这里也不走,于是勉强应了句, “她是官家女眷,据说正在与郡里议亲,要是出了事,肯定会闹得满县满郡皆知。这段时候,我不想闹出大动静。” "土匪杀人,还怕闹了大动静?"仇锟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他瞧了瞧陆离身上的官服,“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动手,我可以,” “仇锟,”陆离打断仇锟的话。 他侧过身看向仇锟,温和的眉目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冷意,“因为母亲的原因,我叫你一声锟叔。咱们之前有言在先,各自不犯各自的猎物。假冒知县虽是我临时起意,但我自有我的打算,你要是敢给我搞砸了,我不介意把你的脑浆搞出来砸一砸,不信你试试。” 语气很温和,但愣是让仇锟闭了嘴。 妈的,越是这样的语气,越是危险。 仇锟是看着陆离长大的,这人狠起来,连他都发憷。 剥皮剔骨,放血挑筋,哪样不是得心应手?这人不是匪,纯纯一疯批。 仇锟想起这人之前的种种操作,一阵恶寒。 算了,当他什么也没说。 5. 第 5 章 云府坐落在县城偏东,是一个三进的古朴院子。 亭阁楼台,檐牙青瓦。与县衙后院不同,虽然没有那般规整华贵,但胜在雅致清新,看得出,府邸的主家品味不错。 庭院花圃,藤萝翠竹,微风轻轻拂过,顺着半开的菱花格窗子,进了厢房,漾起屋内曳地的帷帐。 罗帐内,云枝蜷在软和的被子里,一双杏眼扑闪,很是清亮,看不出丝毫的睡意,显然是已经醒了很久了。 天刚刚亮的时候,云枝就醒来了。之所以这会儿还没起,是因为她的小脑瓜子里有些事情还没有理清楚,还在绕啊绕。 很奇怪,再次见到那个贼子,她以为昨晚肯定会做噩梦。她这段时间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的,噩梦内容千奇百怪,但兜兜转转离不开那天的事,混乱黑暗,醒来额角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但昨晚没有,甚至睡得还算好。 小手抓了抓乌发,平日里精心养护的青丝因为抓扯,显得有些乱,衬得小脸越发的白净。 莫非是因为,如今知道了那个贼子居然胆大包天的冒充起了知县。按照大周律例,假冒朝廷命官那可是死罪,抄家灭族的。 哼,恶人自有天收拾,迟早有人会收拾他! 云枝胆儿小,发生了那种事,她不敢告诉其他人,甚至连娘亲都不敢告诉。她说不出口。要怎么说啊,说自己那天回来晚了,不是因为在舅父家贪玩,而是因为回来的时候为了抄近路然后撞见了土匪杀人,然后被那土匪头子侮辱...... 她不敢说。 也怕说了之后娘亲担忧,身体遭不住。 她也没有能力去报仇。她不聪明,脑子笨笨的。湘湘就经常捧着她的头感叹,这脑瓜子哦。她时常想,要是自己聪明一点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复仇,让那匪头付出代价。而不是像在这样,吃哑巴亏。 可能因为心有不甘也占一方面,所以她才会夜夜梦魇。 但现在,若是贼子因为假冒知县的事被人识破的话,到时候他铁定下大狱! 这样是不是也算间接报了仇? 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昨晚睡得不错。 因为睡得不错,云枝这会儿脑瓜子清晰着,然后她就好像知道,昨天感觉的不对劲在哪里了。 “春兰,我问你一个问题......”云枝撑着被褥稍微起来一点。 她的寝衣一向都是这种宽松的衣裳,因为斜着身子,这会儿小肩微露,倒也不觉得多冷,毕竟这会儿注意力全在刚刚想到的大事上。 她不是很确定,所以打算问问春兰。 “怎么了姑娘?”春兰刚进屋子便听见姑娘唤她,于是将手里的青铜洗漱面盆放在一边的架子上,“姑娘要问什么?” 春兰走了过来,自家姑娘衣衫微敞,露在外面的肌肤雪白莹嫩,杏眼含着水雾眼巴巴的瞅着,看得她都有些脸红。 这要是以后姑爷看见,如何能忍得住? 云枝没注意这些,她在组织语言问问题, “若是有人发现一个穷凶极恶的贼子,就是特别凶的那种,”她想形容一下如何凶,但是发现不好形容,索性放弃,继续说道,“发现了他一个很大的秘密,会掉脑袋的那种大秘密,那这样的话,你说那个贼子接下来会做什么?” 春兰听得云里雾里,觉得奇怪,“姑娘问这个做什么呢?” 她还以为姑娘会问今早小厨房煨着什么粥呢。 云枝含糊,“昨儿听湘湘在讲,她新得的一本画本子,只讲了开头......你说,那个贼子接下来会做什么?” 春兰觉得这个问题不需要细想,脱口而出,“当然是直接干掉那个人啊。” 云枝后背一凉,“干,干掉吗?”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可那个人已经说了,会保守秘密的,不会将秘密说出去。” “但是画本子都是那样写的啊,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姑娘您也说了,那人穷凶极恶,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所以肯定会那么做的......唉哟姑娘您怎么了?” 春兰这才觉察到姑娘小脸惨白,身子微抖,“被吓到了吗?嗨姑娘那只是画本子呀,都是编的,现实里哪会有那么凶残的人?” “说,说的也是,现实里才没有那么凶残的人......” 云枝边说,边慢慢缩回到被子里,甚至扯了扯锦被给自己裹严实了些,小心脏砰砰直跳。 被吓的。 对的,这样才对。 昨天她脑子不清晰,一直以为是那贼子耍无赖想要再次纠缠她。 可是逻辑不对。 那种情景下,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为了纠缠自己才专门堵她。 一个匪摇身一变成了官,最怕的应该就是有人揭穿他。所以那贼子当时肯定是没心情想其他的,而是谨防她将他是土匪的秘密说出去。 那昨天他将她堵在巷口,不就是为了杀她吗? 啊啊啊,救命! 她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还在想着摆脱纠缠而不是保命啊。 云枝羞窘得涨红了小脸,她的脑子呀。 可也不对啊,那贼子昨日没动手啊,她这会儿还好好的。 这是打算放过她了? 还是因为时机不对,打算再找机会下手? 不行,这样不行。 她要先下手为强。有备无患,万一人家真的是在找合适的时机呢,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云枝思来想去,然后下了决定:为了保险起见,她得将那人是土匪的事情揭发出来,然后让他下大狱,这样自己才能安全。 想到这里,云枝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胡乱套了件家常衣裳,又用小手顺了顺长发,而后汲着绣花鞋就往外跑。 春兰反应过来,也跟着出了屋子,“姑娘,您这是急着去哪里啊?” 云枝提着裙摆,脚下没停。她要去正院,去找爹爹告发那个人! 爹爹是县丞,大小是个官,可以管这个事。 她知道,自己空口无凭的说新来的知县是山匪,谁都不会信的。 但爹爹会信。若是不信,她就将那天自己的遭遇说出来。 事到如今,云枝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若是不告发他的话,难道等着那贼子杀她嘛? 爹爹明事理,这件事她是受害者,才不会说她。 她也相信爹爹不会传出去的。 这般想着,云枝脚下又快了些。 却在游廊转弯处,与一个迎面而来的小丫鬟差点碰上。 小丫鬟是从外院跑来的,跑得气息都有些不稳,一脸慌张,“姑娘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出事了!” “什么?”云枝猛的停了下来,她愣了愣,而后看向那个丫鬟,“你说爹爹怎么了?” “出事了姑娘。刚刚县衙里的李铁大人来了,他与夫人说的,说老爷被抓了......” 6. 第 6 章 云府,前院客堂。 秦氏捂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坐在椅子上。 倒不是痛,而是肚子里有胎动,有些没缓过来,估计是刚刚听了消息情绪大起大落的原因。 秦氏三十有五,但因为平日里没什么操心事儿,所以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些。 但好歹活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多多少少经历过,所以倒不至于完全慌了神。 她示意面前的人不用管,接着说。 但站在他面前说话的人见她脸色不太好,也不好继续开口。他是上值的时辰开小差跑来的,不能耽搁太久,说完还得匆匆赶回衙门。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怕她一时无法接受,于是转了话题没再继续说,而是安慰了她几句,“师母你别着急,兴许是学生瞎想的,也许被抓的根本就不是老师,老师也许没事。” 说话之人叫李铁,是云晁的学生,也就是由云晁举荐,到县衙里上值。 如今入仕当官,讲究德才与门第。德才出众可由人推举入仕,门阀士族则可由家族恩荫入仕。李铁出身乡野,门第虽然不高,但个人品行才能出众,人又憨厚老实,所以被云晁看中推举上来,做了狱卒。一般都是这样,被推举者都会拜入推举者的门下,以示感谢与敬重。 “你将具体经过说清楚一点。”秦氏知道要是真的没事,李铁不会专程跑这一趟。 见师母状态稍微好了一些,李铁这才继续,“今早我去上值的时候,典狱长让空出一间牢房出来,说是要用。还一时说漏了嘴儿,说是给官儿住。师母你也知道,咱们县里没几个官儿,我今日上值的时候,几乎都遇到过,看神色他们好像没什么事。我们几个就有些好奇,多问了典狱长几句。典狱长他说他不知道,但是他点了人明天去郡里,说是去抓人。听到这里我就有些警觉,记起老师昨日好像去了郡里,所以就赶紧来看看,老师回来了没。”若是已经回来的,那肯定不是去抓老师的。 “就是还没有回来,”秦氏听着听着又着急了,怎么感觉是老爷的可能性很大,“按理说他昨日就该回来的。” 李铁之前还不确定,但如今看老师没回来,心里惦念恐怕十之八九了。之前老师走的时候,与他说的也是预计昨日会回。 “我本来想再去打听一下的,但典狱长也只是奉命行事,具体的他也不清楚。”李铁其实还去找了知县大人,想问问具体情况,奈何他只是个狱卒,连陆大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大人身边的小厮给打发了。 “师母也不要太过担心,老师为人清廉,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政务上也从未出过差错。想来不会有事的。咱们知县陆大人,虽然才刚来不久,但大家对他的评价都很高,都说是个明事理的,所以断不会无缘无故抓了老师。” 秦氏听着倒也点点头,自家老爷那人她最了解,老学究一个,每天除了县务还是县务,当是不会犯什么错处才是。 至于那新来的知县,秦氏对他的印象还算好。昨天枝枝差点走丢,还是他派人护送回来的。 “只希望像你说的这样,没事才好......”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不大,但飘飘邈邈的,有些像山间的晨雾,润在长长的眼睫上,泛着点晶莹的湿意。 显然,云枝已经在堂屋外站了许久了,久到双腿都有些麻,她的眼里噙着泪水,瞧着柔柔弱弱的,小手心却慢慢的握成了拳, 大坏蛋,真的是大坏蛋! 她刚刚已经听到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也许娘亲他们觉得,此事可能还有转机,被抓的可能不是爹爹。 但云枝心里已经确定,就是爹爹。 她是相信爹爹的为人的,断不会有什么错处,但是,那个匪不会管这些的,他坏! 他肯定抓了爹爹,想要来要挟她,要她去自投罗网,要杀她。 呜呜呜,怎么办...... ...... 确实是云晁被抓了。 但这与陆离倒是没有关系。 云晁是在郡里被抓的,也就是郡守直接下令,抓他入了大狱。而后郡里直接发文,下发到云县,让云县派人去提人。但不知怎的,传到李铁耳朵里,就是去郡里抓人。 提人与抓人,一字之差,但意思却千差万别。特别是听在云枝耳朵里,她的小脑瓜里已经自动理解为,是那个杀千刀的假知县抓她爹爹来威胁她,拿捏她,想要她的命! 以此达到杀人灭口、秘密不被揭穿的目的。 县衙后院是经过修缮的,几乎每一届知县来,都会按照自己的心意进行修葺,毕竟是平日里生活的地方,再怎么也是要自己看得过去。 但书房却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整体用材老旧,门窗损坏,里面陈设简单,书架甚至都有一层灰。案桌上倒是没有灰,想来是因为知道新知县要来,临时大扫除了一把。只不过没有仔细到书架上而已。 陆离是在这里接到的公文。 可能是为了规避某些责任,公文的内容很含糊,直接一句话就是云县发生了些事,需要知县去接洽。至于发生了什么事,要接洽什么,倒是没有说清楚。 不过之前传话的衙役说得相对清楚一些,就是隔壁令县的娄知县弹劾了云县的官吏,告到了郡守杨正德那里,因为跨县了,自然需要各自县里的一把手,也就是知县,到场交涉。 郡守,杨正德。 陆离摸着手腕处的狼牙手钏,眼眸微垂,紧抿的薄唇透着淡淡的戾气,与他温和的气质有些出入,不知在想着什么。 旁边石头见他好半天不说话,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他, “老大,要去吗?” 陆离被扯回思绪,轻嗤一声,“郡守召见,知县哪有拒绝的道理。” 石头一听老大这话,知道他是要去郡里的意思,顿时来了精神,“那我现在就去让弟兄们抄家伙!”干他丫的。 他们下山,可不就是为了那个杨正德吗。还没去找他,他倒自己却送上门来了,正好。 石头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 “怎么了老大?”他回转几步,站到老大旁边等吩咐。好半天没听到吩咐,抬头想再问一遍,却发现老大一直盯着他,盯得人发毛。 “老,老大,咋了?你这,有话就直说,你这样盯着我,我打怵。”老大这眼神,怪可怕的。 “石头,我跟你说过几次了,咱们现在是文化人,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你看看你刚才的反应,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从扶风山上下来的吗?还有,你这身怎么穿的,之前不是跟你说过这长衫的穿法吗?” 听得这么一说,石头顿时想起之前老大对他们的耳提面命,原来是因为这事儿。他挠了挠后脑,“抱歉老大,当土匪这么多年,习惯了,一时没转变过来。” 说完,他像模像样的理了理衣服,将衣服扯齐整,又扯了扯衣袖。 而后看向陆离,“老大,现在像文化人了吗?”这文化人,衣服穿的是真的复杂。 陆离眯起眸子,评价道:“勉强吧。” 石头嘿嘿一笑,“勉强就行了,赶老大这气质自然是差点。”他们老大这气质,文质彬彬的,说不是文弱书生都没人信。 看看昨天那些人,一个都没有看出老大身份的,可见老大扮得有多成功。“那现在咱们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先去郡里探探情况再说......你去将我的官服整备好。” 新知县刚来,自然还没有制作官服。但陆离有些洁癖,不会穿人家穿过的,所以刚来就让文吏准备了一身新的官服。不过那件昨日已经穿过,且弄了些褶皱。面见郡守,官服自然要整洁。 石头晓得这个,所以应声说了句好,就出去了。 石头出去后,书房里只陆离一人,没人说话,自然就安静下来。 不过没多久,门吱呀一声响起。 陆离以为是石头,于是头也没抬的吩咐,“放桌上吧。” 边说,边将刚刚看完的密信递到旁边的烛灯边。烛火寻了宣纸的香,刷的一声将其卷入其中。 烛光照耀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 老半天没听见动静,陆离抬眸瞧了门口一眼。 没看到人,但门口处有一处光线明显偏暗,显然是有人站在那里。 黑眸微闪。 有纤嫩小手试探的抓着老旧的木门上,一个莹白,一个腐木,对比明显。 小手的主人躲在门边,露出的侧脸又白又嫩。女人一身锦色罗裙,想进来,但又有些畏惧,扒在门口不敢进来,偷偷瞧往里。秋水盈盈,带着一丝怯。 陆离微微一怔。他倒是从未想过,女人会直接出现在这里。 之前不是怕他怕得恨不得离自己方圆百里? 怎么这会儿却主动找来了? 与黑幽幽的目光撞了个满怀,云枝一个机灵,她很害怕,星眸闪躲。虽然来不及看懂他眼底的神色,但云枝知道,肯定是想杀了她的眼神。 哆哆嗦嗦,她慌忙从袖子里寻出一个东西,然后摊开在手心,眼巴巴的给他看。 “这个,这个给你。” 7. 第 7 章 老旧的书房里,男人好整以暇的瞧着门边的女人。 之前避之不及,现在却主动来找他...... 还从袖口里掏东西给他。 陆离瞧了瞧女人的手心。他视力很好,夜里能视物,白日能视远,所以尽管门边离着有些远,他依然能看看清楚她手心里是什么。 窄口瓷瓶,小巧而精致,一看就是她才喜欢的东西。 是什么? 糖吗? “刚刚,刚刚在县衙门口,好多人都瞧见我进了县衙。”云枝被他刚才的眼神吓到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声明一下,“若现在我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你肯定脱不了干系。” 她说这些算是为自己打气。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云枝今日才敢来见他。这人能假冒知县,肯定有他的目的,不会轻易惹事,那样的话很容易暴露身份。 呵,这是在威胁他? 陆离挑眉。 他慢慢背靠回椅背,视线灼灼,他打算暂时被威胁住, “所以你手里的是什么?” 云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心, “这是哑药,我,我自己配的。”她找了好几家铺子,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云枝不敢明目张胆的买毒药,所以跑了好多个地方,买了些原材料。 因为书上说会很苦,她又专门去了珍果铺子,买了点饴糖磨成粉,加了进去。 见陆离听到是哑药却没有反应,云枝有些急,生怕他没明白自己的用意,急忙解释,“这个据说一下喉咙,就会,就会哑,说不出话来的。” “……” “你放心,我不识字的,”云枝撒了个小谎,有些心虚,“喝了这个,到时候说不出话又不识字更不会写字,那这样的话,那,所以不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 她紧张到有些语无伦次。 原来是,这么个逻辑。 陆离刚刚是真没明白她的用意。好端端的,拿瓶哑药来做什么? 还巴巴的解释半天。 他觉得女人着急的小表情,当真可爱,像一只关在金丝笼子的小白兔,伸着小爪爪使劲儿刨门,想出去。 就差手舞足蹈了。 “所以你放了我爹爹!我爹爹是好人,” “他这么多年为了县务鞠躬尽瘁,不信你去随便问一个云城人,都是这样评价他的。” 见他不应,云枝更急了,“我爹爹很能干的,他可以帮你打理县里的庶务。我不知道你假冒知县是为了什么,但你既然冒成功了,那以后肯定是需要人手的,你别抓他。”反正爹爹干的是县务,为的是云城百姓,所以才不算跟他同流合污。 听到这里,陆离终于明白女人来这里的完整用意了。他垂眸扫了看案桌上的公文。 刚刚他没注意公文上说的是谁被抓了。 所以,是她爹? 然后她以为是他抓了她爹? 有意思。 陆离顺着她的话,瞎编得有模有样, “可是抓人的公文已经发了。你爹罪大恶极,被判了徒刑。” “你胡说!” 果然,芙蓉小脸涨得通红。 “这上面一字一句写得很清楚,本官可没有胡说。”说着,陆离用下巴点了点案桌上的公文,“不信,你过来自己看。” 一副诚邀她进屋详谈的样子。 云枝笨笨的,体就体现在,她有时候会比别人慢半拍。就比如这个时候,要是搁正常人,遇见这么邀人进屋的,决计会带点儿警惕。至少会犹豫啊。 但云枝没反过来,应该说她现在根本就没意识到有什么危险。明明来之前就想到过的,这里危险,所以她才从正门进的,才一直站在门边与他谈。 云枝直接一脚踏进了屋子。提着裙摆,小跑着过去了。 素手拿起翘头案桌上的公文折子,她看得有些仔细。她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公文啊? 云枝之前闲着无聊,经常待在爹爹的书房,所以认得公文,也认得公文的出处。 这,怎么还是郡里发出的? 还说得不清不楚的。 她抬眸问,“这上面说的有人出了事儿是什么意思?真的有人犯事儿了?是我爹爹?不可能,我爹爹才不会犯事儿!” 却见座椅上没人。 云枝心里一惊。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 “不是不识字吗?”丹凤眼里意味深长,“怎么看着很会的样子......” 小骗子。 陆离很高,即使云枝在女子当中算高的,二人也相差一个头的高度。 她只到他的肩膀。这样一来,明显感到有些压迫。 云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 “我记得当初你说,你还差点月份才及笄,让我放了你,是不是也在说谎?” 【呜呜呜,我,我还未及笄,能不能,能不能别,听说这样做对身子不好......】 耳边想起当时的话,杏眸不安的扑闪一下。 确实是谎话,她年初就已经及笄了。 可她那是情况危急,不得已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看完了,我走了。”云枝边说,边屈膝将手里的折子放在案桌上。她后知后觉,这根本就与他说的不一样,这不是判罪的公文。 她想跑,却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那人笑,语气温和,“你不会真以为,这屋子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 一句话,让云枝愈发不安。 她就知道这人肯定要杀她。 她很害怕。 更让她害怕的,是她感觉身上的力气在慢慢流失,她好像没力气了。 呜呜呜怎么办。 云枝不得不半撑着旁边的案桌以此来稳住自己的身子。瞧着他阴冷的目光,云枝声音带了哭腔,“你真的要杀我吗?” 杀她? 是了,应该杀了她。 陆离其实再清楚不过,这人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是匪的,他这次下山,事儿有些棘手,所以断不容许有人将他的身份暴露出去。 所以应该让她闭嘴的。在小巷口,就应该让她闭嘴。但,那天却放了她。 陆离一时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放了她。 但既然那时没有动手,以后也便不会再动手。 不过,见她颤颤的身子,还有说来就来的泪珠子,他突然来了兴趣。 【你真的要杀我吗?】 他点了点头,承认了, “嗯。” “呜呜呜不要!”云枝边哭边摇头,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的往下。 “不要杀我......” “你知道我的秘密,不杀你,等着你去揭发?” “不会的!”云枝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不会说的,我发誓,真的.....” 云枝伸出小手,想用三根指头发誓给他听。 这才发现手里还拽着自己配的哑药,想直接给他。 结果下一秒,小下巴就突然被钳住了。 吓得她下意识伸出小手,刨对方的大掌。小瓷瓶就这样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里面的粉末五颜六色,散了一地。 云枝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她只想刨开对方的手,可她的力气太小了,根本就挣脱不开。 特别是对方还用了几分力。 她的皮肤嫩薄,被他这样用了力道的掐着,都能看出按压处的红痕了。 痛得她眼睛红红的。 陆离将女人的小脸稍稍抬高,居高临下的瞧了女人几眼, 身子柔软,嫩白如玉,陆离尝过这滋味,蚀骨销魂,令人上瘾。 在遇到她之前,陆离还从未这般冲动过。 那天火光下,女人泪眼婆娑,哭得梨花带雨,小手一直紧紧拽着他的衣角。难以形容当时的感受,只觉得异常冲动。 想将她占为己有的冲动。 陆离是匪,想要的自然就会得到。所以即便是别人先看上的又如何,他抢了过来。 压在身下,为所欲为。 女人力气很小,柔若无骨的小手挣扎反抗,像猫儿的嫩爪轻挠,可她哪里知道,这般轻挠更让他热血沸腾,到最后没了力气只能怯怯的哭求,乖顺得很让他满意。 “不杀也可以,”陆离看向她泪汪汪的眼睛,里面如一汪清泉,清晰的倒映着他的身影。 【不杀也可以】 这话让云枝缥缈的意识顿时恢复了一点清明,她看到了一丝希望,正要问怎样才能放过她的时候,却听得他说, “那你再让我睡一次。” 杏眸睁得大大的,云枝惊呆了。 她哪里料得到,会有人这么不要脸,说出这样的话啊。 8. 第 8 章 朦朦胧胧的细雨并没有下起来,至少在县衙这个方位没有,连地面都没有润湿。 书房外,石头点着脚偷偷往屋子里张望。想看出点什么,但一点儿也没瞧见。 这,都进去这么久了,怎么里面啥动静都没有? 石头有些忐忑。 主要是,石头自作主张的将个女人往老大的屋子里带,这还是头一次。 刚刚他跑前院去给老大拿官服,然后就看见县衙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原本,他这几天其实已经习惯了。 这几天时不时就有人递了拜帖要来拜访老大,还个个提着重礼来的。 石头是土匪,看见好东西眼睛就放光。 最开始,他冲着重礼的份儿,去传了话,结果被老大说了一顿。 还让他以后遇见这种直接拒绝,连同礼物一同退回去。有时候,石头不禁感叹,要说知县就是不一样,这可比他们当土匪的强多了啊,只坐在这里,就有好东西进账。都不需要他们抄家伙动手抢。 可是老大怎么就不收呢,石头想不通,多好的宝贝啊,东海夜明珠、上等和田玉,满箱的黄金,金灿灿的亮瞎了眼,这,这怎么就往外推? 想不通是一回事,他可不敢瞒着老大收。 所以这次,他也以为是哪个士族豪绅带着好东西来了。轻车驾熟,石头准备过去拒收,理由都已经编好,结果一看,竟然是云姑娘。 拒绝的话突然就停在嘴边。 他想起昨日老大的反常举动。明明昨天是去杀她的,结果老大没动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于是石头换了一句,“要见老大吗?那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结果就这样,人现在是进去了。 但就是不知道,自己这决定,会不会挨揍。 石头这会儿注意力高度集中,其实是怕老大叫他,然后好第一时间脚底抹油溜走。 没办法,他害怕老大发脾气,无论是温和的,还是大发雷霆。 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嘤咛”,软软糯糯的,似有若无。石头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听,又没有。 他正要稍微靠近一点确定是不是幻听了,这时垂花门那边却有人来了。 来人是仇锟,他刚刚有事想找陆离,结果发现没在正屋。以为这会儿在前院县衙办公。仇锟因为常年在通缉榜上,且是露了脸,所以他无法在前院活动。万一有哪个县吏认出他来了,怕到是不怕,他与官吏经常打交道感觉都快成老朋友了,就是有些麻烦。 且万一将陆离的事情搞砸了,也不好交代。 不过一问才得知在,原来是在书房。后院的书房,他自然可以活动。 见书房门是开着的,他打算直接进。 结果却被人给拦住了,是陆离身边的跟班。 “你拦着我干什么,我来找陆离。” 石头回身瞧了眼屋子里,情况有些打老壳,“老大这会儿有事,锟叔你要不待会儿再来?” “待会儿我就回山了。我来是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母亲的,诶我说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烦人,让开!” 见他要硬闯,石头知道自己拦不住,于是故意拔高了些声音,“锟叔!我跟你说了,老大这会儿有事你怎么还硬闯啊,本来你不说一声就跑来县衙老大已经很生气了,你想在还想直接闯书房?” “我就闯了,你能怎样?能的你!”仇锟怒目,他高大魁梧,又脾气暴躁,见对方还拦着,直接 扬手,就要一巴掌拍下去。 吓得石头不争气的抱头。毕竟仇锟的一巴掌,曾经将一个衙役的脸给打烂了,可见其力气之大。 不过仇锟的这一巴掌没打下去,因为屋子里突然传出些动静,打断了屋外的二人。 显然,石头也听到了。 应该说,在场的两人都听到了。 “呜呜呜陆离你混蛋你放开我......”是女子的呜咽声,紧接着有绣花的裙摆在门边翻飞,乌发红裙,蓬松凌乱,女人艰难的想趟过门槛,小腰却被一只大掌揽过,直接将她整个人给拽到了旁边的。 门外只能看见青衣与红裙交叠的衣角,一男一女,很明显,女的被男的压在了门边。至于他俩在门边干什么,却是看不见的。 但一男一女能干什么? 石头瞪大了眼睛, 啊这,这......? 什么情况? 门边的陆离稍微侧过身,斜了屋外的石头一眼。 他这会儿皱着眉,显然有些不悦。衣着倒是齐整,但胸膛前的明显有些褶皱,而且,他的脸上有几道抓痕,又细又长,一看就是女人抓的。 石头眼睛瞪得更大了。 “看什么看?滚。” 吓得石头连滚带爬。 屋内, 好事生生被打断,任谁都不悦。陆离伸手,就着女人的锦衫宽袖,揩了揩受伤的侧脸。 干净的袖面上,染了些刚搽的血迹。 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瞧着女人唇色生乱,水眸氤氲。 刚刚没忍住亲得凶了些,女人的小嘴儿太嫩了,下次得轻点才行。 见她挣扎得厉害,陆离伸手,一把控制住推攘的小手, “别动。” 云枝被他脸上阴狠的表情吓到了,不敢再动。想到刚刚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身子止不住的战栗,“呜呜呜我不要......” 陆离倒没有再继续什么。 他可没有在人前做这事的癖好。 他将女人微微敞开的衣领一点点理顺,裹住了她娇软馨香的身子。嘴上还不忘轻斥,“这样出去,像什么样子?” 原来刚刚将她拽回屋子,是因为敞开着的衣裳,而不是为了继续那事儿。 破费了些时间,一层一层凌乱的领子,整理了半天,丝毫没有刚刚撕它的简单。 云枝这会儿终于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刚才若不是抵靠在门边,她连站都站不稳。 垂眸看了看胸口钱已经被理顺的衣襟,又抬眸瞧了瞧他。 眼睫上还挂着泪珠,有些愣愣的,似乎没弄懂他这是在做什么。 明明刚刚还在扯她的衣领子。 云枝盯着他的眼睛瞧了一会儿,黑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云枝试探的伸出小手,推了推他,对方没再禁锢自己,甚至还顺着让开了一点。 来不及多想,云枝拔腿就跑。 她没什么力气,整个人像踩在一团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踉踉跄跄的跨过门槛,跑得还没人走得快。 陆离站在门边,看了眼门外的石头,示意他跟过去。 刚刚稍微滚远了些的石头自然懂老大的意思,这是让他护送云姑娘回去啊。 赶紧领了吩咐,跟了过去。 “没想到,你好这口。”在屋外目睹了全程的仇锟不禁发出感叹。 主要是之前从没见过,陆离搞女人。 他盯着陆离被女人抓花的脸, “之前听雄儿在告你的状,说你抢了他看上的女人,我和你母亲还不信,说你搞天搞地都不会搞女人,没想到......不对,这人好像是昨天那个官家女,你搞她?难怪昨天舍不得杀......” “关你什么事?” 收回视线的陆离睨了仇锟一眼,紧抿的唇显得他的侧脸有些冷意。 当初就该挑了这人的脚筋,让他没机会再乱跑,省得这会儿扫他的兴。 9. 第 9 章 马车里,云枝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点儿鸦青色的阴影。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默不作声的,整个人显得有些焉耷耷。 她刚才从县衙出来的时候,是稍微整理过的,无论是发髻还是衣裳,这会儿看着还好,不像刚刚那样凌乱。 刚开始春兰还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但姑娘一直不说话,她偷偷看了好几眼,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姑娘的发髻虽然看着整洁,但是这发髻好像不是她今早给姑娘梳的,她梳的发髻比较复杂,断不是像现在这样简单的挽一下,前面的一撮刘海都是乱的,还有,姑娘的蜜花色滴珠耳坠,也少了一只。 “怎么了姑娘?” 眼睛也红红的,看着像是哭过。怎么好端端的,不过进了一趟县衙,就变成这样了? 春兰刚刚没进得去县衙,一直在府门口等,所以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正是因为不清楚,如今看姑娘这样,才有些担心。 “是没有打听到老爷的事儿吗?”春兰猜测道。若真是这样的话,也许情况有转机,“姑娘,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说明老爷可能根本就没事儿,” “呜呜呜春兰,我遭了......”凄楚的呜咽声突然响起,混着糯糯的话,很小声,但这马车小,也静,所以能听到。 她刚被春兰那么一问,好不容易忍住的眼里一下子就又出来了,“刚刚我被他下了药,下了药了呜呜呜......” “什么?什么下药?”春兰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姑娘您别吓奴婢,您被谁下药了?什么药?姑娘咱们现在去医馆......” 云枝两只小手疲惫的覆住自己的眼睛,有晶莹的眼泪从白皙的指缝流出,她似乎是在与春兰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胸口闷,怎么办呜呜呜......我的妆匣里有几张银票,是我攒的零花钱,你拿着去找一个好点儿的稳婆,娘亲马上要生了,一定要好点的稳婆......还有,爹爹好像真的出事了呜呜呜怎么办我好像呼吸不了春兰我是不是马上就要毒发了......”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春兰赶紧将人搂在怀里,不住的给她顺气,“姑娘不怕,咱们现在就去医馆姑娘您别吓奴婢......” “我不去,我要回府呜呜呜......” “好好好,回府,这就回府,姑娘您先深呼吸......” ...... 云府后宅, 云枝披散着长发半躺在床头,手里捧着一碗药汁,小口小口的喝着。 脸色稍微有了些血色,但眼睫上还沁着眼泪。 许是看过大夫,且喝了好几口药汁,她现在感觉人好了一些,至少呼吸顺畅了,不像刚刚在马车上,她真的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 那种无法喘息的窒息感,到现在还胆战心惊。 春兰用湿帕子搽了搽姑娘的小脸,脸上的泪痕终于没了,小脸又白净如初。而后将姑娘喝完的空药碗拿到一边, “刚刚大夫说,您身上并没有被下过药的痕迹,还好是虚惊一场。” 刚刚真的是把春兰吓得够呛。她比云枝要大十岁,处事还算稳妥冷静,饶是这样,刚刚见姑娘突然说呼吸不了,也吓得她好半天没主意。 “可是刚刚很难受,突然就软了身子,站都站不稳了。”云枝刚刚真的有些无法呼吸,所以才以为是那土匪给她下了药。毕竟是土匪,坏得很,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 “姑娘您忘了,您一紧张一害怕就会那样啊。” 云枝小时候被人捉弄过。是当时的玩伴,云县大族韩氏之女。原本两家关系不错,逢年过节还相互走走,云枝与那人年龄相仿,自然也玩在一起。原本还好好的,可五岁那年元宵夜,那韩氏女不知从哪里弄来个鬼面具,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突然舞到云枝面前,吓得小团子当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人没了反应,连哭都忘了,要不是旁边的云母反应快,往她肩膀上拍了一掌哭出了声,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傻。 事后,那韩氏女一句开玩笑了事,云枝却是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且还落下了这个不经吓的病根。只要一紧张一害怕,就浑身软绵绵的,没了力气。 云枝知道有这个毛病,可,“可当时真的有些呼吸不过来。” 这个是之前没有过的。 “刚刚大夫说这种情况有可能是太过害怕导致的。” “是吗?”云枝想,好像那时自己确实很害怕。 “嗯,所以姑娘,之前在县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夫人好像知道咱们去请了大夫,” “你别跟娘亲说。”云枝有些急,想起身去给娘亲解释,被春兰按住身子,“姑娘不用去,你好好休息。奴婢说是姑娘关心夫人,所以特意请了之前的大夫来问问情况,这才瞒住了。” 见已经瞒住了,云枝才没有执意起来。 知道春兰会一直问,且也不好解释今天发生的事,云枝犹豫了一下,便向她坦白, “那个新来的知县,是坏人。” 云枝不敢将知县是土匪的事情说出来,也不敢将之前小巷子的事情说出口,所以只说是坏人,只说这次的,“他是坏人,他欺负我......” “欺负”二字把春兰吓慌了,忙检查起了姑娘身子,“姑娘可有......” 云枝摇了摇头。 她当时,趁着那混蛋朝外看的那一瞬间,拼命逃出来了,对方才没有得逞。后来,虽然被拽了回去,但那人没再继续。 总之,她逃过一劫。 她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外面还有人,只是本能的想往外跑。 好在她是捂着自己的胸前衣裳的,且当即就被拽了回去,外面的人应该没有看到什么。 不然,要是被那么多人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那可怎么办? 云枝思绪不受控制的,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说是晚上,可火光照得犹如白昼。 尽管她躲在角落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但还是被发现了,然后被人提着脚拖到了人群中央。 好多人围着她,盯着她,满嘴的污言秽语,个个龇牙咧着嘴猥琐的笑,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擒住的猎物,被那些人肆意的打量。 惊惶而绝望,她透过人群空隙,恍眼看到外面还有一个人,与那些围着她的男人不同,那人没有围过来。 只专注的在那里搽着匕首,明明那匕首上还染着不知谁的血,云枝却忘了害怕,拼了最后的力气挤出人群,伸着小手拽住了他的袖口。 她是想求他救救自己,尤其是意识到那群人似乎很怕他,在向他讨要自己时的语气都小心翼翼的。 哭着求他。 可是没想到,他也是坏人。 迫着她从他...... 好在他说话算数,没有将自己交给那群恶人。 云枝抹了抹眼泪,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怎么会这样?那个陆大人大家都说他很好啊,说他端方有礼,又德才兼备,一来就将咱们云县打理的这么好的,怎么是这样的人?”春兰简直三观震碎。她完全不相信,怎么人人称颂的知县,却是个欺负姑娘的小人? 虽然很难相信,但春兰是无条件相信自家姑娘不会撒谎的,更不会拿自己的名节撒谎。因此,她已经认定那知县是坏人了,这会儿已经控制不住的骂起来了, “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是不是因为知道老爷出了事,所以想要欺负您?可真是畜生,人面兽心!” 春兰以为,是那知县觊觎姑娘美色,又因为老爷遭了难,没有了忌惮,多以才会对姑娘动手动脚。 云枝也听出来了,她没有解释,反正那人就是坏人。 春兰见姑娘不说话,以为姑娘是默认。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顿时火冒三丈,朝着外面县衙的方位又骂了起来,“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敢觊觎我家姑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配!也不看看咱们姑娘未婚夫是谁!郡里的高官,你一个知县,惹得起吗?!” 春兰的声音虽然大,但也稍微压了一点,因为怕正院那边听到。 云枝没有拦着春兰骂那个坏蛋。本来就该骂。 而且不知怎的,她听着春兰骂那个坏蛋,心里竟然开阔了好些。甚至听着那些骂人的话,还不自觉的跟着点了点头,嗯嗯,骂得很对,很在理。 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可听到春兰骂到最后,竟是说起郡里的人,云枝扯了扯她的衣袖,阻止她, “春兰,你以后不要说这个了。” “怎么了姑娘?” “我之前就已经与爹爹说过,不嫁人了。” “啊?怎么不嫁了,姑娘您不是在跟郡里的杨公子说亲吗?” “就是不嫁了......” ...... 翌日,天青色。 从县衙出来一辆青帷马车,是官制马车,一猜里面坐的就是知县。 马车里确实是云城知县,陆离。 一身板正的官服穿在他身上,衬得整个人眉宇轩昂。可以说,陆离能成功骗过那一群官吏,其中也部分得益于他的好模样,举手投足矜贵自持,与土匪二字毫不沾边儿。 此时正翻看着一封密信,是他让人从东郡调查的原本知县的生平。 假扮知县是临时起意,所以他对这个知县了解得不多。眼瞧着待会儿就要到郡上了,倒是应该了解清楚,以防漏了陷。 马车穿城而过,很快来到了北门城门口。 要说如今的城门口,与往日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多了很多新面孔,都是新知县上任后新招的衙役。这些衙役个个高大威猛,往城门口那里一站,平添了许多安全感。 有衙役小跑着过来,一看车夫是石头哥,就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老大。 二人互相眼神示意,打了个招呼后,来到马车旁。 “老大,兄弟们已经连夜发了告示,通知城内的人,从今天开始,为了大家的安全,不准随意出城。” 修长的手指撩开帘子,“南边的呢?” “南边的城门也封锁了。”衙役点头,继续小声汇报,“派了许多人,现在的云城,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这些草包,想列兵防他们,结果他们已经在城里了。等时机到了,来个瓮中捉鳖! 想到这里,衙役很是自豪,没想到他们扶风山的人,也能这么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城里了。风光! “哦对了老大,今早出去了一队人马,是县里的狱卒奉命去郡里提人,有批文,还有您的签字,所以就放行了。” 陆离听了,倒也没说什么。 他最近已经逐渐上手了县务。 郡里那公文没说具体的提人时间,但按照惯例,一般都是在接到公文的第二日去。 今早他确实签过字。 10. 第 10 章 云县在吴郡郡城的南边,所以要去郡里的话,马车就需要一路北上。 石头以前经常跟着老大下山。没怎么在县里转过,但郡上还是经常去的,所以他认识路。 官道平坦宽阔,就是比他们进山的小道走着要舒服。 马车大概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郡上。 郡城里自然比县里热闹,又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大郡,城墙高耸,商栈林立,熙熙攘攘,街市上贩夫走卒比比皆是。 进城之后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到了府衙门口。 他们早上出发得早,这会儿还未到午时,因此府衙的官吏还未下值。 陆离整理了一下还算平整的官服,递了文书,而后由人领着进了府衙。 府衙自然比县衙大得多,里面楼台亭阁水榭,重檐重对称,整体的感觉十分庄严肃穆。 大约走了半盏茶的时间,这才到了郡守的办公屋。 屋内的物什倒是中规中矩,但摆设内行人一看就知,很是讲究,什么方位摆什么,都是有说头的。 杨正德就坐在那张紫檀木雕云纹的翘头案后面。 比陆离想象中的要年轻,面如冠玉,许是保养得宜,这个年纪还未显老态,棱角分明的脸上能看出高位者的威严,与温和。 很难想象,就是这人,在二十年前带兵围剿了扶风山。 陆离当时未出生,自然不知道那时的情景,但时常听母亲说起过当年的惨烈。整个扶风山,到处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尸横遍野,血染红枫,满目的赤红,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枫叶原本的红,还是染上了血的鲜红。淅淅沥沥的雨水混合着浓厚的血水,真真是血流成河。足足半个月的无根水,才将满山的血洗净...... 陆离一步一步,脚步沉重。他走得很慢,因为每走一步,眼前就浮现出当年的尸山血海,一幕幕一帧帧,挥之不去...... “大人,云县知县到了。”寂静的屋内突然有人小声提醒。 陆离眸色微顿,被这道声音拉回了现实。也重新藏住了袖口的匕首。声音要是再慢一秒,他就已经逼出了匕首。 陆离抬眸状若无意的扫了一眼屋内,护卫林立,个个腰上佩着刀,吐气沉稳,一看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 看来是知道自己坏事做尽,连屋内都安排了这么多护卫保命。 陆离站定在翘头案这边,看向杨正德,随后端方行礼, “下官云县知县陆离,拜见杨大人。” 按照大周律例,朝臣之间可免跪拜,只作揖即可。陆离觉得这么多的律例中,就这一条还算正常,不然,让他此时此刻跪在杨正德面前,简直做梦。 杨正德听到拜见的声音后,视线才从手中折子上移开,抬起头来。 刚刚这人进来,杨正德自然知道。但官场就是这样,要先晾一晾,才能显出威严。 两人第一次见面,原本打算第一句是让他不要紧张,却见面前的年轻人,神色自若,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连行礼都有几分不卑不亢。 倒是难得。 之前他召见底下十三个县的知县时,很少有人这般的从容淡定。 “陆大人之前是在何处供职来着?”之前以为平平无奇,倒是一时没有注意到他的生平。 “回大人,下官之前在隔壁东郡任知事。” “东郡......,”杨正德似乎陷入了一丝回忆,而后慢慢说道,“东郡富庶,记得当时本官因为公务路过,宋大人还特意前来相送,现在想起还时常觉得叨扰。” “郡守大人时常念叨,与杨大人相见恨晚,下官……当时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吏,不然,也可以一同去,为杨大人接风洗尘......” 杨正德刚刚特意感叹了下,见这年轻人回答得还算得体,既维护了原来的上级宋郡守,又巧妙的应对了他。 于是也不再说起之前的事,而是问现在的,“听县尉说,你刚来就向郡里借了一批衙役?” “确有此事。大人也知,云县如今匪患严重,光靠县里的衙役根本无法应付。所以下官便呈了折子上来,一方面,扩充县里的衙役,杨大人放心,人数在朝廷规定的范围内,不会引来朝堂的说辞;另一方面,下官想借调一批郡里的衙役 ,让他们指导县里的衙役。剿匪并非一朝一夕,下官想着也不能总是麻烦大人,所以想了个这样的办法。郡里的衙役无论从体格功夫还是计谋方面,都比县里强太多,请他们当教头,那是我们云县的福气。” 几番寒暄,你来我往,见对方都答得很是不错,杨正德温和的脸上缓了几分隐隐的肃容。 “说起剿匪,”他这才入了正题,“本官差点忘了正事。” 杨正德让人传送批文的时候,有吩咐将事情原委告诉他,所以这会儿想必这人是知道原委的。于是也不拐弯抹角,他将案桌上的一个折子递给眼前的年轻人, “这是令县娄知县昨日递的折子,参的是你们云县的县丞云晁。” 陆离伸手去接杨正德手上的折子。 这是他离杨正德最近的一次,无人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不动手的。 接过,翻看起来。 他看这些一向都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这折子上废话一大篇,但要说的大意就一个:云县县丞云晁欺上瞒下,谎报山匪袭县。原因就是,他不相信山匪每年都下山,还正好是粮食丰收过后。 这娄知县也是有意思,参他们云县谎报匪情,不参统管县务的知县,不参分管治安的县尉,倒是参的笔杆子县丞。 “每次秋收之后,便是缴纳赋税的时候,你们云县这次,还与从前一样,申请了减免,理由也同样是山匪袭县。你刚来,有些情况可能还不太了解,算上这次,云县已经连续十年,都申请了减免赋税。”正德边说,边拿过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清茶,才继续说道,“理由也十年未变。昨日娄知县上折子弹劾,说这其中肯定有猫腻,申请彻查......你对此怎么看?” 陆离垂眸应话, “下官刚上任不久,虽然不知前几年的光景,但这次确有山匪袭县,云县这次,确实损失惨重。下官刚来的时候,还去几处事发地看过,现场一片狼藉,光是西市十二坊,就空了一大半,还有东边的官坊也走了水,那里是县衙粮仓所在地,下官去查过,里面刚收缴的新粮,也几乎全被盗空......” 杨正德听了回话,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道: “原本本官想着,将云县丞移交给娄知县处理,但既然你对此这么了解,那这件事你就全权处理吧。云晁是你云县的人,按理你应该避嫌,不过,本官想着,你初来乍到,与前事牵扯不多,同时又是他们的直属上级,更易调查此事。现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最合适......这次是否真的有土匪袭县,云县的具体损失是多少,还是你们县里自己清楚。” 这杨正德也是有意思。明明人家参的是这十年的匪情,他倒好,避重就轻,直接限定为这次的损失。今年云县遭了土匪,谁不知道,不仅吴郡,怕是整个大周都知道了。 看来,是要保那云晁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将其交给他来审。 而且话里话外,都已经将怎么脱罪说清楚了,就是要找出山匪袭击县衙的证据,且只找今年的,找些损失来证明。 也是,听说两家正在议亲。 “下官会尽快查清此事,断不负大人厚望。” 听得对方这般回,想来是听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杨正德点了点头。 “如今山匪重新肆虐,你现在的重点,要放在剿匪上,争取还云县一个安全。” “大人提醒得是。下官这几日正在全力扑剿山匪。不过下官也是头一回遇见这事儿,生怕自己有哪些纰漏没有想到,所以这次来,还带来了山匪的围剿计划,还请杨大人指教。” 陆离说着,右手伸入左边袖口,过匕首,往里,抽出了一道折子,双手递上。 不仅要保持战队一致,还要姿态放低。由他牵头,事不成由他全权负责,又特意请郡守指教,事成了,那都是郡守布局有功。 可以说,陆离天生就适合官场。 这次换杨正德接过折子,拿在手里,他并没有看,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眼前这年轻人越发的满意。 “现在的年轻人,难得有像你这般实干的。” “大人过奖了,” 既然这么上道,杨正德也不吝啬对他指点一下, “想必你也听说过,当年本官也是因为剿匪有功,才从云县知县升到了郡上郡守,本官对云县的感情很深。”杨正德说着,拍了拍陆离的肩膀,“年轻人好好干,以后也会有这样的机会。” 陆离舌尖抵着上颚,笑着答了句好。 踩着他外祖父的血,爬的倒是心安理得。 11. 第 11 章 快午时了,有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一层淡淡的光。 许是雨后天晴的原因,屋外的空气很清新,不像屋内那么沉闷。 陆离站在屋檐下,一双丹凤眼冷冷清清,眼底的憎恨肆无忌惮。 他半眯着细长的双眼,慢慢平复内心的汹涌。等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后 ,这才下了台阶,出了这院子。 “老大,听杨正德的意思,是不是要保那个云县丞?”石头刚刚也进屋了,只不过一直在角落里站着,与一个带刀的护卫大眼瞪小眼。 但耳朵却尖着,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不过虽然听是听到了,但那杨正德说话弯弯绕绕,他都有些被绕糊涂了。 “这么大个郡守官,说个话都说不清楚。”石头边说边摇头,这些官府的人,最爱打哈哈,什么都喜欢藏着掖着,说话说一半留一遍,一点都不干脆。哪像他们土匪,说话做事干净利落。 陆离冷笑一声, “云县因匪患向郡里少缴纳赋税,郡里自然会因匪患少向朝廷缴纳。如此一来,交多交少全凭他杨正德说个数,这样的好事,他不保才怪。” 云县能明目张胆的假报匪情,还一报这么多年,原来是背后有靠山。 【因为剿匪有功,才从云县知县升到了郡上郡守】 成了郡守之后,还不忘继续利用他们扶风山。 他们扶风山,哪是什么土匪窝,明明是冤大头。 还真要保啊。石头感慨,人家隔壁知县既然举报,那肯定是有些证据的,这样都没有核查证据就直接下了结论保人,简直比他们当土匪的还直接。他们当土匪的,打劫之前还要去做个调查,看看今日路过的哪些是肥羊,值不值得动手。他们倒好,全凭一句话的事儿。 不过, “老大,你们说的那个云县丞,是不是就是云姑娘的父亲?”石头故意将“云姑娘”几个字说重了些,以此提醒老大。 主要是昨日那云姑娘从老大的屋子里衣衫不整的跑出来,他是真的震惊,而且,也是真的好奇。 姑娘家家的,在老大的屋子里衣衫不整,这说明什么,说明那姑娘就是他们老大的女人啊。特别是当时老大脸上还有抓痕。 石头虽然还小,但也懂点儿,血痕都抓出来了,这得有多激烈啊。 既然他们老大好不容易有个女人,他这个小跟班,可不得多关心关心? 这样一想,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八卦,而是在关心,于是打算继续问问,却看见前面几个衙役朝他们走来。 陆离也瞧见了,给了个眼神给石头,二人便不再谈论事情。 他吩咐石头去大门口准备回程的马车,自己则跟着衙役一道儿,去了郡里的档案库,领取云晁一案的卷宗。 陆离是专门来郡衙交涉云晁案的官员,所以核验了身份后,档案库的文吏就将云晁的卷宗拿给了他。 拿到卷宗,他倒是没急着走。 小吏见他在书架中徘徊,似乎是还想找些什么。对于这些县里的官,文吏的态度自然很好,毕竟论品阶或许与他们相差不大,但论权力,可是天壤之别。 于是上前,恭敬问道:“陆大人还需要什么吗?” “想找一些吴郡的官吏名录和城防布局图。”陆离笑了笑,“本官刚从隔壁郡调来,对咱们吴郡还不熟悉,所以想着先借这些来熟悉熟悉。” 小吏一听,了然,确实应该好好研读,吴郡里这么多的官吏,且调动也很频繁,其背后关系错综复杂,若是不弄清楚,稍有不慎,就可能得罪人。 是官场大忌。 “陆大人稍等,属下这就去给您拿来。” “有劳。” 小吏是专门管理档案的,对这里比较熟悉,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册档案过来。 “陆大人,这是咱们吴郡历任官吏的升贬记录,上至郡守,下至县吏的出身背景仕途等等都有,您想要了解的,应该都在这里。不过,吴郡城防图却是无法给陆大人的,” 陆离接过档案,有些奇怪,“本官之前在东郡,城防图是可以借出的。” “陆大人有所不知,吴郡多山,匪患严重,就说最臭名昭著的那个扶风山匪,想必您也听说了。正因为如此,小杨大人特别强调,城防图涉及到剿匪的兵力部署,所以不能对外出借。后来匪患进一步变得严重,小杨大人就将城防图拿走了,亲自保管。” “小杨大人是?” “是咱们郡守杨大人的嫡子,现任郡里的巡检,分管辖域内的治安。” “原来是这样,了解了,还好有你提醒,不然本官就闹了笑话了,多谢。” “哪里的话,陆大人只是初来乍到,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 没有拿到城防图,陆离心里有些许的遗憾。不过,拿到了官吏名录,倒也没有白走着一趟。 陆离拿官吏名录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看看云县官吏的去向。 二十年前参与剿匪的那几个官吏,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因为是知县,即使云晁一案分由陆离主审,但他也不用亲自去提人。自然会有郡里和县里两方典狱长对接,然后将云晁送押回云县。 原本他应该去见一下令县的娄知县,毕竟是那人实名举报的云晁,得去听听对方怎么说。但陆离懒得去周旋,要是那娄知县想说点什么,自然会来找他。 于是直接出了府门,坐上马车。陆离刚要吩咐石头出发,却突然听到一道细软的声音。 “小杨大人。” 马车内的陆离微微皱眉。 倒不是听到刚刚有耳闻的小杨大人,而是这喊小杨大人的声音,很是熟悉。 云枝的声音很特别,吴奴软语,即便是带着一丁点儿着急,也很有辨识度。 所以一听这声音,陆离就知道是谁。 她怎么来这里了? 陆离稍微挑开车帘,果然,马车前站着的人,正是云枝。即使一身男装,但挡不住的娉婷婀娜。蒲柳花颜,一看就知道是女人。 此时偏着小脑袋,盯着不远处马背上的那个男人,眼睛都亮了。 薄唇微微抿起。 倒是从来没这样看向他。 12. 第 12 章 云枝为什么会在郡上? 昨日经历了那么一遭后,她身子有些乏,人也恹恹的,于是睡得比较早。等早上醒来的时候,得知爹爹还是没有回来。 云枝联想到了她在县衙里看到的那个公文,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更让她坐不住的,是那个匪竟然把云城给封了。 还大张旗鼓的封,美其名曰,维护百姓安危。 百姓似乎对此并没有说什么,甚至挺支持的,说的是至少可以保证山匪不会再像那晚一样突然袭县了。因为如今城门口增设了瞭望台,若是有山匪来,官府便会提前知道,然后派兵,抵御。这样就能保证不危及到城内的百姓。 说得很有道理,要不是云枝知道山匪就在城内,这个理由,听得连她都要信了。 可知道归知道,她想不到解决办法。特别是如今还有爹爹的事儿。 在得知李铁今日要去郡上的消息时,云枝瞒着秦氏,去找了李铁,央着他带自己一同去。 李铁去信本意是为了让她们不必担心,他会去县里探探情况。 没想到却引来云枝要一起去。 李铁拒绝不了,只能让云枝扮做衙役,一同前往。 至少可以出县,又可以与县里的衙役同行,不用担心遭了扶风山的土匪,还手无缚鸡之力。 公文上面没有云枝的名字,但李铁好歹有些关系,所以能够将她带出去。但是府衙实在是进不了。 所以才一直站在这里。 眼巴巴的望着大门口,云枝有些愁得慌。 她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的,可是进不去。 马蹄哒哒,那边有人骑马过来,云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鲜衣怒马。 她觉得有些熟悉,于是微微偏着脑袋,再瞧了瞧。 云枝确定了,她认识那人。 是郡守的公子,之前与她议亲的那位。 云枝与他见过几次面。 若是之前,这么偶然的遇见议亲的郎君,云枝定是会羞着小脸跑开的。 可,这会儿她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她脑瓜子就那么大,只能想到一头。 “小杨大人。” 云枝稍微有些犹豫,但还是朝那边小跑了过去。 轻轻软软的一道声音,杨承安神色微顿。 距离有些远,又没有留意府门口的人,杨承安刚才并没有认出她的背影来。 只觉得府衙门口那人,异常的娇小,还在想这小身板,居然能招为衙役,属实有些让人诧异。 却在她转过身时,被那双亮晶晶的杏眼闪了一下。 冰肌莹彻,眉眼弯弯。 他自来知道枝枝有着世间难得的好颜色。 一年前,杨承安第一次见到枝枝的时候,就对她动心了。他自问自己是个克制的人,但那天却完全没了分寸,派人去尾随,知道了她的府邸。 得知她待字闺中,他连夜回府,禀了父亲想议亲。 以后每次见到,他都移不开眼。 今日虽是一身男装,却身姿袅袅,婀娜女儿腰,别有一番惊艳。 还是要早点娶进门才行,杨承安心想,长得这般招人,放在外面他不放心。 翻身下马,杨承安将马绳丢给了旁边的小厮,而后朝枝枝走了过去。 “来了怎么不说一声,直接去府里等我便是。” 眉眼温柔,杨承安朝她伸出了手。 杨府不在府衙的后院,而是在郡里的城东置办的宅子。而府衙的后院,被杨正德改成了官员的休息区。杨承安是杨正德的嫡子,自然也不住在府衙。 云枝盯着眼前越来越近的手,愣了愣。有一瞬间她想直接躲开,但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好,小杨大人懂礼知仪,是君子,断不会唐突自己的。 自己要是躲开,那不就是在暗暗的说,他这样做不对嘛? 但头上突然多了些力道。云枝抬眸瞅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别动,”杨承安手上很轻,被湿漉漉的杏眼一直盯着,还带着疑惑,似乎在说小杨大人你怎么这样…… 他忍不住解释一句,“你的帽子歪了。” 云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是在伸手扶自己的帽子。心里稍稍缓了缓,她就说,小杨大人才不是那样的人。 今日她穿的是衙役的衣裳,是托李大哥拿的一件新衣。别的还好,就是尺寸比较大,云枝将袖口和裤腿挽了好几转才勉强能穿。 且这帽子也大。 云枝脸小,脑袋也小,这笨重的帽子往头上一扣,一眼看过去,遮了半张脸。 也难怪小杨大人看不过去,会伸手扶了。 云枝伸着小手抱住自己的帽子,也扶了扶,“谢谢小杨大人。” 杨承安笑了笑。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别人叫他小杨大人。 但枝枝的嗓音软软的,说什么都像是带着撒娇味道,特别是唤他小杨大人的时候,含娇带媚,一度让人沉迷。 “小杨大人,你知道我爹爹在哪里吗?他几日前来了郡里,然后一直未回,有说他出事了,到底怎的了,你能帮我打听打听吗?”云枝越说越急,白皙的小脸上因为着急有些红彤彤的,像熟透的嫩桃,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戳一戳。 不过杨成安自然是忍住了, “你别急。” 刚刚见到她的时候,杨承安就猜到她来这里的目的了,这会儿听她这么说,倒也没怎么感到意外,“云伯父确实出了一些事儿。” “真的…出事儿了……”云枝喃喃道,虽然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听到小杨大人说真的出事儿了,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怎么就出事儿了呢? “枝枝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公务没查清楚,暂时关在了大狱。” 一听“大狱”二字,云枝心都在颤,这还不是大事儿吗? 在云枝的认知里,下大狱是很严重的,特别是郡里的大狱。她之前听爹爹说过,郡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抄家问斩的那种,如今爹爹却被关了进去…… 可爹爹是朝廷命官,为什么说下大狱就下大狱了…… 怎么办…… “我能,能见见我爹爹吗?”声音颤颤的,听得出,她是真的慌了。 对于云枝的请求,杨承安自然没有拒绝。 抛开家里的关系,杨承安本身是郡里的巡检,官职不低,所以带个人进府衙道大狱探监什么的,轻而易举。 他点了点头 ,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 云枝乖乖的跟着小杨大人进了府衙。 府衙是真的大,衙内的景也与县衙不同。 时不时有路过的官员向他们行礼,准确的说是向小杨大人行礼,只不过时不时打量她。 刚开始云枝觉得没什么,毕竟那些人眼神友好,就普通的打个照面那种。 可看得人多了,云枝有些不好意思。 “枝枝今日为何穿的衙役服?”杨承安有些好奇。虽说很好看,但毕竟不是她的常服,总有原因才会穿成这样。 “我,”云枝看了小杨大人一眼,“云县现在被封了,我是偷偷跑来的。” 她没直说为什么会穿这身,但弯弯绕绕也算解释清楚了。 “你们知县倒是管的严。”杨承安对于云县的事略有耳闻,也听说了新知县一来就采取了几项应对措施,颇见成效。 他对这封县一事,表示赞同,“云县刚刚遭了山匪,封县是明智之举。” “不是的。”云枝摇头,“不是这样的。” “不是?不是什么?”杨承安有些没听懂,他停下脚步,见枝枝微微蹙着秀眉,似乎在害怕什么,又似乎在纠结什么,“枝枝怎么了?” 小手紧紧拽着衣摆,云枝壮着胆儿,她决定了,她要向小杨大人揭发那个匪。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不仅她,全县的百姓都要被山匪霍霍了。 想到这里,云枝不再犹豫,星眸逐渐坚定,“小杨大人,我们那个知县,他是,” “杨大人,原来你在这里。” 有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稍稍有些大,盖住了云枝说的最后那两个字——“山匪。” 杏眸微睁,云枝听出了这声音。 13. 第 13 章 云枝之所以壮了小胆儿敢揭发,是因为考虑到那个匪如今没在这里,那他就不会知道是谁揭发的。即便以后知道了,但那时他肯定已经被小杨大人抓起来了,所以也无法对自己怎么样。 总之,她很安全。 云枝觉得,自己虽然不聪明,但有时候她的脑瓜子还是挺灵的。 可她哪里会料到,那个匪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呀。依旧一身官服,依旧温文尔雅。 怎么办,他刚刚是不是已经听到她说的了? 嫣红的唇瓣微微颤抖,云枝的身子有些发软。 但他怎么敢的啊,一个匪,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跑到府衙来。之前在县衙也就算了,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郡上!他以为还是那个小县域吗? 小杨大人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云枝祈祷小杨大人刚刚已经听清了自己说的。 小杨大人是武官,身手肯定不错,抓这个匪绰绰有余! 但很显然,杨承安并没有听到云枝说的最后两个字。 他只听到有人在喊“杨大人”。 他以为是谁在给父亲打招呼,但没想到“杨大人”几个字,是叫的他。 吴郡是大郡,光郡里官吏就有上百个,加上十三个县里的官吏就更多了。偶尔还有外郡的官吏前来交流学习,所以看见身着官服但是是陌生面孔的,杨承安并没有觉得诧异。 平日里陌生官吏与他打招呼,他更是习以为常。 毕竟他父亲是郡守,郡里百官之首。 这会儿,见那人朝这边过来,杨承安一眼便瞧见对方身上穿的,是正七品知县官服,倒是与自己品级一样。 只是不知,是哪个县的知县。 “杨大人,陆某云县知县陆离,幸会。” 原来是云县的。 早就听说云县最近新来个知县,还是从外郡调来的,原来就是眼前这位。 芝兰玉树,眉宇温良,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听说政绩也做的不错,刚来就将云县打理得井井有条。 杨承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对方,但也不忘回话,“原来是陆大人,幸会。” 陆离脸上虽有笑意,但他的度把握得刚刚好,不会让人觉得谄媚,又因为带着笑,也不会让人觉得清冷,这样倒给人一种清贵温和的感觉。 “刚刚听郡守大人说,杨大人是专门负责吴郡剿匪事宜的,陆某最近被扶风山那群山匪困扰,有些细节想请教杨大人,不知杨大人是否方便?” 原来是因为这。 杨承安是郡里的巡检,剿匪确系是由他专人负责的。 没有一丝犹豫,杨承安应承了下来。 不知是官吏都有的能力,还是他俩确实很谈得来,明明这二人才刚刚见面,怎么感觉没说几句话就熟络了起来,不知情的,还以为二人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看得旁边的云枝都懵了,小嘴儿微微张着,都忘了闭上。 一个匪,一个剿匪的官,竟然在堂堂郡衙里,寒暄了起来。 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这怎么看怎么觉得荒唐。 云枝的小脑瓜子不够用,虽然一直在旁边听,但他们说得事儿,云枝往往要反应一会儿才能领会到其中的意图,等反映这一会儿,又错过了这一会儿他们的谈话内容,导致她听了个断断续续的。 等听了好长时间,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讨论的是如何预防、如何设计、如何围剿扶风山上的匪! 惊得云枝急忙伸手,拽住了小杨大人的衣袖。 虽然这样中途打断别人的谈话很不礼貌,可是不能再说了,真的不能再说了,面前这个,就是你要围剿的匪啊! 被细嫩的小手轻轻拽了拽,杨承安似有所觉。他偏过头看向枝枝,一脸宠溺,“怎么了?” 他心生欢喜,枝枝在外人面前这样亲近自己。 云枝抬眸,对上前面一双深邃的丹凤眼。慌忙移开视线,她看向旁边的小杨大人,“没,没什么,我想去见爹爹,可以吗?” 她想离开这里,她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 陆离的眼眸微微低垂,视线在那只嫩白的小手上梭移。 似乎是这时才看见旁边的人,他端方有礼的朝云枝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视线甚至都没有在她脸上过多停留,就看向了杨承安,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位是......?” “这是我的未婚妻,”杨承安很自然的回。在他的心理,枝枝就是他的未婚妻。即使现在双方还只是在议亲阶段,但成为他的未婚妻是迟早的事。 以后不仅是未婚妻,还会是他的妻。 未婚妻。 陆离唇角微微勾起,这才又看向云枝,与她友好的打招呼, “你好。” 14. 第 14 章 “你好。” 云枝才不好。 任谁见到一个想杀她,还想对自己做坏事的人,都不会好。 云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她不想离这个坏东西太近。 却是刚好退到了杨承安的身侧,稍微遮挡住了。 “她比较认生。”杨承安看出了枝枝对陆离的疏离。 他其实很受用,枝枝躲在自己后面,说明她依赖自己。而且说实话,杨承安并不想枝枝与外男说话。 如今这样乖乖的站在他的身后,刚刚好。这样看来,他家枝枝很懂分寸。 陆离透过杨承安的肩膀,看向躲在他身后的女人。 垂着眸不吱声,额前的碎发随风微散,露出的额头白皙干净。 她没说话,明显是不想与他说话,刚刚跟杨承安倒是说得多。 这是不想与他沾上关系? 可他偏要与她沾上, “说来有些唐突,我们是不是见过面?”他问。 “没有!” 云枝矢口否认。这个坏东西,到底要说什么?! 云枝说没见过面,但因为她否认得太快,声音稍稍大了些,一听就能听出问题。 更何况杨承安审了那么多年的犯人,哪能没注意到异样。他瞧了眼枝枝,又看向面前这个男人。 “你们见过面?” 杨承安的视线一直在审视陆离,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 不过可惜,陆离掩饰得极好。 似乎是突然回想起来,陆离恍然,“陆某想起来了。昨日这位姑娘是不是来县衙找过陆某?”陆离说着,脸上适时带了点歉意的看向杨承安,“说是想问问她父亲的情况。陆某那时有公务要处理,就没听她多说,要是知道这姑娘是杨大人的未婚妻,说什么也不敢如此怠慢了。陆某在此给姑娘赔个不是,还望见谅。” 句句说的是他与云枝的事,但陆离一直都是看向的杨承安。 话里话外也是因为杨承安才有了这个话头,让杨承安不仅没看出二人的关系,且还有些受用。 陆离说得愧疚,倒是让杨成安有些不好说什么。原本刚刚听枝枝的声音,有些觉得不对劲,不过听得他这般解释,倒是说得通。 “倒是我们叨扰陆大人了。她是你们云县县丞的女儿,云伯父最近出了些事儿,我又在郡里,她一时联系不上,才着急了些.......说起来,陆大人今日来,是来接洽云伯父的事?” 陆离点了点头,“正是,刚刚郡守大人将此事交由陆某来审,所以现在去狱里见见云县丞,问问是什么情况,” 云枝原本不想与这个匪说话的,但听着听着,她就有些不淡定了, “你来审我爹爹?” 怎么是他审? 陆离温和的脸上一脸无辜,看向云枝,“嗯,本官也是刚刚才拿到这个案子。” 芙蓉小脸诧异震惊,陆离就喜欢女人震惊的小模样。张着那嫣红的小嘴儿想说什么,但又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皓齿内鲜,这张小嘴儿,就适合用了力道的反复碾磨。 ...... 大狱里面,散着浓浓的血腥味和腐朽味儿,十分不好闻。而且光线很暗,稍微能看清东西,但不是阳光照耀,而只是角落里的火把。 一前一后,脚步一大一小。 陆离跟在二人后面,一同进了大狱。 长长的甬道两边,各自关押着一些蓬头垢面的犯人,有些作恶的,见有人走来就会突然冲到门栏前,哐的一声吓唬人。污言秽语,要多下流有多下流。 云枝不经吓,身子瑟瑟发抖。 杨承安将枝枝护在怀里,递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小厮,小厮领了命直接一刀劈在门栏上,“老实点!” 牢里的犯人这才老实了几分。 后面的陆离全程冷眼旁观。看着杨承安带着她走在前面,再看着二人越走越近,这会儿,甚至揽了小肩。女人柔柔弱弱,都快缩到杨承安的怀里了。 啧。 真是让人不爽。 她应该在自己怀里的。 15. 第 15 章 最里面的牢房还算宽敞,有一人穿着破旧囚衣,与其他囚犯不同,这人虽身处囚室却依然正襟危坐。 他偏瘦,脊背挺直,秀气的长相,但下巴处一撮胡须,整个人看着有点像私塾里板正的教书先生。 此人是云晁,也就是云县的县丞。此时他微微闭着双眼,像是在假寐。旁边有人在苦口婆心的劝着他什么,他对此充耳不闻。 但也没有打断对方。 对方见状,以为他这是被自己说动了,于是越说越起劲儿,滔滔不绝。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想问问他考虑清楚了没有。 待对方停下来之后,云晁这才说道:“之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是不会同意的。你再问多少遍,我都是同样的答案。” “云晁!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迂腐?!”旁边站着的人有些恼羞成怒,他在这里劝了半天,何则权当他在放屁吗?“不过是让你在文书上签个字,有那么难吗?这种事儿你又不是没干过?只要你签了字,我就撤回我提的折子,那样就没人举报你了。我还会一力作保,保证此事不会影响你的仕途。隔壁祁县知县不是告老还乡了吗,正好空了个位置出来,你就不想也弄个知县当当?” 原来此人便是令县的娄知县。也是他举报弹劾,将云晁弄下了狱。 究其原因便是,他也想像云县一样,上报有匪袭县,然后减轻赋税。他当知县这么多年,亏空了县粮县银,要是再不想办法填补,就怕东窗事发。 所以就想了个这样的办法。奈何令县在云县的右边,要是扶风山袭了令县,其途径必须是借道云县。所以娄知县想让云晁签字,证明扶风山的匪袭击云县的时候,同时也穿过云县抢了令县,以此来证明事情的真实性。 可惜,云晁不干。即使将他弹劾下狱,他仍是不干。 “云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往十几年你都是这么干的,土匪没来,但你却谎报匪情,在文书上签字确认,所以你们云县才年年减徭役赋税,年年接受朝廷的赈灾银钱,这才逐渐发展起来,成了吴郡第一大县,云县以前可是最穷的!” 云晁听到这里,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底毫无波澜,“不知娄大人在说什么,云某在文书上签的每一个字,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我云城百姓。” “本官也是为了我令县的百姓!你们云县要发展,我们令县就不要吗?” “娄顺,你扪心自问,真的是为了令县,而不是为了中饱私囊?” “云晁!你别太过分!”许是戳到了痛处,娄顺恼羞成怒,直接伸手狠狠推了云晁一把。 没有防备的云晁被推到了地上。 “爹爹!” 刚进来的云枝便看见这一幕,急得不管不顾冲了过去。 牢房门是开着的,云枝直接跑了进去,半跪在地上将爹爹扶着坐起来,而后瞪向那个动手的人,“你做什么?大周律例严禁滥用私刑!” 她刚刚看得分明,这个人在打爹爹! 云晁见到自家闺女突然出现在这里,刚刚还一脸淡定的脸上,有些不淡定了,一连说了好几声“胡闹!” “县城离郡里这般远,还隔着扶风山,你跑来这里做什么?简直胡闹!” 云枝低着头不说话,她也知道自己这次偷偷来郡里,是有些冒险。但这不是事急从权嘛。 “怎的这身打扮?” “我跟着李铁大哥来的。”云枝将爹爹扶起来,“我跟着他们从官道来的,不会有危险。倒是爹爹,你怎么了,怎么被他们抓起来了?”还被关在这黑漆漆的地方。 “爹爹没事。” “云晁,这是你儿子?”刚刚被人瞪,娄顺心里冒火。深居知县这个位置多年,娄顺早已经对衙役卑躬屈膝的态度习惯了,如今却有衙役敢在他面前叫嚣,如何能受得了这个气? 简直不知所谓,娄顺正要发火的时候,却听得这小衙役喊云晁爹爹。 这里的光线很暗,娄顺又沉迷酒色多年,一双眼睛早已经浑浊,因此看人也有些不清晰,只知这小衙役白得发光,但一身男装打扮,就以为是云晁的儿子。 “云晁,二十年前本官还在云县的时候,没听说你有孩子啊?还长得这么好看。诶云晁,年轻的时候我们都叫你小白脸,如今,你儿子也是小白脸。” “娄顺,你别欺人太甚。”云晁将闺女拉到自己身后护着,遮住了娄顺的视线。 娄顺没理云晁,而是看向他背后的年轻人,脸上一堆肥肉都快挤到一起了,“贤侄啊,我是你娄叔叔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你父亲提起过,之前我也在云县为官。对了你来得正好,快劝劝你父亲,不过是让他签个字,就推三阻四的,还闹到了这里,多不好看你说是不是?” 云枝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听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就让人不舒服。她没理这人,拽着爹爹的衣袖,又离远了一些。 娄顺自然看见了,脸一垮,他重新看向云晁,恶狠狠的威胁道:“云晁,你要是还不答应,别怪我拿你儿子开刀!你也不想你这娇滴滴的儿子,住在这脏乱的牢房吧!” 娄顺威胁了几句不过瘾,再打算多说几句加把料,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句: “娄大人这是要拿谁开刀?” 心里一惊,娄顺顿时变了脸色。他经常来郡里,听出了这声音,是小杨大人。 他怎么来这里了? 满脸堆笑,变脸速度快得不过眨眼之间,娄顺转过身,看向从牢房外走进来的杨承安,“原来是小杨大人。见过小杨大人,”杨承安的官职与娄顺同级,但架不住人家老爹是郡守,娄顺一脸谄媚,“小杨大人怎么来了?” 杨承安抿着唇,他看向娄知县,“我怎么来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娄大人不在令县,怎么在这里?” “娄某奉命前来汇报云晁一案。” “汇报了吗?” “暂时还没有,娄某来的时候,被告知云县的知县陆大人在里面,所以就没敢进去打扰。娄某想着,还有点时间,就来这里探望探望云大人,毕竟同朝为官这么多年,发生这样的事,娄某也很抱歉。” 杨承安听他说完,“如今陆大人已经汇报完毕,娄知县现在不去,是要我父亲等你吗?” “不敢,不敢,娄某现在就去。” 牢房外,陆离抱臂倚在牢房门口,瞧着里面那娄知县点头哈腰,极尽讨好的姿态。 他扫了一眼杨承安,没想到,官不大,官威倒是足。 又看向旁边,这就是云晁? 都说女儿肖父,两人站在一起,确实能一眼看出父女关系。 就是这胆子,不怎么像。这人敢打着他扶风山的招牌十几年作假,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不怕上面查,也不怕他扶风山报复。 女儿就不一样了,胆小怯弱,像只柔软乖顺的兔儿,动不动就红眼睛。 陆离压着眼眸,瞧向小兔儿,娇滴滴的,确实不适合待在这个地方。 16. 第 16 章 陆离挡在了牢房门口,见里面娄顺要出来,于是稍微站直了身,让了条道儿。 娄顺过牢门的时候,盯着对方的官服瞧了半晌。 陆离神色如常,道了句“陆离”,算是自我介绍。 娄顺一听,又是满面堆笑,“原来是陆大人啊,我说怎么穿着这身七品官服。失敬失敬,这身官服可真衬陆大人你,陆大人与杨大人谈完事儿了?” 陆离点了点头,“嗯。” 见状,娄顺很是自来熟,靠近了些,“杨大人关于这事儿怎么说,方便透露吗?” 他就是把握不准杨大人的态度,所以才想着先来与云晁谈。原本他的本意也不是想要云晁下狱,而只需他签个字就行。 陆离瞧了眼牢房里面,女人正围着她父亲团团转,她的话多,一时半会儿估计也说不完,且重要的是,云晁站在中间,将她与杨承安隔开了一些距离。 这样看着还顺眼些。 陆离收回视线,看向娄顺,“自然可以。娄大人不是要赶着去见杨大人吗,咱们边走边说?” “如此甚好,甚好。” 二人一同走出大狱,陆离简单给娄顺说了说情况,并告知他杨大人将此事交给了自己处理。在娄顺揣摩杨大人这么做的用意之时,陆离又给他分析了各种可能性。 陆离声如温玉,看似无意,实则在慢慢引导话题。很快,话语的主动权就到了陆离这边, “娄大人,刚刚陆某听你说,二十年前你在云县?” 陆离之所以一道出来,就是听到娄顺刚才说【二十年前本官还在云县的时候】,他想确认一下这人是不是也参与了围剿。 陆离这次下山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杀光当年参与剿匪的官吏。 一个县的官吏就那么几个,数得上品阶的至多五个。知县、县尉、县丞、主簿和典正。不过时隔二十年,官吏多有调动,想来如今云县的官吏并不是当年的那一批人。他只知道当年的知县杨正德升任了吴郡的郡守,其他几个是谁,现在又在哪里,却是不知。 所以才去档案屋拿了官吏名录。不过如今听得娄顺亲口说起,想来娄顺就是其中之一。 “嗯,二十年前,娄某在云县任典正。” “哦?”陆离的黑眸闪了闪,“这么说来,二十年前围剿扶风山,也有娄大人的功劳了?” “哈哈哈好汉不提当年勇,不提当年勇.......”算是变相承认了。 说是不提当年,但娄顺显然对当年的自己很满意,一提起就收不住话, “当时娄某其实没什么功夫在身,不瞒陆大人,还没上山的时候,娄某拿刀的手都是抖的。但没想到,扶风山的那些个匪,全是废物,我一刀一个!唰的一下,头就被我砍下来了。” 脚步微顿, “......娄知县,当真勇猛。” 娄顺没注意到对方的声音有些不一样,他似乎想起了当年的壮举,洋洋自得,“还行,我记得我当时杀了十几个,提了一手的人头回去,血淋淋的粘了我满手。后来论功行赏,按人头算的,我就从典正,提拔成了知县。” 娄顺自顾自得意,丝毫没瞧见旁边人半眯的丹凤眼,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陆离面颊阴沉,垂眸睨向旁边这人,既然这么引以为豪,那就去死吧。 ...... 云枝最后是被爹爹赶出来的,肃着脸让她尽快回去。 她拗不过,眼睛红红的,出了牢房。 旁边杨承安在轻声安慰,“云伯父的案子枝枝你不用担心,应当是没什么大事。” 云枝耷拉着脑袋,在她心里,爹爹现在被关在了大狱,就已经是大事了。她现在很急,但也只是干着急,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既然不知道怎么办,云枝打算先听爹爹的,先回去,再想办法。不然,自己待在这里,爹爹担心,府里的娘亲要是发现她不见了,也会担心。 不过这之前,云枝还有一件事,打算说清楚。 她看了一眼小杨大人,“小杨大人,刚刚你说的话,以后还是要改一改。” “什么话?”杨承安难得有些疑惑,想了想刚刚他说了什么话? “就是,就是说我是你未婚妻的话,咱们还只是议亲,还不是.....”到底是小姑娘,说起这事儿的时候,白净的小脸上红扑扑的。 她有些羞,但这事她应该说清楚的。 如今她没了清白身子,已经配不上小杨大人了。 不过就算没有发生那件事,她配得上小杨大人,刚刚小杨大人也不该那么说。他们俩还只是议亲阶段,怎么就能说是未婚妻呢。 这样不好。 云枝其实刚刚就想打断小杨大人的话,但那个时候,她被那个匪吓到了,一时没想到开口纠正。等之后想到了,又觉得会有些不好,毕竟小杨大人刚说是未婚妻,而后她就说不是,这样会让小杨大人尴尬的。 所以就一直没说话。但没说话不代表云枝是认同这件事的。 不管枝枝认不认同,杨成安是一直认定了枝枝,不欲再这上面多费口舌,只说了句,“迟早的事情。” 云枝微微蹙眉,她觉得这样不好,既然还没有定下来,两家就没有这层关系。 而且,不是迟早的事。 发生那件事之后,云枝就已经与娘亲和爹爹说过,自己不想嫁人了。爹爹虽然觉得奇怪但也答应了,说是不会再与他们议亲。 她以为两家都不会说起这事了。 可怎么小杨大人却说是迟早的事? 张了张小嘴儿,云枝还想说些什么。 杨承安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不想听,于是岔开这事儿, “我先去问问父亲,云伯父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枝枝,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 他指了指前面的屋子,是他的书房,专门办公的地方。 关于爹爹的事,枝枝是没有头绪的。 听得小杨大人说要去打听一下,自然是满心期待。 乖乖的点了点头。 杨承安将枝枝带进了屋子,便离开了。他没去问父亲,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不需要问。 路上遇到一人,是他的侍从。刚刚领了吩咐去给他办事。 “小的已经与典狱长说了,云大人那边,还会继续关上几天。” 侍从是他的伴读,从小一起长大,有疑问自然可以提一提,“公子,小的有些不解。 “你是想问,既然父亲已经做了决定要保云晁,叫了陆知县来提人,为何现在还要将他一直关在府衙?” “嗯,这点小的没理解公子用意。” 杨成安站定,转身看向那间房门紧闭的屋子。 窗户上的影子娉娉袅袅。 “议亲议了近一年,要是别人,怕是连婚期都定了,云晁却一直没松口答应我的提亲。特别是昨日,与云晁说起此事的时候,云晁竟然直接拒绝了。之前他虽然没答应,但也没明着拒绝,只说枝枝还小……如今态度却转变了,这让我隐隐有些不安。” 他守了枝枝一年多,眼瞧着及笄了,终于可以娶进门,云晁却说不议亲就不议亲,怎么可能? “多关他几日,让他好好想清楚。” 17. 第 17 章 府衙有自己的伙房,包一日三餐,办公的官吏衙役们到点可以自行去用膳。 杨承安倒是很少去,平日里都是侍从给他安排好,送到书房。 不过这会儿他正好没事,又正值午时,便亲自去了一趟伙房,吩咐厨子准备了些女子爱吃的膳食。 他要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哄得枝枝答应,跟他回府。 枝枝性子软软的,应当是很好说服,但刚才还特意跟他强调是议亲而不是未婚妻,怕是在这事儿上会不答应。 所以要好好哄哄。 云晁那人最重礼数,要是知道枝枝在杨府住了几天,想来也不会再拒绝两人的婚事。因为即便做客,但闺阁女子独自上男人家做客,说出去也不好听。 杨承安算盘打得噼啪响,但当他提着食盒推开书房的门时,却发现书房里空无一人。 根本就没有枝枝的身影。 “怎么回事?人呢?” 侍从也不知,忙命人去找。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去大狱那边。许是不放心她父亲,又偷偷跑去了。可是大狱那边也没有。 “有没有可能云姑娘是自己回去了?”侍从猜测,“刚刚听典狱长说,云县的狱卒因为这边还要关押几天才放人,所以已经请辞,说是过几天再来,云姑娘是不是跟着一起回去了?” 这么说倒是有这个可能。 于是杨承安亲自来到了府衙门口,想看看那群狱卒走了没有。 让枝枝与一群男人同乘一辆马车,杨承安可不愿意。 府衙外,雄正空旷,倒是有一辆官制的马车,但显然不是那群衙役的,因为马车边上,站着的是陆离。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他的衣袖往上折了两折,手腕上的手钏半露了出来,看着似乎有些不妥。毕竟官场的人讲究衣冠整洁,配饰讲究,狼牙手钏配黛青色官服,有些违和。 而且只有干活的下人才会像那样挽起袖子。 不过陆离身形修长,如松如柏,即使挽着袖子,也是斯斯文文的。 “陆大人这是要回去了吗?” 眸光微顿,陆离倒是有些意外再次遇到杨承安。但他最擅长的就是掩饰神色,只一瞬他便调整了情绪,“该接洽的事情都已经接洽完毕,陆某想着县里还有县务要处理,就先回去了......杨大人,下次再有机会再请教剿匪之事。”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云县的县务定是不少,那就不留陆大人。” 杨承安也没打算留他,他不在,云晁的事要好操作些。 “对了陆大人,刚刚可有看见你们云县的衙役?因为临时有些变动,典狱长那边今日还无法放人,想着给他们安排食宿,等过几天再与云伯父一同回去。” “客气了杨大人,刚刚陆某看见他们已经回去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出城了。云县离郡城不远,等过几天他们再来一趟就行。” 听陆离这么说,看来枝枝当真是跟着那些人一道回去了。杨承安心里有些不悦,但也没办法,总不能现在去将她追回来。 太刻意了些。 “既然这样,就辛苦他们以后再跑一趟了。” “哪里的话,应该的。”陆离言辞谦逊,“那杨大人,我这边也就不打扰了。” 陆离说完也要走,不过就在这时,马车里突然传出来一点动静,听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到了地上。 这里肃穆安静,稍微有点声音,就十分的惹人注意。 顺着声音,杨承安看向马车。 是官制的马车没错,但马车的帘子却是换了的。官制的帘子要薄一些,若是有风过,便能掀起一角,能看到里面。 但这辆马车帘子却是稍厚,将马车l里面遮挡的严实。 杨承安的视线从马车移到陆离脸上。 陆离也收回了视线,他笑了笑,解释刚才的动静,“养了只小猫儿,淘气得很。” 意思就是,定是小猫儿将什么东西给碰倒了。 他神色有些无奈,但嘴角噙着笑意,显然对那只小猫咪,宠得很。 “看来陆大人对它倒是喜爱,走哪里都带着。” 陆离毫不掩饰对小猫儿的喜爱,“可爱得紧,就是喜欢挠人。” 听他说小猫儿挠人,这点杨承安毫不怀疑。 因为刚见面的时候,他就发现陆离的脸上有几道伤痕。虽然很淡,淡得稍微隔远一点儿便看不见,但刚才他们隔得近,他看见了。陆离的脸上确实是有几道淡淡的痕迹,一看就是抓痕。 结合陆离刚才的话,杨承安以为这抓痕就是小猫儿挠的,难得开了些玩笑,“小猫儿这样惯着可不行,得好好教育一下才是,不然以后再将陆大人的脸给抓烂了,让同僚见了可不得闹了笑话。” 被开了玩笑,陆离跟着轻笑出声。 拇指擦过侧脸的抓痕,陆离的视线扫了眼马车,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杨大人说得极是,小猫儿就是要调教。” 这边说笑,那边街市有衙役赶回,神色匆匆的来到杨承安身边,附耳小声说了句什么。 杨承安脸色微变。 与陆离辞别,便匆匆召了人马,走了。 陆离瞧着一群人策马而去,目光幽幽。 等人完全出了视野,陆离这才上了马车。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车帘,有淡淡的清香萦绕,是女人身上特有的体香,很淡,若有似无,但很好闻。 马车里,女人蜷缩在地上。 她的两只小手被反剪束在一起,脚腕也被粗糙的麻绳捆住了,整个人完全动弹不得,只得蜷在那里无用的挣扎。 发髻乱了,衣衫也乱了,眼儿红红的,像是被人压着狠狠欺负过,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18. 第 18 章 云枝醒来便发现自己遭了。 她被人给绑了,木案短榻,雕花镂刻,是在一辆马车里。 手和脚都被粗绳给绑得死死的,稍微一动会勒得生疼,就像有刀子在割她的手腕那般疼。她的嘴里还被堵了帕子,导致她想喊救命都喊不出来。 呜呜呜遭了,她这次,真的遭了。 云枝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刚刚在小杨大人的书房里等他回来。小杨大人走了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厮过来与她说,云县的狱卒要走了,问她是否要一起回去? 云枝稍微犹豫了一下,原本想要等小杨大人的消息,但想着让那么多人等她一个的话不太好。于是她请小厮传话,让他给小杨大人说一声,她回去了。 云枝是没有想过要留在郡城的。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若是跟着小杨大人回府的话,很是不妥。但若是让她自己一个人住客栈的话,他又有些害怕。从小到大她还没有离开过府里,独自在外面。 云枝按照指引上了一辆马车,她以为是她来时坐的马车,因为样式都差不多。 哪里知道,刚上马车,她就懵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这副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呜呜呜救命! 手扯不开,脚也被捆了,她动不了。 马车帘子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有光影照进来,正在掰扯绳子的云枝一个激灵,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奶猫儿,两只猫耳朵向后折,瞪着溜圆的眼睛警惕着那边。 眉目柔和。 还好,是张还算熟悉的脸,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逃犯。呜呜呜这里是府衙,关着大量的亡命之徒,万一是哪个逃犯越狱了,然后劫持了她,那她真的小命不保了。 还好只是陆离。 !!! 云枝被自己的反应震惊到了。 好什么好啊,这个人也是坏人啊! 陆离慢条斯理的上了马车。 马车宽敞,但他人高,一进来都衬得里面小了许多。 脚下被什么东西挡了道,陆离垂眸扫了一眼,狱卒的官帽。想来刚刚就是这帽子掉在了地上,然后发出了一点儿动静。 没了帽子,白净的小脸完全没了遮挡,嫩生生。 陆离本想用脚踢开,但想到这官帽刚刚是女人戴过的,于是弯腰将帽子捡起,而后随手扔在一边。 “哐当”一声,帽子顺着车壁,滑落到了短榻上。 倒是吓得云枝往后缩了缩。 清理了障碍物,陆离半蹲在女人面前。盯着她溜圆的杏眼瞧了一会儿。 杏眼如一汪山泉,清澈见底,这会儿里面全是他的倒影,没其他人。 陆离这才满意了。 伸手,他将小嘴儿里的锦帕扯了出来。这帕子是他的,很干净。他可舍不得这么润的小嘴,塞别人的东西。 “坏蛋!” 小嘴儿一得了自由,便出了声儿。含糊不清,毕竟刚刚被堵了那么久都有些伤到了。声音有些大,但语调是软软的,要不是尾音儿带着哭腔,听着还以为是在撒娇。 云枝真的气急了。她想骂人,可是从小到大她的圈子都是文雅之人,接触到的最脏的话就是坏蛋混蛋王八蛋。 这么看来她怎么连骂人都不会,呜呜呜...... 云枝哭了。但很奇怪,不是害怕的哭,而是被自己气哭的。 不知道为什么,被绑了她应该感到害怕绝望的,可刚刚看到陆离的时候,她就不怎么害怕了,而是生气。 可能是因为,她好像知道这人不会杀她了。 为什么知道?她分析的。她小脑瓜子有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这人有很多机会可以杀她。从小巷口,到县衙的书房,再到这府衙,还有刚刚她意识不清他绑架自己的时候,他有的是时间,若是想杀她,早就杀了。 所以自己的小命当是保住了的。 想到这里,云枝挺直了小腰板,一下子底气就足了, “你在府衙大庭广众将我掳走,小杨大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凶巴巴的小模样,威胁起人来还像那么回事儿。 不过要是身子不抖的话,就更像了。 “你就等着吧,小杨大人定会将你抓起来的!” 陆离冷笑一声,“呵,想抓我,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小杨大人那般厉害,抓你轻而易举,” 刚说完小下巴就被钳住了,细腻的肌肤在指尖禁锢。 强迫她凑近了些,近到气息交缠, “左一句小杨大人,右一句小杨大人,怎么都没见你喊我一声小陆大人?嗯?” “你不是大人,你是匪!坏蛋!” 因为气呼呼的,“坏蛋”二字清脆而响亮。 陆离觉得自己有些变态,她骂他坏蛋,他不生气,甚至还想再听一遍。 坏蛋, 可比那什么小杨大人,好听多了。 19. 第 19 章 云枝的嗓音轻柔,有些像江南的烟雨,软软的。但要是她恼了气急了,比如现在骂他坏蛋,音质就会变得有些清脆 ,奶凶奶凶的。 但不管哪样,陆离都喜欢听。 “你与那杨承安是什么关系?” 那般亲密,看着尤为刺眼。 云枝不说话。她的下巴被掐住了,刚刚骂他的那些话已经费了她好大的力气,她现在不想说话,更不想与这个人说话。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手掐着她不好说话,陆离手上松了些力道。他刚刚其实也没用多少力道,女人的皮肤这般嫩,要是加了力,指不定红成什么样。 虽然松了力道,但大掌却没离开小脸,依旧贴着,小脸嫩滑,陆离有些爱不释手,大拇指在唇角摩挲。 他在等她回答, “嗯?枝枝。” “不准叫枝枝。”云枝皱着眉。枝枝这般亲密的称呼,才不准他叫。边拒绝,边偏着脑袋躲他的手,可就是躲不过,恼人得很。“你做什么呀,放开我......” 陆离不放,将她的小脸扳正,“他杨承安都能这么喊你,为何我不能?” “就是不能。小杨大人那是因为,是因为…...” 云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小杨大人喊她枝枝。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换的称呼,她记得最开始喊的是“云姑娘”来着。 之后意识到他喊自己枝枝,本来也觉得不妥,但是,她那个时候一直以为,自己以后会嫁给他的,所以就没有说什么。 可这个坏东西凭什么这么喊她? “是因为什么?”陆离不依不饶,誓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管不着。”云枝说不出来因为什么,但,“就是不准你喊。” 陆离轻笑出声,觑了她一眼,“还挺霸道。” 云枝不理他。 她才不霸道,她现在,有些害怕。虽然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可是这个坏东西一直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她不喜欢这样。云枝长这么大,除了小巷口的那次,哪里与男人距离这么近过。她本能的感到有些危险,所以很害怕。 似乎在自言自语,她在给自己打气,“小杨大人很快就会知道我不见了,到时候就会来救我的……” 眉眼低垂,掩住了水汪汪的眸子,自顾自的嘟囔着,看着有些可怜兮兮的。 陆离就喜欢她这小模样,忍不住打击道:“他不会知道的,你忘了,你不是与那小厮说,要回去吗?他定是以为你已经跟着狱卒回云县了,怎么还会找你?” 云枝微微一愣。 好像是这样,她刚刚确实说过,要回去。 “可,就算小杨大人可能不会发现,但我是跟狱卒一起来的,他们定然会发现我不见了。”云枝说的是狱卒,而不是李铁大哥。主要是怕这个匪记仇搞针对,她不能将李铁大哥暴露出来。 “他们发现我不见了,到时候你也跑不脱。” “哦,”陆离不以为意,“可是我刚才与那群衙役说了,说你这几天不回去。他们以为你会跟着杨承安去杨府,所以没等你就走了。” “什么?你,你怎么这么说啊?”这样说,不就是两边都以为在对方那里,可是她两边都没在啊...... “我不这么说,让他们一直等你,等不到就到处找,这不就露馅了吗?”陆离好心解释。 “......”问完刚才的问题,云枝就后悔了。这还用问吗,这个匪,坏得很。他那么说,肯定就是为了绑架自己。 见女人又不搭理他了,陆离继续刚才的话,“枝枝,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但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你跟那杨承安是什么关系?” “……” 她不回答,陆离也不恼,“他说你是他的未婚妻?” 不是说在议亲阶段,怎么是未婚妻? 莫非这次云晁进郡里,两家已经敲定了婚事? 不过敲定了又如何,未婚妻.....还不知道是谁的未婚妻呢。 陆离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该怎么将她抢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她回了一句,“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未婚妻。”她与小杨大人什么都不是,她配不上小杨大人了。 “他说你是。” “我不是。” “那你刚刚怎么不否认?你想当他的未婚妻?” “……” “说话!” “这个与你有什么关系?!”云枝恼了,本来就是,这个与他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一直揪着这个问题问? 话音刚落,视野渐小,陆离突然低头,亲了她一下,如蜻蜓点水 ,浅尝辄止。 杏眼微微睁大,云枝愣愣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知道唇瓣上有过冰凉的触感。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推对方,想去搽自己的嘴唇,但是她的小手被绑住了,推不倒,也搽不掉,又气又羞,恼得小脸通红要跟他急。 “你混蛋...走开...你做什么呀......” “你不是问我这个与我有什么关系吗?就这关系。” 说完,薄唇再次欺近。与刚刚不同,这次是带着惩罚似的凶狠,含住了嫣红的唇瓣,反复品尝。 “唔......”可怜云枝小嘴儿被抵咬,瞬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她的双手也被捆住,根本无法挣扎,只能眼睁睁的任由他。 一时之间,马车内安静了下来,安静得甚至能听到炽热的气息。 乌发交缠,辗转流连,凶狠而放肆。 “呜呜呜疼......”许是剧烈的挣扎起了点作用,云枝勉强能呜咽出声,“手疼,我的手呜呜呜......” 云枝不仅手疼,嘴也疼,他咬人。 越来越难受的呜咽声终于让陆离停了下来,他稍微远了一点距离,平复着意犹未尽的喘息。 垂眸看向女人的手。 因为刚刚剧烈的挣扎,云枝的手腕已经被勒出了血痕。 陆离微微皱眉。 没有犹豫,陆离掏出了袖子里的匕首,而后将缠绕在小手上的绳子解开。 匕首锋利,削铁都能如削泥,更别说是绳子了。 只一下,小手就获得了自由, 火辣辣的疼,云枝顾不上,她反手就扇了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在这马车里异常的响亮。 云枝眼泪汪汪的瞪着他,小胸脯气得起伏。 不说话,就这么瞪着他。 黑眸如深潭,闪过一丝冷光。他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似乎很生气,又似乎并没有生气。似乎一巴掌换来一顿吻,很值得。 二人对视半晌,云枝粉拳紧握,气鼓鼓的。 还是陆离先移开视线。 他伸手,将小手牵了过来。 小手挣扎,陆离难得冷了语气,“别动!” 云枝就不敢动了。她一直都承认,自己有些怕他。尤其是现在这神色,这语气,她猜不透他,更怕了。 瞧着他拿出一盒药膏,挖了点儿出来,慢慢的涂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有冰凉的触感,倒缓了一些痛意。 二人谁都没说话,氛围有些奇怪,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没亲她,也没打他。 只专注的上药,相处得异常的和谐。 马车赶过喧闹的街市,来到了南城门口。 却突然停了下来, “老大,城门被封了。” 外面的声音打破了马车内的宁静。 云枝恍然,而后眼睛一亮。 “一定是小杨大人来救我了。你刚刚说的那么多又怎么样,小杨大人那么聪明,肯定都能识破的。” 陆离嗤了一句, “是吗?” 他将女人两只手腕都涂满了药膏,又细细抹至药膏被吸收。 而后将药膏盒合上,又放回了袖子口。这是之前她将自己抓伤而特意准备的,保不齐以后还会用到。 有备无患。 云枝认定一定是小杨大人发现她被绑了来救她了,下意识的想往马车门口挪,结果却忘了,自己的脚还被绑着 。 眼瞧着就要摔趴在地,云枝泪汪汪的。 这时有大掌横了过来,拦住她的腰身 ,及时稳住了她。 “坐好。” 见她不听,更是想张嘴呼救,陆离空出一只手将她的小嘴捂住。 有灼热的气息贴近白皙的耳后,“你要是敢呼救,我就将你的小嘴儿亲肿,不信你试试。” 说着薄唇顺着耳根下移至侧脸,似有若无的贴了贴,气息滚烫,吓得云枝直摇头。 她不要,刚刚他亲得好痛,她不喜欢。 “老大,是杨承安下令封了城门。” 果然,小杨大人是最聪明的。 云枝心里肯定得很,越肯定,心里就越喜,她马上就能获救了。 然后就听到外面喧嚣中,有人大喝:“肃静!刚才东市那边发生了一起命案,现在凶手在逃,小杨大人下令关城门捉拿凶手,所以今日一概不准出城,若有违抗者,视为同伙,一律捉拿!” 引得一片哗然。 马车里,云枝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眸子里也渐渐失了光亮, 原来,原来不是来救她的。 “所有人,打开马车门,接受检查!” 随着这句,杏眸又重新有了光。 打开了车门,那些人就会知道自己被绑了啊。 她依然能够获救的。 “打开马车!” 声音渐渐近了,显然是已经检查到他们这辆马车。 云枝心里咚咚直跳,紧张得呼吸都有些乱。 马上就可以摆脱这个匪了! 可是他怎么这么淡定啊? 云枝是被他斜揽着的,小嘴儿被捂,但能看见他的脸。听到外面让打开车门,这个人却神色自若,竟然一点儿都不慌,他就不怕吗? 管他!到时候就讲他抓起来,也把他的手脚绑起来! “放肆!” 马车外,石头呵斥近前的衙役,“瞎眼了,不看看这是谁的马车?” 衙役这才注意道这辆马车与其他马车的的不同,赶紧道歉, “抱歉抱歉,没注意到是官制的。敢问里面是哪位大人?” “云县知县陆离。” 有声音从马车里传出,声音温和,光听,就能想象里面那人定是温润如玉,斯斯文文。 可斯文多败类,谁又能想到,这声音的主人,就在刚才,掳了个官家女,此时正半揽着女人,捂着人家的小嘴儿呢。 马车外,衙役站在车窗帘子处,笔直恭敬,“陆大人,刚刚东市发生命案,小杨大人让小的过来检查马车。” “可以。” 衙役心道,这陆大人还挺好说话。 这般想着,衙役正要上前挑开马车帘子,却又听得里面不紧不慢的说道: “让杨承安亲自过来查。” 衙役的脚步一顿。 这…… 石头不愧是常年跟着陆离的,此时听到老大说的,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双手叉腰接过话,气势颇足,“你们小杨大人官七品,我们陆大人同样官七品,小杨大人下令查马车,我们陆大人给他这个面子让他查,但他却面都不露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陆大人是云县知县,代表的是云县的脸面,小杨大人这么做,是想践踏整个云县的脸吗?” 一翻话,慷慨激昂,抑扬顿挫。说得人群里有云县百姓的,都忍不住点头赞同。 对啊,同样是七品,谁也不比谁品级高,他杨承安凭什么这么怠慢陆知县?这是想骑在人家头上? 能混上衙役的,都是人精,自然也了解其中的厉害 。刚刚在陆知县说让小杨大人亲自来,他就领会到了这些。 无法,他一个小小的衙役,哪敢得罪这些个官。 “陆大人稍等,容卑职去汇报。” ...... 东市,一辆官制马车停在道路正中央。 车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马车车底是一摊血迹,滴答滴答,从车内滴落下来。血迹从车底,一直延伸到了这条街的街口,显然,从街口就开始有鲜血渗出,一直到这里。 马车内,血迹斑斑。车壁,案桌,黛青色的官服,都被血染红。 娄顺端坐在木榻上,却是没有头的。他的头掉在了马车的织金地毯上,睁着眼,甚至连眼底的震惊都没来得及消散。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状况,就这么死了。 杨承安面无表情,将马车帘子重新掩上,遮住了马车内血淋淋的一幕。 副检在旁边汇报案情,“血流了一路,从那边街头到这里,从血迹的位置,推测凶手是在这条街上行的凶。” “已经审问过车夫,他说娄大人上马车的时候还好好的,出府衙的时候,甚至还与他说过话。车夫说他一直专心赶马车,还是听到有人尖叫,他才停下来查看......” 有衙役从南门城门口赶来, “小杨大人,南门的城门已经关闭。只是,云县的陆知县也在其中,他很配合,就是,就是说若是要搜他的马车,要让您亲自去一趟。” 这哪里是配合,很明显,是对他关城门挡他回去的道儿,有些微词。 杨承安抿着唇,心道这个陆大人,看来不是个省油的灯。之前语气温和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原来并不好说话。 “小杨大人,您看,您要过去一趟吗?” “不用了。算算时间,案发时本官正与陆大人在府衙门口闲聊,他没有嫌疑,你直接放行。” “是。” “态度要好一点。” “卑职明白。” 20. 第 20 章 马车哒哒,开始缓缓驶出 ,出城南门,一路向南。 陆离坐在马车里,背倚靠着车壁。一条长腿伸直,一条屈膝,此时手里正拿着官吏名录。 但视线却没在名录上。 离他最远的角落里,女人蜷缩着坐在地上。 一头长发因为刚才的挣扎,发髻已经散了。能看出长发是平日里精心养护的,此时披散至腰间,如上等的绸缎。 长发是黑的,小脸是莹白的。芙蓉小脸梨花带雨,右侧脸上有些若隐若现的痕迹,瞧着很像是被人一巴掌扇过,留下的巴掌浅印。看着有些滑稽,更是可怜兮兮的。 那是刚刚用手捂她嘴儿的时候留下的印记,并不是被打。 他刚刚没轻没重了些。 瞧着女人时不时用小手背抹眼泪,陆离将名录合上,扔在一边。 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明明原本可以一目十行。 “哭什么?”他问角落里的女人。 从刚刚出城开始,就一个人缩在那里,不骂不闹,神色恹恹,连哭都只是默默的掉眼泪,没有声音。 “本官问你哭什么?” “……”云枝似乎没听见,依旧没吱声。 “刚刚不是喊那杨承安过来了吗?”陆离是算准了杨承安不会过来,但这会儿话里话外却将自己摘得十分干净。“他自己不过来救你。” “……” “怎么?知道你的小杨大人也不过如此,伤心了?亏得还是主管治安的官,这点计谋都识别不了,垃圾。” 他不过提前布置了下娄顺的马车,让那人死在街市上,再故意逗留了些时间,制造不在场证明。 这都发现不了。 不是垃圾是什么? 许是“垃圾”二字太欺负人,话音刚落,“砰”的一声,是云枝抓起地上的发冠砸了过去。 发冠简单小巧,本就只是为了固定她的秀发,此时砸在陆离的胸口,又掉落到地上。 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杏眸里神色分明: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呀 ,坏蛋! 没有等到小杨大人,她本来就很沮丧了,可是这个坏东西还一直说这些话,讽刺挖苦她。 虽然他的声音听着再温和不过,可是他说的内容却一点也不温和 。 虽然她笨,但别以为她听不出来! 小杨大人那是太忙了。不是说发生了命案吗?走不开。才不是这个匪说的什么不过如此。 云枝不知道那起命案也是陆离的手笔,只以为是另有歹徒行凶。现在的歹徒真的好可恶。 所以她其实对陆离说的计谋什么的,没怎么听明白。 不过是没来搜查他的马车,那是给他面子啊,怎么就扯上计谋了,还骂人家垃圾。 他自己才是垃圾! 被砸了,陆离倒是心里开阔了些。他见不得女人因为别的男人闹情绪。 她的情绪,只能因为自己而变化。就像现在这样。几句话就让她重新鲜活了起来,还肯搭理自己了。 见她一直扯着脚踝上的绳子。 那绳子是用特殊手法缠的,越解只会越紧。 看着她在那里扯了半天,陆离看不过去, “你就不能,喊本官给你解开?” 云枝微微一愣,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还在小脑瓜子里反应了一下。 好像没听错。 她抬眸看向他,“你会给我解开?” “你不喊一声,怎么知道本官会不会给你解?” “可这是你给我绑的啊,你会这么好心给我解绑?” 要是能这么好心,那还绑她做什么?!绑起来又自己解开,是无聊吗? 显然,云枝丝毫不信他。只认为这人在耍她。 陆离看出他不信自己,啧了一声, “衣服还是本官脱的,不照样给你穿上了?” 陆离说的脱衣服,也不知是指在小巷口,还是在县衙那次,反正一句话噎得云枝哑口无言。 微微张着小嘴儿,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当真是又羞又窘又气! 她偏过头不再看他,更不想搭理他了。 也不解这绳子了,这个绳子也不怎么回事,就是解不开。 云枝解了半天,小手都被那绳子磨到了,还是一点儿没解。 红红的指尖在手腕处贴了贴,算是也抹上了药膏。云枝瞅了那个匪一眼,要是能把那药膏给她再搽一搽就好了。 目光灼灼,云枝被烫得躲开了视线。 算了,坏东西的东西,也是坏的!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吓得云枝赶紧扒住车壁。 好在她的小手之前就已经获得了自由,能够及时稳住自己。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马车都一直有些颠,很是不稳。 小手要扒着车壁才不至于东倒西歪。 又一次上下震荡,云枝突然脑瓜子一恍。 不对。 不对劲。 云县和郡里的官道是大道,好多年前就已经铺了青石板。 所以应当是宽敞且平坦的,不会是这样颠簸。 还是爹爹当初提议整修的。因为之前的官道坑坑洼洼,又窄又破,牛车马车赶过会颠一路,送瓜果蔬菜去郡里的农家往往会因此损失惨重,所以爹爹才会提议整修。 也是爹爹监工完成的。云枝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段时间,爹爹几乎都是早出晚归,没怎么休息过。 所以不对劲。 云枝伸手,掀开了马车帘子。她就挨着马车车门的,所以一伸手就能拽住帘子。 马车外面乱石崎岖,坎坷不平,到处都是杂草,是只能勉强容得下一辆马车的小路。 “这不是回县里的路。” 云枝偏头,看向那个匪。 这显然不是回县里的官道。 陆离漫不经心的瞧了眼小手撑开的外面,又看向她, “谁说本官要回县里?” 听得他回答,云枝心里咯噔一下,不回县衙,那要去哪里? 似乎为了应证她心中的猜想,陆离慢悠悠开口,“山上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本官要进山一趟。” 云枝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你,你说什么?进山?” 进什么山? 除了他的土匪山,还有什么山啊? 云枝慌得要哭了,“停车,你停车!” 她要下车,她不要进山,扶风山啊,她不要。 陆离冷哼一声,他稍稍往前,一只手枕在腿上借了力,盯着女人, “不停。” 刚说完,却是脸色一变。 他忽的站起身,在颠簸的马车上也如平地一般,几步跨过去。一伸手就拽住了女人的后衣领子。 眼底微怒,“想死吗?从这跳下去,嫌你的命很大?” 原来是云枝听了他说不停,直接下意识的就往马车门口挪 。 她要跳马车。 却被人提溜住了后衣领子,然后整个人跌进了一个怀抱。 胸膛坚硬,云枝拼命挣扎。 她不管,她不要去扶风山呜呜呜扶风山上的匪,杀人不眨眼,□□辱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不要去呜呜呜...... “你放开我,放开我不去,我不去......” 手脚并用,云枝有些慌了神,见挣脱不了他环住自己的手臂,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陆离眉头轻皱,但自然是没放开她。 他的神色有些冷,主要是刚刚见她竟然想从车上跳下去。 不说这马车多快,她双腿被缠住,直接滚下去,细皮嫩肉的,还能有命活? 如今见她一心要下去,陆离的声音带了狠意。 “好啊,跳!到时候摔断了双腿躺在地上。荒郊野外,毒蛇猛兽,正好够它们饱餐一顿!” 感受到怀里的女人身子微颤,挣扎明显小了一些。陆离一手掐着她的小脸让她转过来正视自己,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云县郡上与扶风山的交界处,你出身官家不会不知道这是著名的三不管地界吧?” 杏眼包着泪水,眸色慌乱,身子也在微微的抖。 陆离知道她在怕,但仍没停下来,继续说, “跳下去,没多久你就会被人捡走。你知不知道你的身子有多诱人?到时候卖入勾栏,多的是人排着队......” “呜呜呜你胡说你混蛋呜呜呜……” 21. 第 21 章 世人都知道扶风山,那是个残暴的土匪窝。也知道离扶风山不远处,有个三不管地界,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三不管地界有多混乱。 它像座影市,隐藏在扶风山这座罪恶大山的阴影下,在黑暗中日渐滋长。那里肮脏血腥,杀手刺客进行着人命交易,断肢残体黄金白银。混子老鸨进行着人口买卖,偷抢绑骗去的人,到了那地方,这辈子就别想有什么指望。 世人不知道那里有多乱,但云枝知道。她有次无意间在书房见过卷宗,上面记载的都是三不管地界的罪案,坑蒙拐骗都被衬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罄竹难书。 那时她还问过爹爹,为什么不将那些人都抓起来? 她那时小,爹爹表情凝重,说的话她记得,但不是很懂。他说抓了一批又会有另一批,根本抓不完。搞不好还会因此被盯上,遭到报复,到时候自身难保,所以没人愿意去接管那个烫手山芋。 云枝承认,她被吓到了。 她刚刚只想到扶风山不能去,但没想到的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好像走哪里都不安全,都危险。 陆离半揽着女人,垂眸。她灿白着小脸,泪盈于睫。但好歹没再哭着闹着要跳车,勉强安静了下来。 陆离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就是故意吓她的。 那三不管地界,在他看来,也就那样。 他之前去过那里,脏乱倒是真的,但就是个逢十起市用来交易的村子。方圆百里,有需求的买家与接单的卖家碰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很像城里的集市,只不过卖的东西特别了些。 瞧见她的双腿还缠着粗绳,有些动弹不得,知道她这样会不舒服,陆离用匕首轻轻一挑,绳子便直接断了。 双腿得了自由,倏的往里收回了些。 云枝的双腿又直又长,虽然裹在宽松的衙役官服之下,但蜷在地上仍由看出来。 陆离盯着女人的双腿,眸色微暗。 视线从腿移到脚踝, “要不要也抹点药膏?”他问,声音难得有些嘶哑。 “......”云枝没有回。 似乎是刚刚哭累了,也挣扎累了,她整个人软绵绵的缩在陆离的怀里,乖乖的,像刚刚抱回来的小奶猫。 见她不答,陆离又瞧了瞧她的脚踝,想着他缠的时候是合着衣物的,应该不会弄伤。也就没有再坚持。 他将女人揽紧了些。这会儿手脚都没了束缚,万一她又突然要跳车,就怕捉不住。 跳下去伤着了怎么办? ...... 扶风山山高体阔,是一连串的山脉。远离官道,马车大概两个时辰。 这里原本也是有条路的,并不像现在这样完全被杂草乱石掩盖。只不过附近的百姓因为害怕扶风山的土匪下山打劫,所以渐渐的就没人敢从这条路经过,久而久之,也就荒废了。 此时山脚下,停着一辆青帷马车。 马车旁,陆离一身黛青色官服,腰身紧实。狭长的丹凤眼里,少了些之前伪装的温润,很是淡漠。 “马车原路返回,到县衙。你这几天就待在县衙,老规矩,谁来,就说不见客。” 石头一边听,一边点头,知道老大这是要制造他回了县衙的假象。 这个他理解,不过......石头瞧了瞧站在那边的云姑娘, “老大,你真的要带她上山?” “......”陆离抿着薄唇,没说话。 其实最开始绑她的用意,只不过是见不得她与杨承安走得太近。 听那杨承安的意思,还想带她去府邸。呵,他直接将人绑走,看还带不带得去。 不过既然已经绑到了这里,陆离临时打算带她一同上山。 小猫咪就是要带着她到处转转,才知道谁对她最好。 石头见老大不说话,知他是默认,有些不解,“可这样一来,她不就知道你是土匪了吗?” 袭县那天石头去扛官粮去了,没在那条小巷里,所以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 也正因此,那天跟着老大去杀云枝,他还觉得有些奇怪,好端端的,老大去杀个官家女做什么?而且杀到一半,还不杀了。 就更奇怪了。 陆离瞧了那边的女人一眼。正安安静静的站在那边,手足无措,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头摇的像拨浪鼓。 眼带笑意,“她本来就知道。” “什么?”石头震惊了一下。 云姑娘竟然知道? 那她......? 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这样。 难怪那天要杀她啊。也难怪云姑娘那天那么怕老大,瑟瑟发抖,原来人家早就知道老大是土匪了。 这边,云枝站在山脚下,秀眸似秋水般,盯着面前这土匪山已经好半天了。她的小手紧紧拽着衣角,腿都在打颤。 她不要上山。 呜呜呜...... 传言扶风山上不仅有凶残的山匪,还有吃人的猛兽,还有要人命的瘴气林,还有好多好多恐怖的,她不要上山呜呜呜...... 她宁愿,宁愿, 云枝慌慌张张的打量四周,望向天边将要落山的日头,又看了看眼前连绵好似没有尽头的山脉,抹了抹眼泪。 没办法了,她妥协了。 眼瞧着天就要黑了,她根本就赶不回去,坐马车都不得行。 她不想三更半夜孤零零的露宿在荒郊野外,她胆儿小,害怕。 云枝无法想象那个场景,到处都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伸出手连指头都看不见,还只有她一个人,要是被野兽啃了怎么办? 万一遇到坏人,把她绑去卖了怎么办呜呜呜...... 救命! 22. 第 22 章 扶风山地处云县地界,位于云县县城与吴郡郡城之间。 县城与郡上有一条直线官道,二分之一偏云县一点的地方,进入一条小路,马车两个时辰就到了山脚下。 为了隐秘,上山是没有路的。 即使每次下山打劫之后因为要越货,会显些出路的样子,也会专门有人负责善后,重新抹掉路的痕迹。 这就导致,上个山十分费劲儿。 深一脚浅一脚,云枝拽着衣摆,跟着前面那人,紧赶慢赶。 累得胸脯起伏,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她走不动了。 从小到大,她这十五年来走的路,估计都没有今天走的多。 路也十分不好走,不平坦有石子儿就算了,坡度还高,有些地方全是灌木从,还要扯着那灌木丛往上爬。 她哪里爬得动啊呜呜呜。 云枝虾着小手,瞧了瞧自己的手心,又瞧了瞧前面一簇簇的灌木枝,眼泪在眸子里打转。 不要。 那些灌木丛,好多都带着刺,扯那些的话,她的手肯定要废了。 她不要。 陆离走在前面,探路,时不时会回头,注意着身后的女人。 这会儿见她站在一处斜坡上,没动。 夕阳照在她柔嫩的小脸上,有些许光影。她此时正盯着前面的杂草愣愣的,发丝有些凌乱,衣衫染了尘,看着很是狼狈。 陆离回转过去,站在斜坡的上方,看着有些居高临下,“怎么了?” 云枝稍微仰着小下巴,抬眸瞅他, “我走不动了。”她的声音有些颓。走了那么长的路,她早就已经累了,现在之所以还坚持没倒,只不过是心里提着一口气。 指着他们中间的灌木丛,“我要是扯着这个上去,手会烂掉的......” 越说,心里越难过。 她不想烂手,更不想上山啊她为什么要上山呜呜呜。 陆离扫了眼她的小手,嫩白纤细,一看就是平日里养得极好没干过活的,怕是一根野草刮过都会划出几道口子。 要是扯这灌木丛,确实会伤着手。 于是他蹲下身来,慢慢伸出来自己的手。 意思就是他扯她上来。 嘴里不忘说道: “我刚刚要牵你的手,你就是不让。这会儿知道会烂手了?” 云枝吸了吸小鼻子,没说话。 刚刚跟现在,情况明显不一样啊。 犹犹豫豫,云枝还是将自己的小手伸了出去。 他的手心有薄茧,触碰的时候有些粗粝,还有汹涌的温度袭来,她忍不住想收回。 却被一把捉住,如猛兽一把叼住了看中已久的猎物。 小小一只,又嫩又白,当真柔若无骨。 云枝被他握得有些生疼。 微微皱着秀眉。 但为了能上这个坡,她只得忍忍。 等自己被他拽上去之后,她挣扎着就要挣开他的手。 却是没有成功。 云枝瞅他,想让他松开自己。 松开,到手的小手哪有松开的道理? 陆离一本正经, “再磨蹭下去,半夜都到不了。” 一想到半夜到处黑乎乎的,云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云枝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的路,过了多少个灌木丛了。 只知道,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已经过了半山腰,往里走了几里,路已经慢慢变得平坦起来。 渐渐的,霞光都没了,夜幕降临。 很意外,这里竟然还铺有青石板。石阶一级一级往上延深,千树万树叶落枝疏,两边红叶飘落,满山的红。鹿鸣呦呦,云雾缥缈,很漂亮,但因为夜幕笼罩,有一种阴深深的感觉。 云枝突然就停了脚步。 陆离以为她是走累了,要歇息,于是也停了下来。 却是老半天没听见她的动静 。 于是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他人高腿长,一直都走在前面,半步的距离。 见她眼睫颤颤,一脸通红。 他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 拧着眉,牵着的手一扯将她扯了过来,另一只手抬起,往她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呼气!......你憋气做什么?” 云枝不应他,依旧死死憋着气,不呼不吸,惊恐着一步步往后退。 小脸已经憋得越来越红,眼瞧着头重脚轻,她整个人浑身发软,全然没了力气,身子踉了一下跟着就软了下去,陆离手快将人揽在怀里。 大掌钳住细嫩下巴,用了些力,要是仔细看,能看出他的手有些微抖。 见她仍没有呼吸,陆离直接低头,一口咬在了她的嘴角。 “咳咳咳!”云枝吃痛得下意识的咳出了声,突然的新鲜空气猛的灌入,呛得她咳得越发的厉害,眼泪都跟着出来了。 “咳,咳咳…”云枝胡乱将人推开,软在地上不知所措,声音软糯含糊,有些听不清, “......呜呜呜遭了,这瘴气要把我毒死了......” 枫林深处,女人披散着头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她以为她吸了瘴气,要毒发了。 她哭得绝望,旁边站着的男人却是被气笑了。 刚刚看见她憋得通红的小脸,他头一次,心里生出了一丝慌乱。 当真是不要命了,竟是连憋气都会。 还是因为个什么?瘴气? 陆离半蹲在她面前,咬牙切齿,“所以你现在死了吗?” ......嗯? 云枝止了声,睁着水汪汪的杏眼,有一瞬间的懵。 她好像......没事? 不是说吸了瘴气,就会毒发身亡吗? 怎么没事啊? 云枝又特意深呼吸了一下,清新,甚至还有些泥土的芬芳。 所以怎么回事? 云枝有些没搞清楚状况,她看向陆离。 陆离其实脾气并不是很好,性子淡漠凉薄,不耐烦。但每次在她面前,都没了脾气, “这是云雾,不是瘴气。若是瘴气,这山上还有活物?” 云枝似懂非懂。 “可是听说这山上就是瘴气啊。剧毒,吸入之后致死。” “听谁说?” “他们说的啊?” “谁们。” “就是他们啊。”云枝说不清楚谁们 ,因为大家都是那么说的,说来说去好像就成了公认的了。 不过现在重点不是谁说的,而是,这怎么跟说的不一样? 云枝有些警惕,瞅他,“你该不会是在骗人,这明明就是,”声音越说越小,主要是越说自己也越不相信。 要真的是瘴气,这会儿她还能好好的? ...... 云枝这会儿没哭了,不过刚才还是哭了一会儿的,声音还算小,但在寂静的山间能传好远。 竟是引来了几个巡逻的山匪。 大刀阔斧,一窝蜂的围了过来,他们以为是哪个闯山,直到看见了陆离,才把刀给收了起来。 “老大,你回来了?” 为首的那个身高魁梧,长得却獐头鼠脑一脸猥琐。名叫仇雄,是仇锟的干儿子。 刚刚也是他耳尖,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声音。仇雄常年沉溺女色,一听这声音,又娇又软,就知这声音的主人肯定是个妙人。 如今跑来一看,果然。 腰肢款摆,雪肤花貌,当真是个尤物! 仇锟不由得双眼泛光,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女人。他认出来了,这是那天他们逮住的那个女人。当时也是这样,蜷在地上怯怯的,直往后躲。 唯一的不同就是,如今小嘴儿被亲肿了,脸上还有道巴掌印。肯定是陆离刚刚要上她,她反抗被扇了。 妈的,刺激! 他就喜欢这种调调。 23. 第 23 章 突然出现的几个匪,凶神恶煞,把地上的云枝吓得一个激灵。 如被恶狼环伺的小兔儿,浑身颤个不停,她下意识的往后缩。小巷口不堪的记忆在此时瞬间袭来,让人毛骨悚然。 【老大,发现了个娘们。】 【老大......这娘们长得特水灵,又白又嫩,兄弟们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兄弟们想......】 【小娘们,叫啊,再叫,还挺烈哈哈哈老子就喜欢你这种,都给老子让开,老子要第一个搞......】 啊救,救命...... 哆哆嗦嗦,呐呐的,云枝张着小嘴儿想喊救命,可怎么也喊不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已经分不清这里是山上,还是在那个小巷口...... 有大掌突然探过来,吓得云枝尖叫一声,伸着小手胡乱刨,“啊走开!混蛋你做什么呜呜呜走开......” “枝枝?”陆离将作乱的小手控制住,见她颤抖得越发厉害,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 他将人揽到自己怀里,换来女人越发的惊恐, “呜呜呜走开……” “老大!这娘们不听话,你直接一个巴掌扇过去,瞬间就老实了!”仇雄在旁边看得热血沸腾,已经咽了好几次口水了。 妈的,这女人好带感,声音真特么好听。 他以为陆离要在这里办事,看得着吃不着,仇雄忍不住心痒难耐,“老大,你力道要重,一巴掌不行再多扇几巴掌,饱管她昏死过去,立马服服帖帖任你搞,” 仇雄说得嗨,丝毫没注意到,陆离已经沉了脸。 只听“砰”的一声。 是转身的陆离一脚踹在了仇雄的胸口。 毫无防备,仇雄瞬间被踹飞了好远。 “闷哼”一声,又重重的落在地上。 有三两片枫叶被震起,慢慢悠悠,又落回到地面上。有一片,恰巧落在仇雄的身上。 仇雄喉间一腥,吐出一滩血,他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陆离面无表情,他人高,站在那里睨着地上的人。 他没说话,但明显能看出,他很不悦。 抬脚,陆离踩中了仇雄的脖子。 用了几分力。 “老大......我错了......” 地上的仇雄明显有些呼吸不过来,拼命挣扎。但不知是被踩到了哪里,他现在竟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只能胡乱挥舞,又死死扯住了陆离的裤腿。 陆离并没有要弄死他,在仇雄断气的前一秒松来了脚。 “咳咳咳......” 仇雄顿时扭曲得在地上打滚,咳得撕心裂肺。 旁边几人见此情景,心有戚戚,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别说上前去。 仇熊没搞清楚状况,他们几个局外人看得分明。 仇雄那几句话,明显就是在调侃地上这位姑娘吗?这,好歹是老大的女人,任你一个外人开玩笑?还开这种黄腔。又不是不知道老大对自己的东□□占欲很强,你这么开玩笑,这不找死吗? 陆离抿着唇,重新来到了云枝面前,半蹲下去,查看她的情况。 有仇雄那边的小喽啰见老大没理会那边了,这才跑过去,弯腰搭了把手。 “你以后少说几句。” 后知后觉,仇熊终于意识到时刚刚为什么被踹了。不就是说了几句吗?这都不行?仇雄站起来,表情愤恨, “说一句怎么了?当初是老子先看上这个女人的。” 当时场面混乱,他眼尖陡然瞧见角落里藏了个人。 虽然藏的好,但攀在墙上的小手嫩白如玉,在黑暗中异常显眼。 他过去就将人给逮了过来。 小东西,娇娇糯糯的,看着就可口。 “你可小声一点吧,”小喽啰吓死,就差去捂仇雄的嘴巴,“这女人现在已经是陆离的了,你说这些,要是让陆离听见,整不死你。” ...... 云枝花了好些功夫才从小巷口的意识里出来。 脸色苍白,冒了些冷汗,濡湿了碎发。 盯着眼前的人,好半天,才认清是谁。云枝小嘴儿一瘪,“你们都是坏人呜呜呜......”倒不是哭,而是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小声呜咽。 听得人感觉心都要化了的。 陆离的心自然也要化了,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揽紧了些, “好了,知道了。” 声音温柔,尾音带着一丝丝的轻哄。 他从来不否认,自己是她口中的坏人。 等怀中的女人完全平静下来,陆离将她从地上慢慢扶起来。 “还有力气吗?”结合之前还有刚刚的事,他好像猜到了,女人一害怕就会身子发软,所以才会这么问。 云枝没有回,但也稍稍摇了摇头。 她没有力气了。 她只要一害怕,就没有力气,这会儿要不是他的手撑着自己,她连站都站不稳。 云枝刚摇了摇头 ,就见陆离转身,又靠着她半蹲了下来。 云枝盯着陆离的后脑勺,有一瞬间的懵。 刚刚惊吓过度,她的反应要比平日更慢一些。 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上来。” “啊?......哦。”云枝恍然大悟。 这是要背自己。 可男女授受不亲啊。 按理,云枝是应该拒绝的。 可是, 云枝瞥了一眼那边那几个土匪。正恶狠狠的盯着这边,她害怕。 云枝也怕陆离,但不知怎的,比起陆离,她更害怕那几个。 那几个更加丧心病狂,那天就是他们,杀人不眨眼,还围堵她。 轻咬唇瓣,云枝犹犹豫豫,但还是俯身,慢慢贴了上去。 他的背有些硬,膈人,云枝的胸前本就软,这样贴着微微有些痛。 她不舒服的调整了下位置。 “别动。” 呼吸有些急促,声音也有些异样。 云枝以为他不耐烦了,于是也不敢再动,乖乖的趴在他背上。 是不是自己太重了,他背得有些吃力? 可她明明不重。 已经过了半山腰了,云枝以为再走不了多久。 却没想到还走了好久好久。 距离比想象中的要远。 云枝想,这路程,要是全部由她自己走,怕是脚都要磨起泡了。 云枝今日遭遇了绑架,害怕恐慌的情绪,又从山脚走到半山腰,还遇到那几个匪,又是惊恐无比。 她其实已经很疲惫了。 好在有人背着她,不用自己走。 陆离走得虽然很快,但奇怪的是,他走得很稳,一步一步,即使上台阶,也没有颠到背上的云枝。 这就导致,云枝慢慢的,眼皮子在打架。 一搭一搭,弯翘的睫毛如羽翼,扑闪。 不行! 云枝恍了一下,不能睡着,她要保持清醒才行。不然要是这个坏东西,趁她睡着把她卖了怎么办? “坏东西……” …… 巡逻的几个土匪中,唯一一个不是仇雄那伙的。 他叫陆剑,也就是剪刀,跟石头一样,是陆离的心腹。 这会儿见离寨口还有一段路,于是向老大汇报起了这几天的事儿。 “大部分的人都安排去了县里。这几天我已经将他们的假身份都做出来了,到时候也不怕查。至于郡里,也按照老大你的吩咐,挑了些人去。” 陆离听着,点了点头,又补充了点,“特别是派去郡里的人,身份上尽量严一点,以假乱真的程度。杨承安那人,感觉不好对付。” “老大放心,都是我亲自去做的,有理有据,没问题......对了,堂口那边,他们说最近看上了几只肥羊,等过几天就下山。” 陆离皱起了眉, “我之前不是说过,这段时间不要闹出大动静吗?” 剪刀有些为难, “他们请了老夫人出面,老夫人同意的。” 如此,陆离也不好说什么。 他思忖了片刻, “你去召集几个堂主,让他们现在过来一趟,就说我在郡里获知了一些有关剿匪的新情况。” 陆离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没继续说下去。 背后呼吸清浅,身子柔软。 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老大?”剪刀见他突然放慢了脚步,以为是有什么事。 “无事,你先去召集他们。” “是。” “还有 ,此事不必告知母亲。” “是。” 剪刀领命。 走的时候看了一眼老大背上的女人。 一头乌发散在肩上,如曾经打劫到的上等绸缎。她软软的趴在老大背上,眼眸微闭,睡得香甜。 原来是因为她睡着了,所以才走慢好多? 难怪石头传回的信上,还专门提到了这个女人。 看来老大对她,宝贝得很啊。 24. 第 24 章 陆离将枝枝背回了自己的屋子,便去了山头的议事堂。 白天他在杨承安那里套了些情报,虽然没有城防图那般周密全面,但还是值得引起注意。 等陆离从议事堂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万籁俱静,月明星疏。有正屋那边的人过来,说老夫人还在等。 陆离的脚步一顿,看了剪刀一眼。 剪刀冤枉,“我什么也没说。” 他一回来就去喊人了,可从来没遇到老夫人,更别说跟老夫人提起这事儿了。 ...... 陆离来到正屋,看见正屋的门开着,他唤了一声母亲。 屋内有回应,陆离稍微顿了顿,这才进了屋子。 屋内与山下的屋子布局大同小异。黄花梨木,云母屏风,角落里的树形连盏铜灯,照得屋子里异常的敞亮。 不过这屋子许是常年没怎么开过窗,属实有些沉闷。至少陆离每次进屋,都能感觉到。 陆夫人坐在平日里用膳的案桌边。 她年近四十,许是这么多年操劳的事太多,看着比实际年纪要长。是明丽的长相,但眉一直往下压,看着有些严肃。 母子之间并没什么寒暄。 陆离知她叫自己来的用意, “我让他们取消了之后的事。今日去郡上,发现各个路口增设了好些巡逻的衙役,咱们得暂停一段时间。” 原本肃容,但听到“郡上”两个字时,陆夫人的眼眸闪了闪,“去郡上了?” “嗯。” “见到那个人了吗?” 陆夫人没说见到哪个人了,但陆离知道她问的是杨正德。 点了点头。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那杨正德。 他正打算说一说杨正德的样貌,便听得母亲问:“那将人杀了没有?” “......周围有护卫,杀了他不好脱手。” “那就是没杀了。”陆夫人看向自己的儿子。 高大,挺拔,身上的官府穿在身上,风度翩翩,一如记忆里的那个人。 恍了下神 ,但也只是一瞬。 陆夫人回过神来,她盯着官服上的褶皱,“所以,假冒成知县有什么用?” 这话虽是在问陆离,但话里话外,分明是在说,并没有什么用。 陆夫人一直都是不赞同这件事的。 委婉含蓄,一点都不直接。 要不是陆离瞒着她下山,她一开始就不会同意。 只不过既然已经李代桃僵,那也不妨试一试。 可如今看来,当真是没什么用。 假冒成知县,接近了仇人,又怎么样? 还是杀不成。 不若练好身手,直接去刺杀来得快。 陆离没接话。虽然听出了母亲是让他就此打住,但陆离却是没应承。 许是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过讽刺,沉默之后,陆夫人转了个话题, “不说其他的了,” 她叫陆离坐,然后从案桌上的食盒里,取出一碗汤面来,“这是娘让厨子给你煮的长寿面,吃吧。” 陆离难得微微一愣。 他倒是忘了,今天是他的生辰。 他没有坐,站在原地,垂眸瞧了一眼。 面是细面,骨头熬制的浓汤,加了些后山的野菜,最上面卧有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虽然面已经有些坨了,但看着还不错。 不过看在陆离的眼里,并没有什么食欲。 “怎么不来吃?” “不饿。” 听他说不饿,陆夫人倒也没有逼着他吃。 她看向碗里的荷包蛋,又似乎是透过荷包蛋,在看别的,总之,她的眼神有些悠远。 “当年娘九死一生生下你时,就特别想吃一口这荷包蛋。你外祖父煮的荷包蛋,火候最是好的……可惜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了刀下亡魂……扶风山那么多人,一天不到也都成了刀下亡魂……” 许是想到了前尘往事 ,再加之说的又是血海深仇,陆夫人难免有些动容,说到最后,神色俨然有些痛苦。 但面前站着的陆离却是面无表情的。仿佛感受不到那种痛苦,他的眼底平淡,甚至无一丝波澜。 无他,只因这些话,他已经听了无数次了。 从五岁记事起。 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话,他甚至,都能猜到下一句是什么。 【今日虽是你的生辰,但也是娘的受难日,更是,】 “……更是扶风山的受难日。当年你外祖父是念着你,才同意了朝廷的招安。可没想到那杨正德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借着招安的名义竟是为了围剿扶风山……你看看你,惹了多大的祸事。莫要忘了。” 陆夫人最后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若是旁人在,定是要问一句,这些,与陆离有什么关系?怎么成了陆离惹的祸事了。 莫不是那句“当年你祖父是念着你”?可当时陆离还未出生,怎么想,都感觉与陆离沾不上边 。 但陆离听了这些,并没有辩解。 “母亲说的是。” 脸上没什么神色,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认同。 但有一点,陆夫人让陆离莫要忘了,陆离自是没忘。 就算是忘了,也在这年复一年的重复中,烂熟于心。 听他回话,陆夫人继续说道: “当年娘大着肚子被满山的兵追杀,是你锟叔带着娘躲进了山洞,这才逃过一劫。生你时难产,也是他守在娘身边。刚生你的那几个月,正是虚弱的时候,更是你锟叔照顾着咱们娘俩……所以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 陆夫人说这么多,其实只为了说最后一句话,这也是今日叫陆离来的目的。“所以不要去抢雄儿的东西……将那个女人还给雄儿。” 眼眸微顿,陆离垂眸瞧了她一眼。 陆夫人并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她出身山匪,见多了一个女人流转多个男人的。 所以就算那人已经是陆离的女人了,如今给雄儿,也没什么不妥。 更何况,陆夫人这么说,并不是真的要让陆离将那个女人给仇雄。 从小到大,每次她让他将东西让给别人时,他的做法不是让,而是亲手毁了那东西。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他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陆夫人本意就是想让陆离毁了那个女人。 玩物丧志。 大仇未报,玩什么女人? 陆夫人不允许自己的刀,去浪费时间玩女人。 25. 第 25 章 陆离的屋子,离正屋有些远,在一个稍微平坦的山坳里。 松竹之间,山曲小屋。 墙体是用笔直的修竹建造,四面都是竹墙,疏密有致。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食案,一盏缠绕的飞鸟竹灯,连个遮挡视线的屏风都没有。一眼扫一圈,便能将屋内瞧个遍。 最里面是一张床榻,也简单,连个纱幔也没有装。 唯一特别一点的,是榻上多了个女人。鬓云乱洒,星眸微闭,此时睡得芙蓉小脸红扑扑的。 小手伸出了被子,舒服的搭在枕边,莹白的掌心微微蜷着,像半开的芙蕖,又像小兽的嫩爪。 要说她也是心大,若是寻常人被山匪掳上山,吓都吓死了,哪能如她这般,蜷在被子里睡得这么香? 连榻前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没察觉。 是陆离。他站在榻前,已经盯着榻上的人看了许久。 烛灯微弱的光线照在他挺拔的脊背上,遮了他的侧脸,也遮了他深邃的丹凤眼。 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 母亲让他将人让出去,让直接送到仇雄的床上。 仇雄会怎么对她呢? 会压着她的身子,撕碎她的里衣...... 那她呢,会如何? 会拼命的反抗?还是会哭着认命? 认命...... 眼眸危险的眯起, 他的东西,怎能在别人手里认命。 嘤咛一声,榻上的女人稍稍动了动,依旧睡得香甜。从在陆离的背上睡着开始,一直到现在,她中间都没醒过。 当身子疲惫到了极点,她也管不得是不是落入了土匪窝,已然进入了黑甜的梦乡,睡得昏天暗地。 呼吸清浅,但其实她正在做梦。 不是噩梦,是一个光线柔和的梦。粉霞漫天,青草滴翠,有微风徐徐而过,拂过绣花的裙摆。 就是稍微有些冷,云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就这么从梦中醒了过来。 睡意朦胧,似乎床边有人影靠近。 云枝揉了揉惺忪的眸子,对上了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黑眸凌厉,如同他手里的匕首,透着冷冽的寒光。 惊得云枝惊叫出声,却被骨节分明的大掌捂了嘴儿。 杏眸渐渐睁大,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匕首,就这么刺入了她的心脏。 瞬间,血染青丝...... 26. 第 26 章 “啊!……” 云枝突然从床上惊醒,鬓角微汗,玉容酡红,她在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半裹在她身上的被褥 ,也随着胸脯慢慢起伏。 她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很恐怖的噩梦,很痛,很窒息,让她有一瞬间感觉濒临死亡。 可不知是不是睡得太好的原因,只一个睁眼的功夫,云枝就有些不记得她到底是做了个什么梦了。 似乎很吓人,但这会儿想想,感觉又不吓人 ? 云枝晃了晃脑袋,还是没想起来。 因为这段时间经常做噩梦,她便没多想。 反正也只是个噩梦,记不起来,正好,不用害怕了。 于是身子慢慢躺了下去,蜷在了被子里。 山上的气温要比县里低一些,她这会儿盖着被子,温度刚刚好。原本也是被梦惊醒的,还有困意。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忍不住闭上了眸子,眯了一会儿。 可没怎么睡好。 她枕着的枕头太硬了。 奇怪,昨晚就没觉得硬。 云枝伸着小手推了推,想把枕头推远一点。既然这么硬,她不枕了。 却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儿。 来不及多想,云枝睁开了眼睛。 杏眸渐渐睁大,她一骨碌坐了起来。 她的榻上,竟然,竟然躺了个男人。 啊!救命! 身子微颤,云枝被吓得慌了神。一瞬间,她感觉天都要榻了。 任谁一个姑娘家家的,醒来看见旁边睡着个男人,都会慌了神。 脸色煞白,她花了好大的劲儿,才认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是那个匪。 闭着眼睛,鼻梁高挺,薄唇。 确实是那个匪。 云枝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受。 很复杂。 虽然知道这人睡在自己旁边也很不对。不应该这样,可,总比,总比陌生人...... 瞬间打住自己的想法。 不是这样的! 他也不应该睡在这里啊。 云枝慌忙的低头瞧了瞧,衣衫有些乱,但并没有被撕扯开。 这才稍微镇定了点。 也完全恍了过来。 昨天她被这个匪掳上来,到半山腰,又遇到另一群匪,她害怕得走不了路了,就被他背着,然后呢? 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这会儿怎么在这里了?云枝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知道,自己跟他一个被窝了。 啊啊啊!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被子里,云枝试探的伸着小脚,朝对方的小腿踢了踢。 说是踢,其实只是轻轻府蹭了蹭,她只是想看看对方醒了没有。 见对方没有反应,依旧浅浅的呼吸,云枝稍稍松口气,她慢慢收回了小脚,而后蹑手蹑脚的起身。 此时此刻,她的脑瓜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逃,逃离这里,逃得远远的。 她不要在这床上。 可她现在在床的里边,若要下去,就必须翻过去。 没办法,云枝弯着身子,小心翼翼的。 有些像酒后乱性第二天醒过来然后偷偷跑掉的渣渣。但其实,她才是吃亏的那个呀。 榻上因为躺着人,其实并不平坦。云枝一个没注意,一脚踩在了某人的腿上,瞬间便站不稳了。 东倒西歪,她直接扑到了人家身上。 “呀。” 胸膛坚硬,撞得她的侧脸生疼 。 云枝来不及缓一会儿,撑着小手想起来,然后就对上了一双幽深的丹凤眼。 眼底漆黑如深潭,差点让人溺在里面。 愣了半晌。 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如果我说,我是不小心才磕到你的,你会信吗?” 杏眼湿漉漉的,近在迟尺,清澈的倒影着自己。 “......嗯。” 声音沉沉的,带着说不出的磁性。有点刚睡醒的含糊。 但眼底又十分清明,一看就不是刚醒的样子。 很矛盾,正因为矛盾,才让云枝有些捉摸不透。 但听他“嗯”了一声,云枝心里稍安, “那 ,那你能把你的匕首拿开吗?” 要问云枝为什么一直趴在人家身上没有动,是她不想起来吗,不是,她又不是色胚。 是因为他的匕首正抵着她。 云枝是知道的,这些亡命之徒因为自己犯事儿太多,为了躲避官府追杀,时常觉都睡不安稳,睡眠极浅。戒备心极强,往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 这人肯定也一样。惊醒之后,警觉到身边有人,会本能的拿匕首将人杀了。 她动都不敢动。 虽然之前分析过,他不会杀自己。但此一时彼一时,万一他突然心血来潮又想杀了呢。 这些坏人,往往情绪不稳定,不能以常人眼光看待。 云枝小心的瞅他,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陆离定定的看着她。 巴掌大的小脸,有些晕红,眸色怯怯的,眼尾因着晕红,有些似有似无的媚。 喉头滚了滚,陆离回她, “可以。” 不知怎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某种压抑的危险, “你自己拿。”他说。 云枝并没有听出话里的异样,她甚至觉得,今天的陆离怎么这么好说话哦? 软玉般的小嫩手,就这样慢慢的伸进了被子里,稍稍往下。 让她拿开,至少说明他不会杀她了。 云枝是这么想的。 却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被烫住了。 杏眼睁得大大的,云枝脑瓜子嗡嗡响,她慌的要将手收回,却被一只大掌给拽住,按压在了那坚硬的东西上...... “啊你放开我......”云枝挣扎,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的抖,可越是挣扎,小手却被按得越紧。 紧得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应到,那滚烫的痕迹...... 云枝被他辱过,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不是匕首,而是,而是...... 一想到那是什么,云枝抖得更厉害了。她的另一只小手也因此撑不住,整个身子便软在了陆离的怀里 惊呼一声,而后天旋地转,有如青山压近。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云枝整个人已经被压在了床榻上。 身下是绵软的被褥,身上是凶猛的野兽,擒着凶狠的目光狠狠的盯着身下的猎物。 吓得云枝哇的一声就哭了,眼眶红红的。她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明白了对方眼底隐藏的危险,“呜呜呜不要......” “不要什么?” 薄唇游走,呼出的气息炽热,萦绕在她细嫩的脖颈,泛起一片片的润红。 “嗯,不要什么?” 气息有些不稳,似乎忍得很辛苦。但仍忍着问她不要什么。 慌了神的云枝哪里知道不要什么,她只知道说不要,可答不出来其他的。 “呜呜呜混蛋你放开我呜呜呜......”小声的呜咽,带着软软的恳求。 她以为这样对方就能放过她。 可她不知道,这绵软甜腻的声音 ,更是刺激人。 “你先惹我的......” 云枝冤枉,她没有,她哪有惹他。 她只是想拿开匕首,她不知道那不是...... 侧脸抵着枕头想躲开他滚烫的气息,可露出的脖颈白嫩,似是无声的邀请,更是方便了某人,动作愈发的狠。 “呜呜呜我还小,还没及笄,不可以这样......” “你已经及笄了,可以做。”目光灼灼。 “不可以呜呜呜......”眼泪汪汪的,“真的......等我,等我可以了,我就让你,让你随心所欲......可是我不要现在做那种事呜呜呜......” 27. 第 27 章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 淅淅沥沥,打在屋顶与翠竹叶上,滴滴答答的响。 很奇怪,按理这声音不算小,但就是不觉得吵。一场秋雨一场凉,混着外面的雨声,正是好眠。 屋内,女人裹着被子,精致的小脸怔怔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就这么靠坐在床中间。 已经很久了。 被褥凌乱,一如她的青丝,乱蓬蓬的 。 她身上的衣裳也被撕扯开了,里面素色的抹胸半隐半现。要不是被子拢着,应是会全部露出来。 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被人狠狠欺负过。 此时她微微垂着头,盯着自己的小手,眸色微闪。小手白嫩,但掌心微红,显然刚刚干了重活,现在还在微微的抖。 隔屋是个浴间,这会儿有些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换衣服。 不一会儿,陆离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似乎沐浴过,换了一身自己的衣裳随意披着。与之前的官服略微有些区别。 因着没有扣上玉带,整个人看着有些慵懒。 陆离瞧了一眼榻上的女人。 依旧安安静静的,像是哪家的小媳妇儿,新婚之夜受了委屈,可怜得紧。 “刚刚不是没碰你吗?怎的还是要哭?” 他刚刚没碰她。 女人哭得厉害,也抗拒得厉害。 虽然可以直接压着她用强,但陆离听得她说,她以后可以让他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怎么个随心所欲? 是不是自己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非但可以,她还会听话,不会反抗,甚至会乖乖的顺着他? 女人的身子最是柔软,若是真的让他可着心意来....... 陆离是土匪,更是久经算计的商人,最懂权衡。 因此,他便没有迫她。 可怎的还是在哭? “不准哭。” 云枝眼尾红红的,抬眸瞪着他。 他是没有碰她 ,可是,可是,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她就着被子,蹭了蹭自己的小手,想要将小手蹭干净。 陆离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想着刚刚自己也算半强迫了她,他靠近床边,声音低了些 “好了,来。” 说着,便伸手要将人抱起来。 “放开我,” 云枝自是不干,扭着身子挣扎。 “乱动什么?”陆离箍了力,“不是要沐浴吗?” 说着,也不等她回,强势的将人揽住,抱起,去了浴间。 热气缭绕,刚刚陆离沐浴过,不过浴池里的水倒还是干净的。 云枝几乎每晚都会沐浴。 可昨晚没有,昨晚她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自然没有沐浴。 刚刚又那般挣扎过,她的身子有些不舒服。特别是手上,虽然被搽掉了,可那种黏腻的感觉这会儿依旧有些强烈。 所以,她是想沐浴的。 可是,她瞧了瞧池子里的水,又瞧了瞧陆离,糯糯的开口,“我想要干净的水。” “这就是干净的。” “这是你洗过的。”才不是干净的。 陆离挑眉,这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嫌弃我?” “……” 陆离要被气笑了,“刚刚让你先洗,你不洗,这会儿嫌弃我?” 云枝抿着小嘴儿不说话。 刚刚那是自己没反应过来。 她的反应本来就慢,那个时候还被压着。虽然没有再继续扯她的小衣,可他拽着自己的小手刚做完那种事,她整个人都慌了。 自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云枝没说话,但小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襟,就是不动。 以实际行动表示,她就是很嫌弃。 哪有沐浴用别人用过的水。 陆离瞧着她这一脸倔意的小模样,知道定是刚刚惹恼了她。这会儿还在气头上。 他不想女人与他置气。 无法,只得将池子里的水放了。 而后又吩咐人,烧了几桶新的热水来。 等一桶桶的热水重新入了池子,陆离见她仍站在边上没动。 “是要我给你脱吗?” 云枝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 “你先出去。” “......” 陆离当真是没了脾气。 ...... 温热的山泉水渐渐漫过莹白的肌肤。 如雪般的身子上,是有些痕迹的。虽然刚刚陆离没真的碰她,但也压着她亲了好久。 她的皮肤本就嫩薄,自然有些印子。 这会儿浸在水里,还有些微微的疼。 云枝心里将那个匪骂了八百遍。 可骂到最后,又能怎么办呢?如今她身在匪窝里,逃也不知往哪里逃,到底能怎么办。 小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云枝捧着小脸,伤心的哭了好久。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摆脱掉。 烟雾缭绕,湿热的空气氤氲着水汽,云枝的眼睛红红的,小脸也红红的 ,是被水雾染的。 她哭累了,就着水池待了许久。 一直到水温渐渐有些凉,这才慢慢起身。 陆离就站在隔间的门外。 虽然有帘子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的耳力向来很好。 呜呜咽咽的声音。 哭了许久,才从池子里出来。 素手拿过案上的衣裳,裹在身上的浴巾就这么滑落,落在了一双玉足上...... 眼眸微眯。 他刚刚,就不该听她的话,停下来。他什么时候,变得那般好说话了。 与其让她有时间在浴池里哭,不若压着她在榻上哭。他喜欢听她的哭声,但仅限于榻上。 也不至于只解了那么点儿的渴。 导致这会儿仍心猿意马。 闭上双眸,陆离掩住了眼底深沉的欲。 云枝一出来,便看见站在门边的陆离。 吓了一跳。 陆离这才睁开了眼睛。 眼底倒是清明了几分。 视线在她身上游移,打量。 沐浴之后,洗去了一丝倦意,小脸更是娇嫩,如出水的芙蓉。 黛青色的衣物,是他的。不过之前重新裁剪了一些,倒是稍微合身了。 裹在她的身上,细皮嫩肉小蛮腰。 只是头发丝还有些润润的,显然还没怎么搽干。 云枝被他看得心底发颤,见他靠近,她一脸警惕的往后退了退,“你做什么?!” 这么怕他? “我能做什么?” “......” 云枝不回。 坏蛋做的坏事还少吗? 一时之间,屋子里有些安静,谁都没有再说话。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外面的声音倒是显了出来。 有些吵闹,由远及近,渐渐的,能够听清了。 “......不好了,跑了,那人跑了!快追,在那边!” “谁跑了!” “陆离那个王八蛋!” 云枝耳朵一束,谁? 陆离? 王八蛋? 陆离是王八蛋没错,但这话是由他们匪自个儿说出来的,怎么听怎么不对。 且,这王八蛋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啊,怎么说他跑了? 云枝瞅着眼前这人,杏眸里有几分诧异。 28. 第 28 章 人很快就被追回来了。 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整个人看着一脸富态相。不过此时,他脸上有淤青,身上有血迹,看样子受了些伤。 此时被五花大绑在一根竹竿上吊着,两个土匪一前一后的抬着竹竿,像抬着一头肥硕的猪。 一直在挣扎,后来他眼尖,看见不远处的屋门口,躲着个人直往这边瞧。 虽然只露着半张脸,但那肤色雪白如玉,一看就不是这山上养出来的人儿。 顿时朝着那边嚎叫出声,“姑娘救我!我乃云城新来的知县!快救我!” 引来旁边土匪一铲子下去,人瞬间就老实了。 “磅”的一声响。 屋门口的云枝跟着颤了颤。 杏眸圆瞪,她指着外面的人,“那个是,他才是真正的知县。” 见他不说话,但神色很明显,就是承认了。 云枝完全明白过来。 她就说这个匪怎么会有批文和调令!还能以假乱真,真到官吏们都无法辨认出来。 原来那些都是真的,这人打劫了真的知县。然后,然后就冒充了。 云枝抖着唇,“你们,你们连官身都抢,” 她有些不敢置信。 她原以为,这人只是冒充了知县而已,新知县要从南郡来,路途遥远,也许出于什么原因还未到,而这人正是利用了这一时间差,才冒充了知县。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将人打劫了。 “简直目无王法,目无王法!” “王法。”陆离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嗤笑,“土匪眼里哪来的王法。” “你!……” 云枝被噎了下。这话说的,她竟然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反驳。甚至隐隐的,觉得有几分认同。 土匪眼里哪有王法,王法只是约束民众的。 可这样不对。 云枝人蠢蠢的,嘴也笨,她也不知道怎个不对,可就是觉得,不是这样的。 她朝屋外又瞧了瞧,看见真正的知县被几个匪抬进了一间木屋。然后出来的时候,用铁链锁了门。 云枝看向屋内这个匪,“所以他才是真正的陆离,那你是谁?” “我也是陆离。” “你胡说,他才是陆离!” “呵,”陆离不与她争这个,伸手,扯了扯她的小嫩脸,“怎么,还不容许重名吗?” 云枝刨开他的手。 好烦呀,总是扯她的脸。 动手动脚的登徒子! 云枝远离了几步,站在一边躲他。 他说重名,倒是有这个可能。 可转念又想, 是不是陆离这个名字,关系真的不大。 他是土匪,出生的时候肯定没有登记在册,等于说正式的户籍上根本就没他这个人。 所以就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样,他可以叫任何名字,也可以冒充任何一个人。 不过,被冒充的那个人是有身份的,有前尘往事,有家人朋友。怎么可能让你胡乱冒充了。只要他一站出来...... “饿不饿?”陆离瞧着角落里贴着的人儿,好端端,跑角落里做什么。 “我让人给你拿点东西来。”昨晚她就没吃东西。他见她睡着了,就没有叫醒她。 不说还好,一说,云枝就觉得,饿。 昨天一整天她都没怎么吃东西。 早上出发得很早,途中垫了几口桃花酥,中午在府衙没有吃东西,被掳在马车上的时候,倒是被喂了些参茶。可参茶又不能当饭吃。 晚上也没吃。 “我想吃小米粥。” 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软糯细腻,入口即化,最是养胃了。 陆离拧眉,“山上没有小米粥。”那是精细的东西。他们下山抢的,一般都是大米,能填饱肚子的。小米倒是没怎么抢过。 “可是我就想吃小米粥。”声音听着似乎有些赌气。 陆离知道她养得娇。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精细的养在深闺里的。 他其实也想把她养好一点,这么娇滴滴的人,跟了他,可不是跟着吃苦的。 “我去伙房那边看看有没有。” 他走后。 云枝盯着他的背影,一颗心砰砰直跳,紧张到了嗓子眼。 她刚刚,似乎想到了把这个匪送入大狱的方法了! 把那个真正的知县救出来。然后,然后那个真正的知县,肯定有办法对付他。 那人是朝廷命官,肯定有的是聪明才智,收拾一个匪。 而且,她去救那个人,那人肯定也会将自己一并带下山的。朝廷有律例,朝廷命官应当守护百姓安危。那人作为知县,不会对自己不管不顾的。 更何况,她先救的他呀。怎么说也不会不管自己! 这般想着,云枝噔噔噔的跑到了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把匕首。 她记得那个匪放在枕头下的。 削铁如泥,铁链什么的,根本没有问题。 与其坐以待毙,一直困在这里被欺凌,还不如赌一把。 拼了! 29. 第 29 章 “哐当”一声,铁链应声落地。 抓着匕首的小手有些发颤。明明只是一把轻巧的匕首,但却用力抓着,骨节都发白了,可见小手的主人有多紧张。 云枝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难免有些不适应。 但开工没有回头箭。 她伸手,推开了这间老旧的木门。 浓浓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呛得她差点咳出了声。 这屋内简直与外面两个世界。外面空气清新,而这里却满是腐朽阴暗,有点像府衙的大狱,连刑具都满满当当的。 可恶的土匪,竟然这么糟践人! 屋内的人瞧见有人来了,面上惊恐,显然是怕土匪又来折磨他。 待看清来人后,被横肉挤成一条线的眼睛顿时一亮。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的!姑娘,快,快将这绳子给解开!” 说着身体也剧烈摇晃起来,晃动得竹竿也跟着一起摇晃,嘎吱嘎吱响。 吓得云枝赶紧让他小点声。 守门的山匪刚被她骗走,这会儿估计还未走远,不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好,好,我小声点。”那人也明白过来,瞬间压低了声音,但显然还是很急切,一直催促着让云枝快给他解开。 云枝来之前,划了块衣服料子蒙了脸。此时只露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此时杏眼眨了眨,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安。 “若是,若是我救了你,你能带着我一道下山吗?”她问。 她要先确认一下。 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他,肯定要先确认清楚。 不然,若是他不带她一起下山,到时候陆离知道是她把人给放了,肯定不会饶了她的。 竹竿上的人听了,猛点头,“自然!姑娘,我乃云城知县,亲封的父母官,自然会带着你一起走。姑娘你也是被他们绑来的?” 声音关切,听得云枝不争气的鼻子一酸, “嗯......我是被那个匪头绑来的。” “真是可怜。”知县叹息道。 这姑娘蒙着面他都能一眼认出,就是刚刚站在那屋门口的女人,那时披头散发一副事后的模样,这么柔弱的娇花,被土匪拽进了屋子,一想就知道遭遇了什么。 “姑娘你放心,本知县一定会将你一起带走,脱离这苦海的。” 他的声音放缓了些,愈发的悲怜,是真的有如父母官在安慰受伤的民众,悲她之悲,感同身受。 让云枝不禁感到一丝安心。 正直仁义的父母官,原本就有一种天然的安全感,值得人信赖。 “谢谢你。”云枝忍不住道谢,似乎已经想见了之后被他救出脱离这匪窝的场景。 “好说,好说,快,姑娘,你先把本官放下来! ” “嗯。” 得了承诺,云枝不再犹豫。她抓着匕首,稍稍往前,尖锐的匕首刚一碰到绳子,那绳子就断了。 “嘭”的一声,竹竿上的人掉到了地上。 好在不是很高,这人又肥胖,应是没磕到碰到。 但把云枝给吓坏了,“你怎么样?” 说着弯腰,想上前将知县扶起来,“你没事吧,这里好像是山头,你知道要怎么跑吗?我被绑来的时候,” “滚开!”一道怒喝,伴随着一股猛力突然袭来,像一辆疾驰的马车呼啸而过,瞬间将云枝撞翻在地。 好在屋子地面是泥土,并不是青石板,磕在身上没破皮。 但云枝仍两眼冒着金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却见那知县已经起身,她来不及想这突然的变故,慌忙伸手将人衣摆拽住,“你等等我,你,你说过要带我一起走的,你,啊——”一声惨叫。 “去你的吧!” 一只大脚狠狠踹在了云枝的肩上。 人在这种场合力气是无穷的,更何况这人近两百的体重,一脚踹下去,正常男子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是那么娇弱的小姑娘了。 “咔嚓”的声音,骨头都似乎断了。 小姑娘却仍死死的拽着他的衣摆,不松手。 惨白着一张脸,颤颤巍巍的痛得整个人话都说不出来了,却仍张着小嘴儿想要说什么, 知县一阵火冒,“妈的,放开本官!”逃跑的时间本来就紧迫,还敢浪费他时间。“被土匪污了身子的女人,不赶紧一头撞死还有脸活在这世上?还想本官带你一起走?做梦吧你!放开!本官要是跑不了,唯你是问!” 说着,又是一脚踹下去。 这才完全摆脱了那只苍白小手,仓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