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试图洗白[快穿]》 1、金主探班 片场嘈杂喧嚷,楚辙睁开眼睛的时候,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摄像机大张着,从侧面怼着最中间的场景。 他知道自己在拍戏,却不知道具体拍的是哪一幕,哪一段台词。 “咔——”坐在监视器后边的导演见演员不动,停了两秒,用对讲机道,“楚辙,你背台词了吗?我刚刚说了,近景尽量一遍过,别影响转场,再来。” 这是这一幕场景的最后一个特写,楚辙饰演男三号,只需要挡在女主面前,表情坚定些,说几句不咸不淡的水词儿,眼看着即将完工,却偏偏卡在一配角上。 一个镜头卡不上位置,那就是穿帮,三四个演员,十几位群演都要重来。 摄影师爬在水池边的树上,卡在一个尴尬的站位,摇摇欲坠,沉着脸抻了一下沉重的摄像机。 楚辙生得俊朗,轮廓立体、骨骼分明的一张脸,长相浓墨重彩,琥珀色的瞳孔,不笑时,给人一种淡淡的压迫感。 “谁给个剧本?”他环顾了一周,此刻懒洋洋抬手,示意说,“导演,我忘词儿了。” “……” 这个世界隔得太久,楚辙只依稀有一个大体的轮廓,他要扮演的是个黑料缠身的三流演员,性格桀骜、没学历、脑子看情况也不太灵光,从小偷小摸型的渣男,成长成一名无法无天的暴力狂。 受害者纵容溺爱,犯罪一路升级。 原身出身农村,三代务农,中了张基因彩票,才长出一张祖坟冒青烟的好脸,高中毕业之后,就勇闯网红圈,后来被星探看中,进了娱乐圈。 被星探看中后的日子,堪称这辈子最命苦的一段时间。 原身跑了几个月组,因为演技太烂,碰不上一个有名有姓的角色,还没吃苦受罪多久,在一次试镜里,就顺势勾搭上了命运中的贵人,宋氏集团的董事长宋敬颐。 要不说炮灰命好,好就好在宋敬颐人不傻,钱却多,是个标准的恋爱脑。 楚辙勾搭上他不久,就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从送花、送表,到要资源和探班,见宋敬颐都答应得爽快,一步步演变成偷偷用小号聊骚,开开小差,宋敬颐发现了好几次,竟然硬生生忍了下来,只是管得更严。 交易半年来,宋敬颐在他身上实打实地砸了几千万,车、房都买了,砸了无数的资源,属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斗米恩,升米仇。 楚辙不觉得是自己走了狗屎运,他觉得一切要归功于他的个人魅力太强,给足了情绪价值,睡后收入拿得心安理得。 到后来,这样小偷小摸的行径变本加厉,某次开着金主的车出门炫富泡妹,这事儿干得还相当不低调,被媒体曝了出来,倒算是在外界坐实了高富帅的身份,但也是因为这事儿,金主拿断了日常开销来威胁。 他这个世界的人设哪能忍得了这个,觉得尊严扫地,直接提了分手。 而此时,故事才算进入开场阶段。 后来大篇幅的纠葛无非是他长篇累牍的pua,因为爱,金主不断低头、认错,到最后,楚辙以去国外结婚为由头,诱哄着金主交出了集团全部的股权,榨光了金主最后一分资产,转头把人送进精神病院,美滋滋地卷款跑路了。 也算是过上了一种丧尽天良的幸福生活。 片场气压都低,合作的演员坐在大太阳底下,看楚辙临场背词儿,演女主的是个科班毕业才两年多的新人,叫夏诗宁,长相白皙甜美,是标准的甜剧女主面相,此刻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见楚辙一页页往过翻,还找不到场数,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拿我的剧本吧,在47页,第十四场戏,红笔标注的地方。” 说得详细,就差没告诉楚辙他要饰演的男三号叫什么了。 ——就三句台词。 有什么好背的,看完直接念都行。 楚辙抬起头,目光不避不闪地冲夏诗宁笑了一下,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不忘放电:“谢谢诗宁。” 眼前的青年放在娱乐圈里,也是相当出众抗打的一张面孔,但不知道为什么,夏诗宁愣是打了个寒颤,硬生生有一种奶茶的糖分放太多的感觉,齁了。 好一个天然油物。 她有点儿后悔给对方看自己的剧本了,默默地坐远了点儿。 楚辙记东西记得不快,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朗声宣布道:“我背好了。” 语气嘚瑟,和宣布原子弹成功爆炸一样。 包括夏诗宁在内,所有人莫名松了口气。 孩子难产后,终于出生了。 等灯光、摄像机和演员归位,这场戏总算顺利地补完最后一个镜头,已经迟了三十分钟,导演面色不算好看,还是说了句场面话:“演员老师们辛苦了,转场吧。” 在场的哑口无言,都没什么心情回应,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辛苦”。 · 夏天燥热,楚辙拍了一会儿戏,就感觉站累了,闷出一身汗,这会儿趁剧组收拾设备,先爬到自己的保姆车里,进去时,才发现除了随行照顾的助理和司机之外,还多了个不速之客。 这还有送上门的好品啊? 男人西装革履,应该是才刚商务会谈完,浑身上下一丝不苟,过于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些许微笑,肩宽腿长腰细,大腿劲瘦有力,因为坐姿的问题,勒出一片肉来。 ——他这个世界的金主,宋敬颐。 楚辙走过去,随手将剧本抛到桌子上,道:“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间节点不前不后,正是他第一次尝试用小号给网红在直播间刷了几万的礼物,加了微信聊天了几天之后,被抓包的第三天。 宋敬颐闹是闹过了,但没什么效果,楚辙觉得有点儿烦,把自己的手机密码一改,直接住酒店住到了现在。 他是标准的九漏鱼,高中毕业后,在社会漂了两年才因为脸进的圈子,是那种无礼也能横三分的性格,和海外名校硕士的宋敬颐完全相反,楚辙也是发现,宋敬颐真能忍住脾气讲道理。 完全是对牛弹琴。 “来看你工作了没有。”楚辙的语调不阴不阳,宋敬颐抿了下唇,他显然没做过什么讨好人的工作,见男友没有靠近的念头,静了一会儿,走过去,“……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他抽出桌上的湿巾,想要擦楚辙脸上的汗,一边忍不住道:“你们片场没有空调?” 这已经是个明显示好的动作。 楚辙接过那张湿巾,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道:“来这儿特意翻我手机?” “……我没乱翻你手机。”宋敬颐解释了一句,他胸腔起了点儿波澜,一股寒意翻上来,终于忍不住道,“你就不觉得你和人家女孩儿聊天,特别不对?” “哪不对,我给你说了那姑娘一口一个大哥,都是农村出来的,拼搏到现在不容易,打pk一场才赚几百块,还得哭爹喊娘的,我也是看她可怜,才给她打赏的。”楚辙嗤之以鼻地道,“就你那么龌龊,你看我翻你手机了没?信任懂不懂?” 还信任? 就瞎扯淡吧。 他无理也声高,宋敬颐听得脑子疼,愣是气笑了,抬高了声音,问:“你怎么不对男主播发发善心?” 楚辙反问:“我对你不够发善心?” 宋敬颐寒着脸,余怒未消,他气得不想理楚辙,冷着一张脸,有点后悔自己过来认错。 他认什么错。 查手机,想查就查了,怎么了? 楚辙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这话他没敢说出来,怕火上浇油。 小助理在旁边当鹌鹑,装听不见,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楚辙的声音:“宋敬颐。” “……” “姓宋的。”楚辙踢了他一脚,“吱声……我没生气,你生气什么?” 他擦干净脸上的汗,一把抱住宋敬颐,以一个不容拒绝的姿势,吻了吻宋敬颐的侧脸,也知道自己理亏,变如脸,笑嘻嘻地说:“行了,来都来了,我就知道你心疼我,还心疼咱俩的钱,多大个事儿,和好了啊。” 宋敬颐一米八五的身高,被他压在椅座上,竟然有些动弹不得,等气息平稳,他反问:“我是男主播吗?” 楚辙没听懂:“什么?” 过了几秒,他反应过来,笑得乐不可支:“哎呦,你要当男主播啊,那也行,你播什么都行,我给你上票当榜一,我们宋先生也红透半边天。” 他笑的时候,那股“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嚣张气焰总算淡了些,露出一对酒窝。 宋敬颐因这庸俗的吹捧而扬了扬唇角。 楚辙道:“那你还查不查榜一大哥的手机?” “不着调。”宋敬颐拍了拍楚辙的脸,道,“密码给我改回来。” 他当男主播? 真敢想。 看也只给楚辙一个人看。 “不行。” “改回来。” 楚辙想起来刚刚剧本里不知道哪一幕的一句台词,眯起眼,临场发挥:“叫声老公。” 宋敬颐恶寒,呕了一声。 “油。”他愣是被气笑了,点评道,“别当演员了,我送你去新东方学炒菜吧。” 楚辙心道,谁后期剧情里为了叫一声名副其实的老公,集团股权都敢送出去的? 连油都忍不了,接下来怎么操作? 看得出来宋敬颐这会儿对他的感情还没深到后面的境地。 下午都是主角的对手戏,但男三也要上场,他吃了点儿午饭补充体力,宋敬颐就在旁边看着他吃。 眼神专注,像是看管一件宝物。 楚辙被看得心里发毛,他把餐盒递给助理,问:“你下午走不走?” “有个会要开。” “嗯,也行。”楚辙道,“今天下工早,晚上我去你酒店。” 宋敬颐还惦记着:“你手机密码。” 楚辙性子野,他得看紧点儿,别天天上网冲浪,看点不该看的。 这会应该还没到后期软饭硬吃的时间段。 向金主妥协,是小情儿应有的本分,楚辙指纹解锁之后,把手机抛给他:“你自己改。” 他刚穿回来,一边喝汤,一边低头看剧本,才发现拿错了夏雪宁的剧本,剧本被翻得都有些旧了,各种笔做的批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还包了个好看的封皮,hellokitty,看起来相当精致。 宋敬颐先点开微信,切换账号,找到联系人,见没有新加的不熟悉的网红,又点开微博,搜了下小号的同城和关注列表。 “不准再藏了。”他修改完密码,心情总算好了点儿,满意地警告道,“楚辙,人行得正坐得端,就跟你现在翘二郎腿一样,我只接受得了这一次。” 敢越雷池一步,他把丫扭送警察局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跟上我的节奏 管天管地,还管人跷二郎腿? 楚辙兀自在那把别人的剧本捋平,闻言,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心里冷笑了一声:有种真去,别光说不做。 他懒得理宋敬颐,打了个哈欠,枕着宋敬颐的肩膀,懒洋洋地躺直了身体,说:“宝贝乖,让我靠着睡一会儿。” 中午的盒饭堆在一边儿,看起来相当丰盛,他实在懒得吃,光喝了口汤,妆也没卸,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世界隔得久,楚辙得捋捋剧情,起码称呼不能记岔。 宋敬颐低下眼,见他眼下青黑,一时间只剩下心疼的份儿,他抬起头,冷冷地看了眼那个男助理,又低声温和地劝道:“好歹吃点饭再说。” 心里想,刚刚不该说这么多话的,本来楚辙休息的时间就不够。 大老板一记眼刀飞了过来,年轻的助理在一旁不敢说话。 宋敬颐肩膀硬,楚辙枕起来并不舒服,朝后慢慢倒到自己的靠枕上,皱着眉说:“我晚上吃。” “……你一天只吃一顿饭?” 楚辙“嗯”了一声。 宋敬颐给他盖上毯子,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心里盘算了下他杀青的日期,还得一个半月,楚辙的通告单他也打印了一份,每日的安排记得清清楚楚,戏份又散又多,他还是小演员,得在片场等着候场,没有戏份的时候也不大能回房车休息,随时防着导演喊,补一条、保一条、带关系再来一条。 一条一条一条。 楚辙回头给他吐槽说,这量词整得和小时候买的啪啪圈一样。 宋敬颐只跟着他笑,不知道啪啪圈到底是什么。 这是现代戏,场景来回转,每天都得转场,有什么地方就坐什么地方吃饭,饮食不规律,胃容易出问题。 之前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有些懊恼,下次给楚辙塞资源时,得注意戏份的多寡,起码安排不能这么不合理。 楚辙的气息很快均匀下来,他睡姿倒是端正,眼睛闭上,那种乖戾暴躁、不听人劝的气息就收敛了起来,粗略一看,竟然有些乖巧,看起来没有醒着这么招人恨。 宋敬颐盯着他看,想戳他的脸,最后还是放过了他,只是凑近,轻轻在脸颊上落了一个吻。 他站起身,这才看到桌子上的剧本,微微皱了皱眉,翻开,是个女生的字迹。 ——夏诗宁。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他有些微怔,忍不住皱了眉,神色冷了下来,低声问一旁的助理:“他怎么会拿着其他人的剧本?” 助理一五一十地把上午发生的一幕告诉宋敬颐。 毕竟真要论起来,眼前这位才是他正儿八经的老板。 “……”宋敬颐听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就这么不上心。”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给楚辙的经纪人递个话,让他和剧组的导演和制片人约个时间,我请他们吃个饭,小朋友毕竟不懂事。” 圈里的口碑很重要,尤其是新人演员,小牌大耍的名声一传出去,哪怕不缺资源,听起来也不好听。 楚辙没有功劳簿可以消耗。 “好的,宋董。”助理毕恭毕敬地问,“什么时候?” “这几天都可以。”宋敬颐把那份剧本扔远了些,从容地说,“我随时有空,按他们的时间来,别打乱了拍摄的计划。” 华晖的董事长,主做生物医疗,生意场上谁能约他吃一顿饭,几个亿的项目都入不了这位法眼,请制片方吃饭,俨然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都能千里迢迢赶过来,纡尊降贵地陪小男友吃饭致歉,这些也算不上什么。 助理到底见过一定世面,深吸一口气,说:“好。” · 下午的戏份是夏诗宁饰演的女主淋了雨,升职失利,失魂落魄地在路边哭。 楚辙作为剧里的缺心眼富二代,开着兰博基尼从她身边路过,问她怎么了,想要送她去医院,却被男主截了胡。 这倒霉蛋当场就要和男主打起来,毫无疑问成为败犬,一怒之下,给夏诗宁喷了满鼻子车尾气。 还是个武打戏。 喷车尾气,这楚辙熟练。 中午睡了一觉之后,妆已经花了一半,他喜欢站着看剧本,不喜欢坐下,嘴里念念有词,他个子高,化妆师得踮起脚给他化妆,等到扑散粉控油的步骤,他瞥了眼那个粉饼,嘴角轻轻抽了抽。 “换一个。”他抬起下巴,皱眉说,“这玩意儿都发黄了,你还用?” 一场戏的间隔太容易出油,得频繁补妆,往往开始走戏对词的时候,化妆师就得弯着腰上场。 化妆师半晌,才从黑色的包里换了个新的,商量着说:“楚老师,您觉得这个可以吗?” “下次换个牌子,这牌子不行,容易浮粉,镜头里是荧光的。”楚辙勉强点了头,“我赞助。” 化妆师素颜戴着帽子,兀自低头整理化妆包,强忍住反驳的念头,没搭理楚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装货。 ——难伺候成这样,白瞎了长相。 要不说能演这角色,适配度倒是挺高。 夏诗宁很快就位。 这部剧是个a级制作戏,女主是个半新人,男主则有点儿名气,二十七岁左右,演了不少现代剧,粉丝多,每天酒店门口都有不少小姑娘蹲守,还有些职业代拍,偶尔总能看到拍摄的棚子外乌黑的镜头。 知道机会宝贵,夏诗宁一直兢兢业业,她刚出校门,和公司分成协议走的是新人的合同,二八分,积蓄其实不算多,但天气热,依然每周请全组工作人员喝几次奶茶消温解暑,有一次甚至请了日结的群演,自己的私服穿着却相当俭省,从没有穿过名牌。 连生活助理都是剧组按合同给配的,保姆车的配置还没有楚辙这个男三豪华。 她悄悄走过来,犹豫了一瞬,问:“楚辙,我的剧本是不是在你手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一直找不到剧本。 楚辙挑了挑眉。 “你才发现?注意点。”他艰难地从化妆师的掌控中转过脸,把剧本递给夏诗宁,“你这裙子挺好看。” 夏诗宁乐了,说:“你喜欢?” 楚辙点点头,解释了句:“纯欣赏。” “我让服装老师把链接给你。”夏诗宁翻了翻剧本,确认自己的书皮和纸张完好无损,才抬起头,笑眯眯地鼓励,“你也可以穿,加油,男的也要勇敢做自己。” 她其实不喜欢和楚辙接触。 这男的穿衣打扮太潮,态度又自我,自信过了头,接触就很费功夫。 但把他呛得说不出话,又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楚辙:“……” “攻击性这么高?”他唇角抽了抽,缓了缓,径直问,“姐,我哪里得罪你了?” 一开口,一股没读过几本书的风味扑面而来。 夏诗宁说:“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看剧本上?” 楚辙不说话。 总不能说他晕字儿吧? 这具身体的文凭实在不允许他对剧本和角色的理解过于深厚。 宋敬颐对他倒是大方,估摸着还想着扶他一把,指望着他能支楞起来,但也就他自己知道,他就是个阿斗。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 诸葛亮殚精竭虑,北伐该失败照样失败,说明事物运行的客观规律不以个人主观意志为转移,既然明摆着火不了,他又不缺资源,努力干什么? 夏诗宁停下了话茬,事实上,刚刚那句话都是交浅言深。 她如果在圈里再混两年,见得更多一点,便知道人各有路,并非一定要沿着同一条天梯向上攀登,不会像今日这样用心规劝。 戏很快开拍,楚辙按照惯例,又卡了好几次,演技和男主同框被吊着打,只是到底没有出上午时宛若失忆般的离谱纰漏,让在场工作人员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松了松。 “咔嚓”一声,远处的代拍录了像。 · 楚辙的戏份晚上大概七点钟结束,他愣是拖到八点半才选择离开,冷不丁敬业得让现场的工作人员侧目,大半个片场看他蹲在远处,无所事事地打王者,玩裴擒虎,入侵别人野区入侵得飞起,偶尔还一本正经地指挥,压低声音说:“王昭君,来压中右草视野。” 凳子都不坐,蹲了一个小时,跟蹲草似的。 看起来体力相当充裕。 ——好歹戴了耳机,没污染现场收声。 这部戏的男主何呈下午戏份多,临收工时,从他身边路过,给现场的副导拿了几瓶红牛,一个个说辛苦了。 看到地上埋伏的楚辙,打了声招呼:“小楚,还打游戏呢?” 楚辙不冷不热地回:“嗯。” “到底年轻。”何呈没给这位少爷递水,俩手都忙着呢,没地方接,感叹了声就走了。 剧组里,矿泉水、红牛都是硬通货。 宋敬颐给他发了酒店的住址,等着他晚上来上岗。 白天上白班,晚上加夜班。 路上,助理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楚哥。”助理欲言又止,“你看看这个热搜。” 楚辙正在骚扰宋敬颐,姓宋的还在开会,他发七八句,对面回个嗯,态度不冷不热,摆明欠抽了。 只喝全糖百事:赚钱这么重要?你一个会能赚几个米,当董事长还是做陪聊? 只喝全糖百事:买套了没? 只喝全糖百事:不回我? 只喝全糖百事:敢不回你老公消息,好样的,牛掰啊,宋敬。 颐字省略,因为e不发音。 一条比一条土,一句比一句油,聊天框实现了大豆油自由。 宋敬颐就好这一口土的。 等了三分钟,宋敬颐给他回了句:一直响,影响开会,我先把你设为免打扰了。 他也是有脾气的。 楚辙:“……” 总算得到回复,他转过脸,咬了咬牙,扬起眉梢问:“怎么了?” 态度称不上多好。 助理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楚哥,你做好心理准备。” 楚辙眼皮一撩,接过手机,评价道:“磨磨唧唧。” 热搜上,“男三颜值”的热搜冲了上去,上面是他和男主同框打架时的路透图,打远看,楚辙高了男主何呈一茬,标准的美式前刺,眉骨高,鼻梁挺拔,侧脸帅得一塌糊涂,站在豪车旁边,车壮人胆,看起来人模狗样,完全艳压了旁边西装革履、都市精英装扮的何呈。 下面的评论大多数都在拉踩何呈。 【比例太虐了,这还是穿内增高之后的对比。】 【……这路透还是何的粉丝买的,站姐精修之后出来的,等着粉丝夸好看吗?】 【不忍卒读,细看是一种残忍。】 【给我看笑了,旁边这演员是谁?糊如素人,还挺帅的。】 【何呈不是一直这样,自己防爆自己,单人的图就够呛了,旁边站一个真帅哥,高下很容易立现。】 【美各有千秋,但丑是客观的,毋庸置疑的。】 【没话说,在此呼吁有些人吃点好的】 【好惨,怎么就直接被男三艳压了,下次保险起见,记得男三也要找个丑点的,粉丝就安心多了,可以安安心心把脑子扔了,夸哥哥长得帅。】 【……何的粉丝竟然没控住评论区?】 【粉丝在超话发疯呢,忙着日工作室,拒绝代拍、拒绝路透,让告黑。】 【这男三叫楚辙,糊得很稳定,但别因为糊就觉得他无辜,也是个超绝资源咖,只是一直没水花而已。】 【得了,散了吧,看了现场视频也别急着夸了,这姓楚的演技实在难评。】 【何呈也是命好,比他帅的演成一坨,没他帅的演技好也没用,可能主打一个性价比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学外语 没一个真关心楚辙死活的,全是何呈的对家粉丝。 何呈立的还是人缘好,娱乐圈老好人的人设。 助理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热闹的场面,犹豫片刻,问:“……现在要联系张姐撤热搜吗?” 张熹微是楚辙的经纪人。 她曾一手捧出两位大花、一名传奇影帝,居潮头数十年屹立不倒,如今沦落到捏着鼻子捧楚辙。 资本害人匪浅。 “撤什么?”楚辙稀奇地侧过脸,挑挑眉,“这热搜管我屁事?” 城门失火,他是池鱼好不好? 助理委婉地说:“您毕竟和何哥在一个组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男小三不和男小一斗。 楚辙谆谆地问:“长得帅是我的错吗?” “不是。” “既然不是我的错,那就是多余的冤枉钱,对不对?” 助理脑子有点儿发懵:“嗯……是这样的。” “要不要替熹微姐省钱?” “要。” “这不就完了。”楚辙见助理还想说什么,闭上眼,懒洋洋地说,“好了,去玩手机吧,别烦我,我在酝酿情绪。” 钱不是没有。 他得留着给自己买房呢。 · 酝酿什么情绪? 酝酿爱情。 楚辙对宋敬颐的感情淡淡,单纯的无感,但他也清楚这位宋先生是何许人也,祖坟冒两次青烟也未必遇得上。 他曾扮演过的这具身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设? 傲慢而偏激,自负而自卑,谎话张口就来,却又吝啬得无以复加。 一个短视的金丝雀。 楚辙在高中时靠骗舍友的钱,勉强在女生面前维持体面,舍友家里也不富裕,但看他可怜,才一直施舍他。 他不用有线耳机,穿潮牌球鞋,手机买二手美版苹果,电池都快报废了,每天充三次电,依然继续用,去补习机构上小班课程,一节课是家里十天攒出来的钱。 楚辙的母亲在中专食堂打工,从早忙到晚,只有一百块钱。 就这样供他花销。 名落孙山之后,他突然发现,他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了。 钻石男高变成了无业游民。 不焦虑都说不过去。 他的野心跟不上他的能力,他的笨拙和无措在名利场上,被放大得如此明显,到了足以被取笑的地步。 ——直到遇到宋敬颐。 他学会体面,学会鉴赏奢侈品,学会用谎话来攫取利益,像是藤蔓一般,寄生在寄主体内,被娱乐圈的繁华迅速地浇筑成急功近利的模样。 这其中未尝没有宋敬颐的容许和授意。 楚辙回忆起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慢悠悠拢起眼睛,含着些淡淡的笑影。 尽管很多记忆已经发霉,但他依然记得,宋敬颐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原本是想当楚辙的主人的。 可惜碰上的是没办法驯化和观赏的他。 · 用副卡进了门,楚辙便换上了营业的态度。 宋敬颐还在开会,正通过视频,用法语和与会者交谈,神情淡薄、温和,半点儿没把眼光投到楚辙身上,仿佛中午的温存是一场幻梦。 楚辙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站到桌前,端详了他片刻,表情挺怀疑,分辨他认真得是真是假,还是只在这装深沉。 便听见宋敬颐说:“麻烦帮我拿只笔。” 怕楚辙听不懂,他换回中文。 这是把他当下属支使呢。 楚辙也不恼,笑眯眯地问:“在哪拿呢?” “你右手边第一个抽屉。” 楚辙慢悠悠地翻找。 听宋敬颐说话是一种享受,这人说话不紧不慢、咬字清楚,当cv也绰绰有余,床上的喘息都颇为好听。 等公司破产了,干脆别去精神病院住了。 下海也是个好选择。 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根笔,递到姓宋的手上,搬了个椅子,坐在对方旁边,也不出镜,撑着下巴欣赏。 眼睛灼灼。 任谁在这种直接的视线面前都得投降,宋敬颐忍耐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转过头,问:“干什么?” 楚辙弯着眼睛,像是捧场,三分戏谑地说:“看您大发神威呢。” 他一笑,宋敬颐就知道他不高兴。 这人不是个爱笑的性格。 全是阴阳怪气。 这会儿会议已经接近尾声,宋敬颐深吸一口气,先关了声音和摄像头,楚辙便已经把吻落在他唇上。 这个吻来势汹汹,态度强势、不容推拒,仿佛所有空气都被攫取,宋敬颐下意识想往后退,被楚辙的手臂给严严实实地挡着。 会还没结束,一个外国人叽里咕噜地说鸟语,楚辙连英语都听不懂,更别说二外。 他能当助兴的背景音,宋敬颐不行,一瞬间脸全红了。 这个绵长的吻持续了接近两分钟。 宋敬颐浑身都在抖,也不知道在抖什么,楚辙笑眯眯地放开他,问:“怕什么?” 宋敬颐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有余悸,想批评他,半晌只有一句:“……你太胡闹了。” “什么叫胡闹啊?跟您半年了。”楚辙不高兴了,“意思是我见不得光呗。” 他一边说,一边看与会者一个一个退会,敲键盘,在聊天框回了个goodbye,然后也退了。 宋敬颐:“……” 他哭笑不得,揉了揉太阳穴,反问:“楚辙,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楚辙这人,见他第一面就知道,除了一张脸还行,其余全是缺点。 脑子不好这事儿就和咳嗽一样,实在遮不住。 偏偏他还就喜欢蠢的。 有安全感。 本以为越蠢的人越该知道自己的斤两,把楚辙挑回家,他才发现他错了。 哈士奇以为这个家都是他的乐园,铲屎官是他的奴隶。 宋敬颐在国外留学几年,国粹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他是第一次谈恋爱,楚辙蹬鼻子上脸,他就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一退再退,问这一句,已经是很严厉的话。 楚辙哪把这话当真。 他又亲了一口宋敬颐,理直气壮地问:“不是你先对我生气的吗?” 还惦记宋敬颐不回他消息那件事。 宋敬颐懒得和他掰扯,再聊起来只有他真生气。 自己去冰箱拿了瓶可口可乐:“你干脆替我开会吧,只喝全糖百事同学。” 叫的还是网名。 楚辙笑眯眯的,心说他还真有点儿这想法。 这人羊毛多厚。 宋敬颐突然问:“想学外语吗?” “床上吗?” “……不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挑梁子 说是不学,但还是学了。 晚上风大,套间卧室的气味不好闻,宋敬颐从洗漱间出来,穿浴袍,耳垂还有热意。 楚辙还没睡,眼皮耷拉,不住打哈欠。 “定闹了吗?”宋敬颐问。 他嗓子哑,楚辙也没见有个端茶倒水的眼力,只能自己给自己倒,还得操心些这位少爷明日的行程安排。 若非他定了规矩,不允许这人在他之前睡着,楚辙闭着眼就倒下去了。 “还没。”楚辙说,“我明天早上没戏。” 否则也不至于闹这么晚。 他态度不积极,还是之前在剧组做日结工的思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钱拿到手里,项目和自己无关。 也没有提升自己的打算。 宋敬颐也困,他一路赶来,在空中飞了两个半小时,下午在剧组和酒店周转,被折腾到凌晨,才有了喘一口气的时间。 但见楚辙一面不容易,好容易说开矛盾,内心倒是充盈着满足。 他问:“那表演课呢?” 楚辙演技稀烂,缺天分,只能用勤奋弥补。 他明着不来硬的,由经纪人张熹微代为出面,给楚辙请的国家一级演员一对一指导。 一堂课便是二十几万。 楚辙原本闭着眼睛装晕,听到“表演课”三个字,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他见到那老爷子就发怵。 倚老卖老,说些他听不懂的理论课,没什么提升不说,还总骂他。 宋敬颐有这闲钱,不如直接给他花了,给个老头算什么? “没时间呀。”楚辙狭长、流畅的狐狸眼瞬间睁大,黑棕色的瞳仁露出些委屈的表情,真情实感地说,“这不是要陪你呢吗?” “这样啊。”宋敬颐也不拆穿他,心平气和地笑笑,“明天早晨记得给王老师请假。” 楚辙每次借口都大差不差,忙、忙、还是忙。 一看忙什么—— 打游戏,看直播,玩得不亦乐乎。 “……”楚辙松一口气,张开手臂,收起黏牙的表情,“宝贝,来睡觉吧。” 别睡后劝学了。 听得脑子都疼了。 · 酒店上门送餐,楚辙陪宋敬颐用完了早饭,就穷极无聊地刷各类豪车的视频。 他直播间的高级号暂时是不敢登了,金主有他的二级密码,刷了一会儿科尼赛克,眼睛放光,想要消费的欲望蠢蠢欲动。 宋敬颐的豪车都太低调,他如今走的是创一代的路数,尽管年纪还是以“少”字开头,但和圈子里的二代们隔得很开,再加上所处的行业本就不能声高,因此不怎么接受媒体采访,也没有对外露面过。 楚辙倒是打着明星的旗号,招摇撞骗混进了二代圈,声名鹊起,别人猜不透他的家世背景,还以为是哪位少爷去娱乐圈玩票。 进去的敲门砖就是跑车。 宋敬颐给他买了一台阿斯顿·马丁,开出去过几趟,几个二代一捧,楚辙就飘飘然,张口说家里还有好几台更贵的,请朋友们掌眼。 好在这两月在剧组拍戏,谎言暂时还没露馅。 【您还得维持原模原样的人设。】一声不吭的系统这时候终于加载完了,冷不丁在脑海里冒出来,【楚先生,你知道我们的条款,不能让这个世界无休止的崩塌下去。】 楚辙抬抬眼皮,中译中:“还要骗钱?” 【是的。】系统浮现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主要的剧情节点您还得走下去,我们的情节查重率要求在80%以上。】 “做不了。”楚辙似笑非笑,“有句话叫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对吗?” 哪有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道理? 这笑和这个世界的人设不同,含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讥诮,疏冷而玩味。 系统知道这位不好说话:【……您已经接下这个任务了。】 楚辙信手掐掉它沟通的渠道,不置可否:“你再想想。” · 宋敬颐健身回来,额上一层薄汗,楚辙便自觉递上湿毛巾。 “不热吧?”颇关心的模样。 黄鼠狼给鸡拜年。 宋敬颐接过毛巾,仔细观察了半晌,才上了脸,说:“基础训练而已。” 酒店的设施毕竟没有家里用的顺手些。 他肌肉薄薄一层、肩宽腰细,对自己的外貌颇为考究,若说楚辙对自己容貌在乎是因为职业,毕竟要靠脸吃饭,那他对自己严苛的身材管理,只是一贯风范。 愈优越,愈要精益求精。 楚辙好心提醒:“上面有硫酸。” “好吧。”这话没头没脑,仿佛诚心要吓人一跳,宋敬颐失笑,“就当刷酸了。” 他将毛巾放下,静静聆听楚辙要说的话。 “想买辆车代步。”楚辙说得诚恳,“我片酬快到账了,您能再资助我点儿吗?” “只是代步?”宋敬颐温和地问,“家里有许多,车钥匙你问管家,随你挑选。” 楚辙要什么车他都不惊讶,如今的房车只是公司配置,男三号不宜太显眼,暂时还没换新的。 只是看情况还要更进一步。 楚辙说:“喜欢跑车。” “也行。”宋敬颐对这玩意儿不感冒,他看楚辙喜欢,就像是看一个小朋友喜欢乐高玩具,不支持、不反对,“有个前提条件。” 一提钱,楚辙就老实,歪了歪脑袋,很呆萌的模样:“什么呀?” “从现在开始练习英语口语。”宋敬颐不咸不淡地说,“星娱会请老师教你,什么时候雅思五分,什么时候给你买车,两千万的预算。” 他可以接受蠢的,但没办法容忍摆的。 楚辙:“……” · 下午到片场的时候,楚辙夹着一本英语词典,表情不是很好看。 甩了远处代拍一个脸子,才进了组。 室内、室外混着拍,夏诗宁看到他厚厚一本《牛津词典》,问:“……这是干嘛呢?” 楚辙神色阴郁:“背单词。” 夏诗宁乐了:“你不背台本?” “备考雅思呢。” “……啊?”他翻开第一页,夏诗宁一时间拿捏不准楚辙说的是真是假,自己念叨了句,“我四级大学毕业了还没过。” 她也发愁,想起来就心惊胆战。 真怕红了之后,有私生用她身份证查成绩,哪天被曝出来,被说“文盲”。 不行趁英语还没忘干净,她也抽时间考个雅思,等效认证一下。 楚辙疑惑地问:“我能考四级吗?”听起来简单点。 夏诗宁否认:“不行吧,你是——”高中学历。 话止住,赶紧转换话题:“你家长管你这么严?” 都混娱乐圈了,还要学这个。 烦。 宋敬颐非要当爹,谁拦得住? 楚辙收起友善的表情,把牛津词典扔旁边,不理她了:“我不知道。” 他看到何呈了。 接下来是男主的职场戏,昨晚的热搜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状态,这人言笑晏晏,在和总导演聊天,周围灯光、反光板对着他打,围了一圈工作人员。 “通告单这会儿不是排的你的戏吗?”他问。 “何哥的时间快超了。”夏诗宁对何呈挺尊敬,解释说,“他今晚要去录一本杂志,来片场很早,时间不太够了,我的戏就往后排一排。” 何呈是整部戏最大的咖,风头正盛,只要他有事儿,排戏就得乱,先紧着男主的时间来。 夏诗宁是新人,时间按小时算,超了还不好意思给导演说加钱。 干脆和楚辙一起靠边等。 “行。”楚辙的戏份大多数都和夏诗宁一起拍,主要负责当女主的舔狗,她上不了场,他也没戏唱,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尊老爱幼。” “……”夏诗宁弯弯唇角,明智地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 她悄悄道:“你记得去给何哥道个歉。” 何呈这人看着好相处,实际有点儿小心眼,昨晚吃了个闷亏,同事关系肯定大打折扣。 指不定觉得楚辙想踩他上位。 这是很多混圈混久了,圈内人的思维。 楚辙侧眼看了她一眼,露出些勉强同意的表情。 “我一会儿去。”他说。 他背了会儿英语,便看见助理脸色难看地回来了:“哥。” 他悄悄附在楚辙耳边,低声说:“化妆师让咱们让妆,问你能不能接受涂黑点儿?” 楚辙轻轻挑眉。 他问:“改演从非洲来的富二代?” 助理一言难尽:“差不多。” 男主今日暗暗给剧组施压,导演毕竟要捧着,压力就到了妆造这里。 原本一个a级现代剧本,化妆师的压力远没有那么大。 楚辙心道,省了道歉的时间。 “导演特搞笑。”助理说,“我说已经拍一个月了,镜头都录着呢,怎么能突然变丑?那副导是这么回我的——” 楚辙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昂瑟的?” “……”助理被这个猝不及防的「answer」噎了噎,“说富二代热爱运动,晒太阳晒黑了。” 角色命运真只有一张嘴。 · 这样的条款,作为艺人方当然没办法接受。 楚辙进了房车,给张熹微打电话,简单利落地说完这件事,便听她道:“我知道了,你好好拍戏。” 张熹微接近五十,地位摆在那儿,对谁都不大好说话。 她没把这件事当事儿,问:“表演课又请假了?” 楚辙应了声:“拍戏呢。” “你演技太烂了,阿辙。”张熹微直言不讳地道,“下一部戏是钱导的电视剧,你要挑梁子的,如今这个态度,要怎么演?” 导演能忍、剧组能忍,观众未必能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虚荣心 楚辙不怵宋敬颐,对张熹微却发毛。 张熹微手底下捧出来的艺人没一个非科班出身的,纵观历史,他也是学历洼地。 楚辙蔫了吧唧的说:“要不我再磨砺磨砺,不接古装戏了。” 他在片场观摩何呈拍戏,从早拍到晚,只觉得眼晕——不羡慕嫉妒恨,纯心疼。 他只用房车里舒舒服服等着候场就行,何呈那是真刀实枪全勤上岗,这还是相对轻松的现代戏,他下一部是古装,发包、衣服、威亚齐上阵。 戏一拍几个月,有这洋功夫,他磨一磨宋敬颐,钱比税后那六百万片酬多。 睡后收入还不用上税,片酬一大部分全上交了。 这算盘打得门清,张熹微只冷笑了声,心道:宋董这是找了个宝玉做娈童将养着。 一不用陪酒吃饭,二不用联络平台资方,一切安排妥当,菜端到嘴边儿,想夹不想夹都随他心意。 只有挑的份儿,没有曝光焦虑,自然觉得一切来得轻松惬意。 “不说这些孩子气的话。”她放缓声调,“合同都签了,宋董也是为了你好。” · 张熹微亲自出面,和何呈的经济团队沟通,何呈拍完他的独角戏,专程来化妆间和楚越握手,语气如春天般温暖:“小楚,等久了吧……辛苦。” 比见第一面时热情得多。 楚辙气儿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看到这位冤大头,笑眯眯地招呼:“呦,呈哥。” 何呈被他叫得脊背发凉。 没人告诉过他,楚辙是张熹微旗下力捧的艺人。 娱乐圈遍地富二代,但不是谁都有资格被喊一句资源咖,有的二代只能买通选角导演,谋个配角进圈,人脉仅止于此,剩下的端看造化。 而资源咖却不一样,后台、资源和人脉缺一不可,这几年行情不好,说不定新项目都是这群人组起来的。 百里挑一。 “你晚餐吃这个?”他看了眼值机时间,勉强还来得及,没话找话。 ——油炸煎饺,碳水严重超标,正常艺人连碰都不会碰。 这位少爷吃得不亦乐乎,颇有分享精神,从餐盒里递出来一块儿,何呈嘴角抽了抽,勉强入了嘴。 楚辙问:“不好吃吗?” 何呈好久没吃过油烟这么重的饺子,勉强地说:“好吃。” 楚辙向来不看别人眼色,纳了闷:合成大西瓜说好吃,宋敬颐不吃? 有钱人真挑。 他吃不惯所谓的减脂餐,往往为了显示自己的刻苦,朋友圈发完这些洋玩意儿,私底下偷偷让助理给他点外卖。 几把暂时跨越了阶级,胃还没。 “我来这儿是特意找你道个歉。”楚辙不说话,何呈只得硬顶着尴尬开口,“都是误会,今天我团队里新来的小刘着急了,怕我对造型不满意,所以来找剧组沟通,结果化妆老师也着急,一来二去把张姐都惊动了……你说这事儿闹的。” 话说得简单,模模糊糊,就是不明说。 楚辙垂下眼皮,天然一张英俊的拽哥脸,漫不经心坐着,气势上竟不输成名已久的何呈。 他似笑非笑地说:“没事儿啊,我这不好好在这儿候场呢,没涂黑……我以为你来吃煎饺呢,呈哥。” 这话阴阳怪气,何呈似乎听不出来,松了口气:“都是误会,你不生我气就好。” “不生气。”楚辙把曲起的腿伸直,“就是有个事儿,熹微姐说我演技不好,你以后演戏,我能在你身边学着点儿吗?” “……”何呈微怔,张了张口,露出点儿一言难尽的表情。 “可以啊,什么戏?”他不太想和楚辙待同一个图层,对比太明显,他自己也不瞎,试探性地问,“我指导指导你。” 楚辙笑眯眯的,嘘了声:“古装剧,她让我项目保密。” “下半年?” “差不多吧。” “可以可以。”何呈站起身,和他握手,言不由衷地挤出一句欢迎词儿,“随时欢迎。” · 戏份一挪,就只能晚上熬夜拍,等何呈走了,楚辙给宋敬颐发消息: 只喝全糖百事:宋老师,睡了吗? 语气端得正儿八经,剧组里都喊老师,宋敬颐年龄比他大,楚辙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喊。 他目无尊卑,这话说出口,大部分也只限于床上。 宋敬颐看了,很快回:还没。 附上一张照片,男人斯斯文文坐在办公桌前,衬衫袖管卷起半卷,胸部训练有素的肌肉在朦胧光线下若隐若现。 自拍的视角,画质有点儿糊,荷尔蒙扑面而来,看起来欲拒还迎。 楚辙放大看完,解释了句:今晚拍夜戏,回不来,你先睡。 宋敬颐回了个笑脸:我知道,好好拍戏。 楚辙漫不经心蹙了眉。 原剧情里,他嫌弃宋敬颐管得严,说话一板一眼,钱和名气捞到了,股权沾了他的名,就开始盘算怎么把人甩了。 吃水专坑挖井人。 如今重来一遍再看,宋敬颐的占有欲倒确实让人发毛。 只喝全糖百事:知道我回不来,还发照片。 只喝全糖百事:宋老师坏。 简直像是小猫撒娇一般的话。 明明是文字打出来,宋敬颐却已经能想象出楚辙说这话时的语气,眼眸眨了眨,黑如寒星的眼睛里慢慢晕染开笑意。 他忍不住在输入法上敲了些什么,想了想,还是说:背台词,我不打扰你了。 只喝全糖百事:企鹅坐地.jpg 楚辙发了个表情包,很快便安静下来,做完妆造,场务来喊,他碰到夏诗宁从片场外回来,表情兴高采烈的,眼睛都弯成月牙,助理手里拿着几封信,仔细收拾好。 “楚辙。”夏诗宁喊他,“下场戏我们搭。” 楚辙仔细盯着她,看了半晌:“怎么这么高兴。” 这男的在灯底下,薄薄一层粉底,浓眉俊目,骨相帅得一塌糊涂。 “刚刚几个粉丝来看我。”经纪人教导她不多说这些,夏诗宁还是没忍住,笑着炫耀,“她们送我的手机壳。” 楚辙蹙了眉,冷不丁不说话了。 他还没这个待遇,之前的戏份堪称在剧组打杂,如今微博倒是颜粉很多,线下是一个没遇到。 “她们等你到现在?”他问了句。 语气有点儿酸。 夏诗宁想了想,肯定地说:“哎,下次让她们早点儿回去。”她后知后觉地安慰了句,“你入圈晚,我大学就进组了,你以后肯定也有的。” 楚辙心念一动,问了句:“配角也能有粉丝?” 他突然发现,当主角也不全都是坏处。 他挺享受被包围、夸奖的感觉,高中时收到情书,面上不显,心里能高兴几天。 “你还担心这个。”夏诗宁被逗笑,“你努努力,说不定就是男一号了。” 娱乐圈里,漂亮的脸不大管用,因为大家都漂亮。 但漂亮得这样出类拔萃,那就另当别论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小乖 晚上大夜戏,剧组是凌晨收的工。 楚辙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他出工不出力,镜头拍得中规中矩,没多少功劳,倒成功把自己累着了。 推开卧室门,离床一步之遥,他倚着门把手,低着头,将就着眯了个短觉,大脑天旋地转,一直到几乎站不住,才慢慢睁开眼。 ——房间的灯没关。 宋敬颐将床头灯打开,不知何时清醒过来,又观察他多久,叹一口气:“你像斑马。” 怎么站着也能睡着? 楚辙黑黝黝的眼珠盯着他,像盯着一个活生生的猎物,神智慢半拍回笼:“还没睡?” 宋敬颐弯了弯眼睛,笑意淡淡:“被你吵醒了。” 他睡得浅,风吹草动都能醒,更遑论房门站着个大活人。 楚辙解释了句:“我不知道你住这个房间。” “拍什么场景,累成这样?” “好多。”楚辙慢腾腾地说,“就送洛雪回家,然后挨顿骂,还有场哭戏……我去洗个澡。” 洛雪是剧里的女主,也是夏诗宁演的那个角色。 他卸了妆,小臂修长有力,手腕上两个蚊子叮出来的包,红得显眼。 夏天蚊子多,又是个高温的晴夜,晚上大灯一打,不可避免被咬。 按理说,金主来片场找情人,知会一声,演员寻个由头给剧组请个假,或调个戏份,照顾金主时间,是应有的道理。 服务型行业,两头当孙子,谁出钱,谁是大爷。 原本该经纪人代为沟通协调,但宋敬颐这趟来得低调,张熹微不在,楚辙是头一回吃软饭,没受过训,这会儿撞到了,才想起来。 他摸黑上了床,胳膊一抻,顺手把宋敬颐搂到怀里,吻在男人的唇上,似笑非笑地说:“我知道你没睡。” 黑夜里,脸对着脸,宋敬颐闷哼了声。 “别动。”他呼吸微乱,低声警告了句。 彼此凑得太近,大概是吹风机没吹利落,他甚至能感受到楚辙头发湿润的潮气。 和楚辙亲吻是一种折磨。 要么戏弄似的,不像接吻,更像挑逗和羞辱;要么便没轻没重,他满足才算满足。 楚辙眼皮抬了抬,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我明早是没戏唱了。”他说,“您赏光陪我吃个饭呗?” 宋敬颐眯起眼。 “现在又想起我了?”他眼眸狭长,微微弯起来的时候,显得一派温和,很有几分明眸善睐的感觉,“我今日正午的飞机。” 这附近没机场,来回折腾一趟,最少也得两个小时。 更不算海关检查的时间。 他称得上日理万机,能抽出两天来见楚辙一面,几乎占了一整月的假。 楚辙顿了顿:“你没告诉我。” 宋敬颐失笑,温声说:“小乖,你也没有问我。” 他喊的是楚辙的乳名。 “去哪里?” 宋敬颐不喜欢多说这些:“去谈一份合作。” “航班不能改签?” “秘书明早才上班。”宋敬颐说,“恐怕今日的航次要售罄了。” 彼此突然沉默下来。 姓宋的一句话俩借口,楚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赖也知道自己不占理,把他环得紧了些,一只手探到他腰上,懒洋洋地问:“非要明天去?” “今日事,今日毕。”宋敬颐探到他的眼睫,轻声说,“早上不用陪我,你睡你的吧。” 他今天在片场也够辛苦。 楚辙许久不出声,眼皮又沉下去,宋敬颐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冷不丁听到他问:“秘书男的女的?” “……” 楚辙覆在腰间的手捏了捏他的软肉,语气冷了点儿:“不告诉我?” 宋敬颐浑身骤然一僵,被他揉捏的地方隐约发起痒,抿了抿唇:“你问哪位秘书?” “给你订票那位。”楚辙言辞凿凿,“他清楚你身份证号和护照号,我都不知道。” 这不值得他警惕? “……”宋敬颐静了一瞬。 他哑然,觉得那点儿心头没捋顺的闷气是自己和自己较劲,问:“你要知道我的个人证件干什么?” 楚辙想了想:“撸贷款。” 宋敬颐名下太多优质资产,去银行抵押、拍卖,不知道有多少个亿。 上高中时,他朋友的父母就有撸小贷的,欠钱不还,但吃香喝辣。 当然,进派出所和法院那是后话。 “……可以,请便。”宋敬颐将他的眼皮向下拢,心平气和地说,“睡吧。” 楚辙用额头贴住他的额头。 他不逗他,低声说:“我明早送你去机场吧。” · 他清楚宋敬颐这趟出国,是因为什么。 宋敬颐要脸,有些事儿若非被逼着自己说出来,恐怕能藏着掖着一辈子,上辈子也是到了接近结婚的时候,他用尽手段,才逼得对方坦诚了一部分。 剩下的图谱,是他和宋启功合作,自己拼凑出来的故事。 现在还不到火候。 楚辙把鸭舌帽压低,喝了口沙棘汁,边翻英文词典,边等宋敬颐吃早餐。 剧情后期的原主,多少有点儿脑子,外语能力也比现在强不少,起码看得懂最基本的合同文件,不是因为自律,全靠宋敬颐给吊胡萝卜。 要他说,俩病情相投,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算被骗,宋敬颐未尝不是心甘情愿。 何必给予再来的机会。 这次更虚伪,一边伤害,一边假模假样说爱他。 系统问:【您是这样想的吗?】 楚辙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过一页纸,眼皮抬了抬:“不然呢?” 是这具身体用惯了的语气,还在戏里。 【无所谓虚假和真实,您给予的就是真实的。】 “动物园的老虎需要吃肉,于是有人贩卖生肉给它。”楚辙笑了起来,“那么贩卖生肉的肉贩子,是老虎的救世主吗?” 系统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真正要做什么,解开笼子、还它自由。”楚辙说,“在你们眼中,这个世界,是不是一个动物园?” 而宋敬颐是这只老虎。 戏耍他、做弄他,用情感来控制他,让他濒临崩溃,又渴求神的怜悯。 他所扮演的角色,是猛兽的饲养员,操控对方的命运。 【您不该有心理负担。】系统用无机质的声音说,【但有的猛兽,他希望自己被笼养,渴望有人来与他得到情感联结。】 “谎话。” 【情感需求是压倒一切的,最原始的欲望。】系统平铺直叙地说,【楚先生,人可以泯灭自由意志,但无法容纳孤独,人的社会性如此。如果没有您,宋先生可能真的会死哦……您舍得吗?】 “好了。”楚辙说,“我们回归母题。” 【您想询问什么?】 “陆林彦要来了。”楚辙说,“我不打算和他再产生情感纠葛。” 系统语调变得更加冰冷:【楚先生,这是关键的剧情节点。】 “我不希望和抑郁症谈恋爱。”楚辙抬了抬眼,用陈述的语气说,“宋敬颐已经在服用安眠药了,何必再刺激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乖一点 系统突然沉默下去。 今日天阴,片状云遮住阳光,自阳台向下俯瞰,视野开阔,城市天际线一览无余。 宋敬颐用餐慢条斯理,提倡食不言寝不语,楚辙就没那么多穷讲究,先一步吃完,抱着书,在阳台懒洋洋地倚了一会儿。 他格外喜欢观赏城市景观,楼越高,位置越中心,在他心里就越气派。 宋敬颐将笔记本折起,见他半天不挪窝,觉得好笑:“在看什么?” 楚辙给他科普:“对面是金湾中心。” 宋敬颐用他的语气重读了一遍:“金湾中心?” “写字楼很贵吧?” “还好,看地价。”宋敬颐侧眸看了眼远处平平无奇的建筑群,“你们在对面拍戏?” 他今日穿得正式,西装勾勒出修长笔挺的身姿,肩宽腰细,姿态疏冷闲适。 “不是。”楚辙拣了个鸭舌帽戴,“什么叫还好?” “有的甚至能白拿。” 楚辙凑过来,狐疑地问:“为什么?” 和这人聊这个,要先从最基本的商业常识讲起。 “你可以理解为学校招生,为了成绩好,给好学生发奖学金。”宋敬颐向后退了一步,笑意在眼底隐没,“离我远点儿,热。” 追涨杀跌,人之本性,地方也不例外,纳税额越高,一切条件越能商榷。 他对拿地建楼并无太多兴趣,早些年资产不足,留学的时候投过几笔项目,后来倒过手,便不再动。 奖学金? 楚辙若无其事地走开,当自己没说过这话。 云崩市离省会大约两个小时车程,出了市之后,自然风光逶迤绵延。 剧组之所以来这儿勘景,显然是将城市景观和外景一起兼顾,司机姓程,个高,一身腱子肉,不像是司机,倒像是雇佣兵。 楚辙与这人打过两三回照面,却几乎没听过他说话,宋敬颐上了车,冷风做足,便闭目养神。 他这两日没睡好,眼底一片青黑,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闭着眼睛假寐,楚辙倚在真皮座椅上,离得近,顺势探到他右手。 宋敬颐手指动了动,还未作反应,下一瞬,便被十指相扣。 他不得不睁开眼,瞳孔黑润,恍若触不及底的湖面。 楚辙一只手挽在他手里,另一只手在刷抖音,磨刀不误砍柴工。 ——短视频当真方便。 杨过倘若托生现代,恐怕也能在互联网畅行无阻。 宋敬颐揉了揉太阳穴,问:“非要这样?” 楚辙问:“像不像在玩两人三足?” “我下个月回京。”宋敬颐不理他这话,他在思忖别的事,废话如过耳之风,听完,递给他一串钥匙,“等你拍完这部戏,我不在,你直接住。” 楚辙欲接过,他的手又悬在空中,是警告的语气:“不许请你那些朋友进来。” “……好。” 宋敬颐说:“不许炸街。” 楚辙顿了顿,和他对视片刻,才缓缓说:“没有炸街的跑车。” 原先攻击性很强的眉目耷拉下来,听起来倒有些可怜巴巴。 宋敬颐笑了声,自他手心挣脱,揉了揉楚辙的下巴。 “你乖一点儿。”他说,“科尼塞克想得到又不是太难,是不是?” · 机场不大不小,楚辙目送宋敬颐安检,走进吸烟室。 金主不抽烟,鼻子灵,几月前从崔丛那里学会了之后,他便一直避着对方,到现在也没让他知道。 烟雾升腾,他眉眼起伏不定,脑子里盘着宋敬颐那张脸,说不上反感或喜欢,只是隐约觉得烦躁,想:姓宋的还在生气。 气什么? 原来哪有这么难哄。 他打开朋友圈,无趣地一刷,恰好看到崔丛发了条圈:bro还是太权威了。 发的是赛车现场的视频,两辆车竞逐,场面惊险,崔丛在观众席,穿着件志愿者的衣服,笑嘻嘻地欢呼。 楚辙顺手点了个赞。 过了片刻,崔丛便私聊他:还在拍戏? 只喝全糖百事:肯定。 崔丛:啥时候回来啊,想你了,楚大少? 楚辙在外人设向来是富家大少,出手阔绰,和被包养半点儿不搭噶,连在生意场上游走多年的崔丛也摸不清楚他的底细。 只喝全糖百事:bro剧组搬砖,请不了假。 崔丛:昨儿看你上热搜了,你不知道,俩俱乐部起冲突了,闹得乌烟瘴气,陆哥都生气了。 崔丛:看来是时候由你出马,荡平纷争了! 只喝全糖百事:王不见王。 崔丛:噗,哈哈,这事儿咱俩说说就行了,别捅别人嘴里。 只喝全糖百事:陆哥是谁? 崔丛:你不知道? 楚辙皱起眉,掸了掸烟蒂,发现他好像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 只喝全糖百事:很有名吗? 崔丛:陆林彦,你自己搜。 · 从到达大厅出来,便看到一群姑娘乌泱泱向前跑,看到戴着墨镜、口罩的楚辙,都愣了愣。 一米八几的身高,身形挺拔修长,站得像是最顶尖的男模,哪怕看不到脸,站在人群之中,如鹤立鸡群。 目光一眼便让人投注过去。 有姑娘已经忍不住喊了一声:“何呈!” 原来是呈哥的粉丝。 何呈确实敬业,昨日下午请假,只一天时间,便买了机票回组。 这里面恐怕少不了来回协调周转。 立刻有姑娘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不是阿呈。” 跟线下跟久了,对自担的身形就有个基本的了解,是与不是,一目了然。 楚辙抬头看了眼她们的方向,和出声的姑娘打了声招呼,解释了句:“我不是何呈。” 他鲜少被这么万众瞩目过。 好在万众瞩目的对象不是他,因而倒不至于紧张,一路被行注目礼,他也走得安安稳稳。 最前排的几个姑娘开了手机录制摄像头,都有些怀疑人生。 “谁啊?”待他走了,有人问。 有姑娘说:“这附近不是只有一个组。” “呈哥的同事?” “……楚辙?”咬牙切齿的。 · 下午,“我不是何呈”冷不丁又登顶热搜,前几天刚同框过,网友没吃完瓜,没想到能看上连续剧,热情不减。 【太搞笑了,素人怎么还自己认领何呈同事的身份。】 【这是真同事。】 【谁懂我看那个视频笑了五分钟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辙是谁?戏很多一个素人咖啊。】 【粉丝个人行为,请勿上升艺人哈,既然这么关心何呈,来期待他的作品吧。 「图」】 【同组同事而已,不知道捧一踩一有什么意思?】 【谁放出来的视频。。。】 【买家秀vs卖家秀。】 【一个咖位吗,这也要蹭?还是要掀桌?】 【这么喜欢真帅哥,自己去投钱支持他拍剧啊。】 【《哥脸很帅》《没拍好》《黑子作怪》《那你去投钱支持》《和哥哥的律师函说去吧》《都是掀桌咖的错》】 【这剧怎么这么多乐子】 【楚辙去机场干嘛?是不是在机场潜伏了三个小时,终于等来哥哥的粉丝了。】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用脸报仇只在此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脱衣服 归功于这条热搜,楚辙的微博总算涨了些粉,从一万升到五万,发的几组自拍下面,多了些舔颜的路人。 【我去,顶帅。】 【还好吧,粉丝别破防了,真输得不冤。】 【下次不许用这个角度自拍了听到没有?】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被娱乐圈封杀后,考虑下海吗?】 【滚。】 整个剧组的气氛都微妙起来。 楚辙候场时,工作人员来来去去,都有些目不斜视,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张熹微打来电话,开门见山:“看热搜了吗?” 楚辙在把玩墨镜,找了片没人的小树林,说:“看到了。” “不准回应。” “我肯定听姐的。”楚辙的花言巧语张口就来,“我就是不理解,打哪儿来的视频?” 他路过的时候,边上站满何呈的粉丝,没道理这种视频能传出来。 张熹微顿了顿,笑了声,说不上是表扬还是嘲讽:“还没傻到底。” “啊?” “我买的。”张熹微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在剧组里好好拍戏,你不是主角,没特殊待遇,是龙也给我盘着,听到没有?” 没道理只有姓何的能欺负她的艺人。 一个话题被炒热,想再添一把火,买个热搜的宣传经费能打个对折。 营销往往要顺势而为,得罪一个同组的艺人,换取新人的宝贵知名度,净赚不亏。 哪怕黑料满天飞,只要不触及底线,那都能洗回来,楚辙资质不差,一张脸摆在那里,想大红大紫靠命,但演演偶像剧,随便都能搂到些死忠的颜粉。 只是—— 张熹微端起咖啡,润润嗓子,站起身。 她不知道,她还能给楚辙服务多久。 楚辙被震慑到,规规矩矩应道:“我知道了。” “嗯。” · 接下来几日,井水不犯河水。 两条热搜接连登顶,组内组外的代拍多了许多,长枪大炮怼着拍,大多想拍到楚辙和何呈同框的画面,冷饭热炒、博个头条。 男二女二在剧里有另一条支线,填充时长,从外地采景转场,看到这阵仗,吓了一跳。 “王亚德大哥来组里了?”女二何飞雪开玩笑般问。 王亚德是上世纪末的港星,新籍华裔,很拿了些奖项,地位崇高,在圈里算是龙头大哥。 夏诗宁倒是没受影响,四平八稳的模样,摇了摇头,露出一对漂亮的酒窝:“不知道。” 期待的画面到底没产生,代拍们围堵了两日,失望地铩羽而归。 何呈小心翼翼避着,非必要不同框,顺便在皮鞋里垫了内增高——男一号躲着男三号,在剧组里,算离奇的稀罕事儿。 楚辙除了自己本来就稀少的戏份,还有英语和表演课要上,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下部戏是个古装戏,他看不懂繁体字,文言文也够呛,很多知识学得稀碎,得从头开始教。 再忙,楚辙没忘记抽时间给宋敬颐打电话。 科尼塞克还没到手,怎么着也不能让没煮熟的鸭子飞了。 · 庄园内部,烛火压抑,宋敬颐举着蜡烛,站在地下室的楼梯之上。 两侧都是潮湿的石壁,太久无人打理,总有些细小的虫子附着在表面,暗得看不见光,影子被烛火拉得昏黄。 腥臭的味道传过来,他慢慢走进去。 里面躺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与他有四分肖似,只是比他更老、更胖,他抱着被子,缩在墙角,一双眼睛警惕地望着他,流露出惊恐与暗不可测的暴戾。 老程搬来一个凳子,宋敬颐闭着眼,有一分钟只是沉默。 “不想活了?”他把烛台放下,淡淡地问。 男人咧开嘴,“嘿嘿”地笑起来。 宋敬颐意兴阑珊地看着他,一直到男人突然吐了一口唾沫,他才露出欣赏的笑容。 “一天没吃饭了吧。”他说,“儿子请您用餐。” 老程掰住他的嘴,抠住他的前门牙,迫使嘴巴被迫张开,递过来膏状的物体。 男人“呜呜”挣扎起来,腿脚乱踢,不断试图抵抗。 老程胳膊肘微弯,扼住他的上肢,他便拿下肢来踢他。 宋敬颐失笑:“算了,不吃就不吃。” 他笑意淡淡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问:“防着我下毒?” 他学了六年临床,对化学类试剂再熟悉不过。 五十五岁的人,头发枯黄、皱纹满面,精神极度疲惫,看起来像是老年人。 宋敬颐与他对视。 一种凉意自男人心底滋生,他在这双年迈的眼睛里看到恐惧。 一种迟来的、真实的恐惧。 “爸,有精神类疾病就要吃药。”他蹲下身,语气温和地劝导说,“是药三分毒,不能讳疾忌医。” “精神病。”男人嘿嘿地指着宋敬颐笑着说,“小杂种,你才是精神病。” 宋敬颐平和地望着他,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 男人又狠狠吐出一口唾沫:“你这样的精神病,还能当医生?瞎了眼了。” 宋敬颐起身,躲过。 “不吃药也可以。”他笑意渐渐冰冷起来,神色凛冽、森冷,“你告诉我,你把我妈埋在哪里了。” 男人望着他,逐渐缩成一团,双手护住头顶,又惊恐地摇头:“不知道,不知道……不要打我。” 宋敬颐侧了侧眼。 老程得了信号,强行把饭喂进男人嘴里,男人拼命挣扎,撒得满身满衣服都是。 男人掐着喉咙眼,开始干呕起来。 “爸,你不能光防这个。”宋敬颐慢条斯理用湿巾把衣服上附着的残渣擦拭干净,“真要下毒,你接触过的东西都有风险,有些化学物质量变引起质变,能诱发慢性中毒,除非二十四小时睁眼,防不过来的,您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最简单的,比如铊。 只要接触,就会留下痕迹。 男人眼眸浸血,急促地呼吸两声:“我去mrcer举报你。” “请。”宋敬颐淡淡地问,“一个不够吧,你要不要再找个地儿,对了,不知道您还能回国吗?” “……” “我妈埋在哪儿?” “……” 宋敬颐失却了耐心,端起烛火,抬步向上走。 “老程。”他说,“宋先生信不过我,找个会说中文的医生过来,给他看看心病。” 从台阶出来,宋启功在外面等着他。 “哥。”他和宋敬颐长得两模两样,垂下眼,很紧张的模样,“我没有……” 宋敬颐没看他,手机铃突然响了一声。 地下室没信号,二十分钟之前,是楚辙的微信通话申请。 这会儿还是吃晚餐的点儿,国内已经深夜。 “宋老师。”楚辙熬夜打完游戏,懒洋洋地说,“您工作终于忙完了?” “还好。”宋敬颐擦了擦手,看了眼窗外的景色,“战绩如何?” “……和你一样,还行。”楚辙问,“怎么不开视频?” 宋启功还想说什么,老程已经拦住他。 “先生。”他冷冰冰地说,“宋董要休息了。” 宋敬颐走进二楼的卧室。 “我要换衣服。”他忍住反胃的感受,手握在栏杆上,蹦出一道青筋,冷不丁问,“你要看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出尔反尔 宋敬颐先一步点开语音转视频功能。 楚辙的脸在镜头前显现,他大概还未调整好表情,在镜头前,困倦与震诧一览无余。 紧接着,模模糊糊的,他凑近些镜头。 太好猜了,宋敬颐想。 读懂楚辙的情绪并不算难,他的小男友初涉世事不久,一切微表情都一览无余。 一个很可爱的、对物欲有渴望的笨小孩儿,被溺爱得太丰满,以至于自我意识过剩,有强烈的自我实现的欲求,虚荣心太满。 而愚蠢又限制了他走正路的能力。 给他一个馅饼,他便能叼着走;画一个饼,便愿意短暂地屈膝弯腰。 蠢人会让他觉得安全,所以他包下对方。 ——但楚辙是怎么看他的呢? 楚辙警惕地扬了扬眉梢,总觉得这里面有坑,总不能是仙人跳吧,能跳什么? 跳大神吗?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好啊。” 不看白不看。 宋敬颐在床上浪,在外面却是正人君子,机会宝贵,先吞下饵再说。 卧室的台灯范畴不大不小,宋敬颐将西装外套解开、挂好,只剩下一层熨烫好的黑色衬衫,浑无褶皱,露出紧实的好身材。 他并不算壮,但常年的健身痕迹很明显,上身没一块多余的赘肉,可观性极佳。 楚辙撑着下巴,黑漆漆的瞳孔,极有侵略意味地近距离打量他。 第一回见宋敬颐,他只觉得对方高高在上,就像看到一亿摆在他面前,毫无概念,只知道是庞然大物。 连凑过去套近乎都没资格,前面有太多人大排长龙,其中包括在他眼里,已经比天大的投资商。 简直像是一条食物链。 麋鹿吃草,猎豹吃麋鹿,猎豹被非洲狮吃,而非洲狮的猎物,鬣狗群又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抢走。 他当时连麋鹿也算不上。 能有幸看宋董亲自脱衣服的人,恐怕除了小时候抱过宋敬颐的亲朋好友,他是第一位。 他这样专注,当做一件事来关注,宋敬颐反倒不大自在起来,一时的冲动消失,他觉得这样的举动全无必要。 反倒有些怪异。 “没什么好看的。”他出尔反尔,挡住镜头,低声说。 他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楚辙学着他的语气,拒绝说:“不行,你答应了我。” 语气颇委屈,仿佛自己是受害人。 宋敬颐简直没法和他争辩逻辑,也没法说“我就毁约了,你怎么办呢。” 他几乎想不起来刚刚在做什么,又为何突然落到不得不脱衣服的境地,解开衬衫的袖扣,然后才开始解领结。 确实不算太难,只是这样的姿势,如此近,却又远隔万里,难免有他在做福利主播的错觉。 还是楚辙从不会刷到的男主播。 显然是常年不在户外健身房锻炼的身材,白得恰好到处,楚辙不露声色望着他,半晌,才挪开视线。 宋敬颐喉结动了动,感到些微的渴意,把衬衫叠好,方问:“还满意吗?” 楚辙说:“你腰上是不是有一道疤?” 原先抱着对方,隔着衣服,伤口平坦,没摸出来过。 在灯底下,才能看出些深色的地方。 宋敬颐微怔,没想到他先看到这个,很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小时候摔过。” “嗯。” 宋敬颐已朝浴室的方向走,说:“好了,我去洗澡。” 楚辙说:“你今天不高兴。” 很笃定的语气。 宋敬颐拧开门把,脚步微顿。 楚辙问:“我哪里又开罪了你?” 他对这方面还算敏感,端看是否愿意用心,千里重洋之外,宋敬颐没法当场逮他,只花小额时间,当然不吝于问询。 很多时候,冒犯太多,宋敬颐都不是个会生气的人。 他仿佛全无脾气,不在人前打分、鲜少划分泾渭,哪怕话说得没有章程,也包容度极高。 “……不是你。”宋敬颐说,“小乖,我不可能日日开心。” · 月底,楚辙男三号的戏份很快拍完、杀青,剧组包了个蛋糕庆祝,何呈没到场,制片人露了个脸。 楚辙这时才知道,当初宋敬颐来的第二日,他在片场时,已经和对方打过招呼。 这部戏后期,女主角洛雪拒绝了他的告白,富二代遇到家庭变故,又在洛雪的鼓励下,不得不自己振作起来,接手家族企业。 很老套的故事,编剧问题更突出,遮住了演员演技的不足,单看剧本,起视四顾,都知道不大能杀出重围,平播都要看运气。 何呈的粉丝做宣传图,把这部待播剧放最后一位,显然不寄予厚望。 越到后期,楚辙越觉得这个角色和宋敬颐相像,熟人在前,他cosplay,演得还算得心应手。 也被迫补充了些四不像的商业常识。 比如公司有茶水间,而茶水间总会听到些风声和故事;企业破产,要开股东大会;董事长席位是票选制,要投票表决。 后期能听懂宋启功的计划,多归功于此。 拍完戏,楚辙便回了京,下一部戏还要再筹备一段时间,他人微言轻,张熹微代他和剧组交涉,他则跑到了宋敬颐的别墅去住。 上次来,还是在剧组开机之前,这趟回来,崔丛听到消息,来邀请他。 “阿楚,来吗?”崔丛问,“好久不见,来给你接风洗尘。” 这种场合,楚辙之前来过两次,都是崔丛领着进门,一一介绍打点,楚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有几个人?”他疏懒地问。 “有几个新朋友。”崔丛说,“璐姐,何二少,你来就行了,也不是专门针对你的,都是朋友,介绍认识认识,别有负担。” 楚辙有些意动。 “行。”他看了眼表,“下午几点?” 崔丛说:“我给你发地址。” · 楚辙到的时候,刚好下午六点,斜晖脉脉,他穿过走廊,崔丛在等他。 “阿楚。”相较于最初几面,他叫得亲昵,“又帅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辙笑眯眯地和他击拳。 “黑了。”他自讽。 云崩市海拔高、光照极烈,再多防晒,也遮不住太阳。 崔丛仔细打量他,笑着说:“确实是。” 走进包厢,才感受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 楚辙微微顿住脚步。 有男有女,都穿得华丽精致,掐腰的礼服,各自落座在主位中间,显然是陪客,还剩的空座都是一隅之地,崔丛便坐在那里。 他后背僵了僵,攥住手心。 ——他看到一个熟人。 自从被宋敬颐包装过后,处在陌生的环境之中,被骗着哄着,他几乎自以为已经脱离先前那个位置。 一个他跑龙套时候就认识,知道些他身世背景的熟人,赫然坐在陪客的位置上,和四周的人一起抬头看他。 看着看着,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崔丛笑着介绍:“这位是楚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阿拉丁神灯 原本热闹的气氛因为生面孔的到来,有稍稍的停滞。 楚辙初来乍到,认识的人不多,除了崔丛之外,只剩下刘熙璐。 “楚辙。”有人私下嘀咕,捣鼓捣鼓周围人,“谁朋友?” 崔丛懂规矩,既然愿意介绍,显然不是介绍来陪酒的。 “真不知道。” 京城不比其他地界,圈子就那么大,明面上能这么大张旗鼓聚会的,来来回回就这么多人,彼此都是熟面孔,家室来路摸得一清二楚,不是朋友,也是朋友的朋友。 就算没见过,也都有所耳闻,楚辙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刘熙璐原本在和她手边的男伴聊天,听到声音,抬起头。 “阿辙。”她素颜,只涂了口红,把手里的镜子放下,笑着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终于想起我们这帮人了?” 这哪里是接风宴?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里面包括一起北漂的兄弟,但凡他多喊一声,就不好解释。 楚辙胜在心态好,拉开座位,不紧不慢地说,“回来第一时间就来找璐姐了,就怕来晚了,璐姐把我忘了。” 刘熙璐噗嗤一声笑开。 “行行。”她笑着翻了个白眼,“这恭维我收下了……介绍下,我们超跑俱乐部年龄最小的弟弟,年初刚满十九,一米八八的大帅哥,火神的车主。” 阿斯顿·马丁vulcan,中文名翻译过来就是火神,全球限量发售24台,国内能买到的万中无一,单运费都是天文数字。 这也是宋敬颐平生买过最贵、最高调的一台车。 刘熙璐介绍得简单,没提楚辙莫须有的家世背景,更没说楚辙在演艺圈混——这不算贴金,反倒跌份儿。 在场的都是少爷公主,有明星的饭局不少见,来陪坐的都是三大艺校起步,见得多了,实在没什么稀奇。 说车就够了。 两千万的车,往哪儿摆都是有面的,家底不厚,不敢让子女这么张扬。 这么一介绍,局面才算打开。 席间有个眼尖的少爷问:“璐璐姐,是不是之前上热搜的那位?” 刘熙璐平常不看娱乐头条,模糊地点了头:“应该吧。” 楚辙混在人堆里,又说了几句漂亮话,捡了个时机,重新回到自己座位上。 往日他喜欢在宴会里扎堆,今天倒是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像个养眼的花瓶。 崔丛敬了一圈酒回来,便听楚辙笑眯眯得朝他招手:“崔少。” 语气耐人寻味。 崔丛心里一跳,走过去,楚辙便拽住他的耳朵,附在他耳边,用两个人听到的语气问:“请我来陪酒呢?” 他没喝几杯酒,和周围几个人互换过姓名,算是认识了,身上沾着淡淡的酒气儿,显然不是表示友好的笑意。 崔丛疼得一窒。 “哪能啊。”他没敢发脾气,打了个哈哈,“真不算,我哪有这个胆。” 说实话,楚辙这个颜值,在娱乐圈用都犹有富余,更别说放日常生活里,就跟别人还认为日心说是进步,他早实现载人登月似的,帅得有点儿不正常。 被误会是包养的小白脸儿,才符合逻辑。 他门口光报了个名字,想借这个机会,探探楚辙的底细。 坑蒙拐骗把他喊来,拿他来做人情—— 楚辙盯着他看了半晌,冷笑了声,慢慢放开手。 他发现自己还真没办法把崔丛给收拾了。 左手边一直有一道明晃晃的视线跟着他,被他刻意忽略。 “今天做东的是谁?”他问。 “璐姐娘胎的发小。”崔丛老老实实地说,“张淳,熟点儿的叫他大军哥,家里人挺厉害的,今儿他生日,整二十七。” 楚辙撩撩眼皮。 二十七? 好未来感的一个数字,比宋敬颐年龄还大。 刘熙璐坐在张淳右手边,旁边的男伴在给她剥柚子,张淳在左边听她聊,过了一会儿,径直起身,绕了过来。 “阿辙。”张淳和他碰杯,“第一次见,我冒昧叫得亲近点儿,璐璐把你当朋友,你也算我朋友,能喝酒吗?” 楚辙笑了笑,寒暄两句,碰了杯:“生日快乐,哥。” 也是这时候,他桌上放着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张淳听到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忙。” 楚辙坐下,点开手机,才发现是个新的好友申请。 他垂下眼,掩饰住眼底压不住的烦躁,没坐多久,就起身离席。 崔丛问:“去哪儿?” “抽支烟。” 推开门,走廊的空气清新,他朝卫生间的方向走,水流声哗哗,楚辙洗干净手,点了支烟,新的好友申请点了拒绝。 许久未见,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李绍云。 他第一个月北漂,租一间隔断房的室友。 “楚辙,还真是你。”李绍云站在他身后,拿着手机,“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楚辙转过脸,挑了挑眉。 “咱俩熟吗?”他慢慢走近,身高比李绍云高一茬,无声覆压住李绍云的影子,似笑非笑地评价,“……今天穿得挺性感。” 李绍云是科班出身,长相硬伤不大,但不算帅,愣是靠扑粉扑出了网红感。 “楚辙。”李绍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神色复杂地拽住他的衣领,“你是不是——” 误入歧途了? 任谁也没想到,半年时间,一个人的变化能这么大。 楚辙刚来京时,被群头看到,当群演,一天九十,群头抽成十五,还是李绍云把他介绍给组里认识,能说一两句词,有个小角色。 那时候,他还不太会说谎,或者说不敢说谎。 他自己跑出来,父母不放心,平时总打电话,催他回去复读,再不济托人找个事做,楚辙不耐心听,敷衍一两句,把电话给李绍云,让他作保。 他妈不太会说普通话,李绍云单听懂,就得花不少功夫。 楚辙家里光景如何,他一清二楚,年初亲戚朋友买拖拉机,钱借出去,到现在也要不回账。 哪来儿的钱买所谓的阿拉丁神灯? 圈里一步登天的人不少,各门各派都有,台前笑,幕后要付出的比普通演员更多,单他知道的,特殊癖好就有好几个,没什么钱是赚得轻松的。 要么便是进了传销组织,做高级销售,包装完自己,打入二代圈子里,人模狗样地骗投资。 都是风光一阵,便杳无声息。 “行了。”烟灰快落下去,楚辙把他手扒开,嫌他烦,黑沉沉的狐狸眼讥讽地弯了弯,“咱俩大哥不笑二哥,你今天又是干嘛来了?撞大运?” 讽刺意味太明显,李绍云一时间堵住了话茬。 他问:“你是不是把电话号码换了?” 楚辙悠哉悠哉的语气:“嗯。” “你妈给你打电话,说你手机是空号。”李绍云疲倦地问,“她打电话问我,你打到她存折那十万块钱,你从哪儿赚的?” 楚辙笑意慢慢凝了凝。 “片酬。”他问,“什么时候问的?” “她还以为我是你室友。”李绍云说,“两个月前问了一次,前两天又问了一次。” “我知道了。”楚辙没什么表情地说,“你不想接她电话就不接,她是我妈,和你没关系。” 李绍云道:“你自己也心虚吧。” “怎么?”楚辙把烟熄灭,拿起手机,屏幕在暗光环境下发亮,他眯起眼,给李绍云转了八千,“要揭发我?” 李绍云看到,冷不丁笑了声:“八千让我保密?” “您一晚出台费多少?”楚辙无所谓,自认为自己挺讲理,探究地问,“照付。” “我不要钱。”李绍云把钱退回去,顿了顿,盯着楚辙的眼睛,用极严肃的口气问,“楚辙,如果你还认我这个朋友,我想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问得足够郑重。 倘若是两年后的楚辙,经验更丰富,站在圈里更高的位置,舆论风险够大,或许会愿意与他周旋。 但现在不会。 过去是不光彩的,需要躲避的,极为难堪的。 楚辙越过他,挺惊讶的模样,哂笑一声:“不要算了。” “告诉你也行。”他把烟头扔到门外的垃圾桶里,警报解除,懒洋洋地说,“李绍云,其实我是倒卖二手车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渴了 楚辙和李绍云一前一后回来。 在场的都是玩咖,席间推杯换盏,气氛极为热烈,唯独崔丛离得近,抬头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李绍云的方向,揽着旁边的姑娘,问:“那人你认识吗?” 那姑娘懵了一瞬,摇头:“不认识。” “不应该啊。”崔丛笑着说,“你们不都是同学吗?” 话说到一半,紧急住了嘴。 楚辙似笑非笑地落座:“崔少好兴致。” 菜已经上齐,有许多菜式楚辙压根儿没见过,他百无聊赖,挑了个最显眼的帝王蟹肉,放到自己盘中。 崔丛压低了嗓音问:“你没个女伴?” 楚辙想起宋敬颐和未竟的科尼塞克,随口敷衍:“我喜欢男的。” “噗——”崔丛喝了口酒,呛到了嗓子眼,被惊得连声咳嗽。 “真假?”他连忙捂住口,擦了擦嘴。 楚辙抬了抬眼皮,淡淡地问:“这有什么稀奇的?” “不是……”崔丛半晌没开口,有点儿后悔没提前带个录音笔来,还有这猛料,“我真没想到。” 楚辙给他的印象,是喜欢长腿御姐那一挂的,直得就差写脸上了。 同性恋不是这种气质。 听到响动,席间不少目光探过来。 楚辙的狐狸眼盯着崔丛看了半晌,一直看到崔丛心里发毛,才挪开视线。 “骗你的。”他勾起嘴角,“崔少也是什么都信。” 崔丛还想说什么,楚辙已经转过了脸,没什么再说话的兴致。 这些二代里面,地位最高的当属张淳,也是今天组局做东的人,其次是刘熙璐,楚辙不知道把宋敬颐放进去,能排个什么位置。 他也从没在这些人里,听到过有关宋敬颐的事儿。 “阿辙才十九?”张淳原本在和刘熙璐聊车,此时也转过头,“还在上大学?” “没有。”楚辙答话的时候顺手放下碗勺,“高中毕业。” ——这是被宋敬颐纠正后的习惯,宋敬颐不在,他留了点儿肌肉记忆在。 要么光吃不说话,要么不吃只说话,反正不能聊散天。 没有谁讨厌自己受尊重,张淳注意到这个细节,笑意真切了些:“那是打算去留学?” “跑去当演员了。”楚辙说,“弃文从艺。” 张淳盯着楚辙的脸瞧,倒不太吃惊:“当制片人还是演员?” 圈里不少二代,嫌弃做艺人辛苦,亦或者没那个颜值,自己组局投资,当制片人的不在少数。 楚辙不耐烦答这种一眼可见的问题,礼节性弯了弯眼睛:“张哥猜猜。” 张淳哑然:“演员。” 彼此都笑开。 刘熙璐笑着总结了句:“阿辙当制片人,才是明珠暗投。” 饭桌上慢慢聊了几句,彼此算是面熟起来。 这顿饭楚辙吃得乏味,倒是喝了几瓶好酒。 临散场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刘熙璐把他叫住:“阿辙,怎么回去?” 崔丛刚走,临走前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楚辙刚拒绝,这会儿又来一位。 他说:“打出租。” 刘熙璐调侃:“今儿没开你那豪车过来?” 楚辙皱了皱眉:“太麻烦了,晚高峰。” “这样吧,我送你回去。”刘熙璐说,“顺便送小徐回家。” ——小徐是她旁边那男模,五厘米高的皮鞋,发色精挑细选,也不知道妆底儿是从哪挑的,包厢里这么热,愣是汗都没流。 就是男士香水味儿太浓。 楚辙神色有些高深莫测,看了眼对方,倒没一口拒绝。 能在这里留下的,都是些高级货,各有各的绝活,一次下来至少能拿个几十万,和他们相比,楚辙像个新兵蛋子。 还是得学。 学无止境。 刘熙璐的车是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样式低调,和玩车时高调恣意的模样完全相反,她边启动,边吸了口香烟:“你离崔丛远点儿。” 楚辙皱了皱眉。 “咱们不说朋友坏话。”她说,“但这人人品不行,你年轻,资历浅,分辨不出来,别跟他混。” 指不定背后被捅一刀。 楚辙倒没说也就崔丛看得起他,只回:“我知道了。” “嗯。”刘熙璐说,“那会儿人多,我有个朋友是学影视的,当导演,你缺戏的话给姐说……你公司是那个?签经纪人了吗?” “签了。”楚辙也没瞒她,“星娱,张熹微。” 刘熙璐:“……” 她愣了片刻,把烟蒂熄灭,才笑着说:“那是我托大了,不缺戏吧?” 有名有姓的老牌娱乐公司,树大根深,经纪人都是捡得最好的。 显然是家里有安排,打了个招呼,且分量不低。 小徐猛然转过头,眼底暗含羡慕的神色。 他也是十八线,但资质平平,混了几年,也没个成色,普通新人有这个待遇,得祖宗十八代连续冒青烟。 “还好。”楚辙没对比过,他一步登天,是真不知道自己待遇多好,被男士香水味齁到,开了车窗,意识不太清晰,下意识地离这人远了点儿,“有个戏,等开机呢。” “什么戏?” “古装吧。”楚辙说,“嗯……最近在学骑马。” “你家在哪?”刘熙璐也意识到他脑子不太清醒,怕这人吐她车上,立刻说,“给个定位。” 楚辙发了个大概的地址过去。 “……”刘熙璐眼皮一跳,“走吧。” 这地方,非富即贵。 · 回来的时候,中央空调开着,玄关的指示灯自动亮起,楚辙把外套径直往环形沙发一扔,腿一够,长手长脚地整个人躺了上去。 宋敬颐家不请保姆佣人,只有钟点工定时定点上门打扫,每三天一次,大少爷没人伺候,蒙蒙昧昧醒了一会儿酒,才觉得不对。 ——临走的时候,他把空调关了。 宋敬颐在书房,走廊的灯开着,楚辙一个激灵,立刻往一楼的厕所走。 门开了。 “楚辙。”宋敬颐穿着家居服,站在走廊,手里拿着一个水杯,朝他招手,“过来。” 楚辙盯着他:“……” 与一个月前相比,他瘦了些,视频里看不太出来,这会儿实地走访,就一清二楚。 宋敬颐见他杵在原地不动,叹一口气,先走过来,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没发烧吧。”他说,“一身味道。” 楚辙茫茫然立着,任他检查。 “去哪儿了?” 楚辙有什么答什么:“吃饭。” “和谁?” “好多人。”楚辙直勾勾盯着他的水杯看,“我渴了。” 宋敬颐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他。 “你烧水了吗?”他觉得这景况新鲜,轻笑了声,“壶里的矿物质都快成结石了。” 还是他回来现烧了壶新鲜的。 楚辙喝得混混沌沌,歪了歪脑袋,一身酒味儿,从小徐身上顺来的香水味,气味冲鼻,也不反驳,闷头把水灌进去。 他脖颈修长,一张脸白得晃眼,天生晒不黑似的,动作倒算雅观。 宋敬颐站在他身前,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许多由理智压着的躁意慢慢归拢。 “换套衣服。”他不大喜欢楚辙的很多生活习惯,但刚回国,许久未见,这人没闹出幺蛾子,因而此时也不怎么愿意提。 只很温声地提醒,“上楼睡。” 楚辙一双黑沉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虽说三分醉,大概也知道好歹,半晌,弯了弯眼:“不是说后天回来……想我了?” 这人天生就如此自信。 大概凭一张脸就无往不利,没吃过几遭闷亏,连话都说得笃定。 彼此抵得近,他的唇渡来热气,动作不像平日,大张大合的,倒捧出几分轻柔来。 酒精味太浓,宋敬颐最初不大愿意,楚辙便极有服务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他自觉今日学了许多,例如面对金主时,多少要放低些身段。 外面竞争多激烈。 宋敬颐拗不过他,对着他的眼睛,呼吸骤然错了一拍。 “楚辙。”这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楚辙含含混混地应声,抱着他,又亲亲他的耳垂,闷声说:“难受。” 宋敬颐捋了捋衬衫的褶皱,装听不懂,嗓音有些哑,慢慢地问:“哪里难受,胃疼?” 老男人装纯有一手。 楚辙微微皱了皱眉,潜意识不喜欢被这样钓,但为了让自己舒服下来,握着宋敬颐的手,自小腹的肌肉下探。 喝过酒的人,体温烧得慌。 “做不做?”他问得直白,“想在沙发上。” 到了后半夜,水声哗啦,宋敬颐原本舟车劳顿,被折腾得全没了半点儿睡意。 腰上、腿上一行青印子,楚辙下手没轻没重,完全任着自己感觉胡来。 放在原先,他不觉得他会这样容忍一个人。 但到底也是忍下来了。 楚辙在他旁边睡下,背对着他,床头灯没灭,宋敬颐望着他看了一会儿,碰了碰他的睫毛,才露出个笑来。 他很喜欢对方在他的领地范围内的感觉。 ……也确实想他。 · 宋敬颐回来之后,楚辙的社交都规律许多。 下午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慢悠悠在别墅里转了一圈,和雄狮巡视领地似的,左边看看,右边瞧瞧。 金主贵人事忙,已经走了。 一楼的餐桌上,放着一块江诗丹顿,包装盒没拆封。 楚辙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开了盒,先在自己左腕上戴了戴,拍了张照片过去。 只喝全糖百事:好看吗? 宋敬颐在开会。 几十人的会议厅,下面的人在说什么,他觉得好笑,低头看了眼:还行。 只喝全糖百事:哇塞,秒回。 这人线上说话,实在有些阴阳怪气。 宋敬颐转了转笔,又慢条斯理地放了下来,回了句:本来就是给你的。 这表于他而言,哪里都是一样的价格,过了海关,都要收一笔税。 难得之处,是他远渡重洋、亲买亲挑的礼物,行李自然也是一手提回来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金主面前试戏 《蔷薇之夜》杀青,夏诗宁无缝进了新组,她算是唯一和楚辙互换了微信,年节还问候一句的圈内人。 剧组是现场收声,高标准、严要求,但总有些顾不到的时候,后面免不了要配音,楚辙台词功底虚,张熹微去了棚里一看,脸色难看。 第二日,和制片沟通,赶着趟,请了个配音。 “你在那诗朗诵呢?”她问,“最近骑马练得如何?” 少了桩麻烦的活,楚辙被赶出录音棚,走路都带风:“特好。” 语气往上扬。 “特好吗?”张熹微重复了一遍,她穿着高跟鞋,依然得抬头才能看到楚辙的脸,“配音的钱,从你片酬里扣。” 楚辙脸上的笑瞬间就没了。 像真空的薯片“滋”一声,空气被挤出来似的,瘪瘪的。 张熹微欣赏了一会儿新人精彩纷呈的面色,看在一张脸的份儿上,她态度还算宽容:“合同规定的。” 楚辙半晌才说:“……看了。” 宋敬颐不怎么真给他钱,送的全是一时半会儿卖不了的大件。 男三的片酬不高,尾款正常剧播才结,如今分到他手里的,也不过三十来万。 给家里打完款,自己花一些,顷刻就炼化了。 像他这样稍微有些起色的男艺人,短视频的推广、三无牌子的商务,甚至是直播,才是赚钱的大头,进剧组反倒是不合算的。 若没有张熹微看着,楚辙仗着自己糊,大概应接尽接。 张熹微说:“后天试戏,平台的副总裁,总导演、制片要来,你好好准备。” 楚辙点了头。 张熹微又想起来助理给她发过来的行程,问了句:“我看你过两天飞东南亚,是要做什么?” 楚辙不大想说,敷衍地说:“去玩。” “曼谷两日游?”张熹微笑着问,“护照办了吗,怎么不去巴厘岛?” 她不排斥自己的艺人有私生活,但那边儿娱乐业丰富,楚辙不到二十,懂个屁。 万一好奇心重,跑去看人妖表演,难不成让她来压热搜? “不是。” “没必要的话,就不要去了。”宋董那边通不过。 楚辙不大愿意。 张熹微问:“怎么了?” 楚辙烦得很,想去宋敬颐面前参张熹微一本,磨了磨牙,压下这种心绪:“我去考试。” “……考试?” “嗯。”楚辙眼尾一垂,神色疏冷,显然兴致不高,“考英语,名都报了,那边分能低个0.5。” 报名费、机票钱还是他自己出的。 这办法其实有点儿讨巧,但利益的诱惑于他来说,却太大了。 一分一操场,科尼塞克按两千万折价,十个操场也绰绰有余。 · 张熹微从录音棚离开,楚辙去上表演课,她才回过神。 颇有些不可思议地好笑。 都是些什么事儿。 大佬养起情人,阵仗也真够夸张的,几个月而已,大几千万扔出去,加上两部戏的投资,连个水花都没砸出来。 养刁了胃口,别回头买个私人飞机回来,楚辙以为自己在领低保。 热意未散,她走出录音棚,若有所思地想:学英语做什么? 塞进好莱坞吗? · 宋敬颐没对他投机倒把的行径有任何评价,只让助理小刘跟着。 事实上,他忙起来的时候未必能顾得上楚辙,一个电话,一句消息,都是抽空回的,往往发出去,就石沉海底。 楚辙忙起来,也没时间去骚扰他。 毕竟是大投资的戏,星娱是攒局的人,除它之外,其他的也都在参与。 开机宴定在十月末,casting却早已开始推进,男女主、主要配角的人选,渐渐也定了下来。 说是试戏,无非也是定几个重要的配角而已。 楚辙临考试抱佛脚,通宵了许久,醒来时魂都是飘的,勉强把脸洗干净,防晒都懒得抹,帽檐一压,就出发去公司试戏。 蝉鸣聒噪,冷气开得足,他一进来,许多目光明明暗暗,便侧过来。 在场的都是俊男美女,大多都是打量的目光,和演男三时的待遇截然不同。 ——就跟他高中的时候,学校、路上,走哪儿都有人看他。 楚辙目不斜视,进了门,挑了个位置坐下,装模作样地低着头看剧本。 摆明了不想社交。 张熹微也在场,但没理楚辙,这会儿有更重要的事,她先说了些什么,便是另一个中年的男声,做足了惊喜的架势:“您来了。” 很多问好声。 除此之外,也有另一些人在紧张的交谈。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笑着开口:“来我在影视行业也算个新手,来观摩观摩。” 楚辙蓦然抬起眼。 他将帽檐一摘,才看到上面的人。 宋敬颐刚落座,只穿了件衬衫,领带都没打,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抬头,拧开一瓶水,见他看他,微微点了点头。 楚辙才挪开视线。 导演姓杨,业内名气很高,也颇有些资历,对艺术很纯粹,对这个戏,他不看好大过看好,却依然挂了总导演的名字。 ——纯粹是钱给得多。 除此之外,灯光、美术,也是杨文的团队,有剧组出钱养,减了他许多压力。 剩下几位,便是制作方的代表,人来得很齐。 原本是走个过场的事,不至于是这个场面。 先是配角的戏,张熹微自台下拍了楚辙肩膀一下,示意他去搭戏,别唱空台子,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警告道:“别给宋董丢脸。”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楚辙心里没底,神色凝重地抱着剧本起身。 · “演萧平州的是个新人?” “哪儿的人?” “熹微姐的艺人。” “……”便又沉默起来。 萧平州这个角色,比起上个偶像剧的富二代来说,人物的复杂性、立体度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孤儿出身、灭门之祸,王府含屈忍辱十二载,心如寒潭,定性极强。 是个谋国之人。 宋敬颐现场翻了翻剧本,心里有杆秤。 他早便意识到,他对楚辙的要求有些高,对许多人来说并不难理解的内容,对楚辙却很为难。 这人需要先偷些懒,等时间快赶不及,再花一些功夫搪塞。 更何况,楚辙的心也没全放在这戏上。 之所以这趟特意赶来,大概是存了些看他如何演的心态。 张熹微特意安排过顺序,第一个上来的叫高积善,是个老演员,屏幕上经常能看到的一张脸,台词功底极好。 “你可知道,若按原计划,什么将要来临!”这话凭气息顶上去。 楚辙渐渐也被他带动了些情绪。 他突击过几节表演课,哭、笑、恨,逐渐知道怎么收着力来演,很快便把话递了回去:“棋局已开,岂容悔子?任何代价,都是必要的,包括你我的性命。” “你——” 接下来,便是大段的陈词,楚辙偶尔插一句,不出色,却也不算太违和。 杨导坐在张熹微身侧,大概是心理底线够低,昧着良心捧了句:“男主的台词比以前进步了很多。” 起码像是句正儿八经的台词了。 张熹微调侃地问:“外形也够达标吧?” 杨文哈哈大笑。 “也行吧,及格线以上,看得出人长得帅,有灵气。”他说,“萧平州让他演,倒是不愁有姑娘看了……你打算捧他做流量?” 一般实在没得夸了,便夸有灵气。 张熹微心知肚明,笑着说:“当然要等市场的检验。” “也是。” “这孩子还得指着杨导您多费心,刚满二十,您该骂就骂。” “还是要看他肯不肯下苦功。” 张熹微不在意地说:“我会让他态度端正的。” · 楚辙是第四个上场。 宋敬颐喝了口水,把瓶盖拧紧,神色淡淡,漫不经心的模样,接话的频率却慢下来,旁边的制片正试图和他攀个交情,也稍稍收了声。 他确实是第一回看楚辙演戏。 先前片场探班,也不过是探到了房车里,具体表现如何,他也只是收了二手消息。 杨文没难为他,选了个难度小的:“你对萧平州的初印象是什么?” 楚辙仔细想了想:“很有反派气质的一个人。” “反派气质?” “在很多人眼里,他确实是仇人,没有人会觉得这个人有家国情怀,而且是个想要颠覆、改变的人,我做了个关系谱,研究了一番,发现除了阿悦之外,几乎没什么感情线之类的。” 杨文挺诧异地问:“你还做了个关系谱?” 楚辙把一张纸展开:“人物关系我都梳理了一遍。” 态度可嘉,字儿却实在不敢恭维。 宋敬颐笑意收了收,双手交握,姿态却有些散漫,冷不丁想,难怪这两天钢笔总是没墨。 · 杨文又问了几个问题,楚辙答的不好不坏,勉勉强强过了关,除了灵光一现外,和表现好实在称不上联系。 主要角色的试镜都在上午结束,几个投资商都撤了,制片人张罗着一起吃个饭。 宋敬颐态度很客气,自称还有事要忙,婉拒了宴请。 他神龙不见尾,难得来一趟,没人与他相熟,更不大敢托大挽留,这顿饭自然没留下来人。 楚辙在这些人里排不上号,他也平静,站在一侧,和壁花似的,只耐心听着。 这圈人,他记了个遍。 转头便进了宋敬颐的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无缘对面不相逢 车里冷气开得足,一进去,和冰窖一般,宋敬颐倚在真皮座椅上,黑色的大衣盖着他修长的大腿,门没关,自外便能拉开,楚辙探了个头进来,打了个冷哆嗦。 “宋老师。”他笑弯了眼,客客气气地说,“我有些台词的问题,能找您私下讨教吗?” 宋敬颐别转面孔,倒不意外楚辙的热情。 “进来。”他说,“拜错码头了,我不从艺。” 楚辙已经流畅地钻了进来。 一口的停车坪这会儿没什么人,毕竟是娱乐公司,偶尔也有狗仔在外蹲守,他态度很警醒。 前排的司机悄无声息地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我去公司。” “嗯。” 宋敬颐看他的眼神很柔和,很和煦地问:“是要我载你一段路吗?” 像看个蜜罐。 “不是。”楚辙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半晌,扯了扯嘴角,“不想让我去你公司?” 发动机慢慢启动。 “没有。”凑得这样近,呼吸都交错,宋敬颐抱着他,心平气和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阿辙,我的工作不是在办公室喝喝茶,我也要出外勤。” “我陪你一起出。” 宋敬颐不介意顺着他开个玩笑:“好,我一定先与客户介绍,这是我请来的大明星。” 楚辙一双流畅的狐狸眼,审视般望着他。 “好了,小乖,别给我添乱。”宋敬颐轻轻放下手,“你要去考试,不回去复习?” 又是这副水泼不进的模样。 犯了什么病? 楚辙原以为他特意来看他试戏,又拒了宴会,下午定然有安排,屁颠屁颠跑过来,却碰了个不轻不重的软钉子。 热脸贴冷屁股。 他心内骤然升起些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恼怒,最近一段时间,这样的软钉子时有时无,仿佛确有其事,又淡得像是错觉。 若是放在前两个月,他有空,宋敬颐大概便把下午的工作给推了。 楚辙冷了脸,骤然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门锁了。 老程不在,是另一个不大眼熟的司机,回头望了一眼,又连忙收回视线。 宋敬颐注意力悉数放在楚辙身上,抬了头,将大衣放开,先拽住他小臂:“你先坐下……怎么了?” “你有安排啊。”楚辙闷闷地说,“不用管我,我回去复习。” 语气委屈,仿佛谁辜负了他。 宋敬颐又好笑,又好气。 “好。”他看了眼表,“我的错,吃饭可能没时间,我送你回去,时间应该是够的。” 楚辙神色不变,没琢磨清怎么开门,先坐了下来,等着宋敬颐来哄他。 宋敬颐慢慢地问:“怎么这样喜怒无常?” “是你先冷淡了我。” “我怎么冷淡了?”宋敬颐微笑,“阿辙,你知道我这两日忙,抽空来看你面试,还要我怎么样?” 技巧性的反问。 一句话,又挑起火。 楚辙茫然地望着他,不怎么相信他竟会反驳,酝酿的情绪瞬间又低落下来:“我们都没说两句话。” 宋敬颐连个问题都没问,递过来几个眼神,完全把他当空气。 眼皮耷拉下来,睫毛如乌羽,根根分明地低垂,极讨人喜欢。 他的小乖会说谎。 宋敬颐眼眸柔和,他复盘过上回的错误,他确实太娇惯对方,或者说,他太容易被楚辙牵着鼻子走。 一旦被他诘问,他便不知要不要辩驳。 但楚辙的花招太重复了。 多学两回,便能清楚地探到他的阈值。 人的语言会说谎、表情会撒谎,神态也会传递错误的情绪导向,楚辙之所以上纲上线,自然是清楚他会妥协。 妥协的次数多了,那他的感受也无关紧要。 所以,要离他不那么近,稍稍反复无常些,他才会疼。 宋敬颐将他面孔扶正:“我上回去你的剧组探班,我们说过几句话?” 事情走向完全失控了。 楚辙心烦意乱地反驳:“很多话。” 早八辈子的事儿,没印象了。 “很多话吗?”宋敬颐失笑,“原来你这样想,那我们今天也说了很多话。” “……”楚辙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你还计较这个?” 他以为当时早就哄好了对方。 宋敬颐默认了这个说辞。 “你把我晾了三天。”他很清晰地陈述,“我没找你算账。” 从出国后到如今,他琐事缠身,也不大想和楚辙冷战,因而这桩不大不小的矛盾,便就地掩埋了下去。 这原本也不是件大事儿。 但其中煎熬,让他记忆犹新,一次已经够他生受,再来第二回,莫非他真要再找楚辙撒一遍气? 有什么意思? 楚辙乌黑的眼眸眨了眨,慢慢的,凑过来,底气不足地道:“……那我给你再道一遍歉。” “我们能不能明确一点?”宋敬颐微笑着商讨,“小乖,我是个很有洁癖的人,你应该清楚,我希望你理解,我既然选了你,就不打算轻易换人,我也不希望你被换掉。” 楚辙的面部肌肉动了动,觉得自己冤枉。 这话是无稽之谈。 宋敬颐叹口气,主动吻了吻他的额头:“我知道你觉得没有,但你身在娱乐圈内,难免会碰到些很复杂的情况,我不可能一一得知,比如一个饭局,一场吻戏,或者你遇到某个喜欢的人,你有很多选择,有些人会比我合你胃口……当然,做了这个抉择之后,必然要承担一定的后果,这是你应该知悉的。” 最初见面时,一切繁花似锦,聊得太愉快,他怕煞风景,其实没有讲得太清楚。 经纪合约一签,才算将人困住。 八年长约,一些补充条款,包含了影视、音乐和商务的全部合作,星娱承担全部的营销、团队成本,分成比例按年来逐年调整。 几乎没有给艺人做太多限制。 但这八年,除非他主动分手,楚辙不可能自他手中逃脱。 他要的是人,而非合同的收益。 已经到这个当口,他干脆把话说得明白。 楚辙安静地听着。 这话说得很不讨巧,宋敬颐做好了他发火的准备,却听他突然勾起唇,好心情地笑了起来:“我就说你发什么邪火。” 宋敬颐微怔。 楚辙眼底如墨般,慢慢晕开笑意:“我没想这么远,原来你担心这个。” 他兀自牵起宋敬颐的手:“确实没那么山无棱、天地合,但你为什么觉得,你达不到我的标准?” 宋敬颐闭了闭眼,神色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什么标准?” “有钱的人里最帅的,帅哥里最有钱的。”楚辙简单地陈述说,“咱们差异化竞争,符合这两点要求的人很少的,好不好?” “……”宋敬颐扯了扯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耳朵染上些淡红,酝酿的反应顷刻被打乱,思绪乱七八糟的,很不合时宜地问:“楚辙,你知不知道你——”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离得太近,他嫌烦;离得太远,他心生警醒,主动扑过来。 没见过比他更难讨好的人。 楚辙说:“你再这样,我不敢跟你吵架了,怕你憋在心里不说,我还得猜。” 宋敬颐低低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起来:“大概这是成年人的必修课。” 他伯父有一点说的对,他为人冷血,确实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 也许打开天窗说亮话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辙眯眼,听烦了这些大道理:“宋老师不给我透题吗?” 宋敬颐笑笑。 “那我今天的试戏表现呢,您怎么看?” “很尽力。” · 彼此说开,那种奇怪的感受总算淡去,宋敬颐不难讨好,一路相处到现在,接近八九个月,连个霸总挑食的毛病也没有。 更没有肠胃炎。 也许有这人本身便是医生的缘故。 楚辙在书房磕磕绊绊练英语口语,一句话三个chinglish,他边工作,也能顺口纠个错。 吃了两日清汤寡水的食谱,就差把牛油果当饭吃了,楚辙没上秤,也觉得自己掉了几斤肉。 宋敬颐礼尚往来,将他送到机场。 “去之后小心一些。” “为什么?”楚辙不明所以地问,“我会被绑票吗?” 宋敬颐懒得理这话。 “也许会。”他像是怀念一般,叙述说,“我早些年在那边得罪过一些人。” 他的第一桶金并不来源于宋家。 楚辙联想到无间道,神色骤然便变了。 “好了,开个玩笑。”他闭上眼,“……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被我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这人还是要吓一吓才乖觉。 免得觉得天南海北,能撒欢了跑。 · 楚辙的行程很短,不过两日,单纯是为了考雅思。 一下飞机就进了考场。 考完,不过第一日下午,助理在身边陪着,楚辙戴了个墨镜,慢悠悠地找了家餐厅吃饭。 “您想吃什么?” “找家辣的,不要牛油果的。” 助理哑然,挑了家环境装修都颇奢侈的餐厅,刚进去,冷不丁听到个熟悉的声音。 崔丛。 几个认识的人坐在露台上,层层绿植掩映,崔丛还是边缘位,围着中间一个帅得颇为突出的男的。 这人楚辙单方面有印象,他搜过。 ——陆林彦。 看到楚辙,崔丛眉梢一挑,笑嘻嘻地说:“楚少,这么巧……还真是无缘对面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异国他乡都能碰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做局 陆林彦这人,落拓不羁、风流浪荡,颇有些公子哥儿的风气。 能力、手腕,却不缺乏。 按原先的剧情,本该赛车场上意外碰面,楚辙刻意避过这一段剧情,还是碰上了。 这位陆大少坐在沙发上,一双锐利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楚辙,一扬眉。 除陆林彦之外,还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婀娜成熟的女人,穿长裙,肤色稍微深一些,像南洋人。 和崔丛的热情相比,楚辙的反应便冷淡得多,挑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崔丛注意到楚辙新戴的腕表。 “好吧,不是偶遇,我看你朋友圈了。”他坐到助理旁边,自顾自套近乎,“我刚好在大马度假,琢磨着也近,专门飞过来找你。” 今儿个上午,楚辙发了个泳池的照片,带了个地标。 想知道是哪,实在不难找。 楚辙也不赶他,抱着手,扯了扯嘴角:“你和我私生似的。” 崔丛大笑。 “得。”他说,“一个餐厅碰上,不和陆哥打个招呼?” 能专门飞国外一趟,一般来说,要么是为了玩,要么是专门投资,做个项目。 楚辙的年龄,显然不是后者。 今天天气晴,阳光透过玻璃,隔了层温,露台一半朝阳,楚辙感兴趣地压低声音问:“陆林彦和你很熟?” “还行。”崔丛含糊其辞,“一般熟。” 虽说声音小,整个露台就这么大,多半也能听到。 楚辙想了想,说:“他看起来挺闲的。” 崔丛是头一回听人这样点评陆林彦,不由失笑。 侍者这时候才上来,提前准备的翻译软件派不上用场,有专门的中文菜单,楚辙挑了些菜,有人在旁边看着,他咬咬牙,又点了瓶洋酒。 贵得发蒙。 早知道有人看着,他大概率找个夜市,吃路边摊去了。 崔丛见他不为所动,也不着急,又聊了几句,楚辙刚考完试,这会儿逐渐精神了起来,有人陪聊,也就敷衍两三句。 “楚少来考试?” “嗯。” “……挺好。”崔丛神色有些古怪,“五讲四美。” 这是个挺有年代感的词儿。 楚辙这人,在许多人眼中,来历都很神秘。 但明面上,他却也是个很好懂的人,有什么情绪,都毫不晦涩地写在了脸上。 故而崔丛也不知道,为何一面都没见过,赫赫有名的陆林彦,要特意让他牵线搭桥,又百忙之中飞了一趟,试着认识认识楚辙。 · 这顿饭吃到最后,楚辙去结餐费,才听人说,另一桌的朋友已经结过了。 “是崔丛吗?”他皱了皱眉,问。 前台摇了摇头,笑着说:“不是,是陆先生。” 陆林彦给他结的账? 楚辙若有所思地垂下眼,难得活动了动脑子。 就像假李鬼遇到了真李逵,他和这群少爷公主不是一类人,对圈子里比较高层级的人,越了解,就越心虚。 远没有最开始的肆意妄为。 这段日子更是沉淀了下来,他连赛车场没去过一回,换了辆宝马——真宝马,进组之前,日常要受训。 还是做个顺水人情? 没等他想明白,崔从便发来消息,是个地址。 陆林彦做东,他过几日回国,大概是办个party,就在自己名下的俱乐部里。 甚至煞有介事地递了张请帖,楚辙俩字儿还是手写的。 一笔硬笔书法,写得颇有风度。 摆明不是崔丛的作品。 人前脚刚赏了光,账都抹了,没道理后脚就把宴请给拒了。 楚辙到底没拒绝。 这个地址离他订的酒店不远,都在富人区,晚上,竹声寂寂、树影婆娑,很古典式的独栋建筑,一推开门,到处都站满了俊男美女。 是个很大的舞厅。 楚辙一进来,就看到白天站在陆林彦身边的女士,和同桌那位西装革履的精英俯身亲吻,吻得难舍难分。 他是孤身而来,领了杯酒,拣了地方坐下,整张脸被灯一拓,面部骨骼便流畅地露了出来。 天然夺人眼球的一张脸。 陆林彦在和另一个人聊些什么,看到楚辙,笑着朝他捧了捧杯,半晌,才抽空过来:“又见面了,中午没和你打招呼。” 他先说的开场白。 楚辙和他碰了碰:“那不是你的女伴?” 陆林彦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颇好笑地解释了句:“你想哪儿去了,那是金升的女友,莉莎……介绍一下,那位是陈金升,白天你们见过。” 和宋敬颐那种拒人于千里的距离感不同,他语调和煦,不拿腔作调,很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楚辙也挺客气:“还没谢谢陆少替我结了餐费。” 他如今多少也会说一些场面话。 “没什么。”陆林彦说,“大家都是朋友。” “这么多,都是陆少的朋友?” “都是当地的……”陆林彦笑起来,“说起来,这里咱们的人不多,有些要靠老陈吃饭,对我也比较和颜悦色,这样而已。” 他大概是和陈金升有合作。 昏暗跳跃的灯光里,他站在楚辙身边,身高、长相也能称得上是平分秋色。 都是常规的唱歌、喝酒,楚辙混迹在其中,很快就有姑娘上来搭讪,大波浪卷,红色短裙,声音很轻柔,语气磕磕绊绊的。 楚辙对这种搭讪也算有经验,不甩脸子,只是敷衍了几句,陆林彦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 他凑得近,声音很磁性,低声说了句:“那应该是个男孩儿。” 楚辙“嗯”了一声,半晌,又“嗯”了一声,酒杯没拿稳,转过头,茫然地看着陆林彦。 陆林彦的眼睛弯起一条缝,说:“就是你想的这样,做了手术的。” 楚辙:“……” 他没忍住,露出些一言难尽的表情。 陆林彦看着他,忍俊不禁。 崔丛过了一会儿才进来,有他在,陆林彦便礼节性地离开,陈金升来了一趟。 他接近三十几岁,人长得还算儒雅,一派学者风度,旁边则是个身材矮短,姓马的人。 彼此聊了些话,算熟识起来。 这里面确实当地人占大多数,陆林彦把他喊过来,或许只是想助个阵,其他什么目的都没有,到了半途,陈金升提议,说打几局德州。 包括崔丛在内,没人有异议。 “我,小崔,马哥,阿辙,莉莎。”陈金升转过脸,“林彦来吗?” 他自然地把楚辙包了进来。 陆林彦不轻不重地问:“老陈,你不喝酒,来打牌?” 陈金升哈哈一笑:“只有你们年轻人爱喝酒……我可知道,你这里有全套的设备,过了明路的。” 国内的禁忌多、看得紧,从牌局中抽水是不容许的,对像是偏运气和心理博弈的德州来说,筹码是数一数二的要紧。 而筹码,换算到牌桌上,就是钱。 在场的都是生意人,或者是公子哥儿们,对这种游戏,从小浸淫,都还算精通。 崔丛在旁边拱火:“我就不爱喝酒。” 莉莎睁着眼睛,笑着看这群人,抿着唇:“我也都行。” 场内除了陆林彦没表态,便只剩下楚辙。 他自然知道这是在玩什么,筹码多的人赢面为大,几局下来,盈亏自负,运气不好的,再大的牌打不出去,也得赔。 他账上那三十万,和这其中的人相比,恐怕相形见绌。 楚辙棕黑的瞳孔缩了缩,笑意在唇边僵硬下来,捻了捻指腹,为这突然的提议有些心虚气短:“……我就不来了。” 陆林彦这时候才回过头看他,眼底的戏谑一闪而逝,却没出声。 陈金升不恼,笑眯眯地问:“怕我出老千?” “还真有这个可能。”陆林彦慢慢地说,“莉莎是荷官出身,给你放个水,我们不是就完了。” “这可是你的场子。”陈金升哈哈大笑,“我哪儿敢?” “……既然是我的场子,那就不要玩大了,千八百块就行。”陆林彦转过头,笑意不达眼底,“这可是你说的,楚少,就当给我个面子。” · 牌桌分底牌和手牌,两张手牌不能更换,底牌五张,荷官发牌,坐牌桌的,只跟注、加注、弃牌便可以。 觉得不好就弃,觉得好就加,最后比谁获胜,比的是七张牌的大小。 庄家后手进场。 规则很简单,牌桌所考验的,都是人的反应力、专注力和微表情的读取能力。 既然挑明是千八百块的局,楚辙这时候再不参与,便不是给不给面子的事儿。 而是拆台。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都能看出来楚辙是新手,陆林彦特意安慰了句:“没关系,新手有保护期。” 崔丛换的筹码最少,除此之外,就是莉莎,两人都只是作陪,楚辙不高不低,比较高的,就是陈、陆、马三家。 陆林彦坐了小盲位,照常开池,下了两个底注。 这个位置最先手出牌、下注,几乎是牌局的炮灰,他倒占得心安理得,显然对胜负没什么欲望。 陈金升开玩笑:“干脆请陆少当荷官得了。” 陆林彦靠在椅背上,不在意地说:“那该我出老千了。” 他筹码堆成山,是整个场上最能输得起的人。 “保谁?” “当然是新朋友。” 荷官分来两张底牌。 红心8、9。 一个连接牌,不大不小,有能开出来顺子的可能性。 但这手牌,要加注,风险也极大。 马旭看了一眼自己的牌,二话不说翻倍加注,崔丛径直弃牌。 楚辙沉吟半晌,只跟了注。 第一局,女士坐庄。 莉莎妆容精致,眼波流转,“咔哒”一声,将一只女士香烟叼在嘴里:“有点凶哦,马老板,我们碰碰,看看谁能赢个头彩。” 她也加注。 楚辙眼皮抬了抬,觉得难以理解,筹码这么小,还加? 陆林彦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场内,目光偶尔落在楚辙身上,又收回来。 确实是新手。 新的不能在新的新手。 宋敬颐六年前,在牌桌无往不利,那应该是他特别缺钱的时候。 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如何把自己的表弟培养得这样…… 心性纯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切口 第一轮投注完,三张底牌翻开。 方块7、方块2、梅花6。 楚辙盯着牌,慢慢松开眉心,两张红方,与他手中的8、9同花色。 同花与顺子双听。 烂牌瞬间变好牌。 至于算补牌的概率,场上其他玩家手牌的范围,这已经不是楚辙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了。 陆林彦在场内,绝对算手松的玩家,目光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双腿交叠,漫不经心地说:“各位看起来牌型都很好啊。” 楚辙的筹码不多,新手保守些,其实不是坏事儿,但对他的身份来说,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他手上一块表便接近两百万,现在为几个筹码来斤斤计较? 陈金升催促说:“思考时间快到了。” “行。”陆林彦失笑,平跟了筹码,“我来加些底池的数额。” 他这把不打算赢。 让莉莎坐庄位,给她最好的后手,自然是因为她筹码不多,不至于一开始便吓到楚辙。 从上这个牌桌开始,楚辙今夜便注定要血本无归,只要莉莎不断诈唬,马旭不断跟注,几局游戏,便有的玩。 · 这一轮,陈金升、楚辙平跟,马旭加注,莉莎平跟。 转牌:红心4。 一个无关紧要的白牌。 既不能扩大他的优势,因为牌面太小,除非是后门花,也组不成顺子和同花。 他需要的是5。 楚辙稍稍有些焦躁。 “马老板,有时候人就是要赌一下运气。”莉莎这时候,却冷不丁开怀地笑了起来,笑眼弯弯、风情妩媚,“我觉得我能赢。” 崔丛第一轮已经弃牌,自然无关紧要,起身拿了两杯柠檬汁,给陆林彦、楚辙各一杯,贴着楚辙的耳廓说了句:“陈金升和马旭不对付。” 便自如地回到原位。 场内不该私下交流,陆林彦问了句:“聊什么呢?” 楚辙喝了杯柠檬汁,酸得他眉心一皱,语气不算好:“没什么。” 这便是让他重新评估一下各方牌面的可能性。 他盯着底池的筹码看,抿了抿唇。 心痒痒的。 原本他以为,是莉莎、马旭牌面很好,才会一直加注,若只是受场外因素影响,那他的牌,其实仔细算,应该是挺大的。 而因为第一轮的筹码积累得很快…… 他挪开视线。 第三轮,陆林彦过牌不跟,陈金升的牌大概是不大,他位置也不算好,闷跟了两轮,就干脆利落地弃了牌。 他与莉莎都在场内,莉莎显然有信心,她筹码少,一再跟注,无异于让莉莎陷入被动。 马旭这一轮按兵不动,过牌。 楚辙本来也打算弃,此刻也选择了过牌。 莉莎打量了一圈,也选择了过。 彼此都心照不宣,把火力留在最后一个轮次里。 第四轮,荷官摸出河牌揭开,是一张红心j。 陆林彦率先弃牌。 两不沾的牌,既不能成顺,也不能同花。 楚辙把玻璃杯在桌子上磕了下,神色不愉,冷不丁开了口:“我也弃牌。” 他位置本该在马旭之后,大概是气得狠了,连顺序都弄错,陆林彦抬了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楚小少爷心态不稳,冷冷地盯了回来。 场内气氛顿时凝固了一瞬,就连陈金升也稍稍皱了皱眉。 还没多少人敢在陆少面前甩脸子的。 陆林彦不和他计较,一笑了之。 场内只剩下两家单挑,马旭直接加注到32个筹码,显然要逼莉莎allin筹码。 莉莎笑意淡了淡,只平跟。 马旭又加。 莉莎只好无奈地将筹码allin。 · 手牌翻开,莉莎的牌是两张不同花色的j,加上河牌摸出来的红心j,组成了三条。 而马旭则是杂色。 莉莎意料之中地笑了声,将烟掐灭,补完口红,将公池里的所有筹码推到自己这边,调侃地说:“陆少这局放水了。” 陆林彦的牌,是两张a,在翻牌后两轮,他资金雄厚,用些手段逼所有人弃牌,是轻轻松松的事。 在场的,也都要给他面子。 “我今日只来做散财童子。”陆林彦微笑,“本来便是你赢。” 莉莎又转过脸,摸不清楚辙的来历,很客气地说:“也谢谢楚少承让。” 楚辙神色冷漠地注视着手机屏幕,现场在查补牌的概率,眼皮也没抬,到底应了句:“……不客气。” 他若是成顺,便能压过她,这也是他跟到第四轮的原因。 ——只差一步。 · 荷官是位女士,轻声细语来问有人要加筹码吗,马旭补了些,除了崔丛之外,楚辙的筹码如今是场内最少的。 楚辙敷衍了句:“到时候再说。” 一局下来,他净输了六万,哪里是最开始说的,千八百的局,若不是弃牌的及时,这个数字还要翻倍。 六万,是他们家一年多的总收成。 原来只值几个铁块。 荷官顿了顿,笑着应了声好。 又开了第二局。 对短码的玩家来说,能考虑的策略便不算太多了,楚辙实在不难猜,他的一举一动,在牌桌所有人眼中几乎是透明的。 翻牌轮次前便加注,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把牌应该很好。 崔丛打酱油,马旭只平跟,莉莎坐小盲位弃牌,陈金升跟了些,只有陆林彦不断加注,似乎颇要和楚辙斗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却也凭一己之力,将底池的筹码抬得比第一局还高。 崔丛不算经验丰富,也看得出来,陆少是摆明了和楚辙杠上。 压根儿没算过经济效益。 楚辙也有些诧异,警惕地观察了陆林彦半天,但这一局再弃牌,他便血本无归。 只能把全部的筹码都压下去。 这时候,他才逐渐和陆林彦相熟起来,大部分是陆林彦问,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答,陈金升调侃两句,翻了手牌,楚辙ak全押,赢了这一局。 筹码又都赚了回来。 局面不出乎意料之内,陆林彦真如自己所说,当了个散财童子。 陈金升笑着调侃:“陆少血本无归啊。” 陆林彦愿赌服输,很认真地看了看牌,叹口气,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我就说,阿辙不好惹。”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楚辙神色一直很紧绷,露出漂亮的下颌轮廓,闻言,也抿了抿唇角。 · ——有什么比失分一小局,又靠allin赢回来一大局,绝处逢生、柳暗花明,更能激发人的赌性? 好运不长留。 当晚共玩了五把牌,除了第二局获胜,接下来的几局,楚辙便没赢过。 陆林彦赢了一小把,注不多,剩下的,几乎由陈金升、马旭轮流赢。 从包厢内骤然抽离出来,楚辙望着夜幕,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把心绪里那股不甘、烦躁感压下去。 乱七八糟的思绪堆在他脑子里,第三局的筹码,第四局翻牌后下注的数额…… 今日的许多事,他不曾接触过,更不曾想象过。 陆林彦和他输得大差不差,都是几十万,依然从容镇定,站在他身侧,很温声地开口:“我找个司机送你回去?” 楚辙不喜欢这个人,离远了些,面无表情地说:“不用,我叫车了。” 陆林彦还想说什么,到底也没说,只是道:“注意安全。” 他目送楚辙离开。 一直到那身影驶没进夜色里,他的笑意才慢慢收拢。 陈金升这时候带着女伴出来。 “楚生走了?”他抬头看了眼。 陆林彦懒洋洋应了声。 “不是个难对付的人。”陈金升说,“一个小二代而已,你这样诈他,他也没有后手,何必费力气。” 市面上能亏个大几十万,就能认识陆林彦的机会,大有人愿意买。 陆林彦静了几晌。 他许久才说:“厉害的不是他,是他背后的人。” 宋敬颐这人,几乎不留弱点。 也许楚辙能做那个切口。 · 楚辙进了酒店,大半夜,先给他妈打了个越洋电话。 他也知道今晚玩得过分,没敢打电话给宋敬颐。 “喂?” 电话里有漫长的沉默。 楚辙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肘弯里,灯也不开,把脸上的泪擦干净:“妈。” 电话那头,半晌才听到声音:“小乖?” “……嗯。” 声音急促了些,是穿衣服的声音:“小乖,怎么了?” 楚辙闷闷的,什么话也没说。 既没说刚到手不久的片酬一个夜晚就丢了出去,如今兜里没一个钢镚,明天中午吃饭都成问题,也没说他如今在哪里。 曹文琳心觉不好,语气加重了些:“怎么了?” “没有。”楚辙说,“想你和我爸了。” “受谁欺负了?小乖,是不是有谁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 “……真想家了?” “嗯。” “那我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室友呢?” 楚辙脑子乱七八糟,过了好久,才捏出一个事由:“和片场一个工作人员发生了些矛盾。” 他不傻,此刻逐渐也回过味儿来,局是崔丛邀的,牌是陆林彦组的,最开始就是场鸿门宴。 曹文琳才醒过来,她是很传统的中年妇女,其实也想象不出来楚辙的工作模式,以为是个导演,碎碎叨叨说了些话,是些大道理,楚辙大部分时间都只在听。 聊了二十多分钟,还是楚辙先不耐烦,又挂了通话。 他闭着眼,径直滚到床上,脑袋一沾枕,就睡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你这样说我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 楚辙第二日醒来,才回过味儿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昨晚的牌,一会儿是银行卡的余额,他兜里还有些泰铢,大概能在路边摊喝杯果汁。 信用卡也能刷。 大脑渐渐恢复些神智。 楚辙这人抠门,他花宋敬颐的钱不手软,自己挣来的几个子儿,看宝一样看着,除了给曹文琳的那十万,片酬打到账上,几乎就没动过。 他想回老家盖个三层别墅,买个一百寸的电视,再装个不比宋敬颐家里差的中央空调。 昨晚陆林彦用了些激将法,桌上放了一沓美钞,若他那把能赢,输的筹码几乎立刻就能赢回来,再加上其他零零散散的底池…… 那把他的手牌也很好。 他愣是咬着牙,舍不得再多加一分筹码,自然愿赌服输。 也因而只亏了这大半年赚的钱,虽说山穷水尽,但他兜里没一个钢镚的情况,反倒是这些年的常态。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但被人从背后插了一刀的感觉,依然不好受。 他又发了会儿呆,脑子清醒过来,第一件事,直接删了崔丛的联系方式,把他全部社交账号拉黑。 宋敬颐发过来消息,问他下午几点回来。 楚辙从邮箱截图里发了张回程的机票行程单给他,除此之外,没说任何话。 宋敬颐回了个笑脸。 楚辙盯着这个笑脸看了一会儿,慢慢的抿了抿唇,把手机塞回兜里,去洗脸,蹭酒店早上的自助餐。 助理坐他对面,发现楚辙今儿冷不丁沉默了许多,打了一篮子饭,堆得满满当当。 “楚哥。”他坐楚辙对面,彼此面面相觑,忍不住问了句,“你不是说这家早餐难吃吗?” 也确实难吃。 昨儿来的时候,楚辙压根儿没下口。 “中午不吃了。”楚辙眼皮还有点儿肿,捡了个冰镇的纯净水冷敷,打开联系人的列表,一个一个划到底,“赶飞机。” 烦。 真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他没个能救急的人。 原先高中同学早不联系,李绍云大概率愿意借他千把块,但前两天他刚把人羞辱了一顿。 至于家里那十万,给出去,他便没打算要回来。 过往的社交关系都被他一一斩断,如今这些人说到底,其实都不太熟。 至于给宋敬颐说…… 楚辙拿不定主意。 下午三点的飞机,至于这么赶吗? 助理腹诽了一句,还是应了声:“好。” 说完,赶紧给自己添盘。 · 到了京里,已经是晚上,楚辙连瓶水都没买,打了个出租车,赊了账,一进门,才觉得浑身放松了下来。 他把自己捂在沙发里,很漫长地吸了一口气。 灯亮着。 宋敬颐穿了件很休闲的睡衣,在阳台浇花,他还挪了几棵很高的竹树放到家里,从庭院到室内,三步一绿化,他一出差,楚辙压根儿想不起来浇花,竹就蔫巴下来。 全靠钟点工保底。 等他出差回来,再自己浇。 这大半年风风雨雨干干旱旱,各种气温带都经历了一遍,几棵树竟然长势喜人,都没死。 他的很多爱好,实在不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宋敬颐去洗喷水壶的喷头,看到楚辙把自己埋到抱枕里,很长时间都不说话,怕他把自己闷晕过去,半道转了个弯:“……楚辙?” 难不成已经进化成用腮呼吸了? 楚辙闷闷应了一声。 “没考好?” “还可以。” 宋敬颐微微皱眉,总觉得他语气不大对,把他拽起来,脸对着脸。 显然是受了挫之后的模样,眼皮耷拉下来,不怎么高兴,像鬼混回来,被人踹了一脚的萨摩耶。 只离了他两天视线。 楚辙这大半年,很容易志得意满,对自己的认识不大落地,但一场考试而已,他大可以耍赖混过去,还不至于让他费神。 他温和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楚辙抬眼,觑了他一眼,原本确实没觉得有什么,冷不丁眼睛就一红。 宋敬颐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我说,你不能生气。”他卡了壳,勉强地问。 宋敬颐笑意淡了些,神色一沉,蒙住他眼睛:“不生气……发生什么事儿了?” 他这短短几秒之内,脑子里过了许多种可能,被人强迫、绑架,亦或是被下了药—— 楚辙踌躇了半晌,大概也知道这事儿不光彩:“有人骗我的钱。” 宋敬颐眉心慢慢松开:“骗了多少?” 这是最好的一种可能性。 “三十多万。” “……”宋敬颐顿了顿,听到这个数字,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楚辙找各种理由撬过的表演课,加起来早已不止这个价格,也不见大少爷抬个眼皮。 大概这份钱不是他自己出。 事情实在不严重。 他颇觉得有几分好笑,看楚辙伤心得这样惨,又收起笑:“怎么被骗的?” 楚辙断断续续,把昨晚的局讲完。 他没组织过语言,因而讲得乱七八糟,牌也记不大清,宋敬颐却听得颇为耐心。 实际上,只听一个开头,他便知道之后要发生什么。 莉莎和马旭在牌桌上的冲突,就是个合理化不断加注的引子,第一把池子就不得不拉高,令楚辙自认为自己不被人针对。 名义上是玩德扑,但胜率的多寡,全操控在陆林彦手里。 唯一赢的那把ak手牌,便是荷官出千的结果。 从头至尾,只有楚辙一个人在玩游戏。 第一把输,第二把赢,第三把楚辙转了位置,到了前位,连唯一的后手优势都失去,自然只能任人宰割。 单听筹码的数量,陆林彦昨晚大概想让楚辙输个百万上下,这恰好是个让人疼,却不至于太伤筋动骨的数字。 但楚辙竟然硬生生忍了下来。 这是出乎宋敬颐预料的地方。 陆林彦之所以能找到楚辙—— 超跑在国内就只有几台,他当初将车运回国内,为了名正言顺过户,对外称楚辙为自己的表弟,放了些风出去。 楚辙长篇大论说完,才觉得有些渴。 宋敬颐递了瓶水给他。 “吃个教训也好。”他眉心松开,冷意在眼底一闪而逝,笑了笑,“以后免不了遇到这种事,小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楚辙是个没定性的性格,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最初亏个几十上百万,其实反倒是最稳妥的。 牌桌上,输永远比赢要好。 赢一次,就想着赢第二次,人的贪欲会无限放大,倒不如一朝被蛇咬,咬痛了,就十年怕井绳。 楚辙没想到他这样说,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便松了口气,拧开瓶盖,神色又不愉起来:“你这样说我!” 他挺能看人下菜碟。 昨晚和陆林彦在一块儿,纵然不高兴,一句话没敢多说。 “是。”宋敬颐说,“你当然有错,我回头说你。” “我会说我自己不会玩牌,再不济,你十九岁,小乖,国外玩牌的普遍年龄是二十周岁及以上。”他说,“你大可以凭你护照的年龄举报了他。” 楚辙茫然地看着他,没想到还有这一招:“……我没想到。” 宋敬颐叹了口气。 “没关系。”他敲了敲楚辙一个脑瓜崩,楚辙很快跳了起来,向后一倒,很警惕地看着他,宋敬颐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便是我的事了。” 楚辙今日乖得可怜,黑沉沉的眼睛亮了起来,得寸进尺:“你打我了!” “对。” “你都打我了,是不是要借我些钱,我滴滴的费用还没付呢,司机师傅一会儿绝对要给我打电话。”他总不能把那块表典当了。 宋敬颐抓住一个关键词,意味深长地问:“借给你吗?” 楚辙点头如捣蒜。 “可以,但得答应我,永远不碰这种局。”宋敬颐弯了弯眼睛,笑了笑,“……发了工资还我。” 他下一笔钱,应该是剧组杀青之后,没影的事儿。 楚辙哪管几个月后的自己死活,眉开眼笑,语气上扬:“好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做菜 【《永遇乐》击鼓传饼,定个车轮子是什么水平?】 【楼主:班底已经出来了。 导演杨文,编剧施群峰,男一新人,待播剧《蔷薇之夜》男三。 投票: 「毒饼」or「好饼」】 【……这瓜我怎么看不懂,不懂就问,车轮子是谁?】 【又是词牌名剧啊。】 【留给内娱的词牌名不多了。】 【笑飞,这糊咖怎么在你组都有黑称了,荣升待爆咖待遇了。】 【真饼假饼?】 【这哥们儿多大啊?20有吗,是科班出身吗?没一点儿粉丝基础啊。】 【只记得机场走秀很帅,何呈的站姐出图还是很有质量的。】 【倒反天罡。】 【某个男艺人怎么看?】 【太糊了吧,也不怎么营业,没人关注他。。他小作妖不少的,给代拍甩脸,处女作就拉踩男一,贴脸何的粉丝,没情商不是一回两回,看路透,木得发呆,ng好多回,我要是对戏的女主,或者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想给他个白眼,除了帅毫无长处,怎么合作上的?】 【据说是张熹微的艺人,之后肯定会主捧的。】 【长了一张随时有可能塌房的脸,导演好好考虑一下吧。】 【能招到商?】 【据说星娱主投。。。反正肯定不缺钱了,也是下血本了。】 【送审立项的简介已经有了,我看了下,这剧男一标准美强惨模板,朝堂文戏巨巨巨多。。。我看他路透,实在不像有文化的样子,他有这个文化造旨吗?奔如溃。。。】 【谁家古风小生,快领走。】 【谁去查查这人高考语文多少分。。。别台笑大方了。。。】 【辟谣了,没读过高中。】 【其实说句实话,脸还是很友好的,身材也好,起码长得很尊重观众。】 【主要也没人敢邀请他做男二男三了吧,血淋淋的例子在前,谁家生遇到他,不夹着尾巴做人,等着被艳压吗。】 【楚辙一来,起码利好三厘米鞋垫的商家,压着卖不出的货直接出清了。】 【古风小生发wb了。。。摆拍花草中,别说,养的还不错。】 【补药以貌取人哇,不是长得帅就必塌的,求放过。。】 · 这两日,雅思成绩出来,楚辙好悬擦着5分的及格线过。 吃过一遭闷亏,如今负债三十多万,他这两日安静得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古代的大家闺秀似的,心血来潮地学着给花浇水,顺便给庭院除草。 每盆植物要浇的时间不一样,品种不一,有的一日一浇,有的一周一回就成。 真上手之后,楚辙才发现都难伺候。 跟薛定谔的猫似的,不观测它们,都活得好好的;他上了心,立刻就蔫了。 家里虽说没有发财树,但有寓意的毕竟有一些,他做事有一搭没一搭,今天浇了,明天就忘了,宋敬颐和他同住,但每日不同在屋檐下,碰不上面,有时候就不得不线上问一遍他今天浇花了没有。 否则水量能溢出来。 跟定时定点打卡似的。 因而关于这份成绩,他也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一张截图,加上迫不及待的三个小狗转圈的表情包,对面的人显然很得意。 ……虽说不知道他到底在得意什么。 口语单项4.5。 惨不忍睹。 宋敬颐一时间竟笑了出来。 对楚辙来说,应该是个很不错的成绩,几乎是他加班加点学完的,没多少水分。 除了这件事之外,《永遇乐》定角之后,班底渐渐敲定了下来,接下来便是剧本围读,定妆这些比较零碎的工作。 杨文拉了个大群,把一些比较主要的工作人员都拉了进来,他、几个制片方,还有主演在里面发红包。 到手的钱还没捂热乎,就又散了些出去。 宋敬颐借他的钱有零有整,恰好是他亏损的数额,没多给,也没少给。 没道理赌输了钱,还带甜头的。 楚辙自知理亏。 他在马场上如今已经能牵着马绳狂奔,跑动不激烈的情况下,甚至能站起身御马。 张熹微来过一回,便看他穿一身古代的骑射服,洋不洋土不土地戴了个黑色的头盔,在草坪上慢悠悠地绕弯。 上半身笔直而端稳,侧脸精雕细琢一般,挑不出来一个纰漏。 倒真有那么些古人的气质。 过了一会儿,楚辙身体骤然往前一倾,马嘶鸣一声,冷不丁便开始加速,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楚辙单手放在马绳上,神色极从容,慢慢试着放开右手。 其势如风,几乎是零帧起手,张熹微心跳了一瞬,抓住马场工作人员的手,一只手放在心脏上,来不及估算心率,语气很快地说:“快!是不是马失控了!” 摔下来怎么办? 她脸色铁青。 工作人员却很镇定。 “放心。”他神色有些古怪,“楚先生很有天赋。” 像是天生就会一般,无师自通。 但最初时的僵硬和无措,也是演不出来的,只能说有人天生便有御马的天赋。 马冲刺之后,气喘吁吁,前蹄一扬,骤然一个急刹调头,把马背上人朝右一扔,楚辙靠着腰腹的力量稳住身体,绕着场地慢悠悠地打转。 黄昏的草坪,鲜衣怒马,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动作称得上赏心悦目。 张熹微冷冷地问:“他穿圆领袍骑马?” “说是提前适应片场的服装要求。” “他这么有想法,怎么不去演成吉思汗!” 工作人员抬头望望天气,友好地笑了笑,想:好像没有元朝背景的剧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楚辙懒洋洋地下了马。 他把头盔摘下,头发顺毛贴在额头上,语气还有残余的兴奋,径直越过张熹微:“拍视频了吗?” 回头给宋敬颐发过去。 张熹微二话不说,一脚踹过去,被楚辙利落地躲过。 “姐。”他说,“我培训过了,是专业的。” 工作人员笑着把手机递给他。 楚辙一划屏幕,觉得都不错,每个都帅到惊动联合国,看都没看,给宋敬颐连发三条。 张熹微只觉得心绞痛。 她没拦得住,深吸了两口气,头疼得要命,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万一出意外了怎么办?” 还敢给宋董发! 生怕宋董心率不够高。 楚辙垂着头,漫不经心地等人回复:“我自己有把握的……熹微姐,我这身高,基本告别赛车手,只能开宝骏了。” 赛车手不能太高,一米七最好,以他这个身高来说,驾驶舱太逼仄,一坐,脑袋一卡,视野受限。 没有优势,全是劣势。 楚辙只好自己找平替。 他的年龄太小,意气风发,也目光短视,追求感官刺激,对新鲜事怀揣好奇,学得又快又好。 这个孩子像中奖者,手拿最高级别的入场券,一个光鲜亮丽的世界无所阻拦,像诱人的果实,在他面前展开。 他赤手空拳,扎进这个染缸之中,却没有自我的克制力。 等失去入场券之后,他会如何? 张熹微静静地望着他,冷不丁地说:“我手下一个朋友,你是我的艺人,应该把他叫叔叔,是个武行,二十年前拍戏的时候,从马背上掉下来了,也很年轻,才二十九岁……你知道结果吗?” 楚辙笑意慢慢淡下去,抬了头。 “他颅内出血,脊柱损伤、终身致残,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你明知道剧组没有这么高难度的戏……阿辙,成年人的第一课,人要为自己负责。” · 楚辙回去的时候,恰好是吃晚饭的光景。 宋敬颐在厨房煎三明治,他厨艺不精,一手刀功倒颇佳,会做些简单的西式冷餐,楚辙住进来之后,恰好补上他的短板。 ——他会煮中式泡面。 中西合璧、土洋结合。 三文鱼放在桌上,撒着鱼籽,切成厚薄相宜的长度,除了醋汁之外,几乎没别的调料。 宋敬颐鲜少亲自下厨,他做一顿饭,厨房纤尘不染,一滴油滴到锅外,都要擦干净再继续。 半点儿锅气也没。 和做手术一般,精确到毫厘。 “小乖。”宋敬颐把一袋分类过的厨余垃圾递过来,招了招手,“扔个垃圾。” 楚辙接过,神色凝重地凑过来:“你做的什么?” 看起来不像是人吃的东西。 他才发现,他已许久没吃过火锅,胃口逐渐适应了更清淡的菜。 “煎牛排。”宋敬颐轻轻笑了笑,转过脸,“庆祝你学会骑马,要不要开一瓶红酒?” 他其实不喜欢煎类的菜,让人想起来皮肉被油炙烤的声音。 楚辙这才想起来:“你今天没回我消息!” 宋敬颐一只手撑着桌台,好整以暇地注视了他一会儿,陪他翻旧账:“我七点钟问你浇水,你十点钟回我。” “……我肯定浇啊。” “好了,扯平了。”宋敬颐懒得理他,吻了吻他的眉心,笑着说,“去倒垃圾吧,阿辙。” · 彼此如胶似漆了一个月,楚辙便飞去横店,参加《永遇乐》的开机宴。 和现代戏不同,古装戏的取景地便比较固定,基本都局限在国内的几个影视城,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山水。 夏诗宁知道楚辙来拍戏,给他推荐了几家本地的馆子。 十月末的天气,气温不冷不热,楚辙落地之后,先吃了顿重油重盐的火锅,捧了杯奶茶去开机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甩脸 到开机仪式现场的时候,饰演男二的喻锦文、女主林楚,主创一百号来人,大多已经来齐。 喻锦文年龄不大,是选秀出身,天然一张下垂的狗狗眼,他唱跳不佳,凭着“快乐小狗”的人设,成功出了道。 这两年朝影视化转型,转得还算成功,他社交圈广,人颇热情,楚辙与他剧本围读时见过一面,便被他主动加了微信。 彼此没聊过几句话,只偶尔朋友圈见他与共同好友互动。 林楚则是走青衣路线的女演员。 这会儿还未开始,都在候场,楚辙去车内换了衣服,便见喻锦文自保姆车内下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 喻锦文弯了弯眼睛:“才到?” “路上堵车。”楚辙瞧了瞧他,“你什么时候到的?” 都是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喻锦文却说得颇有活力:“昨晚,横店雾太大,我候机楼等了三个小时飞机,真怕飞不了。” 楚辙认真地问:“买运费险了吗?” “啊?”喻锦文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买了航运险的。” 也是第一回有人问他这个。 他以为会一起抱怨抱怨横店的天气什么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几句话,一前一后进场,刚一进去,便听到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自然不是针对他的。 喻锦文一入场,便满面笑意,很快切换成了营业模式,小跑着和粉丝挥手、饭撒,欢呼声一浪一浪,也没忘记楚辙,回头挥了挥楚辙的左手。 只见过一面,却表现得颇为熟稔的模样。 楚辙也是第一回面对这样乌压压的镜头,一眼望去,都是狗仔或娱记,还有些来应援的粉丝,倒不至于紧张,肩膀向外开了开,上了台。 喻锦文慢了一步,一跃而上,自然地站在楚辙右手边。 杨文先说了些什么,接下来是常规的烧香祈福的流程。 直播间里,人流攒动。 「喻锦文巨巨巨帅。」 「不是,今天状态芥末好。」 「古希腊掌管饭撒的神。」 「旁边一闪而过的帅哥是谁?」 「男一号吧。」 「喻不是男一?」 「不是,但他认真对待每一个机会,对粉丝也巨好,今天给开机的粉丝都点了奶茶蛋糕。」 彼此倒颇为和平。 烧完香,便是大合照,喻锦文朝着楚辙这边儿不露声色地靠了靠,肩抵着肩,楚辙比了个耶。 他看了眼,顺手也摆了个同款的耶。 · 等所有仪式都走完流程,助理小刘悄摸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蛋糕,一捧花。 “哥。”他说,“我从场务那边儿才知道,有几个粉丝来看你,给你送的……我没想到今天会有人来。” 压根儿没做过预案。 张熹微虽说想把楚辙朝流量艺人的方向打造,但此时远没到宣传期,只要《蔷薇之夜》一日不播,楚辙便还是纯粹的新人。 因而说粉圈运营维护,还为时尚早。 蛋糕的奶油已经化了些,估摸着是等了很久,楚辙原本朝保姆车的方向走,此刻不由顿了顿脚步,接过蛋糕,垂下眼:“来看我的?” 蛋糕上有他的名字。 “是。” 楚辙说:“去看看。” 小刘有些为难:“……哥,一会儿就开拍了。” 楚辙已经抬了脚步,小刘只得跟上去。 几个姑娘都很年轻,手里还举着楚辙的手幅,看到他来,都有些激动。 “楚辙——” 有个姑娘举着手机,笑得露出来牙齿,壮着胆子问:“收到蛋糕了吗?” 楚辙忍不住笑了笑,神色有几分真切的柔和:“收到了,很漂亮。” “是不是从明天开始拍戏了?” “不是,今晚就要去了。” “哥,你路透好帅,《蔷薇之夜》什么时候上?” 楚辙问什么答什么:“我听经纪人说是明年。” “上映吗?” “不知道。” “楚辙,你能不能多营业?你是我新墙头。” 有笑声。 “好啊。”楚辙掏出手机,想起来喻锦文对自己粉丝的待遇,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眼皮轻轻一抬,“你们来一趟不容易,没给你们准备礼物……这样,面对面建个群,我在群里给你们发红包。” 包括助理小刘在内,气氛一时间静了静。 一个女生认真地劝:“阿辙,偶像不能私联粉丝。” “1876。”楚辙随便填了数字,“路补。” 他把钱看得很重,对他来说,能扔出去红包,已经是很高规格的待遇。 几个女生连忙进群。 刚一进去,红包就砸了过来。 拼手气红包,单个儿上限是两百,楚辙按封顶算,很快就把两千扔了出去,等所有人领完,便干脆利落地把群解散。 “好了。”他说,“我要去化妆了。” 几个姑娘有些昏头转向,楚辙又聊了几句,便朝她们点点头:“回见。” · 【《永遇乐》开机宴现场,糊咖给粉丝发红包,什么待遇?】 【楼主:「视频」 每人平均两百……也太帅了吧。】 【这才是我该追的星。】 【也算是把微信玩明白了。。】 【只喝全糖百事吗?有点意思。】 【怼脸拍都这么帅……该喊辙帝了。】 【就这个霸道总裁爽。】 【一个开机仪式这么多花活,隔壁是喻锦文饭撒,这边男一发红包。】 【这头像id,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位网络游戏男神。。。】 【男明星就这样卷起来好吗?好的。】 【喻锦文和楚辙的大合照是要干什么。。。让人磕腐吗?】 【这部剧的男女主没爱情线吧,男主是她手中的棋子,女主据说是最后的反派,嗯,为了复活自己的孩子做出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儿。】 【期待一手。】 · 当主演纯粹是个体力活,楚辙很快意识到这一点。 来剧组半个月,下戏的时间越拖越迟,杨文是个很有艺术追求的脾气,一条不过,就再来一条,一定要打磨到够本为止。 像中学生旁听研究生的课。 楚辙最开始连哭都不会哭,被他吼得发懵,ng了八九条,他不耐烦,很快就要甩脸子走人,几次三番,在片场不断发生冲突。 杨文让他ng,一段主角挨打的戏,故意折磨他,挨了七八遍打,第二天,楚辙还以颜色,一段室内文戏,特写镜头手抖了七八回。 最激烈的一回,原定好的戏份,全换成林楚和喻锦文的戏,楚辙只能坐个板凳在旁边看,他无动于衷,全当放假了,低着头打了个几个小时火影。 顺便玩澜带飞了一把。 期间连张熹微也飞过来一回,纯是为了劝架。 戏一度要拍不下去。 杨文直言不讳地说:“我拍不了了,把他戏份砍了,这部戏以喻锦文的男二视角展开,还能继续。” 张熹微笑得脸僵。 一方面,她要压代拍的舆论,任何一条起冲突的视频传出去,对楚辙一个新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另一方面,组内组外,大多数也有怨言。 好在剧组搭了棚,很多都是棚内的景,杨文也知道轻重缓急,外景的冲突不多。 从实话来说,她私心也有这样的感受,宋董非要拔苗助长,让烂泥在短时间内扶上墙,落到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地步,也纯属自己活该。 楚辙也不会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合他口味。 他更喜欢轻松的工作,拍拍商务、接一接代言,吃个青春饭,也能攒下不少钱。 以他的颜值,混个几年,也确实总有机会。 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您知道行不通。”张熹微叹口气。 杨文不为所动:“我也不可能放低标准……拍一部主角是木头人的烂剧,是砸我自己的招牌。” 到最后,不得不联系了宋敬颐。 宋敬颐倒颇沉着,收到这个情况,哑然一笑:“我知道了,杨文真这么说?” “是。”张熹微说,“态度很坚决。” 宋敬颐不在意地转了转笔:“加些钱如何?” 张熹微愣了愣神。 “我知道他酬劳是顶格,不好再升。”宋敬颐说,“星娱是制作方,转他10%的干股,播出顺利的话,他能得到分红……如果不同意这条方案,那就换导演来谈,给个b组导演的头衔,剧组整体让他负责。” 这世界并不是缺杨文就不转。 他不怎么喜欢杨文这样高傲的态度。 张熹微说:“我去和他谈。” “你已出过面,不用再周旋。”宋敬颐不咸不淡地说,“我派汪兴去。” 汪兴是星娱的执行总裁,很有些资历,派他去,已给足了颜面。 张熹微露出笑意。 “他情绪如何?”宋敬颐话锋一转,“两天没理我。” 发消息、打电话都不回,全是忙音。 “……不怎么高兴。” 宋敬颐叹了口气:“怎么就这样会迁怒?” “觉得您与导演是一派。”张熹微笑着说,“都要逼他就范。” 杨文确实是严厉的性格,请他掌舵,宋敬颐未必没有另一层用意在,他不喜欢亲自管教人,似松实紧,得罪人的活,几乎都是另请人代劳。 在楚辙眼中,宋董大概是可以随意捏圆搓扁的好人。 尤其是在自己受足了委屈的情况下。 连她也被波及。 “我实在——”宋敬颐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 冤枉两个词,人不合适,到底没说出来。 “给他请两天假吧。”他想了想,眉心慢慢松开,“散散心。” 这一段时间,楚辙诸事不顺,自然觉得什么都针对他。 张熹微没有异议,反正也快拍不下去了:“好的。” · 翌日,宋敬颐飞到横店。 他到的时候,楚辙正和喻锦文吃火锅,情绪还算平稳。 喻锦文兴致勃勃地说:“这家中辣特别好吃。” 楚辙点了份毛肚。 喻锦文开口:“杨导也是为你好,他执导风格就这样,我和林子姐不也天天被骂。” “我也是为杨导好。”楚辙和杨文两看生厌,“人老了听不进话,当然要好好沟通,让他吸取建议……虾滑要吗?” 喻锦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说有后台的人,就是理直气壮吗:“都行。” 楚辙顺手勾了一份。 电话响了,不是张熹微的电话,楚辙一看来人,不为所动地挂掉。 ——有本事把他炒了。 喻锦文拍了张照,放进相册里:“明天复工吧。” 楚辙把虾滑放进锅里。 喻锦文不擅长吃辣,很快被呛得满脸通红,楚辙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吃不了吗?” 那何必选个辣锅。 “不是。”喻锦文一边咳嗽一边说,“我也是听朋友推荐,没想到这么辣。” 这时候,消息又响了。 宋敬颐:「图片」 楚辙好悬没给他设个屏蔽,点开消息一看,隔着车窗,视角恰好对着这家火锅店。 不到百米的距离,大概是在车里等他。 他没回,皱了皱眉,镇定自若地和喻锦文又聊了一会儿,一直到宋敬颐发了第二条消息:在和朋友吃饭吗? 以他的身份,确实不大适合出现在街边小店。 横店遍地是明星,遇见谁也不出奇,但倒没到遍地是老板的地步。 喻锦文朝外看了眼,又挪回视线,便听楚辙说:“要不换个鸳鸯锅?” 喻锦文愣了一下:“可以。” · 一直被晾了三十分钟,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宋敬颐隔着车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确信楚辙已经看到了消息,只是故意没有回他。 旁边那个小男生又是谁? 烦躁感压在心底一闪而逝,这两日他发了许多消息,也尝试着沟通,楚辙都没回。 杨文说他演技不好,他朝他撒什么气? 他压着想进去把人径直提溜出来的打算,等了许久,见这顿火锅吃得没完没了,又另上了锅底,才自钱夹掏出一沓红钞,对老程说:“去店里把他叫过来。” 这是令他买单的意思。 老程应了一声,下了车。 刚一进去,楚辙便起身去上洗手间,与他擦肩而过,过了许久才回来,看到老程也不惊讶:“总得让我把饭吃完吧。” 喻锦文看得出来有猫腻,尤其是这个突然进来的彪形大汉一身煞气,悄无声息就坐了过来,他打了个哈哈,起身:“我去结账。” 一直等人走远,老程才说:“您还不起吗?” 楚辙慢悠悠地起身:“这就来。” 他想折磨谁的时候,很多招数,虽说有些幼稚,却实在来得行之有效,和喻锦文在门口分别,老程替他开了车门。 车内气氛僵硬,谁都没有说话。 宋敬颐青着一张脸没理他,楚辙一进车门,靠着椅背,自顾自低着头发消息,这半个月,不止是他,喻锦文也被杨文折磨得够呛,两人都年轻,演技都不算好,只是从横向对比来说,喻锦文算比较得杨文的心的。 因而,战友情升温得很快。 喻锦文的头像是自己,这也是大部分艺人普遍的状态,都是合作对象,让朋友圈的人记得住自己的脸。 sue:你家里人? sue:恐怖。 sue:先撤了,好兄弟记心底。 只喝全糖百事:债主。 sue:bro有点东西。 宋敬颐看了一会儿,径直把他手机抽走。 “聊什么呢?”他说出了碰面的第一句话,“我看看。” 楚辙全无防备,后知后觉感觉到眼前手机没了,看了他一眼。 屏幕亮起,宋敬颐径直朝上一滑,又点进喻锦文的朋友圈,漫不经心地问:“同组的演员?” 朋友圈全是九宫格和艺术照。 楚辙也不打算把手机抢回来,平和地说:“替我的男一。” 宋敬颐渐渐想起来他是谁了。 他没说什么,一直翻到顶,又看了看好友列表,便把手机还给了楚辙。 “想当男二?”他侧过脸,嗓音冷得像冰碴,“以后全给你配角戏,可以吗?” 楚辙闭着眼睛,已经学会了不和他呛声:“可以啊,您给什么资源我演什么呗。” 他没意见。 无非就是退圈,他现在去教小孩儿骑马,左右也有市场。 这种阴阳怪气的态度,反倒更能激怒人。 尤其是前一段时间刚蜜里调油完,半个月不到,又换了另一张面孔。 宋敬颐胸膛起伏半晌,一字一句蹦出来:“可以。” 楚辙这才睁开眼睛,问:“去哪儿?” 没人回他。 老程说:“回酒店。” “不用了吧。”楚辙说,“我今天不收拾行李。” 宋敬颐依然没搭话。 楚辙说:“停车。” 老程没说话,楚辙就又重复了一遍:“停车。” 车停了。 楚辙推开车门,回头看了宋敬颐一眼,转身就走。 没摔门,颇有素质地轻轻把门一闭。 这一段时间,他也算和导演练出了吵架的本事。 · 车内,随着他的动作,气氛冷得很快。 宋敬颐只觉得“嗡”一声,大脑一片眩晕,就这样径直看着他离开,感觉像是被人割了一刀。 这是第二次。 “他这个样子——”他神色冷沉一片,僵得可怕,“他给我甩脸子?” 老程说了句冷笑话:“也给导演甩。” 众生平等。 楚辙的性格,根本不适合混圈,半点苦头都吃不住。 不得不说,宋敬颐确实因这句话,受宽慰了许多,他揉了揉太阳穴,一时间倒理解了些杨文的不耐。 “派他去接个商务。”他给张熹微拨通了电话,“有粉丝围观的那种。” 这是下下策。 但这会儿情况紧急,剧组不能停工太久,他顾不上许多。 还没捧过鲜花、掌声的人,自然觉得名利场无关紧要,能风轻云淡地转身离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送花 许多艺人的通告和资源,都掌握在公司手里,谁对接便给谁,张熹微接触过的品牌不计凡凡,递了楚辙的资料之后,很快便敲定了一个中等的零食品牌合作。 给的酬劳丰厚,两百万整年的代言费,只需要拍个广告。 楚辙先前没拍过商务,这是第一回,张熹微坐在飞机的隔壁座:“紧张吗?” 楚辙用眼罩遮光,只露出一个高挺的鼻梁,闷不吭声了一会儿,到底说:“还好。” “算给你赔罪。”张熹微无奈地低声说,“阿辙,不耍脾气了好不好?” 楚辙不说话。 “杨导确实有坚持。”她说,“你是新人,总要让着些。” 楚辙露出有淤血的胳膊。 “拍戏的时候被打的。”他语气平平淡淡,嗓音带点儿讥讽,“他故意不喊停。” 张熹微顿了半晌,才说:“之后让他挂名,徐导来拍你的戏,不和他接触,可以吗?” 楚辙闷不吭声。 他很快便睡着,到了地方,先拍了一组广告,与拍戏不同,对拍广告,纵然是第一回,态度很新奇,但仿佛天生适应,如鱼得水。 摄影师不断让他调整姿势,连拍了几组,神色显然颇为满意。 “摄影三要素。”他很愉快地总结,“模特,模特,还是模特。” 除此之外,第二日,还有个商场站台的活动。 楚辙连换两套衣服,做了妆造,品牌方雇了个主持人做活动,商场本就人流量大,张熹微按宋敬颐说的,又雇了些“粉丝”来,自然站得人满为患。 和剧组都听导演指挥不同,被众星拱月般的感受,是第一次。 楚辙情绪很快高涨了起来,脸上又露出些笑影,答问题、做活动,有求必应。 自然也出了两回糗,连主持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商场内气氛热烈。 张熹微冷眼看着,想:他确实喜欢这种环境。 · 到底还是妥协。 宋敬颐不知道和杨文交换了什么,杨文看到楚辙,竟就这么相安无事了起来,又待了些日子,他借故离组,导演自然换成了一个姓徐的副导。 剧组里的人都喊他老徐。 老徐没有杨文的吹毛求疵,指令更清晰,甚至会做一遍表情和动作,手把手让楚辙理解,楚辙要做的,只是代入和重复而已。 他逐渐学会把自己代入进角色中,反复拍情绪爆发的戏,拍摄进度比杨文在时加快了许多。 那笔代言费很快到账。 楚辙分了几十万,到手第一时间,还了宋敬颐的账。 聊天记录还维持在上回,彼此都没有先低头的打算,应该还是冷战期,他把钱打到宋敬颐卡上,发了个截图给他。 宋敬颐没再回复。 剧拍到过半,演员都快累瘫,不断连轴转,没有任何休息的空间,十二月初,便是宋敬颐的生日,楚辙给剧组请了个假,找钟点工打探过消息,飞回京。 到了熟悉的地方,尝试用指纹解锁,竟然还能进。 他推开自己卧室的门,东西俱在,洒扫得整洁,几乎没任何变动。 仿佛时间停留在两月前。 一月多的疲惫如潮汐般涌来,他和衣睡着。 · 宋敬颐一进玄关,便心觉不对,凭空多一双鞋,他不疾不徐开了灯,灯亮起,慢慢打量了一遍四周的环境。 然后,他开了走廊和客厅的监控。 楚辙是下午到的。 他打了几个电话,用指纹开了锁,便朝二楼走。 他上了楼,推开门,低垂着眉眼,一时间心绪晦暗难明,既想立刻赶他出去,又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尽管这样想,他还是一言不发地上楼,推开楚辙的房门。 房间光线昏暗,楚辙是侧着睡的,手机放到一侧,眼下乌青一片,睡得很沉。 听到声响,手指动了动。 他眉眼还青涩,相较于十个月前,却有些脱胎换骨的味道,头发也变短了许多,因为戴头套,耳朵有很轻微的粘黏过的痕迹。 靠近耳朵的地方,肤色更白些。 面孔像逐渐出鞘的利刃,从最初的清澈,转而更露锋利。 心也比最初狠得多。 宋敬颐触了触他的鼻梁,摸到他山根一个很小的平面,手一触即离。 他不难猜到楚辙回来的原因。 无非是他的生日,是和好良机,楚辙不记事,自认为甩够了脸,便回来求和。 宋敬颐神色波澜不惊,慢慢挪开眼,压下刚刚一时间五味杂陈的心绪,没什么多余的感触。 示好是楚辙自己的事。 但答不答应,是他的选择。 · 他不想和楚辙待在同一屋檐下,将新的车钥匙递到楚辙的床头柜上,准备起身。 刚下楼,便听到门外按铃。 “宋先生。”门外安保的声音,“……有个自称是花店的,来送……呃,蓝色妖姬,挺大一束,他们说打电话给顾客,没有接通电话,要拒绝吗?”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说得磕磕绊绊。 宋敬颐的神色一时间难以形容。 “长什么样?”他深呼一口气,问。 保安传来照片。 确实很大,能放半个卧室,上百朵是有了,是花店的员工从车上抬下来的,还有一张空白的贺卡。 放到外面,已经不是显眼不显眼的事。 楚辙在睡觉,自然无法接通。 宋敬颐慢慢地说:“……放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送红酒的、送法餐的,还有个送香薰的,在门口大排长龙,楚辙的电话响了几次,他睡得香,压根儿接不到。 宋敬颐不得不亲自处理。 他很快后悔没请一名保姆,亦或住址还不够隐私。 许多信得过的人,被他放在国外,预防宋启功这些人,草坪上摆了一大串花束,绿蓝交织,实在土得可以。 这就是楚辙示好的手段? 宋敬颐忍了一会儿,眼不见心不烦,正打算推门而入,又有一个送蛋糕的来了。 安保已经木然,放行之后,才意识到今日是宋先生的生日,刚刚进来那个男生,大概就是安排这一切的人。 · 楚辙这一觉睡到下午六点。 醒来时天昏地暗,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今夕何夕,飘飘然下了楼。 看到宋敬颐,茫然了一会儿:“……你怎么回来了?” 他订的那些东西呢? 这会儿已经是初冬,室内开了暖气,宋敬颐穿了件米色的毛衣,衬衫捅进腰腹,肩宽腰细,面部轮廓被灯柔化,手指修长如玉,看起来颇为居家。 紧接着,才看到满地的花。 他这才恍惚的意识到,他睡过了头,惊喜自然没时间布置。 楚辙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生日快乐,宋敬颐。” 宋敬颐到底接受了他的祝贺。 “什么时候到的?”他面色放缓,问了个已经知道的问题。 彼此之间,其实已经隐约有几分生疏,楚辙去找香薰,又从兜里摸出来打火机:“今天中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 “哦。”楚辙借了火,把香薰点燃,火闪了闪,他心平气和地说,“上回是我不对。” 宋敬颐缓缓地问:“怎么不对?” “你也可以晾我一回。”楚辙又把蛋糕端上来,“我没意见。” 他很快简单布置好了场地,灯一关,看起来便有几分情调,两个人随意地聊了几句,大部分是楚辙在说,剧组的事、老徐的反应,在野外拍戏,想洗澡都艰难,语气漫不经心的,宋敬颐就只听。 确实很累。 拍古装戏,拖着衣服、发套念台词,每日十个小时,大景、中景、特写,连续七天不停,却也极度锻炼人的各方面能力,楚辙如今要再演他的第一部剧,大概如指臂使。 他确实不得不成长了起来。 除此之外,张熹微让他运营账号,他也开始拍一些自己的日常,在社交账号分享,粉丝很快便有起色。 宋敬颐对这些事,其实大都清楚,只要他愿意听,大把的人能说给他听,但有些事从楚辙亲自嘴里听一遍,是不同的。 吃完饭,到了晚上,当然还是做了一回。 许久没见过,同床共枕,宋敬颐已经有些生涩,楚辙也耐心,像撬开一把锁,他如今心态被磨砺得沉了些下去,放在床笫间,也远没有最初的那样急迫。 生涩感也留不了太久,很快被打破。 大半夜,楚辙抱着他,在他背上画圈,宋敬颐被折腾得够呛,攥住他的手,警告了句:“别动。” 楚辙打了个哈欠。 “不想去了。”他的脑袋抵着宋敬颐,语气又开始黏黏糊糊的,“我后天走,你陪我。” 宋敬颐似笑非笑问了句:“不是说能接受我晾着你吗?” 楚辙:“不行。” “……”宋敬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知道上回车里,你一进来,脸耷拉着,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楚辙垂下眼,望着他。 “好重的牛油味儿。”他笑着说了句,“你后来换衣服了吗?” “换了。” “和你吃火锅的那位呢?”宋敬颐低着声问,“很喜欢他?” 楚辙第一时间没想不起来:“谁啊?” 宋敬颐便不再问了。 他想了想明日的日程安排:“明天想去哪里?” 楚辙百无聊赖地说:“都可以。” 他其实更想找个地方躺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杀青 楚辙迟钝得很,昨晚避孕套的包装盒随手一丢,第二天早上醒来,下意识朝旁边儿摸了一把,冰冰凉凉,硌手。 一把新车钥匙就扔在那盒避孕套旁边,没掉缝里算福大命大,他拿起来一看,还没睡醒,眯了眯眼。 幽灵盾形的徽标,握着重量不算轻。 心突然跳了起来,楚辙打了个激灵,一骨碌爬起来,睡意全消,径直朝车库走。 下了电梯,进去、闪灯,科尼塞克停在最显眼的位置,恰好能让他看到。 大几千万的车,放在他另一辆阿斯顿·马丁旁边,外观花里胡哨,和其他安安稳稳、黑白配的商务车格格不入。 他跃跃欲试,进了驾驶室,先试着给车开个火,正打算去溜一圈,手机冷不丁弹出一个消息:先回来。 这会儿接近早上九点,别墅外,昨晚那些装潢,几乎已经被清空,连花瓣都被扫了个干净。 宋敬颐已经健完身,倚在沙发上看报表,页面不断来回转,屏幕花花绿绿。 这会儿本该是他回公司开晨会的时候。 楚辙凑过来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的挪开视线,揉了揉宋敬颐的耳垂,又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昨晚脖颈上的红痕自上看,还挺明显。 宋敬颐没什么要阻止的态度:“……做什么?” 楚辙理所当然地说:“看你好看。” 宋敬颐将鼠标放在一侧,心念一动,好整以暇地问:“是我好看,还是车好看?” 楚辙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财富让男人性感。” “……”宋敬颐抬头瞧了瞧他,见他神色一本正经,愣了片刻,旋即把笔记本一折,捧腹笑了一会儿。 “是,宝贝,你说得对。”笑完,迎着楚辙莫名其妙的视线,他把桌上的包子递过来,“刘阿姨给你带的,她早上现包的,趁热吃。” 楚辙已经偃旗息鼓。 “什么馅儿的?” “虾肉包。” 楚辙囫囵咬了一口。 宋敬颐抬眸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说:“你垫着点儿。” “刘阿姨呢?” “怕被你迷倒,先走了。” 大概是心情很好,连宋敬颐都会讲笑话。 楚辙也不在他眼前晃,窝在另一侧沙发,懒洋洋地刷微博,争取把圈里人的脸认熟。 宋敬颐有一种极度的洁癖,工作与生活的界限泾渭分明,哪怕是他跟了大半年,也没见这栋住宅有第二个客人踏进来过。 连钟点工都踩着时间走。 他像一个许愿池,许完愿,不需要了解过程,只知道结果一定会实现。 楚辙仔细想了想,才发现他对这人的了解趋近于无,对方为他展现的,一直是生活中的一面。 比如,为何昨日明明是他生日,除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祝福。 以及,他好像从未提过父母的事。 楚辙微微拧了拧眉,视线专注地盯着他看。 或许是他盯得太久,宋敬颐不适应地抬了抬眸:“想好去哪儿了吗?” 看到他表情的那一刻,心觉不好。 果不其然,楚辙兴致勃勃地说:“我开车,一起去兜风。” 那台车,谁都知道指代的是什么。 “……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很拉风的。” “没有为什么。”宋敬颐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斩钉截铁地说,“除非我疯了。” · 端得是郎心似铁不回头。 最后互相退了一步,自然还是在家渡过。 楚辙自己出门在附近跑了一圈,不像上回有崔丛在,这回没人捧着,偌大一片地,满打满算,大几千万的车,就他一个人把科尼塞克当回事。 连安保都不足为奇,眼皮不眨一下。 兴奋劲儿瞬间飞了一半。 他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综艺,车钥匙还没捂热乎,第二日一早,又恋恋不舍地飞回横店拍戏。 剧情恰好拍到了高潮的时段。 萧平州揭开自己的身世,与王府决裂,背叛与杀机,渐渐浮出水面。 楚辙单吃剧本都吃力,更别说真让他去演。 拍摄的节奏一时间放缓了下来。 到了一月末的时候,《永遇乐》拍到尾声,横店下了好大一场雪,女主林楚先杀青,分别之际,大家都哭得不像话。 这个剧本整体来说,颇悲剧性,到后面,互相都喊角色名。 几个月同吃同住,酒店都在同一层,朝夕相对,没几个真正流量大要避嫌的,又都累得和狗一样,关系自然不错。 喻锦文用ccd和胶片相机拍了许多照,倒腾到手机上,彼此一人一份,他工作多,是剧组这么多演员中最忙的一个,中途也请了不少假,免不了麻烦别人顶替。 杀青宴上,喻锦文给大部分人都送了礼物算作弥补,给楚辙的是一个登喜路的打火机,顺便说了一长串话,吐槽楚辙的大少爷脾气。 席上所有人都笑开。 当夜他赶凌晨的航班飞走。 半年没回家,曹文琳打来电话,问楚辙过年回不回来。 她已经能够从娱乐新闻中看到楚辙的身影,知道他在拍戏,拍的还是杨文的戏,心放回去一半。 楚辙没给一个确切的答案,更只字不提这几个月的景况,他已习惯从横店先飞回北京,听到,稍稍怔了一怔,只含糊地说:“看具体的工作安排。” 这一年,他二十岁,于整个娱乐圈来说,尚籍籍无名。 但《永遇乐》的片酬到账,楚辙手头已经宽裕许多,攒了百万的存款。 《蔷薇之夜》第一版剪辑差不多完成,给几个主演都看了一遍,便递去送审,大概率要被砍下来改一回,招完商,等到五六月份,才能正式上线。 楚辙预告里戏份不多,张熹微看完,却觉得眼前一亮。 尽管楚辙没什么演技,但有些角色,是相性的契合。 她也发现,楚辙很难苦大仇深得起来。 手头上自然有一两个本,张熹微却没着急定,打算等年节后再说。 楚辙乐得自在。 宋敬颐又飞去国外,临走前特意请了一个理财顾问,帮楚辙梳理了些资产管理的常识。 于他而言,现金与消费品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原先楚辙手中那些现金,其实不值得理,往哪一放都是那些利息。 而过了百万这个量级,就像是小孩儿手里拿了五十块一样,是买个玩偶,还是吃个原味吮指鸡,都由自己决定,而家长要做的,只是让小朋友了解两者的决策之间,悬殊的差异而已。 总而言之—— 无论是亏是赚,先让钱在市场上动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过年 腊月二十八,刚下过一场雪,枯树枝挑着沉甸甸的棉絮,偶尔有耐寒的麻雀扑棱飞起,震落一簇雪沫。 年关将近,年轻人大都被喊了回来,村里难得热闹,曹文琳正招呼着娘家的亲戚进门,二嫂就问:“楚辙还没回来?” 她语气挺高兴。 楚开光陪着席上喝酒,吆喝声、劝酒声隔着老远也能听见,谁家女儿考上了学,或是谁家儿子创业,做电商运营,都是值得说道的事。 楚开光和曹文琳都是老实人,亲戚里名声都不错,但因为条件不好,求人办事、平日来往,都犯不上维护关系,也只年节回来一遭,偶尔聚一聚。 二嫂家的孩子,据说今年很是赚了些钱,贷款买了辆奔驰,让她很有面子,逢人问,总忍不住提一嘴。 曹文琳说:“他工作忙,说是要回来,但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二婶问了句:“不上学了?” 曹文琳有点局促不安地应了一声:“嗯。” 二嫂说:“男孩儿最重要的还是立身的本事。” 也是这时候,一辆出租车慢悠悠停靠在门口,一个人影从后排钻出来,穿了件剪裁极佳的黑色羊绒大衣,接近傍晚时分,光线隐约昏暗下来,戴了副猫眼墨镜,也不知道防什么光,身形流畅修长,随随便便一站,仿佛是男模似的。 原本杂乱无章的背景,此刻都仿佛和谐了许多。 二嫂看得一愣一愣。 楚辙这趟回来只背了个包,从后备箱把年货扛出来,先喊了声:“妈。” 转头把墨镜一摘,往领口一挂,定睛一看:“二舅妈。” 二舅妈下意识微笑,很客气地说:“你好,你好。” 曹文琳呆了一呆,也没想到楚辙是这个形象,帮忙来提东西:“你买的什么?” 重量很轻。 “不知道。”楚辙懒洋洋地说,“县里买的,我才收了快递。” 他买的金条。 他爸妈一人一百克黄金,合计起来,也就是两百克,除此之外,就是给曹文琳的项链和戒指。 这事儿当然不能现场说出来。 进了客厅,七八个人聚在一起,楚辙一进来,几乎所有人的神色都静了一瞬。 彼此神色莫测。 楚辙打了声招呼,把东西一放,脱了外套,过了一会儿,才走过来,拣了个地方坐下。 堂姐楚明心给他让了个位置。 “阿辙回来了?”主桌喝得满面红光的一个亲戚眯着眼认了半天,才不确定地开口。 楚辙这个孩子—— 十里八乡,没一个脸能比得过的,俊得很,好在学习不好,为这事儿,楚开光愁眉不展,没少求人。 大家心里也算平衡。 上完高中,再没音讯,村里人都说怕是混不出头,没脸回来。 “是,叔。”楚辙抬头应了一声,先拿个好丽友派,拆了包装,逗旁边穿着羽绒服的小孩儿。 那小孩招手要拿,楚辙抬起胳膊,不给他。 家里采暖该换了。 他想。 偌大的地方,冷得冻骨头,难怪所有人都穿得臃肿。 楚明心看不惯:“你别玩了,一会儿哭了。” 楚辙耳朵动了动,这才递到小孩儿手上。 “阿辙现在做什么呢?”一个婶子搭话,眼睛上下扫着他那身行头,似乎在估摸真假。 “发展啥呀,”旁边一个年轻的、胖乎乎的男人嗤笑一声,“穿得倒挺像回事,阿辙,租的买的?” 他认得那个墨镜,logo是真的话,要大几千块。 半年不见,不至于这么夸张。 席上有个年轻人抬头,看了看楚辙的脸,然后便定住了。 楚辙也不急,倚着椅背,信口说:“捡的。”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男人“哈”了一声。 “人家看我长得好看,让我去杂志社给人端茶倒水。”楚辙语调含笑,“模特穿不要的衣服,我都能捡回来穿……好了,开个玩笑,没真捡。” 他胳膊肘一抬,躲过楚明心的一拳。 “阿辙签经济公司了。”曹文琳这时候才装作不经意地说,“人公司规划,让阿辙当明星呢。” · 当晚,亲戚朋友走完了,才有功夫收拾席面,楚开光把垃圾包起来一扔,去厨房洗碗,楚辙送楚明心回家。 曹文琳冷不丁在房间里喊了句:“楚开光!” 她把那金条拿了出来,除了震惊之外,就是震惊。 很小一块小黄鱼,攥在手里,如果不是标了100的克数,几乎不敢想。 而且还是两条。 她脑子蒙了蒙,当初结婚,三金加起来,也没手里一半沉。 给银行卡打十万,和现实里攥着这些金子,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你把家里的秤拿过来。”她说。 楚开光看了眼,就去拿。 其实谁都知道不会有假,包装俱在,一上秤,两个都压了上去,果然。 曹文琳茫茫然地低声问:“他一个新人,哪来这么多钱?” 拍戏能挣这么多? 楚开光想了想:“片酬吧。” “大半年不到,给咱们了三十万。”曹文琳转过脸,“咱们多少年才能把这些钱攒下来?” 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都有些静默。 · 楚辙再回来的时候,不着急回家,自内袋里掏出烟盒,取出一支细长的烟,低头点燃,冰蓝色的火苗蹿起,映亮他沉静的侧脸。 宋敬颐问:“到家了吗?” “早到了。”楚辙问,“你呢?” 电话那头笑了笑,声音很磁性:“在想晚上吃什么。” “我猜你要做沙拉。” “你猜错了。” “不可能。” 话题实在没营养,宋敬颐懒得再绕着继续下去:“不是我做饭。” 楚辙想了想,疑惑地问:“你家人在国外?” 这也是他一直好奇的,这个时令,还不回来,他大概便能猜到一部分真相。 电话那头,宋敬颐稍稍顿了顿,没有应声。 半晌,才听他说:“不是。” 楚辙还想问什么,曹文琳已经自身后阴恻恻喊了一声:“楚辙。” 连名带姓喊的,一般是曹女士生气的时候,楚辙下意识把烟一掐,扔进垃圾桶,转过头,朝曹文琳讨好地笑了一笑。 曹文琳问:“和谁打电话呢?” 楚辙也不瞒她:“我领导。” 宋敬颐在那边儿,听到这个称呼,稍稍眯了眯眼睛,旋即很温和的开口:“阿姨好。” 曹文琳反倒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我领导人特好。”楚辙压低了声音,看似咬耳朵,偏偏电话那头也能听到,当着面拍马屁,“每个月给我发八千块的底薪,最初没钱租房,还包吃包住,要不是他,我早漂不下去了。” 宋敬颐:“……” 曹文琳听到八千的底薪,眉开眼笑,感激地说:“谢谢您照顾楚辙。” “……应该的。” 楚辙笑得乐不可支,一本正经地接过话茬:“领导,我一定向你保证,年后我会按时到岗的。” 宋敬颐脑子嗡嗡作响,自然知道楚辙在挑火,后悔没第一时间把电话挂断。 他把那股莫名的心虚压下去,清楚刚刚那道中年女声是楚辙的母亲。 同时,他亦毫不怀疑,曹文琳若是清楚楚辙与他之间的关系,恐怕便不是今时今日的态度。 楚辙还嫌热闹不够大,恨不得把话挑透。 隔着越洋的电流,宋敬颐揉了揉太阳穴,告诫自己冷静:“那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便挂断了通讯。 挂了电话,曹文琳怀疑地问:“你领导?” 楚辙点了头。 “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楚辙一只手放进口袋里,侧过脸,反问了句:“妈,您见过电视上的演员有双休的吗?” 曹文琳哑口无言,想起上回儿子半夜给他打电话,那会儿应该还在工作,心里不禁有些发酸。 娱乐圈的钱是好挣,但哪里又是这么好挣的。 · 除夕一过,楚辙便开始研究采暖的事儿,研究来研究去,要么全屋翻新,要么安几个空调,先凑合一下。 他的积蓄已经足够盖个二层楼的小洋房,但离他想要的豪华型大别墅,他的泳池、露台、大草坪,他的全屋净化新风系统,还差不少距离。 他也是敢想敢说。 还泳池,话一出,曹文琳坚决反对,先不说成本,装修队这边儿都做不成。 根本就落不了地。 态度也明确,兜里才几个子,飘成这样? 楚辙穷人乍富,那点儿野心,跟刚探出头的绿叶似的,被曹文琳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浇得有些蔫蔫的。 他沉思半天,觉得还是得奋斗。 哪还有心思过年,年后楚开光带他走亲戚,他干脆利落地拒绝,拍拍屁股走人。 去见什么? 亲戚又不给他几百万。 · 宋敬颐是除夕前回来的。 回来后,他先去了趟墓园,祭拜过亲人,又难得露个面,去参加了场家宴。 过年这几日,反倒是他最忙的时候,这时候找上门的邀约就有许多,大概是认为他图吉利,能接的概率大一些。 几乎都是些琐事。 楚辙给他发了份年夜饭的照片,看起来色香味俱全,拇指被创可贴包着,宋敬颐问:切到手了? 楚辙回了个哭哭的表情。 除此之外,除了一句“新年快乐”,彼此没什么交流。 倒是楚辙微博发了几条自拍,还和《永遇乐》剧组里的人互动过几回,夏诗宁有剧要上,楚辙做了个剧宣。 宋敬颐有一回对比过,他发微博的二十分钟后,才回的他消息。 这时候,真正的关系才浮出水面,彼此闲暇时聚在一起,逢年过节,却都冷淡许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工作日休刊(一) 正月初四。 年关前后,天气似乎都不大好,楚辙飞了回来,刚进门,房子里关着灯,四面不透风,只觉得味道呛人。 是几日没住人的味道。 钟点工放了假,他年前如何走的,年后便是何种陈设。 他开了窗,先给曹文琳发了条消息,报了句平安,才打电话给宋敬颐。 “喂。”那边儿背景音有些嘈杂,宋敬颐低着声,慢慢寻了个静谧的地方,“怎么了?” 语气不紧不慢的。 楚辙脑子已经比最初时活泛了许多,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宋敬颐大概不止他与对方住的这一套居所,或者说,这大概只是他常住的房子之一。 他不在,宋敬颐也并不大住。 “你回来了吗?” “已经五日。”电话那头,宋敬颐笑了笑,“问得很及时,亲爱的。” 若是他年后有事,那他大老远跑过来,算是白跑了。 楚辙脸皮厚,不在乎这句嘲讽,弯下腰,用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自顾自地问:“你知道创可贴扔家里哪个地方了吗?” “壁橱边不透明的那个收纳柜。”宋敬颐说完这句话,冷不丁顿了顿,“你在家里?” 不透明的收纳柜? 楚辙沉默半晌,分不清哪个是不透明的,懒洋洋“嗯”了一声:“想你了。” · 宋敬颐回来的时候,难得穿得正式,衬衫被熨得一丝不苟,浑身没有一个褶儿,把外套挂在玄关,走进来。 “你真找不到?”他问。 楚辙翻箱倒柜,倒腾了足有半小时,他在监控的截图里标出了位置,给他发过来,照样于事无补。 怎么会有这样笨的人? 楚辙抬头看他,不回答这话,眯了眯眼:“相亲去了?” 宋敬颐懒得搭茬,把创可贴翻出来,又说:“帮你找个眼科医生。” 这是拐弯抹角骂他瞎。 “……”楚辙手上的伤口已经有几天,再晚个片刻,已经要愈合。 他把创可贴绕着食指缠了一圈,神色有几分不愉,强调说:“我视力正常。” 没读过书的眼睛,当然正常。 宋敬颐最初便看过他的体检报告,全套的筛查,对此自然清楚。 他应了声,眼皮一抬:“怎么这么早回来?” 楚辙语调懒懒散散:“不都说了,想你了。” “还有呢?” “赔你一天元旦假。”楚辙说,“我以为你这两天空虚寂寞。” 谁知道根本不寂寞,不打个电话,人都找不到。 元旦那会儿,他原本打算陪宋敬颐跨个年,但《永遇乐》拍得快,他戏份又重,一天下来,累得连说话都虚脱。 最后当然把人鸽了。 宋敬颐也清楚他承受的压力,并未说什么,楚辙倒还记得。 金主其实挺好哄。 果然,宋敬颐忍不住笑开,揉了揉他的耳垂,互相凑的近,语气轻得和羽毛似的:“你其实应该多陪陪家里人,成名之后,未必像现在这样有时间。” 很多顾虑与隔阂也会旋踵而来。 人位置越高,越难碰到真心朋友。 家人也是同理。 楚辙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敷衍地说:“我知道。” 彼此腻歪到晚上,楚辙抱着宋敬颐滚了两圈床单,只觉得他摸起来手感很好,形容不出来。 润润的。 洗完澡,才感觉肚子饿了。 冰箱里一看,几乎被搬空。 “吃什么?”他问,“我点外卖?” 倒还知道是过年期间,没提吃泡面这个选项。 宋敬颐看了眼他,神色一言难尽:“出去吃吧。” 他开车,楚辙坐副驾驶,挑的是个最低调不过的车型,混在傍晚的车流里,不显山露水。 相处了接近十个月,但像情侣似的,两个人出来逛街,倒是少有的一种体验。 街景依然很有过年的气氛,偶尔能碰到装饰的彩灯,游人如织,自眼前一跃而过。 宋敬颐带楚辙去的是家私人俱乐部,廊庑深深、红砖黛瓦,打眼一看,装修得像横店明清宫苑似的。 里面却颇现代化。 他如今已鲜少来这种地方,楚辙倒是图个新鲜,两个人,点了一大桌子菜,便算是过年。 宋敬颐不抽烟,楚辙沾了些烟瘾,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却也几乎不碰这些,吃完饭,去停车场的路上,倒遇到一个不算熟的熟人。 张淳。 上回饭局上见过一面,刘熙璐牵线,加过彼此联系方式,后来楚辙去拍戏,就此中断了联络。 看到他,也颇惊讶:“阿辙?” 转头看到宋敬颐,脸上的笑意便慢慢收敛起来,错愕一闪而逝,硬着头皮继续喊了声:“宋先生。” 宋敬颐回头,与他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旋即错身而过。 · “你认识他?”一直待他走后,车上,楚辙才问。 他导航去附近的超市。 宋敬颐卷起袖管,露出一部分小臂来,边拐弯,平和地说:“他和我一个堂弟关系不错。” 大概是听过了些他几年前的名声,那时候,他脾气也远没有像现在这么好,年轻气盛,对人喜欢赶尽杀绝。 楚辙把墨镜戴上:“您还有堂弟?”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宋敬颐转头看他一眼,觉得好笑,“哪有人大晚上逛超市戴墨镜的?” 只会更显眼。 他大概也清楚楚辙的顾虑:“你在车上等我也可以。” 楚辙犹豫了片刻,他如今也上过几回热搜,回老家,都有个年轻亲戚认得他的脸,想了一会儿:“我先去买个帽子。” “可以。” 楚辙低低叹口气:“长得帅也是我的错。” 宋敬颐:“……” 帽檐一压,楚辙便自在很多。 宋敬颐推着手推车,楚辙负责选,这会儿人流量颇多,两个人行走其间,依然颇为显眼。 超市里放着恭喜发财的音乐。 楚辙放了一堆百事可乐进去,先占了个地方,他喜欢逛零食区,来回转悠,和动物刻板行为似的,宋敬颐不得不陪他在这里耗时间。 对调料,则视而不见。 显然是没做过饭的人。 “我们不是来买菜和肉的吗?”到了后面,他不得不看了眼手表,很委婉地问,“还是你青睐打折价?” 再过一会儿,待超市关门,没准能抢几片免费的菜叶。 楚辙这才恋恋不舍地调头。 · 之后的几日,都是在家度过,生活没什么起伏。 宋敬颐很喜欢这种生活,楚辙却很快觉得腻味。 他专门和喻锦文约了一趟环球,又去赛车场溜了好几圈,终于有空把科尼塞克展示了一番。 张熹微给他推了两个本子、一个综艺,请他做飞行嘉宾,价是常规的新人价,却是个直播综艺,让明星体验各行各业的职业。 有点儿类似于变形计,内容很新鲜,名字叫《工作日休刊》。 楚辙打开看了看。 上一辈子,他名声下滑,一个是因为《永遇乐》剧组里与杨导的矛盾被曝了出来,他演技稀烂、小牌大耍,而杨文则是老牌导演,网友自然有天然的偏向。 另一个则是在综艺上情商太低。 这档综艺便是《工作日休刊》。 既定的印象已经形成,之后便不太能改变,纵然资源还是源源不断,但他对拍戏,已经有了排斥心,也几无寸进。 后来拿了几个奖,反倒被嘲讽得更厉害,“德不配位”这些话也逐渐冒了出来。 楚辙倒带重来一趟,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人设。 他翻了翻综艺的企划书:“熹微姐,你推荐我选哪个本?” “看你自己的意见。”张熹微指了指他手上的本子,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我不太建议你上综艺。” 楚辙若有所思地问:“演员是需要神秘感的?” “有些人确实需要。”张熹微不觉得他说错了,“所有的流量艺人,大浪淘沙,最后剩下的,一定是爱惜羽毛的人。” 而综艺对有资质的男艺人来说,太端着不好,太搞笑,弊大于利。 上帝开一扇窗,就关一道门,脸好看,脑子就容易缺根弦,圈内大部分艺人,未必就能比楚辙聪明多少。 这些人上综艺,只会让自己的短板暴露无遗。 “之所以给你推,是这个综艺选材比较新颖。”张熹微说,“你年龄太小,许多角色不好定,如果能配合《蔷薇之夜》做个宣传,提高知名度,短时间内是好事情。” 剩下的再计划便是。 除了这档综艺之外,两部剧,一部小成本校园青春剧的男主,很经典的校霸从良的戏码;一部大投资的刑侦戏,角色是一名卧底的线人。 两者档期有冲突,楚辙把校园剧先筛了。 他刚出校门,对这种戏是一点儿兴趣也提不起来。 至于综艺《工作日休刊》,他顿了顿,最后也选择留下。 · 直播类综艺,大咖鲜少愿意把私生活透出去,来的都是些糊咖。 喻锦文也在其列。 不过他是常驻。 七位明星,共住一间别墅,通过抽签、组队、完成任务等方式获取任务手卡,体验不同职业的完整一日,职业类别之中,分体力工作、轻体力工作和脑力工作三类,当日积分最高者可以拥有场外援助的机会。 四男三女,很普遍的综艺配置,五个常驻,两个飞行,飞行三日更换一回。 楚辙是第三日到的。 确实如张熹微所料,开播不到几日,这档综艺已经开始霸占热搜,若非合同签的早,他未必能赶得上。 此时已是深夜,月挂中天,当天录制已经结束,到明日一早,直播才会继续。 只有两位飞行嘉宾的直播间开着。 跟拍pd将镜头对准他。 “楚辙,欢迎您来《工作日》做客。”一名工作人员笑着说,“我是客工部001号工作人员。” 镜头抖了抖,楚辙的身影逐渐清晰。 毕竟是夜里,他是素颜来的,压根儿没想到还有直播,穿了件薄款冲锋衣,挑了挑眉:“现在就开始?” “是。”001说,“请您先去您的房间。” 弹幕颇为热闹。 【固定环节。】 【这位是今天的飞行?】 【前三天的飞行表现得都还不错啊,期待新人。】 【帅我一大跳。】 【是个冷面帅哥吗?】 别墅建得豪华,分公区和私人休闲区域,楚辙的房间在二楼,南北两侧楼梯。 001先拖鞋,慢慢踩了上去。 “二楼一整层都是休闲区域。”她顿了顿,介绍说,“您也要脱鞋才能上楼梯哦。” 楚辙没想到还有这规矩,顿了顿,才脱了鞋,与她一起爬楼。 “您现在心情如何?” “比较激动。” “我先透个底。”她微笑着说,“您的房间是七个嘉宾中最大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工作日休刊(二) 环形的楼梯,如同酒店一般,单看面积,房间都不大,像被分开的一个一个格子间,楚辙身前的,确实算装修最宽敞的一个。 “咔哒”一声,工作人员开了门,顺手打开灯。 房间的全貌映入眼帘。 1.2米宽的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手机充电头,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确实空旷。 但床也再逼仄不过。 借着灯,楚辙脸上的神色僵了僵,回头看去,见工作人员还言笑晏晏,冷不丁扯了扯唇角。 他有一种最开始就被耍了一遭的感受。 “这是您接下来三日的居所。”001号露出礼貌的微笑,“您接下来三日的职业表现,将直接影响到您的生活环境。” 【啊?】 【这么简陋吗哈哈哈哈哈哈】 【确实房间很大。】 【我的天,这个床,能睡得下一个快一米九的个头吗。。】 【就说这节目憋着坏呢。】 【这张脸也是让这个破房间蓬荜生辉了。】 直播间里,看热闹的人有许多。 摄像机全方位地捕捉着楚辙的面部表情,楚辙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房间的全貌,神色倒没太多异常,只说:“我知道了。” 难怪只找些糊咖录制呢。 这待遇,但凡有点儿粉丝,节目没被掐停播,算他们走运。 把门一关,包随意一扔,已是凌晨两点的光景,楚辙试着在床上一躺,头顶着床板,腿还悬空,两只手压根儿没地方搁,一翻身,就要掉下来。 夜不能寐。 这也是上辈子他和节目组闹翻的缘由之一。 《工作日休刊》这档综艺,一步三个坑。 接下来三日的职业体验,抽到的三个职业,他没一个合格的,没有报酬来改善伙食,一直是这个待遇。 在这个床上,要睡四天三晚。 楚辙能忍才是件咄咄怪事。 第一次入住,直接给工作人员甩脸子,第二日晚,待直播结束,他试图和节目组协调,说要住酒店。 做足了直播效果。 后来,节目组把这段素材作为他不遵从拍摄的证据,给全网po了出来。 闹得两败俱伤。 节目的制片方和导演同样没讨到任何好处,反倒被软性封杀,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这也坐实了楚辙的后台,配合着《蔷薇之夜》的富二代人设,被嘲讽了个遍,已经成形的舆论,想压都压不住。 楚辙这回倒没急着给宋敬颐发消息卖惨。 他慢悠悠的,把床单、被罩一个个放下来,掀开枕巾,果然看到里面略有些发黄的枕芯。 卫生堪忧。 和原先一样,道具组有人偷了个懒,买的枕头是酒店使用过的二手货。 楚辙全方位拍了几张照,才把枕芯塞回干净的枕套里,打了个地铺,睡觉。 · 第二日一早,上午六时。 这会儿镜头还没开,喻锦文却早就到了。 嘉宾的妆造自然看自己的需求,喻锦文便算是很卷的那一类艺人,服装、造型都已打理过,穿驼色的学院风衬衫、马甲,长西装裤,看起来少年感满满。 喻锦文看到他,脸色一变:“你化妆师呢?” 他早知道楚辙要来录制,只是没想到快直播了,这位大少爷竟然还是素颜。 楚辙睫毛一垂,遮住些睡不足的不悦,低声解释了一句:“睡过了。” 张熹微自然给他安排了化妆师。 只是原本约定的是四点半化妆,他没醒得来,只能简单抓了抓头发,涂了层薄薄的粉底,上镜不至于显黄。 眉毛都没来得及修。 纵然几乎是素颜,他身形颀长、挺拔,依然是鹤立鸡群。 吊式水晶灯的斑驳影子拓在他面颊,泛着冰冰凉凉的质感,下颌的线条干脆利落,狐狸眼一勾,冷然而锋锐。 骨骼轮廓长得这么完美,确实也没有化妆的必要。 天生吃娱乐圈这碗饭的。 喻锦文哑了哑,半晌,开了个玩笑:“我以为你要给我让妆呢。” 楚辙又学会一句高情商发言,认真消化了一会儿:“下次就这么说。” “别说了。”喻锦文仔细打量了他片刻,神色难以言喻,“在你口里像嘲讽。” 哪有优等生自谦,说自己少做一半卷面的。 在场嘉宾除了喻锦文之外,还有一名男主持人尹联华,一名年纪稍微大些,总在剧里演老好人的中年男演员,名叫章崧言,现实看起来却颇为严肃,不苟言笑。 女嘉宾里,共两位常驻。 卢娉怡是00后的小花,是半新人,前两年出道,如今已经有了些声量,比较清纯挂的长相,和夏诗宁颇有些撞型。 彼此间资源碰撞很严重。 另一位,大家喊常姐。 常歆已经四十多岁,是几位嘉宾中年龄最大的那一个,脸上有很明显的整容痕迹,曾经也是现象级的女演员,这些年做带货生意,已经没什么戏来找。 施微贞是今天的女飞行,温柔款款。 早餐需要看每人的积分空余情况,在佩戴的手表端能够查询。 楚辙与施微贞每人各三百初始积分,这个水平,也就能买一瓶可乐一块巧克力,填填胃口。 他买个一大块面包,接了杯热水,便算是自己的早餐。 这时候,直播已经正式开始。 几个常驻嘉宾已经认识过三日,彼此还算熟识,已经分了派别。 喻锦文和尹联华先前组过队,一个主持人,一个爱豆出身,都算是团队里长袖善舞的性格,金句频出,综艺感都强,因而很得观众喜爱。 常歆与卢娉怡先前便认识,同样坐得很近。 剩下落单的,便是楚辙、章崧言、施微贞三人。 比较敏锐的观众,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今日怎么分组啊?】 【章崧言这人和谁组队?他真的不行,干活不积极,抱怨第一名,对他好男人滤镜破碎了。】 【喻锦文和楚辙认识吗,俩吃饭都在一起,是要怎?】 【合作过戏,微博互相有过合照,前一阵还一起出去玩过。】 【别让小喻抽到体力型工作了,求求了,别让孩子摇奶茶了。】 【楚辙是争番的那个男三?】 【艳压的素人。】 · 楚辙不是个爱说话的性格,大部分都是尹联华在主持,被问到了,他答一句,神色几乎不怎么动。 但凭着颜值,一开播,直播间人数愣是飙升,到了第三位,仅次于喻锦文和卢娉怡,且还在逐渐上跳,很快有十几万之多。 弹幕却不大干净,都是何呈的粉丝,路人也不太会为楚辙辩护,看热闹的居多,因而颇有些异彩纷呈。 “小楚昨日睡觉,感受如何?”尹联华问。 很明显,几个常驻都知道节目的套路。 楚辙咬了口面包,含含糊糊地说:“还行,睡不下,我打地铺了。” “啊?”尹联华啼笑皆非,给他加油打气,“努力努力,换个大床。” 施微贞疑惑地问:“你们前几天都抽到什么工作了啊?” 这也是楚辙要问的,他略略抬了抬脑袋。 “挺多花样的。”卢娉怡主动抢过话茬,掰着指头,“有比较常规的工作,比如茶饮师、宠物美容师,都是体力工作,也有些很有意思的,常姐抽到电商主播……特别顺,目前还没抽到脑力工作的。” 这些人中,章崧言是被边缘化的一个人,几乎不怎么发言。 今日上午的游戏是你画我猜,这场游戏决定了稍后职业抓阄的顺序,谁猜出来的答案多,谁便获胜。 尹联华做主持,楚辙与喻锦文一组。 “谁猜?”喻锦文问。 “我吧。”楚辙自觉站到左侧,“我记得你画画很好。” 喻锦文撸起袖管,看了眼题板。 第一道题:「楚辙」。 他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个颇难的题。 这两个字,哪个都不好描述,他试着先画了个车轮子。 楚辙仔细看了眼:“车?” 提示:名称。 喻锦文冲他点头,疑惑了片刻,见他毫无反应,想了想,又画了个小孩,面前有一块黑板。 楚辙仔细盯着瞧了半晌,连着蹦出了三连问:“上课?” “教育?” “学习?” 喻锦文很快点头,又比了个二的手势。 车和教育……什么意思? 楚辙抿了抿唇,目露迟疑之色。 喻锦文微微叹口气,画了个本子出来,上面涂着了些黑色的斜线。 这是文章的意思。 楚辙:“……” 他似乎明白了,紧紧盯着喻锦文的面色,继续问:“辙?” “苏辙?” · 【车育文。】 【就差没横折撇捺都拆开来一遍了。】 【怎么蹦出一句苏辙啊哈哈哈哈哈】 【可以了,还是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的。】 【我以为看车轮子应该能猜出来……】 【赶紧过吧。】 【给嘉宾都整蒙了,我不停在笑。】 【有点儿意思,来参加诗词大会吗?】 【这下不得不信在机场说我不是何呈是无意为之了,没这个倒油的能力。】 四道题下来,总时长便结束,两人是几个人中猜词数量最少的那一个,喻锦文倒颇认命,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是存了些和楚辙卖腐的心思的,这位少爷显然背后有后台,每一步都走得很顺,《永遇乐》已经是他能接触到的最好的资源,而对楚辙来说,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一个态度还不太重视的开头。 与楚辙打好关系,对他有利无弊,万一楚辙热度起来了,确实很适合炒一炒cp。 这种事,倒也不用特意去做,但待剧播出,营造出真的关系不错的样子来,也需要前期的铺垫。 现在突然没了这个心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工作日休刊(三) 曙环,董事局办公室。 云层雾气弥漫,六十二层高的楼,自上而向下看,灯火触手可及。 上午,徐秘书来送咖啡,推开门,便听到宽幅的办公桌前,传来些简单的对白声。 是显示屏发出来的声音,不大不小,宋敬颐低着头,在看董事会的议案,似乎把那些声音在当背景音听。 但这也是破天荒的事。 徐堂将现磨的拿铁放到桌上,轻轻扫了一眼节目,宋敬颐头也不抬,把批阅完的纸递给他:“下个星期开会,我不参与,这个交给王微,让他来主持。” 徐堂应了声是,又说:“方创的陆先生想约您的时间。” 常规的饭局宴请,不至于他亲自来说。 陆家树大根深,作为陆家的太子爷,陆林彦却不在其列。 宋敬颐抬了抬眼,问:“什么时间?” “这周末都有空。”徐堂顿了几秒,“是为了那桩并购案,看态度,是想讲和。” 他与宋敬颐是大学校友。 说是校友,却非同一个专业,他学金融起家,比对方大两届,能沾边的,无非是他们都是黄种人。 所以还未毕业,便能为对方效力。 宋家和陆家不睦已久。 单他知道的两回暗杀,一回是宋见碌的手笔,另一回在马萨诸塞,他恰好随车,赶上了现场,子弹擦着车玻璃飞过,若是车没改装,几乎一击毙命。 事后才知,是陆家的手笔。 宋家每况愈下,四年前又遭过一遭清洗,内部便山头林立,就像叠起的纸,要捋平,需要花许多功夫。 宋敬颐当初纵然清楚,也只当做不清楚,赴了场鸿门宴,与陆家握手言和。 如今却不需要再这样忍耐。 他平平静静地应了声:“推到下下周。” 徐堂顿了顿:“我去沟通,只怕那边恐怕不同意。” “他不同意,那就不用见了。”宋敬颐倒不意外,“公事公办。” 徐堂应了声好,犹豫了片刻,低声说:“吉普森先生传邮件给您,问您是否要预约心理治疗……您没有回复邮件,他很担心您的近况。” 吉普森是宋敬颐的心理医生,老先生如今六十多岁。 “暂时不用。” 这时候,直播恰好抓完阄,宋敬颐看的是七个人的上帝视角,看不仔细,干脆切换成楚辙的个人直播间,看一眼抓阄的结果。 ——狗咖员工。 楚辙似乎肉眼可见的焦躁,脸上没太多笑意。 宋敬颐将笔放下,眼底沉沉。 楚辙怕狗。 但凡是出门,遇到宠物狗,无论是多小的品种,纵然是泰迪犬,他几乎都会下意识躲开。 · 楚辙确实怕狗。 黑色的suv驶到林荫大道,与他同组的是章崧言,车里,两个人都冷着脸,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楚辙见他不说话,干脆也闭目养神。 狗咖? 他知道,但没去过。 他小时候被村里的狗扑咬过,自此之后,便留下心理阴影,农村用来看家护院的狗,与城里的宠物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攻击性高,见人便扑咬,一栓能栓一年。 他对狗的大部分印象,也都来源于此。 楚辙在做心理建设。 【气氛最冷的一组。】 【上车之后,一句话不说?】 【感觉两个人都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原来一个闷葫芦,怎么突然结串了。】 【感觉小喻才适合这份工作吧,他家就养了三只狗。】 【抽到轻体力活,怎么还大早上摆冷脸给观众看?】 很快,一家外观温馨的店铺映入眼帘,招牌上画着可爱的爪印,楚辙佩戴好麦克风,眼皮不抬,径直下了车。 章崧言慢了他一步,问跟拍的工作人员:“我们的工作职责是什么?” “一会儿由店长介绍给您。” 推开门,便听到犬吠声,楚辙先钻进院子,却迟迟不开门,章崧言看了他一眼,先将门推开。 刚一进去,几只狗便热情地窜了过来,绕着两个人转圈,楚辙脊背僵硬,像被烫到似的,猛得向后退了一步。 浑身几乎嵌在门上。 先前路上的心理建设,此刻瞬间不翼而飞。 “别过来。”他嗓音发紧,对旁边的摄影师说,“它过来了,把它弄走……行不行。” 一位扎着马尾辫、围着印有狗爪图案围裙的年轻女孩迎上来,笑容灿烂,把围着楚辙转圈的柯基抱走。 “请进,我是店长小薇,今天由我带两位老师体验我们的工作。”她转过脸,“你怕狗?” 楚辙半晌,才机械式地“嗯”了一声。 章崧言瞥他一眼,发出句哼笑,眼底戏谑一闪而逝。 “至于吗?”他说了句,“这么小的狗。” 说话轻飘飘的,嘲讽意味颇浓。 楚辙暂时顾不上理他,小薇也装作听不到,递来两件围裙:“别害怕,都很乖,先换一下工作服吧,我带你们熟悉一下今天要照顾的同事们。” 章崧言明显皱了下眉头。 小薇露出职业微笑:“这是卫生要求哦,也是为了保护两位老师的衣服,小狗们掉毛有点厉害,特别是萨摩耶雪球。” 章崧言轻嗤一声,还是不情不愿地套上了围裙。 楚辙与他相比,倒平静得多,将围裙系好,才感觉理智回笼,有空观察四周环境。 地方不大不小,八九只狗,品种各不相同。 一只萨摩耶耳朵一抖,见被人观察,伺机要靠近,楚辙下意识要后退半步,却被章崧言挡住了去路。 “怕什么?”章崧言压低声音,挡住麦克风,“演戏不会吗?装也得装出喜欢的样子来。” 一点儿综艺效果都没有。 楚辙抿紧嘴唇,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垂下眼,萨摩耶好奇地嗅了嗅他的裤腿,湿凉的鼻子透过布料,触到皮肤。 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雪球,我们店的招牌。”小薇介绍道,“性格很温顺,很喜欢被人摸头。” 章崧言立刻蹲下身,熟练地揉着萨摩耶的脑袋,很快露出了老好人的表情,让镜头捕捉,语气异常柔和:“雪球很可爱,是个女孩儿吗?” “是小伙子。”小薇说,“今年刚两岁。” 她转过头:“楚老师也试试?雪球很温柔的。” 这也是个和嘉宾互动的环节。 摄影师将镜头推近,准备捕捉楚辙的反应。 楚辙缓缓蹲下身,神色有几分纠结,指尖一抖,狗似乎能感知到他的紧张,歪着头打量他,没有立即靠近。 【好可爱……】 【立人设吧?这么害怕。】 【为啥我觉得有点儿可爱哈哈哈哈】 【很努力了。】 【真不是立人设,bro有这个演技早火了。】 “没关系,它不会伤害你的。”小薇轻声说。 楚辙眉眼一压,手快碰上去的时候,章崧言恰好咳嗽了一声,萨摩耶被声音吸引,猛地向前一窜,他猝不及防,被扑了一下,整个人向后仰倒。 大脑顷刻间一片空白。 “哎呀,抱歉。”章崧言似乎颇惊讶,语气含笑,“没想到它这么激动。” 雪球哼哼唧唧地趴了下来,没有乘胜追击,把脑袋搁在前爪上,发出了一声舒服的、撒娇般的哼哼声,显然以为是新来的人类在陪它玩。 楚辙只觉得身体发软,半晌,一只手撑着,说了句“没事”,章崧言起身扶他。 “小心点儿。”他说,“地上脏。” 楚辙没扶他的手。 “章老师感冒了?”他已经恢复些神智,问了句,“我听您总咳嗽。” 章崧言神色不怎么好。 两个人没再说什么,楚辙显然没最开始那么害怕,接下来是给狗喂食,这会儿是上午,还没什么客人,小薇仔细做了示范。 章崧言表现得颇为专业,仔细记下每一条指示,提问也都切中要点。 楚辙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几天下来,弹幕已经熟悉了章崧言的做派。 【老叔又爹瘾犯了。】 【就一定要问一下重复的问题吗?】 【店长脸都要笑僵了。】 【一会儿才发现什么都记不得哈,就是做个reaction。】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尝试喂食了。”小薇说着,拿出几个食盆,“需要注意的是,有些狗狗吃饭比较急,最好……” 她话音未落,章崧言已经拿起一个装满狗粮的食盆,走向一只金毛。 金毛却没动,嗅了嗅,不感兴趣地走开。 几只狗精挑细选,食盆都不一样高,楚辙全程看配比来做,手忙脚乱地量取狗粮,益生菌粉撒了一地。 【……没一个靠谱的啊。】 【家人们,干净又卫生】 【车育文怎么笨手笨脚的】 【只有我觉得有点可爱吗哈哈哈哈】 配完全部食盒,楚辙一个个把放到活动区,几只狗很快一拥而上,只有布丁围着食盆,转圈却不吃。 楚辙离几只狗有一米远,问:“它怎么了?” 小薇还在教章崧言,百忙之中走过来,把食盒换了一下:“高度太高了,这是雪球的。” 弹幕这会儿刷得很快。 【可怜的布丁。。】 【总比老叔好吧。】 【老叔有阿尔茨海默症,楚辙有吗?】 楚辙看着地上那只短腿柯基,罕见地没说什么,眯起眼,若有所思地问:“那我以后怎么区分?” 小薇教他看食盆底部的刻字。 这会儿已经开始来客人,小薇去调饮品,陆陆续续的,互动区坐满了人,大多是些年轻的女孩儿,看到帅哥,都有些惊喜。 人一多,楚辙反倒松了口气。 起码被狗扑倒的可能性降了不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