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后,她神女的身份瞒不住了》
1. 引·音音的铁拳
暮色四合,远处的山峦只剩下蜿蜒起伏的黑色剪影。
踏入大山深处的死寂荒村时,蓝舒音把头灯调到了最亮。
空气里浮动着陈年朽木和潮湿苔藓的冷寂味道,但强光像一柄脆弱的剑,劈开了身前浓稠的黑暗。
蓝舒音调整好表情,举起了自拍杆,“老铁们看到没,我已经到了网上传得神乎其神的‘第一鬼村’,七姑村。”
她刻意压低声音,气流带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和兴奋,黑色面罩后的眼神明亮而轻松。
“这个村子已经荒废五十多年了,据说祠堂里有一把闹‘鬼’的太师椅,邪性得很,今天七月半,刚好buff叠满,我们现在就去一探究竟……”
依着山势杂乱分布的石屋大多已经坍塌,沉默地匍匐在黑暗里。黑黢黆的窗洞和门框空洞地大张,仿佛无数只失明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
蓝舒音的目标是村子深处的宗祠,但路很难走。
脚下是滑腻的碎石、断砖和盘根错节的枯藤,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厚厚的腐叶上,发出低沉的窸窣声。
这声音,和她衣料摩擦灌木的沙沙声、以及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在绝对的阒然里,被放大得异常清晰,吵得人心慌。
锵——
突然,一声极短暂,却绝对清晰的金属撞击声,猛地刺破死寂!
什么动静?
蓝舒音脚步一顿,全身的感官在刹那间绷紧放大,侧耳倾听。
死一样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紧接着,那异响又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混乱却激烈的打斗声,夹杂着几声极力压抑的短促低吼!
似乎就来自村子最深处的祠堂方向!
判断出声音源头,蓝舒音压低身体,借着废墟阴影的掩护,快速而无声地朝那边潜行而去。
……
“老王!老王你醒醒!我是陈斌啊!”
破败宗祠前的空地上,陈斌死死抱着老王的腰,额上青筋暴起,试图阻止这位平时憨厚斯文的学者将手中利器再次刺向受伤的同伴。
老王双目赤红,仿佛陷入了癫狂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嘴里含糊不清地咆哮着,“怪物……都是怪物!杀了你们!杀了!”
空气里拧着一股怪甜,又隐隐带着腐臭的气味。
闪烁着微弱荧光的粉尘在惨淡的月光下无声飘浮,淡淡的,肉眼几乎看不分明。
“不是怪物,是我啊老王……谁来帮帮我啊!!!”陈斌几乎是哭喊着,拼命抵挡着老张那失控的巨力。
但,他知道没人能帮他。他们的两个同伴,一个突遭老王偷袭早就昏死过去,另一个……
陈斌满怀希望地望过去,却见一直蜷缩在古槐树下、仿佛已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李自成,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空洞得吓人,深处燃烧着一种毫无理性的狂乱。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僵硬的弧度,像是在笑,却无比骇人。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李自成撑着身体,晃晃悠悠地支撑起来,顺手抄起了地上半块残破的板砖。
“怪物……都得死……嘻嘻……”他尖利扭曲的嗓音划破压抑的空气,高举着那块沾满泥土的凶器,直直朝正与疯狂状态下的老王缠斗的陈斌逼近。
陈斌瞥见这一幕,瞳孔骤缩,一股绝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根本腾不出手!
眼看腹背受敌,那沉重的板砖就要狠狠砸落。
呼……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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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道身影快如鬼魅,疾冲而至。随后一记精准有力的直拳,如同出膛的炮弹,瞬间砸在李自成那张扭曲怪笑的脸上!
“呃……”
李自成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下一秒,狂乱的眼神骤然涣散,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蓝舒音毫不迟疑,转身又是一拳。
转瞬之间,两个神志失控的成年男性就被彻底放倒。
蓝舒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拳头。
她呼吸略促,但眼神依然明亮轻松,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掉了衣角的灰尘。
陈斌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神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喉结滚动,终于艰难地找回声音,“谢……”
然而,另一个“谢”字还未脱口——
一记精准狠厉的上勾拳自下而上,猝不及防地轰在了他的下颌!
“砰!”
陈斌脸上的感激之色定格凝固,连哼都未及一声,便翻着白眼重重倒地,溅起一片昏黄的尘埃。
“人高马大的,醒着也太危险了。稳妥起见,还是睡一会儿吧。”
蓝舒音小声咕哝了一句,目光冷静地扫过各以怪异姿势倒在地上的四人,最终投向不远处那扇破败不堪,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宗祠大门。
她重新开启方才关掉的镜头,那点红色的录制灯再度如心脏般在黑暗中搏动起来,对准了幽深的前方。
然后扶了下面罩,转向镜头,比了一个俏皮又标志性的“V”字手势。
“到地方啦,让我们进去开开眼吧!”
“在此之前,老规矩——喊出我们的口号:一拳送走不开心,音音带你走近科学!”
2. 霓裳夜,魏老板
京市,贝当酒吧街
在鼎沸的人声与炫目的霓虹之中,“霓裳夜”的招牌并不起眼。一块纯白的底板,上面用沉郁的暗蓝色字体写着店名,看着十分低调。
方涣推开那扇厚重的复古木门,声浪与热浪霎时将他吞没。
空气里搅拌着酒精、香水与荷尔蒙蒸腾出的粘稠气息,舞池中人影纠缠。吧台后,酒保手中的雪克壶划出利落的弧线,冰块的碰撞声清脆地碎在喧哗之中。
换作往常,他高低也要去喝两杯,但此刻心绪不佳,正待蹙眉,一名侍者却似早已候在一旁,无声地上前,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引他穿过喧闹的主厅,侍者推开了一扇隐藏在厚重鹅绒帷幕后的隔音门。
这是一片极致静谧的空间。
光线略显昏沉,只有几盏射灯精准地打在中央的水景台上,几条锦鲤在幽蓝的水中缓缓游动。空气中浮动着清冽的檀香,彻底涤净了门外带来的烟酒气。
水景之后,一张宽大的乌木茶海后,坐着一个人。
此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服,衬得肩线平阔,身形挺拔而舒展。即便只是闲适地坐在那里,便自然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掌控全局的气场。
脸上那副银色面具遮住了上半张容颜,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薄唇。
此时,他正微微倾身沏茶,修长的手指稳当地握着一把紫砂壶,腕骨微转,一道琥珀色的水线精准落入白瓷杯中,热气袅袅升腾。动作优雅流畅。
直至壶落托稳,他才缓缓抬眼。目光透过面具上那双幽深的孔洞,落定在方涣身上。
没有询问,没有惊讶,他微微抬手,指向对面的空位。
“坐。”
方涣像是被这一声惊醒,猛地回过神,压下心头翻涌的焦躁,几乎是冲过去跌坐了下来,“魏老板!”
他身体前倾,声音又急又冲,“你答应我的东西呢?!这都五天了,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方公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被称作魏老板的男人,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温润悦耳,听不出半分波澜。
他将刚沏好的茶推至方涣面前,“上好的武夷岩茶,定定神。”
“我弟弟性命垂危,我哪有闲心喝茶?”方涣猛地一挥手,险些打翻茶盏,声音因急切而拔高,“你给我一句准话!那‘息壤血兰’,你到底能不能弄到?要是不能,我……”
“三天。”魏老板打断他,语气依旧温和,却不容置喙,“三天后的这个时间,会有人将东西送到你府上,还请回去耐心等待。”
“还要三天?!”方涣几乎要拍案而起,但目光触及对方那张冰冷的银色面具,一腔怒火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沉声道,“都说霓裳夜交易世间秘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只要付得起代价,就能得偿所愿……魏老板,我可是付了大价钱的。”
迈出霓裳夜那扇沉重的门,方涣缓缓吐出了一口压在胸口的郁气。
一直等在车边,焦急万分的管家立刻迎了过去,目光迅速在他身上扫视一圈,压低声音道,“谢天谢地!您可算出来了……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姓魏的还能把我吃了不成?”方涣没好气地甩下一句,语气里带着未消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径自朝着座驾走去。
管家却大惊,几乎是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直到替他拉开车门,看他坐进后座,才慌忙钻进驾驶位。
他转过头,苦口婆心道,“我的大少爷哟,您可千万慎言!那位魏老板可不简单!这京市里头,任凭是哪路神仙,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尊称一声‘魏先生’或‘魏老板’。咱们方家虽然家大业大,但若是得罪了他,往后的日子怕是……”
方涣靠在真皮头枕上,闭上眼。他当然知道。
魏老板在京市的上流圈,堪称一个传奇。
没人知道他确切的来历,只知他约是十年前骤然出现,以令人瞠目的雄厚资本接手了当时无人看好的贝当路烂尾项目,并将【霓裳夜】打造成了如今顶尖的销金窟。
据说他的背景深不可测。曾有不长眼的暴发户在“霓裳夜”撒野闹事,扬言要让他好看,结果不出三日,那人便倾家荡产,彻底销声匿迹。
想起魏老板最后那句平静却斩钉截铁的——“当然,霓裳夜答应的事,从不失信。”
方涣躁动不安的心绪稍稍平复了几分。
他依旧闭着眼,挥了挥手,声音里透出疲惫,却也多了几分认命般的冷静,“行了,回去吧。他说等,那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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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好,好。”管家明显松了一口气,缓缓发动了车子。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滑入深夜的车流,将那座隐于喧嚣之上的楼宇,连同它所承载的所有秘密与威压,悄然抛在了夜色最深处。
……
另一边,霓裳夜
笃笃笃——极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魏寂的声音温润平和,十分写意。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名穿着黑色劲装,气息精悍干练的男人快步走入,在离茶海五步远的地方恭敬停下,微微垂首。
“老板。”男人开口,嗓音压得极低,裹挟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七姑村那边……有些意外状况。”
魏寂手持紫砂壶,注水的动作没有停顿,甚至连眼帘都未曾抬起,只从喉间逸出一声淡淡的,“嗯?”示意他继续。
“今晚有一支民间探险队突然进去了,目的明确,应该也是冲着那件东西去的。”男人语速加快,“不止他们。这几天,莫名其妙冒出很多闲杂人等,打着‘探险博主’的旗号,在村子里进进出出,闹出不少动静……不知道背后是不是有人推波助澜,故意搅局。”
水流声倏然停止。
魏寂的手稳稳地悬停在杯子上方。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停顿,在极致的安静中却显得有些突兀。
“探险博主?”他重复了一遍,面具后的目光掠过一丝沉思。
“是。看着都像是猎奇来的。”
魏寂沉默了片刻,将茶壶轻轻搁回托架,“不用理会。”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让我们的人避开无关人员,按计划行事,不得节外生枝。”
他微微前倾身体,虽无疾言厉色,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却顷刻间弥漫开来。
“集中所有资源,一天之内,我必须要知道那东西的确切下落。”
“是,老板!”男人如蒙大赦,立刻躬身领命,脚步迅疾而无声地退了出去。
门再度合拢,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魏寂缓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落在面前的半杯茶盏上。
袅袅白汽已散尽,茶汤色泽沉静。
魏寂静默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像是自语,又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还是去一趟吧,免得夜长梦多。”
3. 息壤血兰①·不速之客
蓝舒音举着运动相机,在破败阴森的祠堂内穿行。
腐朽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吱呀声,在这死寂得阴森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她调整焦距,正准备给祠堂中央那把孤零零的清代太师椅来一个特写镜头,忽然感觉后背发凉,一种冰锥般的寒意悄然蔓延。
那不是温度的变化,似乎是一种纯粹直觉的、毛骨悚然的被注视感,仿佛有什么东西紧贴着她的后背,正无声地窥视着她。
她猛地拧身转体,攥紧的拳头带着破空的风声,狠狠向后挥去——
当然,只击中了空洞而阴冷的空气。
“怕什么。”她低声给自己打气,试图驱散心头那阵莫名的不安,“一把破椅子,还能比暹罗鬼窟那地方更可怕不成?”
可话虽如此,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还是不受控制地爬满了手臂。
祠堂内光线晦暗,沉滞的空气饱含着陈年尘土与潮湿霉朽的气味,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压抑。
目之所及,梁柱倾颓,蛛网密布,可奇怪的是——正中央的那把太师椅,纤尘不染,异常干净。
这份不该存在的洁净,在这阴森破败之地,显得格外诡异。
民间传说,这把太师椅“坐鬼不坐人”,凡沾染者,皆遭不幸。
蓝舒音忍不住一阵胡思乱想,后悔的情绪如涌上心头。
要不是利令智昏……她咬紧后槽牙,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蓝舒音稳住微微发颤的手臂,草草录了几段视频,摁下几张快照,便迅速抽身退出了那座令人窒息的祠堂。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她刚要松一口气,脚步却猛地顿在原地——
祠堂外的空地上,原本横七竖八躺着的那四个人,不见了。
仿佛被这片诡异的土地无声无息地吞噬了一般,只剩下一片阒然凌乱的脚印。
簌簌——
就在这时,身旁一人多高的浓密蒿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摩擦声。
两盏头灯的光柱胡乱晃动。
紧接着,两个穿着冲锋衣、背着硕大登山包的男人,有些狼狈地拨开枯黄的草杆钻了出来。
双方的目光,在这阴森诡异的夜色中,毫无预兆地撞了个正着。
显然没料到这地方居然还有别人,那两人动作一僵,脸上掠过毫不掩饰的惊愕与警惕。
蓝舒音同样心下一凛,身体下意识后撤半步,重心微沉,右手已悄然按在腰间口袋上。
大半夜的,又是荒郊野外,突然出现两个身强体健的年轻男子,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避开。
她正想装作路过离开,若对方胆敢跟上,大不了拳头碰一碰,却没想到,那个稍年轻些的男生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眼睛猛地睁大,“等等!你……你是‘音音的铁拳’?那个探险博主?!”
他脸上的警惕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冲刷得一干二净,激动地拽住身旁同伴的胳膊,声音因兴奋而拔高,先前的紧张气氛荡然无存,“子归快看!是我偶像!真是她!我以前天天看她视频!绝对不会认错!”
他那份几乎要跳跃起来的、毫不作伪的狂热,让蓝舒音微微一怔,按在战术笔上的手指稍稍放松,但眼底深处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
她迅速打量着对方——男生眼中闪烁的光芒和那手足无措的兴奋劲儿,真切得不像伪装。
她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你们好。你们……也是来探险的?”
“对啊对啊!”那男粉丝——吴恙抢着回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头灯的光圈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晃动,“网上都说这村子邪门,我们是来实地破除封建迷信的!不过这地方是有点邪门,我们刚刚差点迷路……”
他的同伴陈子归则显得沉稳许多,虽然也对这场偶遇感到意外,但目光仍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蓝舒音以及地上的痕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三人在祠堂前,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空地生了火。
借着吴恙絮絮叨叨的叙述,蓝舒音大致拼凑出了他们的来历。
吴恙和陈子归都是大四学生,因为徒步结识。吴恙最早是蓝舒音的忠实粉丝,受她视频影响,便拉着性格更沉稳的陈子归一起,也尝试做起了探险博主,记录他们的徒步见闻。
用他的话说,“虽然我俩账号流量一直要死不活,但架不住真心喜欢!”
这次深入七姑村,是因为一笔高薪委托。
“有个金主爸爸后台私信我们。”吴恙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火星噼啪溅起,“出价一万,要我们来这七姑村,找到那把有名的太师椅,在那屋子里睡上一夜。”
吴恙语气夸张,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痞劲儿,“一万块钱啊!音姐!我去年吭哧吭哧实习俩月,才挣四千!这够我们潇洒小半年的了!再说,我们新时代唯物主义者,还能被这些乡野传说唬住?这不就跟很火的凶宅试睡员一个性质嘛,这活儿必须接!”
蓝舒音心中蓦地一动。
她来七姑村,也是为了一笔丰厚的酬劳。
难道现在钱多任性的金主都扎堆了,专挑这种邪门地方撒钱?
这念头刚闪过,就听见吴恙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凑近问,“对了音姐,你退圈得有小一年了吧?说真的,我们老粉都想不通,你流量那么好,还上了新闻台专访,怎么突然说不干就不干了?”
问题来得直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自来熟。
蓝舒音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缓缓开口道,“没什么。就是一年前,在暹罗做废墟探险时,撞见了一点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哈?”吴恙的好奇心瞬间被吊到顶点,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什么东西?不会是……鬼吧?”
蓝舒音一顿,旋即压低声音道,“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她语速放缓,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冰珠落地,“她背对着我,站在走廊尽头,哼着一支不成调的童谣……我镜头推过去的时候,她忽然回头!”
她恰到好处地停下,营造出令人窒息的间隙,看到吴恙骤然绷紧的脸,才用更沉缓的语调补述道,“她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不断往下淌的浓稠鲜血。”
篝火恰在此时噼啪爆响,一阵冷风卷过,吹得火苗乱颤,明暗不定地映在三人脸上。
吴恙脸上的兴奋早已僵住,下意识地抱紧胳膊,吞了口唾沫。
连一直沉默的陈子归也皱紧了眉头,目光沉凝。
蓝舒音将他们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静默了几秒,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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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笑一声,“这就信了?新时代的唯物主义者?”
气氛陡然一松。
先前刻意营造的紧张氛围瞬间破碎,吴恙夸张地抚着胸口,“我去……音姐你这故事编得也太吓人了!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缓过劲来,语气带上了几分幽怨,“唉,不想说就算了嘛,何必编鬼故事吓唬我这种真爱粉……”
蓝舒音但笑不语,倒是一直沉默的陈子归突然开口,“这地方,刚刚还有其他人吧?”
诧异于他的观察力,蓝舒音多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本来是有的。我进祠堂前还在,出来就不见了,估计走了吧。”
话音刚落,一道刺目的强光手电筒光柱猛地从侧方射来,毫不客气地打在三人脸上。
“干什么的!”一声粗粝的呵斥随之响起。
只见两个穿着半旧林业制服、身材精壮的护林员大步从暗处走来,面色冷硬。
为首那人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扫过他们和一旁的篝火残骸,厉声道,“这里是封山育林区,严禁任何人进入!谁允许你们半夜跑到这里来的?!”
他身旁的同伴手里拎着一根沉重的木棍,沉默地站在一旁,形成无声的压迫。
吴恙连忙辩解,“大叔,我们就是……”
“少废话!”那黑脸男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立刻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里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
对方的语气强硬,毫无转圜余地。
蓝舒音蹙了下眉,这两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但眼下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
她迅速衡量了一番,率先站了起来,“我们这就走。”
她给吴恙和陈子归使了个眼色,三人草草收拾了下背包,在那两名护林员的严密陪同下,朝着村外走去。
夜色浓重,手电光在坑洼不平的土石路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
蓝舒音一路都很警惕,一只手始终搭在腰间,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不过,直至走到七姑村边界,那两个男人也并未做出任何异常举动。
黑脸护林员停下脚步,用手电光指着前方黑黢黢的山路,最后一次严厉警告,“赶紧回家!以后不许再来了!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二人竟真的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大步离去,仿佛他们的任务,仅仅只是将不速之客驱逐出去。
看着他们干脆利落消失的背影,吴恙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地嘀咕,“奇怪……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还有护林员半夜巡山?”
“不清楚。”陈子归思忖了一下,提议道,“这地方有点不对劲,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不行。”吴恙的反应却异常坚决,与之前的嬉皮笑脸判若两人,肃声道,“我们要回祠堂过夜,不然一万块钱就泡汤了!这山高路远的,吃这么多苦头,我可不想白跑一趟。”
说完,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那副执着于报酬的神情瞬间收敛,迅速切换回热情粉丝的模式,扭头看向蓝舒音,露出一个带着几分讨好和期待的笑容——
“那个……音姐。”
他有些羞涩地搓了搓手。
“能……能加个微信吗?我保证绝对不随便打扰你!我发誓,我真是你铁杆粉丝!”
4. 息壤血兰②·恨意
【音姐!有空来粉丝群冒个泡呗!】
【大家真的都超想你的!等你回来!】
刚回到落脚的酒店,蓝舒音就收到了吴恙发来的信息。
看着那跳跃的字眼和毫不掩饰的热情,她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双明亮单纯的眼睛。
蓝舒音失笑着摇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一个朝气蓬勃的男大粉丝。
她回了一个【嗯】,便反锁上门,摘掉了遮掩容貌的黑色面罩。
从浴室洗漱出来,蓝舒音用毛巾擦拭着滴水的长发。
不经意低头的刹那,她发现地板上多了一张信封。
应该是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
蓝舒音缓缓弯腰,拾了起来。
没有任何署名的纯黑色信封,触手微凉。
右下角勾勒着一个散发着银墨色荧光的三足香炉的图案,炉中似乎还有寥寥烟雾缭绕升起,显得神秘而诡谲。
里面塞了一张质感很好的便签纸。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一行字。
那字迹冷冽、锋利,每一笔都力透纸背,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志,狠狠地凿刻在纸面上:
【风芷昭音,找到你了】
“……又来?”
蓝舒音捏着那张单薄的纸片,站在灯火通明的酒店房间里,却觉得寒毛直竖。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之前对吴恙说的那番话,其实并非全是骗人——她当初退出探险博主这个行当,的确是因为遭遇了一些……离奇诡谲的怪事。
蓝舒音做废墟探险博主的前两年,一切风平浪静,甚至可以说顺风顺水。
但,探险是会上瘾的。
对刺激的阈值被一次次拔高,使得普通的废弃酒店、商场、工厂那些地方,再也无法满足她。
于是,一年前,蓝舒音找到了暹罗那个闻名遐迩,却也禁忌重重的【鬼窟梦园】
探险结束的当晚,一个诡异的信封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酒店房间的门缝下——
【风芷昭音,找到你了】那行字几乎把纸戳穿。
起初,蓝舒音只当是无聊的恶作剧,或投递失误。
“风芷昭音”这四个字,既像人名又不像人名,除了尾字与她相同,听起来完全陌生。
然而,怪事接踵而至。
先是莫名其妙的严重脸部过敏,再是接连几天,她总在睡梦中被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惊醒,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悄无声息地站在床边,冰冷地凝视着她。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时常回荡着细微到几乎听不见,却又真切存在的叹息声。
网上说,暹罗那个地方有点说法,极易引来不干净的东西并将其带回,强烈的惊悚感驱使她马上改签航班,仓皇逃离。
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不料鬼窟梦园那期视频意外爆火,多家媒体发出采访邀约。
曝光于公众视野的那几天,那个熟悉的黑色信封,再次出现了。
同样的字句,透着一股深刻的仇恨与威胁。
那之后,蓝舒音总感觉心神不宁。
即便是坐在熟悉的电脑前剪辑往日的视频素材,也时常会莫名觉得颈后发凉,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目光正穿透一切,在背后冷冷凝视。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最终让她无法忍受,索性决定,退圈不干了。
从前的她胆大无畏,可鬼窟梦园之后,变得对周遭环境异常敏感,充满警惕。
放在以往,七姑村这样的地方绝不会让她产生如此强烈的生理性排斥,但现在,她只要一个人在阴暗的环境里待久了,一种莫名的寒意就会不自觉地从脊椎蔓延开来。
若非这次找她的人愿意出二十万酬劳,而这数字,刚好能替好友还清医药费,她绝不会同意得那么干脆。
蓝舒音下意识凑近猫眼,向外仔细张望。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顶灯投下惨白的光。
她迟疑了两秒,又拧开门锁,探身扫视了一圈。
意料之中的没人。
蓝舒音果断撕掉了那张便签,连同信封一起扔进了走廊的垃圾桶,然后才退回房内。
她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头疑云密布。
“究竟是什么人?”
——总不可能是真的闹鬼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蓝舒音压了下去。
作为一个被小有名气的出马仙养大的孩子,她虽见识过民间一些玄妙事,但骨子里却压根不信真有什么虚无缥缈的“阿飘”。
比起鬼怪,蓝舒音更相信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可……会是谁呢?用这种诡异又精准的方式盯着她?
疯狂的粉丝?她不过是个粉丝刚过20万,戴着面罩连脸都不露的冷门赛道博主,何德何能招来私生饭?
种种复杂又矛盾的想法,在脑海中萦绕了一整晚,她几乎没合眼。
以至于第二天,蓝舒音顶着一双黑眼圈迈入网吧时,自认幽默的网吧老板还调侃了一句,“哟,美女的烟熏妆挺别致啊?国宝同款?”
蓝舒音黑着脸进了最里面的包间,插上硬盘,点开了昨晚拍摄的素材。
然后熟练地挑选角度,拼接片段,再辅以后期调色和配音,精心营造出了一种光线变幻下,时间缓慢流逝的错觉。
最后,剪辑成了一段在祠堂里度过了一整夜的逼真视频。
没错,找上她的那位神秘金主,提出的核心要求与吴恙他们如出一辙:必须在放置太师椅的屋子里过夜。
但蓝舒音心思活络,绝非一根筋到底的大学生。
在她看来,拿出证据完成任务,远比恪守死板的规则更重要。
最最重要的是……
她才不要在那种阴森森的鬼地方待到天亮。
……
打着哈欠从网吧出来,蓝舒音正琢磨是回酒店补觉,还是找个地方解决早饭,目光无意间扫过马路对面,却愣了一下。
对面街角,一个皮肤黝黑,肌肉精壮的男人正敛眉打着电话。那结实的身板和略显凶悍的侧脸,瞬间攫住了她的注意力。
——是那个护林员?
蓝舒音微微眯起眼。
她视力极佳,即便昨夜光线昏暗,依旧清晰记得对方的神态和轮廓。
但,此刻那人身上穿着的,却是一套深蓝色安保制服,胸口的字样模糊不清。
心头疑窦顿生,蓝舒音脚步一转,直直穿过马路,想看清制服上的公司名称。
却在此时,手机嗡地一震。
吴恙:【音姐!你有时间吗?能聊聊吗?】
低头瞥了眼手机的刹那,蓝舒音猝不及防地撞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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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怀里。
鼻尖瞬间萦绕上一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茶香。触感是柔软而昂贵的羊绒面料。
“抱歉。”一道清亮温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蓝舒音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漂亮到蛊惑人心的桃花眼。
眼前的青年身量很高,面容俊美,乌黑发丝在额前形成了一个优美的美人尖,是那种走在街上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极品帅哥。
而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十分真诚,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笑容充满了极具感染力的温和与善意。
蓝舒音下意识道,“没事,是我没看路。”
青年笑了笑,并未多言,只是微微侧身让开道路,并用那如沐春风的嗓音提醒了一句,“过马路的时候,还是不要看手机了,很危险的。”
说完,他礼貌点头,转身从容地没入了人流之中。
蓝舒音望着那道格外挺拔优越的背影,怔忡了两秒,才猛地想起那个护林员。
她立刻转头望向对面街角——
那里空空如也,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这时,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蓝舒音低头一看,是吴恙拨来的语音通话。
她微微蹙眉,想到对方毕竟是自己的粉丝,犹豫了两秒,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没等她开口,那边已经焦急地出了声,“音姐,你还在沁阳吗?”
“嗯,怎么了?”
“子归不见了!”
吴恙的声音几乎变了调,很是惊慌无助,“今天早上我醒过来,他人就不见了,而且……而且地上还多了一点血迹!我,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刚走,但……”
他迟疑着,声音里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我觉得刚才来的那两个警察怪怪的,音姐……你现在有空吗?”
“你现在在哪?”蓝舒音一边问,一边伸手拦下了路边一辆看似普通的出租车。
只是,她没料到这随手一招,竟拦下了一辆黑车。
车刚驶上高速,司机便露出了獠牙,一口咬定二十公里的路程要价两百,坚决不打表。
面对蓝舒音质疑的眼神,司机振振有词,唾沫横飞:
“大妹子,不是我讹你,是你去这地方……有点刁钻呐!七姑村外边那截山路,早就不能叫路了!年前大雨冲垮了半边,现在全是坑洼和碎石头,边上就是陡坡,看着都瘆人!我这车是跑城里的,底盘不经造,跑一趟那鬼地方,轮胎、底盘都得遭大罪,回来光检修就好几百。”
他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语气越发玄乎。
“而且那地方……嘿,邪性!动不动就起瘴气,白茫茫一片,车灯都打不透,容易迷路不说,关键是晦气啊!我们跑车的都讲究个平安,拉你这趟活,风险太大,回来得烧香洗车去晦气,这都得算成本里。”
“所以这价真不是瞎要。油钱、车损、风险费,还有我空车跑回来的钱,都得算上。说实在的,这活儿没几个人愿意接,也就是我胆子大,敢送你这一程。”
蓝舒音面无表情地听完,没跟他起争执。
等车子停稳,心平气和地付了钱,她反手关上车门,仿佛完成了一桩寻常交易。
但下一秒,她点开投诉举报平台,将方才车内录下的音频与照片一并传了上去。
5. 息壤血兰③·局中人
吴恙焦灼地等在那条偏僻隐蔽的进村小路上,抬眼瞧见蓝舒音出现,如同看到了主心骨,激动得两眼放光。
“音姐!你可算来了!呃……”他急切的声音顿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你怎么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没回去休息吗?”
蓝舒音仍是昨天那身装扮,一身浅灰色速干长袖T恤,轻便的牛仔裤徒步鞋,魔术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身后背着个轻便小包。
整个人看起来,既像一个随时进山探险的老手,又像一个走错片场的迷路游客。
蓝舒音莞尔,“还能注意我穿什么,看来也没多急。”
吴恙却苦笑,“都这节骨眼了,你就别挖苦我了。”
他一边带着蓝舒音快步往村里走,一边解释发生的事情,“七姑村有两条路能进来,这条特别难走,我们昨晚怕再撞上那俩护林员,就从这里溜进去的。”
“本来很顺利,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睡得特别沉,中间好像迷迷糊糊听到有扭打挣扎的动静,还以为是做噩梦……等醒过来,子归就不见了。”
“一开始我以为他出去透气了,但他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出去找他,却发现祠堂外面有血迹,断断续续滴了一路。”
“我立刻报了警,但……”
吴恙说到这里,眉头紧紧锁起,脸上浮现出强烈的不安,“他们来得特别快,就像一直在附近守着一样。问话也很敷衍,根本不像来查案的,就一直催我离开。”
“我越想这事吧,越觉得不对劲。”
他转向蓝舒音,神色难掩忧虑,“音姐,你阅历深,你说子归他不会出事吧?”
“别自己吓自己,先看看再说。”
说话间,他们穿过了一片倒塌的屋架。
白日的天光勉强穿透稀薄的云层,照亮了通往祠堂的缓坡。
整个村子静得可怕,只有风声,脚踩在枯叶堆的绵软声,与枯枝断裂的脆响,在空寂的山坳里回荡。
一路上,蓝舒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重新站到阴森的祠堂前,她才突然意识到,是声音。
这荒郊野外,杂草丛生的,不说小动物了,连声虫鸣都没听到。
“音姐,就是这滩血!”
这时,吴恙指着祠堂门前,一片已经有些发暗的血迹说。
蓝舒音走过去看了看,觉得这滩痕迹更像是昨晚那四人留下的——他们当中的其中一个,就倒在这个位置。
但,她瞥了眼一旁脸色发白的吴恙,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个男大宝宝胆子忒小,吓到了还得费神安抚,着实麻烦。
蓝舒音不再多言,迈步跨进了祠堂。
狼藉的祠堂在白天更显破败阴冷,四处散落着一些留宿痕迹——撕开的压缩饼干、半瓶水,还有扔在角落的烟头。
仔细扫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打斗或挣扎的痕迹,蓝舒音转而问道,“你有陈子归的联系方式吗?”
“有是有。”吴恙攥着收好的帐篷布,面露难色,“但他爸妈身体一直不太好,我觉得……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先别惊动他们吧?我想尽力找找。”
蓝舒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转身走出了祠堂。
眼下唯一的线索,似乎只有那滩颜色发暗,断续滴向远处荒草深处的血迹了。
见她毫不犹豫地循着血迹追去,吴恙慌了神,一把抓起背包急急跟上,“音姐!别把我丢下!我也去!”
蓝舒音走着走着,察觉到了古怪——起初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嵌在泥土碎石间,明显是更早前留下的。
可越往深处走,那血点却越新鲜,最后滴落在羊肠小道上的红色竟变得刺目起来,黏腻潮湿,分明是刚流出不久。
这太不对劲了。
强烈的违和感让她的脚步慢了下来,脑中警铃作响:什么人能流这么多血还不倒下?完全不像受了伤,倒更像是……
在故意引他们过去。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蓝舒音忽然一脚踩空。
天旋地转之间,根本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她整个人沿着斜坡翻滚下去,枯枝与锐石擦过手臂和腰侧,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幸好,斜坡不算陡峭,她重重跌坐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震得浑身发麻。
啪嗒——
啪嗒——
没等缓过劲来,蓝舒音听到,耳边一声接一声的液体滴落声,不断拍打着旁边的落叶。
空气里隐隐飘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她忍痛抬头。
下一秒,呼吸霎时停滞。
只见槐树粗壮的横枝上,赫然悬着一只庞大的黑影,像野猪,又像牛……体型骇人,被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粗暴地贯穿架起,淋漓的鲜血顺着皮毛不断淌下,将下方一片泥土浸染成深红。
但,她没看清那黑影是什么。
因为抬眼的刹那,好几滴温热腥浓的液体,好巧不巧,直直坠向她的眉心,溅入她的眼中!
刹那间,眼前被一片滚烫的猩红覆盖,一股烧灼般的剧痛刺入眼底,疯狂蔓延。
“——啊!”
蓝舒音浑身一颤,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呼。
“音姐!!!”
坡顶上传来吴恙惊慌的喊声。
蓝舒音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闭着双眼。
浓稠的鲜血混着冰冷的泪水,不停从她眼角滑落,在脸颊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音姐!音姐你怎么了!”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到近前。随后一瓶冰凉的矿泉水被塞进手里。瓶盖已经被拧开了。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将瓶口对准自己的眼睛灌了下去。
清水冲刷着灼热的眼球,暂时压下了那阵可怕的滚烫感。一瓶很快见底。
“还有吗?”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有有!”吴恙连忙又递来一瓶水。
接着是第三瓶。
终于,那股灼烧感减弱了许多。
蓝舒音尝试着睁开眼,眼睛还有些刺痛,但视线勉强聚焦。
“音姐,你,你怎么样?”吴恙有点被吓到了。
此刻,她十分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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狈,衣服被划破,手臂上也多了一道流血的划伤。
最吓人的是她的眼睛,布满蛛网般密集的红血丝,眼白几乎被血色浸透,乍一看犹如恶鬼复苏,不敢与之直视。
蓝舒音扶着老槐树站了起来,“是陷阱。”她的声音依旧沙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的惊悸,“但应该不是为我们设的,只是我们……倒霉撞上了。”
“哈?”吴恙一脸茫然,还没从惊吓中完全回神。
“那些血迹是饵。”蓝舒音抹了把脸,忍着眼部的不适,缓缓抬起头。
目光越过枝桠,投向那悬挂之物——
这一次,视线清晰了些,那东西的轮廓也越发骇人。
那不是牛,或是别的什么常见的野兽,而是一只体型异常硕大、毛色近乎纯黑的老獾。
或是某种变异巨鼬。
它的身体被一根削尖的粗糙木桩,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贯穿胸腹,钉死在槐树最粗壮的那根横枝上。四肢软垂,尖长的吻部咧开,露出细密尖利的牙齿,凝固着一种极致的痛苦与狰狞。
最令人心底发寒的是,它周身漆黑的皮毛间,竟隐约可见用某种朱砂或矿物颜料绘制的扭曲符文,在惨淡的光线下泛着暗沉的光泽。暗红的血液仍顺着木桩和僵直的皮毛,缓慢地,一滴一滴地往下砸落。
这绝非自然死亡,或是寻常狩猎所为。
那绘满身的符号,故意选择在古老槐树上进行悬挂的姿态,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恶献祭感。
吴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这,这什么东西?!谁干的?!”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而嘈杂的脚步声混合着严肃的呵斥声,忽然从坡上方传来:
“下面两个!干什么的?!”
两人猛地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两名警察出现在了坡顶,帽檐下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审视的目光尤其在蓝舒音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不等他们组织语言,那位年纪稍长的警官已经看到了吴恙,又惊又怒道,“又是你?不是告诉你赶紧离开吗?怎么还瞎转悠?这里情况复杂,不是游玩的地方!”
吴恙下意识地辩解,“不是,我们……”
另一名警察却突兀地截断他的话,“你们的那个同伴,陈子归,已经找到了。”
“子归?!”吴恙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急切地追问,“他在哪?”
“北坡底下发现的人,摔晕过去了,救护车已经送他去医院了。”那名警察说着,目光不经意扫见了蓝舒音的身后。
枝干虬结的老槐树,黑影幢幢。某个难以名状的东西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悬吊其间,暗红色的液体迟缓地、一下一下地砸进泥地里。
在看到那诡谲景象时,那人瞳孔微缩,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被压下去的紧张。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凝重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告诫的口吻,“这里的事,不是你们该掺和的。”
“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同事下山。”
6. 息壤血兰④·医院暗潮
再看到陈子归,人已经躺在沁阳县医院的病床上了。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陈子归手背上扎着针,额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人是醒了,但眼神有些空,带着一种被巨大冲击震散后的茫然。
“怎么摔下去的?还记得吗?”蓝舒音问他。
陈子归眉头皱起,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不确定的声音,“……记不太清。我就是出去拍点素材,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头晕眼花……再醒来,就是这儿了。”
他的语气飘忽,每个字都透着不确定,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模糊梦境。
——他在隐瞒一些事情。
蓝舒音看出来了,但眼下人没事,有些浑水,还是不蹚为好。
“好好休息。”她嘱咐了一句,就离开了病房。
处理完手臂和身上几处不算深的擦伤,蓝舒音去眼科门诊挂了个专家号。
“医生,麻烦您仔细看看。有不明生物的血液溅进去了,当时用水冲洗过,但现在还有点不舒服。”
她将当时的情况叙述了一遍,问出了心底最深的忧虑,“会不会有什么……寄生虫,或者未知的细菌病毒感染?我的视力会不会受影响?”
医生翻开她的眼睑,用手电光仔细检查了一番,“冲洗得很及时,看起来没有异物残留,但你说的情况比较特殊,为了排除潜在风险,还是做几个详细检查再下结论。”
蓝舒音不假思索地点头,“好,麻烦把能做的相关检查都开上。”
她这个人,平生没什么太大优点,若硬要说一个,那便是异常惜命。
一系列检查做完,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结果需要等待,蓝舒音心事重重地沿着长廊往外走。
廊灯冷白,照得一切无所遁形,却又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快要走到电梯厅时,一阵极其细微、压抑的抽泣声忽然传入了她的耳畔。
循声望去,只见一旁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红色对襟短褂,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脏兮兮的棕色毛绒熊。
小女孩低着头,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哭声微弱而伤心,充满了被遗弃的无助感。
奇怪的是,走廊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朝默默哭泣的小女孩投去一眼。
蓝舒音的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了,“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似乎没听见,依旧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蓝舒音又试探着问了一遍,声音放得更轻,“小朋友?”
这次,小女孩缓缓抬起了头——
然而,没等蓝舒音看清她的脸,一道清朗却略显突兀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音姐,你蹲这儿干嘛呢?”
吴恙大步走了过来,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长椅上的异常,极其自然地一弯腰,就要往那空位上坐去。
蓝舒音心头一跳,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推了他一把,“不是,你坐人小朋友身上……”
未尽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的吴恙,正一脸错愕又无辜地看着她,而他所坐的地方——
那张冰冷的金属长椅上,空空如也。
哪里有什么穿着对襟短褂,抱着脏娃娃的小女孩?
一股冰冷的寒意悄无声息地顺着脊椎爬升,缓缓攥紧了蓝舒音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了椅子上。
吴恙脸上的错愕早已被担忧取代,“什么小朋友?你没事吧音姐?”
蓝舒音勉强定了定神,对他挤出了一个敷衍的笑,“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眼花了。我去下洗手间。”
她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向了走廊尽头的公共盥洗室。
“咔哒一声轻响,门在她身后合拢,暂时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蓝舒音双手撑在冰凉光滑的洗手台上,微凉的触感让紊乱的心跳稍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她颇为狼狈——
原本利落扎起的丸子头早已松散,几缕濡湿的发丝挣脱出来,不受控制地垂落在额角与颈侧,黏腻地贴着皮肤。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
黑色面罩早就蹭掉了,露出了一张清秀柔和的脸。
蓝舒音的五官并不出众,甚至有些素净。眉色浅浅,不高不矮的鼻梁,颜色偏淡的嘴唇,组合在一起,像是水墨画里极淡的一笔,近乎寡淡的清秀。
是那种不化妆走入人潮,便泯然于众的长相。
但,偏偏又长了一双极美的秋水杏眸。清透的浅褐色眸子,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下,顾盼间仿佛蕴着一汪流动的春水,流露出了一种与面相截然不同的温婉与迷离。生生赋予了这张脸一种好看的气质。
此刻,这双眼睛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血丝,无声地提醒着她不久前的诡异遭遇。
蓝舒音拧开水龙头,冷水拍脸,试图压下从心底深处不断渗出的不安与慌乱。
水流声淅沥不断,氤氲的水汽弥漫四周。
“音音,阿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你这丫头,从小就是头犟驴子,哪儿邪乎你往哪儿钻!可你这命格……唉,太轻,太飘,最容易沾上些不干净的东西。那些个没人烟、没香火的阴煞地界,别人去了顶多沾点晦气,你一去,就像黑夜里的灯笼,太扎眼,太容易把不该引的东西引过来……”
“‘神夺其身,其形必异’,你一定要记住,凡事莫要强出头,对看不见的东西,得存着三分敬,七分畏………”
冷不丁的,耳边忽然回想起老人家临终前的絮叨。
当时以为的臆想和迷信,如今想起来,却字字带着不祥的预兆。
“冷静,蓝舒音,老神棍的话怎么能信呢。”蓝舒音低声自语,平复好了心情,便转身走了出去。
检查报告厚厚一叠,所幸结果并无异常。
医生宽慰了她几句,说只是轻微刺激,开了两瓶缓解疲劳的眼药水便让她放心。
刚走出诊室,吴恙就小跑着迎了上来,“音姐,怎么样?”他还记着她之前随口搪塞的“低血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裹着银色锡纸的巧克力,塞到她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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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那边自动售卖机买的,你先垫一垫。”
蓝舒音看着掌心那块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巧克力,不由得一怔。
心底那点莫名的不安和寒意,似乎被这笨拙又真切的关怀驱散了几分。
蓝舒音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我没事,医生说都好。”
“那就好,吓死我了。”吴恙明显松了口气,挠了挠头,语气变得有些歉疚,“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今天要不是为了我们,你也不会折腾这一身伤,实在是……”
见他越说越惭愧,蓝舒音微微一笑,“别多想。我再去看看你朋友情况怎么样,然后就准备去车站了,本来就订的今晚高铁。”
“哎,好!”吴恙忙不迭地应声,引着她往病房走去。
陈子归的病房是三人间,但另外两张床空着。他靠窗躺着,清瘦的脸上气色稍缓,眉宇间却隐含阴霾。
见蓝舒音进来,陈子归的目光极快地闪了一下,旋即露出感激之色,“吴恙跟我说了,为了找我,害你也摔下坡……真的谢谢。等这事了了,一定请你吃饭。”
蓝舒音将他方才那瞬间的闪躲尽收眼底,不在意地一笑,“不用客气,人没事就好。”
又简单聊了几句,见陈子归面露疲色,她便起身告辞。
在药房取完眼药水,蓝舒音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突然发现——
手机不见了。
她蹙眉回忆,认为最可能的就是忘在了盥洗室里。
然而,蓝舒音折返回去,却见冰冷的洗手台上空空荡荡,根本没有手机的踪影。
无奈之下,她只好返回病房。
刚走近门口,里面的争论声便传了出来——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实话?音姐为我们忙前忙后,还受了伤,凭什么瞒她?”是吴恙不满的质问。
紧接着,是陈子归烦躁的声音,“我信不过她!一个早就不探险的人,深夜出现在七姑村那种地方,你不觉得蹊跷吗?”
“是,我承认她看起来人不错,但你也要承认,你对她有偶像滤镜!”
“你以为她就说实话了吗?”陈子归的语气变得锐利,“昨晚在我们之前,分明还有一支专业探险队去过那里,他们人呢?去了哪里?她为什么一个字没提?”
蓝舒音脚步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推门而入。
“你怎么知道,有专业探险队去过那里?”
她的去而复返让病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吴恙的表情变得尤为精彩,心虚、尴尬、忐忑交织在一起,几乎是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相比之下,陈子归虽有一瞬的意外,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既然被她听见,他索性不再掩饰,条理清晰地开口道,“我们到的时候,祠堂附近的荒草有多处不自然的踩踏痕迹,绝不是一两个人能造成的。”
“而且,地上有几块深蓝色的硬质塑料碎片,那是专业级头灯特有的外壳碎片,卡扣部位有特制防滑纹。断裂的茬口很新,显然在我们之前,那里发生过相当激烈的冲突。”
说到这里,陈子归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问道,“对吗?音姐。”
7. 息壤血兰⑤·老狐狸
气氛几乎降至冰点。
面对陈子归近乎猜忌的质问,不等蓝舒音开口,吴恙先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子归!你胡说什么呢!音姐这么温柔,怎么可能动手打人?”
陈子归嘴角一抽,没理会他,目光直直地望向蓝舒音,等一个回应。
蓝舒音点头又摇头,“对也不对。”
“在你们来之前,确实有一拨人。四个人。是不是专业探险队的我不清楚,但状态不太好,像是中了瘴气或是什么毒,在祠堂门口大打出手,等我过去的时候,人已经都倒下了。”
“我本来想拍完素材,走之前替他们叫个救护车,也算做件好事。但等我出来,他们人已经不见了,然后你们就出现了。”
“消失了?”吴恙听得瞪大了眼睛,满脸吃惊,“这么邪门?”
“不清楚。但深更半夜的,我一个女孩子家,总不可能为了弄清状况去找几个陌生大汉吧。所以,我只当他们清醒之后自行离开了。”
见二人皆陷入沉思,蓝舒音停顿了一下,缓缓说了下去,“我解释这么多,不是怕你们误会,而是现在,我需要用一下你们的手机。”
“……哈?”
她话题跳脱,还沉浸在诡异联想中的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手机丢了。”蓝舒音言简意赅,“借我打个电话。”
……
手机在一楼大厅的服务台顺利取回。
当值的护士确认了身份后,就把手机递给她,只简单交代了一句,“是一位先生捡到送过来的。”
回酒店的路上,蓝舒音依医嘱滴了几滴眼药水,闭目养神。
然而,眼帘刚合上,那片阴森景象便不由分说地覆压而来——扭曲悬垂的庞大黑影,皮毛上暗沉发亮的光泽,以及那一声声清晰得令人心悸的、血液滴落的黏腻声响……挥之不去。
她倏地睁开眼,有点烦躁地拿出手机,想翻看之前在现场匆匆拍下的照片。
但,点开相簿的刹那,她愣住了。
缩略图的最顶端,竟多了一段十几秒的视频。封面像是医院走廊的天花板。
……哪来的视频?不会是什么灵异事件吧?
一时间,蓝舒音的脑中闪过幽灵般的念头,指尖微颤,点开了视频。
镜头开始略显晃动,像被人随意拿起。
好在,并非想象中的诡异影像,蓦然闯入镜头的,是一个俊美极了的青年。
“我在医院休息区捡到了你的手机。”
他的声线清亮温润,不疾不徐,不像临时起意的留言,倒更像一场早有准备的对话。
“手机给你放服务台了,有任何问题……”他报出一串数字,唇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你可以打这个号码找我。”
蓝舒音惊呆了。
倒不是因为对方过于好听的声线,或是那张足以令人惊艳到失神的脸。
而是,这个人……
分明就是早上过马路时,她不小心撞到的那个。
世界这么小?
小到像被人精心写好的剧本,每一个巧合都环环相扣,透着一股令人隐隐不安的刻意。
蓝舒音不禁蹙眉,又将视频慢放了一遍。
此人拍视频的背景,确实是医院的休息区。
对方真实目的未知,但有一点,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知道自己颇有姿色。
至于探究……她并无打算。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回到酒店时已近下午三点,蓝舒音饿得不行,便直奔楼下临街的一家面馆。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下肚,身体舒坦多了。只是用餐时,周围总有似有若无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蓝舒音低头看了一眼——沾着干涸泥点的衣裤,袖口处明显的划痕,还有松散的头发,这副模样,确实有点扎眼了。
她迅速吃完,结账离开。
刚踏进酒店大堂,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刻意压低了帽檐,左右快速张望了一眼,行迹透着一股鬼祟。
换个人,蓝舒音或许不会在意,可那黝黑凶悍的侧脸和精悍的身形,让她一眼认了出来——是昨晚那个态度强硬的护林员,也是今早穿着不明安保制服的男人!
而此刻,他竟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酒店经理制服,步履匆匆地拐进通往后勤区域的走廊,身影一闪即逝。
蓝舒音的脚步霎时顿住。
护林员?保安?酒店经理?
三个风牛马不相及的身份,重叠在一个人身上,这人……不会是什么间谍特工吧?
她按下心头的惊疑,走进电梯。
叮!
很快,电梯抵达所在楼层。
走廊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安静得令人发慌。
蓝舒音越往前走,速度越慢,最终停在房门前,没有着急刷卡,而是缓缓将房卡紧攥在手心,身体重心微微下沉,如同一只察觉到危险的猫,进入了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
她的另一只手探向腰间,按在了随身携带的战术笔上。
滴——咔哒!
门锁应声刷开。
房间内一片死寂。
墙上的取电卡被人拔了下来,只有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蓝舒音反手轻轻带上门,将手中的房卡插入槽中。
灯光骤亮,驱散了所有阴影。
房间被打扫得十分整洁。
但是,她的行李箱大敞在地上,里面的衣物被粗暴地翻检过,凌乱地散落出来。
蓝舒音眼神一沉,正想过去查看,却在经过紧闭的卫生间门时——
砰!
门板忽然被一股巨力从内撞开。
几乎是瞬间,一道魁梧的黑影裹挟着凶悍的风声扑了出来,一只布满刺青的粗壮手臂筋肉虬结,五指张开如铁钳,直取她咽喉!
真的危险降临,蓝舒音反而有底了,一个侧身避开了致命的擒拿。
同时,紧握在手的战术笔在她指间翻了个转,化作一道乌黑寒光,精准地刺向对方肘关节的麻筋!
“呃啊!”
袭击者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击如此刁钻狠辣,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整条手臂酸软麻痹,踉跄着向后跌退。
蓝舒音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右手攥拳,一记朴实无华的沉重摆拳,便结结实实地轰在他的肋骨下方!
“嘭!”
沉重的闷响在房间炸开,那壮汉被打得弓起身子,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震得墙上的装饰画都晃了晃。
不过,危机并未解除。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道更瘦削灵巧的身影突然如鬼魅般从窗帘后闪出,一记凌厉的低扫腿,狠狠踢向她的脚踝。
蓝舒音反应也快,借着挥拳之势旋身,避开了这记阴险的扫腿,又是一记重拳,挥向第二名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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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者的脸颊!
拳头接触到皮肉的触感结实而沉闷。
但第二人,身形虽瘦小,却更加训练有素,竟强忍着颧骨碎裂般的剧痛,猛地探出手,如同铁钩般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
“砰!”
蓝舒音重心失衡,重重摔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见状,那人眼中凶光毕露,忍着剧痛合身扑上!
这次他再无保留,一条铁箍般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了她的脖颈,致命的绞力瞬间切断空气!而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捂向她的口鼻,企图让她窒息。
蓝舒音的眼前视野晕开了一片黑斑。
但,窒息带来的恐慌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本能取代。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头猛地向后一撞,后脑勺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对方的鼻梁上!
伴随着一声压抑痛苦的抽气,勒紧她脖颈的力量出现了刹那的松动!
就是现在!
蓝舒音挣脱开已然松懈的束缚,迅速爬起,紧接着一记干净利落的上勾拳,自下而上,重重击打在因吃痛而低头的袭击者下颌!
“咔!”
又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对方的下巴瞬间被卸掉,所有动作戛然而止,只剩下痛苦的呜咽。
蓝舒音喘息着,眼神冰冷得骇人。
她转身,将瘫软的袭击者死死按在地上,握着战术笔的手高高扬起,尖锐的笔尖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寒芒,对准了对方的颈动脉。
只需轻轻一送,杀鸡儆猴。
被她按在地上的瘦小男人满眼恐惧,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嗬嗬声,身体因剧痛和濒死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却动弹不得。
笔尖悬停,距离皮肤仅一公分。
“别,别杀他,我们没有恶意!”急切出声的是断了肋骨的刺青壮汉。
他双膝跪地,脸上写满了恳切与惶恐。
蓝舒音抬眸,冷冽的眸光从他脸上扫过,嗤笑一声,顺坡下驴松开了手里的人。
她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指尖灵活地把玩着那支泛着冷光的笔,“说说吧,想对我一个弱女子做什么?”
壮汉忍痛挪到同伴身边,检查着他的情况,一边嗫嚅着回答,“我们当家的,想请您过去一趟……您那位朋友,惊动了我们的镇村之宝。”
当家,朋友,镇村之宝,信息量太大,但高手风范不能丢。
蓝舒音挑了下眉,示意他继续。
壮汉咽了口唾沫,“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当家的只吩咐,所有接触过医院里那位先生的,都务必请回去聊聊。”
蓝舒音顿时明白了,他们指的是陈子归。
她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审视的压迫感,“那你们怎么不直接去他?”
这个问题让壮汉支支吾吾的,眼神闪躲。
蓝舒音又明白了,“觉得我好对付,是个软柿子。”
“不不不。”壮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忙辩解,“医院人多眼杂,还有其他来历不明的人暗中盯着,我们就这几个人,哪一路神仙都得罪不起,实在是没办法……”
“这说来说去,我不还是个软柿子么!”蓝舒音怒了,扬起手中的战术笔,作势就要捅过去。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对方吓得肝胆俱裂,抱头缩成一团,声音都带了哭腔,“我们就是村里练过几年把式的粗人,您这一笔下来,我怕是扛不住啊!”
8. 息壤血兰⑥·别接
壮汉名叫封天青,另一个被卸了下巴的,是他的本家兄弟,封阿立。他们的祖父辈,都曾是七姑村的老住户。约莫五十年前,一场莫名灾厄和一纸迁徙令,迫使全村人背井离乡,最终在邻近的县镇安家落户。
但是,离村并不意味着斩断所有纽带。
尤其对于老村长一家而言,守护村庄似乎是一种镌刻在血脉中的职责。即便迁离,这份沉重的使命依旧如同无形的烙印,代代相传。
他们将村中旧裔的各家后代重新凝聚起来,从小授以格斗擒拿之术,严加训练。历经两代人,竟逐渐形成了一个结构紧密、凝聚力惊人的小型组织,并以老村长的后代为核心,尊称其为“当家的”
近来,不知为何,网上关于七姑村的诡异传说甚嚣尘上,引得各路怀着不同目的的人马潜入深山,在断壁残垣间窥探游荡。其中有打着探险旗号的博主团队,有行踪诡秘、装备精良的陌生面孔,还有一些鬼鬼祟祟,绝非善类的家伙。
封天青这群出身七姑村旧裔的子弟,敏锐地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危机。他们祖辈相传的核心职责,便是防止任何外人惊扰村中那件被视为“根本”的镇村之宝。
尽管,他们这些人并不清楚镇村之宝究竟是什么,但他们判断,那些诡异涌入的外来者,其目标,十有八九便是那件东西。
封天青几人奉命,暗中监视不速之客,摸清他们的底细和真实目的。
而蓝舒音,这个与陈子归有过接触,且一人落单的女子,无疑是当下最好的突破口。
大致了解前因后果后,蓝舒音只有一个想法:这潭水太深,速撤!
于是,将二人赶出房间后,蓝舒音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行李,下楼退房,然后打了辆车。
前往高铁站的路上,蓝舒音拿出手机,点开刚刚从封天青口中问出的,那个所谓“当家的”电话号码,思忖了一下,编辑了一条短信:
【封当家的,你们七姑村的渊源纠葛,我无意参与,也不知内情。请勿再派人前来打扰。如有需要,请直接去找相关当事人。】
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语气果断,界限清晰且没有多余废话后,她发了过去。
作为一个看似很e,实则深i的隐性社恐人士,让她亲自去找那个很有噱头的“当家”是不可能的,既麻烦又容易节外生枝。
能用短信解决的事,她绝不面对面社交。
顺利抵达高铁站,喧嚣的人潮和广播声让蓝舒音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
即便距离开车还有足足三个小时,候车大厅座无虚席,连个落脚休息的地方都难找,她也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至少,离那片是非之地远了些。
蓝舒音去肯德基买了个汉堡,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先点开邮箱查看,那位承诺支付二十万酬劳的神秘金主还未回复。
略感失望地退出邮箱,她习惯性地点开了那个久未更新的短视频账号。
虽然已停更一年多,但查看私信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正百无聊赖地刷着视频消磨时间,突然,屏幕顶端弹出了一条语音通话请求——
来自吴恙。
一种“果然来了”的不妙预感瞬间浮上心头。
蓝舒音指尖一顿,理性告诉她:别接。
就当没看见,或者直接挂断。
这个时候找上门,准没好事。
大家不过是萍水相逢,没必要牵扯太深。
她盯着那跳动的邀请,直到震动自动耗尽,屏幕重归寂静。
对方也没再打。
蓝舒音暗暗松了口气,仿佛避开了一个潜在的麻烦。
她三两口吃完剩下的汉堡,下意识伸手去口袋掏纸巾,指尖却意外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带着轻微锡纸摩擦感的小方块。
拿出来一看,是那块裹着银色锡纸的巧克力。
指尖捏着那块小小的巧克力,它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对方递过来时的温度,或者说,是那时笨拙又真切的关心。
蓝舒音沉默了片刻,心情有些复杂。
——毕竟,是喜欢她的粉丝。
粉丝有难,总不可能真的硬起心肠袖手旁观吧?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最终还是点开微信,找到那个刚刚未接的语音通话,回拨了过去。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立刻接通,那头传来吴恙的哭腔,“音姐……子归留了张字条就不见了!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即便隔着电话,蓝舒音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哭丧着脸,六神无主的模样。
蓝舒音揉了揉眉心,叹道,“等着,我现在过去。”
不过,吴恙却说,“那个……子归留下的字条上说……他回七姑村了。我们……能不能直接七姑村见?”
七姑村?
蓝舒音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高铁站内巨大的时刻表屏幕,又瞥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一种强烈的、想要立刻踏上列车远离这一切的冲动,与眼前这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事相互拉扯。
最终,蓝舒音轻轻地叹了口气。
“行吧。”
挂了电话,她拎起脚边的背包,转身逆着涌入车站的人流,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
蓝舒音沿着蜿蜒的山路拾级而上时,远远便瞧见吴恙垂头丧气地等在那里,有一脚没一脚地踢着地上的碎石,不知在琢磨什么。
一抬眼瞧见她,他脸上瞬间阴转晴,眼睛都亮了起来,“音姐!”
他生就一副白皙清秀的娃娃脸,眉眼干净,气质温软,是时下流行的那种“奶油小生”模样。
性格也贴合外表,透着一股未经过风雨的依赖感,活脱脱就是网上说的那种“小奶狗”
虽然现代大学生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公认的差,但她觉得,眼前这位男大弟弟,恐怕更多是因为家境优渥、自幼被保护得太好,没真正吃过什么苦头,才会遇上一点变故就方寸大乱,显得毫无独立应对的能力。
她心下默默腹诽了两句,面上却不显,走近了问,“什么情况?”
“我就下楼拿了个外卖,回来他人就不见了,就在床头柜留了这张字条,说什么‘必须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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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七姑村,有件事放不下’。”
吴恙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她,“最奇怪的是,我打他电话他一直不接,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都什么年代了,有事发信息不行吗?还玩这种留字条的老套把戏……”
吴恙抱怨的什么,蓝舒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手中这张字条牢牢攫住了。
这字迹……锋利、冷硬,每一笔都带着一股凿穿纸背的偏执。
——【风芷昭音,找到你了】
与之前出现在黑色信封里的字迹,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这次用的是最普通不过的纸张,甚至像是从那种廉价的横格练习本上随手撕下来的。
写那句话的人……是陈子归?!
蓝舒音心中惊疑不定。
许是她的震惊过于明显,流露在了脸上,一旁的吴恙停下了抱怨,关切地问道,“音姐?你怎么了?这字条……哪里不对吗?”
蓝舒音猛地回过神,将那纸团紧紧攥入手心,声音刻意压得平稳,“解释不清,先找到人再说吧。”
他们没有再去祠堂。根据吴恙的推测,陈子归更可能去了村北。
“子归说,他是在北坡那边失去意识的,如果他执意要回来,我猜他肯定是去了那边。而且,他之前还说那边好像有……”吴恙话说到一半,变得有些犹豫。
蓝舒音果断道,“你们的秘密,我不感兴趣。找到人,这事了了,我就走。”
吴恙被她干脆利落的态度噎了一下,讷讷地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通往村北的路远比想象中更难行走。
这里早已废弃多年,原本的小径被疯狂滋生的灌木丛和坚韧的藤蔓彻底吞没,形成了一道天然拒绝外人深入的壁垒。
他们只能凭借感觉和微弱的痕迹,在纵横交错的羊肠小道间艰难穿行。
此时已临近傍晚,山谷间的风变得凄冷,穿过岩缝和枯枝,发出低哑的呜咽。树叶窸窣作响,若有似无的白色山岚开始升腾。
那雾气似乎并非全然纯净,其中隐约漂浮着一些极其细微,闪烁着诡异荧光的粉尘,平添了几分不祥的迷离。
蓝舒音早就戴上了面罩,并催促吴恙也照做。
在愈发崎岖难行的小径上又深入了一段距离,远处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模糊的器物碰撞声,夹杂着几声压低的、充满恶意的咒骂。
有人?!
蓝舒音打了个手势,两人立刻压低身形,借着荒草和乱石的掩护,迅速攀上身旁的一处矮坡。
视野豁然开朗。
坡后,竟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坟茔!
或者,说是乱葬岗更为恰当。
绝大部分坟包都已塌陷,被疯长的野草和灌木吞噬,只留下些许隆起的土包暗示着其下的存在。残破的墓碑如同被遗忘的朽烂牙齿,东倒西歪,大多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与污垢,字迹难以辨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混合着腐殖土的难闻气味。
此刻,七八个身影,正在粗暴刨坟。
9. 息壤血兰⑦·小妈
那些人穿着街头风格的混搭衣物,下半身是清一色耐磨的军规战术裤,脚踩高帮作战靴。行动间透出的那股精悍与警惕,像极了一群训练有素的……老兵?
他们粗暴地用工兵铲挖掘着那些早已荒废的坟包,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天气、任务和这见鬼的地方。
而另外两个明显是看守的家伙,手里赫然端着老式的□□,枪口正对着一个瘫倒在地、失去意识的男生——
那人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不是陈子归又是谁?!
“子归?!”吴恙一个没忍住,惊呼出声。
蓝舒音心下大骇,想去捂他的嘴已经太迟了。
数道冰冷犀利的目光,瞬间朝他们藏身的矮坡投了过来。
“谁在那里?!滚出来!”
“走!”蓝舒音当机立断,猛地拽了吴恙一把。
但,对方显然极其熟悉这片复杂的地形。
不过几个呼吸间,两名手持突击刀,动作迅捷如猎豹的壮汉已经抄近路包抄而来,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反抗是徒劳的。两人被粗暴地反拧着胳膊,押回了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乱葬岗中心,然后被强行按着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老实点!不然一枪崩了你们!”
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的大汉举起了猎枪,黑洞洞的枪口带着十足的威慑力。
“别,别,我们就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别杀我们。”吴恙吓得举起双手,一滴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模样凄楚又可怜。
他的恐惧取悦了那名络腮胡大汉,大汉哈哈大笑了两声,不再理他们。
而原本神经紧绷的蓝舒音,瞥见吴恙这副窝囊样,也是啼笑皆非,无奈地暗叹了口气。
“对,对不起啊音姐。”注意到她脸上那丝怪异的表情,吴恙一边吸着鼻子掉眼泪,一边不忘哽咽着道歉。
“行了,闭嘴。”蓝舒音低声喝止,不再看他。
她抬起头,冷静地打量起眼前这伙人。
对方总共十人。
两名持枪者站位刁钻,但神态松懈,显然没把她和吴恙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骂骂咧咧地跑了过来,对着络腮胡抱怨道,“龙哥,这一片都快翻遍了,毛都没有!”
“没有?”被称作龙哥的络腮胡眉头紧锁,粗鲁地摸了摸下巴,显得烦躁不已,“……明明说就在这一带……去,把那小子弄醒!让他自己开口!”
“好嘞。”那手下脸上掠过一丝狠厉,转身就朝昏迷的陈子归狠狠踹了一脚。
陈子归的身子被踹得翻滚了半圈,发出一声模糊的闷哼,却仍未清醒。
“子归!”吴恙见状,立马扑过去护住好友。
“嗯?”龙哥眼中凶光一闪,黑洞洞的枪口当即调转,“你们认识?!”
吴恙被冰冷的枪口激得浑身一颤,声音发抖,却依旧硬撑着挡在陈子归身前,梗着脖子道,“他、他是我同学!你们不能这么对他!”
“同学?好得很!”龙哥狞笑一声,突然出手,一把揪住吴恙的头发,粗暴地将他拖拽到旁边一个刚被刨开的坟坑旁,毫不留情地将他踹了下去!
“既然你这么讲义气,那就你替他说!‘息壤血兰’到底在哪儿?!说不出来,老子就在这现成的坑里把你埋了!”
息壤血兰?
捕捉到这个非同寻常的关键词,蓝舒音不由地一顿。
他们这些常年混迹于各种险地奇闻的人,大多对各类传说轶闻有所耳闻。比如息壤血兰——
传闻它只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极峻高山之巅,是一种蕴含着神奇力量的灵物。
据说它能“解万毒肉白骨”,无论身中何种奇毒,只要还吊着一口气,服下它便能强行净化毒素,并修复至完满状态。甚至对某些因修炼邪门毒功而积累的沉疴旧疾,或是被阴煞邪物侵蚀损伤的生命本源,也有着匪夷所思的奇效。
简单来说,就是神仙药。
但,类似的传说实在太多了。
蓝舒音一直觉得,这种传说听听就好。
即便世间真有如此神物,又怎会出现在七姑村这样一个荒败的村落里?
更绝非他们这群普通人能够轻易触碰染指。
就在这时,吴恙发出一声惨叫。
已经有人拿起工兵铲,将混合着碎砖石的湿冷烂泥铲起,劈头盖脸地扔向他。
蓝舒音当即道,“住手!”
“嗯?”龙哥闻声,带着一丝玩味和讥讽转过头来,“怎么,小妹妹也想学人出头?”
他上下打量着蓝舒音,痞声道,“我劝你安分点待着。我们这群糙老爷们儿办事,可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
“你们要的是东西,不是人命。”蓝舒音暗暗掐了把大腿,面上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凶狠的眼睛,“如果真闹出人命,把事情搞大,对你们也没任何好处吧?你们想要的是完好无损的‘息壤血兰’,而不是尸体和麻烦,对吧?”
见她不仅不害怕,反而揣摩起他们的动机,龙哥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猛地跨前一步,“你算个什么东西?”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喷出的热气带着一股烟臭,“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冰冷的枪口重重抵在她的额间,传来坚硬的刺痛感。
蓝舒音却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紧绷的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甚至微微偏了下头,仿佛只是拂开一缕扰人的发丝,眼神里竟没有半分惧意,反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倨傲。
她语气平稳,“我敢这么说话,自然是因为我有足够的底气。”
“哦?”龙哥眯起眼,审视着这个看似普通却胆大包天的女人,枪口又往前顶了顶,“什么底气?说来听听。”
“你们常年在道上走动,消息灵通,应该听过‘霓裳夜’的名号吧?”
周围嘈杂的咒骂和铲土声瞬间一滞。
霓裳夜?
这三个字,在京市乃至更隐秘的圈子里,可谓如雷贯耳。
几个原本埋头干活的手下同时停下了动作,就连用枪指着吴恙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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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微微侧目。
龙哥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脸上的横肉绷紧了,“……什么意思?”
他声音里的凶狠未减,却掺杂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谨慎。
蓝舒音迎着他惊疑不定的目光,缓缓开口道,“我,是魏老板的小妈。”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目瞪口呆地看向这个语出惊人的女人。
龙哥先是猛地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上气。
“哈哈哈哈哈……小、小妈?!魏老板的……小妈?!你他妈怎么不说是他祖宗……哈哈……”
然而,他笑了半天,却发现眼前的女子依然镇定自若,甚至用一种愈发怜悯,仿佛在看跳梁小丑的眼神静静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从容。
他的笑声如同被刀切断般倏停,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归于一种诡异的沉默。
他死死盯着蓝舒音,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穿。
过了足足十几秒,在一片死寂中,他喉结滚动,竟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滑稽的问题:
“……你说真的?”
这怀疑是本能的。这不相信是根深蒂固的。
可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窜入脑海:在这地界混的,谁敢凭空捏造和霓裳夜如此亲近又如此离谱的关系?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不成?况且,寻常这个年纪的女人扯虎皮做大旗,最多也就冒充个女朋友、未婚妻之类,哪有开口就自认“小妈”的?
这种荒诞到极点的身份,反而透着一股令人不敢轻易否定的邪乎劲儿。
一片死寂中,侧方的山坡上忽然传来一阵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什么人?!”龙哥及其手下如同惊弓之鸟,瞬间高度警惕,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身影略显仓促地从坡上滑了下来,动作狼狈,却又异常的赏心悦目。
稳稳站定后,他拍了拍沾上尘土与草屑的衣裤,仿佛只是不经意间踏入了一场无关紧要的聚会。
“抱歉,打扰到各位了。”
来人穿着一身黑曜石色冲锋衣裤,衣料在稀薄的天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完美勾勒出他宽肩窄腰,挺拔修长的优越身形。
然后他抬起脸,露出了一张堪称造物主偏爱的面容。肤色是冷调的白皙,几缕乌黑柔亮的发丝垂落在轮廓优美的美人尖前,非但不显凌乱,反添了几分随性的慵懒。
他仿佛完全没察觉到现场的剑拔弩张,一副状况外的微笑,“我是来这边徒步的,不小心迷了路。请问祠堂该怎么走?”
因他这突兀至极的出现和从容平和的态度,现场的气氛陷入了另一种更为诡异的凝滞。
紧接着,龙哥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顿觉被戏弄,大怒着将手中猎枪调转方向。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不速之客,他厉声咆哮道,“小子,跟老子在这装傻充愣?问路?老子送你上黄泉路走不走?”
10. 息壤血兰⑧·承情
轰隆——!
龙哥恶狠狠的声音尚未消散,一声沉闷却极具冲击力的爆炸声猛地从远处传来!
巨响撼动了沉寂的山谷,连众人脚下的大地都随之震荡了一下。
“什么情况?”
“龙哥!不好了!”一名手下举着无人机操控屏踉跄奔来,“有人把我们的车和营地给炸了!”
画面里火光冲天,黑烟滚滚冲天而起。
“他妈的!!”龙哥额角青筋暴起,暴呵道,“你们两个!把人盯死了!要是跑了,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其他人,跟我走!”
他吼完,带着一众人马杀气腾腾地冲向爆炸发生的方向。
乱葬岗骤然陷入了沉寂,只余下两名肌肉虬结的壮汉,痞痞地盯着剩下的小卡拉米——昏迷的陈子归,跌在坑里的吴恙,跪着的蓝舒音和后来出现的青年。
“你,过去!”
面对粗声呵斥,后者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却听不出多少真实的惶恐。他依言跪到了蓝舒音的旁边,甚至还稍微捋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察觉到身旁投来的目光,青年侧头望去。
他似乎并没有把蓝舒音认出来,无奈地耸了耸肩,“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倒霉啊……”
他的嗓音如同浸了温泉水,清润中蕴蓄着一丝风趣。
蓝舒音倏然回神,长睫微垂,迅速敛起脸上的震惊。
是他。
街头与她轻撞、礼貌提醒的路人,视频里语带深意的好心人,此刻……又成了误闯乱葬岗的迷途徒步者?
三次照面,三种迥异的身份与情境。
若说是巧合,未免过于煞费苦心了。
蓝舒音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大费周章,设计接近之处。
念头几转,她终是按下疑虑,很自然地接过话茬,“今天的黄历是诸事顺遂,看了也没用。”
他惊异,“你是年轻人么,居然还有看黄历的习惯。”
“你们两个,谁准你们交头接耳了?!”
一旁的看守猛地呵斥出声。
他的目光在青年身上扫过,随即落在了蓝舒音脸上,几乎要将她看出个洞来。
蓝舒音被这目光盯得心理发毛,却见那人突然拧着眉头,瓮声瓮气地问道,“你真是霓裳夜魏老板的小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话音落下的瞬间,身旁那道原本随性慵懒的目光,莫名变得有些兴味。
蓝舒音淡淡反问,“我有什么必要骗你们?”
那看守似乎被问住,踌躇片刻,压低声音追问,“霓裳夜,也对血兰感兴趣?”
蓝舒音没有立刻回答,身子微微前倾,对他露出了一个夹杂着些许神秘与谨慎的表情。她极轻地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仿佛要透露某个至关重要的秘密。
那看守的戒心早已松懈了大半,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他下意识便弯下腰,将头凑近。
然而,就在他俯身靠近的刹那——
蓝舒音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快如闪电般挥出!早已悄然握在掌中的战术笔化作一道乌光,直刺他手臂的肘关节麻筋!
“艹!找死!”
剧痛混合着强烈的酸麻感让对方发出了扭曲的怒吼。他显然受过严苛训练,并未如常人般彻底失控,反而被激起了凶性,完好的那只手攥紧拳头,带着风声猛地砸向蓝舒音的面门!
然而,这狠厉的一拳并未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吴恙猛地从坑中扑出,如同炮弹般撞向那看守的侧腰!
那人猝不及防,被这舍身一撞,撞得踉跄歪斜,致命一拳也擦着蓝舒音的脸颊挥空。
吴恙的脸色惨白如纸,但竟闭着眼,挣扎着爬起来,无数软绵绵却速度极快的拳头毫无章法地捶打在对方厚重的战术背心和后颈上。
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在用尽全身力气为自己壮胆,他嘴里语无伦次地哭骂着,“王八蛋!想埋我!我跟你们拼了!”
终于,另一名看守从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反应了过来。他怒骂一声,眼中凶光毕露,果断拔出腰间的军刀,带着清晰的杀意,朝着吴恙的后心劈刺而去!
蓝舒音立刻拧身,一记重拳砸向持刀者的臂弯。
那人吃痛,刀势一偏,却显露出精湛的近身格斗素养。他顺势卸力,避开蓝舒音后续的连环拳风,一记沉重的肘击如同铁锤般重重砸在她的肩胛处!
“唔!”蓝舒音闷哼一声,半边身子瞬间麻木,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打得向后跌倒在地。
那看守脸上露出狰狞的得意,再次扬起手中的利刃,一步步朝跌倒在地的蓝舒音逼近,刀刃直指她的咽喉!
就在这时——
“梆!”
一声沉闷又无比响亮的金属敲击声骤然响起!
那正欲下死手的壮硕看守身体猛地一震,高举军刀的动作就此定格,眼神迅速涣散。
当啷!
军刀脱手掉落,他整个人如同被砍伐的古树,直挺挺地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而在他倒下的身影之后,俊美青年手握工兵铲,保持着挥击后的姿势。
那铲头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
“你……”蓝舒音目瞪口呆,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逆转,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然而,青年并未给她发问的时间。
只见他再次挥动手臂。
又是“梆”的一下,他把正恼羞成怒掐住吴恙脖子的人,一铲子打晕了。
简单粗暴的两铲子,转瞬之间让方才还紧张肃杀的乱葬岗,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吴恙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对他感激点头,“谢,谢谢啊。”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青年扔掉铲子,语气冷静,同时伸手,一把将仍坐在地上的蓝舒音拉了起来。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一触即分。
……
荒草蔓生,碎石遍布的羊肠小道在暮色中愈发难辨。
青年一马当先走在最前。
蓝舒音紧随其后,一手紧紧捂着仍在阵阵钝痛的肩膀,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处,她却硬是咬着牙未哼出一声。
吴恙则背着昏迷不醒的陈子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最后,沉重的负荷让他气喘如牛,汗水几乎糊住了视线。
仿佛察觉到了他们的状况,领路的青年突然开口道,“再坚持一会,前面有地方休整。”
片刻,他们抵达了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废墟。
这里似乎是旧日村落的边缘地带,散落着几间半塌的石屋框架。
吴恙小心翼翼地将陈子归放在角落的干草堆上,自己则靠着断墙滑坐下来,累得连手指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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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再动一下。
青年却没有立刻休息,动作麻利地在周围搜集了一些干燥的枯枝和碎木,用打火石升起一小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寒意,也稍稍安抚了他们惊魂未定的情绪。
“我们现在大概在村子的东南方向。”青年拨弄了一下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些。
他抬头望向影影绰绰的山峦轮廓,语气笃定,“从这边再往前走大约一公里,应该能避开主要障碍,绕出这片区域,找到下山的路。”
“你认路?”吴恙惊讶地抬起头。
“实不相瞒,我先前在附近勘察地形时,听到了你们那边传来的动静,这才找过去的。”青年拍了拍手上的灰烬,姿态坦然而松弛,“我原来的计划,是直接去村子深处的祠堂那边。”
“祠堂?”这两个字勾起了吴恙的好奇,他暂时忘却了疲惫,“那你是干什么的?也是来探险徒步的?”
青年闻言,浅浅地笑了笑。
火光在他顾盼流转的眼底跳跃,让人看不真切情绪,“算是吧。”他答得模棱两可。
吴恙却露出了单纯的欣喜,“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青年并未接话,视线转向了一旁沉默活动肩膀的蓝舒音,“那人是个练家子,那一下肘击至少带了八成力道。虽然不至于骨折,但挫伤难免。”
他说着,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侧袋里拿出一贴膏药,递到她面前,“这药效果不错,贴上会舒服些。”
那药贴看着朴素,却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冽的药草气息。
蓝舒音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神情自然坦荡,仿佛只是举手之劳。
肩膀实在难受,她迟疑片刻,便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诶,对了。”这时,吴恙自来熟地凑到两人中间,很热情地朝青年伸出手,“我叫吴恙,躺着的那位叫陈子归。哥们儿,你怎么称呼?”
青年从善如流地伸手与他交握,“我姓隗。”
“魏?”吴恙下意识地重复,发音模糊地飘向了那个令人敏感的姓氏。
一旁的蓝舒音眼皮一跳。
“是隗。”青年唇角微扬,耐心地纠正,吐字清晰道,“三声。单名一个离字。”
“隗……离……”吴恙若有所思地琢磨着这个很显古意的名字,“哪个隗啊?
蓝舒音从自己荒谬的联想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插了句话,“是韦小宝的‘韦’吧?”
没想到,青年侧头看向她,仿佛刻意停顿了半秒,才慢悠悠地开口,“是啊,小妈。”
“……”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蓝舒音悚然一惊,心跳都漏了一拍,大脑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击中,宕机了。
然而,见她脸色微僵,对方似乎有些疑惑,“不是吗?我好像隐约听到……你叫‘肖玛’?肖想的肖?”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可能距离有点远,我听岔了。”
原来……只是听错了。
蓝舒音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心底不由暗笑自己反应过度,一个简单的读音竟听出了那般惊悚的歧义。
她暗暗吐了口气,借着整理衣角的动作,极快地掩饰住了那一瞬的失态。
再抬起眼时,她露出了笑容,“我姓蓝。你也可以像他一样,叫我音姐。”
11. 息壤血兰⑨·憋宝人
隗离闻言,极轻地笑了一声,没接她带着几分打趣调侃的话。
他将目光投向角落的陈子归,提醒他们,“得想办法把他弄醒,不然,背着他走夜路,会很困难。”
吴恙当即应了一声,双手揪住陈子归病号服的领子,开始用力摇晃,“醒醒!子归!快醒醒!别睡了!”
然而,陈子归依然毫无反应,身体软绵绵的,像断了线的木偶,随着摇晃无力地晃动了几下,便又瘫软下去。
“呼……累死我了。”吴恙喘着粗气松开手,沮丧地抹了把额上的汗。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灌了几口,又很自然地拿起另一瓶,递给一旁的隗离,“水。”
“不了,我喝不惯这个。”隗离微笑婉拒。
他们说话时,蓝舒音一直在暗暗观察。
隗离的一言一行,自带一种沉淀过的风度与优雅。
如果说,吴恙给人的感觉是那种被保护得很好、阳光单纯的富家弟弟,那么这位年纪看似相仿的隗离,就更像贵气稳重的富翁本人了。
但是,他的身上,又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凭他对这一带地形与局势那种了然的姿态,绝非寻常徒步客所能拥有。
蓝舒音心下飞快盘算,决定主动试探。
她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聊般开口,“隗离,你也是看了网上的传说来的?”
这个问题,她设了些巧思。
刻意模糊了“传说”的具体内容——究竟是闹鬼的太师椅,还是其他更隐秘的传闻?只要他回答,多少能从中推敲出他的真实目的。
隗离转眸看她,微微笑道,“我是来找宝贝的。”
这直白到毫不遮掩的回答让蓝舒音喉间一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是该继续深问,还是就此打住。
倒是毫无心机的吴恙,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眨着眼凑过来追问,“宝贝?这荒山野岭的能有什么宝贝?”
“息壤血兰。”
“息壤血兰?”吴恙惊讶地重复,“那不是那群凶神恶煞的家伙拼命要找的东西吗?”
隗离摇头,“不仅是他们。”
吴恙后知后觉地品出这话里的意味,突然生出几分警惕,下意识地往昏迷的陈子归身前靠了靠,语气也变得防备起来,“你、你不会也以为,我们知道那东西在哪儿吧?我们都没见过!真的!”
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落在隗离眼中,只换来淡淡一瞥。
隗离抬起手,“我找东西,从不依靠活人开口。”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蓝舒音和吴恙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边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细小的蚂蚁。
隗离的手很漂亮,修长有力,指尖透着一种艺术家的灵巧。
此刻,他的食指尖上多了一点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莹白色粉末,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他将那点粉末轻轻抖落。
粉末飘然触地的刹那,竟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般,无声无息地渗入泥土,并未留下任何肉眼可见的痕迹。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人屏住了呼吸——
地上的蚁群,突然绕着小圈快速爬动,头顶的触角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高速颤动着,仿佛彼此间在进行一场激烈无比的争论。
短短几秒后,混乱平息。
所有的蚂蚁竟齐齐调转了方向,转而排成一道笔直得近乎诡异的队伍,朝着废墟更深处的黑暗中快速爬去。
隗离缓缓站起身。
“地灵虽微,性却敏睿。灵蚁厌弃死气,趋近生机最盛之处。而能吸引它们的‘生机’,往往非同寻常。”
吴恙满脸迷糊与困惑,隐约觉得隗离刚刚完成了一个了不得的举动,却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玄机。
倒是蓝舒音心中骇然。
这个役使地灵,神乎其技的手段,使得她隐约想起了一个身份——憋宝人。
一个极其罕见,只存在于古老民间传说的行当。
“下面的路,你们知道怎么走,我还有事,就此别过。”隗离单手利落地甩上背包肩带,冲他们微一颔首,便转身步入了愈发浓重的暮色之中。
“呃……”
“他就这么走了?”吴恙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一脸茫然,显然还没从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完全回过神来。
蓝舒音压下心头的波澜,“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尽早离开吧。
“那音姐……你有办法弄醒子归吗?”
“你负责开路。”蓝舒音言简意赅,已然蹲下身,“我来背他。”
起初,吴恙是一百个不情愿的。
用他的话说,他一个大男人活蹦乱跳的,让一个姑娘家背人算什么事?但蓝舒音态度坚决,吴恙背着人,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反而她对自己的体力更有把握。
陈子归不算太重,后续的路途也相对平坦了些。蓝舒音一手举着手机照亮前路,一手拄着一根捡来的粗壮树枝充当登山杖,一步步艰难前行。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很快化为沉重的喘息,汗水逐渐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
或许是因为天色彻底黑透,深山老林的死寂和黑暗中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带来一种无形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恐惧感。
蓝舒音盯着前方吴恙被电筒光束勾勒出的,微微晃动的背影,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那棵老槐树上滴着血的、扭曲的庞大黑影。
她用力地甩了甩头,突然听到吴恙如释重负的声音,“音姐,我们出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她背上一直昏沉的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唧,一直软垂的手臂动了动,竟悠悠转醒了。
见状,吴恙立刻扑到跟前,“子归,子归你怎么样?”
蓝舒音将人放下,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腰背。
她抿着嘴,看了一眼正茫然四顾,逐渐清醒的陈子归,内心一阵抓狂——
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她把人背出最难走的路段后才醒!这身汗真是白流了!
陈子归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满脸关切的吴恙身上。
那一刹那,他的眼底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快的迟疑与踌躇,仿佛某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正在拼凑,却又难以确信。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声音沙哑,带着刚苏醒的虚弱和茫然。
“还说呢!你留下一张字条就玩消失,害得我和音姐担心死了,一路找到这鬼地方……还差点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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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埋了!”
吴恙埋怨的时候,蓝舒音已经把那张纸条递到了陈子归面前。
她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表情,不错过任何细微变化,“这个,是你写的吗?”
陈子归看了一眼,便摇头道,“不是。”
在问出这个问题时,蓝舒音的内心其实已经有了预感,但亲耳听到他否认,一丝难以避免的失望还是悄然掠过心头。
不是他。
那会是谁?
一个藏身于暗处,悄无声息地窥视着她一举一动的变态?蓝舒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果断选择离开,“既然你醒了,人也没事,我就不陪你们去医院了。剩下的路你们自己小心,我先走了。”
然后不等吴恙出声挽留,便迅速转身,沿着下山的小径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赶到高铁站已经晚上十点了。
不仅最后一班高铁早已驶离,连车站本身都已大门紧闭。
蓝舒音的行李还寄存在站内,无奈之下,她只得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
肩膀敷了药,她刚躺上床,忽然手机屏幕亮起,是吴恙发来的信息:
【音姐,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我知道你完全没必要为我们做到这个份上。】
【你走得太快了,本来想当面好好道谢的。子归说,无论如何都得打电话亲自跟你说声谢谢。不过我跟他说,音姐现在估计听到我的电话铃声都得吓一跳,还是别吓唬你了。】
【所以……发信息说声谢谢,你应该不会被吓到吧?哈哈!】
这弟弟,倒是意外地了解她。
蓝舒音不禁莞尔,正要打字回复,手机顶端突然弹出一条银行卡入账通知——
【您尾号1122的账户于23时14分存入人民币100,000.00元。】
蓝舒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瞬间睁大。
十万!
她立刻退出聊天界面,果然看到邮箱里有一封来自那位神秘金主的未读邮件。
邮件发自两分钟前,内容很简单:要求她在之前拍摄的七姑村视频里,额外添加一条广告并发布到网上,完成后便会支付剩余的另一半酬劳。最后附上了一个链接。
看到这个要求,蓝舒音反而松了口气。
她懂这行的规矩。若对方真无所求,纯粹为猎奇一掷千金,她反倒要怀疑这钱背后是否藏着更大的陷阱。
这种明码标价的交易,才更让人安心。
蓝舒音迅速回复了一个“好的”,点开了链接。
浏览器跳转到了一个设计精美的网页——是一家高端定制婚纱店的官网。
“原来是做婚纱生意的……”蓝舒音喃喃自语,心下了然。
想着明天回到京市后再着手剪辑视频,她怀着激动的心情躺下,准备入睡。
然而,或许是这一天的经历太过跌宕起伏,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尽管身体疲惫不堪,蓝舒音却十分亢奋,毫无困意。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忽然——
咚、咚、咚。
三声清晰而缓慢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在了酒店的房门外。
12. 息壤血兰⑩·故事成真
这么晚了,谁会来敲门?
蓝舒音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从床上撑起身子,警惕地望向房门的方向。
酒店服务员不会在这个时间无故敲门。即便有事,也会在敲门后表明身份。
然而,她屏息凝神地等待了片刻,门外却再发出一丝声响。
那清晰的三下敲门声过后,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刚只是她神经过于亢奋而产生的幻听。
蓝舒音犹豫了一下,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后。
她屏息凝神,踌躇片刻,还是凑近了猫眼——
门外空空如也。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地毯花纹一路延伸,没有任何人影。
也没有像恐惧电影里,猫眼里突然出现一张狰狞面孔。
正当她稍稍松懈下来时,一阵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门板,从走廊遥远的某处飘了进来。
那声音幽幽的,像是一个女人在远处哼唱着不成调的旋律,断断续续的词句依稀可辨:
“月婆婆……莫瞧它……”
这诡异的哼唱让蓝舒音神色一凝,右手紧紧攥住刚刚抄起的战术笔,左手轻轻地搭在门把手上,悄无声息地将房门拉开了一道细窄的缝隙。
她透过门缝,向外窥视。
这一次,她看到了。
在昏暗走廊的尽头,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地方,静静地站着一个女人的轮廓。
最刺眼的,是她脚上那一双异常鲜艳红色高跟鞋。
——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
冷不丁的,蓝舒音想起不久前,她为了吓唬吴恙而信口胡诌的那个故事。
而这时,那原本隐约的歌声逐渐变得清晰,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温柔的语调,哼唱着:
【看见那,黑影笑
看见黑鼬手在招
它的血啊烫手掌
夜半就能见阎王
月婆婆,莫瞧它……】
这阴森的童谣旋律,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的神经上。
——背对着我,站在走廊尽头,哼着一支不成调的童谣……
她当时的描述言犹在耳。
那接下来……
蓝舒音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立刻将门甩上,扣上了反锁钮。
然后抓起房间电话拨打前台。
然而,听筒里只有冗长而无人接听的忙音,一声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心思急转之下,蓝舒音一咬牙,果断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你好,我这边是果庭酒店三楼!”
电话一接通,她便用一种愤怒和不耐烦的语气,语速极快地抱怨道,“走廊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深更半夜一直在闹腾,又唱又跳跟蹦迪似的,吵得根本没法睡觉!你们能不能赶紧过来处理一下?这破酒店前台也跟梦游了一样,电话死活打不通!”
快速说完地址和情况后,她挂断电话,重新紧紧攥住那支冰冷的战术笔,退回房间中央。
她没有回到床上,而是背靠着墙壁,像一张拉满的弓,高度警戒地竖耳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动静。
时间缓慢地流逝。
大约十分钟后,一阵突兀的嘈杂声终于由远及近地从门外的走廊传来——似乎是脚步声、模糊的交谈声,还夹杂着对讲机特有的的刺啦电流声。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门前。
这次传来的敲门声有力而规范,蓝舒音快步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名年轻的男警察,肩头的执法记录仪正亮着微弱的红光。
“是你报的警?”他开口询问,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平稳。
蓝舒音已经做好了被训斥报假警,或是被质疑大惊小怪的准备。毕竟在报警后的那十几分钟里,门外确实再没传出过任何异响。
她甚至觉得,最坏的可能性或许是——她真的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然而,这名年轻警察的态度却出乎意料地平和,他甚至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们查看过了。是住在走廊另一边的一位房客,她是一名coser,刚刚在练习模仿角色动作和声线。现在没事了,我们已经对她进行了口头教育。”
Coser?
蓝舒音愣愣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的脑海中闪过方才在走廊尽头看到的那个,穿着鲜红高跟鞋、身影模糊的女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然而,蓝舒音并不知道,在她关上门后——
那名年轻的警察脸上的平和神色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峻和沉稳。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走廊转角,摘掉肩头的执法记录仪,然后一把脱下了最外层的警服。
警服之下,赫然是另一套截然不同的制服——红白相间的立领防风面料,胸前绣着一枚精致的金色徽章,徽章图案是八卦环绕着一片桐叶。乍一看去,竟有几分像快递或外卖公司的配送服。
他刚拐过走廊尽头,两名同样身着红白制服,精干冷肃的男子便迎了上来。
“姚队。”其中一人压低声音,“探测仪在走廊尽头区域有一段轻微的灵滞波动,但没有实质性发现。”
另一人紧接着问道,“这个‘音音的铁拳’,有没有可能早就察觉到我们在监视她,故意戏耍我们吧?”
被称作姚队的年轻人眼神如刃,沉吟片刻后摇头,“不像。我刚才近距离观察过她的反应,那种震惊和后续的自我怀疑很真实,是‘坚信自己撞鬼’却又想用理性说服自己的状态,不似伪装。她应该确实看到了什么仪器没探出来的东西。”
“真要是有‘货’就好了。”先开口的队员难掩失望,“那可是实打实的功绩,能换多少稀缺资源……白折腾一趟。”
“别掉以轻心。”姚队神色一正,目光扫过二人,“最近沁阳热闹得反常,各路人马像嗅到腥味的秃鹫,全都直奔七姑村那种阴煞荒败之地,恐怕是有不得了的宝物要现世了。那些家伙,鼻子远比我们灵得多。”
他声线沉冷,继续下令:“增派监控人手,对所有活跃在该区域的目标,尤其是独立行动的探险者,实施二级深度监视。成队的鬣狗不足为惧,要防的是独行的狼。如果真有重宝在我们三队的眼皮子底下丢了……”
他话音一顿,未尽之语如同寒冰,“到时候,丢的可不止是沁阳分局的脸。”
“还有,让杨豪再去找一趟陈斌,他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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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非命不假,但也不能总躲着我们。”
……
蓝舒音是听着红歌睡着的。
这种另类的安神曲效果立竿见影,不仅将她从诡异走廊带来的惊悸中强行拖出,连一个噩梦都没敢来纠缠。
翌日清晨,她被阳光晃醒,摸过手机,发现吴恙在半小时前给她转发了一条视频。
蓝舒音点开,才注意到这个发布于今日凌晨的视频已然爆火,点赞数突破了惊人的一百万,并且还在飞速增长。
视频的拍摄地点,居然是七姑村那间阴森的祠堂。
只是,那把传说中“坐鬼不坐人”的太师椅不见了踪影。
而原先放置椅子的,那片约莫凳面大小的地上,竟凭空长出了数十朵约半尺高的奇异花朵!
这些花通体无叶,花瓣形态修长,近似兰草,颜色却浓郁得如同凝固的鲜血,妖异夺目。
或许是拍摄光线或后期处理的效果,花瓣表面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金属质感的哑光。
最令人悚然的是花心——没有花蕊,而是一小团不断缓慢蠕动、如同具有生命的暗红色胶质物。仿佛有自主呼吸般微微起伏,隐约可见其内里有粘稠的“汁液”在缓缓流动,散发着一种极不祥的、蛊惑人心的诡异美感。
发布视频的是一个全新的账号,没有任何历史内容。视频配文只有一句,却足以引爆全网:
“传说中的‘息壤血兰’,真的在七姑村现世了!”
这条凌晨发布的视频,以其惊人的内容,毫无悬念地冲上了平台热榜前三!
底下的评论区早已沸腾,各种言论光怪陆离,玄乎其玄:
【卧槽!真的是息壤血兰!古籍里记载解万毒肉白骨的神药!没想到有生之年能亲眼看到!】
【这花心……感觉多看几眼魂都要被吸进去了!】
【博主胆子真大!这玩意也敢凑这么近拍?不怕折寿吗?据说这种至阴至宝旁边都有东西守着的……】
【笑了,又是哪个团队做的特效吧?道具组加鸡腿!但下次记得做逼真点,那花心蠕动得太假了,五毛特效。】
【楼上懂个P!这金属光泽和胶质感根本做不出来!我家族谱里就有过记载,息壤血兰,吮吸地脉阴煞而生,花心蕴生死之气,就是这样子的!】
【坐标沁阳,已经买票!有没有组队去碰碰运气的?万一摘到一朵可就财务自由了!】
【劝你们别作死。七姑村那地方邪性得很,这东西是不是宝贝还两说,但肯定不是给普通人准备的。】
【转发祈福!见者有份!不求长生不老,只求期末不挂科!】
蓝舒音随手刷新了一下评论区,一条刚刚被视频作者点赞过的热评赫然跳入眼帘:
【博主不会是传说中的‘憋宝人’吧?这种天材地宝都能精准定位?求回私信!如果这花确为真品,我愿意出七位数诚意求购!】
憋宝人。
蓝舒音眼眸微微眯起,脑中几乎是立刻闪过了那个举止神秘莫测的俊美青年。
会是他吗?
但,那间阴森破败的祠堂,她亲身踏足过。
那里除了腐朽、尘埃和那把诡异的空椅,根本空无一物。
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凭空长出如此妖异、违背常理的花呢?
13. 息壤血兰①①·方家
蓝舒音重新点进了那个创作者的主页。
IP地址显示为“沁阳”。
粉丝也突破了五万,还在缓缓增长。
除此之外,整个主页空空如也,充斥着新账号的默认状态:系统自带的灰色头像,零关注,没有任何个人简介,像一张苍白的纸,根本看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这时,吴恙的信息又接连蹦了出来:
【音姐……有件事你肯定想不到!】
【昨晚后半夜,七姑村乱套了!据说发视频这主,赶在所有人前面,把那些邪门的花全采走了!后面大批人马杀到,全扑了个空!】
【你说,干这事的人……不会就是隗离吧?】
蓝舒音心中一动,打字问道:【为什么怀疑是他?】
这条信息刚发出去,吴恙的语音通话请求立刻就弹了出来。
接通后,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和一丝敬畏:
“音姐,我昨儿个回去后,越想越觉得那隗离不简单,就在我们徒步群里问了一下,结果一个资历特别老的大哥说,那绝对是‘憋宝人’的路子,还是偏门里极厉害的那种。”
“然后我搜了下憋宝人……好家伙,这帮人通晓阴阳八卦,精研山川地脉,能观气、识水、听风、辨宝,甚至还能驱使一些灵物,手段玄奇得近乎异术!但是,他们追求的又不是普通的金银财宝,而是些得天地造化、吸收了日月山川灵韵的‘天灵地宝’。”
“最关键的是,这帮人通常都是独行客,行踪飘忽不定,出没的地方不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就是废弃阴森的古庙坟冢……”
“所以隗离出现在七姑村,绝对不是巧合。他就是冲着祠堂里的东西去的!”
“音姐,我想去看看情况,一起吗?”
蓝舒音婉言谢绝了吴恙的邀请,只想尽快返回京市,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所幸今日一切顺利,半小时后,蓝舒音安稳地坐在了飞驰回京的高铁上。
她倚靠着车窗,无聊刷着手机。
果然,关于“息壤血兰”的各种营销视频和所谓科普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各种说法有鼻子有眼。
甚至连带“憋宝人”这一极其隐秘的行当,也被一些“知情人”挖出来大肆包装和炒作,变得似乎人尽皆知。
这番景象,让她不禁想起小时候,跟随收养她的出马仙进山采药时的一次经历。
那时,她看见几个外乡人在一口古井边忙碌,说是替村里清理水井,造福乡邻。然而,经过他们一番“治理”后,那口原本清冽甘甜的井水却变得寡淡无味。
后来村里便有老人叹息说,那是遇上了憋宝人,把镇着井水灵韵的“宝贝”给偷走了。
但出马仙听闻后,却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那带着鄙夷又无比郑重的话语,蓝舒音现在还能想起来:
“那些顶多算是不入流的盗宝贼,坏了规矩的东西,也配叫憋宝人?”
“憋宝有七——不取无主之怨宝、不惊有灵之守护、不触天道之忌讳、不泄地脉之秘辛、不欺同道而抢先、不昧本心起贪念、更不绝后世之福缘。”
“依此''七不''为准,行走于阴阳边缘,于无宝处觅奇珍,于绝地处取造化,每每取宝,必留一线生机于天地,不违人和,不逆天道,那才配得上叫‘憋宝人’”
可惜,蓝舒音走南闯北,也算探险过不少地方,却从未遇到过一个,能让她联想到憋宝人的人。
隗离的出现,让她一度以为,自己似乎窥见了这个传说行当的冰山一角。
可吴恙说,他将那些息壤血兰采摘一空,未留半分余地的做法,又似乎与“取宝必留一线生机”的准则背道而驰。
他究竟是不是憋宝人?还是说,他也只是那些追逐利益,不择手段的“盗宝贼”之一?
思绪如同窗外的景物般飞速掠过,蓝舒音在高铁上坐了近四个小时,却觉得时间一晃而过。
刚随着人流走出京市高铁站的出站口,一道清脆悦耳、宛如黄莺出谷的女声便穿透嘈杂,准确无误地传入她耳中——
“音音!这边!”
蓝舒音抬头望去,只见好友玄冰冰正站在不远处朝她用力挥手。
她有些意外,赶紧收起手机,拉着行李箱快步走过去,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黎漾,她不放心你。”玄冰冰笑着接过她的行李箱拉杆,一边引着她往停车场走,一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这趟玩得开心吗?”
两位好友都以为她这次去七姑村,只是像往常一样,耐不住寂寞,又跑去荒郊野岭玩乐去了。
“嗯……”蓝舒音故意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表情,“先去找黎漾,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
“什么?!你说你刮刮乐中了二十万?!”
五十平米的老公房里,玄冰冰和黎漾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黎漾扶着沙发把手,艰难地撑起半边身子,苍白的脸上带着担忧,“音音,你……你没被人骗吧?这年头骗子可多了!”
黎漾身形消瘦,容貌清丽,常年的病痛让她眉宇间总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柔弱,可言辞却透着一股与外表迥异的爽直,甚至彪悍劲儿。
“怎么可能!钱都已经到账十万了,剩下的十万我过两天就去兑。”
蓝舒音走到她身边坐下,轻柔地将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温和却坚定,“这样正好,我们把方家那笔债一口气还清。也省得那个方鑫老拿这个借口纠缠你。”
黎漾一怔,“音音……”
“你听我说。”蓝舒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们好不容易换了心脏,熬过恢复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那位‘白月光’学长年底也要回来了吧?我知道你没放下过他,既然如此,就更不该被不相干的人绊住脚。”
蓝舒音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决,甚至带上了一点豪气,“老话说拿人手短,现在不一样了。我运气爆棚,在沁阳游山玩水都能随手刮中大奖,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
黎漾看着她,眼眶一下子红了,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
蓝舒音又笑着安慰了她两句,便自觉起身,去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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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大展才艺了。
厨房门刚一合上,黎漾脸上强撑的笑意褪去,染上了一层深深的忧虑,“冰冰,你说音音这钱,真是刮刮乐来的吗?”
“我懂你的意思。”一直抱臂冷眼旁观的玄冰冰开口道,“毕竟音音这家伙,运气差得要死,超市买东西号称百分百中奖的转盘,她都能连续三次转到‘谢谢惠顾’,这种人突然说她走了狗屎运,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但俗话说,时来运转,运气这东西谁说得准?”
玄冰冰的分析听起来合情合理,黎漾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蓝舒音打开冰箱,就着现有的食材,利落地做了四菜一汤。
自打有记忆起,她就非常擅长做菜,就好像上辈子是厨神似的,只是平时懒散,十顿饭里有八顿都靠外卖打发。
不过每次外出归来,她总会亲自下厨露上一手。
小小的餐桌很快摆满了香气四溢的菜肴。
黎漾很捧场,连连夸赞好吃,玄冰冰也兴致勃勃,问起她这趟出门玩得如何。
蓝舒音调出手机里那段视频递给她们看,“玄乎吧,我昨天刚去过的地方,今天就冒出这种花了。”
“解万毒肉白骨……啧,真有那么神奇,那儿不得炸开锅了?”玄冰冰越看越感兴趣,“太诡异了……突然开这么一片,还偏偏长在那把闹鬼的椅子底下,不会是什么特效吧?”
“不清楚,网上也没见其他视频发出来。有些嚷嚷着要去实地查看的人,也暂时没有动静。”
玄冰冰突然眼睛一亮,冲黎漾挤了挤眼,“哎,要不把这视频发给方家?方鑫不是病了么,正好恶心他们一下。”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方家。
“方鑫病了?”蓝舒音随口问道。
黎漾小口吃着饭,轻轻摇头,“具体什么情况不清楚,也没去打听。”
一旁快人快语的玄冰冰闻言,放下筷子轻哼了一声,“要我说,装病呗!他那个哥哥,昨天居然找上门来,非说他弟病得蹊跷,浑身不对劲,硬要拉着黎漾去看看。”
玄冰冰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真病了不该找医生吗?把我们黎漾当成灵丹妙药了,一家子神经病!”
黎漾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脸上掠过一丝厌烦和不欲多言的神色,她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低声道,“好了冰冰,别说了,吃饭吧。”
蓝舒音会意,不再多问,自然地将话题引向别处。
饭后,玄冰冰送蓝舒音下楼。
走到单元门口,蓝舒音忍不住问道,“方家那边什么情况?你们是不是还有事没告诉我?”
玄冰冰叹了口气,朝楼上窗口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听说方鑫这次病得是有点诡异,大哭大笑,胡话不断,他哥像没头苍蝇似地到处找大师看事儿。”
“来找黎漾,大概是因为她前几年大病一场,换了心脏又恢复得特别好,觉得她有什么‘特殊体质’吧。”
她撇了下嘴,语气无奈又不满,“要我说,就是病急乱投医,脑子都不清楚了。反正我这几天就住黎漾这儿了,省得那家伙又跑来发疯。”
14.息壤血兰①②·招聘
方家是京市有名的望族,做的是古董买卖,家底雄厚。
方鑫此人,典型的纨绔子弟,自某次在医院偶遇黎漾后,便一见倾心,随即展开了猛烈追求。黎漾因手术急需用钱时,他毫不犹豫地垫付了全部费用。
起初,黎漾还觉得他待人真诚,出手大方。
她省吃俭用,陆续还了五万。
然而,方鑫却渐渐露出本性中的傲慢与控制欲,毫不遮掩地摊牌,“钱,要么一次性还清,要么就跟我在一起。”
黎漾虽自幼在孤儿院长大,却凭借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做自媒体的头脑,从高中起就实现了经济自由,甚至早早买下了一套小房子。
可惜命运弄人,两年前一场突发心脏病,不仅击垮了她的身体,也耗尽了所有积蓄。面对方鑫的步步紧逼,她念在对方曾出手,大多时候都选择默默忍耐。
玄冰冰的身世则更为坎坷。父母早年离异,她跟随嗜赌成性的父亲生活,高中时父亲在澳门赌场丧命,留给她一身的债。母亲早已改嫁,对她不闻不问。债主上门收走了唯一的房子。绝望之际,她险些走上绝路,幸好遇见了黎漾。
所以,玄冰冰对方鑫乃至方家,这种仗着恩情就步步紧逼的做派,可谓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满。
蓝舒音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点头道,“我知道了,有事随时打我电话。”便匆匆离开了。
她没有回家,径直去了一家网吧。
人多灯亮的地方比较适合干那种让人后背发凉的活——剪视频。
两小时后,蓝舒音把剪好的视频上传至主页,随后给金主发去了确认邮件。
走出网吧时,她缓缓吁出一口浊气,仿佛也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暂时卸下了。
蓝舒音住在离皇城根不到半公里的一处高端服务式公寓。
一百多平的两居,格局通透,装修精致,日常打理得一丝不苟。最难得的是,她还不用付租金——
这套房子是当年收养她的出马仙一位老相好硬塞给她住的。
对方年纪大了,念旧,又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翻新之后自己却不愿来京,反倒好说歹说劝她住进来,权当是替他看房。
房子是好房子,地段难得,环境也安静。
蓝舒音却总觉得一个人住有些浪费,提过让黎漾和玄冰冰搬来同住。
可她俩都婉拒了,说毕竟是别人的房子,她们贸然住进来不合适。再说——金窝银窝,终究不如自己的小窝踏实。
回到家,蓝舒音累极了,一头栽进枕头里便昏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也许三个小时,也许更短,一阵固执的手机震动硬是将她拖出睡眠。
蓝舒音迷迷糊糊摸到手机,看也没看就贴到耳边,含糊地“喂?”了一声。
听筒里一片死寂。
她勉强睁开眼瞥向屏幕——一个未知号码。
困意还未散去,她又问了一声:“喂?”
依然只有沉默。
若是往常,蓝舒音早当信号不好或打错电话直接挂断了,可这一刻,一丝难以言喻的悚然像细针轻轻扎进神经,她骤然清醒,按下扬声器,声音凝重了几分,“有人吗?”
短暂的寂静之后,就在她指尖即将移向挂断键的瞬间——听筒里忽然传来一声极轻、极低的笑声。
那一瞬间,她浑身的寒毛倒竖而起。
“谁?”蓝舒音声音骤冷,握紧了手机。
回应她的,只有通话被切断。
蓝舒音想回拨,却发现通话记录里干干净净,刚才那通令人脊背发凉的电话,竟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搞什么,幽灵来电?
她甚至恍惚了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醒,还陷在什么诡异的梦境里。
蓝舒音被这事搞的,睡意全无,索性起身叫了份外卖,顺手刷起了求职网站。
她目前手头还算宽裕,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早年做探险博主积攒了一些收入,即便退了圈,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但总不能一直无所事事下去,所以这一年来,她一直在“佛系”找工作,可惜始终没遇到特别合眼缘的。
正漫无目的地滑动屏幕,一条招聘信息倏地跳入眼帘:
【日结500,当天上岗】
【工作/面试地点:霓裳夜】
【工作时间:下午4点-凌晨2点,日工作10小时,短期一月起,月休12天】
【工作内容:面谈】
【薪资福利:高薪资,无经验要求,包吃住】
【任职要求:18-30周岁,身体健康,无不良记录】
霓裳夜。
目光触及这三个字,蓝舒音心头一动。
再往下看——工作时间完美避开了她最懒散的白天;日薪五百,还是日结……不得不承认,待遇很让人心动。
她随手在线提交了简历,然后回微信扫了眼,发现吴恙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先是分享了一个视频,说:【音姐!!七姑村出大事了!!!】
蓝舒音点开,是某地方台的一则短讯新闻。
报道称警方已全面封锁七姑村,原因是“挖掘出不明腐尸”,但具体细节语焉不详,关键画面也做了模糊处理。
回到京市,蓝舒音反而对七姑村的后续发展生产生了更强烈的兴趣。
她搜了一下,发现确有营销号第一时间转发了相关消息,但所有话题热度都被压了下去,连讨论的痕迹都没留下多少,显然背后有人不愿让事情发酵。
再看吴恙说的:
【这事一出来就被压了热搜,但我……刚好看到了。】
【今天来了好几辆官方的车,直接把村子封了!他们最开始好像只是想取走祠堂太师椅底下那片土,结果挖着挖着……居然挖出了人骨头!我躲在坡上看得清清楚楚,整整七具!有些白骨上还粘着腐肉,太恶心了!】
【我有种预感,七姑村的里“七”,跟这七具尸体脱不了干系!】
【不行了,光回想我就又想吐……】
祠堂底下埋着尸体……尸体之上,却开出了那妖异的花?
纵然以蓝舒音这接受过各种离奇事件的神经,也一时难以消化这其中的悚然与违和。
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正打算细问,一条新通知却突然从屏幕顶端弹出——
是刚刚那个招聘网站的后台消息:
【您好,请问明天下午三点是否方便至‘霓裳夜’现场面试?】
蓝舒音立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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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个“好”
发送成功的瞬间,一股没由来的兴奋感悄然漫上了心头,轻巧地压过了方才那阵悚然。
她看了一眼仍停留在对话界面中的消息,指尖一划,退出了聊天。
……
“太后……别杀我太后……饶命……饶命啊!”
深夜,方家宅邸灯火通明。
卧室内,方鑫面色异常潮红,深陷在凌乱的被褥间,额上布满冷汗。
他持续高烧,身体却阵阵发冷、颤抖不休,仿佛正被某种无形的火焰从内部灼烧吞噬。双眼紧闭,唇色发白,双手却不受控制地在空中胡乱挥舞格挡,像是在拼命抵抗只有他能看见的恐怖景象。
方涣站在床边,听着那一声接一声嘶哑恐惧的梦呓,强压下翻涌的焦躁与怒意,转向身后又一次请来的名医和大师——
这一批五人,衣着各异,有的朴素严谨,有的则一身奇装异服。
他声音紧绷,“我弟弟究竟怎么样?”
几人面面相觑,陆续开口:
“从症状看,可能是重度癔症,也不排除自身免疫性脑炎,需尽快做进一步检测。”
“他被邪秽缠身,阴气侵体,必须尽快驱邪!”
“阿弥陀佛,万法皆空,因果不虚……”
方涣嘴角一抽,强忍不耐打断,“觉和方丈,我现在不想听佛法禅理,我要的是解决方法!”
就在这时,管家轻叩房门后快步走入,手中捧着一个造型古朴的乌木长盒,低声道,“霓裳夜的人送来了这个。”
方涣猛地转身,一把接过了那只乌木长盒。
一股奇异的冰凉触感瞬间透过木质传来,竟驱散了房中几分令人窒息的燥热。
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掀开了盒盖——
刹那间,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弥漫开来,似沉年檀香般厚重,又隐隐透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盒内衬着暗红色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株诡谲的植物。
花瓣狭长,形态如兰,颜色却是暗红近黑,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一种金属质感的哑光,幽深得不似凡物——
正是传闻中的息壤血兰!
而那妖异的花心正微微蠕动,仿佛蕴藏着某种不属于人世的活物。
“这,这是……传说中的息壤血兰?”一旁的觉和方丈失声惊呼,手中的念珠都忘了捻动。
另一人附和道,“听闻昨夜七姑村有此异宝现世,引得各方人马争夺,没想到霓裳夜竟有如此手段,真能虎口夺食……”
“就是不知,这花是否真如古籍所言,有那般逆天改命的奇效?”
“送来的人有没有说如何使用?”方涣急问。
“只说……直接服用即可。”管家犹豫片刻,声音压得更低,小心翼翼地补充,“那人还让我带句话:‘东西已送到,请方公子好自为之。霓裳夜的账,从没有谁能赖掉。’”
他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方涣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极谨慎地问道,“大少爷,您……除了钱财之外,是否还许给了他们别的什么?”
方涣却猛地一挥手,像是要挥开什么不愉快的东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与回避,“还能有什么?廖叔,你真是越老越多心了。”
15.香翁寺①·心虚
【尾款已结清。另:十万酬劳,香翁寺,感兴趣吗?】
一觉醒来,蓝舒音发现金主已将十万尾款打入了账户。
紧随其后的,是一封新的邮件邀约。
她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先上网搜了一下。
香翁寺——一座位于川西高原深处的古老寺庙,海拔高达3500米,偏远荒凉,氧气稀薄,因交通极其不便和高原反应,人迹罕至。
蓝舒音指尖停顿,确实犹豫了。
七姑村这一单的酬劳,已经足够结清黎漾所有的医药费。
而这趟接连发生的诡谲事件——消失的探险队员、老槐树上悬挂的滴血兽尸、半夜唱着诡异童谣的coser,以及那通没有记录的幽灵来电……仿佛冰冷的蛛网黏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理智告诉她,最好不要再踏足那些个没人烟的阴煞地界。
但,这位金主实在是个好甲方:打款爽快,目标明确,从不指手画脚。应该是一个资金雄厚,酷爱猎奇却又惜命不敢亲历亲为的“云探险爱好者”
放过这样的长期饭票,未免可惜。
蓝舒音斟酌着用词,回复了一条试探的消息:
【最近时间安排有些紧张。想请问,要我去香翁寺具体是做什么?】
这一次,金主的回复快得出乎意料:
【当年,我的家族曾出资修建了香翁寺,后来整寺迁址,却无人告知我们。我只想知道,原寺塔中那尊肉身神像,是否仍安在。】
这段说明让蓝舒音怔了一下。
原来背后是一段被遗忘的恩义与辜负。
一种熟悉的、对未知之地的探究欲,又在她的心底隐隐躁动。
七姑村再邪门,她终究全身而退了。
一座荒庙而已,又能有多可怕?
况且这次的酬劳是十万,比七姑村直接减半,说明风险和难度都不高。
不过是白天进去,找到那座塔,确认一下神像是否存在,然后立刻离开。
光天化日,速战速决,能有什么问题?
各种念头在脑中飞快权衡,最终,蓝舒音回复了一个留有余地的答案:
【我考虑一下,晚点给答复。】
下午三点,蓝舒音准时出现在了霓裳夜。
厚重的复古木门在她身后合拢,将外界的喧嚣瞬间隔绝。
与记忆里不同,白天的霓裳夜灯光是明亮的冷白色,吧台和后区有工作人员正安静而高效地进行着清洁与准备工作。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柠檬清洁剂的淡淡气息。
接待她的是一位穿着干练西装套裙的经理,语气专业,语速很快。她浏览了一下蓝舒音几乎空白的简历,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但并未多言,只当她是某个通过关系进来体验生活的年轻人。
经理简单介绍了工作内容:主要负责指定区域的卡座和包间酒水服务,记住几种基础鸡尾酒的配方,最重要的是——少看、少听、少问,手脚麻利,眼里有活。
“我们这里的客人层次高,规矩也大。你今天就先跟着李李,他会带你熟悉流程,试着做一晚看看。合适就留下,不合适……”
经理顿了顿,将一套折叠整齐的服务生制服递过来,“日结,也不耽误你时间。”
傍晚时分,霓裳夜逐渐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灯光转暗变彩,音乐由弱渐强,人流如潮水般涌入。
蓝舒音换上了合身的制服,端着沉甸甸的银质托盘,穿梭于迷离光影与震耳欲聋的节奏之间。
她被周遭的喧嚣与热烈紧紧包裹,目之所及皆是晃动的人影,耳畔回荡着碰杯的脆响,放纵的欢笑声与躁动的低音鼓点。
她可能是老了,竟觉得聒噪。
“你。”李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恍惚,他显然对这个需要时刻提点的“新手”失去了耐心,眉头微蹙,朝二楼方向扬了扬下巴,“别愣着了,赶紧把这瓶威士忌送到明月阁去。”
蓝舒音依言托着酒上楼。
刚走到那间,名为“明月阁”的包房门口,一阵夸张的哄笑声便穿透门板撞入耳中。
一个带着明显醉意的大嗓门正在里面高谈阔论:
“……扯淡!什么七姑村尸变,息壤血兰?网上骗流量的玩意儿你也信?哥几个当年在滇南矿上,塌方挖出的古尸见了没有千具也有百具,屁事没有!真要有那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你让它现在就来,跟我面对面聊聊人生啊?哈哈哈哈哈……”
他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迫不及待地接上,带着几分卖弄和兴奋:
“就是!这世上哪来的鬼怪,我看都是人心里的鬼在作祟!我一朋友,中元节夜里开车回老家,非说在荒郊野岭碰到个穿白衣的女的站在路边,吓得他油门踩到底跑了。要换做是我啊,当时肯定就一脚刹车停下,非得凑近了看个明白不可!这种事,不弄个水落石出,它就像根刺扎在心里,往后你看什么都疑神疑鬼,那才叫真完了……”
蓝舒音脚步稍顿,推门进去送了酒。
退出喧闹的包房,她正欲转身返回,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掠过走廊尽头。
光线昏昧,蓝舒音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着她,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跟了过去。
走廊尽头是一处拐角,那里立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子,清晰地写着“闲人免入”。
而就在拐角之后,幽深的走廊尽头,一扇贵气的红木门静静矗立,门牌上刻着两个清瘦的篆字:
【寂音间】
蓝舒音突然想起,这片区域和一楼是连通的,应该是魏老板的私人接待处。
但奇怪的是,理应守在走廊外面的保镖,却不见踪影。
一年没来,这里的规矩……已经松懈到这种程度了?
蓝舒音在原地迟疑了片刻,一种混合着好奇和警醒的情绪在心底拉扯。
最终,她还是按下了探究的念头,悄然转身,沿着原路退了回去。
……
凌晨二点,蓝舒音准时下班。
她揉着发酸的肩膀,从霓裳夜的偏门踱步而出,心里忍不住犯嘀咕:端茶送水可比探险徒步累人多了,又要陪笑脸又要不犯错,太难了。
刚摸出手机,屏幕却蓦地亮起,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震动。
又是一个未知来电。
睡意瞬间一扫而空,蓝舒音神色一凛,指尖划过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喂?”
电话那端一片沉默。
白露已过,秋夜的风渗着明显的凉意,一阵阵掠过她的脸颊与颈侧,激起细微的战栗。
尽管身处的酒吧街依旧霓虹闪烁,人声喧嚷,她却无端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通话计时的数字无声跳动。
蓝舒音收紧手指,声音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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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却清晰,一字一句道,“不说话是么?我不管你是装神弄鬼,还是真有什么来头,有本事就站到我面前,我们当面聊。别只用这种藏头露尾的方式吓人,没意思。”
说完,她利落地掐断了通话——牙齿在打颤,多说一秒都要露出破绽,让对方听出来,她很虚。
屏幕光刚刚暗下,一道低沉男声突然从身侧响起,真吓了她一跳:
“蓝小姐。”
一名西装革履,身形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已拦在她前方,很是礼貌地表示,“我们老板有请。”
随着他手势所示的方向,蓝舒音的视线越过霓虹闪烁的街道,落在了街对面低调的黑色库里南上。
——“你们常年在道上走动,消息灵通,应该听过‘霓裳夜’的名号吧?”
——“我,是魏老板的小妈。”
自己不久前信口放出的狂言,此刻忽然回荡在耳边,蓝舒音莫名的心虚,一小步一小步地跟着那名保镖挪了过去。
这短短一段路,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反复翻滚:不是吧?不会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吧?
但,若不是因为那句话,她又实在想不出魏老板特意要见她的理由——
魏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之间仅有过几次交易,见面止于银货两讫,从无多余交集。
她压根没想过,会在霓裳夜见到他。
当然现在,也的确没在霓裳夜里面见到。
在外面见到了>0
车内没有司机,后座上唯坐着一个人。
魏老板一身闲适的白色休闲衬衫,脸上依旧覆着那副熟悉的银色面具。
他的右手边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小炉咕嘟地煮着茶,白汽袅袅,弥漫开一缕清雅的茶香。
或许是因为极度心虚,蓝舒音一钻进车内,脸上立刻扬起无比殷勤的笑容,声音也下意识拔高了几分,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兢,“魏老板,找我有事啊?”
魏老板瞥了她一眼,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你好像很紧张。”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低沉中带着温润的质感。
“今年头采的铁观音,试试?”他将一盏茶递至她面前,白瓷衬着澄澈茶汤。
蓝舒音接过时,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她强作镇定地轻啜一口,茶汤入口清润,回甘绵长,却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
“一年前。”
突然,魏老板开了口,“你很明确地告诉我,你不做探险了,接不了我的委托。”
终于来了。
蓝舒音连忙放下茶杯解释,“当时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但你去了七姑村。”
他笃定的话语让蓝舒音心头一紧,却听他紧接着说,“你推了我的合同,却接受了一个连真容都不敢露的委托人,是我出的价码不够动人,还是说……你对我个人心存芥蒂?”
“当然不是!“蓝舒音急忙否认,“魏老板的报价一向大方。只是……“她斟酌着用词,“当时确实有些私人原因。“
魏老板偏过头,定定地凝视她。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伪装。
面具在车内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良久,他才极轻地叹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惋惜与自嘲,“明白了,这么多年的交情,比不上一个藏头露尾的陌生人。”
“真让人伤心啊。”
16.香翁寺②·传说
蓝舒音几乎是颤颤巍巍从车上迈下来的,夜风一吹,才惊觉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
“小妈”的荒唐事没有东窗事发,不幸中的万幸——魏老板若是知道了,绝不可能那般心平气和。
但,她的嘴啊,有时候也是真不老实。
方才魏老板用那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出“这么多年交情”时,她竟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
“哪有很多年……满打满算也就两年,见了不到十次面。”
当时气氛就冷了下来。
回想起刚才相顾无言的画面,蓝舒音默默地用牙齿浅啮不把门的舌头。
真是,该谨慎的时候乱说话,该怂的时候偏要抖机灵。
所幸,魏老板最终什么也没说,放她下了车。
一离开那辆压抑的suv,蓝舒音迅速扫了辆共享单车,头也不回地骑了出去。
反正住处离霓裳夜不到一公里,骑车可太合适了,也省得再被叫住。
晚风凉丝丝地掠过耳际,也逐渐吹散了她心里的躁热。
骑着骑着,蓝舒音突然回过味来。
魏老板那态度那语气,吃醋了?
她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逗乐了,忍不住翘起嘴角,苦中作乐地感慨,“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心境刚轻松片刻,快到公寓,在路口等红灯的间隙,蓝舒音无意间注意到——
街边路灯照射下的长椅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身影。
原本街边有人歇脚不奇怪,但奇怪的是,那是一个小女孩,穿着一身略显陈旧、颜色却异常刺眼的红色对襟短褂,怀里紧紧搂着一只脏兮兮的棕色毛绒熊。
她低垂着头,瘦弱的肩膀微微颤动,沉浸在无声的哭泣中。
这情形,瞬间击中了蓝舒音的记忆——与那天在医院长廊所见,一模一样!
几乎是瞬间,蓝舒音汗毛倒竖,心脏猛地一缩。
理智在尖叫,催促她移开视线,立刻离开。
但另一道声音冷不丁地凿入脑海——这种事,不弄个水落石出,它就像根刺扎在心里,往后你看什么都疑神疑鬼,那才叫真完了。
蓝舒音紧紧抿着唇,内心激烈斗争了片刻,最终一咬牙,将单车停到路边,朝着那个小女孩一步步走去。
她沉住呼吸,缓缓靠近长椅。
周遭的夜风仿佛缓缓停滞,远处的车流人声也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在女孩面前站定,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稳,“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小女孩低垂的头微微一动,啜泣声戛然而止。
随后,缓缓地抬起头来。
刹那间,蓝舒音仿佛瞥见了一张极其精致的容颜,惊鸿一瞥,美得令人窒息。
然而,根本来不及细看,那身影便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在她眼前迅速变淡、消散,最终化作几缕稀薄的灰雾,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清冷的夜色,仿佛从未存在过。
蓝舒音僵在原地,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令她震悚的,已经不是对方超自然的消失,而是那一闪而逝的眉眼——那双眼睛,竟让她感到一种诡异的,惊心动魄的熟悉。
像极了……她每天在镜中凝视过千万遍的那双眼睛——
她自己的眼睛。
心绪久久无法平静,蓝舒音回到公寓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点开了邮箱。
屏幕上的幽光映着她的脸,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键盘上,果断敲出一行字:
【可以,任务我接了。麻烦将具体内容和要求发给我。】
……
前往香翁寺的旅途,远比蓝舒音预想的更加艰难。
先是三个多小时的飞机,抵达川省省会时已是傍晚。
来不及休整,又匆匆踏上一列绿皮火车,哐哧哐哧地摇晃一整夜,终于在次日清晨到了甘里——一个荒凉破旧的小县城。
但这还没完。
又要挤上一辆锈迹斑斑,仿佛随时会散架的中巴车。而这辆车里,不仅坐着人,还有关在笼子里咯咯叫的鸡鸭、用麻绳捆住的猪崽,这些小动物也都是“乘客”。
车子在崎岖的盘山土路上疯狂颠簸,尘土不断从车窗缝隙钻进來。
蓝舒音早已戴好面罩,又递了一个给正用手指逗弄笼中小鸡的玄冰冰,“平时也没见你锻炼,体力倒还不差。”
“我金刚芭比的外号是白叫的吗?”玄冰冰得意地伸出手臂,秀了一下其实并不明显的肱二头肌,随即瘫回座位,叹道,“不过这也太折腾人了,你这赚的简直是血汗钱啊!”
在决定前往香翁寺的第二天,蓝舒音就把这事告诉了黎漾和玄冰冰。
当然,没有全盘托出,只说接了个拍视频的广告活儿,然后把酬劳数额抹了个零,十万说成了一万。
毕竟,她太了解黎漾了。
若是如实相告,以好友那谨慎的性子,必定觉得天价背后对应着天大的风险。一万这个数目就靠谱多了,既不像白干,也不至于多到吓人。
起初,黎漾也的确没有劝阻。
只是,听到“香翁寺”这个地方,一向温和的她却异常坚持,执意要一同前往。
“你哪能去那种地方?高反可不是闹着玩的!”蓝舒音强烈反对。
黎漾却说,“我就待县城里,绝不跟你们进山。那么远的地方,让你一个人去,我实在放心不下。正好很多年没出去走过了,就当顺便透透气。”
话已至此,蓝舒音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当中巴车在公路尽头摇摇晃晃地停下,接下来的路程,便只能依靠当地人的摩托车了。
她们雇了一位皮肤黝黑、眼神精亮的当地小伙子,搭乘他那辆饱经风霜的摩托车,沿着碎石遍布的羊肠土路,一路颠簸着驶向香翁山深处。
发动机轰鸣声中,小伙操着一口浓重乡音的普通话,扭头大声问道,“香翁寺,你们要去?”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说开了。
小伙说,在他祖父那一辈,很多人翻山越岭而来,只为去那里朝圣。
“那寺里头,供的是一尊肉身神,是真身呐!”
小伙空出一只粗糙的手,指向云雾缭绕的远山,语气里带着一种遥远的敬仰。
“老规矩是六十年,一个甲子,开一次塔门。那时候,山脚下密密麻麻扎满了帐篷,全是远道而来的人,就为亲眼瞻仰一回真神金身。”
然而,五十多年前,就在本该开塔的前一天,里面的主持方丈突然跑了。
此后,便有风声渐渐传开,说香翁寺其实是一座“阴庙”,里面供奉的根本不是正神,而是“鬼”。
说到这里,小伙撇了撇嘴,满是不以为然道,“外头来的人听了就怕,就不敢来了。但我们本地人,才不管那些!庙就是庙,神就是神,能保佑我们风调雨顺、牛羊平安的,就是好神,就是我们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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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
摩托车碾过一个陡坡,前方山道上赫然出现几个穿着传统棉布袄的身影,迎着风沙,以最虔诚的姿态,一步一叩首。
小伙按了下喇叭,小心地绕过他们,“那些是附近县里的,过完节,过来转山磕头的。”
“只能把你们放这里,剩下的路上不去,得用腿走。”
小伙离开后,蓝舒音点开手机看了一下。
其实,这地方说是香翁山,不过是一个在地图上寻不到名字的山坳。
从这里开始,一切的现代交通工具都失去了意义。
眼前唯有一条蜿蜒向上,没入云霭的古道,那是无数朝圣者用脚板踩出的痕迹。
“老铁们快看!前面就是香翁寺了!”
蓝舒音将镜头对准远处隐约可见的建筑轮廓,压低语气,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神秘感,“都说这是一座‘阴庙’,里面供着一尊极诡异的肉身像,阴气重的人甚至能看见‘鬼影’……今天就让我们去一探究竟吧!”
她流畅地讲完早已准备好的脚本,随即把运动相机别在衣领,朝玄冰冰扬了下手,“走。”
上山的路其实不算陡峭,但高原稀薄的空气仍令人呼吸发紧,胸口仿佛压着一块看不见的石头。
蓝舒音抬手抹去额角的汗,仰头灌下大半瓶水,顺手将瓶子递给玄冰冰。
这时,她才注意到,玄冰冰除了呼吸有些急促,脸上竟不见一滴汗珠。
刚想开口调侃,玄冰冰却先一步出声,“话说,你信吗?”
“信什么?”蓝舒音侧过头。
“网上说的……阴庙容易闹鬼之类的。”
以为她是被自己刚刚那番话吓到了,蓝舒音不由莞尔,“怕什么?要真有什么鬼神,我第一个跪下来求它行行好,千万别缠上你。”
玄冰冰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却仍若有所思,“很多人说,阴庙之所以灵验,就是因为来者不拒。不管是人的愿还是鬼的愿,它照单全收。愿望是容易成真,但也往往,容易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灵验到庙都荒废了,没半点香火?”蓝舒音挑眉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这个反驳角度倒是刁钻,玄冰冰愣了一下,旋即也不由弯起嘴角。
又前行了一段山路,香翁寺终于映入眼帘——它静卧于前方悬崖绝壁之下的一处天然平台,仿佛自古便生长于山岩之中。
不同于寻常寺庙惯见的红墙金瓦,它更像一座与峭壁共生的灰白石殿。巨大的台基依山势层层垒砌而上,虽显残旧却气势犹存。
飞檐翘角早已斑驳褪色,仅存的经幡残片在山风中寂寥飞舞。
然而,即便岁月侵蚀,风华半褪,整座寺庙依旧透着一股庄重恢弘之气,依稀可见当年建寺之时的匠心与虔诚。
出乎意料的是,香翁寺里居然有人。
空旷的院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破败荒废的迹象。
两名身着朴素的当地义工正手持扫帚,不疾不徐地清扫落叶。
听到人来的脚步声,那两名义工抬起头,见是两位陌生的年轻姑娘,也并未露出多少惊讶,只默默指了指巨大香炉旁摆放的结缘檀香。
随后,其中一人举起两根手指,朝她们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便重新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干活。
“他们……是在骂我们2么?”
玄冰冰有些疑惑,下意识地模仿了一下那个手势,“还是在卖萌?可那表情也太淡定了,怪渗人的……”
17.香翁寺③·肉身像
蓝舒音无奈地看了玄冰冰一眼。
有时候,她也挺佩服好友跳脱的脑回路。
这骂人,是怎么联想到的。
玄冰冰对上她的目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你不是说,香翁寺整个都迁走了,这儿早就荒废了嘛。”
“我也是听说。”蓝舒音一边伸手取香,一边不动声色地低语,“先别管那么多,找那座塔。”
“不就在那儿么。”
玄冰冰接过香,朝主殿右后方略微扬了扬下巴,声音也是轻得几乎融进风里。
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
一座通体玄黑的七层石塔静静矗立在暮色里。
“可有人看着啊,我们怎么过去。”玄冰冰小声嘀咕。
“别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自然点,跟我来。”
蓝舒音正拿起香要去行炉点火,刚才那位扫地的义工突然走了过来,又递来一根香,目光在她和玄冰冰手中的香上停留片刻。
“这里的规矩,一人敬两炷香。”
对方语气平淡,说完便转身离去。
虽觉得这规矩古怪,但入寺随俗。蓝舒音安静地点香,敬香,随后迈入主殿。
殿内挂满了陈旧经幡,神坛上却空空荡荡,唯有四周壁画上斑驳褪色的精怪与云纹,依稀能辨往日的痕迹。
密密麻麻的密文盘旋其间,蓝舒音一个字也看不懂,假意转了一圈,便从后门悄声退出,径直走向那座七层石塔。
刚一靠近,蓝舒音便察觉出几分不对劲。
倒不是因为石塔本身——塔身确实刻满了密密麻麻难以辨认的符文,似篆非篆、似咒非咒,显出一种年深日久的沧桑。
真正令她心生异样的,是塔周的地面。
与寺院别处整洁的院落不同,石塔周围的泥地上脚印凌乱不堪,不像虔诚绕塔所留下的有序痕迹,反而像被什么人肆意踩踏过。
玄冰冰也看出来了,语气有点纳闷,“怎么搞这么乱?”
玄冰冰打量那些脚印时,蓝舒音已经找到了石塔的入口。
一扇低矮的白石门框,门扉紧闭。
原以为上了锁,伸手一推,才发现只是虚掩着。
蓝舒音朝玄冰冰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一前一后侧身挤进了那扇矮门。
塔内空间异常狭小,头灯的光柱劈入黑暗,像被厚重尘埃与死寂吞噬般微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而馥郁的异香,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沉甸甸压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压抑。
就在塔心正中,伫立着一尊肉身神像。
或者表面上,很像是某位大能留下的涅槃金身。
她并非盘坐,而是以一种诡异的“禹步”姿态凝立,仿佛在某个仪式瞬间被骤然定格。
身躯干瘪收缩,泛着暗金色的皮革质感,被一件破烂不堪、绣着精美星纹的深紫色绸袍包裹着。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脸——仿佛被某种力量粗暴地整个削平。
没有五官,没有容貌,只剩一片凹凸不平的金色断面,如同一张拒绝被注视的空白面具,寂静却骇人。
这种残缺远比任何狰狞面目更冲击视觉,仿佛所有的情感与故事都被彻底抹除,只剩一片令人窒息的虚无。
“这就是……”玄冰冰震惊的话音未落,就看见蓝舒音已举起相机,“咔嚓、咔嚓”连续按下快门。
“我们这行为算违法,里面的就不发网上了。”蓝舒音低声解释,手上却动作不停,“但得拍给金主,算是交货凭证。”
她变换几个角度又拍了几张,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咦。
“怎么了?”还在端详那尊诡谲肉身像的玄冰冰偏头问道。
“好像有碑文?”蓝舒音在角落看到了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石碑。
“嗯?”听到“碑文”两个字,玄冰冰立刻往她那边走。
碑上字迹潦草模糊,蓝舒音刚俯身想要细辨。
“咔——”一声机括扭动的涩响猝然撕裂寂静!
脚下石板骤然塌陷!
“啊!”
“音音!”
根本来不及反应,整块地面猛地向下翻转。
蓝舒音只觉得身体一轻,瞬间失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猛坠。
风声在耳边呼啸,她仿佛坠入了一道冰冷陡峭的滑梯,四周一片漆黑,只能感受到急速下坠的眩晕感。
不过眨眼之间,蓝舒音重重摔在一片潮湿的泥地上。
“扑通”一声,疼得她蜷缩着翻了个滚,一时喘不过气来。
头灯从她头上脱落,滚到一旁,光柱在黑暗中胡乱扫射,照亮了幽闭压抑的石壁——
也照亮了四张同样沾满尘土,写满惊愕的脸。
三男一女。他们显然也是意外坠入此地,此刻正或坐或站,神情戒备中带着惊讶。
他们中的短发女子最先反应过来,投来关切的目光,“没事吧?”
“还好,撑得住。”蓝舒音借着她伸来的手忍痛撑起身。
玄冰冰也迅速爬起,紧挨到她身边,目光警惕地扫视对方,“你们也是掉下来的?”
“不然呢。”短发女子苦笑一下,“我们早到半天,也是大意,踩中了机关。”
蓝舒音缓过一口气,迅速打量对方。
四人虽显狼狈,但装备齐全,不像普通游客。
那名高壮男人指了指头顶,语气沉闷,“那石板只能下不能上,我们试过很多次,根本打不开。”
他继续道,“这里像是个完全封闭的石室,我们仔细查过一遍,没找到任何出口。”
蓝舒音捡起头灯,光束仔细扫过四周。
石壁潮湿冰冷,砌得严丝合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土腥和霉味。
“总不能坐以待毙。”她稳住呼吸说道,“这种前人建的密室,通常都没有隐藏机关。你们检查过地面和每一块墙砖了吗?”
另一位一直坐着,戴眼镜的斯文男人接过了话,“粗略摸过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迟疑片刻,目光移向石室角落,“不过那片墙面似乎有些不同,还没来得及细看。”
他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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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块颜色稍深的石砖,但蓝舒音过去仔细检查后,发现那只是渗水留下的痕迹,并无特殊之处。
她又摸索了一阵,依旧一无所获。
这石室宛如一个密不透风的地牢,将他们牢牢关在里面。
但蓝舒音没有气馁,仍蹲在地上仔细敲击每一处砖面。
见她态度坚持,高壮男人露出了欣赏的表情,主动开口介绍,“我叫张浩,搞地质勘探的。这几位是我的队友,陈毅、戚微微和钟进国。我们是来做文物研究调查的。”
气氛稍稍缓和。
蓝舒音手下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地回道,“我叫玄音,她叫蓝冰。我们是探险博主,听说这儿有尊神像,就想来开开眼。”
“神像啊……”张浩表情微动,试探着问,“你们知道上面那尊到底是什么吗?”
“佛门中有些高僧圆寂后肉身不腐,被弟子信众供奉起来,视为修行成就的象征。”蓝舒音语气平淡,“看那形态,大概也类似于肉身菩萨吧。”
张浩与队友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缓缓点头,又慢慢摇头,“是遗体没错,但绝非你说的那种自愿禅坐、自然成就的肉身神。”
他顿了顿,声音在幽闭石室里显得格外低沉,“那尊金身,正式名讳叫''香翁尊者'',也叫阴神真身,是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塑造出来的。具体过程不便细说,但比旧时密宗制作人皮鼓、嘎巴拉之类的手段还要残忍得多。”
“塑造它的目的,是为了接受信徒朝拜。”张浩继续道,“传说香翁尊者掌管阴间,拜她可保一世安乐,死后能受地府优待,来生享不尽荣华富贵。”
“许愿也很灵验。”戚微微轻声补充,语调却带着一丝讥讽,“但那些人也不想想,一个痛苦死去的灵魂,怎么可能会保佑别人?”
张浩点头道,“一百多年前,这里还很闭塞,用这种方式控制百姓的思想很常见。原本每六十年开塔供人瞻仰,后来开放后,上面就严厉取缔了这类骇人听闻的行为。”
“那就一直把她放在这里?”蓝舒音问道。
“不是不想动。”张浩却说,“大约十几年前,一支专业考察队带着批文和设备想来搬迁保护,让她入土为安。”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顿,头灯的光晕下,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晦暗不明。
“结果呢?”玄冰冰忍不住压低声音追问。
张浩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干涩,“在试图移动肉身时,一名工人当场暴毙。死因蹊跷,医学无法解释。其他参与人员也在随后一年内接连遭遇意外,非死即疯。”
他的目光扫过蓝舒音和玄冰冰震惊的脸,缓缓道,“所以不是不动,是不敢动。”
“后来也有偷盗者打过她的主意,但她立在那里,就像一个诅咒,一个警告。我们这次来,也只敢做外部扫描记录,根本不敢靠近触碰……没想到还是触发了机关。”
蓝舒音张了张嘴,这个故事带来的震撼,让她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缄默。
任何评价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时间,石室内陷入了沉默。
18.香翁寺④·虺吻穗
“找到了。”
这时,蓝舒音的手指终于触到了一块边缘略显松动的石板。
她用力向侧边一推,角落的石壁竟无声地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
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从黑暗中涌出。
“厉害啊!”张浩脱口赞叹,下意识就想抬手拍她的肩,却被戚微微一把挡住。
“注意点。”戚微微瞪了他一眼,“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你别毛手毛脚没个轻重。”
张浩讪讪地收回手,“我打头阵,给你们开路。”他说着,戴好头灯,第一个侧身,敏捷地钻入了那片黑暗。戚微微紧随其后。
另外一个沉默寡言的寸头男人见状,伸手将坐在地上的陈毅扶了起来。
这时,蓝舒音才注意到,陈毅的左大腿上紧紧绑着几圈已被渗出的血迹染脏的纱布。
“你的腿……”蓝舒音不禁出声。
“没事。”陈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勉强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扭到了,一点皮外伤。你们先走,我们断后。”
蓝舒音略一思索,望向玄冰冰道,“冰冰,你先跟上,我走最后。”
情况紧迫,无人反对。然而就在寸头男人搀扶着陈毅,小心地将他也送入通道的刹那——蓝舒音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似乎瞥见,在陈毅身体没入黑暗的那一瞬间,他的双脚……竟像是融化在阴影里一般,突兀地消失了!
不过,就在她心跳漏拍,想要定睛看清时,陈毅已经完全进入了通道。
是光线造成的错觉……还是?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将目光投向那名寸头男人。
钟进国似乎并没发现任何异常,稳了稳头灯,极为矫健地俯身钻入通道,眨眼间便利落地消失了。
蓝舒音紧跟着,慢慢爬过那段逼仄潮湿的通道。
当她重新直起身时,发现先到的几人全都僵立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全然忘记了身后的同伴。
顺着他们震惊的目光望去,眼前的景象也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
他们置身于一座极为恢宏的地下墓室。
穹顶高耸,隐没在黑暗里,纵然数道强光手电的光几乎扫亮了整个墓室,也难以窥其全貌。
四周肃立着数尊风化严重,形态模糊的石雕兽像,它们沉默地镇守在中央一座石制棺椁的周围。
而最令人惊异的是,石棺周边的地面上,生长着一片奇异妖冶的绿紫色植物。
应该是花。但形态诡谲。暗紫色的茎秆蜿蜒盘曲,顶端盛放着一簇簇幽绿色的穗状花序,如同无数冬眠修养的毒蛇,透着一股邪性的生命力。
“这……这是什么花?”玄冰冰忍不住低声惊叹,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虺吻穗。”接话的是陈毅,他推了推眼镜,此刻作为学者展现出了专业学识,“《荒异志》中记载,‘其茎如虺体盘绕,其穗吐纳幽芒,嗅之甜腥,似活物盘踞,常伴遗体而生’。描述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些东西了。”
“虺,毒蛇也,被毒蛇吻上的花,这名字倒是贴切得很。”钟进国在一旁点头。
“据说虺吻穗有剧毒,以前听业内前辈提过,川西一些极为古老的家族部落,会用它们来守护重要墓穴,以防盗扰。没想到传说竟是真的!”
戚微微语气激动,已然拿出专业相机,小心地靠近拍摄,“这些花的形态和习性太特殊了,很有研究价值,必须想办法采集一些样本。”
“我来看看。”张浩闻言,立刻戴上随身携带的防护手套,谨慎地靠近观察,“它们的根系盘结得很深,几乎缠在一起。如果小心操作,说不定能连带着原土整块取出来,尽量保证存活。微微,把采样盒递给我。”
“好。”
戚微微应声,将背包卸下放在脚边,低头翻找合适的容器。
“妈呀,我怎么感觉我们俩像文盲误闯学术大佬的教学现场。”玄冰冰趁机把头歪向蓝舒音,小声嘀咕了一句。
蓝舒音闻言刚想笑,目光却猛地一凝——
戚微微的不远处,一株虺吻穗的茎秆竟凭空扭动了一下。
那绝非风吹草动,更像是某种活物才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
“小心!”蓝舒音脱口惊呼。
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
戚微微身旁那株暗紫色的虺吻穗宛如活过来了一样,花穗裂开,露出了两颗闪着惨白寒光的尖锐毒牙。
然后,如同蛰伏的毒蛇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戚微微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张浩反应极快,一把将她狠狠推开!
噗嗤!
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致命的毒牙没能咬中戚微微,却深深扎进了张浩来不及收回的小腿!
“呃啊——!”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从小腿炸开,张浩痛得大吼一声,身体猛地向后踉跄,求生本能让他奋力甩动被咬的左腿。
那蛇,或者说那由植物异变而成的恐怖蛇花,被甩脱后“啪”地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但它剧烈地扭动翻滚了几下,竟又飞快地缩回原来的土壤中,转瞬之间,再次变回了那株看似无害美丽的“虺吻穗”。
眼前这骇人至极,颠覆认知的一幕,让墓室中的所有人瞬间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你怎么样?”蓝舒音率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张浩身边蹲下。
戚微微这才像是被惊醒,脸色煞白地踉跄跟来。
张浩小腿上,两个细小的齿孔触目惊心,周围的皮肤正迅速变为不祥的黑紫色,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发亮,仿佛正在被急速腐蚀。
他的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却还扯出一个苦笑,“虺吻穗,我看叫虺吻人更恰当。难怪从没人见过,见过的大概都像我一样,被亲了一口,没命说出去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戚微微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扯下背包,“我带了广谱抗蛇毒血清!你坚持住!”
她疯狂地翻找着夹层和口袋,杂物散落一地,可翻了半天,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绝望,“怎么会没有,我明明放在这里的!血清呢?!”
轰隆——!
就在这时,整个墓室猛地剧烈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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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和碎土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高处一大块原本看不见顶的岩壁,竟轰然断裂,裹挟着万钧之势,直直砸向下方的石棺!
“轰——!”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碎石四溅,尘土如同浓雾般瞬间弥漫开来,几乎吞噬了一切视线。
而在那一片混沌和震耳欲聋的落石声中,竟夹杂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犹如无数毒蛇吐信的“嘶嘶”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传来!
蓝舒音反应极快,在变故发生的瞬间便一把拉住玄冰冰,迅速躲到了一尊巨大的石雕兽像之后。
待得尘埃稍稍散去,她谨慎地探出目光,心头却猛地一跳——
只见那石棺旁,多了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黑色风衣,似乎是从更高处的裂隙随落石一同坠下,重重砸在棺盖上后,又狼狈地滚落在地。
或许是因为他滚落的速度太快,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虺吻穗”一时未能发起攻击,只是齐刷刷地探出它们暗紫色的根茎,如同蓄势待发的蛇群,冲他露出了惨白锐利的毒牙。
“小心那些东西!有毒!别被咬到!”蓝舒音下意识地提醒,声音在空旷的墓室里显得格外急促。
“啊……!!!”
然而,话音刚落,戚微微发出了一声惨叫。
竟是张浩猛地张口,狠狠咬在了她的手臂上!
此时,张浩面目狰狞,整张脸泛着骇人的青黑色,皮下的血管如同蛛网般凸起发黑,双眼布满血红,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宛若一头疯狂的困兽。
戚薇薇痛呼着挣脱,手臂上已是鲜血淋漓。
蓝舒音心中一惊,毫不犹豫地猛扑上前,从后方死死锁住张浩的脖颈,试图将他压制在地。
“快帮忙!”
钟进国如梦初醒,急忙冲上前用全身重量压住张浩疯狂踢蹬的双腿。
虺吻穗的毒性发作极快,张浩显然已彻底异变,理智尽失。
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他们学过的,彻底了结队友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钟进国已经抽出了匕首。
然而,当他真正对上张浩那张虽扭曲却仍残留着熟悉轮廓的面孔时,手臂却微微发抖——这是与他多年并肩探险,生死与共的队友!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张浩爆发出惊人的蛮力,猛地挣脱了部分束缚,带着血丝的牙齿狠狠朝钟进国的咽喉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黑色的身影迅捷切入,动作一气呵成。手中数根高强度尼龙扎带精准地套上了张浩的手腕脚踝,猛地发力收紧,瞬间将其四肢牢牢束缚在一起!
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张浩只能在地上疯狂扭动,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吼,却再也无法伤人。
直到这时,蓝舒音才看清,出手的竟是隗离。
许是她眼中“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的怀疑过于明显,隗离拍了拍身上的落灰,主动解释道,“防身,怕遇到坏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眼神格外的真诚,“不是用来玩什么奇怪游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