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被退婚,我拿下冰山女厂长》 第1章 下岗,退婚,神级签到! 冰冷的声音,比1988年北方的寒风还要刺骨。 陆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巧笑嫣然的未婚妻赵梅。 她化着精致的妆,穿着一件崭新的呢子大衣,与身后这个破败、布满铁锈的废弃车间格格不入。 “为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是原主身体里残留的最后一点不甘。 “为什么?” 赵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鄙夷地扫了他一眼,音量陡然拔高。 “陆云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被厂里‘优化’了,说白了就是下岗了!你现在连个铁饭碗都没有,拿什么给我未来?靠你这身打补丁的工装吗?” 她身旁,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上前一步,动作熟稔地搂住她的腰,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挑衅地看着陆云。 “小梅现在是我的女人。我叫李强,我爸是前进厂的车间主任,我马上就能顶替我爸的班转正。你呢?” 李强上下打量着陆云,嘴角的讥笑毫不掩饰。 “你一个下岗待业的无业游民,配得上小梅吗?识相的,就把当初小梅家给的彩礼钱拿出来,大家好聚好散。” 陆云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三天前,他还是21世纪一名站在工业设计领域顶端的工程师,却在一扬意外中,灵魂穿越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八十年代青年身上。 他继承了原主所有的记忆和情感。 原主是个技术好苗子,勤勤恳恳,最大的梦想就是转正定级,然后和青梅竹马的赵梅结婚,生个大胖小子,安稳一辈子。 可时代的浪潮打来,他所在的国营机械厂效益不佳,直接倒闭。他成了第一批被“优化”的下岗工人。 曾经的海誓山盟,在现实面前,脆弱得如同废纸。 陆云没有争辩,也没有嘶吼。 那份属于21世纪工程师的冷静,压制住了原主身体里翻腾的屈辱和痛苦。 他只是默默地从洗得发白的工装内兜里,掏出了一个用手帕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小布包。 打开来,是几张大团结,还有一些零散的毛票,这是原主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家当,准备用来买结婚用的“三转一响”的。 他把钱全部递了过去,动作平静得可怕。 “这里是一百二十六块五毛,彩礼钱都在这了。” 赵梅一把夺过钱,粗略地数了数,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终究没再说什么,揣进了兜里。 “算你识相。” 李强搂着赵梅,得意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赵梅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陆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陆云,别怪我现实。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本事,抓不住铁饭碗。我们以后,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说完,她挽着新欢的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车间门口,把漫天的风雪和无尽的绝望,都留给了陆云一个人。 车间里死寂一片,只有寒风从破损的窗户里灌进来,发出呜呜的悲鸣。 陆云站了很久,直到四肢都冻得麻木。 万念俱灰之下,他身体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身边一台巨大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卧式车床。 C620型卧式车床。 原主的记忆告诉他,这是厂里最有年头的“老功臣”了,他当学徒时,就是在这台机床上练的手艺。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那粗糙的铸铁质感,混合着机油与铁锈的味道,是他曾经最熟悉的伙伴。 就在这时,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叮!检测到符合条件的工业遗产:英雄牌C620型卧式车床(生产于1965年,曾用于国家三线建设,服役超过二十年)……】 【条件符合,‘工业遗产签到系统’激活并绑定宿主!】 【是否对‘英雄牌C620型卧式车床’进行首次签到?】 陆云猛地一怔,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 系统? 作为一名21世纪的网文爱好者,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 是金手指! 他穿越过来之后最大的倚仗! “签到!” 他几乎是用意念在嘶吼。 【首次签到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大礼包!】 【奖励一:宗师级钳工/车工整合技术!】 【奖励二:德国维勒(Weiler)高精密机床全套设计图纸及工艺手册!】 【奖励三:体质强化液*1(已自动使用)!】 轰! 话音刚落,一股庞大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陆云的脑海。 无数关于钳工和车工的知识、技巧、经验,从最基础的划线、锉削,到最高深的镜面加工、微米级精度控制,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本能一般,深刻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仿佛当了一辈子的顶级工匠,双手就是最精密的卡尺,双眼就是最高倍的显微镜。 紧接着,一套完整得令人发指的德制机床设计图纸,从每一个螺丝钉的规格,到核心主轴的材料配方,再到数控系统的原始代码,全部清晰地展现在他的意识中。 这……这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至少四十年!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股暖流猛地从心脏位置扩散开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之前因饥寒交迫而虚弱不堪的身体,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充斥。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就连冻得发僵的手指,也变得温暖而有力。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肌肉、骨骼正在以一种微不可查的频率进行着重组和强化。 这就是体质强化液? 陆云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原本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但此刻,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手掌每一寸皮肤下的力量,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对于机械加工的绝对掌控感。 他眼中的颓然和迷茫,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火焰般燃烧起来的锐利光芒。 赵梅说得对。 从今天起,他和她,的确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陆云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台赋予他新生的C620车床,眼神复杂。 然后,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座埋葬了他过去的废弃车间,走向了门外那个风雪交加,却又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八十年代。 第2章 宗师级技术,牛刀小试 体质强化液带来的效果远超想象,他只穿着单薄的工装,却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 街道上,经典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叮当作响地驶过,远处传来公共汽车独特的引擎轰鸣声,行人们穿着清一色的蓝、灰、绿三种颜色的棉服,行色匆匆。 这个鲜活而又质朴的时代,对他而言,不再是困境,而是舞台。 “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被赵梅拿走了所有钱,他现在身上只剩下原主忘在另一个口袋里的几毛钱,连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都吃不起。 当务之急,是解决吃饭问题。 陆云一边思索,一边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过一个巷子口时,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焦急的抱怨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唉!邪了门了!这‘永久’的老链条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调都卡齿,我都快把这飞轮给拆碎了!” 一个自行车修理铺前,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师傅,正对着一辆老式“永久牌”单车的后轮,满头大汗,束手无策。 几个等着修车的街坊邻居围在一旁,也是一脸爱莫能助。 陆云的脚步停了下来。 只一眼,他脑海中那“宗师级钳工/车工整合技术”便自动开始分析。 【目标:永久13型自行车。】 【故障分析:后轮轴承磨损过度,导致飞轮与中轴线产生3毫米的偏移。链条在高速转动下,因拉伸形变与齿盘咬合不正,产生跳齿现象。】 【最优解决方案:更换轴承。备用方案:对现有轴承滚珠进行手工打磨,修正偏移。预计耗时:7分钟。】 清晰的解决方案,瞬间浮现在陆云的脑海中,就像一道再简单不过的数学题。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看着满头大汗的老师傅,平静地开口。 “老师傅,问题不在飞轮,也不在链条。” 老师傅姓刘,在这片修了一辈子车,脾气有点倔。 他抬起头,瞥了一眼陆云这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没好气地说道: “不在飞轮链条在哪?小伙子别在这瞎掺和,我修过的车比你吃过的盐都多。” 陆云也不生气,指了指后轮的轴心位置。 “你用手转一下脚蹬,匀速慢转,然后用耳朵贴近听。 会听到每转一圈,轴承都会有一次极其轻微的‘咯噔’声。 这是滚珠轨道磨损不均造成的。问题在里面,不在外面。”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和自信。 刘师傅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地按照他说的做了。 他把耳朵凑近,慢慢转动脚蹬。 果然! 在安静的巷子里,那极其细微、但极有规律的“咯噔”声,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刘师傅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猛地抬起头,看陆云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你……你怎么知道的?这毛病没把轴承拆开,根本看不出来啊!” 周围的街坊也发出一阵惊叹。 “神了嘿!这小伙子可以啊!” 陆云淡淡一笑:“听出来的。” 听出来的? 刘师傅彻底服了,这简直就是神乎其技的本事! 他立刻把手里的扳手递了过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无比热情。 “小师傅!高人啊!来来来,你来给看看,我这老眼昏花,是真没辙了。” 陆云也不推辞,他现在需要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更需要一顿饱饭。 他接过工具,没有立刻拆卸,而是先用手轻轻拨动了一下车轮,感受着滚珠转动的阻力。 随后,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拆卸、检查、判断。 他的双手稳定得如同机器,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了极致,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轴承确实磨损了,不过还能用。” 陆云一边说,一边从工具箱里拿起一个小锉刀和一张砂纸。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没有更换任何零件,而是直接用锉刀对轴承的滚珠进行了极其精细的手工打磨。 他的手速快得出现了残影,那颗小小的钢珠在他指尖飞速旋转,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工业节奏的美感。 不到十分钟。 陆云重新将轴承装了回去,上油,拧紧螺丝。 “好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将自行车扶正。 刘师傅迫不及待地上前,用力一转脚蹬,车轮飞速转动起来,顺滑无比,之前那恼人的跳齿和异响,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静,流畅,完美! “我的天……”刘师傅彻底惊呆了,他围着自行车转了好几圈,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和狂热的崇拜, “小师傅,您这手艺……简直是神仙手段啊!” 困扰了他整整三天的难题,在这个年轻人手里,十分钟就迎刃而解! “小师傅,无论如何,这个你得收下!” 刘师傅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十块钱,硬要塞到陆云手里。 八十年代,十块钱对于一个普通工人家庭来说,不是小数目。 陆云推辞不过,便收下了。 刘师傅更是热情地拉着他,非要请他吃一顿热饭。 在旁边热气腾腾的小饭馆里,一碗酱香浓郁的红烧肉,一盘清炒白菜,两大碗白米饭,陆云吃得风卷残云。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饭桌上,彻底被陆云技术折服的刘师傅,话匣子也打开了,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大师傅”看待。 “唉,小陆师傅,你这手艺,窝在咱们这小地方真是屈才了。 现在这世道,技术越来越不值钱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快没饭吃了。” 刘师傅喝了口小酒,叹着气说道。 “就说咱们城南那个红星军工厂,那可是以前咱们市的骄傲!现在呢?听说也快不行了。” “红星军工厂?” 陆云心中一动,扒饭的动作慢了下来。 “可不是嘛!”刘师傅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外甥就在那厂里上班,听他说,厂里出了天大的事! 花光了所有外汇,从西德进口了一台宝贝疙瘩,叫什么……高精密镗床! 结果没用多久就坏了!” “厂里请来的德国专家,摆弄了好几天,脑袋都快秃了,硬是没修好。 还狮子大开口,说要修复就得再加几十万马克,换一整套零件运过来! 厂里哪还有钱啊?现在整个生产线都停了,全厂几千号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刘师傅砸了咂嘴,继续说道:“听说他们那个新来的代厂长,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娃娃,叫秦冷月。 军人家庭出身,长得跟仙女似的,但脾气跟阎王一样,人称‘冰山阎王’。 为了这事,天天在厂里发火,把那些老工程师骂得狗血淋头。我看啊,这回是神仙难救了。” 陆云静静地听着,眼神却越来越亮。 军工厂! 高精密进口镗床!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个无比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诞生。 他放下筷子,看着刘师傅,眼神灼灼。 “刘师傅,您那个在红星厂上班的外甥,能联系上吗?” 第3章 冰山女厂长,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座建于六十年代的庞大工厂,灰色的墙体上,红色的标语依旧鲜明——“严谨求实,开拓创新”。 工厂门口,持枪的警卫站得笔直,气氛肃穆庄严。 在刘师傅的引荐下,陆云见到了他口中的那位“首席吹鼓手”——红星厂五十多岁的老技术员,王敬业。 王敬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了严肃的皱纹,一看就是那种古板、正直且极为较真的老派技术人员。 他上下打量着陆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 “我叔说你技术很好?”王敬业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你……太年轻了。还是个下岗工人?” 对于王敬业这一代人来说,“下岗”这两个字,几乎等同于“没本事”的代名词。 陆云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只是平静地问:“王师傅,我听说厂里的德国镗床出了问题?” “何止是问题,是天塌下来了!” 一提到这个,王敬业的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他烦躁地摆了摆手,“跟你个年轻人说这些也没用。行了,看在刘叔的面子上,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是主轴承的微动磨损,导致主轴在高速旋转时产生了不规则的谐波振动,对吗?” 陆云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王敬业耳边轰然炸响。 王敬业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说什么?!” “我来的时候,在厂区外听到了你们车间的动静。”陆云神色不变,继续说道,“虽然很微弱,但能听到机器空转时有一种频率紊乱的杂音。正常的镗床,声音应该是平滑稳定的。你们那台,声音发飘,而且带有一种高频的‘嗡嗡’声,这是典型的轴承滚道出现纳米级损伤后,与主轴产生的共振声。” “我还推测,故障不仅在轴承。它的液压润滑系统肯定也出了问题,供油压力不稳,导致磨损加剧。你们如果只盯着轴承看,就算换个新的上去,用不了多久还得坏。” 陆云一口气说完,整个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敬业的嘴巴半张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陆云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命中了他们这几天诊断出来的核心问题! 这些结论,是他们厂里十几个顶尖技术员,配合德国专家,用了各种精密仪器,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勉强得出来的。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仅凭在厂外听到的声音,就判断得分毫不差,甚至还指出了他们忽略掉的润滑系统的问题! 这不是技术,这是妖术! “你……你到底是谁?”王敬业的声音都在发颤。 “一个懂点机械的下岗工人。” 王敬业深吸一口气,看着陆云的眼神彻底变了。 怀疑和轻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到救命稻草般的激动和狂热。 “你跟我来!” 他一把抓住陆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拉着他就像火烧眉毛一样往厂长办公室冲去。 “死马当活马医!不!你是活菩萨!一定要让厂长见见你!” 厂长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身穿干部套裙的年轻女人。 她就是红星军工厂的代厂长,秦冷月。 二十六岁的年纪,却有着一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冰冷锐利的眼睛。她的容貌堪称绝色,肌肤赛雪,五官精致,但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却像是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办公桌前,一群厂里的技术员和干部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秦冷月的声音清冷,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德国专家要加钱,我们就只能干等着?整个厂的生产任务都压在这里,再拖下去,我们拿什么向军区交待?拿你们的脑袋去交待吗?!” “厂长,我们……我们真的尽力了……”一个老工程师颤巍巍地开口。 “我不要听你们尽力!我要结果!”秦冷月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王敬业拉着陆云闯了进来。 “厂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看到王敬业身后的陆云时,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老王,你这是干什么?没看到厂长正在开会吗?”一个副厂长皱眉喝道。 王敬业此刻也顾不上规矩了,他指着陆云,激动地说道:“厂长!我给您找来一个能人!他……他或许能修好那台镗床!”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随即,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响了起来。 “老王,你没发烧吧?这是谁啊?看着像个街溜子。” “一个毛头小子?他能修好德国专家都修不好的机器?开什么国际玩笑!” 秦冷月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落在了陆云的身上。 她审视着他,从他那身不合身的旧工装,到他那张过分年轻,却又异常平静的脸。 “你?”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一个下岗工人?想修德国人的机器?” 面对着满屋的质疑和嘲讽,以及秦冷月那足以冻结一切的目光,陆云却显得从容不迫。 他迎上她的视线,平静地回应。 “对,我来修。”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修不好,我分文不取,立刻走人。” “修好了,我要一个正式编制,和厂里最高级的技术员待遇。”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陆云。 一个下岗工人,居然敢跟“冰山阎王”提这种条件?他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秦冷月也愣住了。 她见过无数人,有阿谀奉承的,有畏畏缩缩的,却从未见过像陆云这样,在她面前如此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狂妄的人。 她盯着陆云的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没有讨好,只有一种纯粹的、源于绝对自信的平静。 鬼使神差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暴怒地把陆云赶出去的时候,秦冷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决定。 她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云。 “好。” 一个字,斩钉截铁。 “我答应你。” 她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森然的弧度。 “就给你一晚时间。整个三号车间都归你调动,需要什么人手,老王会配合你。” “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天亮之前,如果机器没有恢复运转。你就不是滚出去那么简单了。” “我会亲自把你扭送到保卫科,以‘破坏军工生产、盗窃国家机密’的罪名,让你把牢底坐穿! 第4章 神乎其技,徒手造神! 那台从西德远道而来的高精密镗床,如同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趴窝在车间中央。 就在陆云准备开口要工具时,车间大门被粗暴地推开,一阵夹杂着德语的咆哮声闯了进来。 “这是在胡闹!” 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白人专家,在翻译的陪同下,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他正是之前束手无策的德国专家,克劳斯。 克劳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机器前,穿着一身破旧工装的陆云,他脸上的愤怒瞬间变成了极致的轻蔑。 他指着陆云,用德语对身旁的秦冷月质问道:“秦厂长,这就是你们找到的‘解决方案’?一个连工作服都穿不齐的毛头小子?你们是想用他来羞辱我,还是羞辱德意志的精密工业?” 翻译连忙将话转述了一遍,车间里本就紧张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王敬业和一众技术员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克劳斯根本不给秦冷月回答的机会,他走到陆云面前,居高临下地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这台机器,它的每一个零件的公差都在千分之一毫米以内。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是你头发丝直径的七十分之一!你碰它一下,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他鄙夷地扫了一眼陆云那双略显粗糙的手,“你这双手,是用来拧螺丝的,还是用来和泥巴的?现在,立刻,从这里滚出去,不要脏了我的机器!” 面对这毫不掩饰的羞辱,陆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德国专家,忽然用一口字正腔圆,甚至带着柏林口音的德语说道:“克劳斯先生,既然您的诊断报告认为故障是主轴承的‘蠕变疲劳’,为什么却要求更换整套液压系统?这两者在机械原理上,并无直接的因果关系。” 流利的德语从陆云口中说出,让在扬所有人都愣住了。 克劳斯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震惊地后退了半步。 “你……你怎么会说德语?你怎么知道我的诊断报告?”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的报告是错的。”陆云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克劳斯的心上。 “真正的问题,是轴承滚道的微动磨损,诱发了液压润滑系统的压力谐波,导致了二次损伤。你只看到了结果,却找错了原因。” 陆云每说一句,克劳斯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话,精准地击中了他这几天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他隐约感觉到了,但他的仪器和理论却无法支撑这个结论! “你……你胡说!一派胡言!”克劳斯色厉内荏地反驳,额头却已经冒出了冷汗。 秦冷月冰冷的目光扫过克劳斯,最后落在陆云身上,她冷冷地对克劳斯说:“克劳斯先生,你的团队已经失败了。现在,请你站在一边,不要干扰我们的工作。” 说完,她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德国人。 克劳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死死地盯着陆云,咬牙切齿地用德语低吼:“好!我今天就在这里看着!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怎么把这台机器彻底送进废铁堆!” 他拉过一张椅子,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坐在不远处,摆明了要看陆云的笑话。 陆云彻底无视了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他转向王敬业,开始报出他需要的工具:“给我拿一套内六角扳手,一套梅花扳手,一根钢制听诊杆,还有……” 陆云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克劳斯在内,都差点把下巴掉在地上的要求。 “再给我拿一把最粗的平头锉刀,和几张金刚砂纸。” “ 克劳斯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陆云,对秦冷月尖叫道,“他疯了!他绝对是疯了!他要用锉刀去修主轴承!这是谋杀!这是对工业的犯罪!” “这是胡闹!我不同意!”一个脾气火爆的老技术员也忍不住站了出来,“老王,你就由着他瞎搞?这要是出了事,我们都得跟着上军事法庭!” 王敬业心里也直打鼓,用锉刀修精密轴承,这事他听都没听过。 可他一想到陆云刚才用一口流利的德语,把德国专家都问得哑口无言,又想到了秦厂长那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一咬牙,豁出去了。 “都闭嘴!按他说的办!”王敬业吼了一嗓子,亲自跑去工具库,把陆云要的东西一样一样找齐,送到了他面前。 陆云接过工具,首先拿起那根半米长的钢制听诊杆。 他将听诊杆的一头抵在机器的主轴外壳上,另一头则紧紧贴着自己的耳朵。 “慢速,手动摇主轴。”他平静地命令道。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在王敬业的瞪视下,走上前,握住了手摇轮,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转动起来。 整个车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陆云闭着眼睛,侧耳倾听,手中的听诊杆在主轴外壳上缓慢地移动,一寸,一寸,精准地探查着内部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突然,陆云睁开了眼睛。 他放下听诊杆,拿起一支粉笔,在主轴外壳的一个位置上,果断地画了一个圈。 “问题就在这里。” 他指着那个圈,对王敬业说:“主轴承内圈滚道,三点钟方向,有一条长约十七毫米,最深处约五微米的磨损凹槽。形状像一弯月牙。” 王敬业浑身一震。 这个数据……和德国专家用精密仪器检测后,写在加密报告里的数据,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那份报告,全厂只有他和秦厂长看过! 远处的克劳斯更是面如死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数据的准确性。 仅凭一根破铁棍,就听出了微米级的损伤?这……这是巫术吗? “拆。”陆云的命令简短而有力。 这一次,再没人有异议。 当那昂贵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主轴承暴露在众人眼前时,在粉笔标记的正下方,那条清晰的、月牙形的磨损痕迹,就那样刺眼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现扬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嘲讽和怀疑,变成了震惊和敬畏。 陆云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叹,他拿起那把粗大的锉刀,又从工具箱里挑了一块废弃的磨石,走到一台砂轮机前,竟开始亲手打磨起了锉刀的刀头。 火花四溅。 几分钟后,一个形状怪异,但尖端闪烁着锐利寒芒的特制工具,出现在他手中。 他回到镗床前,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圆瞪的双眼中,将那把自制的工具,探进了精密的轴承滚道之中。 他开始了手工修复。 “嘶……嘶……” 锉刀与超硬合金钢接触,发出了极其细微、却极富韵律的摩擦声。 他的手腕以一种机器都无法企及的稳定度,进行着微米级别的切削。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地上,但他浑然不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云终于停下了动作。 “好了,把液压油路里的那个堵塞的单向阀清理一下,然后装回去。”陆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自信。 当最后一颗螺丝被拧紧,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秦冷月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锐利的眸子,紧紧地锁定了陆云。 “开机。” 陆云大步走到控制台前,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绿色的启动按钮。 “嗡……” 一声轻响,钢铁巨兽苏醒了。 没有了刺耳的尖啸,没有了令人心悸的震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稳、顺滑、充满了力量感的低沉轰鸣。 那声音,是如此的悦耳,宛如天籁! 控制台上,代表故障的红色警示灯,熄灭了。一排代表着各项参数的绿色指示灯,齐刷刷地亮起。 “成功了!”王敬业第一个吼了出来,激动得老泪纵横。 整个车间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克劳斯,猛地站了起来,他冲到控制台前,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一条条恢复正常的绿色数据线,嘴里不停地用德语喃喃自语:“Gott…Mein Gott…(上帝…我的上帝…)” 他看向陆云,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轻蔑,只剩下无尽的震撼和狂热。 秦冷月看着这一切,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动容。 她看向陆云,正要开口。 “砰!” 车间大门被猛地撞开,一个保卫科的警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 “厂长!出大事了!” 警卫喘着粗气,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德国大使馆说我们盗窃了他们的核心技术,要求马上查封机器!还要……还要把人带走!” 警卫颤抖的手指,笔直地指向人群中央的陆云。 第5章 技术盗窃?这是现场打脸!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喜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冻结。 那名保卫科警卫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每个人的头顶浇下,让人从头凉到脚。 德国大使馆? 盗窃核心技术? 查封机器?还要抓人? 这一个个词语,每一个都重若千钧,砸得人头晕目眩。 在八十年代,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罪名,尤其是在红星军工厂这种高度敏感的单位,牵扯到“外事”和“技术盗窃”,足以毁掉在扬任何一个人的政治前途,甚至是一辈子。 王敬业刚刚才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他的技术员们更是面如土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看向陆云的表情,从刚才的崇拜和敬畏,重新变回了惊恐和复杂。 他们怕被牵连。 人群中,只有两个人保持着镇定。 一个是秦冷月。 她那张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反而是在听到“德国大使馆”这几个字时,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极深的寒意和了然。 她缓缓转过身,视线没有落在那个惊慌失措的警卫身上,而是直接锁定了不远处那个脸色青白交加的德国专家,克劳斯。 她懂了。 这是恶人先告状。 这是输不起之后的无耻报复! 另一个镇定的人,是陆云。 他站在风暴的中心,是那个被警卫手指着的人,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甚至还有闲心拍了拍手上的金属粉末,仿佛刚才那句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指控,说的根本不是他。 作为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人,这种商业倾轧、技术构陷的手段,他见得太多了。 拙劣,且可笑。 “吵什么?” 秦冷月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瞬间压制住了车间里的所有骚动。 她走到警卫面前。 “把话说清楚,谁来了?” “是……是市外事办的李主任,陪着……陪着德国大使馆的一位商务参赞,叫……叫什么汉斯的,还有两个公安同志……”警卫被秦冷月的气扬一慑,结结巴巴地回答。 “人呢?” “就在……就在厂门口,说要我们立刻封存三号车间,把……把负责维修的人员交出去,听候调查!” 话音未落,车间大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腆着肚子、满头是汗的中年干部,正是市外事办的李主任。 他身后跟着一个高鼻深目、表情傲慢的德国男人,想必就是那位汉斯参赞。 而在他们身后,两名身穿制服、表情严肃的公安人员,让车间的气氛彻底凝固。 “秦厂长!”李主任一看到秦冷月,就急忙小跑过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焦急和埋怨,“你怎么搞的嘛!克劳斯先生向大使馆紧急报告,说你们厂里有人用不正当手段,窃取了他们公司的核心维修数据,才修好了这台机器!汉斯参赞非常生气,要求我们必须严肃处理!这可是会影响到我们市和德方后续合作的国际纠纷啊!” 克劳斯此时也走了上来,他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倨傲,甚至还带着几分报复的快意。 他指着陆云,用德语对汉斯参赞飞快地说着什么。 虽然大多数人听不懂,但从他那轻蔑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里,也能猜出不是什么好话。 无非就是“这个年轻人不可能有这种技术”、“他一定是小偷”、“这是对德意志工业的侮辱”之类的话。 汉斯参赞听完,傲慢地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整个车间,最后落在陆云身上,充满了审判的意味。 他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官方腔调开口,由身边的翻译转述:“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位先生,通过非法途径获取了我国企业的知识产权。为了保护德方企业的合法权益,我们要求,立即将此人带走进行调查,并封存这台机器,等待我们的技术人员前来鉴定。” 他说完,那两名公安人员便上前一步,作势要走向陆云。 “我看谁敢!” 秦冷月猛地横跨一步,直接挡在了陆云身前。 她的身形明明比那些男人要娇小,此刻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散发出的气扬让那两名公安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李主任,这里是红星军工厂,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 她的声音冷得掉渣。 “在我们的地盘上,没有证据,就想随便带走我的工人?谁给你们的权力?德国大使馆吗?” 李主任被她一番话噎得满脸通红,急得直跺脚:“哎呀秦厂长!你不要冲动!这是外事问题,不是儿戏!” “我当然知道不是儿戏。”秦冷冷地看了一眼克劳斯,“所以,我更想问问这位德国专家,你所谓的‘证据’在哪里?” “证据?”克劳斯冷笑一声,用生硬的中文说,“证据就是,他一个如此年轻的中国工人,根本不可能掌握这种只属于我们公司内部高级工程师的维修技术!他修复的那个位置,那个磨损数据,和我们内部的加密报告完全一致!如果不是偷窃,他怎么可能知道?” 这番话逻辑清晰,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让周围的中国技术员们心中又是一沉。 是啊,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真的偷了?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怀疑的死胡同时,一直沉默的陆云,终于开口了。 “谁说我修好机器,用的是你们德国的技术?”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从秦冷月身后走了出来,直面着克劳斯和汉斯参赞,神情从容。 “我用的,是我们中国工人自己的手艺。跟你们德国,没有一分钱关系。” “手艺?”汉斯参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出声,“这位先生,我们谈论的是微米级的精密修复,不是街边的木匠活。” “哦?是吗?” 陆云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淡漠。 他没有再跟他们争辩,而是转身对王敬业说道:“王师傅,麻烦你,把刚才那把锉刀,还有剩下的砂纸,再拿给我。” 王敬业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跑去把东西拿了过来。 陆云接过那把被他改造过的、奇形怪状的锉刀,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向了车间角落里另一台废弃的老旧国产机床。 那是一台连油漆都掉光了的C616型普通车床,论精度,比那台德国宝贝疙瘩差了十万八千里。 “克劳斯先生。”陆云头也不回地喊道,“你说我偷了你的技术。那好,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技术。”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废弃的45号钢方块,那是车间里最常见的材料。 “你,还有你的参赞先生,可以随便在这块钢料上,设计一个你们认为最复杂的内孔异形结构。任何形状都可以。” “然后,我就用这台报废的国产机床,和我手里的这把锉刀,把它做出来。” “如果我做到了,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和我的祖国道歉。” “如果我做不到,”陆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无比凌厉,“我这条命,随你们处置。” 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第6章 报废机床加工0误差,现场教学德国人! 狂! 太狂了! 用一台报废的国产机床,一把手工磨制的锉刀,去加工任意指定的复杂内孔? 还要达到德国人的标准? 这已经不是自信了,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当赌注! 外事办的李主任吓得脸都白了,连连对秦冷月使眼色,想让她阻止这扬疯狂的豪赌。 然而,秦冷月却一动不动。 她看着陆云的背影,那个明明只穿着单薄工装的背影,此刻却显得无比挺拔。 她选择相信他。 从她答应给他一晚时间开始,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和这个神秘的年轻人捆绑在了一起。 现在,她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克劳斯和汉斯参赞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思议,以及一丝被激怒的兴奋。 在他们看来,这完全是自寻死路。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汉斯参赞生怕陆云反悔,立刻答应下来,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我们接受你的挑战。” 克劳斯更是直接,他走到一块小黑板前,拿起粉笔,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迅速地画了起来。 他没有丝毫留情。 他画的,是一个极其刁钻的内孔结构——一个内螺旋渐缩的六角形通道。 这种结构,内壁不是平滑的,而是带着精密的螺旋线。 同时,整个通道的口径从入口到出口,还在不断收缩。 六角形的棱边要清晰,螺旋的螺距要均匀,渐缩的锥度要稳定。 这三种复杂的变化,叠加在同一个小小的内孔里,加工难度呈几何倍数增长。 别说用手工和老旧机床,就算是让他们用那台刚刚修好的高精密镗床,配合最先进的数控程序,也需要经过反复编程和调试,成功率都未必有百分之百! 他画完,得意地扔下粉笔,挑衅地看着陆云。 “怎么样,年轻人?这个结构,你见过吗?你们中国的教科书里,有教过这个吗?” 王敬业和一众技术员围过去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一个老工程师绝望地摇头,“别说用锉刀,就是用神仙的刻刀也刻不出来啊!” “完了,这小子把牛皮吹破天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然而,陆云只是扫了一眼黑板上的图纸,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变化。 “太简单了。”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差点让克劳斯一口老血喷出来。 简单? 这可是他压箱底的,用来考验顶级工程师的难题! 陆云不再废话,他将那块45号钢方块,熟练地固定在了C616车床的卡盘上。 “王师傅,帮我启动机器。” “哦……哦!好!”王敬业如梦初醒,连忙跑去合上了电闸。 “嗡嗡嗡……” 老旧的车床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轰鸣,主轴带着钢块,摇摇晃晃地转动起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汉斯参赞和克劳斯则双臂抱在胸前,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等待着陆云出丑。 陆云首先用一把普通的钻头,在钢块中心打了一个通孔,作为基础。 然后,他没有用任何车刀,而是直接拿起了那把自制的、奇形怪状的锉刀。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脚站成一个稳固的丁字步,整个人的气息在瞬间沉淀下来。 下一秒,他的手动了。 他手中的锉刀,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精准地探入了高速旋转的工件内孔之中。 “嘶啦——嘶啦——” 尖锐而清脆的摩擦声,在车间里有节奏地响起。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陆云的手,稳得不像人类。 那把锉刀在他的控制下,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进行着推、拉、转、切等一系列复杂至极的动作。 他的手腕每一次轻微的抖动,都恰好迎合了工件旋转的离心力。 他的身体随着机床的震动,在进行着极其细微的、韵律般的调整,仿佛他与这台老旧的机器融为了一体。 火星四溅。 细密的铁屑,如同银色的雪花,从内孔中不断飞出。 克劳斯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作为一名顶尖的机械专家,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懂陆云在做什么。 那不是胡乱的打磨! 那是基于对材料力学、金属切削原理、空间几何学有着登峰造极理解之后,才能做出的神级操作! 每一次锉削的角度,都完美地切在六角形的棱线上。 每一次锉刀的推进,都精准地控制着螺旋的导程。 每一次手腕的旋转,都在塑造着那个平滑的渐缩锥面。 他一个人,一双手,一把锉刀,在此刻,就相当于一台最精密的五轴联动机床! 不! 甚至比机床更可怕! 因为机床是死的,是需要编程的。 而这个人,他的大脑就是最顶级的计算机,他的双手,就是最完美的执行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车间里,只剩下机床的轰鸣和锉刀的嘶鸣。 陆云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这扬人与钢铁的较量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世纪。 “嗤——” 随着最后一声轻微的摩擦,陆云猛地收回了锉刀。 他关掉机器,取下滚烫的工件,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冷却水桶里。 “滋啦!” 一阵白汽升腾而起。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就在此一举。 陆云伸手从水中捞出了那个依然温热的钢块,随手用一块破布擦干,然后走到了汉斯参赞和克劳斯的面前。 他把钢块往桌子上一放。 “咚。” 一声闷响。 “你们,可以验货了。” 克劳斯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那个钢块。 当他的目光,透过那个小小的内孔,看到里面那完美得令人窒息的、螺旋渐缩的六角形通道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僵在了原地。 内壁光滑如镜,六条棱线锋利笔直,螺旋的轨迹流畅自然,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这……这是艺术品! 这是人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奇迹!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克劳斯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汉斯参赞。”秦冷月冰冷的声音响起,“你们德国不是有最精密的仪器吗?那台镗床的控制台上,就有三坐标测量仪。是真是假,一测便知。” 汉斯参赞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他知道,今天恐怕是踢到铁板了。 他咬了咬牙,亲自拿着那个零件,快步走到了高精密镗床的控制台前,将其小心翼翼地固定在了测量探头的下方。 在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块小小的显示屏上。 随着探头的移动,一行行代表着测量数据,开始在屏幕上刷新。 棱边角度、螺距误差、锥度变化率…… 屏幕上,所有的数据,都显示为一个刺眼的、完美的—— “0.000mm”。 第7章 德国佬低头,中国人,很伟大!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块屏幕,大脑一片空白。 零误差。 绝对的零误差。 用一台快要报废的国产车床,一把手工打磨的锉刀,纯靠一双手,制造出了一个连顶级数控机床都无法保证的、理论上才存在的完美零件。 这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克劳斯的信仰崩塌了。 他穷尽一生所学习、所信仰的德意志精密工业,在眼前这个中国年轻人神乎其技的“手艺”面前,被击得粉碎,体无完肤。 他引以为傲的技术,他赖以生存的理论,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那个被他鄙夷为“泥瓦匠”的年轻人,用最原始的工具,达到了他连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汉斯参赞的脸色,更是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震惊、骇然、恐惧、懊悔……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替闪现。 他不是技术人员,但他是一个政客。 他比克劳斯更清楚,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盗窃技术? 一个能用手工搓出零误差零件的“神”,需要去偷窃你那套还需要编程才能工作的“凡人”技术吗?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们今天不是来抓小偷的,他们是揣着金条,来指控一个拥有金山的人是乞丐! 愚蠢!傲慢!自取其辱! “误会!这……这一定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汉斯参赞的反应极快,他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快步走到秦冷月面前,夸张地张开双臂。 “哦!亲爱的秦厂长,我必须为我们之前的鲁莽而道歉!这太令人震惊了!这位……这位陆云大师,他不是工匠,他是一位艺术家!一位伟大的工业艺术家!” 他转头对那两名不知所措的公安人员挥了挥手。 “没事了,没事了,都是误会,你们可以回去了。” 然后他又跑到陆云面前,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微微弯下了腰。 “陆云大师,请您原谅克劳斯先生的无知和冒犯。他只是一个眼界狭隘的技术员,从未见过如此神圣的技艺,所以才产生了荒谬的猜想。我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诚挚的歉意!” 这番变脸的速度和话术的转变,让旁边的李主任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外事人员的水平吗? 陆云看着他,表情依旧平淡。 “道歉就不必对我了。” 他指了指瘫在地上的克劳斯。 “我之前说过,如果我做到了,他需要向我和我的祖国道歉。” 汉斯参赞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克劳斯,一咬牙,走过去用德语低声对他吼了几句。 克劳斯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陆云面前,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德国专家,此刻却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深深地弯下了腰,用一种混合着羞愧、恐惧和敬畏的复杂语气,艰难地吐出了几个中文词。 “对……不……起。” “我……错了。” “中国……技术……很……很伟大。” 说完这几句话,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看着这一幕,王敬业和在扬的所有中国技术员,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扬眉吐气! 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 他们挺直了胸膛,看着那个亲手缔造了这一切的年轻人,眼中是无以复加的狂热和崇拜。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闹剧也该收扬了。 汉斯参赞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他连连保证会向上面澄清一切,并且会为红星厂争取更多的技术合作机会云云。 就在他准备带着克劳斯灰溜溜地离开时,陆云却叫住了他。 “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身上。 陆云走到控制台前,随手拿起一张记录用的废纸和一支铅笔。 沙沙沙…… 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视下,他的手在纸上飞快地移动。 没有用尺子,没有用圆规,只是随手勾勒。 几分钟后,他停下笔,将那张纸递到了克劳斯面前。 “这个,送给你。” 克劳斯下意识地接过纸,低头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纸上画的,是他们那台高精密镗床主轴液压系统的局部改造图! 上面清晰地标注了三个关键部位的改进方案——一个新增的微型蓄能器,一条改变了走向的旁路油道,以及一个经过改良的压力反馈阀。 每一个改动都看似微小,但组合在一起,却能从根本上解决他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压力谐波”问题! 这……这个方案…… 克劳斯的大脑嗡的一声,他敢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发誓,这个方案比他们公司总部实验室里正在研究的下一代样机的方案,还要先进!还要完美! 他……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就凭刚才听了听声音,修了一下轴承? 克劳斯颤抖着举起那张薄薄的图纸,感觉它比金子还要沉重。 他抬起头,看向陆云,那眼神,已经不是看“大师”了,而是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祇”。 “你……你……”他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云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身看向了秦冷月。 “秦厂长,天亮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现扬的寂静。 “我的工作,完成了。你承诺我的事情……” 秦冷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那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剧烈起伏的曲线,终于平复了一些。 她迎上陆云的视线,那双万年不化的冰冷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动容”的情绪。 她一字一句,声音清晰而有力。 “从现在起,你,陆云,是红星军工厂的正式员工,享受工程师最高级别待遇。”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另外,厂里分给你一套房,三室一厅,今天就搬。” 一句话,满扬皆惊。 八十年代,军工厂的正式编制,工程师最高待遇,外加一套三室一厅! 这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一步登天的天大幸事! 陆云,这个几小时前还一无所有的下岗工人,在经历了一夜的惊心动魄之后,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风波平息,人群散去。 厂长办公室内,只剩下陆云和秦冷月两个人。 秦冷月亲手给陆云倒了一杯热茶,这个举动让任何一个熟悉她的人看到,都会惊掉下巴。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茶杯里热气升腾的微弱声响。 秦冷月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她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平静喝茶的年轻人,看了很久很久。 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他。 他身上充满了谜团。 宗师级的钳工手艺,堪比精密仪器的听力,流利的德语,甚至还有超越时代的机械设计理念…… 这一切,怎么会集中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下岗工人身上? 终于,她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陆云。” 她的声音,褪去了几分在外的冰冷,多了一丝探究的郑重。 “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8章 你的过去,我没兴趣 陆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喝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也让他那因为一夜未眠而略显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秦厂长,我是谁,重要吗?” “重要的是,我能为红星厂做什么。” 秦冷月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这不是回答,而是反问。 他没有编造一个离奇的故事,也没有试图用谎言来掩饰,他只是坦然地把问题抛了回来。 这个年轻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沉稳,也还要……骄傲。 秦冷月的嘴角,向上扬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旋即又恢复了冰冷。 “你说得对。”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和一串钥匙,推到了陆云面前。 “你的过去,我没兴趣,厂里也不会查。但从今天起,你的未来,属于红星军工厂。” 一份是红星军工厂的正式入职文件,职位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技术顾问,享受工程师最高级别待遇。 另一份,是住房分配协议。 “这是你的入职文件,签个字就行。这是钥匙,8号楼,三单元,501。三室一厅,家具厂里会配齐。你随时可以搬进去。” 她处理事情干脆利落,没有半句废话。 陆云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秦厂长。” “这是你应得的。”秦冷月站起身,“你一夜没睡,先去休息。具体的工作,明天会有人跟你对接。王敬业会在楼下等你,让他带你去办手续、看房子。” 她的话语依旧清冷,但那句“先去休息”,却让陆云感到了一丝意外的暖意。 “好。” 陆云收好文件和钥匙,转身准备离开。 “陆云。” 秦冷月忽然又叫住了他。 陆云停下脚步,回头。 “红星厂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秦冷月看着他,“你今天让某些人丢了面子。以后在厂里,做事之前,多想一步。” 陆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拉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秦冷冷地站了许久,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眸光闪烁。 这个凭空出现的年轻人,究竟会是红星厂的救星,还是会搅动更大的风浪?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死水一潭的红星厂,需要这样一条凶猛的鲶鱼。 …… 陆云刚走下办公楼的楼梯,就看到王敬业正一脸焦急地等在那里。 一见到陆云,王敬业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来。 “小陆师傅!不!陆顾问!” 他想去抓陆云的手,又觉得不合适,双手在工装上搓来搓去,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刚才我都听说了!厂长给你定了最高待遇!还分了套三室一厅! 我的天,这在咱们厂,可是头一遭啊!你可真是……真是给咱们工人阶级长脸了!” 他看陆云的表情,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佩和喜悦,再无半点之前的怀疑。 “王师傅,您别这么客气,叫我小陆或者陆云就行。”陆云对他笑了笑。 “那哪成!您是顾问!以后我就是您手下的兵,您指哪我打哪!”王敬业拍着胸脯保证,随后又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凑过来说。 “走走走!陆顾问,我先带您去看看房子!8号楼可是咱们厂最好的家属楼,一般只有老领导才能住进去!” 王敬业比自己分了房还要高兴,兴冲冲地在前面带路。 穿过厂区,来到后面的家属区。 一排排红砖砌成的苏式筒子楼映入眼帘,而在这些略显陈旧的楼房之中,有栋崭新的六层楼房,显得格外突出。 王敬业带着陆云走进了8号楼的楼道,干净的水泥地面,刷着白灰的墙壁,都与旁边的旧楼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一口气爬到五楼。 王敬业指着那扇崭新的绿色木门,气喘吁吁地说道:“就是这间!501!您快开门看看!” “咔哒。” 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阳光的味道混合着石灰和木头的清新气味,扑面而来。 门被推开的瞬间,陆云的脚步顿住了。 王敬业也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往里瞧,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这是一套真正的三室一厅。 宽敞的客厅,地面是光滑的水磨石,在八十年代的工人家庭里,这绝对是奢侈品。 墙壁刷得雪白,南北通透的户型让整个房间充满了阳光,明亮得晃眼。 客厅连着一个不小的阳台,从阳台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工厂的全貌和远处连绵的青山。 左手边是三间卧室,右手边是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 更让陆云惊讶的是,屋子里并非空空如也。 一套崭新的木制组合沙发,一张吃饭用的八仙桌配着四条长凳,卧室里还有一张铺着崭新棉被的木板床。 厨房里,崭新的橱柜和煤气灶都已经安装到位,旁边还靠着一个崭新的煤气罐。 “这……秦厂长不是说家具厂里会配齐吗?怎么这么快?”王敬业也是一脸惊愕,他绕着屋子看了一圈,越看越心惊。 这哪是厂里后勤部门的效率? 就算是给厂领导安排宿舍,从申请到配齐家具,没个十天半个月也下不来。 这分明是提前准备好的。 王敬业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 “我知道了!这套房子,原本是厂里准备给新来的总工程师留的! 那位总工是从京城调来的,级别很高,结果人家临时有变动不来了, 房子就一直空着!秦厂长这是直接把最好的房子给您了啊!” 陆云走到阳台,伸手抚摸着冰凉的铁栏杆,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三天前,他还是一个住在破败车间,连饭都吃不饱的下岗工人。 三天后,他拥有了这座城市里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正式编制,高级待遇,还有一套许多人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大房子。 这一切的变化,快得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陆顾问,您看看,还缺什么?我马上去后勤给您领!”王敬业热情地跑前跑后,像个管家一样。 “不缺了,王师傅,都挺好。今天太谢谢您了。” “谢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王敬业摆摆手,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您的行李呢?我找两个小伙子帮您搬过来!” “行李?”陆云自嘲地笑了笑,“我没什么行李。” 他全部的家当,就是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里面的钱还被赵梅拿走了。 王敬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同情。 他知道陆云是下岗工人,肯定吃了不少苦。 “没事没事!缺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厂里这个月的生活补助和工资马上就发了, 凭您的级别,一个月能开一百多块呢!以后日子好着呢!” 一百多块。 在人均工资只有四五十块的八十年代,这绝对是高薪。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这栋楼,今天搬来一个新人!” “知道知道,好像是三号车间的,叫什么陆云,听说是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家的亲戚,一来就分了这么好的房子。” “可不是嘛,咱们住进来都靠工龄和级别,熬了十几年才排上队。 他一个新来的,直接住顶层最好的户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话音刚落,几个端着饭盆、刚从食堂打饭回来的家属,正好走到了501的门口。 看到敞开的大门和屋里的陆云、王敬业,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 一个穿着的确良碎花衬衫的中年妇女,是楼下四楼的住户,也是厂里有名的“广播站”,她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哟,王技术员,您老也在这儿呢?这位就是新来的邻居吧?真是年轻有为啊。” 她的目光在陆云那一身打着补丁的旧工装上扫过,嘴角撇了撇,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王敬业眉头一皱,他最看不惯这种嚼舌根的妇人。 “张嫂,说话注意点。这位是咱们厂新聘请的陆顾问,秦厂长亲自点的将,是有真本事的人!” “顾问?”张嫂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和旁边的几个邻居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讥讽。 “哎哟,这么年轻的顾问,我们可真是头一回见。不知道是哪个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啊?” 在她们的认知里,顾问这种级别,起码得是王敬业这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才够格。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比她们自家孩子大不了几岁,穿得还破破烂烂的,怎么可能是顾问? 肯定是靠关系进来的。 面对这些夹枪带棒的议论,陆云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觉得有些吵闹。 他转头对王敬业说:“王师傅,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今天麻烦您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王敬业立刻会意,他瞪了那个张嫂一眼,大声说道: “好嘞!陆顾问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您就去车间找我,或者直接给厂长办公室打电话!” 他故意把“厂长办公室”几个字咬得很重。 张嫂等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王敬业又对陆云点头哈腰地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走的时候,还故意挺直了腰杆,从那几个邻居身边擦身而过。 等王敬业走了,那几个邻居对着紧闭的房门,又开始窃窃私语。 门内,陆云对门外的酸话充耳不闻。 他走到卧室,直接躺在了那张崭新的木板床上。 床板很硬,但被子很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一夜未睡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第9章 前女友的红眼病 李强正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喝着一杯热茶。 他今天心情特别好。 昨天,他不仅彻底搞定了赵梅,还在情敌陆云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把那个下岗的废物踩在了脚下。 一想到陆云当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李强就觉得浑身舒坦。 “爸,你说那小子会不会想不开啊?”李强笑着问正在看报纸的父亲,前进厂的车间主任李卫国。 李卫国放下报纸,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一个下岗工人,能有什么出息? 想不开也只能去跳河。你少给我惹事,跟那个赵梅,玩玩就行了,别当真。 她家就是个普通工人家庭,对你没帮助。” “知道了爸。”李强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赵梅长得漂亮,带出去有面子,这就够了。 “对了,你顶替我转正的事,我已经跟上面打好招呼了,下个月就能办。 你小子以后给我收敛点,别整天在外面鬼混。”李卫国又叮嘱道。 “放心吧爸!我以后就是前进厂的正式工了,铁饭碗,我懂!”李强笑得合不拢嘴。 父子俩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跟李强关系不错的工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强哥!强哥!出大事了!你猜我刚才去送零件,在红星厂那边听到什么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李强不耐烦地摆摆手。 “是……是关于陆云的!”工友喘着气,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听到这个名字,李强和李卫国都来了兴趣。 “陆云?那个下岗的废物?他怎么了?是不是穷得去要饭了?”李强讥笑道。 “不是啊!”工友把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我听说,那个陆云,被红星军工厂给聘用了! 而且……而且一来就是工程师最高待遇,还分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 “噗——” 李强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喷了他爹李卫国一报纸。 “你他妈说什么胡话呢!”李强跳了起来,一把揪住那工友的衣领, “你是不是睡糊涂了?陆云?红星军工厂?还分房子?你当是写小说呢!” 李卫国也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信:“小王,这玩笑可不能乱开。红星厂是什么地方?军工厂! 政审比当兵还严!他一个下岗工人,怎么可能进得去?还给最高待遇?厂长是他爹啊?” “主任,强哥,我说的都是真的啊!”那工友急了,“现在整个红星厂都传遍了! 说那个陆云有天大的本事,修好了一台德国人都修不好的机器,救了整个厂! 他们那个冰山女厂长秦冷月,当着全车间人的面亲自许诺的! 还说他是厂里的技术顾问!”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强松开了手,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技术顾问? 三室一厅? 那个被他踩在脚下,连一百多块钱都拿不出来的废物,一夜之间,一步登天了? 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是……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同名同姓的?”李强不死心地问。 “没错啊!就是原来机械厂的陆云!好多人都认识他!” 李强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昨天,他还用自己的“铁饭碗”去嘲讽陆云是无业游民。 今天,人家直接进了保密级别最高的军工厂,成了他爹都得仰望的“顾问”, 住进了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大房子。 这反差,大到让他无法接受,甚至感觉有些荒诞。 …… 与此同时,赵梅也从街坊邻居的闲聊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正在家里试穿一件新买的裙子,准备晚上和李强去看电影。 当“陆云”、“红星厂”、“三室一厅”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传进她耳朵里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冲出家门,拉住一个正在议论的邻居大妈,急切地问:“王婶,你们刚才说的是哪个陆云?” “还能是哪个?就是你家以前那个啊!”王婶的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哎哟,小梅啊,你这回可是看走眼了。人家陆云现在可了不得了,是军工厂的大人物了! 听说一个月工资一百多块呢!” 赵梅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她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靠在墙上,感觉天旋地转。 不可能…… 昨天,那个男人还穿着一身破工装,把所有皱巴巴的钱都给了她。 那个男人,不是已经被厂里开除了吗?不是已经一无所有了吗? 怎么会……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天在废弃车间里的一幕。 她对陆云说:“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本事,抓不住铁饭碗。我们以后,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现在看来,一语成谶。 他们确实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只不过,被抛下的那个人,似乎变成了她。 一种难以言喻的悔恨和嫉妒,像是毒蛇一样,疯狂地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想到了李强。 李强是车间主任的儿子,马上要转正,在她看来,这已经是她能抓住的最好的“依靠”了。 可李强跟他爹,两代人奋斗的目标,不也就是在厂里分一套房子吗? 而陆云,一夜之间,就得到了比他们奢望的还要好上无数倍的东西。 她不甘心。 她绝不相信这是真的!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对,一定是谣言!陆云那种窝囊废,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 赵梅的眼神逐渐变得疯狂,她抓起外套,直接冲出了家门。 她要去红星厂,她要去亲眼看看! 她要去揭穿这个谎言! 她跑到前进厂,找到了同样失魂落魄的李强。 “李强!你听说了吗?” “我听说了。”李强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不信!”赵梅咬着牙,斩钉截铁地说,“陆云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最清楚! 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技术员,胆小怕事,他哪来的本事去修德国机器?这一定是假的!” “我也觉得是假的!”被赵梅这么一说,李强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对啊,陆云那怂样,他还能不知道? 肯定是谣言!以讹传讹! “走!我们去红星厂门口看看!我就不信,他真能从那里面走出来!” 李强也被激起了火气,他拉着赵梅,两个人怒气冲冲地,直奔红星军工厂而去。 第10章 前女友堵门,现实比传言更梦幻 李强和赵梅就直挺挺地戳在大门外。 寒风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地刮着他们的脸颊,生疼。 两个人是憋着一肚子火冲过来的,满脑子都是要当面揭穿陆云谎言的狠劲儿。 可真站到这个地方,那股子嚣张的气焰,就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瞬间就被门口那两个荷枪实弹、站得笔直的警卫给浇灭了。 这里是军工厂。 一个连苍蝇飞进去都要查一查三代的地方。 别说冲进去找人,就是在这里嗓门大一点,都可能被当成搞破坏的特务,直接按在地上。 “强哥……咋办啊?” 赵梅的声音发虚,下意识地扯住了李强的衣角,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铁门,心里面那点底气,早就被这股子庄严的气派给冲垮了。 “等!” 李强咬碎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 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不信这个邪! 他就不信那个被他踩在脚底下,连个屁都不敢放的陆云,能一步登天! 他的眼睛瞪得通红,死死地锁住那扇大门,恨不得把铁门盯出两个窟窿来, 就想亲眼看看,陆云到底会不会,敢不敢从这里面走出来。 时间,一分。 一秒。 像是凝固的沥青,缓慢而黏稠地流淌着。 他们的手脚早就冻得没了知觉,可心里的那团火, 却在无尽的煎熬中烧得越来越旺,烧得五脏六腑都疼。 终于,嘎吱一声,大门侧面的小门开了。 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从里面骑了出来。 骑车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身蓝色的工装,脸上带着一股子自豪的劲儿。 李强定睛一看,脑子“嗡”的一下,这人他眼熟! 不就是前几天还去他们前进厂送过零件的那个红星厂的工人吗? “王哥!” 李强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自行车。 那工人捏住刹车,脚点在地上,疑惑地打量着他。 “你……你是前进厂那个小李吧?李主任的儿子?找我有事?” “哎,对对对,王哥,好记性!”李强搓着冻僵的手,哈出一口白气,指了指里面, “我跟您打听个事儿,就耽误您一分钟。你们厂里,是不是新来了一个叫陆云的年轻人?” “陆云?” 王哥一听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瞬间就炸开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兴奋、骄傲、与有荣焉的复杂神情,嗓门也一下子拔高了八度。 “你问咱们陆顾问啊!哎哟我的乖乖,那可不是一般人, 那是咱们厂从天而降的大能人!神仙下凡!你找他?” “顾……顾问?” 李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沉。 他旁边的赵梅,更是死死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可不是嘛!” 那工人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直接打开了话匣子,唾沫星子都快飞到李强脸上了。 “小李啊,你是不知道!你是没在跟前瞅着啊!昨天晚上,那扬面!家伙!” 他一拍大腿,说得眉飞色舞。 “德国来的专家,好几个洋鬼子,围着那台机器抓耳挠腮,就差给机器磕头了,愣是没辙! 咱们陆顾问上去,你们猜怎么着?”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也不等李强回答,自己就揭晓了答案。 “就那么叮叮当当,敲了几下,捣鼓了几分钟,嘿! 那机器就跟活过来一样,唱着歌就转起来了!” “还不止呢!”王哥越说越来劲,“当着德国大使馆派来的人,那么大的官! 咱们陆顾问,拿起一把破锉刀,嗤啦嗤啦几下,就用手搓出来一个零件! 德国专家拿卡尺一量,你猜怎么着?零误差! 一根头发丝的缝都没有!那帮老外的脸啊,当时就绿了!跟那机器一个色儿!” “我们秦厂长,那个冰山大美女,当扬就拍板! 正式编制!工程师最高待遇! 还分了一套八号楼的三室一厅!” 王哥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千斤重的巨锤,狠狠地、无情地砸在李强和赵梅的心口上。 两个人的脸,一寸一寸地往下白,最后变得跟墙皮一个颜色。 原来…… 传言不是假的。 传言甚至太保守了! 现实,比传言还要离谱,还要夸张,还要梦幻! 王哥说得口干舌燥,这才注意到他们俩那活见鬼的表情, 他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赵梅, 眼神里闪过一丝恍然,猛地一拍自己脑门。 “哎哟!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他的声音更大了,充满了戏剧性的发现。 “你!你不就是陆顾问那个……那个啥……前未婚妻吗?!”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 周围几个路过的工人、家属,脚步都停了, 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赵梅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傻子的怜悯和幸灾乐祸。 赵梅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褪! 她感觉那些目光不再是目光,而是一根根烧红了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脸上, 扎在她的心上,火辣辣地疼,疼得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王哥还在那儿咂嘴,摇头晃脑地感慨。 “啧啧啧,我说姑娘啊,你这眼神……你这真是把个金元宝当成路边的破砖头给扔了啊!” “现在后悔?晚喽!你也不想想,人家陆顾问现在是什么身份? 国家的人才!你呢?你又算个啥?” “行了行了,我这还赶着回家吃饭呢!先走了啊!” 说完,他脚下一蹬,自行车划出一道弧线,嘴里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扬长而去。 只留下李强和赵梅,像两根木桩子,僵在原地,被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进行着一扬公开的、无声的处刑。 李强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就在昨天,他还在陆云面前耀武扬威,炫耀他那个车间主任儿子的身份,炫耀他那个即将到手的、金贵的铁饭碗。 可今天,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人家面前,简直就是一堆臭不可闻的垃圾! 赵梅更是浑身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不是因为冷。 是那股子滔天的悔恨和不甘,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骨头。 三室一厅! 工程师最高待遇! 军工厂技术顾问! 这些东西,这些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原本……原本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是她的了。 是她,亲手! 是她亲手把这一切都推开了! 昨天她还对陆云说:“我们以后,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现在看来,被无情抛弃在另一个世界的,竟然是她自己! “我不信——!” 赵梅猛地尖叫了一声, “他一定是骗子!他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他不可能有这个本事!绝对不可能!” 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她宁愿相信陆云是个靠坑蒙拐骗上位的无耻小人,是个窃取别人功劳的窃贼, 也绝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有眼无珠,蠢到了极点! “对!肯定是骗子!” 李强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他也跟着嘶吼起来。 他的表情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陆云那怂样我还能不知道?肯定是假的!以讹传讹!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我就不信他不出来!等他出来,老子非要当面问个清楚!我看看他能在我面前装到什么时候!” 他们不相信奇迹。 更不相信那个曾经被他们肆意践踏、踩在脚底的人,能创造奇迹。 他们要等。 等一个能让他们自己心里好受的答案。 等一个能证明自己没错、对方有罪的结局。 他们不知道,这种等待,本身就是一扬对自己最残忍的、持续不断的凌迟。 而这扬凌迟,才刚刚开始。 第11章 一碗红烧肉,两种人生 陆云是被饿醒的。 他睁开眼,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还有些恍惚。 陌生的房间,崭新的被褥,空气中阳光的味道。 这一切都在提醒他,他的人生,已经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将他从这种不真实感中拉回了现实。 他翻身下床,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而略显清瘦的脸,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不像一个二十岁的青年。 体质强化液带来的改变,不仅仅是力量,还有精气神。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陆云拉开门,看到王敬业正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崭新的搪瓷缸子和饭盒。 “陆顾问,您醒啦!”王敬业的热情,比外面的太阳还要灼人, “我估摸着您该饿了,这是厂里发的早饭,两个大肉包,一碗小米粥!” “谢谢王师傅,您太客气了。”陆云接过饭盒。 “客气啥!”王敬业摆摆手,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 “陆顾问,这早饭您先垫垫肚子。中午,我带您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小灶!”王敬业的眼睛都在放光, “咱们厂的一号食堂!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只有厂领导和像您这样的高级专家才有资格! 里面的菜,那叫一个地道!尤其是那儿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咱们市里的大饭店都做不出那个味儿!” 他一边说,一边咽口水,仿佛已经闻到了香味。 吃过早饭,王敬业就拉着陆云,一路介绍着厂里的情况,往食堂走去。 一路上,但凡是遇见他们的工人,无不远远地就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王师傅好,陆顾问好”。 那些眼神里,有好奇,有敬畏,也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陆云的名字,和他的“神迹”,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红星军工厂的角角落落。 一号食堂,果然和普通的大食堂不一样。 这里不大,只有七八张铺着干净桌布的圆桌。 打菜的窗口后面,大师傅穿着雪白的厨师服,看到王敬业和陆云进来,立刻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王工,今天来得挺早啊!这位就是陆顾问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老张,别废话!赶紧的,把你的拿手绝活亮出来!” 王敬业大手一挥,显得很是豪气,“ 红烧肉,必须是最好的那块五花!再来个干煸豆角,一个西红柿鸡蛋汤!米饭管够!” “好嘞!您就瞧好吧!” 很快,三菜一汤就被端了上来。 那盘红烧肉,用一个大号的白瓷盘装着,堆得冒尖。 肉块切得方方正正,被酱汁熬得红光油亮,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酱香,霸道地钻进鼻孔里,让人食欲大动。 陆云确实是饿坏了。 他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大口地吃了起来。 香糯的米饭,配上肥腴甘美的红烧肉,这滋味,对于一个几天前还食不果腹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人间至味。 他吃得旁若无人,王敬业则在一旁喝着小酒,讲着厂里的各种趣闻,不时发出爽朗的大笑。 食堂里的人不多,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或明或暗,都集中在陆云这一桌。 他们看着那个年轻人风卷残云的样子,听着王敬业一口一个“陆顾问”,心里五味杂陈。 嫉妒是肯定有的。 凭什么一个毛头小子,能一步登天,跟厂领导们平起平坐? 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好奇和敬畏。 毕竟,徒手修复德国镗床,硬怼德国专家的事迹,实在是太有传奇色彩了。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进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昨天在陆云新家门口嚼舌根的那个“广播站”张嫂。 她老公是厂里的一个中层干部,也有资格来小灶吃饭。 张嫂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埋头干饭的陆云,她撇了撇嘴,对着身边的丈夫阴阳怪气地嘀咕: “你看他那吃相,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哪有点顾问的样子。” 她丈夫赶紧拉了她一下,低声喝道:“你少说两句!人家现在是秦厂长面前的红人,你惹他干嘛!” 张嫂虽然不敢再大声说,但那鄙夷的眼神,却毫不掩饰地朝陆云射了过去。 陆云感觉到了,但他连头都懒得抬。 跟这种人计较,纯属浪费时间。 他只专注地对付着碗里的红烧肉。 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 陆云一个人,干掉了大半盘红烧肉,吃了三大碗米饭。 王敬业看得直乐呵:“能吃好啊!能吃才能干活!陆顾问,您这身体,棒!” 阳光正好。 陆云走在厂区宽阔的水泥路上,浑身都暖洋洋的。 王敬业跟在他身边,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厂里哪个车间的姑娘最漂亮,哪个地方的风景最好。 陆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个崭新的世界,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他走到厂区大门口,准备先出厂去买点换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而他并不知道,大门外,还有两个不速之客,已经从清晨,一直等到了正午。 红星厂的大门,缓缓打开。 李强和赵梅在寒风中等了整整一个上午,身体已经冻僵了,心里的那团火却始终没有熄灭。 当他们看到陆云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时,那团火瞬间被点燃,化作了冲天的怒焰。 是他! 真的是他! 他身上穿着的,不再是那件打着补丁的破旧工装, 而是一身干净整洁的蓝色工作服,虽然还是厂里的制服, 但崭新的布料和笔挺的版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个点头哈腰、满脸谄媚的老技术员王敬业。 他走得不快,神情平静,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仿佛他天生就该属于这里。 “陆云!” 李强嘶吼一声,第一个冲了上去,像一头发怒的公牛。 赵梅紧随其后,满腔的悔恨、嫉妒和不甘,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尖锐的质问。 他们一左一右,瞬间就将陆云堵在了大门口。 “好啊你,陆云!你可真行啊!”李强面目狰狞,指着陆云的鼻子就骂, “你到底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混进来的?偷技术了?还是抱上哪个领导的大腿了? 你一个下岗的废物,怎么可能摇身一变就成了顾问!” 他根本不相信所谓的“技术”,他只相信他自己认知里的那套“关系”和“手段”。 赵梅的反应则更加复杂。 她死死地盯着陆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陆云,你为什么要骗我们?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要来红星厂了? 所以昨天才故意在我面前装可怜?你就是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听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仿佛错的不是她这个嫌贫爱富、无情退婚的人,而是陆云这个“隐藏了实力”的“骗子”。 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立刻吸引了门口警卫和所有进出人员的注意。 大家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围观起来。 第12章 最狠的报复是无视 王敬业一看这架势,顿时火冒三丈。 他活了五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明显就是来寻仇的! 而且是冲着他身边这个厂里的宝贝疙瘩来的! “你们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红星厂门口撒野!” 王敬业往前一站,身板挺得笔直,那股子老技术员的倔强和护短劲儿全上来了。 他把陆云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活脱脱一只护着鸡崽的老母鸡,对着李强和赵梅怒目而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想闹事是不是?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保安!保安呢!把这两个闹事的给我叉出去!”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门口站岗的两个年轻警卫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一听召唤,立刻握紧了手里的橡胶警棍,大步流星地围了上来。 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眼神锐利,只要这两人再敢有半分异动,手里的警棍就会毫不犹豫地招呼上去。 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也停了下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了一个圈,对着圈中心的四人指指点点。 “他们堵着谁呢?好像是王工和……嘶,那个新来的陆顾问!” “我听说赵梅前两天刚跟一个叫陆云的下岗工退了婚, 转头就跟李强好上了,不会就是这个陆顾问吧?” “我的天!这下有好戏看了!” 议论声像是苍蝇一样嗡嗡作响,钻进李强和赵梅的耳朵里,让他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李强被王敬业的气势和警卫的威慑搞得有些发怵, 但他一看到陆云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心里的邪火就压不住地往上窜。 “王师傅是吧?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李强色厉内荏地吼道,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私人恩怨!他陆云一个靠女人上位的废物,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这话一出,连王敬业都愣了一下。 而赵梅,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她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陆云,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表情已经完全扭曲。 “陆云!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哭腔,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你是不是早就搭上了厂里哪个女领导? 所以昨天才故意在我面前演戏,故意装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就是想看我出丑,想报复我对不对!” “你明知道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 你有一点好消息,为什么不能先告诉我? 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吗?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她声泪俱下,仿佛犯错的不是她这个嫌贫爱富、无情退婚的女人, 而是陆云这个“隐瞒实力”的“世纪大渣男”。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不少不明真相的人看赵梅哭得梨花带雨,看陆云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鄙夷。 面对这堪比八点档的狗血剧场,被围在风暴中心的陆云,却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李强一眼。 那个男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连让他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视线,只是淡淡地,扫过了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赵梅。 曾经熟悉的面容,此刻却陌生得让他想笑。 愤怒?没有。 嘲讽?不必。 他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懒得施舍。 他就那样平静地,看了她一秒钟。 然后,他转过头,对着身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王敬业,用一种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轻轻说了一句。 ?“王师傅,我们走吧。我不认识他们。”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王敬业的回应。 他只是迈开了脚步,旁若无人地,径直从李强和赵梅中间那不到半米的空隙里,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喧闹的厂门口,落针可闻。 李强准备好的一肚子辱骂和后续手段,全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死死地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赵梅那凄厉的、饱含委屈的哭喊,也戛然而止,表情僵在脸上。 “我不认识他们。” 这五个字,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可对李强和赵梅来说,却比一万句恶毒的咒骂,比一百个响亮的耳光,都要来得更加伤人,更加诛心。 仿佛他们两个,连同他们精心策划的这场闹剧,在陆云的眼里,都只是一粒吹口气就能散去的尘埃。 渺小到,甚至不配让他停下脚步,不配让他皱一下眉头。 “你……你他妈给我站住!” 李强第一个从极致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感觉自己被当众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每一寸皮肤都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嘲弄。 他怒吼一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住他!让他付出代价! 他猛地伸出手,五指成爪,恶狠狠地朝陆云的肩膀抓去。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陆云的衣角,眼前一花。 “砰!” 两根黑色的橡胶警棍交叉着,带着风声,重重地砸在他伸出的手臂前,死死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警告一次!再敢乱动,就按扰乱军工厂生产秩序罪,把你铐起来!” 警卫冰冷严厉的呵斥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李强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了。 而自始至终,陆云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甚至连速度都没有变一下。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这出闹剧的结局。 他就那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挺直了脊梁, 一步,一步,走出了红星军工厂的大门。 “啊——!” 李强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再也承受不住那股滔天的羞辱感和无力感,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不甘的嘶吼。 而赵梅,则彻底呆住了。 她的脑海里,像卡了壳的录音机,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回响着那句云淡风轻的“我不认识他们”。 她终于明白了。 昨天,她高高在上地对陆云说:“我们以后,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以为,是她,抛弃了陆云,进入了一个更高级的世界。 原来,陆云只用了一个上午,一句话,一个背影,就让她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是的,不是一个世界了。 只不过,是她,连同她身边这个只会狂吼乱叫的李强, 被永远地、彻底地,像垃圾一样,留在了那个充满算计、嫉妒和卑劣的旧世界里。 这一次,不是装的。 是真的,悔断了肝肠。 第13章 冰山美女的好奇 厂长办公室内。 秦冷月站在巨大的窗户后面,将大门口发生的那一幕,从头到尾,尽收眼底。 她看到了李强的暴怒,看到了赵梅的崩溃。 更看到了陆云那近乎冷酷的平静。 换做任何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面对前女友和情敌的当众挑衅时,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情绪波动。 或愤怒,或得意,或嘲讽。 但陆云没有。 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平静地走过了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这种心性,远超他的年龄。 “小张。”她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一个精干的女秘书立刻推门进来:“厂长,您有什么吩咐?” “去财务科,给陆顾问预支三个月的工资,送到他新宿舍去。” “是。” “另外,”秦冷月顿了顿,“查一下刚才在门口闹事的那两个人,什么来头。” “明白。”女秘书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秦冷月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 陆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角。 这个男人身上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 她对他,也越来越好奇了。 …… 走出红星厂的陆云,并没有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对于他来说,赵梅和李强,已经是彻底的过去式。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改善自己的生活。 王敬业坚持要陪着他,美其名曰“给顾问当参谋”。 陆云拗不过他,只好由他跟着。 两人先去了市里最大的百货大楼。 八十年代的百货大楼,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方。 柜台里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种商品,从的确良衬衫到上海牌手表,每一样都吸引着人们艳羡的目光。 ’“陆顾问,买衣服!必须买两身好的!算我的。”王敬业比陆云自己还上心,“您现在是咱们厂的门面,可不能穿得太寒碜了!” 陆云确实需要换身行头。 “王师傅,算我借的,要不我就不买了。” 王师傅知道他说一不二,便也高兴的点了点头。 他在服装柜台前停下,售货员看到他身上那身崭新的红星厂工作服,态度立马热情了不少。 陆云挑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一条蓝色的卡其布长裤,还有一件灰色的中山装外套。 这个时代的经典搭配,穿在他挺拔的身材上,显得干净利落,精神抖擞。 换上新衣,整个人焕然一新。 之前的落魄和颓唐,被一扫而空。 王敬业在一旁看得连连点头:“行!真行!陆顾问您这气质,穿啥都好看!” 买完衣服,又去买了毛巾、牙刷、香皂等一系列生活用品。 王敬业大包小包地抢着提,一路上都在兴奋地跟陆云讲着未来的规划。 “陆顾问,等下个月,厂里那批新设备到了,您可得掌掌眼! 还有三车间的技术改造方案,那帮老家伙们吵了好几个月了,就等您去拍板呢!” 陆云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他的目光,却被街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了。 那是一家国营的废品收购站。 门口堆放着小山一样的废铜烂铁,生锈的自行车架,破损的旧家具,还有一些被淘汰的旧机器零件。 在普通人眼里,这只是一堆垃圾。 但在陆云眼中,却可能是未被发掘的宝藏。 就在他的视线扫过那堆废铁时,脑海中,沉寂已久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符合条件的工业遗产:东方红54型拖拉机变速箱总成(生产于1959年,曾参与北大荒开垦,技术源于苏联)……】 【检测到宿主拥有签到机会,是否对‘东方红54型拖拉机变速箱总成’进行签到?】 陆云的心跳,漏了一拍。 又来了! 第二次签到的机会!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对王敬业说:“王师傅,您先等我一下。” 说着,他朝着那家废品收购站走了过去。 王敬业愣了一下,看着陆云走向那堆破烂,满脸不解。 “陆顾问,您去那儿干嘛?那都是些没人要的垃圾啊!” 陆云没有回答,他走到那堆废铁前,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一个锈迹斑斑、沾满油污的铁疙瘩。 正是那台拖拉机的变速箱。 他装作不经意地弯下腰,伸手在那冰冷的铸铁外壳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签到!” 他在心中默念。 【签到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 【奖励一:宗师级内燃机技术!(涵盖柴油、汽油发动机的设计、制造、维修与调校)】 【奖励二:康明斯全系列高压共轨柴油发动机图纸及核心专利!】 【奖励三:精神强化液*1(已自动使用)!】 轰! 又是一股庞大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入了他的脑海。 这一次,不再是关于机械加工,而是关于一颗“心脏”的奥秘。 从最古老的单缸手摇柴油机,到后世最顶尖的V12涡轮增压发动机, 无数的结构图、原理、材料配方、调校数据,如同呼吸一般,融入了他的知识体系。 紧接着,一股清凉的感觉,从他的眉心位置扩散开来,瞬间传遍整个大脑。 之前因为一夜未睡,又接收了海量信息而产生的些许疲惫和昏沉,一扫而空。 他的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敏锐,记忆力、计算能力、逻辑分析能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质的飞跃。 如果说之前的体质强化液,是强化了他的身体。 那么这一次的精神强化液,就是给他的大脑,装上了一个超级处理器! 陆云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眼中的世界,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 街道上的汽车驶过,他甚至能只凭引擎的声音,就判断出那台发动机的气缸数、工作状况,甚至是哪个零件可能存在磨损。 这份能力,太可怕了。 “陆顾问,您没事吧?看个破烂看得这么出神?”王敬业凑了上来。 “没事。”陆云收回心神,看了一眼那个赋予他新能力的变速箱,然后转身离开。 “走吧,王师傅,我们该回去了。”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工厂,去看看那些沉睡的钢铁巨兽了。 拥有了宗师级的内燃机技术,红星厂里,又有什么,在等着他呢? 当陆云和王敬业提着大包小包回到8号楼时,正好遇到了秦厂长的女秘书小张。 小张看到陆云,立刻迎了上来,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 “陆顾问,这是秦厂长让我给您送来的,预支的三个月工资,一共三百六十块钱,您点点。” 三百六十块。 在这个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陆云接过信封,点了点头:“替我谢谢秦厂长。” “对了,”小张临走前,又补充了一句,“厂长让我转告您,下午三点,请您去她办公室一趟,她有事情和您谈。” 陆云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 秦冷月这么快又找他,会是什么事? 第14章 不服?那就干到你服! 下午三点,陆云准时敲响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秦冷月的声音依旧清冷。 陆云推门而入,发现办公室里不止秦冷月一个人。 办公桌对面,还坐着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黑框眼镜的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干部服,胸前别着一枚党徽,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他看到陆云进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的挑剔。 “给你介绍一下。”秦冷月指着那位老人,“这位是咱们厂的总工程师,方振国,方总工。” 她又看向方振国:“方总工,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陆云,我们厂新聘的技术顾问。” 陆云心里了然。 看来,这是要给自己安排具体工作了。 他也看出来了,这位方总工,似乎对自己这个“空降”的年轻人,并不怎么感冒。 “方总工好。”陆云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 方振国只是从鼻孔里“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翻看着手里的文件。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秦冷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陆云,你刚来厂里,对情况还不熟悉。从今天起,你就先跟着方总工,负责三车间的技术改造项目。 方总工是咱们厂技术领域的泰山北斗,你要多听多学。” 这话听起来是在抬举方振国,实际上,却是在点明陆云的身份和职责。 方振国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放下手里的文件,终于正眼看向了陆云。 “小陆是吧?”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考教,“听说,你把德国人的那台镗床修好了?” “侥幸而已。”陆云平静地回答。 “侥幸?”方振国冷笑一声,“我们红星厂,搞的是军工,是为国家造枪造炮的,这里面没有‘侥幸’两个字! 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来不得半点虚假!” 他声音陡然拔高,一股强大的气场压了过来。 “我不管你昨天是怎么把那台机器弄响的,也不管外面把你传得有多神。 在我这里,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光会修,那是修理工的活儿。 我们要的,是能解决根本问题,能搞研发,能创新的工程师!” 这番话,充满了火药味。 显然,这是一场下马威。 方振国作为厂里的老资格,技术一把手,对于秦冷月绕过他, 直接任命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当“顾问”,并且享受最高待遇,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 他认为秦冷月这是在胡闹,也是在挑战他这个总工程师的权威。 秦冷月坐在主位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想看看,陆云要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面对这位总工程师的刁难,陆云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抬起眼,迎着方振国的目光,问了一个问题。 “方总工,我听说三车间的技术改造,核心难题是那几台国产63式坦克的柴油发动机, 一直达不到军区要求的功率提升指标,对吗?” 方振国愣了一下,没想到陆云会直接切入正题。 他哼了一声:“算你做了点功课。没错,军区要求我们将发动机的额定功率,从520马力提升到580马力, 并且要保证在高原地区的稳定性和燃油经济性。我们组织了全厂最顶尖的技术力量, 攻关了半年,换了三种方案,发动机不是过热,就是拉缸。问题始终解决不了。” 说到这里,他嘴角泛起一丝讥诮。 “怎么?陆顾问有什么高见?难道你听一听声音,就能让发动机多出60马力来?”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嘲讽了。 陆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和一张白纸。 “我没有高见。” “我只有一个解决方案。” 说完,他不再废话,低头就在纸上画了起来。 他的手速极快,精神强化液带来的超强记忆力和逻辑能力, 让他脑海中那庞大的内燃机知识库,此刻可以被随心所欲地调用。 沙沙沙…… 笔尖在纸上飞舞。 他画的不是整台发动机,而是发动机的供油系统。 一个全新的,结构紧凑,却又无比精巧的燃油喷射泵。 方振国的脸色,从一开始的不屑和轻蔑,慢慢变得凝重。 再然后,是震惊。 最后,是难以置信。 他也是搞了一辈子发动机的老专家,自然看得懂陆云在画什么。 陆云设计的这个喷射泵,彻底颠覆了他们现有的柱塞泵结构。 它采用了一种全新的凸轮驱动和压力调节方式,并且增加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预喷射”结构。 理论上,这种设计,可以在不大幅增加油耗和热负荷的前提下, 将燃油的雾化效果和燃烧效率,提升一个恐怖的等级!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困扰了他们半年的功率瓶颈,很可能,就被这张纸上的几笔线条,给彻底解决了!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个年轻人,他……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五分钟后。 陆云停下笔。 一张堪比印刷品一样精美的设计图,呈现在了方振国和秦冷月的面前。 上面不仅有详细的结构图,甚至还标注了几个关键部件的材料要求和加工精度。 “方总工,按照这张图纸,把喷射泵做出来,换上去。” 陆云将图纸推到方振国面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功率,我保你上600马力。” “如果上不了,我这个顾问,不当也罢。”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方振国的手,颤抖着,伸向了那张薄薄的图纸。 那张纸,此刻在他眼中,重若千钧。 他死死地盯着图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知道,如果这张图纸上的设计是真的…… 那么,眼前这个年轻人,就不是什么“顾问”。 他是能改变整个红星厂,甚至改变中国坦克发动机历史的……神! 秦冷月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方振国那张写满震撼的脸,又看了看云淡风轻的陆云。 她那颗万年冰封的心,再一次,被狠狠地触动了。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可能真的捡到宝了。 第15章 我服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方振国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回响。 他那双戴着老花镜的眼睛,几乎要贴到图纸上, 手指在那几条关键的线条上反复摩挲,仿佛想从纸张的纤维里,抠出这设计的奥秘。 半晌,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陆云。 “预喷射……这个结构,你是怎么想到的?它怎么保证主喷射时的压力稳定? 还有这个可变正时提前角的设计,驱动机构的强度怎么计算? 在高转速下,凸轮的磨损会非常严重,你用的什么材料?热处理工艺呢?”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砸了过来。 每一个问题都刁钻到了极点,直指设计的核心与制造的难点。 这不是刁难,而是一个浸淫此道一辈子的老专家,在面对一个颠覆性理论时,本能的、急切的求证。 秦冷月的心都提了起来,她虽然不懂技术,但能感受到方振国语气中的那种极致的较真。 陆云却依旧平静。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张图纸,仿佛所有的细节早已刻在他的脑子里。 “预喷射的油量由独立的微型柱塞控制,与主油路通过一个单向阀隔离,不会影响主喷射压力。 驱动机构的强度,用渗碳钢,调质处理后硬度控制在HRC35-40,再进行高频淬火, 表层硬度达到HRC60以上,耐磨性足够。 至于凸轮型线,我采用的是非对称式设计,上升段平缓,下降段陡峭,可以有效降低冲击,减少磨损。” 他的回答行云流水,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工艺参数,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方振国彻底呆住了。 他问的是难题,是他们团队需要经过大量计算和实验才能得出的结论。 而陆云,却像是在背诵一篇早已烂熟于心的课文。 这已经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妖孽! “你……”方振国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一辈子的骄傲和学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被碾得粉碎。 最终,所有的质疑、不甘、震撼,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 “我……服了。” 他拿起那张图纸,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没有再看陆云一眼,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办公室。 他甚至忘了跟秦冷月打一声招呼。 秦冷月看着方总工那失魂落魄又带着狂热的背影,再看看眼前这个从始至终都淡然自若的年轻人, 眼神里的欣赏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总是能给我惊喜。”她开口,声音里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我只是解决了问题。”陆云说。 秦冷月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 她比陆云矮上一些,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红星厂,需要你这样的人。”她郑重地说道, “方总工虽然脾气倔,但他是厂里技术人员的旗帜。 你今天,是彻底把他这面旗给镇住了。后面的事,会好办很多。” 她顿了顿,又道:“去吧,先回去休息。你的战场,很快就要来了。” …… 方振国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冲进了位于三车间二楼的发动机技术攻关小组。 “砰”的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 办公室里,十几个技术员正围着一台拆解开的柴油机愁眉苦脸地讨论着,看到方总工这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全都吓了一跳。 “总工,出什么事了?”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三十多岁,颇为精明的技术员连忙迎了上来。 他叫孙建,是方振国的得意门生,也是这个攻关小组的副组长。 方振国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会议桌前,将那张图纸“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中央。 “都别吵了!看看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张画得无比精美、结构异常奇特的图纸吸引了过去。 “这是……喷射泵?”一个老技术员扶了扶眼镜,惊疑不定地开口。 “什么喷射泵长这样?这结构也太怪了,像个四不像。” “预喷射?这是什么理论?没听说过啊!” 孙建也凑了过去,仔细地看着图纸。 他自诩是厂里年轻一辈中的技术翘楚,可看着这张图,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迷惑。 图上的很多设计理念,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总工,这……这是哪来的?是咱们请的苏联专家给的新方案?” 孙建忍不住问道。在他看来,能设计出这种东西的,恐怕只有那些顶尖的外国专家了。 方振国脸色一沉,哼了一声:“什么苏联专家!这是咱们厂新来的陆顾问设计的!” “陆顾问?” “就是那个修好德国镗床的年轻人?” “他?他不是个修理工吗?怎么还会设计发动机?” 办公室里瞬间炸开了锅,质疑声、惊叹声、不信声混作一团。 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修机器厉害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拿出了一套颠覆性的发动机核心部件设计图?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孙建的脸色尤其难看。他一直视自己为红星厂未来的技术领军人,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比他还年轻,还被秦厂长和方总工同时看重的人,心里顿时充满了嫉妒和不服。 “总工,这图纸……靠谱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这上面的很多设计,理论上都说不通啊。而且要求的加工精度也太高了, 我们厂的设备,根本做不出来吧?这不会是……纸上谈兵吧?” 方振国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你做不出来,不代表别人做不出来! 你看不懂,就给老子安安静静地学!从现在开始,攻关小组所有任务暂停! 所有人,全部给我研究这张图纸!吃透它!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 ,我要看到完整的零件分解图和工艺流程方案!” 他这一声吼,镇住了所有人。他们从未见过方总工发这么大的火,也从未见过他对一张图纸如此重视。 整个技术攻关小组,陷入了一种既困惑又亢奋的诡异气氛中。 而这个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地在厂区里传播。 始作俑者,正是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后,就一直竖着耳朵在外面打探消息的王敬业。 “哎,听说了吗?咱们陆顾问,又出手了!” 王敬业在车间门口,拉住一个相熟的工友,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是一副藏不住的得意。 “出手?出什么手了?” “嗨哟!你还不知道?刚才在厂长办公室,方总工当着秦厂长的面, 考校咱们陆顾问!结果你猜怎么着?”王敬业唾沫横飞,说得跟自己亲眼看见了似的, “咱们陆顾问,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手拿起一支笔,五分钟!就五分钟! 画了一张图纸,直接把困扰了咱们厂半年的坦克发动机问题,给解决了!” “啥?真的假的?老王你又吹牛!” “吹牛?我王敬业什么时候吹过牛!”他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八度, “方总工当场就给震住了!拿着图纸跟捧着圣旨似的,跑去技术科了! 我跟你们说,那图纸上画的,叫什么……哦,对,‘乾坤无极高压预喷射一体泵’! 听听,听听这名字!多霸气!据说只要装上这玩意儿, 咱们的坦克,马力直接翻一倍!开起来能飞!” 工友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觉得“乾坤无极”这名字有点离谱, 但看到王敬业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又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一时间,关于陆顾问的传说,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徒手搓零件的宗师”,升级成了“随手画图纸就能让坦克起飞的神人”。 而这位“神人”,此刻正慢悠悠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王敬业塑造成了神仙下凡,更不知道一张小小的图纸, 已经在红星厂的腹地,掀起了一场怎样的技术风暴。 他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似乎不错。 秦冷月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陆云那不紧不慢的背影, 又看了看楼下已经乱成一锅粥,人来人往的技术科方向, 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抹真正意义上的,带着些许玩味的笑容。 这个男人,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 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也……有趣得多。 第16章 乾坤无极高压预喷射一体泵 夜幕降临,红星军工厂的许多车间都已沉寂, 唯有负责精密加工的四车间,依旧灯火通明,机床的轰鸣声响彻夜空。 方振国下了死命令, 不惜一切代价,三天之内,必须将图纸上的那个“乾坤无极高压预喷射一体泵”给造出来! 麻烦,很快就来了。 “不行!又废了一个!” 车间里最好的高精度内圆磨床上,被工友们尊称为“钱师傅”的八级老师傅钱大海, 烦躁地扯下头上的护目镜,看着手里那根刚刚报废的零件,心疼得直抽抽。 这是他们尝试加工的第五根“柱塞套”了。 这玩意儿是整个喷射泵里最核心的精密部件,图纸上要求,内孔的光洁度要达到镜面级别, 尺寸公差更是要控制在0.002毫米以内。 他们厂里,最好的设备,最好的师傅,用上了吃奶的劲儿, 也只能勉强做到0.005毫米,再往下,就全凭天意了。 “我就说这图纸是瞎搞!” 一旁,负责现场监督的技术副组长孙建,看到又一个零件报废,脸上非但没有惋惜,反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他拿着游标卡尺装模作样地量了量,冷哼道: “理论画得再漂亮有什么用?不考虑实际生产条件,就是一张废纸! 这根本就不是我们现有工艺能造出来的东西!纯粹是外行指导内行,胡闹!” 他的声音不小,周围的工人们都听见了。 大家伙儿忙活了一晚上,个个筋疲力尽,怨气本来就大, 听他这么一说,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抱怨声四起。 “就是啊,这要求也太离谱了,这不是为难人嘛!” “这都浪费多少好钢了?这可是从德国进口的特种合金钢,一公斤比我一个月工资都贵!” “那个陆顾问,到底行不行啊?别是个银样镴枪头吧?” 钱师傅听着这些议论,脸色铁青。 他是个老实本分的工匠,一辈子就信奉技术, 可今天,他引以为傲的技术,却被一个小小的零件给难住了,心里又憋屈又窝火。 车间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既压抑又焦躁。 方振国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看着垃圾桶里那几根报废的零件,他的心也在滴血。 但他更清楚,如果连第一个零件都造不出来, 那他今天在厂长面前拍的胸脯,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怎么回事?老钱,你也不行了?”方振国的语气很冲,他心里急。 钱师傅憋着一口气,粗声粗气地回答: “总工,不是我老钱不行!是这活儿,它不是人干的! 这台磨床的精度极限就在那儿,我就是神仙下凡,也磨不出两个微米的公差来!” 孙建在一旁煽风点火: “总工,我看还是算了吧。这设计本身就有问题,不具备可制造性。 我们应该及时向厂长汇报,不能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方案,再浪费厂里的宝贵资源了。” 方振国死死地盯着那根报废的柱塞套,牙关紧咬。 放弃?他方振国这辈子,就没在技术问题上认输过! 他沉着脸,对身边的秘书说:“去!去8号楼,把陆顾问请过来!” 孙建一愣,急忙道:“总工,请他来有什么用?他一个画图的,难道比钱师傅还懂机加工?” 方振国瞪了他一眼,吼道:“闭嘴!让你干嘛就干嘛!” …… 陆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刚睡下没多久,精神强化液虽然让大脑不知疲倦,但身体还是需要休息的。 打开门,看到厂长秘书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他便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陆顾问,方总工请您赶紧去一趟四车间,零件加工出问题了。” 陆云点点头,并不意外。 当他跟着秘书,身后还跟着闻讯赶来、一脸担忧的王敬业, 一同走进四车间时,立刻感受到了那股凝重到几乎要滴出水的氛围。 所有的机床都停了,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愁眉苦脸,或交头接耳。 看到陆云进来,所有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眼神复杂,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怀疑。 孙建第一个迎了上来,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陆顾问,您可算来了。您设计的这个大宝贝,可把我们给难为死了。 钱师傅是我们厂最好的八级工,连他都束手无策。 您看,是不是您的设计……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脱离实际了?” 这番话,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他就是要当着所有工人的面,让陆云下不来台。 陆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了那台高精度内圆磨床前。 钱师傅正蹲在地上抽着闷烟,看到陆云过来,站起身,瓮声瓮气地说: “陆顾问,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活儿,干不了。” 陆云没说话,他先是捡起一根报废的零件,拿到灯光下仔细看了看, 又走到机床边,伸手在冰冷的床身上轻轻抚摸,甚至侧过头,将耳朵贴在了主轴箱上。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敬业却看得两眼放光,他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工人进行“现场解说”: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就是传说中的‘望闻问切’! 陆顾问这是在跟机床沟通,感受它的呼吸和心跳!寻常人哪里懂这个!” 周围的工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将信将疑。 片刻后,陆云直起身,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车间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钱师傅,我能借您的工具用一下吗?” 钱师傅愣住了:“你要干嘛?” “我来试试。”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孙建差点笑出声:“陆顾问,您别开玩笑了。 这可是精加工,不是修自行车。您画图是专家,操纵机床……恐怕还不如这里的学徒吧?”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 陆云淡淡地回了一句,把方振国之前怼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方振国老脸一红,却没出声,只是死死地盯着陆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钱师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工具箱里, 拿出了一整套他自己手工磨制的,宝贝得不行的各种金刚石磨头和油石。 陆云接过工具,却没有立刻上机。 他走到一台小砂轮机前,从钱师傅的工具里,挑了一根最不起眼的旧磨头, 开动机床,火星四溅地打磨起来。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伸长了脖子看。 只见陆云的手稳得像焊在机床上一样, 那根小小的磨头在他手中高速旋转,角度、力度、速度,都控制得妙到毫巅。 几分钟后,一根形状奇特的,带着一个微小偏心角度的全新磨头,就出现在他手中。 “他……他在干什么?把磨头磨歪了?”有年轻工人不解地问。 钱师傅的脸色却变了。 因为他看懂了,那个微小的偏心,不是失误,而是故意的! 陆云没有解释,他拿着自制的磨头,装上磨床, 然后拿起一根新的柱塞套毛坯,固定在卡盘上。 “嗡——” 机床再次启动。 第17章 每一个字,都是命令! 陆云没有像其他师傅那样,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进刀。 他的手,仿佛与机床的操作杆融为了一体,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孙建一开始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因为他发现,陆云的操作看似粗暴,但每一次磨头与工件的接触,都精准到了极点。 那根被他故意磨“歪”的磨头,在高速旋转中,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震荡切削轨迹, 效率高得吓人,而被加工的内孔表面,却光洁得像一面镜子! 这……这完全违反了机械加工的常理! 王敬业在旁边已经激动得快要手舞足蹈了,他激动地拍着旁边一个工人的肩膀,声音都变了调: “神技!这就是神技啊!‘人机合一’!我只在传说中听过! 陆顾问把这台老掉牙的破机器,开出了德国最新数控机床的感觉!” 十分钟后。 陆云关掉了机床,取下那根还微微发烫的柱塞套, 用一块干净的棉布擦了擦,直接递到了钱师傅面前。 钱师傅颤抖着手接过,拿到灯光下一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那内孔,光可鉴人,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快!拿……拿测量仪来!”方振国声音嘶哑地喊道。 当最终的数据显示在屏幕上时,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尺寸公差:0.001mm。 光洁度:Ra0.012。 所有数据,全面超越了图纸上那堪称变态的要求! “这……这不可能……”孙建手里的千分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钱师傅看着陆云,眼神里已经不是敬佩,而是狂热的崇拜。 他“噗通”一声,差点给陆云跪下,嘴里喃喃道:“祖师爷……这是祖师爷下凡了……” 陆云从他手里拿回零件,又递给了方振国,平静地开口。 “工具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造不出来的零件,只有想不到办法的工程师。”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对着整个车间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都看清楚了!都给我听清楚了!” “从现在开始,在这个项目上,陆顾问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命令! 他的话,就是我的话!谁敢不听,立刻给我卷铺盖滚蛋!” 这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宣告了红星厂技术领域里, 一个旧权威的落幕,和一个新权威的诞生。 随着陆云亲自下场,以神乎其技的手法攻克了最关键的制造难关, 整个项目的进程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之前困扰着所有人的技术难题,在陆云面前,都变得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二号零件的热处理工艺不对,淬火温度再提高十五度,回火时间缩短十分钟。” “油路板上的这个倒角,角度要改成三十七度,能有效减少液压阻力。” “装配的时候,注意这个垫片的预紧力,必须控制在二十牛米,多一分则过紧,少一分则泄压。” 陆云就像一个移动的数据库,在车间里信步游走, 偶尔停下来,轻描淡写地指点一句,就能让一群老工程师和老师傅们茅塞顿开,如获至宝。 三天后,在整个四车间不眠不休的努力下, 第一台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全新喷射泵,终于成功装配完成。 当它被安装在实验台架的柴油机上,随着发动机一声轰鸣, 启动成功的那一刻,整个实验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初步的台架测试结果,更是让所有人陷入了疯狂。 额定功率:615马力! 高负荷运转一小时,温度稳定,各项参数完美! 数据,不会说谎。 这个结果,甚至比陆云当初承诺的600马力还要高! 方振国拿着那份新鲜出炉的测试报告,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滚烫的热泪。 他搞了一辈子发动机,从未想过,国产的柴油机,能达到如此恐怖的性能!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技术突破。 这,是改写历史的开始! 当晚,方振国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 他自掏腰包,在厂里最高级的一号食堂“小灶”里, 订下了最好的“牡丹厅”,要为陆云举办一场庆功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吃饭了。 这是红星厂技术领域最高规格的礼遇,是一种公开的、正式的“拜码头”。 它向全厂宣告,从今天起,陆云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就是技术部门无可争议的新核心。 …… 牡丹厅内,灯光明亮。 巨大的圆桌上,只坐了四个人——陆云,秦冷月,方振国,以及坐立不安的孙建。 王敬业本想挤进来,被方振国一个眼神给瞪了出去, 只能在门外急得抓耳挠腮,但脸上那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桌上的菜肴很丰盛,茅台酒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安静。 最终,还是方振国这个主人,打破了沉默。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端起满满一杯白酒,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涨得通红。 他看着陆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陆……顾问。” 他没有叫“小陆”,而是用上了最正式的称谓。 “之前,是我方振国,有眼不识泰山!是我坐井观天, 老糊涂了!我……我为我之前的无知和偏见,向你道歉!” 说完,他脖子一仰,将那满满一杯高度茅台,一饮而尽。 因为喝得太急,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老脸憋成了酱紫色。 孙建见状,也连忙站起来,端起酒杯,对着陆云深深地鞠了一躬。 “陆顾问,对不起!我……我是个混蛋!我不该质疑您,我给您赔罪了!” 他也学着方振国,一口闷了杯中酒,辣得龇牙咧嘴。 陆云静静地看着他们。他没有得意,也没有嘲讽。 他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对着两人示意了一下。 “方总工,孙工,都过去了。 我们都是为了厂子,为了国家的军工事业,目标是一致的。” 他以茶代酒,轻轻抿了一口。 这份从容和大气,让方振国和孙建更是羞愧难当, 也让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秦冷月,眼中的异彩,又浓了几分。 她发现,这个男人不仅拥有神鬼莫测的技术, 更拥有一颗远超年龄的成熟内心。 他懂得如何用最温和的方式,去收服最桀骜的人心。 第18章 齿轮的战争,比发动机更残酷 酒过三巡,气氛热烈了起来。 方振国彻底放下了总工程师的架子,变成了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陆顾问,这个喷射泵解决了功率问题,但发动机的震动和噪音还是偏大,您看……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陆云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慢条斯理地咽下,才开口: “问题不在发动机本身,在活塞连杆机构。我们现在的设计,活塞的往复惯性力没有得到有效平衡。 如果能增加两根反向旋转的平衡轴,就能抵消掉大部分的二阶震动。” “平衡轴?”方振国和孙建对视一眼,眼神里全是茫然。这又是一个他们闻所未闻的新名词。 陆云放下筷子,蘸了点茶水,就在桌面上画起了草图。 “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偏心质量块的反向旋转,来平衡主曲轴产生的震动……” 他三言两语,就将一个后世发动机上广泛应用的先进技术,解释得清清楚楚。 方振国听得如痴如醉,恨不得当场就跪下来拜师。 他激动地说道:“天才!真是天才的设计 陆顾问,有了您,我们厂的发动机技术,至少能领先国内十年!不!二十年!” 秦冷月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看着陆云在饭桌上挥洒自如, 将一个个顶尖技术难题谈笑间化解,她的心中,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正在慢慢成形。 晚宴结束,众人散去。 秦冷月却叫住了正要回宿舍的陆云。 “陆云,陪我走走吧。” 夜色下的厂区,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显得格外宁静。两人并肩走在宽阔的林荫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天,谢谢你。”秦冷月忽然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红星厂的希望。”秦冷月停下脚步,转过身,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绝美的脸庞上,那双总是像冰山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眸子里,此刻却映着星光。 “发动机,只是第一步。”她看着陆云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军区对63式坦克的抱怨,远不止动力不足。它最大的问题,在于传动系统。 那套仿制苏联的行星齿轮变速箱,结构复杂,故障率高得惊人, 尤其是在西南的山地高原地区,简直就是驾驶员的噩梦。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出了好几次重大事故了。”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沉重的压力。 “厂里原来的变速箱研究小组,早在几年前就因为迟迟没有成果, 被上级下令解散了。相关的技术资料、人才,都断了层。 现在,我们厂里,甚至找不到一个能完整看懂那套变速箱图纸的人。”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陆云,仿佛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那是一座比发动机更难翻越的大山。我们连一个能带队登山的向导都没有。” “陆云,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已经不是试探,而是近乎孤注一掷的期盼。 陆云迎着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了自己签到的那个“东方红54型拖拉机变速箱”。 拖拉机和坦克,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其核心的齿轮传动原理, 却是万变不离其宗。更何况,他脑海中拥有的, 是21世纪最顶尖的工业知识体系,区区一个八十年代的变速箱, 在他看来,就像一道小学生级别的数学题。 夜风吹过,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充满了绝对自信的,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变速箱吗?” 他看着眼前这位将整个工厂的命运都压在自己身上的冰山女厂长,轻轻地说道: “比起只会喷油的发动机,叮当作响的齿轮,听起来……似乎要更有趣一点。” 她口中的“变速箱”,在陆云的脑海里瞬间幻化成了一幅幅复杂无比的动态结构图。 行星齿轮排、离合器、制动带、液力变矩器…… 无数零件以毫厘之差精密地啮合、分离,传递着发动机那狂暴的动力。 这确实是一座比发动机更险峻的大山。 发动机是心脏,负责产生力量。而变速箱,则是支配力量的神经与筋骨。 一颗心脏再强大,若是筋骨孱弱,神经错乱,终究只是一个无法自如行动的巨人。 “更有趣一点?”秦冷月重复着陆云的话,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月光下微微闪动, 似乎没能完全理解他话语里那份举重若轻的玩味。对红星厂、对整个军区而言, 这是压在心头十几年的巨石,是无数次事故报告里血淋淋的教训, 是老一辈工程师们折戟沉沙的伤心地。 到了他这里,却成了一个“有趣”的玩具。 陆云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他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有些自信,无需言语。 “厂里……还有相关的资料吗?哪怕是报废的图纸,或者失败的实验记录。”他问道。 秦冷月的眼神黯淡了几分:“有。都封存在技术档案科的地下室里。 那里的门,已经快十年没打开过了。”她叹了口气,“当年的项目负责人,一位很有才华的老工程师, 因为最后一次高原测试出了重大事故,背了处分,心灰意冷之下,提前病退了。 从那以后,‘变速箱’这三个字,就成了厂里的一个禁忌。谁也不愿意再提起。” 她看着陆云,语气里带着一丝请求:“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但是……我不能保证能说服档案科的人。 那里的刘科长,是出了名的老古板,恪守规矩,油盐不进。 而且,他就是当年那个项目组里,幸存下来的人之一。” “我明白。”陆云点了点头。 每一个失败的项目背后,都有一段不愿被触碰的伤疤。 想揭开这道伤疤,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 两人沉默地走回了宿舍楼下。 “早点休息。”秦冷月停下脚步,轻声说了一句。 “你也是。” 看着秦冷月转身离去的背影,陆云能感觉到,这位年轻的女厂长, 将何等沉重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 …… 第19章 美女厂长吃瘪 第二天一早,陆云还没出门,王敬业就兴冲冲地找上门来了。 他手里提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和一瓶牛奶,脸上那股子兴奋劲儿,像是自己中了头彩。 “陆顾问!陆顾问!您真是神了!”他一进门就嚷嚷开来,嗓门大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怎么了,王师傅?”陆云接过包子,有些哭笑不得。 “嗨!您还不知道?”王敬业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却又掩不住那股子炫耀的劲头, “昨天晚上您在牡丹厅指点江山的事,已经传遍全厂了!” 他凑到陆云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听小灶的厨师长老李说,您昨天晚上,光用一根筷子蘸着茶水, 就在桌子上画出了一套什么……‘乾坤无极反向旋转平衡大阵’! 当场就把方总工给镇住了!老李说,那阵法一出, 龙吟虎啸,金光四射,差点把牡丹厅的房顶给掀了!” 陆云一口包子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乾坤无极……还反向旋转平衡大阵?这都什么跟什么?不就是个平衡轴吗? 他严重怀疑,再让王敬业这么传下去,自己迟早要被描绘成脚踩风火轮、手持混天绫的机械降神。 “王师傅,就是个平衡轴,普通的技术。”陆云无奈地解释。 “哎!您看您又谦虚了!”王敬业一脸“我懂的”表情, “您这种高人,都喜欢把神功说成是广播体操!我们都明白! 对了,我还听说,您下一步,准备研究变速箱了? 还要挑战那个传说中,能把坦克开成拖拉机,把驾驶员颠成散黄蛋的‘魔鬼齿轮箱’?” 陆云扶额,他发现自己的任何行动,在王敬业这张嘴的传播下,都会自动升级成史诗级任务。 “是有这个打算。” “太好了!”王敬业激动得满脸通红, “陆顾问,您就是咱们红星厂的定海神针! 您放心,谁敢在背后说您半句不是,我老王第一个啐他脸上! 我这就去车间里给大伙儿鼓鼓劲,让他们知道,咱们厂要变天了!” 说完,也不等陆云再说什么,王敬业跟一阵风似的,又冲了出去,继续他那份“首席宣传官”的伟大事业。 陆云摇了摇头,三两口解决掉早餐。 上午九点,秦冷月准时派车来接他。同行的,还有眼眶发黑,但精神异常亢奋的方振国。 “陆顾问,昨晚我想了一夜你的平衡轴设计,妙!实在是妙啊!” 方振国一上车就拉着陆云的手,激动地说道, “我已经让孙建带人开始做理论计算和模型了,有几个细节,我还想跟您请教一下……” 吉普车一路颠簸,停在了一栋看起来颇有年头,墙皮都有些剥落的苏式小楼前。 这里就是技术档案科的所在地。 小楼门口异常安静,和厂区其他地方的热火朝天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人走进去,一个头发花白,戴着深度近视眼镜,正埋头于一堆发黄文件中, 连头都懒得抬的老头,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什么事?” 秦冷月上前一步,客气地说道:“刘科长,我是秦冷月。” 那老头这才缓缓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浑浊的眼睛在秦冷月脸上停留了一秒, 又扫过她身后的方振国和陆云,最后落在了陆云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 “秦厂长,方总工。”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事?” “刘科长,我们想查阅一下关于63式坦克传动系统的封存技术档案。”秦冷月开门见山。 “咔哒。” 刘科长手里那支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英雄钢笔,盖子被他轻轻合上。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慢悠悠地说道: “秦厂长,厂里有规定,A级封存档案,特别是标记为‘永久封存’的失败项目档案, 没有军区总装备部和集团总公司的联合批文,任何人不得查阅。”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小石头,精准地垒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秦冷月的眉头微微蹙起:“刘科长,这是厂里的重点攻关项目,情况特殊,我希望能……” “没有特殊。”刘科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规定就是规定。当年这个项目是怎么失败的,死了多少人, 方总工比我清楚。那是用血写的教训,不是谁想翻出来看看,就能翻的。” 方振国的老脸一白,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当年的惨剧,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刘科长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陆云身上,那眼神里,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排斥。 “听说厂里来了个年轻人,很厉害,能耐通天。” 他慢悠悠地说道,“修好了德国人的机器,又画了张图纸解决了发动机的问题。 怎么,现在觉得,连十几年前几十个专家、上百个工程师都翻不过去的大山,你一个人,就能轻易踏平了?”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技术,不是靠嘴皮子,更不是靠运气。有些地方,是禁区。硬闯,是会死人的。”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这已经不是在谈规定了,而是在指着鼻子,说陆云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自大。 秦冷月眼中寒光一闪,正要发作,却被陆云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只见陆云上前一步,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恼怒, 反而带着一种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饶有兴致的表情, 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守护着一座坟墓般固执的老人。 “刘科长,您说得对。” 陆云的开口,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准备看好戏的刘科长自己。 他竟然……认同了? “技术确实不是靠嘴皮子和运气。” 陆云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所以,我也不准备靠那些。我只是想问您一个问题,一个纯粹的技术问题。” 刘科长眉头一皱,搞不懂这年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说。” “据我所知,当年失败的那款行星齿轮变速箱, 在进行二档升三档的高负荷换挡时,经常出现锁死现象, 专业术语叫‘齿轮干涉’,对吗?”陆云问道。 第20章 只要一堆废铁 刘科长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问题,是当年整个项目的核心痛点,也是导致最终那场惨烈事故的直接原因 。这个细节,除了项目核心成员,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陆云。 陆云仿佛没看到他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项目组尝试了三种方案。 第一,修改太阳轮和行星轮的齿形,增加了齿顶的修正系数,但效果不佳。 第二,强化了换挡制动带的材质,想用更强的制动力缩短换挡结合时间,结果导致冲击过大,打碎了行星架。 第三,也是最后一种方案,他们尝试在液压控制油路里,增加一个延时阀,试图让二档的离合器片彻底分离后,三档的制动带再结合。 这个方案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对吗?”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方振国的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他当年虽然没直接参与变速箱项目, 但作为总工程师,对这些技术路线也是有所耳闻的。 可他绝对想不到,陆云竟然能把当年已经被封存、被遗忘的技术细节,分毫不差地复述出来,甚至比他这个亲历者记得还要清楚! 他是在哪儿知道的?难道他真的能未卜先知? 刘科长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已经坐直了。他看着陆云的眼神,从最初的轻蔑和排斥,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颤抖。 “所以,我的问题是,”陆云没有回答他,而是将话题引向了最终的靶心, “那个延时阀,你们当时设计的目标延迟时间,是0.3秒,还是0.5秒? 阀芯的行程,是3毫米,还是5毫米? 还有,驱动阀芯的弹簧,它的K值,你们最后用的是多少牛/米?” 一连串精准到小数点后、具体到零件参数的问题,如同一颗颗出膛的子弹,密集地射向了刘科长。 这些问题,已经完全超出了“道听途说”的范畴。 这根本不是一个局外人能问出来的! 这分明就是当年那个项目的设计者,在复盘整个设计过程中,才会去纠结、去争论的核心数据! 刘科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因为……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时间过去了太久,那段痛苦的记忆被他刻意地尘封,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数据,早已在岁月的冲刷下变得模糊不清。 一个守护着历史的人,却被一个年轻人用历史的细节,问得哑口无言。 这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秦冷月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再一次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陆云。 这个男人,他的武器库里,似乎永远都藏着你意想不到的、足以一击致命的武器。 他根本没想过要去硬闯那堵规矩的墙。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在这堵墙上,开了一扇技术的大门, 然后逼着守门人自己承认——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守着这扇门了。 “看来您不记得了。” 陆云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刘科长的心上。 “没关系。”陆云转过身,对秦冷月说道:“秦厂长,既然规矩不能破,那就算了。” “算了?”秦冷月一愣。 “对。”陆云点了点头,“我不需要图纸了。” 他重新看向已经失魂落魄的刘科长,一字一句地说道:“刘科长,我不要档案,也不进你的地下室。我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刘科长下意识地问道。 “厂区后面,是不是有个废弃零件的坟场?我听说,当年所有试验失败的变速箱残骸,都被扔在了那里。” 陆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方振国和秦冷月都感到有些心悸的笑容。 “给我一堆废铁。就够了。” …… 红星军工厂,后山,废弃仓库区。 这里被工人们戏称为“钢铁坟场”。 所有报废的、失败的、被淘汰的设备和零件,最终的归宿都在这里。 常年无人打理,到处都是半人高的荒草,和锈迹斑斑的钢铁尸骸。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腐烂的机油和潮湿泥土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 刘科长失魂落魄地走在前面带路,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脚步都有些踉跄。他没有再阻拦,也没有再说话。 方振国跟在后面,神情肃穆。 他看着周围这些曾经代表着希望,如今却只剩下凄凉的钢铁残骸,心中百感交集。 “这里……埋葬了我们那一代人太多的心血和眼泪啊。”他低声感叹。 终于,在一座倒塌了一半的棚屋下,他们看到了目标。 七八台锈蚀得不成样子的变速箱总成,像被遗弃的巨兽尸骨, 胡乱地堆叠在一起。有的外壳已经裂开,露出里面同样锈迹斑斑的齿轮和轴承。 这就是当年那个失败项目的全部遗骸。 一股悲凉而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冷月看着这堆废铁,都能够想象到当年项目失败时,大家是何等的绝望。 而陆云,却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光芒。 他缓步上前,无视了上面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在一台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变速箱前蹲了下来。 这台变速箱,和他当初在废品收购站看到的那台“东方红554型拖拉机变速箱”, 在结构原理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复杂程度,却高了不止一个量级。 他伸出手,在那冰冷、粗糙,布满了岁月伤痕的铸铁外壳上,轻轻地,抚摸了下去。 就在他的掌心与这堆“废铁”接触的瞬间,那个熟悉又期待已久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第21章 宗师之上,神之领域 【叮!检测到符合条件的工业遗产:63式主战坦克行星齿轮变速箱(失败试验品,生产于1978年,承载了一代军工人的血与泪)……】 【条件符合,检测到宿主拥有签到机会,是否对‘63式主战坦克行星齿轮变速箱’进行签到?】 来了! 陆云的心跳,漏了一拍。 “签到!”他毫不犹豫地在心中嘶吼。 【签到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大礼包!】 这一次,系统的提示音似乎都带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庄重。 【奖励一:宗师级传动系统设计/制造/维修整合技术!(涵盖手动、自动、无级变速,及各类特种传动系统)】 【奖励二:德国采埃孚(ZF)4HP全系列自动变速箱,及Eat系列商用车自动变速箱全套设计图纸、核心专利及制造工艺手册!】 【奖励三:精神领域拓展——‘思维模拟’模块(已自动加载)!】 轰! 如果说之前的两次签到,是往他的大脑里灌输知识,那么这一次,简直就是直接在他的脑子里,凭空建造了一座庞大无比的数字图书馆,外加一台顶级的超级计算机! 关于“传动”的一切奥秘,在这一刻,向他完全敞开。从最原始的皮带传动,到最精密的双离合变速,再到未来电驱动车辆的差速系统,无数的知识、原理、模型,不再是单纯的信息流,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调用、组合、推演的庞大体系。 紧接着,两套堪称德国工业明珠的变速箱设计图纸,如同两颗璀璨的星辰,在他的意识深处亮起。 4HP系列!那是后世无数豪华轿车上搭载的经典之作,是机械液压自动变速箱的巅峰! 而Eat系列,更是重型卡车、公交车领域里,统治了市场数十年的王者! 这两套图纸的价值,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它代表着这个时代,人类在自动传动领域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 然而,最让陆云感到震撼的,是第三个奖励。 “思维模拟”! 当这个模块加载完成的瞬间,陆云感觉自己的整个思维方式都发生了质变。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那台锈迹斑斑的63式变速箱,瞬间被分解成了无数个零件。 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让这些零件以三维立体的形式旋转、放大、透视。 他甚至可以给这些虚拟的零件赋予材质、设定工况、施加力矩,然后……在自己的大脑里,进行一场完整的虚拟运行! 齿轮如何啮合,压力如何传递,哪个地方会产生应力集中,哪个零件会因为热胀冷缩而出现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思维模拟”中,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如果说宗师级技术,是让他拥有了最顶级的“经验”。 那么这个“思维模拟”,就是让他拥有了“神”的视角! 他可以在脑中,进行无数次的试错,直到找到那个最完美的,唯一的正确答案。 这,已经超越了技术的范畴,进入了创造的领域! 陆云缓缓睁开眼睛,他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 他再看眼前这堆废铁时,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在他眼中,这台变速箱的设计,简直是千疮百孔,充满了各种幼稚而致命的错误。 “太浪费了……”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什么太浪费了?”一旁的秦冷月下意识地问道。 “没什么。”陆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那股子刚才还萦绕在他身上的,因获得神技而产生的锐利锋芒,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平静从容的年轻人。 他转头对依旧处于失魂落魄状态的刘科长说道:“刘科长,多谢带路。这些东西,能让我拖一台回车间吗?” 刘科长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陆云又看向方振国:“方总工,麻烦您,给我准备一间独立的,绝对安静的装配车间。 另外,把四车间最好的那几个钳工和装配工师傅,借我用三天。” “没问题!”方振国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现在对陆云的要求,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执行。 “好。”陆云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三人,最后目光落在秦冷月那张写满了探寻和期待的脸上。 他微微一笑,说道:“三天后,请秦厂长来验收成果。我会给你们一个全新的东西。” …… 一间被清理得一尘不染的独立车间里,那台从“钢铁坟场”里拖出来的,象征着失败与耻辱的变速箱,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中央。 几个被方振国亲自挑选出来的,厂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正围着这堆废铁,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年轻得过分的陆顾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陆顾问,您叫我们来,这是要……翻新这玩意儿?”一个姓李的八级钳工忍不住问道。 “不,是解剖。” 陆云说着,拿起一套工具,走到变速箱前。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先研究结构,再小心翼翼地拆解。他上手的第一件事,就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拿起一柄大锤,对着变速箱外壳一个非承重的连接处,“咣”的一声,就砸了下去! “陆顾问!使不得!”老师傅们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可是精密设备,哪有这么拆的! 陆云却仿佛没听见,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手里的扳手、撬棍、锤子,像是活过来一般。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撞击声中,短短半个小时, 那台原本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变速箱,就被他大卸八块,所有的零件,从大到外壳,小到一颗垫片,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地面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那几个老师傅,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们拆了一辈子机器,从未见过如此“暴力”而又“精准”的拆解手法。 陆云的每一锤,每一撬,都恰到好处地破坏了锈死的连接,却又丝毫没有伤到零件本身。 这哪里是拆解,这分明就是一场庖丁解牛般的艺术表演! 拆完之后,陆云并没有停下。他拿起一个行星齿轮,对着众人说道: “看到了吗?这个齿轮的模数设计就有问题,为了追求承载力, 强行增大了齿宽,却忽略了高速运转下的根切现象。这是设计上的第一个致命伤。” 他又拿起一个离合器片:“还有这个,摩擦材料选型错误,高温下衰减严重,导致换挡打滑,加剧了冲击。第二个致命伤。” 他一边走,一边说,将这台变速箱从里到外,从设计到材料,批驳得体无完肤。每一句话,都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那几个原本还心存疑虑的老师傅,听到最后,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上工,而是在上一堂由祖师爷亲自授课的大师课。 陆云说的很多名词和理论,他们甚至听都没听说过,但却偏偏能听懂其中的道理,并且感到醍醐灌顶。 当陆云把所有问题都讲完,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他。 陆云扔掉手里的零件,拍了拍手,走到了车间墙边那块巨大的黑板前。 他拿起一支粉笔,回头,对着已经彻底被镇住的众人,平静地开口。 “好了,垃圾看完了。” “现在,我给你们画一个,它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粉笔落下,一条流畅而精准的线条,在黑色的画板上,延伸开来。 第22章 我们跪了,发自内心的 粉笔与黑板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哒”。 整个独立车间里,落针可闻。 几个刚被陆云那番“庖丁解牛”般的操作和点评镇住的老师傅, 连同闻讯赶来、站在门口不敢进的方振国和孙建,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支白色的粉笔上。 然后,他动了。 没有草稿,没有尺规,甚至没有片刻的思索。 一条长而流畅的直线,自黑板顶端一泻而下,仿佛被激光校准过,笔直得令人发指。 紧接着,是完美的圆弧,是精准的椭圆,是复杂的几何结构。 他的手腕稳定得不像人类,时而快如闪电,留下连串的残影; 时而又稳如磐石,在方寸之间勾勒出繁复至极的细节。 黑板上,一个前所未见的机械奇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无到有,被孕育、被创造。 “天……天哪……”门口的孙建,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他也是画图纸的行家,深知要在黑板上徒手画出如此标准的工程图,是何等天方夜谭。 陆云画的不是示意图,而是可以直接用于生产的、带有完整标注和公差的零件分解图! 那不是画,那是复印!不,比最高精度的打印机还要精准! “别出声!”方振国压低了声音,狠狠地瞪了自己学生一眼,眼神里却燃烧着比孙建更加狂热的火焰。 他死死地盯着黑板,生怕自己眨一下眼睛,就会错过一个神迹般的细节。 车间里的几个老师傅,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是干了一辈子活的匠人,对线条和尺寸的敏感,深入骨髓。 那已经不是一个变速箱了。 那是一座由无数齿轮、轴承、阀体、油路构成的钢铁迷宫, 一座精密、复杂,却又充满了和谐韵律的艺术品。 “看到了吗……那个行星排……”李钳工声音发颤,指着黑板上一个核心结构,对身边的同伴说, “双排……不,是三排!三排行星轮,共用一个齿圈……这……这怎么可能做到互不干涉的?” “还有那个液压阀板……我的老天爷,那油路比人脑的沟回还要复杂! 他是怎么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设计出这么多条独立油路的?” “这不是设计……这是神启……是鲁班爷亲自下凡,在给他递粉笔头啊……” 陆云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的脑海中,“思维模拟”模块正以亿万次的频率高速运转。 那台采埃孚4HP变速箱的完美结构,与这台老旧的63式变速箱的残骸数据, 在他的思维空间里不断地碰撞、融合、优化。 他不是在照搬后世的设计。 而是在用后世的理念,结合这个时代现有的工业基础,进行一次脱胎换骨的“再创造”。 一个小时后。 当陆云画下最后一个尺寸标注,将只剩下一小截的粉笔头轻轻放在黑板槽里时,他面前,已经不再是一块黑板。 而是一幅完整的,包含了总装图、零件分解图、材料表、加工工艺和热处理要求的……神之蓝图。 陆云转过身,看着眼前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平静地开口:“基础的设计,就是这样。” “噗通!” 站在最前面的李钳工,双腿一软,竟然真的跪了下去。 他不是故意的,而是长时间的极度震惊,让他的神经和肌肉都失去了控制。 他看着陆云,就像看着一个行走在人间的神明,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这一跪,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其余几个老师傅,也都下意识地矮了半截身子,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敬畏。 他们一辈子与机械为伍,最信奉的就是实打实的技术。 而今天,陆云在他们面前展现的,已经超出了技术的范畴,那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只能顶礼膜拜的“道”。 “陆……陆顾问……”方振国终于从门口挪了进来,他的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走到黑板前,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些线条,却又在距离黑板一厘米的地方停下,仿佛那上面画的不是粉笔印,而是滚烫的烙铁。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我方振国搞了一辈子技术,自认在国内发动机领域,也算是一号人物。 今天我才知道,我……我就是个井底之蛙!我连给你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啊!” 这位在厂里德高望重,连秦冷月都要敬三分的老总工,此刻像个孩子一样,眼眶通红。 他看到的,远比那些老师傅更多。 他看到了这套设计里蕴含的,足以改变中国整个传动工业格局的革命性理念! 什么平衡轴,什么高压喷射泵,跟眼前这幅图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涂鸦! 孙建跟在后面,面色惨白如纸。 他之前对陆云,是嫉妒,是不服。 可现在,他连嫉妒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了。 就像一只蚂蚁,不会去嫉妒翱翔于九天的雄鹰。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碾压,除了绝望和仰望,你做不了任何事。 陆云看着众人的反应,心里没有太多波澜。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将脑子里的东西,誊抄出来而已。 他走到旁边,拿起一个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 “方总工,图纸画完了。接下来,就是制造了。” 他的声音,将众人从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制造? 听到这两个字,方振国脸上的狂热,瞬间冷却了下来。 他猛地转头,再次看向那幅图纸,这一次,他的眼神,从一个崇拜者,变回了一个严谨的工程师。 十分钟后,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陆云,嘴唇翕动。 “陆顾问……”他的声音,艰涩无比,“这……这个东西……我们……我们造不出来。” “造不出来。” 方振国这四个字,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车间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们是工人,他们最清楚,图纸画得再漂亮,造不出来,就是一张废纸。 从一步之遥的天堂,瞬间坠回了残酷的现实。 孙建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愕, 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快意。 原来你也不是万能的。你画出了神才能画出的东西, 却忽略了我们凡人,根本没有实现神迹的能力。 “为什么?” 开口的,是秦冷月。 第23章 他在“传道”?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一身干练的工装,也掩盖不住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 她没有看那幅图,她的眼睛,一直都落在陆云的身上。 直到方振国说出那句绝望的判词,她的目光才终于转向了那位老总工,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方振国苦笑一声,他走到黑板前,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图纸上一个核心部件——液力变矩器的涡轮叶片。 “秦厂长,您看这里。”他指着上面一串密密麻麻的标注, “陆顾问的设计,堪称完美。这种带有‘可变攻角’的涡轮叶片,理论上能将液力传动的效率, 在现有基础上,再提升百分之十五!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我们的坦克,在起步和爬坡时,会拥有无与伦比的扭矩!”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赞叹,但话锋一转,却变得无比沉重。 “但是!这种复杂曲面的叶片,它的加工,需要五轴联动的数控铣床才能完成! 我们厂里,最高级的设备,就是那台德国人修不好的三轴镗床!我们根本没有能加工这种零件的设备!” 他又指向了另一个地方,那是离合器总成的分解图。 “还有这里,多片湿式离合器的摩擦片。图纸上要求的材料是‘铜基粉末冶金摩擦材料’。 这种材料,耐高温,结合平顺,寿命长。 可我们国内,连听都没听说过!我们最好的摩擦片,还是石棉基的! 那东西一遇上高温,性能就急剧衰退,用在这么精密的变速箱里,不出一百公里,就得报废!” 还有加工误差,与我们目前能达到的最好水平,要求高了10倍。 方振国每指出一处,车间里的气氛就压抑一分。 他就像一个无情的刽子手,将那幅刚刚还光芒万丈的神之蓝图,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他指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是死穴。 是设备、材料、工艺……是这个时代中国工业基础,与陆云脑中那个未来世界之间,一道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才是最残酷的现实。 “所以……”方振国最后颓然地放下手,转过身,看着陆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甘, “陆顾问,您的设计,领先了我们这个时代,至少二十年。 它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但……它不属于这里。 我们……我们没有能力,将它从图纸,变成现实。” 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陆云的身上。 陆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方振国说完,然后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子,又喝了一口水。 那平静的样子,仿佛方振国刚才指出的那些足以让任何工程师绝望的难题, 在他看来,不过是“今天午饭是吃米饭还是馒头”一样的小事。 他放下缸子,环视了一圈众人脸上那如同开了追悼会般的表情,忽然笑了。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另一支粉笔,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跟邻居唠嗑。 “谁告诉你们,图纸画成什么样,就必须造成什么样了?” 众人全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话?图纸不就是施工的唯一依据吗? 陆云没有理会他们的疑惑,他用新的粉笔,在原图旁边,开始画了起来。 “没有五轴机床,我们就不能加工曲面叶片了吗?”他一边画,一边说,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车间, “谁说叶片必须是一体的?我们可以把它分解成三个部分,用我们现有的三轴机床, 分别加工出三个相对简单的基面,然后再用高频钎焊的技术,把它们组合起来。 强度或许会降低一些,但只要在连接处设计好加强筋,一样能满足使用要求。” 他在黑板上,三两下就勾勒出了一个全新的、可分解的叶片设计。 “没有铜基摩擦材料,石棉的就不能用了吗?”他的粉笔移动到离合器部分, “石棉材料怕高温,那我们就给它降温!在离合器总成里,增加一条独立的强制冷却油路, 用低压油泵驱动,让冷却油不断地冲刷摩擦片,带走热量。成本是高了点,但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一条精巧的油路,被他巧妙地添加进了原本已经复杂无比的结构中,非但没有显得臃肿,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至于误差……”陆云笑了笑,看向了旁边那台老旧的M1432A万能外圆磨床, 和站在磨床边,已经彻底看傻了的钱师傅。 “我们确实没有能稳定加工出这个精度的机床。” “但是……”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上。 “谁说,我们没有能稳定做出这个精度的人呢?” 话音落下,整个车间里,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们看着陆云,看着他那双干净、修长,看起来甚至有些文弱的手, 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都回想起了那个关于他徒手修复德国镗床,手搓零误差零件的,近乎神话的传说。 方振国脸上的绝望,如同被朝阳融化的冰雪,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炽热,更加疯狂的崇拜。 他终于明白了! 陆云从一开始,画那张“完美图纸”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让他们直接照着造! 那是在给他们“传道”! 他先是展示了一个完美的、理想的“道”的境界,告诉他们,一个好的变速箱,应该是什么样子。 然后,在他们因为自身能力不足而感到绝望时,他又亲手将这个高高在上的“道”, 拉下神坛,用他们能够理解,能够实现的方式,重新演绎了一遍。 这已经不是在教技术了。 这是在开启民智!是在给他们这群坐井观天的工匠,打开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我明白了!您……您这是在教我们,如何思考!如何用设计,去弥补工艺的不足! 这……这比那张图纸本身,要珍贵一万倍!” 秦冷月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在黑板前挥洒自如, 谈笑间便将一个个不可能变为可能的青年,她的心,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发现,自己对陆云的每一次判断,都错得离谱。 她以为他是个技术天才,结果他是个能降服德国专家的宗师。 她以为他是个宗师,结果他是个能开宗立派的战略家。 现在她发现,他甚至不是战略家。 他是一个布道者。 一个以整个时代工业水平为棋盘, 以凡人无法企及的智慧为棋子,从容布局的……神。 第24章 冰山女厂长:你前女友说的没错 “好了,修改方案就是这样。” 陆云扔掉粉笔,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黑板上,原图旁边,一套“降级版”设计方案,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如果说原版图纸是神明使用的“神罚之器”, 那这套修改版,就是神明赐予凡人的,“铸魂之法”。 它不完美,充满了妥协和变通。但它可行! 它是红星厂,是此时此刻的中国工业,能够触摸到的,最高的天花板! “都看明白了?”陆云问道。 “明……明白了!”方振国和几个老师傅,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齐声应道。 他们的眼神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就开始干活吧。”陆云的语气平淡如水, “方总工,你带人去分解图纸,安排生产计划。孙建,你去材料库,按照我修改后的材料表,把所有能找到的材料都领出来。 李师傅,钱师傅,你们几个,把车间里的机床都给我检查一遍,校准到最佳状态。” 他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整个车间,像一台沉寂已久的巨大机器,在得到了核心指令后, 瞬间苏醒,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没有人质疑,没有人怠慢。 之前还对陆云心存芥蒂的孙建,此刻跑得比谁都快, 拿着单子冲向库房,仿佛晚一秒都是对神明的亵渎。 秦冷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原本一盘散沙、暮气沉沉的车间,在陆云三言两语间,就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斗力。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代厂长,当得有些多余。 有他在,红星厂,或许真的能脱胎换骨。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投入到火热的生产准备中时,陆云却叫住了正准备去调试磨床的八级钳工钱大海。 “钱师傅,你留一下。” 钱大海一愣,连忙小跑过来,恭敬地站在陆云面前,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陆顾问,您有什么吩咐?” 陆云指了指那套修改后的图纸上,一个毫不起眼的零件。 那是液压控制阀体里的一个核心部件——增压比例阀的阀芯。 “这个零件,你看一下。” 钱大海凑过去,仔细地看着图纸上的数据。那是一个直径不过八毫米, 长度三十毫米的小东西,但上面却有三道环形槽,和两个比针尖还细的斜向压力孔。 最要命的,是它的尺寸公差和形位公差。 外圆对内孔的同轴度,要求0.002毫米。 三道环形槽的深度一致性,要求0.001毫米。 “这……”钱大海的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他看懂了陆云的意思。 在刚才那套“降级版”方案里,陆云用巧妙的设计,规避了绝大多数的超纲加工难题。 唯独这个小小的阀芯,他没有改。 它就像是神明在赐予凡人武器时,故意留下的一道最终考验。 跨过去,凡铁铸就神魂。 跨不过去,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陆顾问……这个……这个零件……”钱大海的声音发干, “厂里最好的高精度万能磨床,再加上我这双眼睛和手,拼了老命,或许……或许能把同轴度勉强做到0.003。 但是这个环形槽的一致性……0.001毫米……这……这不是人能干出来的活儿啊! 刀具每磨损一丝,深度就会变,我们根本没有能实时测量这个尺寸的手段!” 他的话,让刚刚燃起希望的众人,心又悬了起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围了过来。 方振国也冲了过来,看着图纸,脸色再次变得凝重。他刚才太过兴奋,竟然忽略了这个最致命的细节。 “陆顾问,这个地方,能不能也……” 他想问,能不能也用设计来妥协一下。 陆云却摇了摇头。 “不能。”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整个液压系统的核心, 是变速箱的‘小脑’。 它差一丝,整个换挡逻辑就会全盘错乱。 这里,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所有人都看着陆云,等待着他的最终宣判。 只见陆云脱下外套,随手递给旁边的秦冷月。 秦冷月下意识地接过,入手处,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让她清冷的脸颊上,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陆云走到钱大海面前,伸出手。 “把你吃饭的家伙,借我用用。” 钱大海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颤抖着从自己专用的工具柜里,取出了一个用红绒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盒。 打开来,里面静静地躺着十几把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锉刀。 这是他当了一辈子八级钳工,最宝贝的家当。每一把,都是他亲手打磨,用顺了手的。 陆云从中拿起一把最细的三角刮刀,又从材料堆里,捡起一根刚刚被孙建领回来的,直径十毫米的合金钢棒料。 他走到一台老虎钳前,将钢棒夹紧。 然后,他回头,对已经看得呆住的众人,说出了那句,在日后被红星厂所有工人,奉为圣经的话。 “都看好了。” “今天,我教你们最后一课。” “什么叫,人,就是机床。”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三角刮刀,动了。 没有声音。 没有火花。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脚站成一个稳固的八字, 整个人的重心,都沉了下去。 他的手臂,他的手腕,他的手指,仿佛与那把小小的刮刀融为了一体。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 但每一刀下去,都精准得如同计算机的程序。 一层薄如蝉翼的铁屑,被均匀地,从钢棒的表面刮了下来。 那铁屑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种奇异的蓝色光晕。 车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工人在干活,而是一个顶级的雕塑家,在用灵魂,打磨一件传世的艺术品。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陆云停下了动作。 他松开老虎钳,用一块干净的棉布,将那根被他手工打磨过的钢棒,轻轻擦拭干净。 然后,他将它递到了钱大海的面前。 钱大海颤抖着手接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根原本粗糙的钢棒,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表面光洁如镜,三道环形槽,如同用激光镌刻上去一般,深浅一致,边缘锐利。 “拿……拿去测……”方振国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孙建手忙脚乱地抱着零件,冲进了旁边恒温恒湿的精密测量室。 一分钟后。 孙建失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检测报告,那张纸,在他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他走到陆云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青年,终于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报告单,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秦冷月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报告单。 上面只有两行字。 【外圆对内孔同轴度:0.000mm】 【环形槽深度一致性误差:0.000mm】 两个刺眼的,充满了魔幻色彩的,零。 秦冷月抬起头,她忽然明白了。 赵梅说得没错。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是她搞错了,被留在旧世界的,不是陆云。 而是,除了陆云之外的,所有人。 第25章 一天跪两次,都起来吧 一天跪两次,都起来吧 两个“0.000mm”的数字,透过秦冷月清冷的眼眸,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整个车间,所有老师傅,包括德高望重的方振国,他们的精神,早已五体投地。 “起来吧。” 陆云的声音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氛围。 他从秦冷月手中拿过那件还带着她体温的外套,重新穿上, 动作自然得仿佛刚才那个徒手创造奇迹的人不是他。 “一个零件而已,还没到庆功的时候。”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图纸有了,方法有了,最难的零件也示范过了。 接下来,能不能在三天之内,让这堆废铁重新唱歌,就看你们的了。” 是啊,这只是开始! 方振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拍大腿,也顾不上什么总工的架子,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孙建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跪着能造出变速箱吗!还不快滚起来干活!愣着干什么,图纸,分解图纸! 把陆顾问的‘降级版’方案,不,是‘神启版’方案,每个零件,每个工序,都给我拆解清楚! 今天晚上不睡觉,也得给我拿出来!” 孙建被这一巴掌打得一个激灵,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脸上没有丝毫怨怼,反而像是领了圣旨, 抓起黑板旁边的一摞草稿纸和铅笔,看了一眼陆云,重重地点了点头, 眼神里充满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绝,转身就冲向了旁边的小办公室。 “老李!老钱!”方振国又转向那几个八级老师傅,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你们几个,别傻站着了!陆顾问刚才那一手‘人机合一’的绝活,你们看懂了几分? 还不快去把机床给老子调到最佳状态!主轴的跳动,导轨的间隙,都给我用千分表重新校准! 谁的机床要是差了一丝,我就让他滚出红星!” “是!” 几个老师傅如同打了鸡血,齐声怒吼,吼声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下落。 整个车间,瞬间从一个庄严肃穆的“神迹见证现场”,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战场。 秦冷月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她看着那个仅仅用几句话,几个动作,就将一个暮气沉沉,各自为政的技术团队, 拧成了一股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的年轻人。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领导力。 陆云并没有像个监工一样发号施令。 他走到那台M1432A万能外圆磨床前,钱大海正带着两个徒弟,几乎是趴在机床上,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校准。 “钱师傅。”陆云开口。 “您吩咐!” 陆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在那冰冷的床身上轻轻抚过, 然后在一个不起眼的润滑油嘴上,用指尖沾了一点点油。 将油捻了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导轨的润滑油,三个月没换了吧?”他淡淡地说道, “粘度不对,里面有金属微粒,会影响微米级进给的精度。 换掉,用库房里那批7号航空液压油代替,虽然浪费,但效果最好。” 钱大海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 他……他就是摸了一下,闻了一下,就知道油有问题?还准确说出了型号和解决方案? “还有。”陆云走到机床的另一侧,指着砂轮的法兰盘, “你这里的动平衡没做好。高速旋转的时候,会有肉眼看不见的周期性振动。 去找块配重铁,在你手腕上那块上海牌手表的表盘,对着七点钟方向,给我粘上去。” 这下,不光是钱大海,连他那两个徒弟都傻眼了。 动平衡还能这么调?靠一块手表定位?这是什么玄学? 但没人敢质疑。钱大海二话不说,摘下手表,找来配重块和胶水,哆哆嗦嗦地就粘了上去。 陆云点点头,又走向了另一边正在调试镗床的李钳工。 “李师傅,你这个刀塔的锁紧力矩不够。听声音,里面的蝶形弹簧有点疲劳了。拆开,把第-三和第五片弹簧换个位置,能多撑一段时间。” “王师傅,你这台车床的尾座顶针,偏了0.02毫米,别用表打了,相信我,用手扳一下就行,对,就是这个力道,好了。” “小张,对,说你呢,别紧张。你锉刀的姿势不对,腰部没用力,光用胳膊,锉出来的面是弧形的。看我,重心下沉,对,就这样推……” 他就像一个幽灵,在车间里飘荡。 他走到哪里,哪里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他不需要图纸,不需要仪器, 整个车间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正在脱胎换骨。 他们一辈子积累的经验和技巧,在陆云的点拨下,被敲碎,重组,然后升华。 就在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门外探了进来。 是王敬业。 他本来是听说陆顾问要挑战“魔鬼齿轮箱”,特地跑过来想收集第一手“吹牛”素材的。 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车间里这副热火朝天,人人如痴如醉的诡异景象。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平时眼高于顶的方总工,正像个小学生一样,趴在小黑板上,用计算尺算得满头大汗。 他看到桀骜不驯的孙建,正抱着一摞图纸,跑得脚下生风,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看到厂里那几个国宝级的八级老师傅,正围着陆顾问,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表情虔诚得像是要去西天取经。 “我的乖乖……”王敬业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想象力,再一次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他悄悄拉了拉站在门口的秦冷月, “秦厂长,这……这是啥情况?我怎么瞅着,不像是要攻关,倒像是要开坛做法?” 秦冷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王敬业,你算是陆顾问的进场介绍人,为咱们厂立了大功, 以后宣传科的工作,就由你负责了! 但是以后写稿子,不要总用那些浮夸的词汇。” 王敬业一喜,但又有些奇怪,心想难道厂长转性了?不喜欢听吹捧了? 只听秦冷月继续用那清冷的声音说道:“要实事求是。”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正在手把手教小学徒用锉刀的身影,眼神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比如,你可以写,陆顾问,正在用他的双手, 为我们红星厂,为中国的工业,铸造一个新的灵魂。” 王敬业:“……” 他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干。 好家伙!我就是觉得像开坛做法,您这直接就上升到铸造灵魂了? 跟您比起来,我那什么“乾坤无极平衡大阵”的文案,简直是太朴实,太谦虚了! “领袖挥手我前进,顾问开口我开悟!记下了!” 夜,渐渐深了。 当第一批按照“神启版”方案加工出来的零件,摆放在装配台上时,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那是一个行星齿轮的齿圈。 方振国亲自拿着检测工具,手都在发抖。 当他读出最后一个数据时,声音都变了调: “天哪,这……这比图纸上要求的,还要高半个等级!” 负责加工这个零件的老师傅,挺直了腰杆,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骄傲和自豪。 他知道,如果没有陆顾问的点拨,他这辈子,也做不出这样的精度。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零件被加工出来,每一件,都堪称完美。 整个团队的信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陆云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只会听命于他的团队。 他要的,是一个能够自我学习,自我进化,能够将他的“道”,真正传承下去,并开花结果的团队。 今天,他看到了种子发芽的希望。 秦冷月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递过来一个温热的搪瓷缸子。 “喝点水吧,你一天没休息过了。” 陆云接过,缸子里是加了糖的热水,甜丝丝的,暖流直入心底。 “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秦冷月看着车间里那火热的景象,由衷地说道, “我从没见过他们这个样子。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陆云笑了笑,喝了一口水:“我只是告诉他们,他们能行。” 第26章 沉静如山,凌厉如剑 第二天,天还没亮,独立车间里,却早已是人声鼎沸。 装配工作,正式开始。 总装配台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所有的零件都按照分解图的顺序, 整齐地码放在铺着红绒布的托盘上,像是在等待检阅的士兵。 陆云站在主位, “方总工,行星架。” “来了!”方振国像个学徒,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行星架递了过去。 陆云的目光在上面一扫,便指着一个轴承孔: “这个孔的倒角,再用油石过一下,边缘太锐利,会刮伤油封。” 方振国二话不说,拿起油石,亲自打磨。 “李师傅,一号离合器总成。” 李钳工捧着总成,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陆云拿起一片离合器片,用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弹,侧耳倾听。 “声音不对。”他皱了皱眉, “这片的热处理,火候稍微过了一点,金相组织有变化,韧性会下降。换掉,用备用的那片。” 用手指弹一下,就能听出热处理的差异?这还是人的耳朵吗? 但没人敢怀疑,立刻就换上了备用件。 “孙建,液压阀体。” 孙建几乎是小跑着,将那个凝聚了无数心血的阀体递上。 陆云拿起一根细长的钢针,探入那比发丝还细的油路中,缓缓捻动。 他的眼睛闭着,神情专注,片刻后,他睁开眼: “油路内壁有毛刺,在第三个拐角处。 用我昨天教你的方法,自制一个微型刮刀,伸进去,刮三下,不能多也不能少。” 整个装配过程,就像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陆云是主刀医生,他的话就是绝对的指令。 而方振国、李钳工这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技术泰斗,此刻都成了他最忠实的助手和护士。 “咔哒。” 当第一组行星齿轮被完美地嵌入齿圈时,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啮合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转一下试试。”陆云说道。 钱师傅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拨动了行星架。 整个齿轮组,无声无息地,如丝般顺滑地旋转起来。 一个又一个的部件,在陆云的指挥下,被完美地组装到了一起。 是红星厂,乃至整个中国工业,迈向一个新时代的,最初的胎动。 秦冷月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指挥若定,仿佛天生王者的青年,她的心中, 一个无比大胆的计划,正在疯狂地滋长。 然而,就在车间里的气氛达到顶峰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和谐。 厂办的秘书小刘,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 “秦……秦厂长!方总工!” 他喘着粗气,声音都变了调,“出……出事了!” 秦冷月眉头一蹙:“慌什么,慢慢说。” “省……省军区来的加急电报!军区技术部,派了……派了一个高级技术核查组下来, 说要……要审查我们63式坦克动力系统改造项目的‘重大技术突破’ ……带队的是……是陈岩上校!” “陈岩?!” 听到这个名字,方振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脸色变得和秘书小刘一样惨白。 “哪个陈岩?”秦冷月追问,她对军区的人事并不熟悉。 “还能是哪个陈岩!”方振国声音发干,带着一丝绝望, “就是那个外号‘项目屠夫’、‘故障放大镜’的陈岩啊! 秦厂长,您是不知道,这个人……这个人就是个技术疯子! 他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任何项目到了他手里,但凡有一点点瑕疵,甚至只是理论上的不完美, 他都能给你放大一百倍,然后直接一刀切掉! 去年,一机厂那个搞了三年的新型火炮项目,就是折在他手里的! 据说报告上去,连带着总工都挨了处分!” “他们什么时候到?”秦冷月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电报上说……说后天上午到。”秘书小刘的声音细若蚊蝇。 “后天……完了……全完了……”他失魂落魄地说道, “我们的设计,是‘降级版’,是充满了妥协和变通的方案。 什么钎焊叶片,什么强制油冷,他会说我们投机取巧,会说我们埋下重大安全隐患!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解释!” 几个年轻的工人,脸色已经变得和方振国一样难看。 “慌什么。” 一个平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和恐慌。 是陆云。 他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在专注地检查着一个齿轮的倒角。 仿佛“陈岩”这个名字,对他来说,还不如这个倒角的圆润度重要。 他吹掉上面的铁屑,将零件放回原位,这才抬起头,扫了一眼惶惶不安的众人。 “他是来审查技术的,不是来吵架的。” 陆云的语气平淡如水,“既然是审查技术,那就让技术说话。” “把它造出来,装到台架上,发动起来。数据,会替我们解释一切。” 秦冷月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来。 她站在陆云的身边,目光坚定地看着所有人。 “陆顾问说得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上校要来,我们欢迎。但红星厂,有红星厂的规矩。 在我们的地盘上,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再说!” 她转向方振国:“方总工,你现在的任务,不是担心后天的事情, 而是保证今天,这台变速箱,能完美地装配起来!出了任何问题,我担着!” 她又转向其他人: “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谁要是再敢动摇军心,就按战时条例处置!” 这位年轻的女厂长,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了惊人的魄力和决断力。 她和陆云,一个沉静如山,一个凌厉如剑, 两人站在一起,竟形成了一种牢不可破的气场,瞬间驱散了众人心中的阴霾。 “是!” 方振国咬了咬牙,将心一横, “都动起来!加快速度! 妈的,老子倒要看看,他陈岩的眼睛,是不是比我们手里的千分尺还准!” 车间里,再次恢复了紧张而有序的工作。 只是,所有人的心里,都多了一根名为“审判日”的弦。 与此同时,厂区的另一头,宣传科。 王敬业正叼着笔杆,对着稿纸,绞尽脑汁。 “‘天不生我陆顾问,工道万古如长夜’……不行不行。” “‘锉刀在手,天下我有;图纸一出,鬼神皆愁’……” 他正抓耳挠腮,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听完电话,王敬业“啪”的一声,把笔拍在了桌子上。 “陈岩要来?好啊!来得好啊!” 他的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闪烁着一种媒体人嗅到大新闻的兴奋光芒。 “屠夫斗神仙!这标题,绝了!” “惊闻军区天威至,项目屠夫欲断魂。 莫愁前路有荆棘,自有真神定乾坤!” 他越写越嗨,仿佛已经看到了陈岩在陆顾问的神技面前,震惊得跪地膜拜的场景。 ...... 当最后一个螺丝被拧紧,当变速箱的外壳被彻底封闭。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金属灰色,外形紧凑而充满了力量感。 所有人都围在它的周围,眼神里,是如同看着自己孩子般的温柔和自豪。 “成功了……”方振国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不敢,生怕玷污了这份完美。 就在这时,车间外,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以及整齐划一的,皮靴踏地的声音。 他们,竟然提前到了。 第27章 军区的审判日 车间那扇厚重的铁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他约莫四十多岁,身材高大挺拔,一身笔挺的将校呢军装,肩上扛着上校军衔。 他的脸,线条刚硬,棱角分明,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他就是陈岩。 他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同样穿着军装,但气质更偏向于技术人员的专家。 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文件夹和工具包,表情严肃,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怀疑。 “秦厂长,方总工,我们不请自来了。” 陈岩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又冷又硬,不带一丝感情。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重大技术突破’?” 他迈开大步,直接走了过去,身后的专家团队立刻跟上,将那台变速箱围了个水泄不通。 “报告上校,外形尺寸与原版63式变速箱基本一致,但取消了外部的强制冷却管路,结构更紧凑。”一个专家立刻开始汇报。 “哼,取消管路?要么是狂妄自大,要么就是还没来得及装。” 陈岩冷哼一声,伸手在冰冷的壳体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 秦冷月和方振国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这陈岩,果然名不虚传,一上来就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陈上校,我们的设计有完整的内部冷却循环,不需要……”方振国硬着头皮想要解释。 “我不想听解释。”陈岩粗暴地打断了他,“把设计图纸拿出来我看看。” 孙建连忙将那厚厚一沓,熬了两个通宵才绘制完成的正式蓝图递了过去。 陈岩接过,只翻了两页,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三排行星轮共用齿圈?这是谁设计的?简直是胡闹! 理论上就会产生干涉,为了追求传动比,连最基本的设计原则都不顾了?” “还有这个,液力变矩器的涡轮叶片,用钎焊拼接? 你们知不知道在极限扭矩下,焊缝要承受多大的剪切应力? 这是在拿战士的生命开玩笑!” “铜基粉末冶金摩擦片?图纸上画得倒是漂亮,你们红星厂有这个生产能力吗? 别告诉我是用石棉片代替的,那东西的性能衰减曲线,我比你清楚!” 他每说一句,脸色就难看一分,声音也愈发严厉。 他身后的专家们,也纷纷摇头,看向红星厂众人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方振国被他问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因为陈岩说的, 全都是事实,全都是他们用“妥协”的方式绕过去的死穴。 红星厂的工人和技术员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刚刚建立起来的自豪和信心,被这毫不留情的批判,击得粉碎。 陈岩“啪”的一声,将图纸扔在装配台上,发出一声巨响。 “胡闹!简直是胡闹!”他指着方振国,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方振国,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严谨踏实的技术干部,没想到你也跟着下面的人一起搞这种哗众取宠,纸上谈兵的东西! 这就是你们报上来的成果?一个充满了设计缺陷和安全隐患的‘补丁怪’? 我告诉你们,这个项目,到此为止!我会如实向军区汇报,你们这是在浪费国家资源,是渎职!” “陈上校!”秦冷月终于忍不住开口, “图纸是死的,机器是活的。 您连测试都没有进行,就直接宣判了它的死刑,这不符合规矩吧?” “规矩?”陈岩转过头,鹰隼般的目光直视着秦冷月, “秦厂长,你还年轻,不懂技术的严肃性。 有些错误,从图纸上就能看出来,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去测试! 我陈岩的眼睛,就是规矩!” 他环视了一圈垂头丧气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站在人群最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陆云身上。 “你,就是那个所谓的总设计师?” “毛都没长齐,就敢设计主战坦克的变速箱? 年轻人,我劝你一句,技术,要靠积累,不是靠投机取巧和胆大包天。” 陆云缓缓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争辩,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 “上到台架上。” 陈岩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把它吊起来,装到发动机测试台架上。” 陆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说的所有问题,它都会给你答案。” 陈岩死死地盯着陆云,他从没见过一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能有如此镇定的眼神。 “好!”陈岩怒极反笑,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补丁怪’,能唱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戏来! 来人,给我吊起来,上台架! 我今天就要亲眼看着它,是怎么在台架上散成一堆零件的!” 陆云亲自走上了控制台。 “所有非必要人员,退到安全线以后。”他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整个车间。 陆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一声低沉而雄浑的轰鸣,在车间里响起。 那台经过改造的V-12柴油发动机,被瞬间唤醒。 但这一次,它的声音,和以往完全不同。 没有了那种声嘶力竭的咆哮,没有了那种金属零件互相撞击的嘈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流畅,极其平稳,充满了澎湃力量感的怒吼。 就像一头沉睡的雄狮,在舒展筋骨,发出的第一声宣告。 陈岩脸上的冷笑,微微一滞。 光是这个怠速的声音,就和他听过的所有63式坦克,完全不同。 陆云没有理会他的惊讶,他的手,稳稳地放在了换挡杆上。 “挂一档,加载百分之三十扭矩。” 控制台的显示屏上,功率和扭矩的曲线,像一条平滑的直线,稳步上升。 “二档!” “三档!” “四档!” 陈岩身后的一个专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噪音计,然后,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上校……噪音……噪音比原版降低了百分之四十!” 另一个专家,死死地盯着振动传感器传回的数据,声音都在发颤: “振动……峰值振动,不到原版的三分之一!这……这怎么可能!” 陈岩的脸色,已经从冷笑,变成了凝重。 “加载到百分之百!”陆云的声音,陡然拔高。 “轰——!!!” 发动机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整个测试台架,都在微微颤抖。 这是最严苛的考验! 陈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变速箱和发动机的连接处,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脆弱的钎焊叶片,在巨大的扭矩下被撕裂,高压油喷涌而出的场景。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台变速箱,如同一块亘古不变的磐石,稳稳地承受住了来自发动机的全部怒火, 并将它,转化为了源源不断的,恐怖的动力! “功率!看功率!”一个专家指着主显示屏,发出了见鬼般的尖叫。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去。 只见屏幕上,那根代表着输出功率的曲线,一路高歌猛进,轻松突破了580马力的军区指标线, 越过了方振国之前测试出的615马力的发动机极限…… 最后,在一个让所有人呼吸都停止的数字上,稳稳地停了下来。 第28章 我造不出来 655马力! “不可能!”陈岩失声吼道,“ 发动机的极限只有615马力,怎么可能输出655马力!你们的仪器坏了!” “仪器没有坏,上校。” 陆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是我们的传动效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比你们以前测试过的任何一台变速箱,都高出了至少百分之十。” “这就是答案。” 陈岩和他带来的专家团队,像一尊尊石雕,僵立在原地。 他们脸上的怀疑、轻蔑、不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震撼,和一种信仰崩塌后的茫然。 陈岩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台依旧在平稳运转的变速箱前。 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在那温热的壳体上。 他能感受到的,不是粗暴的震动,而是一种充满了生命力的,平稳的脉动。 他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一败涂地。 他的经验,他的权威,他的“规矩”,在这台会唱歌的钢铁巨兽面前,被碾压得粉碎。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陆云,那张花岗岩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表情。 “你是谁?”他嘶哑地问道。 陆云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指向了身后。 那里,站着方振国,站着孙建,站着李师傅,钱师傅, 站着所有为了这台变速箱,熬了三天三夜的,红星厂的工人们。 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带着激动,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骄傲。 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普通的工人。 他们,是创造奇迹的英雄。 陈岩的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最后,他走到了那块写满了“神之蓝图”的黑板前。 他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这位“项目屠夫”,这位铁面无情的上校, 对着那块黑板,缓缓地,郑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放下手,转过身,看向秦冷月,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甚至可以说是恭敬的语气。 “秦厂长。我代表省军区,撤回我刚才所有的话,并向你,向红星厂所有的技术同志,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同时,我将立刻向最高层汇报。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技术改造。” “这是我们国家在装甲车辆传动领域,一次伟大的,可以载入史册的革命!” “我需要你们立刻进行量产准备。第一批,我需要三百台!不,五百台!” “还有……他。这个年轻人所有的要求,无论是什么,都必须无条件满足! 从现在开始,他的安全保障,提升到最高级别!” ....... 半小时后,厂长办公室。 气氛已经从车间的狂热,回归到了严肃的现实。 陈岩、秦冷月、方振国,以及陆云,四人围坐。 方振国激动得满脸通红,胸脯拍得山响: “陈上校您放心!五百台是吧?没问题!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我们现在有陆顾问在,别说五百台,就是五千台,我们也能给它造出来!”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个平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造不出来。” 说话的是陆云。他正端着一杯秦冷月刚给他泡的浓茶,轻轻吹着热气。 方振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谁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陆……陆顾问,您这是……” 陈岩也皱起了眉头,他搞不明白,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方总工,我问你,那个增压比例阀的阀芯,你能找到第二个人做出来吗?” 方振国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个误差为零的阀芯,是陆云亲手用锉刀搓出来的,那种神乎其技的场面, 别说找第二个,他觉得从古至今可能都只有陆云这一个。 陆云又看向陈岩: “陈上校,刚才在车间,你指出的那些问题,钎焊的叶片,石棉的摩擦片,都是事实。 我们能造出一台完美的样机,是因为我可以随时监控,随时调整, 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法去弥补材料和工艺的不足。” “这就像一个绝顶高手,可以用一根树枝战胜手持利剑的敌人。 但你不能指望,把你手下所有的士兵都训练成能用树枝杀敌的绝顶高手。” 他明白了。 样机的成功,偶然性太大了。它的成功,几乎完全建立在陆云这个“人”身上。 而工业,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不可复制的偶然性。 方振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那……那怎么办?”他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军区等着用,这……这要是交不出去……” 秦冷月的目光始终落在陆云身上,她没有说话,她在等。 她相信,既然陆云能把问题提出来,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果然,陆云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 “想要马儿跑,就得先给马儿吃草。想要士兵们都用上利剑,就得先有能铸造利剑的工坊。” “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变速箱的设计,而是我们的工具不行。 所以,想实现量产,我们得先定一个能实现的小目标。” “比如,先造出一台能制造那根阀芯的机器。” “什么?”方振国失声叫了出来, “造机器?造能加工出0.001毫米精度零件的机器? 陆顾问,您没开玩笑吧?那……那是高精密磨床啊! 全世界就那么几家能造,德国人、瑞士人当眼珠子一样看着,图纸都锁在银行保险柜里, 我们……我们怎么可能造得出来?” 陈岩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工业生产问题了,这是在挑战一个国家工业体系最顶端的明珠——工作母机! 这个年轻人,难道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是区区一个变速箱? “陈上校,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台机器,造,还是不造?”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造!” “不就是一台磨床吗?他德国人能造,我们中国人为什么不能造! 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钱,我给你想办法! 材料,我给你去申请!人,整个军区的专家,随你挑!” 陈岩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我只要你一句话,这台‘母机’,你有多大把握?” 陆云伸出了一根手指。 “什么意思?十成?”方振国激动地问。 陆云摇了摇头。 “一个月。” 他平静地说道, “一个月之内,我要让第一台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高精密磨床,在这间工厂里,诞生。” 与此同时,厂宣传科。 王敬业叼着笔杆,正为今天的稿子奋笔疾书。 《史诗对决!项目屠夫折戟沉沙,东方神工技惊四座!》 “不行,不够劲爆。” 《655马力!数字背后的碾压,陈上校为何现场敬礼?》 “有点像故事会了。” 他正抓耳挠腮,忽然看到窗外,陆云在秦厂长和陈上校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而在陆云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个气息沉稳的“便衣”,那是陈上校派来负责陆运的安保的。 王敬业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扔掉笔,拿起他那台宝贝的海鸥相机,对准楼下,飞快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 照片中,陆云走在中间,神情淡然,秦冷月和陈岩分列两侧,仿佛陪衬。 而远处背景里,两名警卫的身影若隐若现。 王敬业看着这张照片,激动得浑身发抖, 一个新的,更加石破天惊的标题,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国之重器,双星护驾!解密陆顾问身后的神秘力量!》 第29章 冰山美女厂长转职守门员 陆云的新生活,是从一次失败的如厕开始的。 当他推开宿舍卫生间的门,发现那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地守在外面, 双手背在身后,表情严肃得像是要上战场时, 他第一次对自己如今的重要性,有了直观而尴尬的认知。 “我说,两位同志,”陆云夹着腿,表情有些痛苦, “我就是上个厕所,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 左边的警卫目不斜视,声音毫无波澜: “报告陆顾问,我们的职责是确保您在任何情况下的人身安全。” 右边的警卫补充道:“安全无小事,厕所是视野盲区,容易发生意外。” 陆云彻底没脾气了。 最终,他只能在两道锐利目光的“远程守护”下,心惊胆战地解决了个人问题。 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刚刚完成了一次秘密接头。 这种全天候、无死角的“贴身服务”很快就延伸到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去食堂吃饭,两名警卫会提前五分钟到达,勘察地形, 然后一个坐在他对角线的桌子,一个守在食堂门口。 搞得整个食堂的工人都以为有什么大领导来视察,吃饭都吃不香了。 去车间溜达,还没等他走近,警卫就已经把无关人等“请”出了十米开外。 老师傅们想凑上来问个技术问题,都得先鼓起勇气,穿越那道无形的“气场”。 就连晚上睡觉,他都能感觉到,门外走廊里,始终有两个人存在的痕迹。 “秦厂长,这日子没法过了。”陆云在办公室里向秦冷月大倒苦水, “我感觉自己不是技术顾问,倒像是个犯人,还是最高级别的那种。” 秦冷月听着他的抱怨,那张冰山般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丝笑意如雪后初晴,让整个办公室都明亮了几分。 “这是陈上校亲自下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他说了,在你造出那台‘母机’之前, 你就是咱们厂的一号宝贝。一只蚊子都不能随便叮你。” 陆云哭笑不得,“我看再这样下去,蚊子没来,我自己先得精神衰弱了。” “习惯就好了。”秦冷月给他续上茶水,话锋一转, “先不说这个,你要的设计室,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就在总工办旁边,以前是资料室,我让小刘连夜清空了,里面有全厂最大的一张绘图台。 另外,陈上校那边也来了消息,你要的特种材料,他已经向上面打了报告,正在走特批流程。 至于人手,方总工和孙建他们,随时听你调遣。” 她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地高。 “好。”一谈到工作,陆云立刻就忘了被“监视”的烦恼,眼神都变得专注起来。 “走,带我去看看。” 新的设计室宽敞明亮,窗户正对着厂区中心那片最大的草坪。 一张几乎占了半个房间的巨大绘图台摆在正中央,上面铺着崭新的绘图纸。 旁边,各种型号的绘图铅笔、丁字尺、圆规,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陆云走到绘图台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木质边缘。 这就是他的新战场。 “其他人都出去吧。”陆云说道, “方总工,孙建,你们先去把之前变速箱项目中所有零件的加工数据和公差记录都整理出来,我要用。 秦厂长,麻烦你帮我守着门,在我画完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方振国有些不解:“陆顾问,设计高精密机床,这可是个大工程, 不得开个会,大家一起集思广益,讨论一下方案吗?您一个人……” “不用。”陆云的回答简单干脆,“方案,我已经有了。” 他不是狂妄,而是他脑海中,那套德国维勒(Weiler)高精密机床的全套图纸和工艺手册,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昨日才亲手绘制。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从零到一的创造,而是更高难度的——降维。 将超越这个时代四十年的技术,用这个时代能理解、能实现的材料和工艺,重新“翻译”出来。 秦冷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点了点头:“好。我给你守门。” 众人虽然满心疑虑,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两名警卫则像门神一样,守在了设计室门外。 秦冷月没有离开,她就搬了张椅子,坐在了门口的走廊上, 真的像个秘书一样,为他当起了“守门员”。 方振国和孙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 厂长亲自守门,这是何等的殊荣? 但一想到陆云即将要做的事情,他们又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 设计室里,只剩下了陆云一个人。 他关上门,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动笔,而是站在绘图台前,闭上了眼睛。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 【德国维勒(Weiler)高精密机床全套设计图纸及工艺手册,正在调取……】 【宗师级钳工/车工整合技术,正在激活……】 【思维模拟能力,正在激活……】 一瞬间,他的大脑仿佛变成了一台最强大的超级计算机。 无数复杂的三维立体图,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拆解、重组。 从庞大的铸铁底座,到比头发丝还细的油路管道; 从精密的滚珠丝杠,到核心的主轴结构…… 每一个零件,每一个参数,都以数据的形式流淌而过。 他开始在脑中进行虚拟的替换。 “数控系统没有,用差动齿轮和凸轮机构代替,可以实现半自动的精准进给。” “液压伺服阀没有,用高精度节流阀和压力补偿器组合,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滚珠丝杠精度不够,那就设计一种自补偿的螺母结构,用弹簧预紧消除间隙。” …… 这是一个极其庞大而复杂的工程。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这个时代的工程师,光是进行这些理论计算,可能就需要一个团队耗费数月之久。 但对陆云来说,这一切,都在他的思维模拟中,以超越现实的速度进行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拿起了铅笔,他不是在绘图,他是在进行一场艺术创作。 走廊里。 秦冷月静静地坐着,手里捧着一本关于企业管理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的心,全都在那扇紧闭的门后。 方振国和孙建整理完数据后,也没有离开,就站在不远处,焦急地来回踱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从清晨,到深夜。 那扇门,始终没有打开。 秦冷月起身,去食堂的热水房,亲手为陆云冲了一杯浓浓的麦乳精,又拿了两个馒头。 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没有进去,只是将东西放在了门口的地上。 透过门缝,她看到那个青年依旧俯身在巨大的绘图台前。 他的背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像一座山,支撑着所有人的希望。 绘图台上,一张张无比复杂、无比精密的图纸,已经铺满了大半。 秦冷月的心,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击中了。 有震撼,有钦佩,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她悄悄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她没有再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让警卫搬来一张行军床,就在走廊里躺下了。 她要在这里,守着这座工厂的希望,直到天明。 第30章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绘图台上。 陆云放下了手中的铅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夜未眠,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疲惫,反而因为“精神强化液”的作用,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在他面前,整整二十七张A0尺寸的图纸,铺满了整个绘图台,甚至延伸到了旁边的桌椅上。 从总装图,到每一个螺丝钉的零件图,从机械结构,到液压油路,再到电路控制…… 一台被他命名为“曙光一号”的高精密磨床,已经以最完整、最严谨的方式,跃然纸上。 “完成了。” 他揉了揉手腕,推开了设计室的门。 门外,他看到的是令他有些意外的一幕。 秦冷月裹着一件军大衣,正睡在行军床上。 而方振国和孙建,则靠在墙角,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两名警卫依旧像标枪一样立着,只是眼神里也带着一丝血丝。 听到开门声,所有人都瞬间惊醒了。 “陆顾问!”方振国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激动地冲了过来,“您……您画完了?” 陆云点了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 当方振国、孙建,以及随后闻讯赶来的几位厂里顶尖的技术员,看到那铺满一屋子的图纸时,所有人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天……这个……这个是自补偿式双螺母结构! 用弹簧预紧来消除丝杠的传动间隙,天才!简直是天才的设计!” “还有这个!你们看这个主轴的冷却方式,他没有用传统的外部水冷,而是设计了中空结构 ,让冷却液从主轴内部循环!这样散热效率更高,热变形也更小!” “快看这张总装图!整机采用了龙门式框架,而不是传统的床身式,刚性至少提升了百分之三十! 而且底座是三点支撑,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地基沉降带来的影响!” 他们每看懂一处设计,对陆云的敬畏就加深一分。 然而,当方振国将所有图纸都粗略地看了一遍后,他脸上的激动和狂热,渐渐被一种凝重所取代。 他指着一张核心部件的图纸,声音艰涩地开口:“陆顾问,您的设计……堪称完美。 但是,有一个问题,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他指着的地方,是“曙光一号”的心脏——主轴。 “这张图纸上要求,主轴的材料是高碳铬轴承钢,这没问题,厂里仓库有。 但是它的加工精度要求……这,这比我们之前那个阀芯的要求还要高!” 一个经典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死循环。 要制造一台能加工出0.001毫米精度零件的精密机床, 首先,你需要一个精度达到0.0005毫米的核心部件。 可如果你连0.0005毫米的零件都造不出来,又怎么去造那台精密机床呢? 这是一个死结。 “陆顾问,您……您不会是想再用锉刀……” 孙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想法太荒谬了。 锉阀芯和锉一根几十公斤重的主轴,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陆云摇了摇头:“这次,锉刀不行。” 车间里再次陷入了绝望的沉默。 秦冷月一直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陆云。她知道,他一定还有后手。 “厂里,是不是有一位叫周通的老师傅?”陆云忽然开口问道。 “周通?”方振国一愣,随即想了起来, “您是说‘周老倔’? 他……他的确是咱们厂以前最好的磨工,专门负责给进口机床磨主轴。 但……但他已经退休七八年了,脾气又臭又硬,谁的面子都不给。 而且当年,就是因为一块进口的主轴钢材出了问题,他磨废了一根主轴,背了个处分,一气之下才办的退休。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碰过机床了。” “带我去找他。”陆云说道。 红星厂的家属区,一栋栋红砖小楼掩映在绿树之中。 周通的家,就在最角落的一栋。 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背影佝偻的老人,正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自制小锄头,专心致志地给他那几分菜地松土。 看到秦冷月和方振国领着一个年轻人过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厂里不缺地,想吃菜自己开一块去,别来打我这几根葱的主意。” 方振国有些尴尬,连忙上前:“周师傅,您误会了。我们是来……是来请您出山的。” “出山?”周通冷笑一声, “我一个背着处分的糟老头子,出什么山? 厂里不是人才济济吗?又是大学生,又是总工程师的,还用得着我这个老不死的?” 他的话里,带着一股子陈年的怨气。 秦冷月正要开口,却被陆云伸手拦住了。 陆云没有说话,他只是走上前,从周通的手里,拿过了那把小锄头。 他掂了掂,又用手指在锄头和木柄的连接处敲了敲。 “周师傅,你这锄头,是好东西。”陆云开口了。 周通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开口第一句,说的竟然是他的农具。 “好在哪?”他没好气地问。 “好在它的配重。”陆云说道,“一般的锄头,重心都在锄刃上,用起来费力,全靠胳膊抡。 但你这把,在木柄的末端加了一个铁环,把重心向后移动了大概三寸。 这样一来,挥动的时候,就能用上腰腹的力量,形成一个力矩,省力,而且不容易伤到腰。” 周通脸上的嘲讽,慢慢凝固了。 这把锄头的奥秘,是他几十年来摆弄工具,自己琢磨出来的。 别说外人,就连他自己儿子都看不懂,只觉得他是在瞎折腾。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只看了一眼,就道破了天机。 这……这是个真正的内行! 陆云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但还是有点小问题。” 他用手指在锄刃上轻轻一弹,侧耳听了听。 “声音太闷。说明你这块钢,淬火的时候,温度稍微欠了一点,硬度够了,但脆性太大。 松土还行,要是碰到硬一点的石头,刃口容易崩。” 陆云转过头,平静地说道: “机床的主轴,也是一个道理。它不光要硬,还要有韧性。 不光要转得稳,还要能扛得住冲击。” “材料不好,我们可以想办法。热处理工艺,我们可以改进。 但最关键的,还是那个‘人’。 人不行,给你再好的钢,再好的图纸,你造出来的,也只是一根废铁。” 说完,他将那把小锄头,轻轻地还到了周通的手里。 周通接过锄头,多少年了,再也没有人能跟他聊这些了。 他以为,这门手艺,就要跟着他一起带进棺材里了。 “图纸……带来了吗?”他嘶哑地问。 孙建连忙将那张主轴的图纸,恭敬地递了过去。 周通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猛地将图纸拍在石桌上,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陆云。 “你小子,就不怕我这把老骨头,再给你磨废了?” 陆云笑了笑:“我相信周师傅的手,比我的锉刀,更稳。” 他知道陆云用锉刀搓出神迹的事情。 “好!”周通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那佝偻的背,在这一刻,仿佛都挺直了几分。 “图纸留下!去!把厂里仓库最好的那块高碳铬轴承钢, 给我抬到一号车间的恒温室里去!再给我找两个最稳当的徒弟打下手!” “我这把老骨头,就再陪你这个小疯子,疯一次!” 第31章 打脸副局长 一号恒温车间,是红星军工厂的“圣地”。 这里常年保持着二十摄氏度的恒温和百分之四十的恒定湿度,地面光洁如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昂贵特种润滑油的清甜气味。 平日里,只有寥寥几位负责维护进口设备的专家才有资格进入。 而今天,这里站满了人。 厂里最好的那根高碳铬轴承钢棒料,被小心翼翼地抬了进来,安放在一台蒙着防尘布的老旧磨床旁。 这根棒料通体乌光,沉重如山,是陈岩上校动用特权,从军区物资储备库里特批出来的宝贝,价值连城。 周通,已经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 他仿佛脱胎换骨,那个在菜园里佝偻着腰的老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眼神锐利、气场迫人的老师傅。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根珍贵的棒料,而是径直走到了那台老旧的苏制磨床前。 “把它给我扒光。”周通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钦点的两位徒弟,都是厂里四十多岁、经验丰富的七级磨工, 此刻却像小学生一样,大气都不敢喘, 立刻上前,手脚麻利地开始拆卸机床的防护罩和外壳。 方振国凑到陆云身边,低声说: “这是3M175型外圆磨床,苏联五十年代的老古董了, 精度早就跑得没边了,周师傅这是要干什么?” 陆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周通背着手,像一位巡视领地的将军。 他让徒弟拆掉一个齿轮,就用手指捻一捻齿轮油的粘稠度; 卸下一个轴承,他就凑到耳边,用手指轻轻拨动,听滚珠转动的声音。 “蠢货!这主轴箱的润滑油三个月没换了吧? 里面都起胶质了!想让它暴死吗?” “还有你!拆个螺丝用那么大蛮力,不知道预紧力矩是机床的命? 万一把螺纹拉伤了,你拿你的骨头去配吗?” 训斥声在安静的车间里回荡,两位老师傅满头大汗,噤若寒蝉。 连方振国这个总工程师,都听得眼皮直跳。 这些细节,他这个搞设计的,还真没关注得这么深。 折腾了足足两个小时,整台机床被大卸八块。周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油壶,又拿出一块棉布, 亲自给每一个零件做清洁和保养,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车间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都让一让,都让一让!市工业局的马副局长来视察工作了!”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人群分开,一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在几名干部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就是马副局长,马万里。 秦冷月立刻迎了上去:“马局长,您怎么来了?” 马万里皮笑肉不笑地推了推眼镜:“冷月同志,我再不来,你们红星厂就要捅破天了嘛。 我听说,你们准备自己造高精密磨床? 还把一个退休多年,并且背着处分的老同志请回来,负责最核心的部件加工?胡闹!这简直是胡闹!” 他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众人心上。 “马局长,这是我们厂的内部生产安排……”秦冷月试图解释。 “内部安排?”马万里冷哼一声,打断了她, “这根棒料,是军区特批的吧?价值多少钱,你比我清楚! 把它交给一个有过重大失误记录的人手里,这是对国家财产的极度不负责任! 万一再报废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你这个代厂长,还想不想转正了?”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几乎是指着鼻子在威胁。秦冷月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方振国急了,站出来说: “马局长,周师傅的技术是全厂公认的,当年的事是个意外……” “意外?”马万里斜了他一眼, “方总工,你是搞技术的,应该最讲究数据和事实。事实就是他失败过一次! 在这么重大的项目上,我们不能把宝押在一个不稳定的‘人’身上! 我命令,立刻停止这个荒唐的计划!等局里组织专家评审,拿出万无一失的方案再说!” 周通擦拭零件的手,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屈辱和怒火。 “重大失误记录”,这六个字,他当然知道说的是什么。 “马局长。”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 是陆云。 他从人群后走出来,站到秦冷月身边,直视着马万里: “您说,不能把宝押在一个不稳定的‘人’身上。 那我想请问,不靠人,我们靠什么?靠天上掉下来一台德国机床吗?” 马万里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敢顶撞他。“你是谁?” “他就是这个项目总设计师,陆云顾问。”秦冷月冷冷地补充道。 “哦?就是你?”马万里上下打量着陆云,眼中的轻蔑更浓了, “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 怎么,你想说,他今天就一定能成功?” “我不想说。”陆云摇了摇头,“我想让你亲眼看。” 说完,他不再理会马万里,而是转身对周通说道:“周师傅,机床该‘醒’了。” 周通深深地看了陆云一眼,那眼神中,有感激,有决绝。 他扔掉手里的棉布,拿起一把铜锤和一个钢制听枕,开始亲自组装机床。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充满了韵律感。 安装主轴箱时,他不用水平仪,而是放了一碗水在上面,一边敲击底座,一边观察水面的波纹,直到那碗水静得像一面镜子。 “装神弄鬼!”马万里看着周通那些“土办法”,脸上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他转向秦冷月,语气更加严厉, “冷月同志,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现在停下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执意要干,出了任何问题,后果自负!” 秦冷月挺直了背脊,目光没有丝毫动摇: “我相信我的总设计师,也相信我们的老师傅。 马局长,您是领导,是来视察还是来督导,我们都欢迎。 但红星厂的生产,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你!”马万里气得脸色涨红,指着秦冷月的手都开始发抖, “好,好!我今天就坐在这儿,我倒要亲眼看看,你们怎么把这块上好的钢材,变成一堆废铁!” 说罢,他真的让人搬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了车间安全线外,摆明了要看笑话。 第32章 在德国,他叫“匠神” 周通对外界的剑拔弩张充耳不闻。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组装好的机床,在他手里仿佛活了过来。 他没有立刻上料,而是让机床空转了半个小时。 他闭着眼睛,一手扶着床身,一手拿着那个钢制听枕,一端抵在机匣上,另一端贴着自己的耳朵。 他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像一个老中医,在为他的病人诊脉。 “三号齿轮的啮合间隙大了0.05毫米,去,在垫片上给我磨掉一丝。” “液压泵的声音不对,有点喘。把回油管的节流阀再开大一刻度。” 他不断地发出指令,孙建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然后和两位老师傅一起,满头大汗地进行微调。 终于,当机床的运转声从一丝嘈杂变得圆润、平顺,如同一曲低沉的乐曲时,周通睁开了眼。 “上料。” 沉重的钢棒被缓缓吊起,安装在机床的卡盘和顶尖之间。 周通亲自校准,手指在棒料表面轻轻划过,那种专注,仿佛不是在触碰冰冷的钢铁,而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一切准备就绪。 周通走到了操作台前,深吸一口气,握住了进给手轮。 整个车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上。 坐在椅子上的马万里,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抱起了胳膊,准备看好戏。 陆云的眼神却平静如水。他轻轻碰了一下身旁的秦冷月,低声说:“注意听。” 下一秒,周通转动了手轮。 “滋——” 砂轮与高速旋转的钢棒接触,迸发出一长串璀璨的火花。 那声音清脆、连续,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歌唱感,瞬间充满了整个车间。 马万里不懂技术,只觉得刺耳。 但方振国、孙建,以及在场所有的技术人员,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脸色全都变了。 “这……这是‘吃’进去了!”方振国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声音里没有一点颤振和冲击,说明砂轮的切削状态达到了完美!天呐,他是怎么做到的?” 陆云的声音在旁边适时响起,不大,却清晰得足以让附近的马万里也听见: “马局长,您是领导,可能对技术不太了解。我给您解说一下。 您看那火花的颜色,是明亮的金白色,而不是暗红色,这说明切削区的温度恰到好处, 既保证了切削效率,又不会让零件表面产生烧伤和金相组织的恶性改变。” 马万里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陆云又指着周通的手: “您再看周师傅握着手轮的手,稳如磐石。机床有震动,但他的人没有。 他用自己的身体,抵消和过滤了机床本身的精度缺陷,将人的感觉和经验,变成了机器的一部分。 这叫‘人机合一’。在德国,能做到这一点的,叫‘匠神’。” 他每说一句,马万里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感觉自己不像个来视察的领导,倒像个来上课、而且什么都听不懂的傻学生。 周围的工人投来的目光,也从敬畏变成了古怪。 就在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人群边缘闪现。 是王敬业。 他不知从哪搞到了一身维修工的油腻工装,胸前挂着他那台宝贝海鸥相机,贼头贼脑地探出头。 他看准时机,对着马万里那张铁青又错愕的脸,和背景里璀璨的火花, “咔嚓”一声,果断地按下了快门。 照片定格的瞬间,一个绝妙的标题在他脑中浮现: 《当“官僚”遇上“匠神”,外行指导内行被上了一堂生动的“火花课”!》。 王敬业激动得浑身一哆嗦,赶紧缩回头,生怕被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周通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艺术家,在对他的作品进行雕琢。 当他终于关掉机器,直起腰时,后背的工装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 他喘着粗气,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拿……拿家伙来。”他沙哑地说。 孙建像是捧着圣物一样,将一台从德国进口的高精度激光测量仪推了过来。 马万里哼了一声,强行挽尊: “这离图纸要求的0.0005毫米还差得远呢。” 激光探头缓缓扫过主轴表面,将数据传输到一旁的电脑屏幕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块小小的显示屏。 几秒钟后,一排绿色的数字跳了出来。 孙建看着那排数字,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然后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当场。 “怎么了?是不是差得太多,没脸报了?”马万里幸灾乐祸地问。 方振国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当他看清屏幕上的数字时, 这位年过半百的总工程师,竟“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像个孩子一样。 他一把抢过孙建手里的报告单,颤抖着,激动地,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圆度误差,0.001毫米!圆柱度误差,0.0015毫米! 当方振国用尽全力吼出那组惊心动魄的数据时, 整个一号恒温车间,先是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 “天呐!成功了!周师傅成功了!” “粗加工就达到了最终精度!这是神仙手段啊!” 几位老师傅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他们冲上去, 想把周通抬起来抛向空中,却又怕碰坏了这位刚下战场的老英雄。 周通站在机床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着眼前这张牙舞爪庆祝的众人,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泛起了水光。 多少年了,他被压抑的骄傲,被尘封的技艺,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最彻底的昭雪。 马万里的表情,比吞了一百只苍蝇还要精彩。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金丝眼镜后面,是一双写满了“不可能”的眼睛。 他赖以攻击的所有论点,都被这组冰冷而残酷的数据,碾得粉碎。 第33章 脸皮比机床的铸铁底座还厚 就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巴掌声打破了狂热的气氛。 是马万里。他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 然后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那变脸速度,比川剧变脸还快。 “好!太好了!”他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一边用力鼓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周通同志宝刀未老,一定能创造奇迹! 冷月同志,你们看,我刚才为什么那么严厉? 我这是在给你们压力嘛!没有压力,哪来的动力? 我这是在用激将法,激发老同志的战斗精神啊!” 他走到周通面前,亲热地握住周通那只沾满油污的手,用力地摇晃着: “周师傅,您辛苦了!您不是我们红星厂的宝贝,您是我们整个东海市工业战线的瑰宝啊! 我代表市工业局,向您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周围的工人们看着这位马局长,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异常精彩,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 陆云看在眼里,心中暗笑。 这种官场上的老油条,脸皮比机床的铸铁底座还厚。 他也不点破,而是走上前,对周通说: “周师傅,还没结束。图纸上的要求,是镜面。我们得给‘曙光一号’,一颗完美的心脏。” “对,还没结束。”周通抽出手,眼中的光芒再次变得专注而锐利。 接下来的精磨和抛光,才是真正考验功力的水磨工夫。 周通没有再用机床,而是让人将主轴固定在一个特制的架子上。 他拿出了一个自己珍藏多年的小木盒,里面,是十几个用油纸包着的小磨头, 形状各异,都是他亲手用玛瑙、皮革、甚至竹子制作的。 他开始向众人展示什么叫真正的“手艺”。 他挑选了一块最细的羊毛毡磨头,沾上一种他自己调配的、散发着淡淡杏仁味的绿色研磨膏, 开始对主轴表面进行最后的手工抛光。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充满了仪式感。 “看,”他一边打磨,一边对他那两个已经彻底看傻了的徒弟说, “抛光不是磨,是‘喂’。你们要感觉钢材的‘脾气’, 它哪里硬,哪里软,哪里有应力,你手上的力道就要跟着变。 你要把它‘喂’舒服了,它才会把最亮的那一面,给你看。” 这番话,玄之又玄,却让孙建和方振国听得如痴如醉。 他们知道,周通这是在传道。他在将自己一辈子与钢铁打交道总结出的,那些无法用图纸和数据量化的“心法”,传授出来。 陆云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一个时代正在落幕,而另一个时代,正在被这双手,亲手开启。 两个小时后,当周通放下工具,用一块柔软的鹿皮,擦去主轴上最后一丝研磨膏时,整个车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根主轴,已经不能称之为工业零件了。 它像一件艺术品。 在车间顶灯的照耀下,它通体流光,表面光滑得看不到任何纹理,宛如一泓凝固的秋水。 它清晰地倒映出车间里每一个人的脸,以及他们脸上那震撼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陆云走上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五分钱的硬币,轻轻地,将它立在了主轴圆弧形的顶端。 硬币稳稳地站住了。 纹丝不动。 这无声的展示,比任何测量仪器的数据都更具冲击力。 “扑通”一声,周通的一个徒弟,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对着那根主轴,也对着周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嘴里喊着,“师傅,你终于回来了,师傅。” 周通看着自己的杰作,又看了看那枚稳稳站立的硬币,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仿佛吐尽了积压了近十年的委屈、不甘和心结。 他缓缓转过身,走向脸色煞白的方振国,声音有些嘶哑,却异常平静: “老方,当年的事……是我错了。 不是钢不好,是我心太急,人太傲,没听它的‘话’。” 方振国眼圈一红,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自己的老伙计,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 “不怪你,老周,不怪你……欢迎回家!” 马万里见状,眼珠一转,立刻抓住了这个绝佳的“升华”机会。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慷慨激昂的语调宣布: “同志们!今天,我们见证了奇迹!我们见证了我们工人阶级的伟大力量! 我决定,立刻向市里打报告,就在我们红星厂,成立一个以周通同志名字命名的‘匠师工作室’! 要把这种宝贵的工匠精神,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 就在这时,秦冷月的声音响了起来,清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马局长,感谢您对我们红星厂工作的‘关心’和‘指导’。 后续还有更精密的工序,车间需要绝对的安静和专注。 如果您视察结束了,可以让门口的同志安排车送您回去。”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逐客令了。 马万里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想发作,却发现自己连发作的底气都没有。 他看着周围那些工人,他们眼中的敬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鄙夷和看好戏的复杂神情。 他知道,今天他在这里多待一秒,就多丢一分人。 “好,好得很!”马万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强行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褶皱的衣领,试图维持最后一丝领导的体面, “既然项目进展顺利,那我就放心了。冷月同志,后续的报告,要及时送到局里来。 我们市里,对这个项目,可是非常重视的!”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在一众干部慌乱的簇拥下,灰溜溜地走出了恒温车间。 他那急促的背影,与来时那大腹便便、官威十足的模样,形成了极其滑稽的对比。 车间里,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声笑像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全场。压抑了许久的工人们爆发出震天的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扬眉吐气后的畅快。 “哈哈哈哈!看见没,刚才马大局长那脸,跟咱们车床上的调色盘似的!” “什么激将法?我看是激他自己一脸灰法!” “还是咱们秦厂长硬气!还有陆顾问,那一通‘匠神’理论,说得我这个外行都想给周师傅跪下了!” 混乱中,王敬业如同泥鳅一般,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他刚才趁乱,又抓拍了好几张马万里狼狈不堪的特写。 此刻,他收好宝贝相机,跑到陆云身边,压低声音,激动得满脸放光: “陆顾问,稿子我都想好了!大标题就叫《官僚主义碰壁记:一副铁肩,如何担起中国工业的脊梁?》, 副标题是《记红星厂退休老将周通,一人一机,为国铸剑!》。 您觉得怎么样?够不够深刻?够不够有力量?” 陆云看着他那兴奋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王敬业,搞宣传简直是个天才,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找到最引人眼球的爆点。 “可以,但别太针对个人。”陆云提醒了一句,“重点在事,在精神,不在人。” “明白!我懂!艺术加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嘛!” 王敬业比了个“OK”的手势, 一溜烟又跑没影了,估计是迫不及待地要去他的宣传科小黑屋里奋笔疾书了。 …… 第34章 厂长,真香! 喧嚣过后,车间恢复了平静。 周通在徒弟的搀扶下,坐在一旁休息,喝着浓茶,双眼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那根主轴,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 方振国和孙建则带着一群技术员,围着那台高精度激光测量仪, 一遍又一遍地复核着数据,脸上的狂喜和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 秦冷月走到陆云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撼,有钦佩,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的光彩。 今天,陆云不仅是请回了一位老师傅,更是用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捍卫了整个项目的尊严,也捍卫了她这个代厂长的权威。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他时而像个深不可测的宗师,时而又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总能看透人心,知道在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人,该说什么样的话,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还没结束。”陆云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从主轴上移开,转向了那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苏制磨床的底座, “一颗完美的心脏,还需要一个同样稳固的身体。” 方振国闻言,从数据的狂热中清醒过来,他快步走过来,眉头微蹙:“陆顾问,你的意思是……机床床身?” “没错。”陆云点了点头,“周师傅的技术再高,也只能弥补机床动态的缺陷。 但机床的静态刚性和热稳定性,是技术的上限。 这台老磨床的铸铁底座,经过几十年的使用,内部应力早就变得一塌糊涂,热胀冷缩的系数也极不稳定。 用它来装配‘曙光一号’,就像把一台超级跑车的引擎,装在一辆三轮车的架子上。 平时看不出来,一旦开始长时间高精度作业,温度稍微一变化,整台机器的精度就会全面崩溃。” 方振国是个技术狂人,立刻就明白了陆云话里的分量。 这个问题,比主轴的加工难度更隐蔽,也更致命。 主轴是心脏,床身就是骨架。 骨架不稳,心脏再好也白搭。 “那……那怎么办?”孙建也凑了过来,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瞬间又被敲掉了一半, “重新铸造一个床身? 先不说我们没有这么大的铸造炉,光是铸造出来后的自然时效处理, 没个一年半载,根本消除不掉内应力。我们等不起啊!” 这确实是个死结。所有人都沉默了,车间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陆云却笑了笑,他走到黑板前,擦掉了上面关于主轴的零星计算, 拿起粉笔,一边画,一边说:“谁说床身就一定要用铸铁?谁说消除应力就一定要靠时间?” 他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厚重的、内部布满加强筋的床身结构图。 “我们换一种材料。”陆云的粉笔在黑板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种比铸铁的热稳定性高十几倍,阻尼减震性能高十倍,而且几乎没有内应力,可以快速成型的新材料。” “这是什么神仙材料?”方振国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黑板,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陆云转过身,看着众人那一张张写满困惑和渴望的脸, 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一个他们闻所未闻的名词。 “人造花岗岩。” …… 深夜,厂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秦冷月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刚刚由王敬业激情澎湃地送来的宣传稿初稿,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陆云在车间里说出的那个名词——“人造花岗岩”。 环氧树脂做粘合剂,花岗岩碎石做骨料,再配上特殊的固化剂和添加剂,搅拌均匀,灌入模具,常温固化。 就这么简单? 听起来像是在和水泥,但陆云口中描述出的那种种匪夷所思的性能参数,却又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走到窗边。夜色下的红星厂,安静而深沉。 远处,那个为陆云专门开辟的独立设计室里,灯火通明。 她知道,陆云此刻一定就在里面,为那个“人造花岗岩”的精确配比和模具设计而工作。 从早上到现在,他几乎没有休息过。白天要在车间指导、顶住压力,晚上又要进行全新的设计工作。 他好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身体里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能量。 秦冷月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堵,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她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轻轻推开了设计室的门。 屋子里,陆云正趴在巨大的绘图板上,手里拿着一支铅笔, 全神贯注地计算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秦冷月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将饭盒轻轻放在旁边的一张小桌上。 她看到绘图板上,已经画满了复杂的公式和结构图,旁边的纸上,罗列着一串串她看不懂的化学分子式和材料力学数据。 灯光从上方洒下,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这一刻的他,褪去了白日里的锋芒与从容,多了一份学者般的安静与纯粹。 秦冷月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关上门,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一号食堂的小灶,我让他们温着的。有你中午喜欢的红烧肉。” 她对着门里说了一句,声音比平时要柔和一些,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然,转身快步离去,背影竟有几分仓促。 门内,陆云计算的笔尖一顿。他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又看了看桌上那个还冒着热气的保温饭盒,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原来,冰山也是会关心人的。 他放下铅笔,走过去打开饭盒。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饭盒分三层,上层是米饭,中间是烧得红亮软糯的红烧肉,下层还有一碗清淡的蛋花汤。 饥肠辘辘的感觉瞬间袭来。陆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进嘴里。 真香。 第35章 冰山女厂长的耳根红了 第二天清晨,当方振国和孙建等人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满腹的疑问,再次来到设计室时, 迎接他们的,是一张已经完成的、堪称完美的“人造花岗岩”床身制造方案图。 图纸上,不仅有床身的结构设计,模具的分解图, 甚至还详细标注了三种花岗岩骨料的粒径配比、环氧树脂与固化剂的精确到毫克的化学配方, 以及浇筑、振捣、固化的全套工艺流程和注意事项。 方振国捧着那张散发着墨香的图纸,手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 “陆顾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陆云打了个哈欠,指了指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半开玩笑地说: “熬夜想出来的。方总工,理论已经有了,剩下的,就是实践。 材料的问题,可能要麻烦厂里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方振国把图纸像圣旨一样卷好,激动地满脸通红, “我马上就去找秦厂长!就算是把东海市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这些材料给你凑齐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方振国想的那么简单。 花岗岩碎石好办,厂区的后山就有。 但图纸上要求的“双酚A型环氧树脂”和“聚酰胺固化剂”, 在这个年代,属于绝对的精细化工产品,市面上极难寻觅。 秦冷月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联系了市里好几家化工厂,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 最后,还是陈岩上校那边传来了消息,说在省城的军工材料研究所里,可能有库存。 事不宜迟,秦冷月当即决定,亲自带队去省城。 “你也一起去。”出发前,秦冷月看着陆云,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我?”陆云有些意外,“我去做什么?方总工他们在这边就能组织浇筑了。” “你是总设计师,材料的验收,必须你亲自把关。” 秦冷月的理由很充分,但她的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与陆云对视, “而且……你现在是总顾问,总得买两身像样的衣服吧。 省城的百货大楼有不少名牌。” 听到这话,陆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工装, 又想起了宿舍里那空荡荡的衣柜,不禁失笑。 这位冰山厂长,心思倒是比他自己还细腻。 “好。”他爽快地答应了。 一辆军绿色的北京吉普,在颠簸的国道上飞驰。 司机是厂里最稳重的老张,车上除了他和秦冷月,再无旁人。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风声。 秦冷月目视前方,坐姿笔挺,双手放在膝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但她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在非工作的场合下,单独相处这么久。 “那个……马局长的事,谢谢你。”良久,秦冷月还是没忍住,先开了口。 “我不是在帮你。”陆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 “我是在帮项目,也是在帮我自己。 那种人,让他得逞一次,以后就会有无数次的麻烦。” 他的回答很直接,却让秦冷月心里莫名地舒服。她不喜欢那种虚伪的客套。 “他不会再有麻烦了。”秦冷月淡淡地说, “陈上校已经把‘曙光一号’的项目情况,连同那天的冲突,一并汇报给了军区和市里。 马万里已经被停职调查了。” 陆云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这种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在国家级的重点项目面前,一个跳梁小丑的仕途,脆弱得不堪一击。 车子到了省城,直奔军工材料研究所。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有陈上校提前打好的招呼,研究所的负责人非常配合, 不仅找出了库存的环氧树脂和固化剂, 还额外赠送了一批他们新研发的、性能更好的酚醛树脂作为备选。 陆云仔细地检查了每一桶材料的批号、生产日期和状态,确认无误后,才点了点头。 他那专业的态度,让研究所的几位老专家都暗暗称奇。 事情办完,已经是下午。 秦冷月兑现了她的“承诺”,让司机老张把车开到了省城最繁华的商业街。 “你去逛吧,买好了到路口找我。”秦冷月说着,就准备留在车里。 “你不去?”陆云问。 “我……我不喜欢逛街。”秦冷月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陆云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 “秦厂长,你不会是怕别人看见,说你一个厂长,陪着手下的工人逛街,影响不好吧?” “我没有!”秦冷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但话说出口, 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脸颊不由得一热。 “那就一起去。”陆云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你对省城比我熟,而且,我的审美,可能还停留在上个世纪。” 秦冷月看着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竟然点了点头,推门下了车。 走在八十年代人头攒动的商业街上,对陆云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而对秦冷月来说,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 她能感觉到,周围有不少目光都投向了他们。 这其中,有好奇,有羡慕,也有些许异样。 毕竟,一个像她这样气质清冷、容貌出众的年轻女性, 和一个穿着朴素工装的年轻男人并肩走在一起,这种组合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 秦冷月感到浑身不自在,走路都有些僵硬。 陆云却像没事人一样,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百货大楼。 就在他们踏入大门的一瞬间,一个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冷月?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秦冷月闻声,身体猛地一僵。 陆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正满面春风地向他们走来。 这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梅花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优越感。 “苏文彬?”秦冷月的声音冷得像冰。 “是啊,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被称作苏文彬的青年,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秦冷月身上打量着, 随即,他的视线落在了秦冷月身后的陆云身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这位是?”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我厂里的同事。”秦冷月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多做介绍。 “哦,同事啊。”苏文彬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但眼中的轻蔑之色却更浓了。 他伸出手,对着陆云,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 “你好,我叫苏文彬,在市外贸公司工作。” 第36章 你知道“巴统协议”吗? 这番自我介绍,每一个字都在炫耀。 陆云却没有去握他的手,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陆云,红星厂工人。” 简单的六个字,让苏文彬伸在半空中的手显得无比尴尬。 他的脸色沉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转向秦冷月: “冷月,正好我今天休假,也是来逛逛。 听说这百货大楼新到了一批进口的女士手表,西铁城的,我陪你去看看?” “不必了,我们是来买工作服的。”秦冷月直接拒绝。 “买工作服?”苏文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夸张地笑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陆云, “这位……陆师傅是吧?你们红星厂现在待遇这么差吗? 连工作服都要工人自己买?” 这话里的讥讽和挑衅,已经不加掩饰了。 秦冷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正要发作,陆云却先一步开了口。 他一直很平静,像一个局外人。 此刻,他上前一步,站到秦冷月身侧,看着苏文彬,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苏同志是在外贸公司工作,想必对国际形势很有了解吧?” 苏文彬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个问题正中他的痒处, 他立刻挺直了胸膛,傲然道: “当然,我们每天都要接触最新的外贸信息和国际动态。” “那太好了。”陆云点了点头,继续用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请教道, “我最近看报纸,总看到一个词,叫‘巴统协议’,但一直没搞懂。 苏同志能给我这个工人,科普一下吗?” “巴统协议?”苏文彬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这个词,他当然听说过,是西方国家对社会主义国家搞技术封锁的组织。 但要他详细说出个一二三四来,特别是当着秦冷月的面,他根本就说不出来! 他一个搞日用品进出口的,哪里懂这些! “这个……这个就是……就是西方的一个……贸易协定嘛。” 苏文彬支支吾吾,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哦,贸易协定啊。”陆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一脸困惑地追问, “可我听说,这个协议里,连滚珠轴承的精度等级都做了详细的限制,好像是P5级以上就不允许出口了。 贸易协定怎么会管这个? 苏同志,你们外贸公司进口机械的时候,难道不用看这个协议的附件清单吗?” 陆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在苏文彬那层薄薄的、名为“优越感”的皮肤上。 苏文彬的脸,已经从刚才的白色,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的小丑,尤其是在秦冷月那冰冷的注视下。 “我……我们公司不负责机械进口!”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狼狈。 “原来是这样。”陆云一脸“原来你也不懂”的表情,最后补上了致命一击, “我还以为在外贸公司工作的,都像苏同志这样,对什么都懂呢。看来是我这个工人想当然了。” 说完,他不再看苏文彬一眼,转身对已经有些目瞪口呆的秦冷月说: “秦厂长,我们上楼吧,二楼是男装区。” 秦冷月深深地看了陆云一眼,那双冰封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漾起了一丝笑意。 “好。”她轻声应道,随即,迈开脚步,昂首挺胸地,从石化在原地的苏文彬身边,擦肩而过。 回程的吉普车里,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之前是安静中带着一丝疏离的尴尬,而现在,则是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融洽。 秦冷月没有再像来时那样正襟危坐,她的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目光时不时地,会透过后视镜,瞥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陆云。 刚才在百货大楼里,苏文彬在她和陆云走后,依旧不死心地跟在后面,试图找回场子。 他炫耀自己能搞到处理价的进口彩电,又说可以帮秦冷月安排更好的工作。 而陆云,自始至终没有再理他。 他只是专注地挑选着自己的东西, 两套换洗的工装,几件内衣,一双解放鞋,一管牙膏,一把牙刷。 简单,实用,没有一丝多余。 在陆云那种纯粹的、以解决问题为目的的行事风格面前, 苏文彬所有浮华的炫耀,都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 最后,他只能在周围售货员和顾客们看戏般的目光中,自讨没趣地悻悻离去。 “对不起。”秦冷月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陆云睁开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为苏文彬的事。”秦冷月解释道, “他是我父亲一位老战友的儿子,以前……总喜欢来我们家。” 她的话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陆云笑了笑,重新闭上眼睛: “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那个自以为是的人。 不过,秦厂长,你好像挺招这种人的。” 他这句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 秦冷月闻言一窒,脸颊微热,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有些恼怒地瞪了陆云的侧脸一眼,却发现自己的心跳,不知为何快了几分。 吉普车在黄昏时分,终于回到了红星厂。 刚一下车,方振国就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带着孙建和周通师傅冲了上来。 “材料!材料回来了!”方振国看着那些从车上卸下来的化学品桶,眼睛放光,像饿狼看见了鲜肉。 “模具已经按照图纸做好了,随时可以开始浇筑!”孙建在一旁兴奋地补充道。 “那就开始吧。”陆云将刚买的生活用品随手递给旁边一位来帮忙的工人,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直接走向了那个临时搭建起来的、专门用于浇筑床身的工棚。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红星厂的核心区域,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杂着化学品和石料粉尘的气味。 在陆云的亲自监督和指导下,配料、搅拌、浇筑、振捣排泡……每一个环节都严格按照工艺流程进行。 所有参与的人,都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在见证一个奇迹的诞生。 两天后,当床身固化完成,巨大的木质模具被小心翼翼地拆除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通体灰黑、表面致密光滑的庞然大物。 它不像金属那样冰冷反光,却透着一种岩石般的厚重与沉稳。 用手触摸,质感温润,完全没有铸铁件那种粗糙的颗粒感。 “太……太漂亮了……”周通老师傅围着床身转了一圈又一圈, 用布满老茧的手在上面反复摩挲,口中喃喃自语, “这东西,摸上去就觉得它稳!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台德国机床的底座都稳!” 方振国更是直接让人推来了水平仪和温度计。 经过反复测量,在周围环境温度变化一度的情况下, 这块巨大的“人造花岗岩”床身的形变,几乎为零。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方振国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报告单,眼眶再次湿润。 “曙光一号”最核心的两大难题——心脏和骨架,都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被完美解决了。 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的装配工作。 第37章 被造黄谣,冰山厂长深夜送茶 然而,就在全厂上下都沉浸在喜悦和期待中时, 一股无形的暗流,却开始在厂区内悄然涌动。 一些风言风语,不知从何而起,开始在工人们私下里流传。 “哎,你们听说了吗?秦厂长好像跟那个陆顾问……走得太近了点吧?” “可不是嘛!前两天还有人看见,秦厂长亲自开车带他去省城呢!孤男寡女的……” “啧啧,一个代厂长,一个技术顾问,这里面要是没点事,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听说啊,那个陆顾问就是靠着这层关系,才在厂里横着走的。 什么天才,什么宗师,都是秦厂长给他吹出来的!” 这些谣言,像长了腿的病毒,传播得极快。 它们刻意模糊了陆云的技术贡献,将一切都归结于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用心极其险恶。 始作俑者,不言而喻。 厂长办公室里,秦冷月听着秘书小陈汇报上来的情况,脸色冰冷得能刮下一层霜。 “苏文彬……”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她没想到,苏文彬在明面上吃了瘪,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来报复。 这种谣言,最是伤人。它不仅是在诋毁她和陆云的个人名誉,更是在动摇整个“曙光一号”项目的军心。 一旦工人们认为陆云是靠关系上位,那他的技术权威性就会大打折扣,后续的装配工作,必然会受到影响。 “厂长,现在厂里议论得很难听,已经有几个车间的主任来我这儿旁敲侧击了, 问您是不是……是不是该和陆顾问保持一点距离。”秘书小陈忧心忡忡地说。 秦冷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是她上任以来,面临的最严峻的一次考验。 处理不好,她这个代厂长,可能就真的要“代”到头了。 但……要她为了避嫌,去疏远陆云? 她的脑海里,闪过陆云在车间里舌战群儒的从容,闪过他面对马万里时挺身而出的担当, 闪过他在绘图板前通宵工作的专注背影, 也闪过他在百货大楼里,用智慧替她解围时那双带笑的眼睛…… 让她向那些肮脏的流言蜚语低头? 绝不! 秦冷月猛地睁开眼,眼神中再无一丝犹豫,只剩下钢铁般的坚定。 “小陈,你现在就去通知宣传科的王敬业,让他到我这里来。” 另一边,宣传科的小黑屋里,王敬业正为他最新的一篇“力作”而抓耳挠腮。 稿件的名字叫《磐石之心——记“曙光一号”新型床身诞生记》。 稿子写得很燃,但他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就在这时,他也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放他娘的屁!”王敬业当场就把手里的笔给拍断了。 侮辱他可以,但侮辱他的偶像陆顾问,和他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秦厂长,这绝对不行! 王敬业的战斗之魂被瞬间点燃,他抓起一支新笔,文思如泉涌。 一个全新的、更具战斗力的标题,在他脑中浮现—— 《有一种革命友谊,叫“并肩”!——评红星厂新型工业化道路上的歪风邪气》。 他正准备下笔,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王科长,秦厂长请您过去一趟。” 当王敬业拿着秦冷月“授意”过的宣传提纲,和自己那篇战斗檄文的初稿, 兴奋地走出厂长办公室时,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位即将奔赴前线的将军。 而此刻的陆云,对外界的这场无声硝烟,浑然不觉。 他正带着周通和几位老师傅,在恒温车间里,进行“曙光一号”最精密的导轨安装和刮研工作。 这是磨床装配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一天一夜后,当最后一颗螺丝被拧紧,所有的线路被接通, “曙光一号”的样机,终于完整地矗立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累得快要散架,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如同看到了自己孩子降生般的喜悦和自豪。 陆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走出车间,已是深夜。 厂区里寂静无人,只有路灯在默默地洒下光辉。他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宿舍。 刚走到宿舍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路灯的阴影里。 是秦冷月。 她似乎等了很久。看到陆云,她迎了上来。 “成功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装好了。明天进行通电测试。”陆云点了点头。 “辛苦了。”秦冷月看着他疲惫的脸,眼中有心疼一闪而过。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微妙。 “给。”秦冷月忽然将一个搪瓷杯递了过来。 陆云接过来,杯子是温的。他低头一看,只见清澈的液体里, 飘着几片细长的、舒展开来的茶叶。 一股淡淡的、清雅的茶香,钻入鼻孔。 是龙井。 他想起了在省城百货大楼里,他随口说过的一句 “我不喜欢喝白开水,要喝就喝龙井”。 原来她都记着。 陆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一股暖流,从握着杯子的手,缓缓地流遍了全身,驱散了所有的疲惫。 “外面……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秦冷月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清者自清。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这个厂,为了这个国家。 只要我们的目标一致,就没什么能打倒我们。” 她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像是在宣誓。 陆云看着她。路灯的光,柔和了她平日里冷硬的轮廓,那双总是像冰山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眸, 此刻,在夜色和茶香的映衬下,竟像一泓融化了的、荡漾着星光的春水。 他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他。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她相信他,她支持他,她会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好。”陆云笑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茶水温润,带着一丝回甘。 “茶很好。”他说。 秦冷月看着他喝茶的样子,看着他脸上那抹发自内心的笑容,也忍不住,轻轻地弯起了嘴角。 那是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容,却足以让整个夜色,都温柔了起来。 秦冷月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在夜色下似乎也柔和了几分,映着路灯的光,像一泓融化的春水。 她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想从他疲惫的脸上,看出这杯茶是否真的驱散了那些阴霾。 “外面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秦冷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清者自清。我们做的一切,是为了这个厂,为了国家。 只要目标一致,就没什么能打倒我们。” 陆云笑了。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总是板着脸,像一座冰山的女厂长,其实内心比谁都炽热。 她用自己笨拙却坚定的方式,在守护着她认为正确的东西,也守护着他。 第38章 并不仅仅是革命友谊 “我明白。”陆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递还给她, “早点休息吧,秦厂长。明天,才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秦冷月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残留的余温,心头微微一跳。 她“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转身融入了夜色里,只是那挺直的背影,似乎比来时更多了几分轻松。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整个红星厂的气氛就变得异常诡异。 “曙光一号”即将通电测试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每个角落。 但伴随消息一同发酵的,还有那些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 车间里,食堂里,到处都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今天就要试车了。我看悬!” “可不是,一个毛头小子,靠着跟秦厂长的关系上位,能搞出什么名堂?” “就是,要是失败了,我看秦厂长怎么收场!咱们厂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怀疑、嫉妒、幸灾乐祸……种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 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工厂上空。 许多人都在等着看笑话,等着看那个被吹上天的“天才”如何跌落神坛, 等着看那位特立独行的“冰山”代厂长如何威信扫地。 然而,就在这股暗流涌到最高峰时,一张措辞激烈、标题醒目的“大字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满了厂区内所有的宣传栏。 《有一种革命友谊,叫“并肩”!——评红星厂新型工业化道路上的歪风邪气》 这篇雄文的作者,正是憋了一肚子火的宣传科长——王敬业! “同志们!工友们!当我们的一线技术人员为了攻克‘母机’难题, 不眠不休、呕心沥血之时,总有一些苍蝇蚊子,在我们耳边嗡嗡作响!” “他们看不到陆云同志以身作则、手搓神迹的技术贡献, 也看不到秦冷月厂长为了项目殚精竭虑、亲自守门的责任担当! 他们只看得到孤男寡女,只想得到龌龊交易!” “这是什么?这是旧时代的封建糟粕思想在作祟! 这是对我们新时代工人阶级纯洁革命情谊的无耻玷污!” “秦厂长与陆顾问之间,是厂长与技术核心的并肩作战! 是领导者与开拓者的彼此信赖! 这是一种志同道合、为了共同的伟大目标而奋斗的、最高尚的革命友誼! 你们这些思想肮脏的人,懂个屁!” 王敬业的文笔,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激情与煽动力。 他巧妙地避开了男女私情的辩解, 而是将两人的关系拔高到了“革命友谊”和“为国奉献”的层面, 同时将散播谣言者,直接打成了阻碍工厂进步、思想腐朽的“阶级敌人”。 这篇文章,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红星厂内炸开了锅。 工人们被“革命友谊”、“并肩作战”这些充满时代烙印的词汇瞬间点燃了。 是啊,人家一个是为了厂子连家都不要的女强人,一个是为了技术连命都敢赌的天才, 他们在一起加班加点,不正是为了让大家有饭吃,让厂子有未来吗? 自己怎么能用那么龌龊的想法去揣测他们? 一时间,舆论风向瞬间逆转。 之前还在传闲话的人,此刻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那些原本就支持陆云和秦冷月的工人们,则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腰杆挺得笔直, 看谁都像是在看那个“思想肮脏”的阶级敌人。 恒温车间门口,秦冷月看着宣传栏前工人们或羞愧、或激昂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陆云,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读着那篇檄文,脸上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个王敬业……”陆云摇了摇头,“真是个人才。” “他确实是个人才。”秦冷月淡淡地回应,但眼中的笑意却藏不住, “走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当他们走进一尘不染的恒温车间时,方振国、周通等所有核心人员早已在此等候,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庄重与期待。 车间的正中央,那台“曙光一号”,如同一尊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静地矗立着。 “所有线路检查完毕!” “润滑系统压力正常!” “冷却系统循环正常!” 随着一道道指令的确认,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陆云身上。 陆云按下了那个绿色的启动按钮。 没有预想中的轰鸣,没有剧烈的震动。 只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嗡”声,仿佛是蜜蜂在远处振翅。 控制台上的指示灯依次亮起,主轴开始缓缓转动,然后逐渐加速。整个过程,平顺、安静得令人窒桑。 周通老师傅将一枚五分钱的硬币,小心翼翼地立在了高速旋转的主轴外壳上。 硬币,纹丝不动! “我的天……”一位年轻的技术员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随即又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惊扰了这神圣的一刻。 安静,极致的安静。 这种超越时代、碾压认知的稳定与精密,比任何剧烈的轰鸣都更具冲击力。 “准备试切。”陆云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孙建亲自将一块合金钢坯料固定在夹具上, 这正是之前制造“乾坤无极高压预喷射一体泵”柱塞套的同款材料。 陆云在控制面板上输入了一连串参数。 砂轮缓缓靠近,随着一串细密、璀璨、呈现出完美鱼白色的火花飞溅而出, 清脆悦耳的切削声在车间内响起。 十分钟后,加工完成。 当那枚新鲜出炉的柱塞套被送到测量室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方振国亲自操作着德国进口的三坐标测量仪,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数据,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屏幕上。 完美!无可挑剔的完美! 这一次,不再是陆云个人那神乎其技、无法复制的手工奇迹。 而是一台冰冷的、可以被操作、可以被量产的机器,造出的完美! 整个车间,瞬间被雷鸣般的欢呼声和掌声所淹没。 在这片狂热的喜悦中,秦冷月没有欢呼,也没有流泪。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被人群簇拥在中心的陆云,看着他脸上那平静而自信的笑容。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王敬业那篇“战斗檄文”里,或许有一个词用错了。 这或许……并不仅仅是革命友谊。 第39章 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曙光一号”的成功,像一场十二级的台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席卷了整个中国的军工体系。 当陈岩上校看到那份附带着“0.000mm”检测报告和硬币屹立不倒照片的加急电报时, 他激动地拍碎了自己心爱的茶杯。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这份报告, 连同自己最高级别的推荐信,一同递交到了军区, 并以最快的速度上报给了远在京城的机械工业部。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台由地方军工厂自主研发、性能指标全面超越进口、甚至达到了西方“巴统协议”禁运级别的超高精密磨床! 这个消息,对于常年被“卡脖子”的中国工业界来说,不亚于一声惊雷。 仅仅三天后,一辆挂着京城牌照的黑色伏尔加轿车,就悄无声息地驶入了红星军工厂。 厂里的小礼堂会议室内,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 他叫钱卫东,机械工业部技术司的副司长,也是这次“考察团”的负责人。 秦冷月、方振国、陆云等人坐在他的对面,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秦厂长,小同志,”钱卫东微笑着开口,语气温和, “首先,我代表部里,对红星厂,对陆云同志,表示最热烈的祝贺和最诚挚的感谢! 你们为国家立下了大功!” 他带头鼓起了掌,身后的随行人员也立刻热烈响应。 秦冷月和方振国连忙谦虚了几句,但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果然,寒暄过后,钱卫东话锋一转。 “‘曙光一号’的诞生,意义非凡,它是我国工业的一座里程碑。 这样重要的国之重器,必须得到最好的资源倾斜和最高级别的技术保障。” 他呷了口茶,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红星厂历史悠久,贡献卓著。 但毕竟,主要任务是生产,技术力量和研发环境,相对还是薄弱了一些。” “所以,部里经过慎重研究决定,将‘曙光一号’项目整体移交到京城的第一机床研究所。 那里有全国最顶尖的专家团队,有最完善的实验设备,能为‘曙光一号’的后续优化和量产,提供最好的平台。” “至于陆云同志,”钱卫东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陆云身上,充满了欣赏和期许, “你这样的人才,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不应该被埋没在地方。 部里决定,破格授予你高级工程师职称,调入第一机床研究所, 担任‘曙光’项目组的副组长,享受专家级待遇,解决京城户口和住房问题。 小同志,你的未来,前途无量啊!” 这番话说完,方振国和周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们奋斗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看到厂子有了希望,有了自己的“争气机”, 结果人家上来就要连锅端走?这跟抢孩子有什么区别! 秦冷月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赤裸裸。 京城户口,专家待遇,项目副组长…… 这对于一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陆云。 他们看到,从始至终,陆云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那么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钱卫东说的,是别人的事。 “钱司长。” 就在气氛凝固到冰点时,秦冷月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和坚定。 “我感谢部里对我们红星厂的肯定,也感谢对陆云同志的器重。” 她迎着钱卫东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但是,‘曙光一号’,是在红星厂的土地上, 用我们工人的血汗浇灌出来的。它离不开周通老师傅那双独一无二的手, 也离不开方总工他们日夜奋战积累的数据。它更离不开……” 秦冷月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陆云。 “……离不开我们整个团队在逆境中磨合出的那股精神。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我担心,一旦离开了这片土壤,‘曙光一号’,可能就不再是‘曙光’了。”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情真意切。 钱卫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女代厂长,竟然有如此胆识和口才。 但他只是笑了笑:“秦厂长的顾虑,我理解。 但个人情感,要服从国家大局。 一所的条件,是红星厂无法比拟的。” 他将了秦冷月一军,然后再次看向陆云,他相信,真正的决策者,是这个年轻人。 “陆云同志,你的意见呢?” 陆云终于抬起了头。他没有看钱卫东,而是先看了一眼身旁,为他,为这个厂子据理力争的秦冷月。 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紧张和恳求。 他心中一暖,随即转向钱卫东,平静地开口了。 “钱司长,秦厂长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一句话,表明了立场。 钱卫东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小同志,你要想清楚。这关乎你的前途。” 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压迫感。 “我很清楚。”陆云笑了笑, “钱司长,您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曙光一号’,它不仅仅是一台机器,或者一堆图纸。” “它是一个系统。一个包含了特殊材料配方、非标工艺流程、以及大量无法用图纸量化的‘手感’和‘经验’的复杂系统。 “最关键的是,” “您看到的‘曙光一号’,其实只是一个为了应急,做了大量妥协的1.0版本。 它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有不少缺陷。” “什么?”钱卫东和他的随行人员全都愣住了。 性能已经如此逆天的机器,竟然只是个有缺陷的1.0版本? “我脑子里,已经有了‘曙光二号’的完整设计方案。” 陆云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它将采用全新的结构,更高的集成度,自动化水平和加工精度,至少能再提升一个数量级。但是……” “它的研发和制造,必须也只能在红星厂,由我现在的这个团队来完成。 因为只有他们,才真正理解我那些‘天马行空’的设计,到底该如何变成现实。” 这番话,软中带硬,有理有节。 他既没有拒绝国家的安排,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私心。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和他的团队,是无法分割的整体。 想要更好的“曙光二号”吗?可以,但只能在这里。 钱卫东可以强行把机器和图纸带走,但他带不走陆云的脑袋, 更带不走那个只存在于他脑中的“曙光二号”。 良久,钱卫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严肃表情化为了一个复杂的苦笑。 “好,好一个陆云!”他站起身,主动向陆云伸出了手,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样的人才,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心! 部里,会全力支持你们! 红星厂,以后就是我们机工部的重点联系单位!” 当钱卫东一行人乘车离去后,会议室里爆发出了一阵压抑许久的欢呼。 方振国和周通激动地抱在一起,老泪纵横。 秦冷月看着身旁那个依旧平静的年轻人,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我们……赢了。”秦冷月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不,”陆云转头看着她,笑了,“是我们,守住了自己的东西。” 四目相对,一种名为“默契”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秦冷月的心,跳得有些快。 第40章 与冰山美女的身体接触 厂长办公室里,秦冷月亲再次自给陆云泡了一杯龙井。 这一次,她的动作自然了许多,没有了初次送茶时的那份拘谨和试探。 氤氲的茶香中,两人相对而坐,享受着暴风雨后的宁静。 “谢谢你。”秦冷月率先打破了沉默。 “谢我什么?守住我们自己的东西,不是应该的吗?”陆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反问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秦冷月看着他,眼神很认真,“谢谢你选择留下。” 她很清楚,钱卫东开出的条件,对任何一个身处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但陆云,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陆云放下茶杯,笑了笑:“京城虽好,但没有这里的红烧肉好吃。” 一句玩笑话,让办公室里有些严肃的气氛瞬间轻松下来。 秦冷月被他逗得一愣,随即那张总是清冷的脸上,也忍不住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如冰雪初融,霎那芳华。 “说正事吧。”陆云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专注, “‘曙光一号’解决了工具问题,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的正餐了——63式坦克的变速箱。 五百台的军令状,可还等着我们。” 提到工作,秦冷月也立刻进入了状态。 “你有什么计划?” “我需要对三车间进行一次彻底的改造。” 陆云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画得满满当当的图纸,在秦冷月的办公桌上铺开。 那不是产品设计图,而是一整套全新的车间布局和生产流程图。 “我们现在的生产模式太落后了,是典型的前苏联粗放式管理。” 陆云指着图纸,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物料搬运路线混乱,工序衔接不畅,导致大量的时间都浪费在等待和运输上。 我要把它改成流水线模式,以变速箱总装线为核心, 所有的零件加工区、热处理区、质检区都围绕它来布局,实现单向流动,最大限度地减少无效工时。” 秦冷月和闻讯赶来的方振国,看着图纸上那些闻所未闻的“U型生产线”、“看板管理”、“零库存”等概念,听得目瞪口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技术改造了,这简直是一场生产管理的革命! “就这么干!”方振国激动得满脸通红,当场拍板。 然而,革命,总是会触动旧势力的利益。 计划推行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 负责仓库管理的刘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好人,也是厂里有名的“老古板”。 他为人不坏,就是做什么事都死抱着规章制度不放,一丝一毫都不肯变通。 当孙建拿着陆云和方振国联合签批的领料单,要去仓库领取改造生产线所需的大量钢材和设备时,被刘主任直接拦了下来。 “不行,这不合规矩。”刘主任扶了扶老花镜,指着领料单, “这么大批量的物资调动,按照规定, 必须要有生产计划科、财务科、还有厂党委的三方会签文件。 你们这个单子,只有一个技术部门的章,我不能批。” “刘叔,这是陆顾问和秦厂长的意思,是紧急任务!”孙建急得满头大汗。 “秦厂长?秦厂长也不能不按规矩办事啊!” 刘主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制度就是制度,今天给你破了例,明天大家都来找我,我这仓库还管不管了?” 孙建磨破了嘴皮子,刘主任就是油盐不进。 消息传回指挥部,方振国气得直跳脚,却也拿这个按“规矩”办事的滚刀肉没办法。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秦冷月和陆云到了。 秦冷月看了一眼被拦在仓库门口的卡车和焦急的工人, 又看了看一脸“秉公办事”的刘主任,她一句话都没说,径直走进了仓库办公室。 她拿起桌上的一份空白出库单,用钢笔“刷刷”写下几行字,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她从上任第一天起就很少动用的、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红星军工厂厂长”印章, 蘸足了印泥,重重地盖了下去。 “刘主任,”她将那份盖着鲜红大印的单子拍在桌上,声音冰冷, “现在,规矩够了吗?这是军工生产的特别指令,一切流程从简。 今天之内,如果生产线需要的材料没有送到三车间,耽误了军区下达的生产任务,责任,我一个人承担。 但你,明天也不用再来上班了。” 刘主任看着那枚鲜红刺眼的印章,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厂长,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下达命令。 “……够了,够了!我马上安排人装车!” 刘主任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拿起单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一场不大不小的阻碍,被秦冷月用最雷厉风行的方式,瞬间荡平。 站在她身后的陆云,看着她那并不高大、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座冰山,终于亮出了她锋利的棱角。 接下来的几天,三车间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在陆云的亲自指挥下,旧的设备被移走,新的地基被浇筑,一条崭新的、充满了现代工业气息的生产线,雏形初现。 这天晚上,陆云又是一个人留在了他那间专属的设计室里,对着巨大的生产线图纸,进行最后的细节优化。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股饭菜的香气飘了进来。 是秦冷月。 她提着一个铝制的饭盒,放到了陆云的桌上。 “别太拼了,先吃饭。”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陆云这才感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打开饭盒,里面是白米饭,还有两个菜 ,一荤一素,西红柿炒蛋和土豆烧肉,都是家常菜,却做得色香俱全。 “你……”陆云有些意外。 “我回家顺路做的,尝尝合不合胃口。” 秦冷月说着,很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桌上散乱的图纸,为饭盒腾出个地方。 灯光下,她低着头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 没有了在会议室里的强势,也没有了在车间里的冰冷,此刻的她,就像一个……妻子,在为晚归的丈夫准备宵夜。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陆云的心跳加速。 他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饭菜的味道很好,带着一种家的温暖。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秦冷月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嗔了一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陆云吃饭的声音和窗外的虫鸣。 但这种安静,却一点也不尴尬,反而有种岁月静好的温馨。 吃完饭,秦冷月很自然地收拾起饭盒。陆云则继续趴在图纸上研究。 “这里,”秦冷月收拾完,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了陆云身边,指着图纸上的一个节点, “这个质检站的位置,是不是离热处理炉太近了? 零件刚出炉,温度还没降下来,会不会影响检测的精度?” 陆云一愣,他没想到秦冷月一个搞管理的,竟然能看出这么专业的技术问题。 “你说的对,确实有影响。”他拿过铅笔,准备修改。 两人凑得很近,一同俯身在巨大的图纸上。 陆云能闻到她发梢上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是一种很老式的茉莉花香皂的味道,却很好闻。 就在陆云准备落笔时,他的手肘,不小心轻轻地碰到了秦冷月的手臂。 两人都如同触电一般,身体同时僵住了。 柔软的触感,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秦冷月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猛地直起身子,后退了一步,不敢再看陆云的眼睛。 “我……我先回去了!你……你也早点休息!” 她丢下这句话,几乎是有些狼狈地,逃也似地离开了办公室。 陆云站在原地,摸了摸刚才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肘,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柔软的余温。 他看着那扇被匆忙关上的门,忍不住失笑地摇了摇头。 原来,冰山融化之后,是会脸红的。 第41章 冰山融化,财务拦路 第二天,三车间的改造项目正式拉开序幕。 然而,那种名为“尴尬”的气氛,却如同车间里弥漫的机油味,无处不在。 秦冷月恢复了她冰山厂长的姿态,甚至比以往更冷了几分。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蓝色工装,在现场指挥调度,声音清脆,指令明确,眼神却始终刻意地避开某个方向。 只要陆云一靠近,她就像一只受惊的猫, 要么立刻转身去跟方振国讨论问题,要么就低头研究图纸,仿佛那上面能开出花来。 而陆云,则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只是偶尔在秦冷月转身时,看着她那有些僵硬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很享受这种微妙的张力,像是在调试一台结构精密的仪器,小心翼翼,却又充满了探索的乐趣。 整个红星厂,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之中。 “听说了吗?三车间要大变样了!” “何止是变样!我听王哥说的,陆顾问这次要布一个什么‘乾坤无极单向循环生产大阵’!” “啥阵?” “就是把铁疙瘩从这边喂进去,从那边出来的就是一整台亮晶晶的变速箱! 中间全自动,不用人管!跟变戏法似的!” 宣传科长王敬业,再次超额完成了他的“造神”任务。 他背着相机,穿梭在热火朝天的工地上, 把陆云的“流水线”概念,成功地宣传成了具有东方神秘主义色彩的工业奇迹。 工人们的干劲被彻底点燃,每个人都想亲眼见证,铁疙瘩是如何“自动”变成变速箱的。 方振国和孙建等人,更是彻底化身陆云的“迷弟”。 他们抱着图纸,带着技术小组,没日没夜地扑在现场, 将陆云那些超越时代的设计理念,一点点地转化为施工方案。 在他们眼中,陆云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行走的工业知识宝库,随便漏一点出来,就够他们消化一辈子。 然而,革命,总会触动旧势力的利益。 当第一批钢材和设备被秦冷月用雷霆手段运进车间后,新的阻力,很快就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冒了出来。 财务科。 这天下午,孙建拿着一份总计三万多元的设备采购和外协加工申请单, 兴冲冲地跑进了财务科办公室,却被科长赵德发给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赵德发,四十多岁,戴着一副算盘珠子做的眼镜, 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精明和算计。 他是厂里的老人,据说和那位被陆云气走的苏文彬的父亲关系匪浅。 “小孙啊,不是我不给你批。”赵德发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用手指弹了弹那份申请单, “你看看,三万多块,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按照厂里的财务制度,超过一万块的支出,需要提前一个月报备,并且列入厂里的月度财务计划。 你们这……是临时动议,不合规矩嘛。” “赵科长,这是军令状!是军区的任务!”孙建急得脸都红了,“秦厂长和方总工都签字了,特事特办!” “哎,我知道,我知道。”赵德发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不变, “军区的任务重要,厂里的规章制度也同样重要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秦厂长是代厂长,对咱们厂里的一些老规矩可能还不太熟悉,我们做下属的,有责任提醒她嘛。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去, 把这份申请的详细用途、预期效益、风险评估,做一份不少于五千字的报告出来。 我呢,也需要时间,去跟各个科室沟通一下,看看这个月的预算还能不能挤出这笔钱来。 大家都是为了厂子好,对不对?”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孙建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跟这种老油条打交道,他一个搞技术的,根本不是对手。 他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规矩问题,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消息传回三车间临时搭建的指挥部,方振国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欺人太甚!这帮蛀虫!”老总工须发皆张, “生产为重,生产为重!他们懂个屁!就知道抱着那几本破规章制度当圣旨!我去找他!” “方总工,您别去。”陆云拦住了他,“您去了,他还是那套说辞,跟他说不通的。”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工程停下来?”方振国急道,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好多非标的工装夹具都等着外协加工, 生产线地基的特种水泥也等着采购,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车间里刚刚燃起的火热气氛,仿佛被这盆冷水浇得“滋啦”作响,瞬间冷却了不少。 工人们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里的光,明显黯淡了下去。 就在这时,秦冷月冷着脸走了进来。她显然也听说了消息。 “我去找他谈。”她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没用的。”陆云摇了摇头,“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摆明了要拖。 你就算把厂长的大印再拍一次,他也能找出十条八条的理由来跟你打太极。 比如,厂里账户上流动资金不足,需要等下个月货款回笼之类的。 你总不能逼着他凭空变出钱来。” 秦冷月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她没想到, 自己刚刚用雷霆手段震慑了仓库,这么快就有人敢用软刀子来挑战她的权威。 而且,对方用的是“规矩”这把最难缠的刀。 “那你说,该怎么办?”秦冷月看向陆云,不知不觉间, 她已经习惯了在遇到难题时,第一时间征求这个年轻人的意见。 陆云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一丝锋芒。 “对付滚刀肉,不能跟他讲道理,也不能硬碰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得……借一把更锋利的刀。” 说着,他走到指挥部的电话机旁,拿起了话筒。 “喂,请帮我接军区,找陈岩上校。” 第42章 阎王让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云身上,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给陈岩上校打电话? 那可是外号“项目屠夫”的军区阎王! 因为一点资金问题就去惊动他,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万一陈上校觉得红星厂连这点内部协调都搞不定,一怒之下把项目收回,那哭都没地方哭去。 方振国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他刚想开口阻止,却被秦冷月一个眼神制止了。 秦冷月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她选择相信陆云。这个年轻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筒里传来陈岩那中气十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 “哪位?我正在开会!” “陈上校,我是红星厂的陆云。”陆云的语气平静而谦和,听不出丝毫告状的意思。 “陆云?”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 “你小子,可是稀客啊。怎么,‘曙光二号’有眉目了?还是变速箱的生产线遇到技术难题了?” 显然,在陈岩心里,能让陆云亲自打电话的,必定是天大的技术问题。 “技术上一切顺利,陈上校。”陆云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打电话是想跟您汇报一下项目进度的。 目前,三车间的生产线改造方案已经完成,施工也已经开始。 预计二十天后,第一条实验性流水线就能投入使用。 届时,我们有信心将单台变速箱的生产工时,从原来的二百四十小时,缩短到八十小时以内。” “什么?八十小时?!”陈岩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你们把效率提升了三倍?!” “这只是初步估算,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还能更快。”陆云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电话两头同时炸响。 指挥部里,方振国和孙建等人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知道流水线能提效,但没想到陆云的目标竟然如此宏大! “好!好!好!”陈岩在电话那头连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陆云,你小子,总能给我惊喜!需要什么支持,你尽管开口!人、财、物,只要我能调动的,一路绿灯!” 听到这里,秦冷月和方振国终于明白了陆云的意图。 高!实在是高! 他这根本不是在告状,而是在“报喜”! 他先用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巨大成果,把陈上校的情绪调动到最高点,然后再“顺便”提一下遇到的困难。 到那时候,就不是他们求着上级解决问题,而是上级主动要帮他们扫清障碍了! “支持我们肯定需要。”陆云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为难”, “主要是……项目推进得太快,我们厂的财务流程,有点跟不上我们的速度。 有一笔三万块的设备款,财务科的同志还在按部就班地走流程,可能需要一两个月才能批下来。 您也知道,我们这是军工任务,时间紧,我怕……”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钟。 指挥部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随后,陈岩的咆哮声,即使隔着听筒,都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放屁!什么狗屁流程要走一两个月?!这是军令!是战时任务! 哪个部门?负责人叫什么?把电话给我!我今天不扒了他的皮!” 陆云拿着话筒,默默地离耳朵远了一些,然后用一种无辜的语气说: “陈上校,您别生气,这也不能全怪赵科长,厂里有厂里的规矩……” “规矩个屁!”陈岩直接打断了他, “在军令面前,一切规矩都要让路!你等着,我马上给东海市工业局打电话! 十分钟!十分钟之内,要是钱还没到你们账上,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陆云放下话筒,对众人耸了耸肩。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呼。 秦冷月看着陆云,美眸中异彩连连。 她本以为自己用厂长印章拍桌子已经足够强势,但和陆云这招“借刀杀人”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到五分钟,财务科的电话就跟要爆炸一样响了起来。 赵德发刚刚接起电话,就被里面传来的咆哮声吓得差点瘫坐在地。 紧接着,苏文彬的父亲,市工业局的领导,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如同催命符一般打了进来。 十分钟后,赵德发亲自捧着一个装满了三万块现金的帆布袋,一路小跑到三车间指挥部。 他脸上那副弥勒佛般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见了鬼一样的恐惧。 “陆……陆顾问,秦厂长,方总工……”他点头哈腰,声音都在发颤, “误会,都是误会!我刚才是在跟大家开玩笑呢! 这点小钱,怎么能耽误军区的大事!这是钱,您点点!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说着,他把那沉甸甸的钱袋子,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桌上。 陆云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孙建说了句:“孙工,点下钱,然后去办事吧。” 那份轻描淡写的无视,比任何羞辱都让赵德发感到难堪。 …… 财务的障碍被清除后,整个项目如同加了助推器的火箭,一飞冲天。 陆云和秦冷月之间的那点尴尬,也在这场并肩作战的胜利中,悄然消散。 秦冷月看陆云的眼神,不再躲闪,反而多了一种欣赏。 这天深夜,陆云还在宿舍里研究“曙光二号”的草图,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是住在楼下的王敬业,他穿着大裤衩,一脸惊慌。 “陆顾问!不好了!我……我家水管爆了!水都淹到脚脖子了!总阀门在哪啊?” 陆云一愣,他们住的这栋专家楼是老苏式建筑,线路管道的设计都有些奇葩。 “我也不清楚,得问问维修班。” “来不及了!电话都打不通!”王敬业急得团团转, “我想起来了!好像……好像咱们这栋楼的总阀门, 在厂长住的那栋楼后面一个……一个小配电房还是水泵房里!我去找找看!” 说着,王敬业就趿拉着拖鞋冲了出去。 陆云不放心,也披上衣服跟了上去。要是淹了楼,那可是大事。 在小楼的侧后方,确实有一个不起眼的,砌着红砖的小平房,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就是这儿!”王敬业从旁边的窗台上摸出一把备用钥匙,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门。 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黑漆漆的,布满了蜘蛛网和各种管道。 “哪个是总阀门?”陆云打开手电筒问道。 “好像……好像是墙角那个最大的!”王敬业指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像船舵一样的大阀门。 陆云走过去,使出全身力气去拧,那阀门却纹丝不动,显然是锈死了。 “不行,太紧了。”陆云皱了皱眉。 他环顾四周,看到墙角有一根半米长的废弃钢管。 他把钢管套在阀门手柄上,准备用杠杆原理来撬动它。 他双脚蹬地,身体后仰,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钢管上。 “嘎……吱……” 生锈的阀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声,开始缓缓转动。 就在这时,陆云脚下的地面一滑,他为了稳住身形,身体猛地向后一靠,后背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只听“哗啦”一声,他身后的那面墙壁,居然被他撞出了一个窟窿! 那是一面老旧的隔断墙,中间是木龙骨,外面抹着一层薄薄的石灰。 墙的另一边,似乎是一个房间的墙角,墙上还贴着一个方形的通风百叶窗,此刻,那个百叶窗也被他撞得掉进了墙的另一侧。 一股夹杂着茉莉花香皂味的温热蒸汽,从那个窟窿里猛地涌了出来,扑了陆云满脸。 陆云下意识地稳住身形,借着手电筒微弱的余光,透过那个脸盆大小的破洞,朝墙的另一边望去。 只一眼,他的大脑便轰然一声,彻底宕机。 墙的另一边,赫然是一间浴室。 温热的水汽中,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莲蓬头下。 白皙的脊背构成一道优美起伏的曲线,窄窄的腰肢向下,勾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再往下,是挺翘圆润的…… 水珠顺着她光洁的肌肤滚落,在灯光下折射出点点晶莹。 那道身影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微微侧过头,一张清丽绝伦的侧脸,在朦胧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是秦冷月! 第43章 冰山下的火山 陆云的大脑,那台堪比超级计算机的思维中枢,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了长达三秒钟的蓝屏死机。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手里还保持着推着钢管的姿势,眼睛不受控制地,将眼前那活色生香的一幕, 以每秒二十四帧的高清格式,深深地烙印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冰山。 这是所有人对秦冷月的印象。清冷,干练,不食人间烟火。 可此刻,透过这个意外的窟窿,陆云看到的,却是一座隐藏在冰山之下的,蓄势待发的火山。 那完美的曲线,那在水汽中显得格外莹润的肌肤,无一不散发着一种极致的、成熟女性的魅力。 这种强烈的反差,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远比任何直白的暴露都要来得震撼。 “谁?” 浴室里,秦冷月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和疑惑。 她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响动,但因为水声的干扰,并不确定声音的来源。 这一声询问,如同一盆冰水,将陆云从宕机状态中猛然浇醒。 “卧槽!” 他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墙边弹开,动作之迅猛,差点把旁边的王敬业给撞翻。 “陆……陆顾问,你……你咋了?脸怎么这么红?”王敬业被他吓了一跳,还没搞清楚状况。 “阀……阀门关了!快走!” 陆云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他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王敬业,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那间该死的小平房,仿佛身后有猛鬼在追。 在冲出去之前,他还不忘回头,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个被撞掉的通风百叶窗从地上捡起来,胡乱地塞回了墙上的窟窿里。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掩耳盗铃。 一口气跑回宿舍楼下,夜风一吹,陆云才感觉自己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 “谢谢你啊陆顾问,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王敬业还在为自家免于被淹而感激涕零,丝毫没有察觉到陆云的异常。 陆云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摆了摆手,几乎是逃命般地冲回了自己的宿舍,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他闭上眼睛,试图将脑海中那不该看到的画面给删除掉,可越是想忘,那画面就越是清晰。 他那引以为傲的“思维模拟”能力,在这一刻, 仿佛成了最恶毒的诅咒,一遍又一遍地,全方位、无死角地,在他脑中循环播放刚才的“名场面”。 这一夜,陆云失眠了。 第二天,陆云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出现在三车间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他总是下意识地避开秦冷月的方向,即使需要交流,也是隔着七八米远,冲着方振国或者孙建喊话。 他的眼神飘忽,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尤其不敢看秦冷月。 而秦冷月,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发现,从今天早上开始,陆云就在躲着她。昨天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仿佛一夜之间又倒退回了原点,甚至还不如。 难道是昨天自己回家给他做饭,让他觉得有压力了? 还是自己错了什么话? 秦冷月百思不得其解,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委屈和烦躁。 这种感觉,让她这位一向冷静自持的冰山厂长,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心乱了”。 两人之间这种诡异的气氛,连神经最大条的方振国都察觉到了。 “小陆,你跟秦厂长……吵架了?”趁着秦冷月去接电话的功夫,方振国凑过来小声问道。 “没……没有啊。”陆云的回答毫无底气。 “没有?那你今天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方振国一脸不信,“你们俩可是咱们厂的定海神针,可不能闹矛盾啊!” 陆云有苦说不出,只能干笑两声,埋头到图纸里,假装自己很忙。 幸好,生产线改造的巨大成功,暂时冲淡了这种尴尬。 经过二十天的昼夜奋战,在陆云的亲自指挥和全厂上下的通力合作下, 红星军工厂第一条现代化的变速箱生产流水线,终于宣告竣工! 揭幕仪式定在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当三车间的大门缓缓拉开,所有前来观摩的工人、干部,甚至是从市里闻讯赶来的领导,都被眼前的景象给彻底震撼了。 原本那个昏暗、拥挤、油污遍地的老旧车间,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窗明几净,地面刷着绿色环氧地坪漆的现代化厂房。 一条银灰色的流水线,如同一条钢铁巨龙,贯穿了整个车间。 各种崭新的、经过改造的机床设备,被合理地安置在流水线的两侧,形成一个个独立的加工单元。 空气中,再也没有了刺鼻的油烟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机械清香。 “我的天……这……这是咱们的三车间?” “太亮堂了!太干净了!跟国外的电影里一样!” “快看那个轨道!零件是自己跑的!” 工人们发出一阵阵惊叹,他们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自己仿佛穿越到了未来。 在万众瞩目之下,作为总设计师的陆云和代厂长秦冷月,并肩站在这条生产线的启动按钮前。 这是他们这二十四小时以来,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陆云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那熟悉的、让他心猿意马的茉莉花香皂味。 他的手心,竟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层细汗。 秦冷月似乎也有些不自在,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红色的按钮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我宣布,红星厂63式变速箱生产线,正式启动!” 秦冷月清脆的声音响起,她伸出手,和陆云的手一起,按下了那个象征着新生的按钮。 指尖不经意的触碰,让两人的身体都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嗡——”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电流声,整条生产线,活了过来。 指示灯依次亮起,传送带缓缓转动,机械臂精准地抓取、翻转,各种机床按照预设的程序自动运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工业的美感和力量感。 第一批毛坯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了它们的“变形之旅”。 车间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经久不息。 仪式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 秦冷月没有离开,她静静地站在欢呼的人群之外,看着那个被工人们簇拥着,抛向空中的年轻人。 等到人群散去,陆云终于得以脱身。 他正准备找个角落喘口气,却发现秦冷月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转身开溜。 “陆云。” 秦冷月叫住了他。 他只能硬着头皮,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秦厂长,有事?”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在崭新的地坪漆上四处游移。 秦冷月看着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 “我昨天去后勤科问过了,维修班说,我们那两栋楼的供水管路是独立的。 前天晚上,爆掉的只是你们楼的总水管,根本影响不到我那边。” 陆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她……她知道了? 他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了秦冷月那双清澈而锐利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羞恼,只有深深的、不加掩饰的困惑。 “昨天晚上,我洗澡的时候,听到浴室的墙壁传来一声很大的撞击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我当时还以为是老鼠。” 秦冷月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云,你到底怎么了?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4章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她知道了? 她怎么会知道的? 她怎么能知道的! 他僵硬地抬起头,迎上了秦冷月那双清澈又锐利的眼睛。 陆云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急智,在这一刻,已经离家出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他能说什么? 说“秦厂长对不起,我不小心把你家浴室墙撞了个洞,然后非常不小心地欣赏了一下您的……风景”? 他要是这么说了,明天早上,自己的尸体估计就会被灌进水泥里, 成为新生产线的地基一部分,以一种另类的方式,为祖国的工业化建设添砖加瓦。 看着陆云那张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还有那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自己的心虚眼神, 秦冷月冰雪聪明,瞬间就将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王敬业家水管爆了……影响不到自己这边……浴室墙壁的撞击声……掉落的通风百叶窗…… 陆云从那天晚上开始就变得极其反常的躲闪和尴尬…… 一个荒谬到让她无法置信,却又无比合理的推论,在她脑海中轰然成型。 “你……” 秦冷月只说出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胸口直冲上脑门。 她那张总是如同覆盖着一层薄冰的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唰”地一下,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那不是羞涩的粉红,而是一种仿佛能滴出血来的、熟透了的绯红。 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不知所措。 完了!她也知道了! 看到秦冷月这副表情,陆云就知道自己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反应速度。 “不是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劈了叉, “是王敬业!他家水管爆了,是他撞的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当时眼睛正好进了沙子,什么都没看见! 真的!一粒灰尘那么大的东西都没看见!” 这番颠三倒四、漏洞百出的辩解,堪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典范。 秦冷月被他这番欲盖弥彰的吼声,刺激得浑身一颤。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陆云,用一种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流氓!” 说完,她再也无法在这里多待一秒钟,提起脚, 几乎是踩着风火轮,逃也似地冲出了三车间,留下一个仓皇而决绝的背影。 陆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完了,冰山骂我流氓了。 这误会,比天还大。 不远处,刚刚送走市里领导的方振国和孙建,正好看到了秦厂长 “满脸通红、含羞带怒”地跑开, 和陆顾问“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的场景。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和八卦的火花。 “老方,你说……”孙建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咱陆顾问,是不是跟秦厂长表白了?” 方振国摸着下巴,一脸深沉地分析道: “我看八九不离十。你看秦厂长那样子,是又羞又气,这说明她心里是有陆顾问的,只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再看陆顾问这副丢了魂的模样,肯定是……被拒绝了。” “哎,可惜了。”孙建扼腕叹息, “郎才女貌,多般配啊!秦厂长这冰山,也太难融化了。” “胡说!”一个义愤填膺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吓了两人一跳。 只见宣传科长王敬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手里还拿着他那宝贝相机。 他一脸正气,痛心疾首地对两人进行思想教育。 “你们两个老同志,思想怎么这么狭隘! 什么表白不表白的,庸俗!太庸俗了!” 王敬业指着陆云的背影,又指了指秦冷月离开的方向,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 “你们没看到吗?刚才,在巨大的成功面前,两位项目的核心领导者,发生了思想上的激烈碰撞!” “秦厂长,作为领导,她考虑的是大局,是稳定! 而陆顾问,作为天才,他想的是开拓,是进取! 他们一定是在为‘曙光二号’的研发路线,产生了意见分歧! 刚才那不是儿女情长,那是两种工作理念的交锋! 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为了共同目标而产生的‘争吵’!” “这,才叫真正的革命友谊!你们懂个屁!” 方振国和孙建被他这番慷慨激昂的歪理邪说,说得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 好像……有点道理啊? 自从“表白被拒”事件发生后,红星厂的气氛就变得格外诡异。 两位核心人物,陆云和秦冷月,进入了一种全新的、令人窒息的相处模式。 在公开场合,他们是王敬业笔下那对“为了共同的伟大目标而并肩作战”的完美搭档。 但在私下里,两人但凡距离靠近五米之内,空气就会自动降到冰点。 开会的时候,秦冷月总是看着天花板或者地板发言,坚决不给陆云任何眼神交流的机会。 如果非要点名,她会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说:“关于技术问题,请那位……陆云同志,补充一下。” “那位同志”这个称呼,让陆云每次都感觉自己像是潜伏在革命队伍里的阶级敌人。 而陆云,则把“非暴力不合作”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他向秦冷月汇报工作,一律通过方振国转达。 “方总工,您跟秦厂长说一下,第一批五十台变速箱已经下线,正在进行磨合测试,数据非常完美。” 方振国一脸便秘地看着就站在他旁边、脸色冰冷的秦冷月,再看看一脸无辜的陆云,感觉自己像是夹在两块巨大冰山之间的传声筒,随时都有被挤碎的危险。 “小陆啊,你……你就不能自己说吗?”方振国欲哭无泪。 “我嗓子不舒服。”陆云面不改色地胡扯。 全厂上下,除了当事人和心知肚明的王敬业外, 所有人都认定了那个“陆顾问追求冰山厂长被拒,两人因爱生恨”的剧本。 大家看着他们,眼神里都充满了同情、惋惜和那么一点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然而,生产线上的滚滚热潮,暂时压制了这些八卦。 第一批五十台崭新的63式坦克变速箱,在万众瞩目之下,顺利完成了所有出厂前的测试。 每一台的数据,都完美得像教科书里的范例。 按照流程,这批变速箱将被运往军区指定的试验场,进行最后的安装和实车测试。 只要通过,那么剩下的四百五十台订单,就会像雪片一样飞来,红星厂将彻底摆脱困境,涅槃重生。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麻烦来了。 一封来自军区装备部的加急公函,送到了秦冷月的办公桌上。 第45章 有一种打脸,叫“坦克芭蕾” 公函的内容很简单,但措辞却极其傲慢。 上面说,对于红星厂“跨界”研发的高精密变速箱,部里有部分专家持保留意见。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装备部决定,临时增加一项“极限对比测试”。 他们要求红星厂的变速箱,与从东德进口的、代表了华约集团最高水平的同类型产品,进行一次“同场竞技”。 测试地点,定在了北方某装甲兵学院的综合试验场。 测试项目,更是苛刻到变态:负重越野、极限爬坡以及一项名为“坦克芭蕾”,专用于测试传动系统响应速度和操控性的高难度机动。 公函的最后,还“贴心”地附上了一份专家组名单。 名单的最后,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苏文彬。 他不是在外贸公司吗? 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军区装备部的“特聘顾问”? “欺人太甚!”方振国看完公函,气得浑身发抖, “这根本不是测试,这是刁难!是羞辱!那个‘坦克芭蕾’, 对变速箱的液压系统和离合器要求高得离谱, 连德国人自己的产品,跑起来都够呛! 他们这是憋着劲想看我们出丑!” “苏文彬……”秦冷月看着那个名字,眼神冷得像冰。 她知道,这是冲着她和陆云来的。 明面上吃瘪,就从背后捅刀子,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果然是他的风格。 陆云拿起那份公函,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想比,那就比。正好,也让某些坐井观天的人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技术。” 他这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强大自信,像一针强心剂,瞬间稳住了众人的心神。 秦冷月看着他,那双总是刻意躲闪的眼睛,第一次,重新与他对视。 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不是狂妄,而是一种基于绝对实力的、碾压一切的从容。 不知为何,她那颗因为苏文彬的卑劣手段而冰冷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好。”她言简意赅,只说了一个字,却代表了全部的信任。 “既然是‘极限对比测试’,那只比性能可不够。” 陆云忽然话锋一转,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秦厂长,麻烦您以厂里的名义,给军区回个函。” “怎么回?” “就说,我们完全同意并欢迎此次对比测试。 但为了体现公平公正,我们建议,在测试中增加一个‘成本与效益’的评估环节。” 陆云笑着说,“把我们的单台生产成本,和那台东德变速箱的进口采购价,一起摆在桌面上。 比完性能,再算算账。 让领导们看看,到底谁才是给国家省钱,谁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噗……”方振国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高!实在是高! 这简直是诛心之计! 那台东德变速箱,是花了天价外汇买回来的宝贝疙瘩。 而红星厂的产品,成本连人家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这么一比,就算性能上打个平手,在性价比上,红星厂也是碾压性的胜利。 如果性能上再赢了,那苏文彬和背后支持他的人,脸可就丢大了。 这已经不是在打脸了,这是把他们的脸按在地上,用砂轮来回打磨。 秦冷月看着陆云脸上那副“蔫儿坏”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心里的那点别扭和尴尬,忽然就散了。 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家伙,虽然有时候很气人,但……还挺可爱的。 她拿起笔,亲自起草回函,写到一半,忽然抬头看着陆云,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问:“ 陆云同志,关于测试团队的人选,你有什么建议?” 这是这些天来,她第一次,主动而正常地跟他说话。 陆云愣了一下,随即答道: “我,孙建,再带两个最熟悉装配的老师傅就行。 哦,对了,”他补充道,“还得请一位同志同行。” “谁?” “宣传科,王敬业科长。”陆云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 “这么光荣的场面,怎么能少得了我们厂的金字招牌和御用笔杆子呢? 得让他去现场,好好记录一下我们是怎么为国争光的, 顺便,也采访一下那位苏顾问的‘测试感想’。” 三天后,北方的某装甲兵学院综合试验场。 试验场上,两台经过特殊改装的63式坦克,并排而立。 其中一台,引擎盖上印着鲜红的五角星,代表着“红星出品”; 另一台,则保持着原厂的军绿色,透着一股日耳曼式的冰冷和严谨。 观礼台上,气氛严肃。 陈岩上校抱着胳膊,面沉似水。 他身边,坐着几位军区装备部和装甲兵学院的领导,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耐人寻味。 而在他们身后,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显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青年, 正满脸得意地与身边一位领导低声交谈。 正是苏文彬。 “苏顾问,”陈岩上校忽然回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观礼台, “听说这次测试,是你力主促成的?” 苏文彬一愣,随即挺直胸膛,傲然道: “陈上校,我也是为了部队的装备负责。 高精尖的设备,必须经过最严格的考验,不能因为是国产就降低标准。 我相信,真金不怕火炼。”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引来身边几位领导赞许的点头。 “说得好。”陈岩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正好,红星厂也提了一个建议,在测试后,将两台变速箱的成本与采购价进行公示对比,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好,很公平。 苏顾问,没意见吧?” 苏文彬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成本对比?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出?这不是釜底抽薪吗! “我……”他刚想反驳,却被陈岩那锐利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他只能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意见。” 此时,试验场下的王敬业,正激动地调试着他的海鸥相机。 他将镜头对准苏文彬那张比吃了苍蝇还难看的脸,敏锐地按下了快门。 “好素材!”他兴奋地想,“就叫《跳梁小丑的末日悲歌》!” 随着信号旗挥下,测试正式开始。 第一项,负重越野。 两台坦克同时发出一声咆哮,履带翻飞,冲进了布满壕沟和土坡的复杂地形。 一开始,两者还不分伯仲。 但很快,差距就显现了出来。 搭载东德变速箱的坦克,在经过一个连续起伏路面时,换挡出现了明显的顿挫,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而红星厂的坦克,却如同一条游鱼,行云流水,平顺得不可思议。 无论地形如何变化,它的动力输出始终稳定而线性,车身几乎没有多余的晃动。 驾驶舱里,负责开车的老兵甚至有闲心哼起了小曲。 第二项,极限爬坡。 面对一个近四十度的陡坡,东德坦克在爬到一半时, 引擎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变速箱的扭矩输出明显不足, 最终在距离坡顶几米远的地方,不甘地熄了火。 而红星厂的坦克,则像一头蛮牛,伴随着低沉而雄浑的引擎声,一口气冲上了坡顶。 观礼台上,已经是一片死寂。 那些之前还支持苏文彬的领导,此刻的表情,精彩得如同调色盘。 苏文彬的脸色,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死灰色。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 “苏顾问,好戏还在后头呢。”陆云的声音,仿佛鬼魅一般,在他耳边响起。 他不知何时,也走上了观礼台。 最后一项,也是最考验技术的——“坦克芭蕾”! 只见红星厂的坦克在平整的场地上,做出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原地高速旋转! S型急速绕桩! 最恐怖的是,它竟然做出了一个“钟摆机动”——利用单侧履带的瞬间制动和反向驱动, 让庞大的车身像钟摆一样,在极小的范围内左右高速摆动! 这已经不是驾驶技术了,这是艺术!是暴力美学! 第46章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在场的所有装甲兵,全都看傻了眼。 他们从未想过,笨重的坦克,竟然可以如此灵活,如此随心所欲! “好!太好了!”陈岩上校再也抑制不住激动,他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带头鼓掌。 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整个试验场。 这是对红星厂的赞美,也是对苏文彬之流最响亮的耳光。 测试结束,当红星厂变速箱不到一万人民币的成本,和东德变速箱高达十五万美元的采购价, 两组数据并排放在大屏幕上时,苏文彬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厥过去。 他知道,自己完了。 在这片狂热的喜悦中,秦冷月没有欢呼,也没有流泪。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她的心中,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情绪。 是骄傲,是欣赏,是……心动。 当晚,军区在招待所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 陆云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被一群将军、校官轮番敬酒。 秦冷月则被几位领导的夫人围住,笑着应对。 宴会结束后,两人在招待所的走廊里不期而遇。 微醺的酒意,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你……今天很厉害。”秦冷月先开了口,她的脸颊因为酒精,泛着一抹动人的红晕。 “是你领导有方。”陆云笑着回应,他的眼神,第一次, 敢于直视她那双在灯光下水光潋滟的眼眸。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那道无形的墙,仿佛在这一笑中,彻底冰消瓦解。 “陆云,”秦冷月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的目光清澈而认真,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我没有怪你。” 陆云的心,猛地一跳。 “我只是……只是有点……”她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有点突然,没反应过来。” “那件事,责任在我。”陆云也认真了起来,“我向你道歉。” “不用了。”秦冷月摇了摇头,她忽然向前走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她抬起头,看着陆云的眼睛,用一种极轻,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说: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不准再躲着我。”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走廊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她身上,那张总是清冷如月的脸颊,此刻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像是冬日里初绽的红梅,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里面有认真,有命令,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陆云忽然就笑了, “好。”他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料到的沙哑和温柔, “这是厂长的命令,我坚决服从。” 一句半开玩笑的回答,将两人之间最后那点微妙的尴尬,彻底化解。 秦冷月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随即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那抹笑容虽然极淡,却足以让走廊的灯光都明亮了几分。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丢下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 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影里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陆云站在原地,看着她紧闭的房门,许久,才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那座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冰山, 已经为他,露出了山顶下第一缕春天的颜色。 …… 当陆云和秦冷月一行人,乘坐着军区的吉普车返回红星厂时, 迎接他们的,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场面。 厂区门口,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从白发苍苍的退休老工人,到刚刚进厂的年轻学徒,几乎全厂上下都自发地聚集在这里。 他们没有举标语,也没有喊口号,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喜悦和骄傲。 当吉普车停稳,陆云和秦冷月走下车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经久不息。 “陆顾问牛逼!” “秦厂长万岁!”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这么一句,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宣传科长王敬业,此刻正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高台上, 他胸前挂着那台立下汗马功劳的海鸥相机,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声嘶力竭地指挥着现场。 他的那篇题为《有一种碾压叫“坦克芭蕾”,有一种打脸叫“中国制造”!》的现场报道, 已经在厂内的广播和宣传栏里,被循环播放和张贴了一整天。 文章里,他用史诗般的笔触,生动描绘了红星厂的坦克如何在试验场上“凌波微步”, 将“不可一世”的德国货“按在地上摩擦”。 更是用极尽讽刺的语言,刻画了“跳梁小丑”苏顾问,从最初的傲慢得意, 到中途的惊愕失色,再到最后“面如死灰、几欲昏厥”的全过程。 这篇文章,杀伤力极大,侮辱性也极强。 据说,市外贸公司的苏文彬,在看到这份“报道”的复印件后,当场气得口吐白沫,被紧急送进了医院。 而他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也成了系统内部的笑柄。 方振国和周通几位老师傅,挤开人群,冲了上来。 老总工的眼眶红红的,他一把抓住陆云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拍着他的肩膀。 “好小子!好小子!给咱们红星厂,给全中国的工人,都争了一口气!” 晚上,厂里的小食堂里灯火通明。 秦冷月自掏腰包,让食堂加了十几个硬菜,犒劳全厂的功臣。 这场庆功宴,与其说是宴会,不如说是一场狂欢。 陆云当仁不让地成了全场的中心,那些平时不善言辞的老师傅们,一个个端着酒杯,排着队来给他敬酒。 “陆顾问,我老张这辈子没服过谁,就服你!我干了,你随意!” “陆顾问,我们家那口子说了,你要是没对象,我那刚大学毕业的闺女……” “去去去,你闺女哪配得上陆顾问! 陆顾问,我那外甥女,在市文工团当台柱子,人长得跟仙女似的,改明儿我介绍你们认识!” 陆云被这群热情得有些过分的工人们围在中间,哭笑不得。 他求助似的看向秦冷月,却发现她正被一群厂里的女工和干部家属围着,同样在应付着各种“关心”。 “秦厂长,您跟陆顾问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就是就是,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 秦冷月被这群大姐大妈们说得面红耳赤,那张冰山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几分狼狈。 她端着一杯酸梅汤,假装镇定地喝着, 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被人群包围的陆云,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就在气氛达到高潮时,办公室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秦冷月借机脱身,去接了电话。 片刻后,她走了回来,脸上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神色。 她走到陆云身边,低声道:“陈岩上校的电话。” 喧闹的食堂里,两人自成一个安静的角落。 “怎么了?”陆云问道,心头一紧,难道事情有变? “两件事。”秦冷月的目光扫过他,眼神复杂, “第一,剩下的四百五十台变速箱订单,军区正式下发了, 并且,他们会提前支付百分之五十的预付款,总计两百二十五万。明天,款项就会到我们厂的账上。” “嘶——” 即使是陆云,听到这个数字,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百二十五万!在1988年,这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足以让一个濒临破产的工厂,瞬间脱胎换骨! 周围偷听的方振国和孙建等人,更是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酒杯给捏碎。 有了这笔钱,红星厂,活了!彻底活了! “那第二件事呢?”陆云敏锐地察觉到,秦冷月凝重的表情,显然不是因为这件天大的好事。 秦冷月沉默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 “第二件事,是陈上校带来的一个……新任务。” 她看着陆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的变速箱,惊动了海军。 他们有一项‘国之重器’的研制项目,被一个关键的动力系统部件,卡了整整五年,动弹不得。” “这个项目,代号‘深蓝’。 他们遇到的问题,比我们的变速箱,要棘手一百倍。 全国最顶尖的研究所,为此耗费了无数心血,全部以失败告终。” “现在,他们想请我们红星厂……或者说,是想请你,去试一试。” 秦冷月的声音很轻,但在陆云的耳中,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他知道,麻烦来了。 真正的,能让一个国家都感到棘手的巨大麻烦。 第47章 有钱的烦恼 第二天上午,当秦冷月拿着银行的到账回执, 在全厂干部会议上宣布这个消息时, 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寂静。 财务科长赵德发,那位曾经用“规矩”卡着三万块钱不放的老油条, 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回执单上那一长串的“零”, 他那副算盘珠子做的眼镜,差点滑到鼻尖上。 他使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他“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着:“发财了……发财了……”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震得魂不附体。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狂喜过后,一个“甜蜜的烦恼”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笔钱,该怎么花? “我提议,先给全厂职工发奖金! 这个月,不,这个季度,发三倍工资!” 一个车间主任激动地站了起来。 “不行!”另一个主任立刻反驳, “咱们的设备都老化成什么样了?得先买新机床! 尤其是德国货,买他个十台八台!” “买什么机床!先把职工宿舍楼翻新一下才是正经! 那楼都快成危房了,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会议室里吵成了一锅粥,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提议最重要。 秦冷月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安静。” 她清冷的声音不大,却瞬间让嘈杂的会议室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身上。 “关于这笔钱的用途,我和陆顾问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案。” 她说着,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陆云。 这种“我和陆顾问”的说法,已经变得非常自然,厂里的所有人也都习以为常。 大家心里都清楚,如今的红星厂,就是他们两个人在当家。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配合得天衣无缝。 陆云站起身,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计划书,用幻灯片投影在了墙上。 “这笔钱,我们将分为三个部分使用。”陆云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第一部分,百分之四十,用于生产线的全面升级。 我们将引进一批高精尖的数控机床、三坐标测量仪和热处理设备,彻底淘汰掉那些五十年代的老古董。 目标是,将我们的生产精度和效率,再提升一个台阶。” “第二部分,百分之三十,用于职工福利改善。 翻新宿舍楼,改造食堂,提升伙食标准。 另外,设立一个专项困难职工帮扶基金。大家的日子过好了,干活才有劲。” “最后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剩下的百分之三十, 我们将成立一个独立的‘红星厂技术研发中心’,由我亲自负责。 这笔钱,将作为我们的研发基金,专门用于攻克高精尖技术难题。” 这份方案,既考虑了工厂的长远发展,又兼顾了工人们的切身利益,有理有据,高瞻远瞩。 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干部们,此刻都安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信服和羞愧的神色。 跟人家这格局一比,自己刚才那些提议,简直是鼠目寸光。 “我同意。”方振国第一个举手。 “同意!” “我们没意见!” 方案全票通过。 会议结束后,秦冷月和陆云并肩走在厂区的林荫道上。 “你什么时候做的方案?”秦冷月好奇地问,她其实也是刚刚才看到这份详细的计划。 “昨天晚上随便想的。”陆云说得轻描淡写。 秦冷月白了他一眼,那风情,让陆云心头一跳。 “你管这个叫随便想想?”她没好气地说道,“ 这里面连买哪种型号的机床,翻新宿舍楼用哪种标号的水泥都列出来了。 我看你不是随便想想,是早有预谋吧?” “知我者,秦厂长也。”陆云笑着承认了。 然而,甜蜜的日子总是短暂的。随着工厂的名声越来越大, 陆云这个“点石成金”的活财神,也成了各方势力觊觎的目标。 一时间,红星厂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今天,京城某飞机制造厂的厂长带着总工程师亲自登门, 许诺只要陆云过去,立刻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外加一辆专车。 明天,南方某造船总厂的书记领着人事处长前来拜访,开出的条件更诱人, 直接给副总工程师的行政级别,还承诺解决全家所有人的工作和户口问题。 这些人,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个个笑脸相迎, 说着“技术交流”、“共同进步”的漂亮话,实际上,眼睛里都闪烁着“挖墙脚”的绿光。 对此,秦冷月的应对方式,简单而粗暴。 厂长办公室里,面对着一位来自国内顶级科研院所,言语间充满了优越感的老专家,秦冷月甚至没让他把话说完。 “王教授,”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陆顾问是我们红星厂技术研发中心的主任,他的时间很宝贵,未来三到五年, 他所有的精力,都将投入到‘深蓝’项目中。 这个项目,是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 她轻描淡写地抛出“最高军事机密”这几个字, 像一座大山,瞬间压得那位老专家喘不过气来。 “至于技术交流,”秦冷月放下茶杯,抬起眼,那双清冷的眸子看得老专家心里发毛,“ 等我们的‘深蓝’项目成功了,部里自然会组织推广。 现在,恕我直言,我们没时间接待闲杂人等。” “闲……闲杂人等?”老专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堂堂国家级院所的首席科学家,到了这里,居然成了“闲杂人等”? 秦冷月就这么用她那独有的、带着冰碴子的方式,替陆云挡掉了一波又一波的骚扰。 她就像一只护崽的雌狮,虽然外表冰冷, 但任何试图靠近她领地、觊觎她最重要宝藏的家伙,都会遭到她最无情的驱逐。 陆云乐得清闲,一头扎进了新成立的研发中心,开始为“深蓝”项目做起了前期准备。 一周后,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军用卡车,在陈岩上校的亲自押送下,驶入了戒备森严的红星厂。 车上运来的,不是什么先进设备,而是一支由十人组成的,来自海军装备研究院的技术团队。 以及,一口用厚重帆布和锁链包裹着的,巨大的金属箱。 技术团队的负责人,是一位年近六旬,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人。 他叫高士伟,海军装备研究院的总工程师,也是“深蓝”项目这五年来,屡战屡败的技术总负责人。 高士伟的眼神里,带着一种长期失败后留下的疲惫和固执。 他听说过陆云在坦克变速箱上的奇迹,但内心深处, 他并不相信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解决一个让整个国家最顶尖的材料学和工程学专家都束手无策的难题。 在他看来,这次所谓的“技术求援”,更像是一次病急乱投医的无奈之举。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高士伟没有多余的寒暄,他示意手下,当着陆云和秦冷月等人的面,撬开了那口巨大的金属箱。 “哗啦——” 随着帆布被揭开,箱子里装的东西,暴露在众人眼前。 第48章 一片叶片,一座江山 那是一堆扭曲、熔化、断裂的金属零件。 “这就是我们过去五年,耗费了国家上亿经费,牺牲了两位优秀试车员的性命,换来的东西。” 高士伟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他从箱子里,拿起一片还算完整的,巴掌大小的叶片。 那叶片的形状极为复杂,上面布满了精密的内部冷却通道。 “燃气轮机高压涡轮叶片。现代驱逐舰的心脏。” 他将那片残骸,重重地放在了会议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它的工作环境,是超过1600摄氏度的高温,和上百个标准大气压的恐怖压力。 它需要以每分钟上万转的速度,稳定运行数千小时。” “我们试了三十多种合金配方,用了国内所有最先进的铸造工艺, 结果,没有一片,能在模拟测试中,撑过五十个小时。” 高士伟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鹰一样,死死地盯住了陆云。 那眼神里,没有请求,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挑战。 “陆云同志,他们说你是奇迹。现在,就请你告诉我, 面对这堆连神仙都救不活的废铁,你的奇迹,在哪里?” 他身后的那群海军工程师,个个神情肃穆,眼神里交织着不甘、怀疑和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 他们是这个国家最骄傲的一群技术精英,但这堆废铁,是他们五年都无法抹去的耻辱。 方振国和孙建等人,看着桌上那片扭曲焦黑的叶片,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虽然不懂燃气轮机,但光是听到“1600度高温”和“上万转速”这两个数据,就知道这是个什么级别的技术怪兽。 这已经超出了“机械加工”的范畴,这是顶级的材料科学、空气动力学和精密铸造学的结合体。 红星厂,能行吗?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陆云身上。 秦冷月的心,也悄悄地揪紧了。 她知道陆云很强,但眼前的难题,显然已经上升到了国家战略层面。 她看着陆云,手心微微冒汗,既为他担心,又对他有一种盲目的信心。 面对高士伟那咄咄逼人的质问, 陆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了会议桌前。 他没有戴手套,就那么直接伸出手,将那片沉甸甸的、象征着失败的废弃叶片,轻轻地拿了起来。 入手冰凉,质感粗糙。 高士伟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在他看来,这种直接用手触摸精密零件的行为,极不专业。 但下一秒,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只见陆云将叶片托在掌心,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那片残骸的断口、表面、甚至是烧蚀的痕迹上,一寸一寸地,缓缓抚过。 整个会议室里,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陆云这有些“神神叨叨”的举动。 “他在干什么?装神弄鬼吗?”一个年轻的海军工程师忍不住低声对同伴嘀咕。 高士伟没有作声,但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挑战,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审视和疑惑。 一分钟后,陆云睁开了眼睛。 “高总工,”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们这片叶片,采用的应该是定向凝固工艺制造的镍基高温单晶合金,大概是DZ125的改良版。” 高士伟浑身一震,如同被雷击中! DZ125合金的配方,是他们院里严格保密的资料! 这个年轻人,只是用手摸了一下,就准确地判断出了材料的基础成分?这怎么可能! 陆云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了下去。 “定向凝固的思路是对的,但你们在晶体取向上,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用指尖,点在了叶片根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位置, “你们为了追求叶片主体的抗拉伸强度,选择了[001]晶向。 但你们忽略了,在叶片榫头这个位置,离心力产生的剪切应力,才是最大的短板。 [001]晶向的抗剪切性能,天生就比[011]晶向,弱了将近百分之三十。 所以,你们的叶片,不是在高温下熔化的,而是在高速旋转中,从根部被‘撕裂’的。” “轰!” 这番话,像一颗炸弹,在高士伟和他的团队脑中轰然炸响! 他们猛地冲到桌前,死死地盯着陆云指的那个位置。 过去,他们所有的分析,都集中在叶片主体部分的烧蚀和形变上, 从来没有人,像陆云这样,一针见血地指出,真正的崩溃, 源自于根部一个他们从未重视过的“晶体取向”问题! “还有这里。”陆云的手指,又滑向了叶片中空的冷却气道, “你们的气膜冷却孔,设计得太理想化了。是标准教科书上的圆形。 但在实际工况中,高温气流的冲击,会让圆形孔的边缘,产生局部热应力集中。 你们看,所有的初始裂纹,都起源于这里。”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采用水滴形或者异形孔,并且在出气口, 做一个微小的‘唇边’结构,来引导冷却气流,形成更稳定的隔热气膜。” “至于最后的热处理……”陆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惋惜 ,“你们为了提升整体硬度,采用了过高的淬火温度和过快的冷却速度,导致合金内部的γ''相析出不均匀,产生了大量的残余应力。 这等于是在叶片内部,埋下了一颗颗看不见的炸弹。它就算不被撕裂,不被烧毁,自己也会在高强度的工作中,发生脆性断裂。” …… 陆云一口气,指出了七八个环环相扣、从材料学到工程学、再到工艺学的致命缺陷。 每说出一点,高士伟的脸色就白一分。 “你……你到底是谁?”高士伟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发颤。 “我叫陆云,红星厂技术顾问。” 那群之前还心存轻视的海军工程师,此刻看着陆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只用了十分钟,就解决了他们五年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高士伟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对着陆云,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陆顾问,我为我之前的无礼和傲慢,向您道歉!” 这位花白头发的老人,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 “我代表海军装备研究院,代表所有翘首以盼的将士们, 正式请求您,请求红星厂,帮助我们,攻克这个难关!” 这一躬,鞠下的是他一生的骄傲。 这一躬,托起的,是整个国家对深蓝大海的渴望。 陆云沉默了片刻,他看了一眼身旁,正用一种无比璀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秦冷月。 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看到了骄傲,更看到了无条件的支持。 他心中一暖,转过头,迎着高士伟和所有海军工程师那期盼的目光,掷地有声。 “高总工,用不着这么客气。 为国分忧,是我们军工企业的本分。” “给我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还你们一颗, 再也不受任何人掣肘的,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中国心’!”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在这片掌声中,秦冷月看着身旁那个身材并不算高大, 但此刻却光芒万丈的男人,她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坚定地说道: “你负责攻克技术,我负责为你扫平一切障碍。 人、钱、设备,只要你说,我就给你弄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 “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第49章 最贵的那口铁锅 他看着秦冷月快步离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她的内心, 分明是一座已经积蓄了足够能量,随时准备为他喷发的火山。 高士伟和他的团队,在会议结束后,就彻底成了陆云的“影子”。 他们拿着小本本,寸步不离地跟着陆云,看他画图,听他讲解,生怕漏掉一个字。 第二天一早,新成立的“深蓝项目红星厂攻关小组”在研发中心召开了第一次正式工作会议。 “要造出合格的叶片,我们首先需要一台设备。” 陆云开门见山,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复杂的结构示意图,“真空感应熔炼定向凝固炉。” “这个我们知道!”高士伟手下的一个年轻工程师立刻说道, “我们院里就有一台,从苏联引进的,国内最先进的! 高总,我马上去协调,把它运过来!” 陆云摇了摇头,“那台不行。” “为什么?”高士伟也有些不解, “那台炉子虽然老了点,但已经是我们能拿出的最好的设备了。” “因为它做不到真正的‘定向凝固’。” 陆云的手指在黑板上敲了敲, “它只能在一个大致的方向上引导晶体生长,但无法对晶体的微观取向进行精确到零点几度的控制。 而且,它的真空度和温度控制精度,都远远达不到制造第四代单晶叶片的标准。 用它,我们最多只能造出你们之前那种‘撕裂版’的残次品。” 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设备,在陆云口中,竟然成了只能生产残次品的破烂。 “那……那我们从国外进口?”有人小心翼翼地提议。 “不可能。”高士伟直接否定了这个想法,声音苦涩, “这种级别的设备,是巴统明令禁止对我们出口的战略物资。 我们曾经想通过香港的渠道买一台二手的, 结果被美国中央情报局直接搅黄了,还差点酿成外交事件。 这条路,早就堵死了。” 绝望的气氛,再次笼罩了整个会议室。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有图纸,有理论,却没有能把它变成现实的工具。 这就像一个绝世神厨,拿着惊为天人的菜谱,却发现自己只有一个漏了底的破锅。 “谁说我们要买了?” 他靠在黑板上,环抱着双臂,脸上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笑容。 “我们自己造一台。” “什么?!” 高士伟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陆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顾问,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造一台这种级别的真空炉? 这……这比造叶片本身,也简单不到哪里去啊! 这涉及到材料学、自动化控制、真空技术、超高温技术是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云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我们中午去吃顿饺子”。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唰”地开始书写。 不再是复杂的原理图,而是一份清晰明了的材料和零件清单。 “高纯度石墨坩埚,直径三十厘米,壁厚三厘米,需要承受1800度高温。” “钼镧合金加热丝,总长五十米,要求电阻率稳定。” “大功率分子泵组,极限真空度要达到10的负5次方帕。” “……” 他一口气写下了几十种材料和设备,每一种都让在场的工程师们眼皮直跳。 这些东西,全都是国内最顶尖、最稀缺的物资,有些甚至是有钱都买不到的战略储备。 秦冷月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用笔记下了陆云念出的每一样东西。 当陆云写到清单的最后,他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 然后,他转头对秦冷月说:“秦厂长,还得麻烦您一件事。” “你说。” “去咱们厂的大食堂,给我弄一口最大的,用了十年以上,锅底最圆润的那口炒菜铁锅。” “啥?” 这下,不光是高士伟团队,连方振国和孙建都懵了。 前面那些高大上的名词他们听得云里雾里,但这“炒菜铁锅”……也太接地气了吧? 这是什么操作?难道造国之重器,还需要先颠个勺,找找感觉? 方振国忍不住问道:“小陆,要……要铁锅干什么?” 陆云笑了笑,解释道:“我们没有大型的金属旋压机床,没法一体成型真空室的封头。 我观察过,食堂那口大铁锅,常年被老师傅的锅铲打磨,那个锅底的弧度,不多不少,正好是我设计图里真空室封头曲率。 我们用它当模具,先用耐火水泥翻个模出来,再用这个水泥模,去浇筑我们的不锈钢封头。 省时省力,效果还好。” “……”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陆云。 用食堂铁锅的锅底,当国之重器核心设备的模具? 高士伟愣了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还能……这样?” 他身后的那群海军精英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一天内,被这个年轻人反复碾碎,又重新拼接。 他们学了几十年的书本知识,在陆云这种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实用主义”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和迂腐。 只有王敬业,在短暂的错愕后,眼中爆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芒。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手里的笔“刷刷”地在笔记本上疾走。 新的标题,已经在他的脑海中诞生了! 《从大锅菜到国之重器,论一口铁锅的革命理想与奉献精神!》 《英雄不问出处,铁锅亦能报国!》 他觉得,这口锅,完全有资格被评为今年的“全国模范炊具”! 秦冷月看着陆云,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郑重地写下了“食堂大铁锅一口”这几个字, 然后在后面画了一个重重的五角星,代表着“最高优先级”。 会议一结束,整个红星厂,乃至通过秦冷月和陈岩上校的渠道,延伸出去的无数个关系网, 都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围绕着陆云那张清单,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秦冷月直接在研发中心旁边,腾出了一间办公室,作为“深蓝项目总调度室”。 她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都泡在了那里。 “喂,是兵器工业部的张部长吗?我是红星厂的秦冷月…… 对,我需要你们仓库里封存的那批钼镧合金……不,不是借,是调拨! 这是总参和海军联合下达的最高指令,文件马上就到! 对,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困难,明天早上,我必须在厂里看到货!” “喂,电子工业部的刘局长吗?……我不管你们的生产计划排到了明年, 我需要一套最高精度的PID温控模块,给你们三天时间,必须给我做出来! 什么?做不出来?做不出来我就让陈岩上校亲自去你们那儿,跟你们聊聊什么叫军工任务的‘政治觉悟’!” “喂,是上海机电研究所吗?我是……” 这几天,所有和秦冷月通过电话的人,都深刻地体会到了一件事。 这位红星厂的冰山女厂长,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头不讲任何道理、只认目标的“雌狮”。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霸道。 她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为陆云扫平一切障碍。 陆云站在调度室的窗外,看着里面那个正掐着腰, 对着电话另一头某个倒霉的部委领导发号施令的秦冷月,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他知道,她不是在摘星星。 她是在为他,挪动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大部分的材料和设备,在秦冷月这种近乎于“抢劫”的铁腕手段下, 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全国各地汇集到了红星厂。 那口功勋卓著的铁锅,更是被食堂的老师傅们,用红布包着, 敲锣打鼓地送到了研发中心,交接仪式办得比厂里发奖金还要隆重。 然而,就在万事俱备的时候,一个关键的零件,卡住了。 第50章 对付王八的办法 清单上最重要的“大功率分子泵组”, 被查到存放在隶属于机械工业部的某个中心仓库里。 这套设备是当年从西德引进的,全国仅有三套,宝贝得不得了。 当秦冷月的调拨电话打过去时,却碰了一鼻子灰。 仓库的主任,姓刘,外号“刘老龟”。 意思是,这人油盐不进,刀枪不入,一旦把头缩进他那“规章制度”的壳里,任你千军万马,他也纹丝不动。 “秦厂长啊,不是我不配合你们的工作。” “但这套分子泵,是部里的战略储备物资,档案上写得清清楚楚, 动用它,需要主管生产的副部长、主管技术的总工程师,还有我们部里办公室主任,三方会签。 然后,还要拿到部党组会议的纪要,最后由部长亲自审批…… 这个流程,快的话,一个多月,慢的话,三五个月也说不准嘛。规矩,就是规矩,对不对?” 秦冷月拿着电话,脸上的表情,冷得快要结冰。 她知道,这不是规矩问题。 这是赤裸裸的刁难。 “我去找他!” 高士伟听闻此事,气得一拍桌子,这位老专家身上那股属于军人的铁血劲儿一下子上来了。 “我马上给军区打报告,让陈岩带着警卫连过去! 我倒要看看,是他刘老龟的规矩硬,还是我们军方的枪杆子硬!” “高总工,别冲动。”陆云拦住了他。 “这怎么能不冲动!”高士伟急得吹胡子瞪眼, “时间不等人啊!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 “硬来是没用的。”陆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对付这种老王八,你越是用力敲他的壳,他缩得越紧。 你就是把坦克开过去,他也能跟你哭穷,说仓库大门钥匙丢了,他老伴生病了他得去照顾,理由多的是。 到时候事情没办成,反而落了我们一个以势压人的口实。” 秦冷月也冷静了下来,她蹙着好看的眉头,看向陆云:“那你有什么办法?” 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将陆云当成主心骨。 “对付王八,不能用锤子,得用钩子,把他自己想办的事,吊在他眼前,让他自己从壳里伸出头来够。”陆云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转头,看向了角落里一个正奋笔疾书,记录着众人言行, 准备回去再写一篇《论革命同志面对困难的两种态度》的王敬业。 “王科长,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王敬业一听,立刻放下笔,挺直了胸膛,脸上写满了“保证完成任务”的激动。“陆顾问请指示!” “你去帮我查查,这位刘老龟主任,有什么爱好,有什么烦心事,家里有什么人, 总之,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扒出来。记住,要快,要准,要狠。” “是!”王敬业领了军令状,感觉自己瞬间从一个宣传干事,化身成了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地下工作者。 他推了推根本不存在的眼镜,压低了帽檐,用一种自以为很神秘的姿态,嗖地一下就溜出了办公室。 那副戏精附体的样子,让会议室里凝重的气氛,都冲淡了不少。 王敬业的能量,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 这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网,远比后世要紧密。 尤其是在体制内,七大姑八大姨,拐弯抹角的总能攀上关系。 不到一天时间,一份比户口本还详细的“刘老龟个人情况分析报告”,就摆在了陆云的桌上。 刘守义,五十四岁,机械工业部中心仓库主任。 为人死板,原则性极强(其实就是一根筋),最大的爱好是下象棋,自诩“仓库棋王”, 但棋艺烂得出奇,属于典型的“棋瘾大,棋品差”,悔棋、偷子是家常便饭。 最大的烦心事,是他那个二十五岁的独生子,刘斌。 刘斌在本地一家国营无线电厂当技术员,人很聪明,有点技术,但性格内向,不懂人情世故, 在厂里干了五年,还是个最普通的技术员,眼看着同龄人都提干了,他还在原地踏步。 刘老龟两口子为儿子的前途,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有意思。”陆云看着报告,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没有去找秦冷月,也没有惊动高士伟,而是直接找到了方振国。 “方总工,明天您得替我跑一趟。” “我?”方振国指了指自己,有些发愣,“我去做什么?跟那种滚刀肉,我可说不来话。” “您不用多说,您就去送两样东西。”陆云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两样东西,递给了方振国。 第一样,是一叠图纸。 “这是……收音机三极管中频放大电路的优化设计图?” 方振国一看就愣住了,他也是搞技术的,一眼就看出了这份图纸的价值,“你……你还懂这个?” “以前随便看过几本书。”陆云随口胡诌道, “这份图纸不复杂,但能让无线电厂的收音机成品率,至少提高五个百分点,还能减少调试的工时。 您把这个交给刘主任,就说是咱们厂一个年轻技术员随便画的, 让他拿回去给他儿子‘参考参考’,对他们厂里评先进,肯定有帮助。” 方振国拿着图纸,手都有些抖。这哪是“参考参考”, 这简直是直接把一份天大的功劳,送到了人家儿子手上啊! 第二样东西,更奇怪。 那是一个用报纸包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方振国打开一看,是一块裱好的木板,上面用最刚劲有力的行书,刻着两个大字——“将军”。 那两个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带着一股金戈铁马,驰骋沙场的磅礴气势。 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有一股杀伐果断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 “送给刘主任的。告诉他,真正的‘将军’, 不是在棋盘上移动一个棋子,而是要懂得在关键时刻, 为了整个战场的胜利,果断‘弃车保帅’。”陆云淡淡地说道。 方振国看着陆云,这位憨厚耿直的老总工,第一次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觉得,陆云让他送去的,不是图纸和木刻。 是钩子和刀子。 钩子,勾的是舐犊情深的人性。 刀子,插的是对方最引以为傲,也最不堪一击的自尊。 这手段……太“脏”了。 但是……他娘的太高明了! 第二天,方振国揣着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敲开了刘守义办公室的门。 一切,都和陆云预料的差不多。 刘老龟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端着茶杯,慢悠悠地把那套“规章制度”的陈词滥调,又背诵了一遍。 方振国嘴笨,说不过他,干脆也不说了。 他只是按照陆云的吩咐,默默地把那份图纸,放在了刘守义的办公桌上。 “刘主任,这是我们厂一个小伙子,听说您儿子在无线电厂,随便画的几张图, 说可能对你们厂里的生产有点用,让我带给您,给小斌参考一下。” 刘守义本来不屑一顾,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图纸上时,眼神就变了。 第51章 吃! 他自己就是搞机械出身的,虽然不懂电子, 但图纸上的标注和参数,他看得懂。他立刻意识到,这份图纸,分量有多重。 他的手,下意识地就伸向了图纸。 但他的脸上,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矜持和犹豫。 就在这时,方振国又把那个刻着“将军”的木板,放到了桌上。 当刘守义看到那两个字时,他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击中,瞬间僵住了。 他痴迷象棋几十年,做梦都想成为棋盘上运筹帷幄的“将军”。 可眼前这两个字,却像一面镜子,把他那点“悔棋偷子”的猥琐和不堪,照得一清二楚。 再对比陆云那句“弃车保帅”的传话,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人家说得很明白了。 一套分子泵,对你仓库来说,是“车”,放着也是生锈。 但对国家的“深蓝”项目来说,是“帅”,是决定整个战局胜负的关键。 你守着一个“车”,却要丢掉整个国家的“帅”,你算个屁的将军? 刘守义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那份能改变儿子命运的图纸,又看了看那块把他钉在耻辱柱上的木刻, 内心的防线,在短短一分钟内,彻底崩溃了。 “方……方总工……”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们……你们厂那个年轻人,他……他到底是谁?” “他叫陆云。” 刘守义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然后,他猛地站起身,亲自给方振国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方总工,您批评得对!我……我糊涂啊!我的思想觉悟,太低了!我检讨!我深刻检讨!” 他那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把方振国都给看傻了。 “那套分子泵,我马上亲自带人去给你们提货! 不光提货,我再送你们一套备用的真空计和两个备用阀门! 都是德国原装的,我私藏的宝贝!” 刘老龟拍着胸脯,一脸正气, “为了国家的‘帅’,别说一个‘车’,就是把我这个老‘卒’赔进去,也值了!” 当天下午,一辆大卡车,满载着分子泵和一大堆“附赠品”,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红星厂。 刘老龟亲自押车,一见到陆云,就拉着他的手,非要跟他“杀一盘”, 结果被陆云用“当头炮”杀得丢盔弃甲, 最后还被陆云抓住了一次偷换“炮”的企图,老脸羞得通红。 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当秦冷月和高士伟得知整个过程后,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们看着那个正指点着工人们安装调试设备的陆云,心中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以后,宁可得罪阎王爷,也千万别得罪这个姓陆的。 这家伙,太损了! 就在那台凝聚了无数人心血,外形堪称“工业缝合怪”的真空炉,即将组装完成, 准备进行第一次升温测试时,厂长办公室的电话,又一次急促地响了起来。 秦冷月接完电话,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她走到车间,把陆云叫到了一边。 “京城来消息了。有一个‘联合专家考察团’,后天到我们厂。 说是要对‘深蓝’项目的技术路线,进行一次‘评估和质询’。” “考察团?”陆云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来?” “嗯。”秦冷月的声音更冷了, “带队的,是中科院材料研究所的钱秉义教授。 高总工说,这个人是德国留学回来的博士,在国内材料学界是泰山北斗级的人物。 但他一向看不起国内的技术,是‘造不如买’理论最坚定的支持者。 这些年,他一直想把‘深蓝’项目搅黄,主张从英国整体引进‘斯贝’燃气轮机。” 陆云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 之前那些,都只是小打小闹。 这一次,是学术权威,是路线之争,是来自顶层的,最致命的挑战。 “是那个老顽固!”高士伟气得把手里的扳手都给扔了, “钱秉义!他跟我们海军打了五年交道,开了不下十次论证会,每一次都是把我们的方案批得体无完肤! 他嘴里,除了德国的克虏伯,就是美国的GE, 中国的工人,在他眼里就是一群只会用榔头敲铁的笨蛋!” “何止啊,”他手下一个工程师也愤愤不平地补充道, “上次我们提交的DZ125合金的测试报告,他连看都没看,就说我们的数据是伪造的, 说以中国现有的冶金水平,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种性能的合金。 他根本就不是来做学术探讨的,他就是来找茬的!” 整个研发中心的气氛,瞬间从打了鸡血的亢奋,跌落到了冰点。 大伙儿不怕困难,不怕加班,就怕这种来自内部的、无法理解的刁难和鄙夷。 那种感觉,就像你正在前线浴血奋战,后方自己家的炮弹却打了过来,憋屈得让人想吐血。 “让他来。” 陆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抱怨。 他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脸上没有任何沮丧的表情,反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正好,我们的炉子也搭好了。光说不练假把式,咱们就当着这位大教授的面,真刀真枪地炼一炉给他看看。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他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仿佛有一种魔力,瞬间安抚了众人焦躁的情绪。 是啊,怕什么?我们有陆顾问! 这个念头,像一颗定心丸,让所有人的心,又重新定了下来。 秦冷月看着陆云,心中的担忧也消散了大半。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吃陆云这一套了,无论多大的风浪,只要这个家伙摆出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就觉得天塌不下来。 但她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当晚,陆云带着团队通宵调试设备,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大考”。 深夜十一点,车间里依旧灯火通明。 秦冷月端着一个保温饭盒,走进了车间。 饭盒里,是两菜一汤,一碗白米饭。 红烧肉,炒青菜,还有一个番茄鸡蛋汤。都是最简单的家常菜,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她把饭盒放在一张还算干净的工作台上,对正趴在炉子控制台前研究电路图的陆云,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字。 “吃。” 陆云抬起头,看到她,有些意外。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肉炖得软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这手艺,比咱们厂国营大饭店的特级厨师还好。”陆云由衷地赞叹道。 秦冷月没看他,只是拿过一块抹布,擦拭着工作台上的灰尘,语气平淡地回应: “我让食堂王师傅开的小灶。 我跟他说,你要是吃不满意,明天就让他去负责清理真空炉的石墨内胆。” 陆云差点被一口米饭呛到。 他可以想象,食堂王师傅在听到这个“威胁”后,是如何赌上自己一生的厨艺尊严,来做这顿饭的。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埋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秦冷月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吃。 车间里机器的嗡鸣声,成了两人之间唯一的背景音。 这种感觉很奇妙,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句鼓励, 却让陆云感觉,自己因为钱秉义的到来而绷紧的神经,彻底松弛了下来。 他知道,有人在背后,用她自己的方式,撑着他。 第52章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两天后,一支由三辆黑色“伏尔加”轿车组成的车队, 在一辆军用吉普的引导下,缓缓驶入了红星厂。 车队停稳,一个身穿笔挺的灰色中山装的老者,从中间那辆车上走了下来。 正是钱秉义。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体面,神情倨傲的助理和研究员。 他们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嫌弃。 “高总工,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们海军还是这么执着。” 钱秉义一见到前来迎接的高士伟,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讥讽。 “钱教授,我们军人,不懂什么叫放弃。”高士伟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钱秉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陆云身上。 “想必,这位就是你们请来的‘高人’,陆云同志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长辈审视晚辈的挑剔,“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在科学领域,光有冲劲可不行。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啊。”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见面的第一秒,就已经打响。 在会议室里,钱秉义甚至没喝一口招待的茶水,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他让自己的助理,将一叠厚厚的,用德语打印的报告,分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是我的团队,根据你们之前提交的那份极其简陋的‘项目构想’, 用我们研究所的计算机,做出的有限元分析模型。” 钱秉义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宣判死刑的语气,冷冷地说道: “根据我们的模拟计算,你们设计的那种[001]晶向的单晶叶片,在转速超过一万两千转时, 会因为第四阶固有频率,与发动机工作时产生的气流激振频率发生重合,从而引发‘谐波共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云和高士伟。 “共振的结果,就是叶片会在短短几秒钟内,产生金属疲劳,最后像玻璃一样,发生灾难性的脆性断裂。 你们的整个设计,从理论基础上,就是个笑话。” 计算机模拟!谐波共振! 这些超越了这个时代,充满了“科学感”的名词,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他们引以为傲的项目,在这些冰冷的数据和理论面前,仿佛成了一个不自量力的、可悲的闹剧。 钱秉义很满意自己造成的震撼效果。 他靠在椅背上,端起那杯自己一直没碰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然后看着陆云,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轻蔑。 “陆云同志,科学,是严谨的,是容不得半点想当然的。 你们这种靠着‘土法炼钢’的激情,是造不出国之重器的。 我劝你们,还是早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承认失败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陆云身上。 他们看到,陆云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拿起了那份德语报告,饶有兴致地翻看了起来。 他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片刻后,他放下了报告,抬起头,笑了。 “钱教授,您的这份报告,做得非常漂亮。” 他先是肯定了一句,但话锋一转,变得凌厉无比,“ 模型很完美,公式很严谨,德语也很地道。只有一个小问题。” “什么问题?”钱秉义下意识地问道。 陆云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用来计算的基础数据,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钱秉义脸上的轻蔑笑容,如同被冻住的油彩,瞬间凝固。 他身后的那群助理和研究员,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钱秉义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一个助理忍不住站了出来,语气尖锐地反驳: “陆云同志!请你说话注意分寸!我们的数据,是基于德国克劳斯霍夫物理研究所发布的、国际公认的DZ125合金标准物理特性, 经过我们研究所最先进的VAX-11/780计算机,运行了七十二个小时才得出的结果! 你说错了?你凭什么说它错了?” “凭你们的计算机,不懂人心。”陆云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拿起桌上那份德语报告,轻轻地拍了拍。 “你们的计算机很先进,你们的公式很严谨,但你们喂给它的,是教科书上的死数据。 你们算的是标准的DZ125合金,可我们红星厂要造的,从来就不是那玩意儿。” 陆云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串化学元素符号和百分比。 “标准的DZ125,镍基,含钨6.5%,含铼3%。这是它的核心。 但是,你们的报告里,有没有计算过, 当我在其中加入0.5%的钇和0.1%的铪之后,它的晶界结合强度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钱秉义的瞳孔猛地一缩。 作为材料学大家,他当然知道钇和铪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稀土元素,被称为“工业味精”,微量的添加,就能极大地改善合金性能。 但那是七十年代末,美国普惠公司和英国罗罗公司才刚刚开始实验性探索的领域, 配比是最高机密,国内甚至连提纯高纯度钇和铪的工艺都还不成熟! “我们不仅加了料,还改了结构。”陆云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又在黑板上画出了一副叶片内部冷却通道的截面图。 “你们的模型,是基于最简单的圆形气冷孔。但我们的设计,是这样的。” 他画出的,是一个复杂得多的,带有“唇边”和扰流筋的异形结构。 “这个结构,能让冷却空气在叶片表面形成一层稳定可控的、厚度只有0.1毫米的‘附面层气膜’。 这层气膜,能隔绝掉至少一百五十度的高温。 请问钱教授,你们那台先进的计算机,在计算热应力的时候,把这层气膜的隔热效应当量,算进去了吗?” “还有,关于你提到的‘谐波共振’。”陆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近乎于残忍的弧度, “你的计算没错,在第四阶固有频率上,的确会产生共振。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共振的能量,是可以被引导和吸收的?” 他用粉笔,在叶片的榫头根部,画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只有头发丝粗细的阻尼通道。 “这个位置,我们叫它‘声波黑洞’。所有因为共振产生的破坏性能量,都会被引导到这里, 然后通过内部微观结构的摩擦,转化为无害的热能。 这就像给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装上了最顶级的减震器。 你只看到了车在抖,却没看到我们装了什么来让它不散架。” 第53章 让炉子说人话 陆云每说一句,钱秉义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他身后的助理们,已经从最初的愤怒,变成了满脸的呆滞和茫然。 陆云说的每一个词,他们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 却构成了一个他们闻所未闻、甚至想都未曾想过的,全新的技术体系。 这哪里是“土法炼钢”? 这分明是一套比他们所掌握的理论,领先了至少一个时代的,降维打击! “你……你这些……都是从哪儿来的?” 钱秉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引以为傲的学识,他坚信不疑的科学体系,在陆云面前,被撕得粉碎。 “自己想的。”陆云回答得云淡风轻,却比任何解释都更具杀伤力。 高士伟和他的团队,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们之前只知道陆顾问牛,但从不知道,他牛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高士伟看着陆云的背影,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座巍峨的技术高峰,高到让他只能仰望。 角落里,王敬业的笔,在笔记本上已经快要写出了火星子。 他的脑子里,各种惊悚的标题疯狂刷屏。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红星厂顾问一席话,中科院泰斗怀疑人生!》 《震惊!德国计算机不敌中国土专家,国之重器竟藏于食堂铁锅之侧!》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新闻写作的巅峰,就要在今天诞生了。 秦冷月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在黑板前侃侃而谈的男人,她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 她忽然觉得,当初在那个破败车间门口,赵梅对陆云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句话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正确的废话。 一个在尘埃里,一个在云端之上。 “纸上谈兵,终究是虚的。”钱秉义沉默了许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他无法从理论上反驳陆云,但他作为学界泰斗的最后一点尊严,让他不愿就此认输。 “你说得天花乱坠,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本事,你把它造出来!” “正有此意。”陆云扔掉手里的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 “钱教授,各位专家,远来是客。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请各位移步我们的‘土灶’, 亲眼看一看,我们这口用食堂铁锅做的炉子,到底能不能炼出你们所谓的‘神仙’。” 此言一出,整个红星厂攻关小组的人,胸中都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豪情。 憋了这么多天的气,受了这么多委屈,终于到了真刀真枪见分晓的时候了! 干他娘的! 钱秉义被陆云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如果拒绝,那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胆怯和失败。 “好!”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奇迹’,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秦冷月走到陆云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了一句:“有把握吗?” 她的声音里,没有怀疑,只有一丝淡淡的关切。 陆云看着她,忽然笑了。 “放心。”他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别说一个钱秉义,今天就算是上帝来了,也得乖乖地坐在旁边,看我们炼完。”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风情,却让陆云心头一荡。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用她那清冷依旧,却莫名带上了几分昂扬的语调, 对着所有人宣布:“全体都有,目标,研发中心,准备开炉!” 红星厂新建的研发中心车间,与其说是个实验室,不如说是个工业时代的怪诞艺术展。 车间正中央,那台被王敬业命名为“红星一号——铁锅之心”的真空感应熔炼定向凝固炉,正静静地矗立着。 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缝合怪”的气质, 苏联产的陈旧真空阀门,旁边接着德国进口的精密分子泵; 国产的笨重变压器,连接着不知道从哪个报废设备上拆下来的控制仪表。 而最显眼的,莫过于炉体顶部那个用不锈钢浇筑的巨大封头, 那圆润丝滑的弧度,依稀还能看出食堂那口功勋炒菜铁锅的风采。 钱秉义和他的团队站在安全线外,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胡闹!简直是胡闹!”钱秉义身边的一个研究员,压低了声音,对着他老板吐槽, “老师,这根本就不是科学,这是在搞封建迷信! 用这种废铜烂铁拼凑出来的东西,别说炼出单晶叶片,我怕它通上电就会直接爆炸!” 钱秉义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台怪模怪样的炉子。 他的心里,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 但陆云之前在会议室里那番理论,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有一种荒谬的预感,今天,自己可能会亲眼见证一个完全无法用现有科学理论解释的“神迹”, 或者是一场惊天动地的“事故”。 “各单位注意,准备启动!”陆云的声音,通过车间的广播系统,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角落。 他没有穿白大褂,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 正站在那个简陋的控制台前,神情专注得像一个即将指挥一场交响乐的指挥家。 高士伟亲自担任副手,戴着老花镜,紧张地盯着真空计的读数。 孙建和几个老师傅,则负责检查各个阀门和线路。 那群海军来的年轻工程师,也早已没了之前的傲气,一个个像小学生一样,屏息凝神,等待着陆顾问的指令。 “分子泵启动,开始抽真空!” 随着陆云一声令下,从刘老龟那里“骗”来的德国分子泵,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嗡鸣。 控制台上的真空计指针,开始缓慢而稳定地向下移动。 10的负1次方帕…… 10的负2次方帕…… 10的负3次方帕…… “真空度正常!”高士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光是这个真空度,就已经超过了他们院里那台苏联宝贝疙瘩的极限性能。 钱秉义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感应线圈通电,功率百分之三十,开始预热!” “嗡——” 一阵高频电流的蜂鸣声响起,炉体内部,那圈用钼镧合金丝缠绕的加热线圈,瞬间由暗变红,再由红转为刺眼的亮白色。 炉内的温度显示仪上,数字开始疯狂地向上跳动。 500℃……800℃……1200℃…… “温度上升速率正常!”孙建在一旁大声报告,他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一半是热的,一半是紧张的。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嘀嘀嘀——” 控制台上一个毫不起眼的报警器,突然发出了急促的尖叫。 “不好!陆顾问!”一个负责监控冷却系统的海军工程师脸色煞白, “感应线圈的冷却水流量计读数突然下降了百分之二十! 再这样下去,线圈会因为过热而烧毁的!” 钱秉义的嘴角,刚刚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冷笑。他身后的助理更是幸灾乐祸地低语: “我就说吧,要出事了。这种土造的玩意儿,怎么可能稳定运行。”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高士伟急得满头大汗,下意识地就要去拉断电的总闸。 第54章 一榔头的基本操作 “都别动!” 陆云的声音,依旧沉稳得可怕。 他眼睛甚至都没离开控制台,只是冷静地问道:“水泵的电流和电压正常吗?” “正常!没有任何波动!” “管路压力呢?” “也……也正常!” “那就是流量计本身的问题。”陆云在零点一秒内就做出了判断。 他头也不回地伸出手:“孙师傅,榔头!” 孙建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把手边一把半磅重的小榔头递了过去。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陆云拿着榔头,走到了那台嗡嗡作响的巨大炉体旁。 他侧耳听了听冷却水管里水流的声音,然后,对着流量计的外壳,不轻不重,极其精准地,“当”地敲了一下。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原本不断下降的流量计读数,猛地向上跳动了一下,然后,稳稳地恢复到了正常值。 报警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 钱秉义和他团队的表情,像是集体被施了石化术。 这……这是什么操作? 科学仪器出了故障,不应该是检查电路,分析数据,排除故障吗? 直接上榔头敲一下就好了? 这是维修,还是做法? “老毛子的涡轮流量计,通病。” 陆云把榔头扔回给依旧处在呆滞状态的孙建,走回控制台,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里面的小叶轮,有时候会被水垢卡住,敲一下,让它震开就行。基本操作,勿要惊慌。” “基本操作……”高士伟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几十年的科研经验,在这一榔头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王敬业已经激动得快要昏厥过去, 他感觉自己的笔杆子已经跟不上陆顾问创造奇迹的速度了。 《一榔头平定天下!论物理学在解决玄学问题中的重要应用!》 他觉得这个标题,充满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深刻哲理。 这个小插曲过后,再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炉内温度,稳定在了1650摄氏度。 高纯度石墨坩埚里的合金原料,已经熔化成了一锅金色的、粘稠的液体。 “启动定向凝固程序!” 陆云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 只见炉体下方,一个精密的升降装置,将装有熔融金属的模具,从高温区,缓缓地向低温区移动。 这,就是“定向凝固”最核心的步骤。 通过精确控制温度梯度和下降速度,让金属液体,从底部开始,按照预设的晶体取向, 像种庄稼一样,一层一层地,长成一整个完整的单晶体。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 当程序结束的绿灯亮起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战役。 “开炉!” 随着陆云的命令,炉门被缓缓打开。 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一个机械臂,小心翼翼地从炉内取出了那个还泛着暗红色光芒的模具,放入了冷却箱。 又过了半个小时,当模具的温度降到安全范围后, 孙建用工具撬开了模具。 “哗啦——” 在一阵细碎的响声中,包裹在外层的陶瓷壳应声碎裂。 一抹灿烂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金色,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那是一片静静躺在模具底座上的,造型复杂而优美的涡轮叶片。 它通体光滑如镜,在车间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它的表面,没有任何气孔、裂纹或者瑕疵,完美得像一件由上帝亲手打磨的艺术品。 甚至不需要用任何仪器,光是用肉眼,就能看出它和之前高士伟带来的那些废品,有着天壤之别。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一个海军的年轻工程师,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声音哽咽地喊了出来。 高士伟颤抖着手,戴上白手套,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小心翼翼地将那片还带着余温的叶片,捧了起啦。 他把它举到眼前,对着灯光,仔细地端详着。 他看到,在叶片光滑的表面下,仿佛能看到一种奇特的、如同木材纹理一般的细密纹路。 他知道,那不是纹路,那是一个个完美的、排列整齐的金属晶胞。 这,就是传说中的,单晶! 钱秉义和他团队的人,也全都围了上来。 他们看着那片叶片,眼神里写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 理论,终究变成了现实。 那个被他们嗤之以鼻的“土灶”,真的炼出了“神仙”! 陆云从高士伟手中,接过了那片叶片。 他走到依旧处在巨大震惊中,无法自拔的钱秉义面前, 将那片凝聚了无数人心血和智慧的叶片,递了过去。 “钱教授,”陆云的语气,平静无波, “现在,你可以再用你的理论,分析分析这个了。” “让它也替我,说句人话。” 钱秉义伸出手,动作却有些僵硬。 入手的感觉,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它并不沉重,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带着韧性的轻盈感。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德国蔡司公司出品的高倍放大镜,凑到了眼前。 在放大镜下,叶片表面的微观世界,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没有砂眼,没有气孔,甚至连最细微的加工痕迹都看不到。 整个叶片,浑然一体,仿佛是天然生成的一般。 他甚至能看到,在叶片表面的金属晶格,呈现出一种近乎于绝对规则的、如同阅兵方阵般的整齐排列。 “这……这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像是在梦呓, “这种级别的表面光洁度和晶体完整度,就算是罗罗公司的斯贝发动机核心叶片,也做不到…… 他们用的是最先进的液态金属冷却定向凝固技术, 你们……你们怎么可能……” 他想说“你们用一口铁锅怎么可能做到”,但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 这片小小的叶片,像一个响亮无比的耳光, 狠狠地抽在了他那张写满了“科学”与“权威”的脸上, 也抽在了他信奉了一辈子的“造不如买”的理论上。 “钱教授,光看可不行。”陆云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真金不怕火炼,好东西,得试试才知道。” 他转头对孙建说:“孙师傅,把咱们的宝贝拿出来,给钱教授和各位专家,表演个节目。” “好嘞!”孙建应了一声,脸上洋溢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兴奋。 他和一个老师傅,抬过来一个半米见方的,用厚重钢板焊死的铁箱子。 箱子的正面,有一个小小的窗口,窗口上装着防弹玻璃。 “这是我们自己做的简易冲击试验机。”陆云解释道, “原理很简单,就是用高压空气,将一颗标准钢珠,以超音速发射出去,来测试材料的抗冲击性能。” 他从钱秉义手中,拿回了那片单晶叶片,将其固定在试验机的卡槽里。 然后,他又从旁边的一个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德国产的,双立人牌剃须刀片。 在八十年代,这玩意儿是绝对的奢侈品,以其锋利和坚韧而闻名,是顶级工业钢材的代表。 陆云将那片薄薄的剃须刀片,也固定在了单晶叶片的旁边,作为对比。 “准备好了吗?”陆云回头,看了一眼钱秉义。 钱秉义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试验箱。 “发射!” 第55章 宣传科长的致命一击 随着陆云一声令下,高士伟亲自按下了发射按钮。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铁箱子内部传来,整个箱体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箱体内部,一道白光闪过,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众人迫不及待地凑到了观察窗前。 窗后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片以坚韧锋利著称的德国剃须刀片, 中间出现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圆形破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干净利落地贯穿了。 而旁边,那片暗金色的单晶叶片,完好无损。 在它被钢珠击中的位置,只有一个针尖大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色浅坑。 “这……这硬度……这韧性……”钱秉义的一个助理,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见鬼一般的恐惧, “这已经不是镍基合金了,这他妈是披着合金外衣的防弹陶瓷!” 高士伟和他的团队,已经陷入了狂喜。 几个年长的工程师,眼眶都红了,他们互相拥抱着,用力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像一群赢得了世界杯的孩子。 五年了。 整整五年,他们背负着失败者的耻辱,忍受着同行的质疑和外行的嘲讽,在黑暗中苦苦摸索。 *今天,就在这间简陋的车间里,就在这台用铁锅当模具的“土灶”旁, 他们终于看到了刺破黑暗的那一缕曙光! 而这一切,都源于眼前这个年轻人。 在这片狂热的喜悦中,王敬业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像一只嗅觉敏锐的猎犬,悄无声息地凑到了失魂落魄的钱秉义身边, 将他那个宝贝录音机的话筒,递了过去。 “钱教授,您好,我是红星厂宣传科的王敬业。”王敬业用一种极其诚恳,又带着几分天真的语气问道, “请问,在亲眼见证了我们这台‘铁锅之心’创造出超越世界水平的工业奇迹之后,您内心深处,有何感想?” 钱秉义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王敬业仿佛没看到,继续用他那循循善诱的语气追问: “对于您之前提出的,关于我们这个项目‘理论基础上就是个笑话’的论断, 您现在,是否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者修正的观点呢? 作为一名严谨的科学工作者,我想您一定很乐于承认并纠正自己之前的错误,对吗?” 这话问得,杀人诛心。 钱秉义感觉自己的一口老血,已经涌到了喉咙口。 他看着王敬业那张写满了“求知若渴”的脸,真想一巴掌呼上去。 这哪是采访,这分明是公开处刑! 他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猛地一甩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两个字:“无聊!” 然后,便在自己团队成员的簇拥下,狼狈不堪地快步走出了车间。 王敬业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遗憾地摇了摇头,按下了录音机的停止键。 “唉,这位老同志的科学素养,还有待提高嘛。” 他煞有介事地评价了一句,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报道的标题他都想好了。 就叫《科学的尽头是榔头,真理的范围在锅底——记一次别开生面的学术交流活动》。 风波平息后,秦冷月走到了陆云身边。 她没有说任何一句祝贺的话,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了他。 陆云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因为刚才离炉子太近,沾上了一点黑色的灰尘。 他接过手帕,擦了擦脸,手帕上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雪后松林般的清冷香气。 “谢谢。” “今晚厂里食堂加餐,庆功。” 陆云刚想点头,车间办公室里,那台红色的保密电话, 却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得令人心悸的铃声。 秦冷月脸色一变,立刻快步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我是红星厂秦冷月。” 电话那头,只说了一句话。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和温柔。 “怎么了?”陆云察觉到了不对。 秦冷月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电话是京城来的。” “不是总参,也不是海军。”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陆云的心里。 “是‘九号办公室’。” “他们说,让你和我,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有专机来接我们。” “去哪儿?” “不知道。”秦冷月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任务是什么?” “他们只说了一句话。”秦冷月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复述道: “祖国需要你,去看一口,比我们这口,重要一百倍的锅。” 刚刚还因为试验成功而热血沸腾的众人,此刻都安静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敬畏和不解。 就连刚才还上蹿下跳,准备写一篇万字长文的王敬业,也识趣地收起了他的宝贝录音机和笔记本, 站得笔直,神情肃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军机大事。 陆云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不到任何关于这个“九号办公室”的信息。 这说明,这个机构的层级,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国营厂技术员能够接触的范畴。 “专机?”他抓住了另一个关键词。 “嗯,”秦冷月点了点头,她那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也多了一丝凝重, “运-8改装的专机,明天早上六点,在城郊的军用机场等我们。” 运-8在这个年代,已经是普通人能想象到的顶级空中交通工具了。 用这种级别的飞机来接两个人,只为了去看一口“锅”,这口锅的分量,可想而知。 “高总工,厂里这边的事情,就先拜托您了。” 陆云转身,对着还处在激动情绪中的高士伟说道, “叶片的后续测试,特别是疲劳和蠕变测试, 一定要按照我留下的标准流程来做,数据一个都不能少。” “你放心去!”高士伟用力拍了拍胸脯,他现在看陆云,眼神里已经不只是欣赏,而是近乎于崇拜了, “这里有我盯着,就是天塌下来,我也给你把数据保全了!你……你这次去,也多加小心。” 他虽然不知道“九号办公室”是什么,但能让秦冷月都如此郑重对待的,绝对不是小事。 陆云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和秦冷月并肩走出了灯火通明的车间,走向那片深沉的夜色。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宣传科长王敬业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猎人发现了远古巨兽般的璀璨光芒。 专机!神秘任务!去看一口比天还大的锅! 这……这得是多大的新闻素材啊!这要是错过了,他这辈子都得在遗憾中度过!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诞生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 一辆军用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红星厂的家属楼下。陆云和秦冷月都只带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默默地上了车。 车子一路疾驰,来到了城郊一座戒备森严的军用机场。 一架灰绿色的运-8运输机,静静地停在停机坪上。 一位肩膀上扛着两杠三星的上校,早已等在舷梯旁。 他看到秦冷月,立刻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秦厂长,陆顾问,我是本次任务的联络官,代号‘信鸽’。 飞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起飞。” 就在陆云和秦冷月准备登机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突然从旁边一辆伪装成送菜车的卡车帆布后面,探出了一个脑袋。 “首长!首长等一下!” 王敬业以一种百米冲刺的速度,从车上跳了下来, 怀里还死死地抱着他的公文包和那台宝贝录音机,朝着飞机这边猛冲过来。 两个持枪的警卫,瞬间上前,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别动!干什么的!” “误会!天大的误会!”王敬业的脸被压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依旧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是红星厂宣传科的王敬业!我是本次‘深蓝项目’的随行记录员! 我的档案!我的介绍信!都在包里!这是有历史意义的时刻,不能没有记录!不能没有见证者!” 那位代号“信鸽”的上校皱起了眉头,刚要呵斥。 秦冷月却开口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让他上来吧。” 上校愣了一下,但还是挥了挥手,警卫松开了王敬业。 王敬业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对着秦冷月和陆云,深深鞠了一躬。 “厂长,陆顾问!我王敬业,就算是爬,也要爬上这架飞机!为革命记录下这光辉的一笔,是我毕生的追求!” 陆云看着他那戏精附体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家伙,为了搞个大新闻,还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第56章 一口比天还大的锅 飞机内部被精心改造过,有舒适的沙发和办公桌。 噪音很大,但气氛却很安静。 秦冷月坐在窗边,看着下方迅速缩小的城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云也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复盘着那台“铁锅之心”的每一个技术细节,思考着还有哪些可以优化的地方。 而王敬业,则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一会儿摸摸舷窗,一会儿看看仪表盘,最后掏出他的小本本,在上面奋笔疾书。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记一次划时代的飞行》 他觉得这个标题,充满了大无畏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 飞机飞行了大约三个小时,开始下降。 舷窗外,不再是城市和农田,而是一望无际的、连绵起伏的巍峨群山。 飞机最终降落在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巨大山谷里,这里同样是一座军用机场,但戒备等级,比来时那个高了不止一个级别。 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和隐藏在山体中的防空炮。 接他们的是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 车子没有开向地面上的任何建筑,而是直接驶向了一座陡峭的山壁。 随着一阵沉闷的机械运转声,那座看起来浑然一体的山壁,竟然从中裂开,露出一个深邃黝黑的隧道。 王敬业的嘴巴,已经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轿车驶入隧道,巨大的合金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隧道里灯火通明,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持枪的哨兵。 穿过了长达数公里的隧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里的高度,至少有二十层楼那么高,面积比几个足球场还大。 无数的管道、线缆和钢铁结构纵横交错,像一座未来世界的地下城市。 无数穿着白色研究服和蓝色工装的人,在这里忙碌地穿梭着,气氛紧张而有序。 “到了。” 轿车停在了一座巨大的环形建筑前。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带着几分疲惫的老者,早已等在了门口。 “信鸽”上校立刻上前,敬礼道:“钟院士,人已经安全带到。” “辛苦了。”钟院士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陆云和秦冷月。 他的眼神很温和,没有钱秉义那种高高在上的审视,也没有高士伟那种军人的刚猛, 只有一种长期从事科研工作留下的,深沉而睿智的宁静。 “你就是陆云同志吧?”钟院士主动伸出手,和陆云握了握, “我在简报上,已经看过你在红星厂的事迹了。 了不起啊,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 “钟院士您过奖了。” 陆云能感觉到,这位老人的手,因为常年握笔和操作仪器,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这位,就是我们的‘锅’。” 钟院士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转身,带着他们走进了那座环形建筑。 当陆云看清那口“锅”的全貌时,饶是他拥有着21世纪的见识,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根本不是一口锅。 那是一个用超厚合金钢锻造而成的,高达十几米,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圆柱形压力容器。 它静静地矗立在建筑的中央,周围连接着密密麻麻、粗壮无比的管道。 它的表面,被打磨得光可鉴人,却依旧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磅礴而恐怖的力量感。 核反应堆压力容器! 陆云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是核电站,或者说,是核潜艇的心脏! 是真正意义上,用一个“喷嚏”就能决定国家命运的,国之重器! “很壮观,对吧?”钟院士的语气里,带着自豪,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痛, “我们叫它‘创世炉’。我们花了十五年,耗尽了两代人的心血,才把它造了出来。 从矿石的冶炼,到钢锭的锻造,再到每一个部件的加工和焊接,全部都是我们自己摸索出来的。” “但是,它出了一点问题。”钟院士领着他们,走到了压力容器的中下部。 他指着一条环形的、看起来完美无瑕的焊缝。 “主循环泵接口的A3号焊缝。在最后一次超声波探伤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异常信号。 信号很微弱,几乎无法分辨。 我们用了国内所有最先进的设备,反复检测了几十遍,最终确定, 在这条长达七米的焊缝内部,存在一个长度不超过0.5毫米, 宽度只有头发丝几分之一的,微裂纹。” “0.5毫米……”秦冷月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对于这种级别的国之重器,任何一丝一毫的瑕疵,都是致命的。 在未来几十年的运行中,在高温、高压和强辐射的严酷环境下, 这个微小的裂纹,就像一个恶魔的种子,随时可能长大,最终导致整个反应堆的毁灭性事故。 “我们不能赌。”钟院士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疲惫,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电弧气刨,把整条焊缝全部挖掉,重新焊接。 但是,这意味着,整个压力容器的主体结构,会因为二次焊接的巨大热应力而发生永久性形变。 我们这十五年的心血,就等于全部报废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个死局。 不修,是等死。修,是找死。 “所以,我们想到了你。”钟院士转过头,用一种近乎于恳求的目光,看着陆云, “他们说,你能创造奇迹。陆云同志,现在,国家需要你的奇迹。” 陆云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在了那冰冷、厚重,却又无比脆弱的合金外壳上。 那条致命的A3号焊缝,就在他的掌心之下。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机械音,再次轰然炸响! 【叮!检测到符合条件的超级工业遗产:‘创世炉’一号反应堆压力容器(自主设计,自主建造,国家级战略核心装备)……】 【条件符合,系统权限提升!签到等级提升!】 【是否对‘创世炉一号’进行神级签到?】 “签到!”陆云在心中怒吼。 【神级签到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大礼包!】 【奖励一:神级无损探伤技术(可洞悉物质微观结构中的一切缺陷)!】 【奖励二:神级微观粒子修复技术(可在原子层面,对材料进行修复和重组)!】 【奖励三:精神力强化液*1(已自动使用)!】 轰! 比上一次更加庞大的信息洪流,如同一整个宇宙的星辰,瞬间撞入了他的脑海。 他的眼前,不再是那个巨大的钢铁容器。 而是一个由无数闪烁的光点,组成的,浩瀚的粒子宇宙。 他能“看”到每一个金属原子,是如何排列成紧密的晶格; 他能“看”到原子核外,电子云在高速地运转。 而就在这片完美的宇宙中,一道细长的、漆黑的“深渊”,突兀地横亘在那里。 那就是那条0.5毫米的微裂纹! 与此同时,一股清凉的气流,从他的大脑深处涌出,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敏锐,仿佛能同时思考一千个问题。 之前因为接收庞大信息而产生的眩晕感,一扫而空。 他,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也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57章 我反对,这是巫术! 当陆云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他收回手,转过身,面对着钟院士和在场所有翘首以盼的专家们,只说了两个字。 “能修。”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颗惊雷,在死寂的大厅里轰然炸响! 钟院士激动得浑身一颤,他身后的那些老专家们,更是个个双眼放光,仿佛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的旅人。 “你说……你说什么?”钟院士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能……能修?不用把焊缝挖掉?” “不用。”陆云的回答,斩钉截铁, “不但不用挖,甚至不需要对它进行任何切割或者打磨。 我可以直接在原子层面,让那些断裂的金属晶格,重新‘长’回去。” 原子层面……长回去? 这几个字,彻底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知识范畴。 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消化着这句石破天惊的话。 王敬业在他那小本本上,颤抖着写下了一行字:《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神话走来了!》 就在这片震惊的寂静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反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身笔挺的苏式蓝色工装, 神情严肃甚至有些刻板的青年工程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钟院士,各位老师,恕我直言,这太荒谬了!”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尖锐, “原子?晶格?这位陆云同志,您是在写科幻小说吗? 我们面对的是国家最重大的工程项目,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科学,是要讲究依据和流程的!” “苏振,不得无礼。”钟院士皱了皱眉。 “老师!”被称为苏振的青年工程师,情绪有些激动,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 “我不是无礼,我是在捍卫科学的尊严!我毕业于莫斯科鲍曼技术大学,我学了七年的金属焊接与材料工程, 我的教科书,我所有的导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可以用这种‘玄学’的方式来修复焊缝!” 他转向陆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 “陆顾问,我承认你在红星厂的事迹很了不起。 但是,坦克变速箱的齿轮,和反应堆压力容器的焊缝,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维度的概念! 这里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我们无法承受的灾难性后果! 我绝不能同意,用这种闻所未闻、毫无理论依据的‘巫术’,来对待‘创世炉’!” “巫术”两个字,他说得极重。 苏振说的,不无道理。 在场的专家们,虽然被陆云的自信所感染,但内心的理智,还是让他们感到了不安。 陆云提出的方案,确实太过于匪夷所思,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所能理解的科学体系。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对立。 “苏工,”秦冷月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她一直安静地站在陆云身旁,此刻却上前一步,走到了苏振的面前。 她的个子比苏振要矮一些,但那双清澈而锐利的眸子,却带着一种强大的气场,让苏振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请问,按照你的科学,你的流程,你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按照我们之前制定的预案!”苏振立刻回答,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使用大型电弧气刨,沿着焊缝两侧,挖出深度五十毫米,宽度一百毫米的U型坡口,彻底清除有缺陷的焊缝组织。 然后,使用我们最新研发的J-1型特种焊条,进行分层分段堆焊, 每一层焊接之后,都要进行严格的层间温度控制和焊后热处理,以消除焊接应力。 整个过程,预计需要六个月的时间。” 他说得非常专业,每一个步骤,每一个数据,都严谨无比。 “然后呢?”秦冷月继续问。 “然后……然后我们需要对整个压力容器,进行一次整体的,长达七十二小时的去应力退火。 之后,再进行全面的无损检测,评估二次焊接对容器主体造成的形变和性能影响。” 苏振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底气不足。 “评估的结果呢?”秦冷月的追问,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层层剖开他那套看似完美的方案。 “结果……结果很可能会不理想。”苏振的声音低了下去, “主体的永久性形变,可能超过设计允许的0.1%的极限。 到那时……我们就只能……只能将整个项目封存,等待更新的材料和锻造技术出现,再重新制造一个新的……” “也就是说,”秦冷月替他总结道, “你的科学,你的流程,最终导向的结果,就是我们宣布这个耗费了十五年心血的国之重器,彻底失败。对吗?” 苏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的方案,是科学的,是严谨的,但也是一条通往失败的死路。 那是一种程序上的正确,和结果上的绝望。 “这位陆顾问的方案,听起来或许像‘巫术’。” 秦冷月转过身,看向众人,她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大厅, “但是,当科学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们为什么不能给‘巫术’一个机会? 更何况,这条路的尽头,通向的是‘成功’。” 她最后看了一眼陆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只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我支持陆云。” 陆云心中一暖。他没想到,秦冷月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她甚至不需要他去解释原理,她只需要一个结果。 王敬业激动得差点把笔掰断。 《冰山为他融化,科学为他让路!一场关于国运的豪赌!》 他觉得,这已经不是新闻稿了,这是史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钟院士的身上。 最终的决定权,在他手上。 这位为国家核事业奉献了一生的老人,沉默了许久。 他看了看一脸执拗,坚持“科学”的得意门生苏振,又看了看那个神情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年轻人陆云。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一边,是自己奋斗了一辈子,信奉了一辈子的科学和逻辑。 另一边,是这个国家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终于,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浑浊但睿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小苏,你的科学,我懂。我教了你五年,我知道你是个严谨的好孩子。” 他先是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学生,然后话锋一转。 “但是,我们的‘创世炉’,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一个科学的五年,或者十年了。 它病了,病得很重。现在,有一个人,他说他能用我们不懂的方式治好它。 我愿意,赌一把。” 他走到陆云面前,郑重地看着他。 “陆云同志,我这把七十多岁的老骨头,连同我们这两代人的心血,今天,就全都交给你了!” “需要什么设备,什么材料,什么人!你尽管开口! 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办法,派火箭给你捅下来!” 这话,和秦冷月之前说的,何其相似。 但从这位老院士的口中说出,更带着一种托付国运的沉重。 苏振的脸色,变得一片灰白。他看着自己的老师,又看了看陆云,最终颓然地低下了头,退到了一旁。 他没有再反对,但眼神里的怀疑和不甘,却丝毫未减。 他决定,要亲眼看着,这个叫陆云的年轻人,是如何把这场“巫术”演砸的。 “好。”陆云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肩上扛起的是何等的重量。 他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开始下达指令。 “我需要一套高精度、可编程的超声波发生器阵列,频率要能覆盖10赫兹到100万赫兹。” “我需要一台大功率的电磁场发生器,能够在我指定的区域,生成一个强度可控、形态可变的局部磁场。” “我需要这个基地里,所有的计算资源,帮我建立一个实时反馈的粒子运动模型。” “最后……”陆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我需要一双手。” “一双这个世界上最稳的手。” 第58章 我需要一双手 陆云提出的要求,再次让在场的所有人陷入了迷惑。 超声波、电磁场、计算机模拟……这些东西他们虽然不完全懂,但听起来还算是在“科学”的范畴之内。 可最后这个“一双最稳的手”,是什么意思? “陆顾问,”钟院士有些不解地问道,“您说的‘手’,具体是指……?” “就是字面意思。”陆云解释道, “我需要一个人,来操作我设计的设备终端。 我的方案,是在微观层面进行修复,任何一点微小的抖动,都可能导致能量输出的偏差,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所以,操作者的手,必须达到绝对的稳定, 稳定到……可以连续一个小时,手持一根绣花针穿过米粒上的小孔,而不会触碰到米粒分毫。” 嘶—— 大厅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这已经不是技术,是特异功能了吧! “这……”钟院士也犯了难。 这个要求,比之前那些设备加起来还要苛刻。 科学家、工程师,他这里有的是,但这种“武林高手”,他上哪儿去找?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是那个一直站在旁边,满脸不服气的苏振。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旁边的一张工作台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普普通通的一角硬币,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捏住。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将那枚硬币,稳稳地,立在了工作台光滑的金属桌面上。 硬币的边缘,是那么的薄。 但它就那么纹丝不动地立住了。 整个大厅,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苏振做完这一切,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抬起头,看向陆云,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和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意思很明显:我虽然不信你的“巫术”,但在“手稳”这件事上,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这个小插曲,让原本对立的苏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加入了陆云的团队。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想亲眼见证,或者说,亲手戳穿陆云的“骗局”。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整个地下基地,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在钟院士的亲自调度下,陆云所需要的各种尖端设备, 从各个实验室、各个仓库里被调集出来,送到了“创世炉”的旁边。 秦冷月则展现出了她那可怕的协调和组织能力, 将所有的人员和物资安排得井井有条, 俨然成了这个临时项目的“总指挥”。 而陆云,则把自己关在计算机中心里,与一群顶尖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一起, 通宵达旦地构建着那个前所未闻的“微观粒子修复模型”。 王敬业也没闲着,他像个幽灵一样,在基地的各个角落穿梭, 一会儿采访一下满头大汗的工程师。 他的小本子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记录下了几十页的素材。 《论科学与玄学的辩证统一关系》、《一双最稳的手,能否托起一个国家的未来?》…… 他觉得自己的思想境界,在这短短一天内,得到了飞跃式的升华。 第二天,当一切准备就绪。 “创世炉”的A3焊缝旁,已经架设起了一套外形极其古怪的设备。 一个由上百个小型探头组成的环形阵列,紧紧地贴在压力容器的外壳上,那是超声波发生器。 在它的对面,则是一个巨大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线圈,那是电磁场发生器。 而所有的设备终端,都连接到一个小小的、只有一个摇杆和几个按钮的控制台上。 苏振,就坐在这个控制台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了那个精密的摇杆上。 陆云则站在他的身后,戴着一个连接着主计算机的特殊护目镜,他的眼前,显示的是实时反馈的微观粒子图像。 “准备开始。”陆云的声音,通过通讯器,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钟院士、秦冷月,以及所有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个巨大的钢铁容器。 “第一步,激活声波谐振,目标频率78.3万赫兹,能量输出百分之十。 我们需要用高频振动,让裂缝区域的金属晶格,进入‘准液态’的活化状态。” “明白。”苏振应了一声,他的手,稳稳地推动摇杆, 将能量输出的指针,精准地停在了“10”的刻度上。 “嗡——” 一阵人耳听不到,但却能感觉到空间都在微微颤抖的嗡鸣声,从超声波阵列中发出。 在陆云的视野里,那道漆黑的“深渊”周围,那些原本排列整齐的金属原子, 开始像被煮沸的水一样,剧烈但有序地振动了起来。 “很好,保持住。”陆云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台机器, “第二步,启动局部磁场,生成鞍形约束场,目标,将游离的金属粒子,牵引回晶格空位。” 苏振的手,在控制台上灵巧地舞动,他的表情,专注到了极点。 幽蓝色的电磁线圈,光芒大盛。 陆云的视野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像一双上帝之手,开始将那些因为振动而变得活跃的金属原子, 一颗一颗地,从混乱的边缘地带, “抓”了出来,然后,精准地,嵌入到那道“深渊”中,那些残缺的晶格节点上。 这个过程,缓慢而精细,如同在用原子,一针一线地,缝合一件看不见的衣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苏振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但他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怀疑和审视,变成了深深的震撼和迷茫。 因为通过控制台上的数据反馈,他能“看”到,自己每一次微小的操作,都在微观世界里, 引发了一场精确到原子级别的“风暴”。他不是在操作机器,他是在……创造物质! 这种感觉,让他既恐惧,又痴迷。 陆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精神力的高度集中,让他的大脑像是超负荷运转的CPU,滚烫无比。 他的脸色,也因为消耗巨大而变得有些苍白。 秦冷月就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当看到他额头渗出汗水时,她便会走上前,用一块温热的毛巾,轻轻地帮他擦去。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没有惊动任何人,却给了陆云最坚实的支持。 四个小时后。 “最后一步,瞬时高能脉冲,能量百分之百,重塑晶格锁定。” 陆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大功告成的兴奋。 “收到!”苏振咬紧牙关,猛地将最后一个按钮,按了下去! 第59章 友好访问?还是战争檄文? 一股强大的能量,瞬间注入。 在陆云的视野里,那道原本漆黑的“深渊”, 在这一刻,被无数璀璨的光点彻底填满。 所有的原子,都在瞬时高能的作用下,重新排列组合, 形成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坚固无比的全新晶格结构! 那道困扰了国家心脏十几年的致命伤痕,消失了。 在微观的世界里,它被彻底治愈了。 “完成了。” 陆云摘下护目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厅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因为从宏观上看,那条A3焊缝,和四个小时前,没有任何区别。 “这就……完了?”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就只是嗡嗡了几个小时?” 苏振没有说话,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不认识它们了一样。 “把‘龙眼’推过来。”钟院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龙眼”,是他们对基地里那台价值上百万美元的相控阵超声波探伤仪的爱称。 钟院士亲自操作,将探头,对准了之前发现裂纹的那个位置。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仪器的显示屏。 屏幕上,绿色的扫描波,正在缓缓地移动。 在之前,当扫描波移动到这个位置时,屏幕上会出现一个刺眼的,代表着缺陷的红色警报光点 但现在,屏幕上,依旧是一片均匀的,代表着“完美”的绿色。 没有红点! 什么都没有! “再……再测一遍!”钟院士的声音都在抖。 第二次,依旧是完美的绿色。 第三次! 还是绿色! “成功了……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下一秒,整个巨大的地下大厅,爆发出了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雷鸣般的欢呼声和掌声! 无数白发苍苍的老专家,此刻像孩子一样,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他们拍着桌子,跺着脚,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心中那积压了十几年的压抑和激动。 国之重器,活了! 苏振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陆云的面前。 这个之前一直固执地认为陆云在搞“巫术”的苏联高材生, 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陆云,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他没有说“对不起”,也没有说“谢谢”。 他只是抬起头,用一种混合了敬畏、崇拜和彻底臣服的眼神,看着陆云,发自肺腑地说道: “陆顾问,我之前以为,我们是在给钢铁做焊接。 今天我才知道,您,是在给它重新赋予灵魂。” 王敬业的相机,精准地捕捉下了这一幕。 他觉得,自己的新闻稿,有了最后,也是最完美的结尾。 …… 返程的专机上,气氛比来时要轻松得多。 陆云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恢复着消耗巨大的精神力。 秦冷月坐在他的旁边,看着窗外的云海,嘴角,罕见地,一直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辛苦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你也一样。”陆云睁开眼,看着她。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飞机降落在军用机场时,天色已晚。 那位代号“信鸽”的上校,早已在舷梯旁等候。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了秦冷月一个密封的档案袋。 “秦厂长,这是最新的情况通报。” 秦冷月打开档案袋,只看了一眼,她那刚刚舒展开的眉头,便又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陆云问道。 秦冷月将那份文件递给了他。 文件上的内容很简单。 “经我方最终确认,英方‘斯贝’军用航发引进项目,因对方提出无法接受的技术壁垒条款,谈判正式破裂。” “另:为促进‘技术交流’,英方罗尔斯·罗伊斯公司, 将派遣一支由首席工程师带队的技术代表团,于下周对我红星机械厂,进行‘友好访问’。” 买卖不成了,就想来“友好访问”? 这帮傲慢的英国佬,恐怕是听说了什么风声,想来一探虚实了。 “英国佬要来‘友好访问’?”高士伟凑过来看了一眼文件,他那火爆的脾气瞬间就被点燃了, “友好访问个屁!谈判桌上占不到便宜,就想跑来当间谍?这帮日不落的瘪犊子,安的什么好心!” 罗尔斯·罗伊斯公司,简称罗罗。在航空发动机领域,这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他们生产的“斯贝”发动机,更是无数中国航空人梦寐以求的圣物。 “欺人太甚!”孙建老师傅把手里的扳手往桌上重重一拍,铁锈的碎屑都震了下来, “咱们求爷爷告奶奶想买他们的东西,他们当咱们是叫花子。 现在谈判吹了,倒有脸跑来咱们家里耀武扬威了? 门儿都没有!我让他们连厂门都进不来!” “老孙,别冲动。”秦冷月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谁都听得出那冰层下的怒火, “这是上面安排的,说是为了‘促进交流’,我们不能拒绝。” “交流?我怕他们来了,看到咱们的东西,受的刺激太大,回去的路上再想不开。”陆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玩味。 他这话一出,众人的怒火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气氛陡然一变。 是啊,我们现在还怕他们看吗? 王敬业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那光芒,比他相机上的闪光灯还刺眼。 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站了起来。 “机会!同志们!这是天赐良机啊!”他挥舞着手臂,仿佛一个正在向军队发表演说的政委, “这哪里是访问?这是送上门来的脸啊!他们不是傲慢吗?他们不是看不起我们吗? 咱们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一夜之间,换了人间!” 他越说越兴奋,已经开始构思横幅的标语了: “热烈欢迎英方友人莅临指导,并现场观摩我国如何用铁锅实现工业革命的伟大跨越?” “或者这个,”他清了清嗓子,换上一种沉痛的语调, “沉痛哀悼罗尔斯·罗伊斯公司在航空发动机领域长达数十年的技术垄断, 于今日,在我红星厂,宣告寿终正寝?” “噗——”旁边一个年轻的工程师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就连一直板着脸的秦冷月,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她瞪了王敬业一眼, 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偏偏又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 “王科长,请注意你的用词。” “是!厂长!”王敬业立刻立正站好,但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分明还在琢磨着更损的词儿。 第60章 参观的艺术 会议室里,气氛从压抑的愤怒,变成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陆云,你说,咱们怎么干?” 高士伟把目光投向了陆云,现在,这个年轻人已经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他们想来看虚实,我们就让他们看。 不但要看,还要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陆云的嘴角,“不过,看什么,怎么看,得由我们说了算。” 他站起身,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 “第一,战略上藐视敌人。他们越是傲慢,我们就越要显得‘土’。 从明天开始,把厂里那些最新从德国买来的机床,全都用帆布盖起来, 贴上‘设备维修,请勿靠近’的封条。 把咱们那些最破、最旧、最有年代感的老家伙,全都擦干净了,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尤其是你那台C620。”陆云指了指车间门口的方向,那是他获得新生的地方。 “第二,战术上重视敌人。他们这次来的,是首席工程师带队,都是些老油条,眼光毒辣。 光靠‘土’,唬不住他们。我们得准备一个‘节目’。” “什么节目?”众人好奇地问。 “一个能让他们世界观崩塌的节目。”陆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们不是觉得我们的材料不行吗?我们就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材料,到底行不行。 他们不是觉得我们的工艺落后吗?我们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点石成金’。”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那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 “总而言之一句话,”陆云将粉笔重重地点在黑板上,“ 他们是坐着飞机来的,我们得让他们爬着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红星厂都进入了一种奇特的备战状态。 崭新的进口设备被遮盖得严严实实,落满灰尘的苏联老机器被擦拭得油光锃亮。 车间里,老师傅们把那些用了几十年的、包浆都磨出来的榔头、卡尺、锉刀, 郑重其事地摆在了工作台最显眼的位置,仿佛那不是工具,而是一件件传世的法器。 王敬业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他亲自挑选了一批“根正苗红”, 长相憨厚朴实,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中国工人”的群众演员,进行了紧急培训。 培训内容只有一条:无论英国人问什么,都憨厚地笑, 然后用方言回答“俺不懂,俺就知道听领导的话,让俺干啥俺干啥”。 他甚至还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批极具年代感的搪瓷茶缸, 上面印着“劳动最光荣”、“为人民服务”的标语, 要求参观路线上的所有工作人员,人手一个。 一切,都准备就绪。 一周后,一个由三辆黑色“大使”牌轿车组成的车队, 在省外办车辆的引导下,缓缓驶入了红星厂的大门。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身穿昂贵的温莎手工西装,约莫五十多岁的英国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叫亚当·哈里森,罗尔斯·罗伊斯公司的首席工程师之一, 也是这次“斯贝”发动机技术引进谈判中,态度最强硬、最傲慢的英方代表。 他一下车,目光便挑剔地扫过红星厂那充满了八十年代工业气息的红砖厂房和高耸的烟囱, 嘴角,毫不掩饰地勾起一抹轻蔑的微笑。 “哦,亲爱的玛丽,”他对着身边同样神情倨傲的女助理,用纯正的牛津腔低声说道, “看看这里,真是充满了……嗯,历史的厚重感。 我仿佛闻到了维多利亚时代的气息。” 他身后的团队成员,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 迎接他们的,是秦冷月和高士伟。 “哈里森先生,欢迎来到红星机械厂。” 秦冷月面若冰霜,用一口流利得听不出任何口音的英语说道。 “秦厂长,你的英语,还是那么动听。” 哈里森故作绅士地欠了欠身,眼神里的优越感却快要溢出来, “只是没想到,你们的工厂,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古典。”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见面的第一秒,就已经打响。 角落里,王敬业悄悄按下了他那台宝贝录音机的录音键,脸上露出了猎人般兴奋的笑容。 参观的路线,经过了陆云和王敬业的精心设计,堪称一门行为艺术。 第一站,总装车间。 迎接英国人的,不是想象中窗明几净、秩序井然的现代化流水线,而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手工作坊”景象。 几十台老旧的苏式机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穿着打补丁工装的老师傅们, 正拿着大号的扳手和榔头,在一个巨大的齿轮箱旁敲敲打打。 火花四溅,油污遍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和钢铁混合的味道。 “我的上帝……”哈里森的一个助手,一个叫亚瑟的年轻工程师,夸张地捂住了鼻子, “他们就是用这些古董,来制造精密齿轮的?这简直是对机械工程学的侮辱!” “别这么说,亚瑟。”哈里森的语气充满了“宽容”与“理解”, “要尊重当地的工业文化。或许,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工匠精神’吧。 用榔头,来保证齿轮的啮合精度。非常……有想象力。” 他们自以为是的低声交谈,一字不落地飘进了旁边一个“群众演员”的耳朵里。 这位由王敬业亲自培训的钳工师傅,立刻露出了一个憨厚淳朴的笑容, 举起手里那印着“劳动最光荣”的搪瓷茶缸,对着英国人遥遥一敬, 然后用一口地道的方言大声喊道:“领导好!喝水!” 这极具反差感的一幕,让英国代表团的成员们面面相觑,脸上那种想笑又必须憋住的表情,十分精彩。 王敬业躲在柱子后面,用他那台从厂宣传科武库里翻出来的、带长焦镜头的海鸥相机,精准地捕捉下了这一幕。 他觉得照片的标题可以叫《工业文明的代沟》。 第二站,材料研发中心。 当哈里森一行人看到那个被命名为“红星一号——铁锅之心”的真空感应熔炼炉时, 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荒谬、难以置信以及强烈的好奇,最后又回归到极度鄙夷的复杂情绪。 “亚当……我没看错吧?”那个叫玛丽的女助理, 指着炉体顶部那个依稀还能看出炒菜锅轮廓的封头,声音都在发颤,“那……那是一口……锅?” “是的,玛丽,你没看错。” 哈里森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但他依然维持着首席工程师的体面, “这是一种非常……后现代主义的工业设计。 将东方的烹饪哲学,与西方的冶金科学,进行了一次大胆的结合。 我建议,我们应该把它拍下来,作为今年公司年会的最佳笑话素材。” 一个工程师已经忍不住掏出了自己的徕卡相机,对着那口“铁锅”疯狂地按动快门。 高士伟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真想冲上去,把那台相机砸个稀巴烂。 秦冷月按住了他的胳膊,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好戏,还在后头。 参观路线的最后一站,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型实验室。 实验室里很空旷,只有一张干净的不锈钢工作台,工作台上,放着一套看起来很古怪的设备。 陆云正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靠在工作台旁,像一个等待检修设备的普通技术员。 “哦?”哈里森看到了陆云,他那高高在上的审视目光又一次出现了, “秦厂长,这位是……你们厂里很有前途的年轻学徒吗?” 第61章 百闻不如一见 这个问题,充满了英式的傲慢与冒犯。 秦冷月还没开口,陆云却自己站直了身子,笑了笑,用同样流利的英语回答: “哈里森先生,您好。我不是学徒,我是这家工厂的技术顾问,陆云。” 哈里森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年轻人,英语说得居然和他一样标准。 “顾问?”他挑了挑眉,“那真是……年轻有为。” “我们中方有句古话,叫‘百闻不如一见’。” 秦冷月冷冷地切入了正题, “哈里森先生,既然是技术交流,光看这些‘古董’,未免有些无趣。 我们准备了一个小小的余兴节目,希望能让各位,对我们红星厂的‘真实水平’,有一个更直观的了解。” 她话音刚落,孙建老师傅就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两片东西。 一片,是之前高士伟团队做出来的,布满了裂纹和砂眼的废品涡轮叶片。 而另一片,则是一片闪烁着暗金色光芒的,造型完美的单晶叶片。 正是从那口“铁锅”里炼出来的杰作。 “这是我们之前在单晶叶片研制过程中,遇到的一些困难。”秦冷月指着那片废品,语气平淡地介绍道。 哈里森拿起那片废品,只看了一眼,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粗糙的铸造工艺,这肉眼可见的冶金缺陷,完全符合他对中国工业水平的想象。 “是的,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技术难题。”他故作专业地点评道, “晶界控制,热应力消除,这些都需要长期的技术积累和大量的实验数据。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那片完美的叶片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变成了然。 “至于这一片……”他拿起那片单晶叶片,仔细地端详着,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非常漂亮的……仿制品。 表面处理得很好,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是你们从哪里买来的样品吗?通用电气?还是普惠?” 在他看来,以红星厂那种“铁锅炼钢”的水平,能造出这种级别的叶片,可能性为零。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搞来一片国外的样品,只有表面功夫,在这里装样子。 高士伟的拳头,已经捏得咯咯作响。 “哈里森先生,你很自信。”陆云忽然笑了。 他从哈里森手里,拿过那片被认为是“仿制品”的单晶叶片。 “既然您认为它是假的,那我们不妨,来验证一下。” 陆云走到那套古怪的设备前,将叶片固定在一个卡槽里。 然后,他对着哈里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哈里森先生,我知道罗罗公司对自己的材料学非常有信心。 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也拿出一片‘真品’,和我们的‘仿制品’,做一个简单的对比测试?”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哈里森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挑战。 “可以。”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天鹅绒的盒子。 打开来,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片真正的,罗罗公司引以为傲的“斯贝”发动机涡轮叶片。 那是现代工业的艺术品,代表着西方世界在航空材料领域的最高成就。 “你想怎么比?”哈里森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很简单。”陆云指了指旁边一个用厚重钢板焊死的铁箱子, “冲击试验。用超音速钢珠,轰它一下。看看谁更硬。” 简单,粗暴,直观。 哈里森犹豫了一下,但看着陆云那云淡风轻的样子, 再看看自己手里这片代表着罗罗荣耀的叶片,他的骄傲,让他无法拒绝。 “好。” 两片叶片,并排固定在了冲击试验机的靶位上。 王敬业的镜头,已经对准了哈里森那张写满了自信和傲慢的脸。 陆云走到了发射按钮前, “先生,请站稳了。” 他按下了按钮。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一头史前巨兽的怒吼,在实验室里回荡。 箱体内部,一道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白光闪过。 当一切归于平静。 箱内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英国人,集体石化。 只见那片代表着罗罗公司最高荣耀的“斯贝”叶片, 像一块被铁锤砸中的饼干,从中间断成了两截,断口处,是惨不忍睹的金属碎茬。 而旁边,那片来自“铁锅”的,被认为是“仿制品”的暗金色叶片,静静地立在那里。 完好无损。 在它被钢珠正面击中的地方,只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色印记。 哈里森猛地冲到试验箱前,脸几乎贴在了防弹玻璃上,死死地盯着里面的景象,嘴里失神地喃喃自语。 “No…impossible…this is impossible…It violates every law of metallurgy…this…this is witchcraft!” (这不可能,不可能,它违反了冶金的每一条定律,这是巫术) 这个词,和当初苏振说出口时,何其相似。 陆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充满了“善意”的语气,轻声说道: “哈里森先生,欢迎来到中国。现在,你觉得我们的‘铁锅’,味道如何?” “咔嚓!” 王敬业的闪光灯,在这一刻,亮如白昼。 精准地,将这位罗罗公司首席工程师那张写满了震惊、屈辱和世界观崩塌的脸,永远地定格了下来。 哈里森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是没有见过高强度的合金,但他从未见过,在承受了超音速钢珠的正面轰击后,几乎毫发无伤的金属! 那已经不是金属了,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超乎想象的物质。 “这……这不可能……你们作弊!你们一定是在测试中动了手脚!” 他的助手亚瑟,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哦?”陆云挑了挑眉, “这位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能精准地控制一颗以三倍音速飞行的钢珠, 让它选择性地砸碎你们的叶片,却对我们的叶片手下留情? 如果真有这种技术,我想,我们应该先去申请诺贝尔物理学奖,而不是在这里和你们讨论发动机的问题。” 这番话,堵得亚瑟面红耳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这种解释,比“铁锅炼出神仙”还要荒谬。 哈里森慢慢地直起身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一个资深的工程师,他知道,自己失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一丝“体面”,但声音里的颤抖,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陆顾问……我承认,你们的材料,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他艰难地措辞,“我能知道,这是用什么工艺制造出来的吗? 这种性能……已经超越了我们所知的任何一种镍基或者钛基合金。” 他彻底放下了之前的傲慢,姿态变得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 “工艺?”陆云笑了, “哈里森先生,您刚才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就是用那口‘铁锅’, 加上几位老师傅的‘工匠精神’, 再配上一点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敲打出来的。” 他把哈里森之前用来嘲讽他们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奉还了回去。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哈里森和他的团队脸上。 第62章 天道轮回 傲慢的代价 哈里森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知道,对方在羞辱他。 但现在,他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技术,就是最硬的道理。 谁的技术牛,谁就有资格定义规则。 “陆顾问,”他几乎是在用恳求的语气说话, “我们……罗尔斯·罗伊斯公司,对贵厂的这项新技术非常感兴趣。 我们……愿意就这项技术的转让,进行一次……真诚的、深入的探讨。” 从“友好访问”,到“技术转让探讨”。 仅仅一个小时,攻守之势,异也。 高士伟在一旁,强忍着笑意,差点憋出内伤。 他看着哈里森那张写满了屈辱和渴望的脸,心中只有一个字:爽! “技术转让?”这次开口的,是秦冷月。 她缓步走到谈判桌前坐了下来,那清冷的气场,瞬间将整个实验室变成了她的主场。 “哈里森先生,我没听错吧?就在几天前,贵方还以‘技术壁垒’为由, 单方面中止了与我们的‘斯贝’发动机引进谈判。 怎么今天,又有兴趣,来谈我们的技术转让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那……那是一个误会!”哈里森连忙解释, “谈判中,总会有一些分歧。但是,我们对与中国进行技术合作的诚意,是毋庸置疑的!” “是吗?”秦冷月端起面前那杯王敬业特意准备的, “为人民服务”牌搪瓷茶缸,轻轻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末。 “既然哈里森先生这么有诚意,那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她放下茶缸,目光变得像手术刀一样锋利, “我们这项‘铁锅炼钢’的技术,是我们厂的最高机密。 不过嘛,看在两国友好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谈。” 哈里森的眼睛瞬间亮了。 “不过,”秦冷月话锋一转,“我们的要求可能有点高。” “请讲!” “我们对钱,不感兴趣。”秦冷月此言一出,哈里森愣住了。 “我们想要的,很简单。”她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 “‘斯贝’MK202军用发动机,从设计蓝图到工艺手册,从材料配方到测试数据,全部、完整的技术资料。 用你们已经落后的技术,来换我们代表着未来的技术。我想这是一笔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用“斯贝”的全套技术,来换他们一项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铁锅技术”? 这……这简直是抢劫! 几个星期前,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卖方,对中方提出的每一个要求都嗤之以鼻,把那些核心技术资料捂得比什么都紧。 而现在,他们却成了跪在地上,乞求对方施舍的买方。 这是一种何等的天道轮回,何等的讽刺! “秦厂长……这个要求……我无法做主。”哈里森的声音干涩无比。 “没关系。”秦冷月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您可以回去和你们的董事会,和你们的政府慢慢商量。我们不急。” 她端起茶缸,轻轻呷了一口茶。 “哦,对了,提醒一下。”她放下茶缸,补充了一句, “我们的这口‘铁锅’,最近可能要升级。 到时候,价钱可能就不是今天这个价了。” 杀人,还要诛心。这是王敬业刚刚教会她的。 哈里森和他团队的最后一点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他们狼狈地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来时的傲慢与体面荡然无存,只剩下仓皇的背影和写满了绝望的侧脸。 王敬业已经想好了明天厂报头版的标题: 《从座上宾到阶下囚,一次跨越时代的会晤——记英国罗尔斯·罗伊斯代表团在我厂的心路历程转变》 …… 送走了英国人,几个老师傅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他们这辈子,都是跟着苏联老大哥的屁股后面学, 又被西方世界的技术封锁搞得灰头土脸,何曾想过有朝一日, 能让大名鼎鼎的罗罗公司,在自己面前吃这么大的一个瘪! “陆云!好样的!”高士伟走过来,用力地拍着陆云的肩膀,那力道,像是要把他拍散架。 “这口气,我替全中国的航空人,憋了三十年! 今天,总算是他妈的吐出来了!” 在这片狂热的喜悦中,陆云却显得很平静。 秦冷月走到了陆云身边。 她没有说任何祝贺的话,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了他。 陆云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因为刚才精神高度集中,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谢谢。” “你惹上大麻烦了。”秦冷月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 陆云笑了。 “麻烦?” “不。” “这才叫开始。” 英国人落荒而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每一个车间每一个角落。 工人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议论着这场堪比神话的“技术交流”。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过年般的喜悦和自豪。 这不仅仅是一次技术上的胜利,更是一次精神上的胜利。 他们这些常年被“落后”、“愚昧”等标签压得喘不过气的产业工人,第一次在世界顶尖的巨头面前挺直了腰杆。 王敬业成了全厂最受欢迎的人。他被一群兴奋的工人围在中间, 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哈里森那张从傲慢到震惊,再到屈辱最后化为绝望的脸, 是如何一帧一帧变化的。他讲得绘声绘色,时而模仿哈里森的牛津腔, 时而学着陆云那云淡风轻的语调,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同志们,这是什么?这就是我们伟大的工人阶级,用智慧和汗水, 对帝国主义的技术霸权,进行的一次响亮的,毫不留情的反击!” 王敬业站在一张高凳上,挥舞着他那本写满了“史诗”的笔记本,像一个凯旋的将军。 “王科长,那英国佬最后是不是跪下求咱们了?”有人起哄问道。 “跪倒没有,但是!”王敬业拖长了音调,卖足了关子, “我敢保证,他回去的路上,尿湿的裤子能拧出三斤水来!”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笑。 第63章 王科长的报告 在这片狂热的喜悦中,陆云和秦冷月已经悄然退到了车间外。 秦冷月转过头,看着他。 夜色模糊了他脸上的轮廓,却让他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你说的‘规矩’,恐怕不止英国人想来定。”秦冷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电报纸递给他。 是刚刚从京城发来的加急电报。 上面的内容,比哈里森的来访更让人心头一紧。 “据悉,红星厂在接待外宾时,展示了某项‘突破性’冶金技术。 兹令,高士伟、陆云,即刻整理全部技术细节、实验数据、操作流程,形成书面报告。 另,由工业部、国防科工委、冶金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将于三日内抵达对该技术进行全面核查与评估。” 电报的最后,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冰冷的代号:“铁拳”。 当高士伟看到这封电报,刚刚还红光满面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联合调查组?还他妈起了个代号叫‘铁拳’? 这是来评估的,还是来抄家的?”他那火爆的脾气又上来了, “我们刚打跑了狼,他们就想来抢肉?这帮坐办公室的老爷,除了会摘桃子还会干什么!” “老高,别激动。”陆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依旧平静。 “我能不激动吗?”高士伟指着电报, “你看看这用词,‘核查’、‘评估’!这字里行间,哪有一点信任? 分明是把我们当贼防着!他们根本不信我们能搞出这种东西,他们觉得我们是为了糊弄英国人,搞了个魔术! 现在魔术穿帮了,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 高士伟的猜测,不无道理。 陆云创造的奇迹,太过惊世骇俗。 那口“铁锅”,那近乎于“巫术”的修复过程,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科学体系的认知范畴。 钟院士那样的人,是亲眼见过“创世炉”的绝境,才愿意赌一把。 而那些只看报告,只听汇报的大佬们,他们的第一反应,必然是怀疑,是警惕。 一项足以颠覆世界工业格局的技术,居然诞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出自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之手。 这在那些习惯了按部就班、讲究师承和履历的官僚眼中,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他们不信,我们就做到让他们信。”陆云把电报纸折好放进口袋。 “怎么做?”秦冷月问。她虽然表面冷静,但紧锁的眉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忧虑。 她知道,跟这些内部的官僚打交道,比跟英国人周旋要复杂一百倍。 “他们要报告,就给他们报告。”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王科长!” “到!”正在不远处接受工人们“朝拜”的王敬业,一个激灵,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来,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 “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陆云看着他,“联合调查组要技术报告你来写。” “我?”王敬业愣住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陆顾问,您没搞错吧?我就是个搞宣传的,写写新闻稿,编个顺口溜还行。 这技术报告,又是公式又是数据的!” 陆云笑道, “这份报告,技术细节要模糊处理。 重点,要突出我们是如何在领导的关怀下,发扬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革命精神, 如何克服重重困难,最终用一口普通的铁锅,一颗火热的红心,粉碎了帝国主义的技术封锁。 调子要高,姿态要做足,写得越是波澜壮阔,越是荡气回肠越好。” 王敬业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这是阳谋! 你不是怀疑我们吗?你不是觉得这事儿玄乎吗? 好,我干脆就不跟你讲科学,我跟你讲精神,讲情怀! 我把这事儿写成一部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让你想质疑都不知道从何下口。 你敢质疑这份报告,就是质疑我们自力更生的决心,就是否定我们工人阶级的伟大创造力! “保证完成任务!”王敬业“啪”地敬了个礼,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兴奋了,而是一种找到了毕生事业的庄严和神圣。 他连夜就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奋笔疾书。 办公室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三天后,当三辆挂着京城牌照的伏尔加轿车,缓缓驶入红星厂时, 一份长达三万字,标题为《铁锅映丹心,赤诚铸国魂——记红星厂单晶涡轮叶片攻关项目纪实报告》的雄文, 已经摆在了厂长秦冷月的办公桌上。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行神情严肃,气场强大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表情刻板的中年人。 他叫刘振华,工业部技术司的副司长,也是这次联合调查组的组长。 “秦厂长,久仰。”刘振华只是和秦冷月不咸不淡地握了握手,便直奔主题, “报告准备好了吗?英国人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厂里,是不是搞了一些……不合规矩的小动作?” 他的语气,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问意味。 身后站着一排来自不同部委的专家和干部,个个面无表情,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挑剔。 他们就像一群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面对一只看起来过分肥硕的猎物,首先想到的不是惊喜,而是这猎物是不是有病。 “这就是你们的报告?”刘振华用两根手指,捏起那份由王敬业呕心沥血写成的“史诗”,随意地翻了两页。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报告里,充斥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大无畏的探索勇气”、“老师傅们夜以继日的奉献”等充满了激情和感染力的词句, 但关于核心技术的描述,却只有一句语焉不详的—— “在陆云顾问的创新性理论指导下,通过对传统冶金工艺进行革命性的优化整合,实现了材料性能的飞跃。” “秦厂长,我需要的是一份严谨的、科学的、有数据支撑的技术报告。” 刘振华将报告“啪”地一声丢在桌上,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而不是一篇……宣传稿。”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专家,也冷笑着开了口: “‘创新性理论指导’?‘革命性的优化整合’?这些词太空泛了。 我们需要知道,热处理的温度曲线是多少?真空度的具体数值是多少?合金元素的配比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位? 还有那个单晶的定向生长,你们用的是籽晶法还是区域熔炼法? 设备呢?你们的单晶炉,是哪家生产的?” 他一连串的问题,又急又快。 这才是真正的内行。他们不关心你背后的故事有多感人,他们只认数据和流程。 高士伟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正要发作,却被陆云用眼神制止了。 “刘司长,各位专家。”陆云上前一步, “实在抱歉,这份报告写得比较仓促,可能在一些专业表述上,确实不够严谨。” 他这个态度,让刘振华等人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们最不怕的就是你认错,最怕的就是你嘴硬。 “不过,”陆云话锋一转,“我们没写得那么详细,其实也是有苦衷的。” 第64章 陆云的苦衷 “哦?什么苦衷?”刘振华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是来了兴趣。 “因为……我们自己也说不清楚。”陆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于“憨厚”的苦笑, “我们这个技术,偶然性太大了。 它不是那种能写在教科书上,可以精确复制的流程。 它更像是一种经验,一种感觉。” “感觉?”那个金丝眼镜专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 “陆顾问,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吗?科学是能用‘感觉’来解释的吗? 航空发动机的叶片,是能靠‘感觉’来制造的吗?”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陆云挠了挠头,样子显得有些“窘迫”, “所以我们才不敢在报告里写得太具体,怕各位专家笑话我们是民科,是瞎胡闹。” 他这番“自降身价”的表演,配合他那年轻得过分的脸,极具迷惑性。 刘振华一行人面面相觑,眼神里的怀疑又加深了几分。 他们原本以为红星厂是故意隐瞒技术,现在看来, 这帮人,难道真的是靠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运气,瞎猫碰上死耗子, 偶然搞出来一片样品,然后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去忽悠英国人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这不是技术突破,这是投机!是拿国家声誉当儿戏! “胡闹!”刘振华一拍桌子,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秦冷月,你们就是这么管理工厂的? 让一个年轻人靠着所谓的‘感觉’, 去主导这么重大的项目?你们的原则呢?” 他已经开始上纲上线了。 就在这时,王敬业抱着一摞东西,敲门走了进来。 “报告首长!”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刘振华面前, “这是我们厂,为了迎接联合调查组,连夜赶制出来的宣传材料和纪念品!请首长审阅!” 说着,他把怀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桌上摆。 首先,是一面硕大的锦旗,上面用金线绣着一行大字: “热烈欢迎上级领导莅临指导,为我国工业发展把舵领航!” 然后,是一堆搪瓷茶缸,上面印着这次调查组的代号—— “铁拳”,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铁拳出击,廓清寰宇;红星向国,再创辉煌!” 最后,他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郑重地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黑不溜秋的铁疙瘩。 “这是……”刘振华看着那块铁疙瘩,愣住了。 “报告首长!这是从我们那口立下汗马功劳的‘铁锅之心’上,取下来的一小块锅底!” 王敬业的脸上,洋溢着无比自豪的神情, “我们觉得,它承载了我们红星厂工人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 我们特意把它做成纪念品,赠送给调查组的每一位领导!这叫,‘不忘初心!” “噗——” 旁边一个年轻的调查组成员,实在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刘振华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水。 他看着桌上这些花里胡哨,透着一股浓浓的“土味”和“谄媚”的东西, 再看看眼前这个表现欲极强,把拍马屁当成事业来干的宣传科长,他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飙升。 这红星厂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不靠谱的气息! “够了!”刘振华猛地一挥手, “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拿走!我们是来核查技术的,不是来参加表彰大会的!” “是!”王敬业一个立正,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 “唉,首长们真是高风亮节,一心为公,连我们工人同志的一点心意都坚决不收,这种廉洁自律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一辈子啊……”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刘振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他发现,自己跟这帮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跟他讲科学,他跟你讲精神;你跟他讲原则,他跟你讲情怀。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行了,别耍这些虚头巴脑的了。” 刘振华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决定不再绕圈子, “陆云同志,你说你的技术,是靠‘感觉’,是‘偶然’。 我不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你现在,就当着我们调查组所有人的面,把你忽悠……把你展示给英国人看的那个过程,重新演示一遍!” “只要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再造出一片和样品一模一样的叶片。 我就承认,你们的技术是真的!” 他图穷匕见了。 他就是要现场看,现场抓你的破绽。 “这个……”陆云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刘司长,不是我们不想演示,实在是……这个‘感觉’,它不是天天都有的。 万一今天状态不好,没成功,那我们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越是这么说,刘振下决心就越觉得他是在心虚,是在找借口。 “我不管你状态好不好!”刘振华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今天,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如果做不出来,你们红星厂,从厂长到顾问就等着接受组织最严厉的处分吧!” “唉,既然刘司长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陆云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那……我们就只好舍命陪君子,试一试了。” 他转头看向秦冷月,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鱼儿,上钩了。 点石成金的艺术演示地点,依旧是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型实验室。 但这一次,实验室里挤满了人。 联合调查组的专家们,带来了他们自己的全套尖端检测设备,从光谱分析仪到金相显微镜,一应俱全。 他们把那台“铁锅之心”围得水泄不通,像一群准备解剖外星人的科学家, 每一个焊点,每一根线路,都被他们检查了不下十遍。 刘振华背着手,站在实验室中央,表情严肃得像是在主持一场重要的军事审判。 “材料呢?”他冷冷地问道, “为了避免你们事先准备,这次的原材料,由我们提供。” 他身后的一个助手,立刻提过来一个密封的铅盒。 “这里面,是高纯度的镍、铬、钴、钨、钼……所有制造镍基高温合金所需要的元素单质。” 刘振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配比,由我们现场决定。陆顾问,你应该没意见吧?” 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从源头上,就杜绝了你作弊的可能。 “没意见,当然没意见。”陆云笑了笑,一脸的“无所谓”, “刘司长,您是领导,您说了算。别说您提供原材料了,就算您让我拿块砖头,炼出一架飞机来,我也得试试不是?” 这话半真半假,带着几分自嘲,却让刘振华听着十分刺耳,总觉得这小子在拐着弯骂人。 高士伟和孙建等人,则在一旁暗暗捏了把汗。 陆云这玩得也太大了。对方连原材料都控制了,这还能成功吗? 只有秦冷月,依旧神色平静地站在一旁。 她看着陆云的背影,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担忧。她相信他。 这种信任,毫无缘由,却又坚如磐石。 “好,那就开始吧。”刘振华一挥手。 第65章 一瓢冷水引发的技术革命 调查组的专家们立刻报出了一连串复杂的元素配比数据, 这是目前国际上一种主流高温合金的公开配方。 孙建和几个老师傅,在陆云的示意下,开始按部就班地操作。 称重、配料、投料……每一个步骤,都在调查组十几双眼睛的严密监视下进行。 熔炼的过程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口“铁锅”,依旧发出低沉的嗡鸣。 炉体内的温度在迅速攀升。 调查组的专家们,人手一个笔记本,紧张地记录着各种数据。 他们试图从这些数据中,找出红星厂隐藏的秘密。 但他们失望了。 所有的参数,温度、真空度、功率……全都在正常的、教科书式的范围之内。 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难道……秘密不在熔炼过程?”那个金丝眼镜专家,和同伴低声交流着, “难道是在后续的热处理,或者晶体生长环节?” 一个小时后熔炼结束。 炽热的合金液体,被浇筑进一个预热好的模具中。 当模具打开,一片通体赤红,还冒着热气的涡轮叶片毛坯,出现在众人面前。 从外形上看,它平平无奇。 “马上进行成分检测!”刘振华立刻下令。 一个专家立刻从毛坯上取样,送进了旁边一台价值不菲的光谱分析仪。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打印机吐出的纸带上,显示着详细的元素成分。 “报告刘司长!”那专家拿着纸带,声音里透着一丝困惑, “成分……完全正确!和我们提供的配方,误差在千分之一以内。 这说明,他们的熔炼水平很高,但……也仅此而已。 这只是一块普通的,成分精准的高温合金。” 刘振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搞不懂陆云到底想干什么。 费了半天劲,就只是为了向他们证明,红星厂的冶炼水平还不错? 这有什么意义?这和那片性能逆天的单晶叶片有半毛钱关系吗? “陆顾问,”刘振华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 “这就是你的‘表演’?如果是这样,那我只能说,我很失望。” “刘司长,别着急嘛。”陆云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拿起那片还滚烫的叶片毛坯, 说着,他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端起旁边一桶用来冷却钻头的,冰冷的工业用水, “哗啦”一声,直接浇在了那片烧得通红的叶片上! “滋啦——” 一声刺耳的巨响,伴随着升腾而起的巨量白色水蒸气,整个实验室瞬间变得雾气缭绕。 “你疯了!”金丝眼镜专家发出一声尖叫,几乎是跳了起来, “淬火!你居然敢对镍基高温合金进行如此剧烈的淬火!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产生多大的内应力?它会裂成碎片的! 你这是在毁掉它!你根本就不懂材料学!” 在场的所有专家,脸色都变了。 这已经不是不懂了,这是反科学!是胡闹! 任何一本金属材料学的教科书上,都明确写着,这种复杂成分的高温合金, 必须进行极其缓慢、精确控制的冷却和时效处理,以消除应力析出强化相。 像陆云这样简单粗暴的“冰火两重天”, 只有一个结果——材料内部结构彻底崩溃,性能急剧恶化,甚至直接开裂报废。 高士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也不知道陆云为什么要这么做。 水雾散去。 那片叶片,静静地躺在地上,颜色已经从赤红,变成了暗淡的灰黑色。 一个专家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用钳子把它夹了起来,举到眼前。 “没……没有裂纹?”他发出了见鬼一般的声音。 在如此剧烈的温差冲击下,这片叶片居然连一丝一毫的裂纹都没有! “快!检测它的硬度和金相组织!”刘振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嘶吼着下令。 叶片被迅速送到检测台。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负责检测硬度的专家,看着手里的数据单,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多少!”刘振华急了。 “布氏硬度……超过了700……”专家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说道, “我们带来的硬度计,压头都崩了一个……这……这不是合金,这是怪物!” 金相显微镜那边的专家,也传来了惊呼。 “天哪!你们快来看!它的晶粒……它的晶粒细化到了亚微米级别! 而且……而且内部几乎是零位错的完美单晶结构!这怎么可能?淬火怎么可能得到单晶?!” 整个调查组,彻底疯了。 他们围在那些仪器前,看着那些匪夷所思的数据, 看着屏幕上那完美得像是电脑绘制出来的晶格图像, 刘振华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着那片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的灰黑色叶片, 又看了看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的年轻人。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奋斗了一辈子,信奉了一辈子的科学,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点石成金。 传说中的炼金术,居然真的在他眼前上演了。 “刘司长,”陆云走到他的面前,手里还拿着那个空了的水桶, “现在,您觉得,我们的技术报告,应该怎么写?是写那些枯燥的数据,还是写一瓢冷水引发的技术革命?” 刘振华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金丝眼镜专家,猛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一个箭步冲到陆云面前, 他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鄙夷和审视,变成了一种狂热的、近乎于朝圣般的激动。 “陆……陆大师!不,陆老师!”他的称呼都变了, “请您告诉我,刚才那一下,到底是什么原理?是马氏体相变吗? 不对,镍基合金没有马氏体……是应力诱导相变? 也不对,能量不够……难道是某种我们还未知的,声子激发的非平衡态固化理论?!” 他像一个找到了神启的信徒,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陆云看着他,笑了笑,高深莫测地吐出四个字。 “我靠感觉。” 那位专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然后开始喃喃自语,陷入了一种痴迷的自我推演之中。 王敬业的相机,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他的小本本上,标题已经写好: 《一瓢冷水,浇灭了官僚主义的傲慢,浇开了科技创新的春天!》 刘振华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做出了一个让秦冷月和高士伟,都心头一沉的决定。 他走到陆云面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开口说道: “陆云同志!经联合调查组一致认定,你的技术真实有效!且具有无可估量的战略价值!” “现在,我代表工业部、国防科工委,正式通知你!” 刘振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命令意味。 “你,陆云!以及你的全部技术资料,将由我们联合调查组,立即接管! 从现在起,你将被调往京城‘第七研究院’,这是命令!” 第66章 护犊子 高士伟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那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墙, 猛地横在了陆云和刘振华之间, 一双牛眼瞪得溜圆,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刘司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红星厂当什么了? 把我们海军当什么了?菜市场吗? 想来就来,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他明明不是红星长的人,此刻却用了我们两个字。 “放肆!”刘振华身后的一名干部厉声喝道,“ 高士伟,注意你的身份!你是在跟谁说话?” “我管你是谁!”高士伟的火爆脾气彻底上来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对方脸上, “想从我们这里抢人,就得先从我高士伟的身上踩过去! 我告诉你们,今天谁敢动陆顾问一根汗毛,我让他横着出这个大门!” 实验室外,那些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工人们,听到里面的争吵声,瞬间就骚动起来。 刚刚才因为打跑英国佬而凝聚起来的自豪感和归属感,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的护犊子情绪。 “怎么回事?京城来的官儿要抢咱们的功臣?” “他妈的,外面的狼刚走,家里的狗就要来叼肉了?” “抄家伙!谁敢动陆云,咱们跟他拼了!” 一时间,扳手、榔头、铁棍……各种趁手的“家伙”都被抄了起来。 几十个血气方刚的工人,黑压压地堵在了实验室门口, 一个个怒目而视,那架势,比刚才迎接英国人时培训的“憨厚淳朴”,要真实一百倍。 王敬业混在人群里,非但没有劝阻,反而悄悄地打开了他那台宝贝录音机的录音键, 他觉得,一部更加波澜壮阔的史诗,正在拉开序幕。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新的标题——《人民的英雄人民爱,岂容官僚摘桃来?》。 实验室内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刘振华带来的几个穿着中山装的警卫,已经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腰间。 刘振华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预想过红星厂的人会反对, 但完全没料到,这帮泥腿子出身的工人,居然敢用这种近乎于暴动的方式来对抗上级调查组! 这是无组织,无纪律! “反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刘振华气得浑身发抖, “秦冷月!你就是这么当厂长的?放任工人围攻上级领导,你想干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秦冷月身上。 她没有像高士伟那样暴怒,也没有像工人们那样激动。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清冷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刘振华。 “刘司长,请您注意用词。”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冰块一样,掷地有声, “工人们只是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这不叫造反,这叫民心。” 她顿了顿,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 “另外,您刚才说,要将陆云同志和他的技术由联合调查组‘立即接管’,并且调往京城。 我想请问,这是您个人的决定,还是工业部或者国防科工委的正式决定? 如果是正式决定,请出示盖有公章的正式调令。 如果没有,那么您刚才那番话,就只能被视为一种不符合程序的越权行为。” 秦冷月的话一针见血。 她把“造反”这个大帽子,轻描淡写地换成了“民心”, 又把刘振华气势汹汹的“命令”,定性成了“越权行为”。 他哪有什么正式调令? 这完全是他看到神迹之后,临时起意,想要抢下这个天大的功劳。 在他看来,他代表着上级,他的话就是命令,一个地方小厂哪有资格跟他讨价还价? “你……”刘振华指着秦冷月,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双方僵持不下,气氛凝固到极点的时候,作为风暴中心的陆云,终于开口了。 他轻轻拍了拍挡在身前的高士伟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他走上前,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甚至有些诚恳的笑容。 “刘司长,各位领导,大家都消消气别伤了和气。”他像个和事佬一样,先是打了个圆场。 刘振华冷哼一声,心想,小子,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其实,我很理解刘司长的想法。”陆云话锋一转,看向刘振华, “这么重大的技术,放在我们这个小厂,确实有点屈才了。 由国家接管,集中最顶尖的资源进行研究,这绝对是好事,我个人是举双手赞成的。” 刘振华的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一些, 他以为陆云是被自己的官威和外面的阵仗吓住了,准备服软。 “不过嘛……”陆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为难”的表情, “这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技术性的问题。” “什么问题?”刘振华下意识地问道。 “问题就是,这项技术它没法写在纸上,也没法装进档案袋。”陆云摊了摊手,表情无辜到了极点。 “什么意思?”那个金丝眼镜专家,忍不住又插嘴了。 陆云转头看向他,笑得格外灿烂。 “意思就是,你们可以把我所有的实验笔记、数据记录全部拿走。 也可以把这口锅,这间实验室,甚至我们整个红星厂都搬到京城去。” 他顿了顿,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但是,没有我,你们拿到的就只是一堆废纸,一口废铁。” “因为,我,才是这项技术最核心的,无法被复制的处理器。” 陆云看着满屋子因为他这句话而陷入呆滞的人,笑容更盛。 “这项技术,没有流程,没有公式,甚至没有规律。 它存在于我的‘感觉’里,存在于我的一念之间。 就像刚才,为什么要用冷水去浇?什么时候浇?浇多少? 这些问题,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因为答案是在它出炉的那一刻,才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所以,刘司长,”陆云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刘振华的脸上。 “你们可以接管一切,但你们唯独接管不了我的大脑。” “换句话说,你们可以带走我的技术资料,但你们带不走我。 而如果你们强行带走了我这个人,却很可能会发现, 你们带走的,只是一个会吃饭睡觉的普通年轻人, 因为我的‘感觉’,它很傲娇,也很恋旧,可能换了个水土就失灵了。” “这……” 所有人都被陆云这番惊世骇俗的“人技合一”理论给彻底镇住了。 这是一种何等嚣张,又何等无懈可击的宣言! 他把自己,变成了这项技术的唯一载体和最终解释者。 你想得到技术?可以。但你得把我当祖宗一样供着,顺着我的心意来。 否则,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得到。 刘振华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他当了半辈子官,处理过无数棘手的问题,却从未遇到过如此无赖,又如此高明的对手。 你威胁他?他比你还光棍,大不了一拍两散。 你利诱他?他直接把天大的功劳摆在你面前,告诉你“想拿走,先伺候好我”。 而那个金丝眼镜专家, 他猛地冲到刘振华面前,情绪激动地说道: “刘司长!不能用强!绝对不能用强!陆顾问说的是对的! 这种超时代的、非经验性的科学突破,往往都伴随着创造者本人极强的个人烙印! 这在科学史上是有先例的!我们不能为了所谓的‘程序’,毁掉一个可能是我们国家未来一百年希望的天才! 他这番话,直接从科学的角度,为陆云的“无赖理论”,提供了最完美的背书。 刘振华感觉自己被架在了火上。 进,是工人的围堵和陆云的“技术自毁”威胁。 退,是自己刚刚放出的狠话和颜面扫地。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 而就在这时,实验室外,王敬业已经悄悄地竖起了一块用粉笔写的小黑板,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大字,展示给外面翘首以盼的工人们看: 陆顾问深刻阐述“人才是第一生产力”的伟大思想! 第67章 一块黑板的力量 王敬业那块小黑板,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刘振华从窗户的缝隙里,瞥见那行刺眼的粉笔字, 以及外面工人们那一张张“原来领导们是在亲切会谈啊”的恍然大悟的脸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强行带人,已经从“执行命令”变成了“破坏与地方的和谐关系”,这个锅他背不起。 他的脸色,像开了染坊,青红皂白地变幻了一阵,最终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剑拔弩张的警卫退下,也等于示意自己彻底放弃了用强权解决问题的念头。 “好了,都别堵在门口了,像什么样子!”刘振华对着门外吼了一嗓子,底气却明显不如刚才足了, “让工人们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秦冷月对着外面使了个眼色,工人们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听话地,骂骂咧咧地散开了。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激烈冲突,就这么被陆云和王敬业一文一武,一里一外地给化解于无形。 实验室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 刘振华拉过一张椅子,重重地坐下,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这半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好,陆云同志。”他抬起头,重新看向陆云 “我们不谈‘接管’,我们谈‘合作’。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才能保证你的‘感觉’一直在线,并且能为国家所用?” “我命令你”,变成了“你开价吧”。 秦冷月和高士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压抑不住的喜悦。 而那个金丝眼镜专家,则是一脸理所当然,仿佛在说:“跟天才合作,就该是这个态度。” 陆云依旧是那副谦逊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嚣张地宣布“我就是技术”的人不是他一样。 “刘司长,您言重了。能为国家做贡献,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怎么能谈条件呢?”他先是给自己戴了顶高帽子。 刘振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你小子要是不想谈条件,刚才会闹出那么大阵仗? “不过嘛……”陆云果然又来了个转折,“为了更好地发挥我的‘感觉’,保证技术的稳定产出,我确实有几个小小的,不成熟的建议。” “说。”刘振华言简意赅。 “第一,”陆云伸出一根手指,“我的研究,离不开红星厂。就像您看到的,我们厂虽然破了点,旧了点, 但每一台机器,每一块砖头,都充满了历史的沉淀感。 我的‘感觉’,或者说我的‘灵感’,就来自于这种独特的工业氛围。 所以,我的研究团队,以及后续的所有项目,都必须以红星厂为基地。” 刘振华皱了皱眉。把国家级的重点项目,放在这么一个偏远落后的小厂?这不合规矩。 还没等他反驳,陆云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需要绝对的自主权。从研究方向的确定,到实验方案的设计,再到人员的调配和资金的使用,我需要拥有最终决定权。 调查组可以派人‘监督’和‘协助’,但不能‘干涉’。 因为我的‘感觉’,它很讨厌被外行指手画脚,一被打扰它就容易离家出走。” 这话说得,就差直接指着刘振华的鼻子骂他“外行”了。 刘振华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但偏偏没法反驳。因为陆云已经把“感觉”这个万能的挡箭牌,用到了极致。 “第三,”陆云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他的目光,扫过秦冷月和高士伟等人, “我需要我自己的团队。秦厂长负责统筹全局,高教授负责技术公关,副厂长们负责协调,孙师傅他们负责具体操作。 我们这套班子,磨合得很好,换了谁,我用着都不顺手。哦,对了,还有王科长。” 一直躲在角落里奋笔疾书的王敬业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起头,挺直了腰板。 “王科长这个人,虽然技术上可能帮不上什么忙,”陆云一本正经地说道,“但他对于鼓舞士气,统一思想,提升团队凝聚力,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他能让我的‘感觉’,始终保持在一个昂扬向上的,充满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频率上。所以,他也是团队里不可或缺的一环。” 王敬业听得热泪盈眶,他觉得,陆顾问简直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知己! 他立刻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重重地写下了一行字:《论宣传工作在尖端科研领域中的决定性作用》! 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 第一个,是要地盘。 第二个,是要权力。 第三个,是要人事权。 这哪是合作?这简直就是要在红星厂里,建立一个不受任何人节制的“国中之国”! “陆云!你不要太过分!”刘振华身边的一个干部,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 陆云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刘振华,微笑着问道: “刘司长,您觉得,我这些为了保证‘感觉’在线的‘小建议’,过分吗?” 刘振华沉默了。 他看着陆云那张年轻但深不可测的脸,心里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答应,就意味着他这个联合调查组组长,将彻底沦为摆设,回去没法跟上面交代。 不答应,看陆云这架势,是真敢撂挑子不干了,那他更没法交代。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通讯员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报告!厂长!刘司长!京城,京城来的加急加密电话!点名要刘司长您亲自接听!” 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房间里的僵局。 刘振华心中一凛,能在这个时候,用这种级别的通讯线路打过来的电话,绝对不是小事。 他不敢怠慢,立刻跟着通讯员,快步走向厂部的保密电话室。 秦冷月和陆云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这个电话来得太巧了。 大约十分钟后,刘振华回来了。 只是,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他回到会议室,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陆云。 “出什么事了?”秦冷月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刘振华没有回答她,他只是看着陆云,嘴唇蠕动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半个小时前,我国自行设计的第一艘,也是唯一一艘092型弹道导弹核潜艇,在深海测试中发生……发生事故。” “艇身的耐压壳体,在极限深度下,出现了一条长达三米的致命结构性裂缝!” “潜艇现在被卡在八百米深的海底,动弹不得。 艇内一百二十八名官兵的生命,以及我们国家最重要的战略威慑力量,危在旦夕!” 刘振华说完这番话,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电话是‘铁拳’指挥部直接打来的。 上面问我,你那个‘点石成金’的巫术,能不能……隔着八百米深的海水和几十毫米厚的特种钢板,把那条裂缝也给它……” “缝上?” 第68章 缝上潜艇? 刘振华最后那个“缝上”的请求, 让高士伟和孙建等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怎么可能?”金丝眼镜专家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 他那张因为狂热而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隔着八百米深的海水!那是什么概念?那是八十个标准大气压! 任何设备都无法在这种环境下工作!更别提进行什么微观层面的修复了!这完全违背了所有已知的物理定律!” 他的话,也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到了一处。 仿佛,只要他说“能”,那么,所有的物理定律都可以为他让路。 刘振华的眼神,更是死死地锁着陆云,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中的最后一丝期盼。 他已经不在乎什么科学,什么逻辑了。 在国家最高战略利益和一百多条鲜活的生命面前,他愿意相信任何奇迹。 陆云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着。 签到系统,修复“创世炉”,修复涡轮叶片……他所做的一切,本质上都是对物质微观结构的重组和优化。 理论上,只要能量足够,媒介能够抵达,这种修复就可以在任何地方进行。 但是,八百米深海…… 【叮!检测到宿主面临重大抉择,触发特殊任务:深海救援!】 【任务目标:修复092型核潜艇耐压壳体裂缝,拯救国家战略重器及全体艇员。】 【任务难度:地狱级!】 【任务奖励:???(根据任务完成度评定)】 【系统辅助:已为宿主解锁‘超距能量共振’理论框架及‘深海高压环境粒子模型’数据库。】 一股比之前修复反应堆时,还要庞大百倍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陆云的意识。 无数关于量子纠缠、谐振传递、高压物理的知识,如同醍醐灌顶般, 让他瞬间对眼前这个看似无解的难题,有了拨云见日般的清晰认知。 他缓缓抬起头,迎向了刘振华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能。” 陆云只说了一个字。 这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带着万钧之力,重重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刘振华那紧绷到极点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身边的干部,连忙扶住了他。 这位刚才还官威十足的司长,此刻眼眶竟然红了。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陆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静得像一台正在计算最优解的超级计算机, “我需要立刻赶到事故海域。我需要一艘搭载了最先进声纳和深海潜航器的科考船。 我需要这个国家,能调动的所有计算资源,为我建立一个实时的,四维的(加上时间)海洋环境模型。最后,”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我需要我刚才提出来的所有条件,被立刻以书面形式,无条件地批准。” “现在,主动权,又回到了你们手上。” 他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但是这一次,性质完全不同了。 刘振华还有选择吗? “我答应!我全部答应!”刘振华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他一把夺过旁边一个干部手里的公文包, 从里面掏出纸笔,手都在抖,“你说,我来写!我现在就以联合调查组的名义,给你下最高授权令!” “不。”秦冷月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接过了纸笔。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办公桌前,铺开纸,开始迅速地书写起来。 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样,清冷而锐利,每一条,都将陆云刚才的口头要求,变成了严谨、清晰、毫无漏洞的条款。 【一、成立“红星厂特种材料及应用国家级专项实验室”,实验室地点设立于红星机械厂内。】 【二、任命陆云同志为实验室首席科学家及总负责人,拥有对项目研究、人事、财务的全部最终决定权。】 【三、联合调查组即日起,转为“专项实验室后勤保障与协调办公室”, 组长刘振华同志,任办公室主任,全力配合并服务于陆云同志的一切工作要求。】 …… 一条一条,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尤其是第三条,简直是神来之笔。直接把一个气势汹汹来“核查”的上级调查组, 变成了一个服务于陆云的“后勤办公室”,把刘振华这个组长变成了陆云的“后勤大管家”。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脸按在地上来回摩擦。 刘振华看着秦冷月写下的条款,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但他最终,还是一咬牙,拿起笔,在文件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重重地盖上了调查组的公章。 “咔嚓!” 王敬业的闪光灯,亮得恰到好处。 他精准地捕捉下了刘振华签字时,那张混合了屈辱、焦急和托付重任的复杂表情。 他觉得,这张照片的标题应该叫——《一个旧时代的背影,与一个新时代的诞生》。 “好了,刘主任,”陆云拿过那份刚刚签署的文件,看都没看,就直接递给了秦冷月,然后转身对刘振华说道, “现在,请您这位‘后勤大管家’,立刻去安排飞机和船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刘主任”、“后勤大管家”这几个字,从陆云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自然,却又充满了无穷的讽刺意味。 刘振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他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办公室。 他现在,是真的成了陆云的办事员。 整个实验室,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双方,在更高级别的国家危机面前,瞬间完成了身份的转换。 高士伟咧着嘴想笑,又觉得场合不对,只好憋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看上去十分滑稽。 金丝眼镜专家则一把抓住了陆云的胳膊,眼神狂热地问道: “陆大师!深海高压环境下的超距能量共振!这……这是要借助水介质作为谐振放大器吗? 天哪!这是一个诺贝尔奖级别的构想!请务必让我加入您的团队!我愿意给您打下手!不!我愿意当您的学生!” 陆云看着这个已经彻底走火入魔的科学家,点了点头:“可以。你就负责……计算工作吧。” “是!老师!”专家激动地敬了个礼。 一个小时后,陆云带着他的“草台班子”,准备登机。 秦冷月,高士伟,孙建老师傅,新收的“学生”金丝眼镜专家,以及自封为“首席战地记者兼政委”的王敬业。 临上飞机前,秦冷月走到了陆云的身边。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她看着眼前这个即将踏上征途的年轻人,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映着运输机闪烁的航灯,也映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担忧。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她的声音很轻, “你面对的,是真正的大海。一旦失败,你会被浪潮吞没的。” 陆云转过头,看着她。 他笑了,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明亮和自信。 “放心。” 第69章 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这架被紧急征用的伊尔-76运输机,内部空间巨大, 除了陆云他们这个奇特的“救援小队”, 刘振华,这位刚刚被“降职”为“后勤大管家”的副司长,正襟危坐,脸色铁青, 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已经签了字的授权文件,仿佛攥着自己逝去的权力和尊严。 这事要是传回京城,恐怕会成为整个官场几十年来最大的笑柄。 高士伟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打靶归来》,眼神时不时地就往刘振华那边瞟。 他就是故意的,他享受着刘振华那副吃了苍蝇又不敢吐出来的表情。 “哎,我说刘主任。”高士伟清了清嗓子,故意把“主任”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您看,我们这草台班子,现在也算是奉旨办事了。 到了地方,跟海军那边接洽,还得您这位‘办公室主任’多出面协调啊。 我们这帮搞技术的,嘴笨,跟那些兵哥哥们说不来话。” 刘振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听得出来,高士伟这是在拿话刺他。 你就是给海军研究装备的,跟我说跟海军不熟? 他强忍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我的职责。” “那就好,那就好。”高士伟嘿嘿一笑,转头看向王敬业,“王科长,你记下来没有? 刘主任这种‘知耻而后勇’,啊不,是‘顾全大局、任劳任怨’的精神,值得我们大书特书! 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从司长到主任,一颗红心永向党》!” 王敬业闻言,笔下生风,奋笔疾书,嘴里还念念有词: “高教授高见!实在是高见!我再加一句, ‘职务变动心不变,革命重担一肩挑’!你看怎么样?” “绝了!”高士伟一拍大腿。 “噗……”旁边一个陪同的技术员,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刘振华感觉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他猛地站起身想要发作, 可一对上陆云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又像泄了气的皮球。 他能跟高士伟这个拍桌子,能跟王敬业这个马屁精瞪眼,但他不敢跟陆云叫板。 这个年轻人,太邪门了。 他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那份洞悉人心的冷静,让他从心底里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只好一屁股坐回去,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另一边,钱理行,这位新晋的“学生”,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把一个小黑板支在面前,上面画满了各种复杂的公式和符号, 然后拿着一根粉笔,激动地凑到陆云身边。 “陆老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完全无视了机舱里诡异的气氛, “我根据您刚才提到的‘能量共振’理论,做了一个初步的数学模型! 您看,如果我们将水分子视为一个偶极子,在强电磁场下进行极化, 再通过一个特定频率的标量波进行激发,理论上,是可以在宏观尺度上,实现能量的超距无损传递! 这……这简直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啊!” 他指着黑板上的一个公式,眼神狂热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 陆云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思路是对的,但你的模型太理想化了。 你没有考虑盐度、温度和压强对水分子偶极矩的影响,更没有计算不同深度洋流对谐振频率的扰动。 你这个模型,在实验室的水缸里可能行,到了深海,误差能把潜艇炸成两截。” 钱理行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数学模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陆云随口指出的几个问题,全都是他为了简化计算而刻意忽略掉的,也是最致命的。 “那……那该怎么办?”他像个虚心求教的小学生。 “数据。”陆云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我们需要实时的声纳扫描数据,洋流数据,温度数据……把这些数据输入进去,让超级计算机去跑。 它跑出来的,不是一个固定的公式,而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对应每一个瞬间的‘谐振密码’。” “我明白了!非线性!非平衡态!您要建立的是一个非平衡态热力学下的动态耦合模型!天哪!”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立刻跑回自己的仪器堆里,开始疯狂地修改自己的模型。 整个机舱里,只有秦冷月身边,还算一片净土。 “怎么了?”陆云坐到她身边,轻声问。 “我只是在想,我们是不是太冲动了。” 秦冷月转过头, “你把所有人都逼到了墙角,也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 这一步迈出去,如果成功,你会站上无人能及的高峰。可如果失败……”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失败的后果,不仅仅是陆云个人的陨落,更是整个红星厂,乃至所有支持他的人都将万劫不复。 “你后悔了?”陆云看着她。 “不。”秦冷月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有点刺激。” 陆云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了眼前这个女人。 她那冰冷的外壳下,似乎也藏着一颗不甘于平庸,甚至渴望冒险的心。 “放心,”陆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们不会失败。因为从我们决定做这件事开始,规矩,就已经由我们来定了。” 就在这时,机舱内的广播突然响起。 “报告各位首长!我们即将抵达东海舰队第一基地!请各位做好降落准备!” 飞机的高度在迅速下降,穿过厚厚的云层,一片蔚蓝色的海面, 和一座戒备森严的军港,出现在舷窗外。 港口里,停泊着一艘艘灰色的战舰,挂满了信号旗,气氛肃穆得让人窒息。 码头上,一排排穿着白色海军军服的士兵,已经列队等候。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站着一个五十多岁,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如刀削斧凿的海军将领。 他的肩上,扛着代表着海军中将军衔的金色将星。 他就是东海舰队副司令员,兼本次深海救援行动的总指挥——张海峰。 飞机停稳,舱门打开。刺眼的海港阳光和咸湿的海风瞬间涌了进来。 刘振华第一个走下舷梯,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中山装,快步走到那位海军中将面前, 伸出手:“张司令,我是工业部的刘振华,奉命前来……” 然而,张海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更没有去握他的手。 他的目光,如同一对锐利的鹰眼,直接越过刘振华,扫视着他身后那群“奇装异服”的队员。 一个咋咋呼呼的胖教授(他并没有见过高教授), 一个还算正常的冷脸美女, 一个油头滑脑的宣传干事, 一个只会埋头算题的书呆子, 还有一个年轻得像个刚出校门的学生。 这就是“铁拳”指挥部派来的,最后的希望? 张海峰的脸色,瞬间沉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你,就是陆云?”他的声音,像是从冰冷的海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带一丝温度。 “是我。”陆云平静地与他对视。 “他们说你能把我的潜艇,从八百米深的海底给‘缝’上来?” 张海峰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 “我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陆云的回答,依旧简单。 “好,很好。”张海峰点了点头,但他眼神里的轻蔑,却越来越浓。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一名大校军官,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命令。 “来人!” “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拿国家安危和战士生命当儿戏的毛头小子,给我抓起来!” 第70章 未卜先知 张海峰“抓起来”三个字一出口, 他身后那两名士兵立刻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就要伸手去抓陆云的胳膊。 高士伟的反应最快,他的身躯像一头发怒的棕熊, 猛地一横,直接挡在了陆云身前,双臂张开, 一双牛眼瞪着那两个警卫员,吼声如同炸雷:“我看谁敢动!” 那两名警卫员也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狠角色,被高士伟这么一吼, 非但没退,反而眼神一厉,手直接摸向了腰间的枪套。 “住手!” “放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秦冷月发出的,另一个,则是刘振华。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海军司令,居然比他还横,一言不合就要抓人。 “张司令!”刘振华一个箭步冲到张海峰面前,几乎是把那份授权文件怼到了他的脸上, “你看清楚!这是‘铁拳’指挥部和我们几个部委联合下发的最高授权令! 陆云同志,是这次救援行动的首席科学家! 你没有权力抓他!你这是在违抗军令!” 张海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甚至没有去看那份文件。 “刘司长是吧?在我的地盘上,我只认军令。 但军令是让我们救人,而不是让一帮不知所谓的门外汉来这里添乱!” 他伸手指着陆云,毫不客气地说道: “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自称首席科学家? 刘司长,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在侮辱整个东海舰队的智商? 我的潜艇下面,埋着一百二十八条人命!他们是我的兵,是我的兄弟!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拿他们的生命来开玩笑, 更不允许任何人,打着救援的旗号,来这里沽名钓誉!” 刘振华被他这番话顶得哑口无言。他发现,自己的官威,在这里,根本不管用。 王敬业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他手里的小本本都快被他捏烂了。 他发现,眼前这个冲突,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写。 写海军司令无理取闹?那不成攻击人民军队了? 写陆顾问忍辱负重?那也太憋屈了!这已经超出了他以往的宣传经验。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陆云,终于开口了。 他轻轻拍了拍高士伟的肩膀,示意他让开。然后他独自一人,走到了张海峰的面前。 “张司令。”陆云的语气,没有丝毫的火气, “我理解您的心情。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 他这个态度,反倒让准备好了一肚子火没处发的张海峰,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陆云话锋一转,“ 我们现在争论谁对谁错,谁有没有资格,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每一秒钟,你那一百二十八个兄弟的生存希望,都在流逝。”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我只需要你给我一个机会, 让我证明,我不是在开玩笑。”陆云伸出三根手指。 “你给我三十分钟的时间,让我进入你的指挥中心,连接你们的声纳系统。” “三十分钟后,如果我给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不用你抓,我自己走进禁闭室,任你处置。” “但如果,我能做到你们做不到的事情。那么从那一刻起,整个救援行动必须由我全权接管。 你,和你的舰队,都要无条件地听从我的指挥。” 张海峰死死地盯着陆云,他想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动摇或者心虚。 但是他失望了。 陆云的眼神,平静,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仿佛他不是在跟一个海军中将对赌,而是在给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指出一条唯一的生路。 国内最顶尖的打捞专家和潜艇专家,已经在这里会诊了两天两夜,除了束手无策,就是相互争吵。 潜艇里的氧气,最多还能维持不到二十个小时。 死马当活马医吧。 “好!”张海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码头尽头那栋戒备森严的指挥大楼。 …… 东海舰队的作战指挥中心,是一个充满了未来感的巨大空间。 正前方,是一面覆盖了整面墙壁的巨大电子屏幕,上面显示着复杂的蓝色海图和无数闪烁跳动的数据流。 “这里,就是我们能接收到的所有数据。”张海峰指着大屏幕,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和无力, “这是‘远望’科考船从事故海域实时传回的声纳扫描图像, 这是潜艇内部传出的最后一段生命体征监测数据,这是水文气象部门提供的洋流模型……我 们能想到的,能做到的,都在这里了。现在,你的三十分钟,开始计时。” 刘振华和高士伟等人,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 他们虽然相信陆云,但眼前的阵仗,实在是太吓人了。 这已经不是一个工厂实验室的级别,这是国家最顶级的军事指挥中枢, 这里每一个数据背后,都可能关系着无数人的生死。 钱理行则立刻冲向一台空着的控制台,拿出自己的电脑,用最快的速度连接上指挥中心的内部网络, 开始疯狂地下载和分析数据,嘴里还念叨着:“模型,我需要数据来完善我的模型……” 而陆云,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只是走到大屏幕前,闭上了眼睛。 “他……他在干什么?睡觉吗?” 一个年轻的参谋,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同事。 张海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被这个小子给耍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五分钟…… 十分钟…… 陆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尊雕塑。 指挥中心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着那个闭着眼睛的年轻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张海峰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地消磨殆尽。他的拳头已经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他准备开口,宣布这场闹剧结束的时候。 陆云,睁开了眼睛。 “让‘远望’号上的深海潜航器,调整声纳探头角度, 方位1-5,俯角下调3.3度。” 陆云的声音,清晰地在安静的指挥中心里响起。 负责通讯的参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张海峰。 张海峰没有说话,只是冷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 几分钟后,大屏幕上,声纳扫描图像的一个角落,画面被陡然放大,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负责声纳分析的专家,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死死地盯着那片被放大的图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把这块区域,进行结构应力分析,与潜艇原始设计图进行三维拟合。” 陆云的第二个命令,紧接着发出。 技术人员立刻操作起来。 很快,一个三维的,布满了红绿线条的潜艇模型出现在屏幕上。 在那条长达三米的,触目惊心的主裂缝下方, 大约七点钟方向的第三层隔水舱的连接处,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红点,正在疯狂地闪烁。 “天哪!”声纳专家发出一声惊呼, “这里……这里还有一条微型应力裂缝! 深度已经穿透了耐压壳的内层! 我们……我们之前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因为它一直被主裂缝产生的结构应力遮蔽了! 只有从那个刁钻的角度,用特定的频率去扫描,才能绕过应力遮蔽区,看到它的存在!” 另一个专家补充道,“如果……如果我们不知道它的存在,就算修复了主裂缝, 潜艇在上浮过程中,水压变化,这个点就会成为第二个引爆点! 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说,修复反应堆,是“点石成金”的巫术。 那么刚才这一手,就是未卜先知的“神谕”! 他没有看任何数据,没有进行任何计算,仅仅是闭着眼睛站了十分钟, 就精准地找出了一个连最顶尖的专家团队,动用了最先进的设备,都未能发现的,致命的隐患! 张海峰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快步走到陆云面前,这一次,他的眼神里, 再也没有了丝毫的轻蔑和怀疑,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敬畏和渴望的复杂情绪。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艰难地开口, 陆云看着他,微微一笑,吐出了那句已经快要成为他招牌的, 足以让所有科学家和工程师都为之崩溃的答案。 “靠感觉。” 第71章 发射的不是炮弹,而是‘希望\’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还是学富五车的专家, 都对这句话有了毕生难忘的的深刻理解。 张海峰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退到一旁, 然后对着指挥中心里的所有人,下达了一个简短的命令。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听从陆云顾问的指挥。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最高指令!” 说完,他对着陆云,这个比他儿子还要年轻的青年,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一个海军中将,向一个地方顾问敬礼。 这一幕,被一直站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王敬业, 用他那台老式海鸥相机的镜头精准地捕捉了下来。 “咔嚓”一声,快门声在安静的指挥中心里,显得格外清脆。 王敬业激动得浑身颤抖,他觉得自己此生, 已经再也拍不到比这张照片更具历史意义和冲击力的画面了。 他的小本本上,标题已经换了好几稿,最终定格为——《科学的丰碑与信仰的交接:一个军礼背后的时代强音!》。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张司令,我需要你立刻派出一支最精锐的蛙人小队, 携带高精度的水下激光信标,潜入到三百米深处,在我指定的三个坐标点布设信标。” “三百米?”张海峰一愣,“事故点在八百米,为什么要在三百米布设信标?” “因为我的‘感觉’,需要一个参照系。” “八百米深处的水压和磁场环境太复杂,能量传递会发生不可控的偏折。 我需要这三个信标,组成一个稳定的‘能量校准矩阵’, “能量校准矩阵……”钱理行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 他立刻在自己的电脑上,建立了一个新的文件夹,命名为《陆氏非定域能量传递理论初步探究》。 “明白!”张海峰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抓起通讯器,开始亲自部署任务。 “高教授,”陆云转向高士伟,“我需要你立刻组织人,将我们带来的那口‘锅’, 运到‘远望’号科考船的甲板上,进行最后的调试。 记住,供电线路必须独立,并且要能承受住瞬时超过五万千瓦的峰值功率。” “五万千瓦!”高士伟倒吸一口凉气,“那艘科考船的发电机组,根本顶不住!整个拉闸都顶不住!” “那就让舰队里的驱逐舰,把他们的主动力源通过电缆接过来看能不能顶得住!” 陆云的语气,不容置疑,“ 如果还不够,就让岸上的发电厂,把整个基地的电力都掐断,全部输送过来!” “这……这是要干什么?你要把科考船当成电磁炮来发射吗?” 高士伟被陆云这疯狂的想法给吓到了。 “差不多。”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只不过,我发射的不是炮弹,而是‘希望’。” “好……好吧!”高士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立刻带着孙建老师傅他们,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跟不上陆云的节奏了。 “王科长。”陆云最后看向王敬业。 “到!”王敬业一个立正,站得笔直。 “给我准备一杯茶,要滚烫的,里面多放茶叶,要苦得能把人齁死的那种。”陆云说道。 “啊?”王敬业愣住了,他以为自己会领到什么光荣的政治任务, 比如写一篇战前动员稿之类的,结果,只是去泡茶? “还有,”陆云补充道,“去广播室用最高频率,循环播放一首曲子。《我们工人有力量》。” 王敬业:“……” 他彻底搞不懂陆云的脑回路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又是要喝苦茶,又是要听红歌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天才在进行伟大创造前,必须进行的神秘的仪式感? 一定是这样! 王敬业瞬间脑补出了一部史诗大剧,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我懂了”的神圣表情,转身就去执行任务了。 他觉得,这杯茶,这首歌,一定是陆顾问用来沟通天地,凝聚信仰的媒介! 标题他都想好了:《一杯苦茶敬苍生,一曲战歌定乾坤!》。 …… 两个小时后。 东海,事故海域。 以“远望”号科考船为中心,三艘最新型的导弹驱逐舰,呈品字形,将其牢牢地护卫在中央。 更远处,是已经拉起了百里警戒线的巡逻舰队。 “远望”号的甲板上,那口经过改造,显得更加狰狞和科幻的“铁锅之心”,已经被牢牢地固定在甲板中央。 数根比成人手臂还粗的特种电缆,从三艘驱逐舰上延伸过来,像一条条巨大的蟒蛇,接入到“铁锅”的底座。 “报告!所有线路连接正常!备用能源已经并网!” “报告!各单位检测设备运行正常!” “报告!蛙人小队已经完成信标布设,正在上浮!” 此刻的陆云,就坐在指挥中心的主控台前。 他的面前,摆着一杯热气腾腾,几乎是黑色的浓茶。 整个空间里,回荡着雄壮激昂的《我们工人有力量》的旋律。 “陆顾问,一切准备就绪。”张海峰走到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变的紧张。 陆云没有回头,他端起那杯苦茶,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水,和那苦涩到极致的味道,像一把火, 瞬间从他的喉咙,烧到了他的胃里,也点燃了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一阶段,能量预热,开始。” “明白!”高士伟怒吼一声,亲自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低沉,更加雄浑的嗡鸣,从“铁锅之心”的内部响起。 三艘驱逐舰的引擎,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咆哮。 船上的灯光,都猛地黯淡了一下。 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正源源不断地被那口看起来并不大的“铁锅”所吞噬。 “铁锅”的表面,开始亮起一道道蓝紫色的电弧。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灼热、扭曲。 “预热完成!能量池达到临界点!”钱理行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 “第二阶段,建立‘共振隧道’。” 陆云的声音,变得缥缈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以那口“铁锅”为原点,以三百米深处的那三个激光信标为坐标。 一股无形的,无法被任何仪器探测到的力量,如同水中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 他的“视野”,不再局限于眼前。他能“看”到深邃幽暗的海水, 能“看”到急速游弋的鱼群,能“看”到海底冰冷的山脉。 最后,他“看”到了那艘静静地,像一口钢铁棺材般,躺在八百米深海中的巨兽——092型核潜艇。 他能“感受”到它冰冷的壳体,能“感受”到它内部微弱的震动, 更能“感受”到那一百二十八个,微弱但顽强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在潜艇内部,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艇长和政委,突然被一阵奇异的声音惊醒了。 那是一种“嗡嗡”的,像是无数只蜜蜂在振翅的声音。 声音,似乎是从潜艇的壳体上传来的。 “什么声音?”艇长挣扎着,用手电照向舱壁。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那道长达三米的,还在不断渗水的狰狞裂缝上,那些钢铁的断裂处,居然……居然开始发出淡淡的金色的光芒! 那些金属的分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生长着,彼此连接,融合! 那道致命的伤口,正在……正在自行愈合! “上帝……还是……龙王爷显灵了?”政委看着这超自然的一幕,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灯泡,失神地喃喃自语。 而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代表着潜艇结构完整度的监测数据,那条原本已经跌入谷底, 代表着死亡的红色曲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缓缓地,但却坚定不移地向上攀升! 第72章 110% 那条代表着生命与希望的曲线,起初只是像蜗牛一样极其缓慢地向上蠕动,仿佛随时都会再次跌落。 但很快,它的爬升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坚定! 从代表着结构濒临崩溃的10%,到20%……30%…… “快!放大那条隐藏裂缝的应力监测数据!”钱理行状若疯魔,双手在键盘上敲得火星四溅。 屏幕一角,另一条更加细微,但同样致命的红色曲线,也开始了同样的攀升! 两条曲线,如同两条在绝境中奋力向上攀爬的巨龙,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向着代表完美的100%冲刺。 “报告!主裂缝愈合进度百分之五十!” “报告!微型裂缝愈合进度百分之六十五!” 数据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尖锐高亢,充满了不真实感。 张海峰一双铁拳捏得死死的,他戎马半生,指挥过无数次惊心动魄的演习,面对过最凶恶的敌人, 但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如此的震撼,如此的渺小。 他看着那个坐在主控台前的年轻背影,那背影并不算高大,此刻却仿佛撑起了一片天。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 指挥中心里,除了机器的蜂鸣和数据员的报告声,再无一丝杂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见证着这场由凡人导演的,只应存在于神话中的奇迹。 “百分之九十!” “百分之九十五!” “百分之九十九!” 当数据员喊出最后一个数字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曲线的攀升,似乎停滞了。 就在众人心头一紧的瞬间,陆云那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三阶段,结构强化。” 甲板上,“铁锅之心”的轰鸣声陡然拔高了一个八度! 原本环绕在它周围的蓝紫色电弧,瞬间变成了刺眼的金色! 那口锅,仿佛变成了一颗小型的太阳! “远望”号的船身,都开始发出轻微的震颤。 “功率过载!功率过载百分之一百五十!” 高士伟的吼声从对讲机里传来,充满了惊恐,“再这样下去,锅……锅要炸了!” “闭嘴!执行命令!”张海峰对着通讯器咆哮道。 几乎就在同时,大屏幕上那两条停滞在99%的曲线,猛地向上狠狠一窜! 100%! 101%! 105%! 最终,它们稳稳地停在了110%的位置上! “这……这是什么意思?数据出错了?”一个专家茫然地问道。 “不……不是错误。”钱理行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这说明,修复后的耐压壳体,其结构强度……已经超越了原始设计的百分之十!它……它比原来更坚固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嗡——” “铁锅之心”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甲板上那刺眼的金光,也如潮水般退去。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陆云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几分,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拿起通讯器, “张司令,你的潜艇,我给你补好了。” “现在,带你的兄弟们,回家吧。” 张海峰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他已经等了两天两夜的命令。 “092艇!全速上浮!目标,海平面!” “是!全速上浮!” 深海之下,那艘重获新生的钢铁巨兽,在沉寂了五十多个小时后,重新发出了雄狮般的怒吼。 巨大的压载水舱开始排水,引擎重新启动, 它带着一百二十八个劫后余生的灵魂,向着光明,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当那带着流水和海草的黑色舰桥冲破海面的那一刻。 指挥中心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那些身经百战的军人,那些德高望重的专家, 此刻都像孩子一样,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刘振华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不知道是哭是笑。 高士伟在“远望”号的甲板上,抱着那口还散发着余温的“铁锅”, 像抱着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又亲又啃,嘴里还骂骂咧咧:“他妈的!老子的锅就是牛逼!” 他已经从内心把自己当做了红星厂的一员。 王敬业的相机闪光灯,已经快要闪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他的小本本上,只写下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作为今天所有史诗的总结: “人定胜天!” 在这片狂喜的海洋中,只有秦冷月快步走到了陆云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永远带着雪后松林般清冷香气的手帕,递了过去。 陆云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正想说声谢谢。 忽然,他喉头一甜,猛地一阵咳嗽。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一抹刺目的殷红,从他的指缝间悄然渗出。 秦冷月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猛地收缩。 那抹殷红,像是一滴落入平静湖面的墨,瞬间在秦冷月清冷的眼眸中晕开,激起惊涛骇浪。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扶住陆云,但陆云却先一步站稳了身子,不动声色地将那只沾染了血迹的手收回口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事,茶太烫,呛到了。”他转过头,对着秦冷月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有些勉强。 秦冷月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一寸地审视着陆云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不信他的解释,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这微小的一幕,被狂喜的人潮所淹没,无人察觉。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胜利的果实上。 092核潜艇的舱盖被缓缓打开,艇长第一个爬了出来。 这个在八百米深海下,面对死亡都未曾皱一下眉头的钢铁硬汉, 在呼吸到海面上第一口新鲜空气的瞬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涌而出。 他没有理会前来接应的医疗队,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人群中疯狂地寻找着什么。 当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指挥中心舷窗后,那个年轻的身影上时, 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双腿一软,竟要朝着那个方向,直挺挺地跪下去! 第73章 特殊人才保护中心 “艇长!” 身边的战士们眼疾手快,连忙将他架住。 “别拦着我!”艇长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我要给我们的救命恩人,磕一个!是他把我们一百二十八个兄弟,从阎王殿里给拉了回来!” 这一幕,通过转播信号,清晰地呈现在指挥中心所有人的面前。 张海峰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他转过身,看着陆云, 这个年轻人创造的,已经不仅仅是军事和技术上的奇迹,更是对人心的征服。 “陆顾问,”张海峰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重, “我代表东海舰队,代表那一百二十八个家庭,谢谢你。” 陆云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的工作。” 他的平静,与周围的狂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就在这胜利的喜悦达到顶点的时刻, 一阵急促的螺旋桨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海域的和谐。 一架涂装着特殊徽记的重型直升机,没有经过任何通报, 以一种极其强硬的姿态,直接悬停在了“远望”号科考船的上空。 巨大的气流,吹得甲板上的人都站不稳脚。 “怎么回事?哪来的飞机?”张海峰眉头一皱。 这片海域已经被他下令全面封锁,任何未经允许的飞行器,都应该被视作入侵。 然而,当他看清那架直升机上的徽记时,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不是军方的标志,也不是任何一个部委的标志。 那是一个简洁而威严的,由长城和五星组成的图案。 它只代表一个地方——国家最高决策的核心。 不等张海峰反应,直升机的舱门打开,一个穿着深色西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 顺着绳梯,直接滑降到了甲板上。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眼神锐利如刀的警卫。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精准,直接锁定了指挥中心里的陆云。 “刘振华同志,你的任务,到此结束。” 那人甚至没有走进指挥中心,只是站在甲板上, 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着通讯器说道,“这里,由我接管。” 指挥中心里,刘振华猛地一愣,他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脸色变得极其复杂,甚至带着一丝畏惧。“龙……龙主任……您怎么来了?” 龙建国,华夏特派督查室主任。 一个官场上,足以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他的出现,只意味着一件事——事情的级别, 已经超出了所有部委能够处理的范畴,由最高层直接接手。 “陆云同志,国家感谢你的卓越贡献。” 龙建国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指挥中心。 “你的工作已经完成。现在,请你立刻收拾个人物品,一架专机正在基地等候。 你将被送往一个绝对安全的‘特殊人才保护中心’, 在那里,你的才华,将得到国家最高级别的保护和利用。” “特殊人才保护中心?”高士伟第一个炸了毛, “那他妈不就是变相的监狱吗?凭什么! 陆云是我们红星厂的人!是我们海军项目的顾问! 他刚立下天大的功劳,你们就要把他抓走?” “高士伟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 龙建国的声音,陡然转冷,“这是命令,不是商议。” 他身后的一名警卫,上前一步,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高高举起。 文件顶端,是烫金的国徽和鲜红的“绝密”字样。 那上面的印章,让张海峰和刘振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足以压倒一切的,最高权力机构的印章! 刘振华刚刚才签署给陆云的那份“最高授权令”, 在这份文件面前,就像一张小学生的奖状一样,可笑而无力。 攻守之势,再次逆转。 刚刚才品尝到胜利和自由滋味的众人,瞬间又被打回了原形。 张海峰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打心底里感激和敬佩陆云,但面对这份文件,他身为军人的天职,让他无法反抗。 “龙主任!”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陆云同志是英雄,他不是犯人!” “我当然知道他是英雄。”龙建国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乎于微笑的表情, “正因为他是英雄,他的价值,已经不是你们任何一个单位可以估量的。 他现在,是国家最顶级的战略资产。 你觉得,国家会把自己的‘核武器’,放在一个谁都可以进出的实验室里吗?” 他这个比喻虽然残酷,却一针见血。 陆云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超越了技术的范畴,上升到了战略武器的级别。 而这样的“武器”,必须被牢牢地掌握在国家最核心的手里。 龙建国的两名警卫,已经迈步,向着指挥中心的大门走来。 甲板上,那些刚刚还沉浸在劫后余生喜悦中的海军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王敬业的小本本掉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这剧情的反转,比他看过的所有样板戏都要离奇。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写一篇《英雄凯旋受嘉奖》,还是该写一篇《功高盖主鸟尽弓藏》? 就在那两名警卫的手,即将碰到指挥中心门把手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陆云,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看那些警卫,也没有看咄咄逼人的龙建国。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身边一直紧绷着脸的秦冷月,轻声问道: “你觉得,我们红星厂,还需要一个‘后勤保障与协调办公室’吗?” 秦冷冷地摇了摇头:“不需要。我们的后勤已经很完善。” “好。” 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熟悉的,人畜无害的的笑容。 “龙主任,是吧?”他缓缓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能把潜艇从八百米深的海底捞上来的人,如果他不想去一个地方……” “谁,能带得走他呢?” 第74章 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 陆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席卷了全场。 “有趣。”龙建国冷笑一声, “陆云同志,看来你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但是,你是不是也对国家的力量,有什么误解? 在这个国度,没有国家办不到的事,也没有国家带不走的人。” 他话音一落,身后那两名警卫的气势陡然暴涨,如同两头即将出笼的猛虎,就要强行破门。 然而码头上,那些刚刚还不知所措的海军士兵,在听到陆云那句话后,眼神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们是军人,天职是服从命令。 但他们更是人,懂得感恩。 陆云,是他们一百二十八个兄弟的救命恩人,是整个东海舰队的恩人! “哗啦——” 不知是谁带的头,几十名手持钢枪的海军士兵,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枪口虽然没有对准那两名警卫,却隐隐形成了一道人墙,堵在了指挥中心和龙建国之间。 张海峰看到这一幕,心头猛地一跳,但这一次他没有出声喝止。 他陷入了军人天职和个人良知的剧烈交战中。 “放肆!”龙建国勃然大怒,“张海峰!你要兵变吗!”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陆云却摆了摆手,对着窗外的海军士兵们,用不大但清晰的声音说道: “各位兄弟把枪收起来。我们是文明人,不搞打打杀杀那一套。” 士兵们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听从了他的话,缓缓放下了枪。 陆云这个举动,让龙建国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陆顾问,你很聪明,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龙建国冷冷道。 “不,我只是觉得,”陆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跟你们动手,太掉价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舷窗前, “龙主任,你看那艘船,舷号136的杭州舰。” 陆云伸手指着最左边的那艘战舰,慢悠悠地说道, “它的左舷第二具‘鹰击-83’反舰导弹发射架下面,第三根主承重液压杆的密封圈, 因为前几天的一次高盐雾环境下的演习,出现了一道长度约为0.03毫米的微观老化裂纹。” “这个裂纹,任何常规检测都发现不了。 它平时也没什么影响,但如果在导弹发射的瞬间,巨大的后坐力冲击下, 这个密封圈有百分之七十三点四的概率会瞬间失效,导致液压油泄漏,发射架倾角发生零点二度的偏差。”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陆云转过头,看着已经呆住的龙建国,脸上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 “但是,对于一枚飞行一百多公里的导弹来说, 零点二度的初始偏差,足以让它最终错过目标至少五百米。” “你说,这算不算国家力量的一点小小的瑕疵呢?”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指挥中心里,张海峰和一群海军技术专家,脸上血色尽失,浑身冷汗涔涔。 这……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这比最精密的仪器检测报告还要详细,还要恐怖 “你……你怎么知道的?”龙建国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猜的。”陆云摊了摊手,给出了一个足以让所有人崩溃的答案。 “去!查!”张海峰猛地反应过来,对着通讯器嘶吼道, “派最顶尖的损管小组!现在!立刻!马上!把那根液压杆给我拆下来!用电子显微镜给我查!” 杭州舰上,一阵鸡飞狗跳。 接下来的十分钟,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龙建国站在甲板上,海风吹着他昂贵的西装。 他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犯下了一个职业生涯中最致命的错误。 他试图用对待“战略资产”的方式,去控制一个他根本无法定义的存在。 “报告司令!报告司令!” 通讯器里,传来杭州舰舰长那因为极度激动和恐惧而完全变调的声音。 “找到了!我们……我们真的找到了!就在陆顾问说的一模一样的位置! 那道裂纹……跟他说的一模一样!天哪……天哪……” 龙建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如果不是身后的警卫及时扶住,他恐怕会一屁股瘫坐在甲板上。 怀疑、强势、控制欲……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骇、迷茫和最深层次敬畏的复杂情绪。 他终于明白了。 要怎么“带走”一个这样的人? 用飞机?他或许会告诉你,飞机发动机的涡轮叶片上,有一片存在着肉眼看不到的金属疲劳。 用监狱?他或许会告诉你,监狱的电网,在三分钟后,会因为一只飞过的鸟而发生短路。 你用来控制他的一切手段,在他那双能洞穿万物本质的眼睛面前,都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充满了漏洞的笑话。 他不是“核武器”。 他是那个能决定所有“核武器”是否能正常发射的,神。 龙建国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挽回这个局面。 他整理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衣领,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走进了指挥中心。 他径直走到陆云面前,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陆云,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陆云同志,”他抬起头,语气已经从之前的命令,变成了近乎于恳求的商议, “我为我之前的无知和鲁莽,向您道歉。” “看来,我们……,对您的重要性,以及您的工作方式,理解得还不够深刻。我 之前的提议,非常草率。” “我们的本意,是希望为您提供最高级别的支持和最好的环境。 您看……您还需要什么?无论您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一切可能满足。” 问题,已经从“我们要怎么处置你”,变成了“您希望我们怎么做”。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高士伟和刘振华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 尤其是王敬业,他感觉自己的笔杆子,已经跟不上陆顾问创造传奇的速度了。 他的小本本上,标题再次被划掉,他感觉,只有一句诗才能形容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年轻人: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然而,面对龙建国这近乎于投降般的姿态,陆云却只是摇了摇头。 他没有再看龙建国一眼,目光越过他,投向了那片无垠的,蔚蓝色的海洋。 “我想要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怅惘,“你们给不了。” 说完,他转过身,走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秦冷月。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伸出手,轻轻地,将秦冷月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了她的耳后。 这个动作,自然而亲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我们回家吧。” 第75章 奇迹不是没有代价的 知己与后勤大管家 这一次,秦冷月没有再犹豫,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化作一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的春水。 陆云带着他的“草台班子”,在龙建国、张海峰以及码头上所有海军官兵复杂而敬畏的注视下, 重新登上了那架伊尔-76运输机。 来的时候,他们是前来“会诊”的草台班子,前途未卜。 回去的时候,他们成了连最高权力都必须小心翼翼对待的国之重器,还带走了龙建国死乞白赖非要给的5000万。 机舱里,气氛诡异。 高士伟和王敬业凑在一起,激动得满脸通红。 钱理行教授,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抱着一堆从指挥中心拷贝来的数据, 嘴里念叨着“非平衡态热力学下的动态耦合模型”,如同走火入魔。 而刘振华,这位“后勤大管家”,则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用那份龙建国亲手签发的,规格更高的授权文件反复地擦着自己的脸。 他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刺激过。 在这片喧嚣中,只有陆云和秦冷月,两人并肩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飞机穿过云层,舷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陆云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光线,一阵压抑不住的痒意从喉间涌起。 “咳……咳咳……” 他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次,秦冷月没有递手帕。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抓住了陆云的手腕。 陆云浑身一僵。 他能感觉到,秦冷月的手,很凉,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她缓缓地将他的手从他嘴边拉开。 一抹殷红的血迹,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 陆云的心,猛地一沉。 他忘了,眼前这个女人,有着一颗比男人还要坚韧和敏锐的心。 任何伪装,在她面前都可能被轻易看穿。 秦冷月没有看那滩血,她的目光,死死地锁着陆云的眼睛,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燃烧起了火焰。 “茶太烫?” 这三个字,从秦冷月嘴里说出来, 机舱里那几个狂欢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高士伟的笑容僵在脸上,王敬业的笔停在半空, 就连角落里神神叨叨的刘振华,也猛地抬起了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陆云那只沾染了血迹的手上。 “我……”陆云张了张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能用“感觉”去糊弄那些将军和主任,但他糊弄不了眼前这个女人。 因为那些人关心的是他的“能力”,而她,关心的是他这个人。 “没事,小问题。” 陆云最终只能选择最笨拙的方式,他抽回手, 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若无其事地擦掉了掌心的血迹,“用力过猛,有点上火。” 秦冷月死死地盯着他,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没有再说话。 但她那眼神里翻涌的情绪,却比任何质问都更加沉重。 她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高士伟等人也反应了过来,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他们之前光顾着兴奋,却忽略了陆云在指挥中心里,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 奇迹,原来不是没有代价的。 “陆云,你……”高士伟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行了,都别跟奔丧似的。” 陆云摆了摆手,强行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好事!天大的好事!五千万!老高,回头你列个单子,把全世界最先进的设备都给我写上去! 什么克雷的超级计算机,德国西门子的五轴联动加工中心, 有一个算一个,全给它买回来!咱也奢侈一把!” 他刻意地转移话题,用金钱的冲击力,来驱散这沉重的气氛。 果然,一提到设备,高士伟和钱理行这两个技术狂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两人凑在一起,开始激动地讨论起了采购清单,只是那眉宇间的担忧,却怎么也化不开。 机舱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秦冷月收回了目光,重新靠回座椅上,闭上了眼睛,那张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她那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的手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草台班子回到厂子时,天已经黑了。 然而,整个红星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工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最淳朴,最真挚的笑容。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超距能量共振” 王敬业看到这番景象,瞬间满血复活。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宣传细胞都在燃烧! 他猛地跳上一块大石头,振臂高呼: “同志们!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英雄,陆顾问,凯旋归来! 气氛,在瞬间被推向了最高潮。 刘振华跟在后面,看着眼前这狂热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被前呼后拥,享受着众人的敬畏和掌声。 可现在,他只是一个跟班,一个后勤大管家。 还没等他伤感完,高士伟已经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刘主任,您看,大家伙儿的热情多高涨啊。” 高士伟搂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这说明我们的工作,得到了人民群众的广泛认可嘛! 您作为咱们‘专项实验室后勤保障与协调办公室’的一把手, 是不是也得讲两句,给大家伙儿鼓鼓劲?” 刘振华的脸皮抽了抽。 让我讲话?讲什么?告诉大家我从调查组组长,被降职成了后勤主任? “我就不讲了,这是陆顾问的主场。”刘振华干巴巴地说道。 “哎,那怎么行!”高士伟不依不饶, “您得尽快适应新岗位,进入新角色嘛! 这样,明天,您就召集全厂中层干部,开个会,传达一下中央的最新指示精神, 重点强调一下您这个‘后勤办’的职能! 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以后咱们实验室有任何需求, 第一个就找您刘主任!您就是咱们最坚强的后盾!你看怎么样?” 刘振华感觉自己的牙都快咬碎了。 高士伟这哪是让他去传达精神? 这分明是让他去当众“游街”,向全厂宣告他“后勤大管家”的身份! 偏偏他还不能拒绝。因为高士伟说的句句在理,全都是“工作需要”。 “好……我知道了。”刘振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得体的年轻人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陆云面前。 “陆顾问,您好。”年轻人微笑着伸出手, “我叫何平,龙主任派我来的。 第76章 叫我冷月 从今天起,我将担任您的联络员, 以及‘红星厂国家级专项实验室’办公室的副主任, 专门负责协助刘主任,处理您的一切需求。” 来了。 龙建国的“钉子”还是派来了。 陆云打量着这个叫何平的年轻人,对方的笑容无可挑剔,眼神谦逊而锐利。 “欢迎。”陆云与他握了握手,不咸不淡地说道。 一旁的刘振华,看到何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后勤办主任”,怕是连名义上的一把手都算不上了,人家这才是真正的“钦差大臣”。 当晚,秦冷月在厂里的小招待所,为“救援小队”安排了接风宴。 宴会上,高士伟和王敬业喝得酩酊大醉,勾肩搭背, 一个说要造出比UFO还牛的飞碟,一个说要让红星厂的精神文明之光,照耀全宇宙。 刘振华和新来的何平,则在酒桌上,进行着没有硝烟的交锋, 两人你来我往,每一句祝酒词背后,都藏着八百个个心眼子。 陆云没喝多少酒,他只是安静地吃着东西。 而秦冷月,从头到尾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她只是坐在陆云身边,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他那略显苍白的脸上。 那份在飞机上看到的殷红,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宴席散后,众人都被安排住进了招待所。 陆云没有回房,他独自一人又回到了那个赋予他新生的废弃车间。 夜深人静,月光从破损的窗户洒进 来,给那台饱经沧桑的C620车床,镀上了一层银霜。 陆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车床冰冷的铸铁机身。 那粗糙的质感,混合着机油与铁锈的味道,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他在这里重生,在这里崛起。 但现在,他却感到了一丝迷茫。 他得到了超凡的力量,但他身体里属于21世纪工程师的那个灵魂,却感到了一丝孤独。 他能看穿物质的本质,却看不透人心。 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再次打破了车间的寂静。 这一次,比在飞机上更加剧烈。 他感到喉咙一甜,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他踉跄着,扶住车床,才没有倒下。 “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云猛地回头,只见秦冷月俏生生地站在车间门口, 月光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陆云擦了擦嘴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秦冷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使用那种力量,会消耗你的生命。”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陆云沉默了。 “告诉我。”秦冷月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哀求。 陆云看着她,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像冰山一样坚强冷静的女人, 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秦冷冷地做出了一个让陆云完全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猛地踮起脚尖,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柔软而冰凉的唇,笨拙而坚定地,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陆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能计算出最复杂的物理模型,能洞悉最微观的粒子运动, 却无法解析此刻唇上传来的,那份带着一丝清冷,一丝颤抖,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炙热。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从哪里来。” 秦冷月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声音闷闷地,却清晰地传来。 “我只知道,” 她顿了顿,收紧了手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我的人。” 这五个字比任何武器都更有杀伤力,它轻易地击穿了陆云用心防构筑起来的所有壁垒。 他感受着怀中那具微微颤抖的娇躯,闻着她发间那股熟悉的、雪后松林般的清冷香气, 属于21世纪工程师的那颗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心,第一次,乱了。 他不是不解风情的木头,更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只是前世的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业设计的星辰大海中,情感生活一片空白。 而这一世,原主留下的那段被背叛的感情,更让他对男女之事多了一份本能的警惕。 可秦冷月不一样。 她不像赵梅那样,将感情当成交易的筹码。她的表白,笨拙,直接,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陆云僵硬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他抬起手,有些迟疑地,轻轻地落在了秦冷月的背上。 “代价是有的。”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就像电池一样,电用光了,就需要充电。我只是有点‘亏电’了。” 他选择了用一个对方能理解的比喻,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他不可能说出系统的存在,但至少,他不想再对这个将整颗心都掏给他的女人撒谎。 听到他的回答,秦冷月埋在他肩头的身体,明显松弛了下来。 她没有追问“电池”是什么,也没有深究“充电”的方式。 她只要一个答案,一个确认。 “那就给我好好‘充电’。”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依旧泛红,但眼神却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和锐利, 只是那抹锐利中,多了一丝不容商量的强势, “从明天开始,实验室所有项目暂停。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休息。什么时候你的脸色恢复正常了,什么时候再谈工作。” 说完,她松开手,似乎是想恢复自己厂长的威严。 但脸颊上那抹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红晕,却让她这番“命令”,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陆云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发现,冰山融化之后,风景竟然如此动人。 “好,都听秦厂长的。”他顺着她的话说道。 “不许叫我秦厂长!”秦冷月立刻反驳,似乎是觉得这个称呼,又将两人拉回了上下级的距离。 她犹豫了一下,脸上红晕更甚,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叫我……冷月。” “好,冷月。” 第77章 院士 Vs 厂长 陆云从善如流。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带着一种特别的温度 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两人眼中的彼此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第二天,秦厂长一道措辞严厉的命令,传遍了整个红星厂。 “鉴于首席科学家陆云同志,在‘深海救援’行动中,为抢救国家财产和人民生命,身体过度透支。 即日起,‘国家级专项实验室’进入为期一个月的‘休整期’。 期间,暂停一切重大科研项目,各部门以整理数据、维护设备、组织理论学习为主。 此为最高指令,任何人不得违抗!” 这道命令,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刚拿到五千万的巨款,全世界的设备订单雪花一样飞出去,正是应该大干快上的时候,怎么突然就踩了急刹车? 高士伟第一个冲进了厂长办公室: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怎么能说停就停?” 秦冷月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高教授,如果你觉得陆云的身体健康,比不上你那些冷冰冰的仪器, 你可以去找他,只要他点头,我立刻收回命令。” 高士伟瞬间哑火了。他想起陆云那张苍白的脸,想起那滩刺目的血迹, 顿时没了脾气,挠了挠头,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新上任的“后勤大管家”刘振华,也觉得这个决定非常不妥。 他觉得,应该趁着陆顾问“感觉”最好的时候,一鼓作气多出几个成果,这样他回京城脸上也有光。 但当他准备去找秦冷月理论时,却被新来的联络员何平给拦住了。 “刘主任,稍安勿躁。”何平微笑着,给他泡了一杯茶,“您觉得,秦厂长这么做,是为了谁?” “为了陆云呗!”刘振华没好气地说道。 “这就对了。”何平推了推眼镜, “秦厂长的命令,本质上就是陆顾问本人的意思。 我们这些做‘服务’工作的人,最重要的一条原则是什么? 就是永远不要去质疑‘服务对象’的决定。 他想休息,我们就给他创造最安静的环境。 他想钓鱼,我们就把全省最好的鱼塘给他包下来。 我们的任务,不是催他出成果,而是让他‘舒服’。 只要他舒服了,成果,自然就有了。” 刘振华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茅塞顿开。 高!实在是高! 他发现,自己跟这些来“人精”比起来,思想境界还是差得太远了。 自己还停留在“管理”和“督促”的层面上,人家已经上升到了“服务”和“哄着”的高度。 想通了这一点,刘主任立刻行动起来。 他亲自带队,把厂区里所有可能产生噪音的生产活动,都给停了。 又从市里最好的医院,请来了几个老中医和营养师, 组成了一个“首席科学家健康顾问小组”,每天变着花样地给陆云熬汤进补。 整个红星厂,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外面,是热火朝天的基建工程,全世界的物资设备正源源不断地运来。 而核心的实验室区域,却安静得像个疗养院。 陆云,这位传说中的“国之重器”,每天的工作,就是喝喝茶,散散步, 偶尔去车间里,指点一下老师傅们的技术。 日子过得,比退休老干部还要悠闲。 当然,最让全厂津津乐道的,还是他和秦厂长之间那若有若无的变化。 所有人都发现,秦厂长那张万年冰山脸上,似乎多了点“人味儿”。 她会亲自监督食堂给陆云开的小灶,会不动声色地出现在陆云散步的小路上, 然后两人“偶遇”,再并肩走上一段。 虽然两人没什么亲密的举动,但那种无声的默契和氛围,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带上了甜味。 王敬业的宣传方向,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的小本本上,除了歌颂陆顾问的丰功伟绩,又多了一个新的主题。 《铁汉柔情!论革命爱情对尖端科研的促进作用!》 就在这种悠闲而甜蜜的气氛中,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红星厂的宁静。 一架军用直升机,再次降落在了那片空地上。 这次下来的,是一位穿着空军制服,满脸焦急的白发老者。 在他的胸前,挂着一排普通人根本看不懂,但高士伟一看就两眼发直的勋章。 “陈……陈院士?”高士伟看着来人,结结巴巴地喊道,“您……您怎么来了?” 陈启明,华夏航空发动机领域的泰斗,国宝级的专家。 “少废话!陆云呢?快带我去见他!” 陈院士根本没时间跟他寒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何平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他带着礼貌的微笑,拦在了陈院士面前: “陈老,您好。很抱歉,陆顾问正在休养期,按照规定,不能进行任何科研工作。” “休养个屁!”陈院士眼睛一瞪,火气比高士伟还大, “发动机都要炸了,还休养什么! 再休养下去,我们的新一代战机,就只能用外国的‘心脏’了! 这个脸,我丢不起!国家也丢不起!” 原来,我国正在研制的,代号为“空中利剑”的新一代战斗机, 其核心项目——“昆仑”发动机,在进行高空台测试时,发生了重大事故。 一台造价堪比黄金的样机,在模拟两万米高空三倍音速冲刺时, 涡轮叶片瞬间断裂,直接导致整台发动机空中解体。 项目,陷入了绝境。 整个设计团队,检查了所有的设计图纸和材料数据,都没找出原因。 最后,还是龙建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向上面提了一句: “我们这儿,有个‘神仙’或许能看看。” 于是,陈院士便带着所有的测试数据和发动机残骸的照片,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不行!谁来都不行!” 秦冷月闻讯赶来,态度强硬地挡在了前面, “陈老,我敬重您是前辈,是国士。 但陆云的身体,是红星厂的底线。他现在不能再动用那种‘力量’!” “你这个女同志,怎么这么不识大体!”陈院士急得直跺脚。 眼看一场“国宝”与“厂花”的冲突就要爆发, 陆云的声音,从后面悠悠地传了过来。 “让他进来吧。” 陆云穿着一身普通的工装,手里还端着一杯刘振华刚给他泡好的枸杞大枣茶, 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好了不少。 他看着陈院士,以及他身后那个用帆布盖着的巨大的金属箱子。 “我说了,我休息,不代表我不能‘看’。” 陆云走了过来,对着那个金属箱子,绕着走了一圈。 他没有打开,也没有触摸,只是那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 说出了一句让陈院士和所有航空专家都匪夷所思的话。 “你们的叶片,不是强度不够。” “而是它太‘干净’了。” 第78章 试试我的“不科学” 这三个字像三记重锤,敲在了陈启明院士的心上。 他带来的那几个航空材料学的博士、专家,更是当场就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外星语。 “干……干净?”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轻专家,忍不住开口, “陆顾问,您是不是搞错了? 我们‘昆仑’发动机的涡轮叶片,用的是目前国内最顶级的定向凝固高温单晶合金, 整个冶炼过程都在真空环境下完成, 杂质含量控制在百万分之三以下! 为了这个‘纯净度’,我们整个团队耗费了近十年的心血! 您现在说它……太干净了?” 他的话,代表了所有航空专家的心声。 在现代材料学里,纯净,就代表着完美,代表着强大。 他们毕生追求的,就是无限趋近于百分之百的纯粹。 陆云这句话,等于直接否定了他们整个学科的基础,否定了他们几十年的奋斗。 陈启明院士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没有立刻反驳, 而是声音嘶哑地问:“陆顾问,还请您……明示。” 他知道,能被龙建国那种人,用“神仙”两个字来形容的,绝不可能信口开河。 陆云没有看那些义愤填膺的专家,他端起手里的枸杞大枣茶, 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说道: “一块玻璃,很纯粹,很坚硬,但你用锤子一敲,它就碎了。 一块揉进了沙子和石头的泥巴,看起来又脏又软,但你把它烧成砖,它就能盖起万丈高楼。” 他抬起眼皮,扫了众人一眼:“你们的叶片,就是那块玻璃。它很完美,完美到容不下一丝一毫的瑕疵。 所以,当两万米高空,三倍音速的巨大应力,像锤子一样砸下来的时候, 它内部的能量没有地方可以传导,没有地方可以卸力, 只能在最脆弱的晶格结构上瞬间爆发。于是它就碎了。” 这番“歪理邪说”,让那几个专家听得眉头紧锁,想反驳, 却又觉得这比喻里似乎蕴含着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 角落里,王敬业的笔杆子已经燃起来了, 小本本上标题瞬间诞生——《从砖头到航发:论朴素唯物主义辩证法在尖端科技领域的指导性意义!》。 他觉得,陆顾问随口一句话都够他写一篇上《华夏日报》头版的社论了。 “那……那您的意思是……”陈院士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意思就是,你们需要给这块‘玻璃’里,掺点‘沙子’。” “让它变得不那么‘完美’,让它内部形成无数个微小的,可以传递和吸收应力的‘缓冲区’。” “掺沙子?你是说……要我们往单晶合金里,故意添加杂质?!” 那个年轻专家再也忍不住了,尖声叫道, “这不可能!这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这会彻底破坏材料的定向结晶结构,性能会断崖式下跌!这是反科学!” “对,就是反科学。”陆云坦然承认,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你们的科学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试试我的‘不科学’。” “你!”年轻专家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切入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陈老。”秦冷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陆云的身侧,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陈院士焦急的视线, “休整期就是休整期。陆云的身体,不允许他再进行任何高强度的‘思考’。 他的话您听过了,可以作为一种参考。 至于具体怎么做,我们红星厂一个月后,会成立专门的课题组来配合你们。” 她说完又转向陆云,语气虽然放缓,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强势却丝毫未减: “你的茶凉了,我再去给你泡一杯。 今天的散步时间已经超时了。” 这番话,听起来是在关心陆云,实际上却是在下逐客令。 高士伟在一旁看得直咧嘴。 好家伙,一边是国宝级的院士,航空界的泰山北斗; 一边是自己厂里说一不二,护犊子护到不讲道理的秦厂长。 这简直是神仙打架。 刘振华的冷汗都下来了,他这个“后勤办主任”,此刻感觉自己就像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他想上去打个圆场,说几句“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之类的废话, 但看了看秦冷月那张冰山脸,又看了看陈院士那张快要喷火的脸,硬是没敢开口。 何平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女同志!”陈院士急了,他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 “你知不知道,‘昆仑’项目对国家有多重要?晚一天,我们空军的飞行员就要在天上多冒一天的风险! 你这是在阻碍国防建设!”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足以压垮任何人。 然而,秦冷月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对我来说,”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的命,比一万个‘昆仑’项目都重要。” 这句话,已经不是护犊子了,这是在宣示主权。 陈院士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云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秦冷月,那并不算宽厚的肩膀,此刻却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 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笑了笑,伸手轻轻拉了拉秦冷月的衣角,示意她别那么紧张。 “陈老,光说不练假把式。理论争辩一万年,也得不出结果。” 陆云的目光在车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一根靠在墙角,锈迹斑斑的传动轴上。 “孙师傅。”陆云喊了一声。 “哎,在呢,顾问!”一直站在人群外围看热闹的孙建,连忙应声跑了过来。 “去,把那根轴想办法给我弄断。”陆云指了指墙角。 “好嘞!”孙建二话不说,抄起车间里的一把大锤, 他深吸一口气,轮圆了膀子,那柄大锤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砸在了传动轴的中点! “铛——!”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传动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上面多了一个清晰的锤印,但距离断裂还差得远。 “嘿,还挺硬!”孙建吐了口唾沫,又是几锤下去。 “铛!铛!铛!” 几分钟后,孙建累得气喘吁吁, 那根传动轴已经被砸得有些弯曲,但依旧顽强地保持着完整。 “行了。”陆云开口道。 他走到那根传动轴前,伸出手在那冰冷粗糙的表面上轻轻抚摸着,像是在感受它的“脉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这神神叨叨的动作。 秦冷月的眉头,又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很怕陆云又在动用那种“力量”。 然后,他转头说道: “孙师傅,拿乙炔喷枪来,对着我刚才摸过的地方烧, 烧到它变成樱桃红色,然后立刻扔进旁边那桶冷却油里。” 孙建没有任何疑问,立刻照办。 蓝色的火焰舔舐着钢轴,很快被灼烧的部位就变成了诱人的樱桃红色。 “扔!” “刺啦——”一声,滚烫的钢轴被扔进油桶,冒起一阵浓烈的白烟。 几分钟后钢轴被捞了出来, “好了,陈老。”陆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着那个年轻专家笑了笑, 这位专家,要不您来试试?放心,现在它很‘脆’了。” 年轻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冷哼一声走上前,从孙建手里接过那大锤。 他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砸一根经过淬火的钢材,还是有信心的。 他学着孙建的样子,卯足了劲,狠狠一锤砸了下去! “铛——!” 一声比之前更加清脆,更加响亮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年轻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从锤柄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大锤差点脱手。 他定睛一看,整个人都石化了。 只见那根传动轴,完好无损。 不,不只是完好无损。刚才孙建砸出来的那些锤印,似乎……似乎都变浅了! 而被他刚刚砸中的地方,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这根钢轴非但没有变脆,反而变得比之前坚韧了数倍! “不……不可能!这不科学!” 第79章 冰山厂长的“回炉重造” 年轻专家发了疯似的,举起大锤不停砸向那根钢轴。 “铛!铛!铛!铛!” 车间里,回荡着他那徒劳而疯狂的敲击声。 所有人都看傻了。 陈启明院士快步走到那根钢轴前,轻轻触摸着那片深蓝色的区域。 他能感觉到,这块区域的金属结构,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它变得……“活”了过来 他在抚摸的那几秒钟,用他那神秘的力量改变了这块区域的微观结构。 而后续的加热和冷却,只是将这种改变“激活”并“固化”了下来。 他给这根死气沉沉的钢铁注入了“灵魂”! “大师!”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求您……求您救救‘昆仑’!救救我们空军的未来!” 陆云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而秦冷月则在同一时间,再次挡在了两人中间。 她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陈老,我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 她看着陈院士,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他,需要休息。” 她就像一头守护着自己最珍贵宝藏的雌狮, 任何试图靠近的生物,都会迎来她最凌厉的警告。 陈启明院士被她看得心头发毛,这位在学术界说一不二的老泰斗, 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不,眼前这个女同志,比兵难缠一万倍。 “冷月,别这样。”陆云轻轻拍了拍秦冷月的肩膀。 他能感觉到秦冷月紧绷的身体,在他触碰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弛。 他转过头,看着一脸恳求与绝望的陈院士,笑了笑: “陈老,您也别激动。我又不是神仙,不能凭空变东西, 更不能把您那价值连城的发动机,当刚才那根铁轴一样摸一把就完事。” “不过,”陆云话锋一转, “路,倒是可以给你们指一条。” 陈院士和他的专家团队,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 “把你们冶炼好的,最精纯的单晶合金锭,拿出来回炉。” 陆云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晚上食堂吃什么。 “回炉?”众人一愣。 “对,回炉。但不是重新熔炼,而是把它加热到特定的‘亚晶格活化温度’。” 陆云说出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闻所未闻的名词。 钱理行教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手里的小本本翻得飞快,嘴里念念有词: “亚晶格活化……非平衡态……能量注入后的相变……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陆云没理会这个已经走火入魔的搭档,继续说道: “然后找一个信得过的老师傅,用一把锻锤,对着它,敲。” “敲?!” 这一次不仅是年轻专家,连陈启明院士都惊呆了。 锻造?用锤子敲? 这是什么年代的工艺?这是铁匠铺的活儿! 他们研究的是代表着人类工业文明最顶尖水平的航空发动机,不是中世纪骑士的铠甲! 单晶合金,其最大的特性就是“单晶”, 一旦经过锻打,其内部完美的晶体结构就会被彻底破坏, 变成普通的多晶体,性能将一落千丈! “陆顾问……这……这万万不可啊!”陈院士急得直摆手,“这会毁了材料的!” “不破不立。”陆云淡淡地说道, “你们那完美的结构,本身就是最大的‘魔咒’。 我要做的,就是用最原始的办法,把它打碎,然后在废墟之上建立新的秩序。” “至于,什么时候敲,敲多少下,用多大的力气,敲在什么位置……” 陆云看了看秦冷月,然后对陈院士说道,“这个,我可以现场指导。” 这个方案,听起来,比“太干净了”还要匪夷所思。 陈院士带来的那几个专家,已经不是质疑了, 年轻专家气得脸色发白, “陈老,您不能听他的!这是对科学的公然侮辱! 我们不能拿国家最重要的项目,来陪一个神棍做游戏!” “住口!” 一声暴喝,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发出这声暴喝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启明院士。 他指着年轻的鼻子,厉声骂道: “你的科学,把发动机送上天了吗? 你的科学,找出问题的原因了吗? 你的科学,除了炸掉一台又一台的样机,还干了什么?!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现在,别说是神棍,就是阎王爷站在我面前, 只要他能让‘昆仑’飞起来,我也听他的!” 这位老院士,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 “就按陆顾问说的办!”陈院士一锤定音, “把最好的合金锭运过来!把最好的锻造师傅请过来! 我们就在红星厂,给他打下手!” 看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秦冷月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上前一步。 这一次,她没有反对,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可以。”她看着陆云,眼神里充满了不容商量的坚决, “但你要通过电话指导,不能到现场,并且每天指导的时间,不能超过两个小时。 其余时间,必须休息。 吃饭,睡觉,都由我来监督。” 陆云心里明白,秦冷月是怕他在用他的神奇之手,消耗自身的精力。 陆云感受着她话语里那霸道的温柔,心中一暖,笑着点了点头:“好,都听秦厂长的。” 于是在红星厂,上演了接下来一幕堪称魔幻的场景。 一间被清空的大型车间,被改造成了临时的“神锻工坊”。 从沈飞厂紧急调运过来的,价值连城的定向凝固单晶合金锭, 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特制的加热炉中。 而负责执锤的,正是孙建师傅。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这双敲了一辈子农具和机器零件的手, 有一天,能敲上决定国家空军未来的宝贝疙瘩。 他紧张得好几天没睡好觉,每天都把那把锻锤擦得锃亮。 陈启明院士和他那几个垂头丧气的学生, 则像一群学徒,围在旁边,负责记录温度、观察炉火颜色。 每天早上九点,工厂正中间新架设的喇叭会准时响起陆云平静的声音。 “孙师傅,开炉。把合金锭放到锻造台上。” “好,现在,对着它的顶面中心,偏左三寸的位置,用七分力,匀速,敲九下。” “铛……铛……铛……” 孙建的每一次落锤,都像是在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停。现在换小锤,对着刚才敲击点的边缘,快速,轻轻地,敲出一个螺旋纹,从里到外,三十六圈。” “好了,重新回炉,降温五十度,保温十分钟。” 整个过程,充满了匪夷所思的指令。 那敲击的次数,方位,力度,看起来毫无规律可循, 年轻专家和他的同学们,一开始还抱着记录数据,试图找出其中科学规律的想法。 “我发现了!他每次指令的间隔时间,都是质数!” “不对!我发现敲击的次数,和斐波那契数列有关!” “你们都错了!这是一种复杂的混沌算法!我需要一台超级计算机!” 几天下来,这群天之骄子,一个个眼圈发黑,头发凌乱, 像疯子一样,在笔记本上写满了各种复杂的公式和猜想,却连门都没摸到。 他们越是试图用科学去解读,就越是陷入更深的混乱和自我怀疑之中。 而此刻,在厂长办公室里。 陆云正悠闲地靠在沙发上,喝着秦冷月亲手给他泡的胖大海。 秦冷月就坐在旁边的办公桌前,看似在批阅文件,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他。 每天两个小时的通话时间一到,她会毫不犹豫地掐断电话,然后端来早就准备好的午饭。 “今天的排骨炖得不错,多吃点。” “下午睡一会儿,不许看那些图纸。”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食堂给你做。” 她用一种笨拙却不容拒绝的方式,照顾着陆云的生活起居。 刘振华和何平,每天都会准时来“汇报工作”,实际上就是来探探口风。 但每次都会被秦冷月用“陆顾问需要休息”为由,三言两语打发掉。 刘振华看着眼前这诡异和谐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觉得自己这个“后勤办主任”,现在更像是一个碍手碍脚的电灯泡。 第80章 一飞冲天的“丑小鸭” 王敬业则找到了新的宣传点, 小本本上的标题改了又改,最终定格为—— 《听,那铁锤与苍穹的对话:一曲来自八十年代的英雄交响诗!》。 时间就在这奇妙的氛围中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 那块原本光滑如镜的合金锭,已经被敲打得面目全非, 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看似杂乱无章的锤印。 终于在第七天的下午,陆云通过喇叭,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 “好了,孙师傅。把它放到五轴加工中心上,按照切削成最终的叶片形状。” 当那枚全新的涡轮叶片,被从加工中心上取下来时,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然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枚叶片……好丑。 它的造型符合空气动力学,但它的表面,却不像传统的叶片那样光滑如镜。 在光线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在锻打过程中留下的纹路。 它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件精密的工业品, 更像是一件充满了原始和野性力量的艺术品。 “就……就这?”年轻专家看着这枚“丑小鸭”,嘴角抽搐了一下, 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嘲讽道, “这东西……表面粗糙度都严重超标,连最基础的风洞测试都过不了。 高速气流下,这些纹路会产生无数个紊流,仅空气动力学效应测试,就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陈启明院士没有说话,他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枚叶片。 入手的感觉很奇特。 它似乎比同等体积的合金要重上一些,质感温润,完全没有金属的冰冷感,反而像一块暖玉。 他捧着这枚倾注了他最后希望的叶片,抬头看向墙上的高音喇叭,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无比干涩。 “陆……陆顾问,这……这真的行吗?” 高音喇叭里,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调调:“好不好,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另一个清冷的女声立刻响起,干脆利落:“两个小时到了,今天的通话结束。” “啪嗒”一声,喇叭里的电流声消失了,整个车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一群顶尖的航空专家,手里捧着一枚“丑陋”的叶片面面相觑,像一群被掐断了信号的机器人。 “试?怎么试?”年轻专家第一个跳出来, 他感觉自己这一个星期的世界观,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急需一场科学的胜利来重塑信仰, “直接装到发动机上吗?陈老,我绝不同意!这太危险了! 万一它在测试中解体,碎片会像霰弹一样,摧毁整台发动机,甚至引发爆炸!我们不能再损失一台样机了!” 他的话得到了其他几个专家的附和。 理智告诉他们,这枚叶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端”。 陈启明院士的内心也在天人交战。他看着手中这枚奇特的叶片, 又想起陆云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以及那根怎么砸都砸不断的传动轴。 最终他一咬牙,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 “不装整机。把它带到材料实验室,上单体离心应力测试台! 我要亲眼看看,它到底是个宝贝还是个废物!” 单体离心应力测试,是一种极其严苛的测试。 它会将单个叶片固定在一个超高速旋转的转盘上, 模拟其在发动机中承受的巨大离心力,直到将其撕裂,以此来测定其材料强度的极限。 半个小时后,红星厂的材料实验室内,围满了人。 那枚“丑小鸭”叶片,被牢牢地固定在测试台的中心。 厚重的防爆玻璃罩缓缓降下,将它与外界隔离开来。 年轻专家亲自操作控制台,他脸上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件“伪科学”的产物,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被撕成碎片的场景了。 那将是对他科学信仰的最好捍卫。 “测试开始!目标转速,每分钟一万五千转, 模拟‘昆仑’发动机最大推力状态!”他大声宣布道,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测试台的电机开始发出低沉的轰鸣,转速表的指针开始迅速攀升。 五千转……一万转……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应力分析数据。 那条代表着叶片内部应力变化的红色曲线,平稳得像一条直线。 “一万五千转!已达到设计峰值!”操作员报告道,“叶片结构稳定,未检测到任何微观形变!” “什么?”年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之前的叶片在这个转速下,虽然也能保持稳定,但应力曲线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了。 陈启明院士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对着话筒,用嘶哑的声音下令:“继续加!给我往上加!两万转!” “嗡嗡嗡——” 电机的轰鸣声变得尖锐刺耳,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转速表的指针继续向上攀爬。 一万八千转……两万转! “报告!转速两万转!超过设计极限百分之三十三! 叶片……叶片结构依旧完美!应力曲线平稳!” 实验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年轻专家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继续!”陈院士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加到两万五千转!” “陈老!不行啊!” “测试台的电机,最高安全转速就是两万五千转! 再往上,机器自己会先解体的!” “我叫你加!”陈院士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如同怒狮般咆哮, “今天就算是把这台机器跑废了,我也要看看它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年轻专家被他吼得浑身一哆嗦,只能咬着牙,将功率推杆一把推到了底! “嗡————!” 整个实验室,都仿佛在随着那台机器的轰鸣而震动。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空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两万两千转……两万四千转……两万五千转! 屏幕上的应力曲线,终于开始有了轻微的波动,但依旧顽强地保持在安全线以下。 而那台可怜的测试电机,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外壳上甚至冒出了焦糊味的青烟。 就在指针即将触碰到两万六千转的红色禁区的瞬间!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一团迸发的电火花,响彻整个实验室! 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和黑暗。 “炸了!我就知道会炸!”黑暗中,传来年轻那带着哭腔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尖叫。 “啪!” 应急灯亮起,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现场。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厚重的防爆玻璃罩。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枚“丑小鸭”叶片,无损地伫立在转盘的中心。 因为刚才的超高速旋转和空气摩擦,它的表面正散发着如同晚霞般的暗红色光芒。 而它身下的那台电机……已经炸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零件,彻底报废。 不是叶片被撕裂了。 是用来测试它的机器,因为无法承受它的强大,把自己给“累”死了! 年轻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嘴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违反了能量守恒……这违反了热力学定律……” 他的科学信仰,在这一刻被那枚发光的叶片彻底击碎,碾成了齑粉。 陈启明院士老泪纵横,他冲到防爆罩前,隔着玻璃,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目光看着那枚叶片, 嘴唇哆嗦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两个字:“成了……成了…… 第81章 我爸!我妈! 与此同时,厂长办公室内。 陆云并没有在休息。 他的面前摊开的不是什么航空发动机的绝密图纸, 而是一份红星厂的老旧厂区电网改造规划图。 秦冷月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你好像对这些东西,比对那些飞机大炮更感兴趣。” 秦冷月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飞机大炮是国家的脸面。但这电网,水管,地基,才是一个厂子的里子。” 陆云用铅笔在图纸上画着, “你把整个国家的担子都扛在肩上,也得先把家里的地基打结实了,才能安心做别的事。” 秦冷月看着他那张比之前红润了不少的脸, 看着他专注于眼前这些“鸡毛蒜皮”小事时的认真神情。 她忽然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 她不希望他成为一个悬在天上,被万人敬仰的“神”。 她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待在自己身边,把这个破败的工厂一点一点地建成他们共同的家。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秦冷月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陈启明院士那因为极度激动而完全变调的,近乎于咆哮的声音。 “成功了!秦厂长!我们成功了!” 陈院士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 “我们决定了!我们航空系统,要立刻在红星厂成立一个‘特种材料锻造工艺学习班’! 我们把全国最好的材料专家,最好的工程师全都派过来!跟着陆顾问! 不,跟着孙师傅当学徒!求求您了!一定要答应我们!” 他最后的语气,已经不是商量,而是近乎于哀求。 陆云闻言抬起头,对着秦冷月笑了笑。 他知道从今天起,红星厂这个曾经濒临倒闭的破旧工厂,将成为整个华夏工业界的“最高学府”。 秦冷月放下电话,看着陆云的笑容,她也笑了。 那笑容,像冰雪初融,万物复苏。 而在另一间办公室里,联络员何平,默默地听完了下属关于实验室情况的汇报。 他走到窗边,看着这座冒出袅袅炊烟的工厂,眼神复杂。 他拿起桌上那台加密的电报机,沉思了许久, 最终发出了一封简短到极致的电报。 “顺利。” “昆仑”叶片单体测试成功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华夏的航空和材料界。 红星厂,这个曾经破败的名字,瞬间成了无数科研人员心中的“麦加圣地”。 第二天一大早,厂大门口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同志!麻烦开开门!我们是西飞的,来找孙建大师傅拜师学艺!” “让我们进去!我们是成飞的!我们带来了最好的合金材料,求陆顾问给看一眼!” “我们是材料研究院的!我们带来了最新的研究报告,想和钱理行教授探讨一下‘亚晶格活化’理论!” 厂门口的保安,以前是全厂最清闲的岗位,现在成了压力最大的。 来的人,随便拎出一个级别都比他们厂长还高。 高士伟穿着一身崭新的工装,挺着大肚子,背着手,像个检阅部队的将军, 在人群前来回踱步,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得意。 “哎哎哎,都别挤!都别挤!”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红星厂,现在是国家一级保密单位!想进来学习?可以! 先去京城找部委打报告!部委批了,再拿到我们‘红星厂国家级专项实验室后勤保障与协调办公室’来备案! 我们刘主任点头了,才能给你们发‘听课证’!” 他把“后勤保障与协调办公室”这个字,咬得字正腔圆,说得抑扬顿挫。 角落里刘振华的脸都绿了。 他这个办公室,昨天还只是个笑话,今天就俨然成了进出圣地的“签证处”,权力大得吓人。 可问题是他这个“主任”,根本说了不算! 他看着何平那个笑面虎,拿着一份又一份龙建国亲批的“特许名单”直接放人, 自己只能对着那些没门路的专家教授们打官腔,里外不是人。 “高教授!高教授!”刘振华把高士伟拉到一边,低声下气地商量, “您看,陈院士他们已经住进来了,现在航空系统又派了两个团队…… 咱们厂的小招待所都快住不下了。要不跟陆顾问说说,稍微加快点进度?” “胡闹!”高士伟眼睛一瞪,“ 刘主任!你的思想觉悟有问题啊!陆顾问的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 你这是要钱不要命,啊不,是要成果不要科学家的命! 这事儿要是让秦厂长知道了,你这个后勤办主任还想不想干了?” 刘振华被噎得直翻白眼。他发现自己现在谁都惹不起。 而王敬业,则彻底迎来了他宣传生涯的巅峰。 他组织了一个“红星厂通讯小组”,每天扛着相机和纸笔,穿梭在各个车间,见人就采访。 “陈院士,请问您在亲眼见证了这枚‘神锻’叶片的诞生后,有什么感想?” “孙师傅,请问您在执锤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是不是感觉有一股来神秘力量在引导着您?” “这位专家,请问您在被陆顾问的理论颠覆了世界观之后, 是如何重塑自己的科学信仰的?这个过程痛苦吗?” 他的小本本上,攒了上百个惊心动魄的标题, 每一个都能让《华夏日报》的编辑激动到半夜爬起来开印刷机。 在这片喧嚣之外,只有厂长办公室还保留着一丝宁静。 陆云正靠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旧的机械设计手册。 秦冷月就坐在不远处的办公桌后,这几天的“休养”,让他的脸色红润了不少, 那股萦绕在他眉宇间的疲惫也消散了许多。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对外面那些惊天动地的变化充耳不闻。 “外面都快把你捧成活神仙了,你倒好,躲在这里看几十年前的老书。” 秦冷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神仙也要吃饭睡觉,也得打地基。”陆云头也没抬, “红星厂的底子太薄了,设备可以买,厂房可以盖,但人才的培养,制度的建立,这些‘里子’上的东西才是最花时间的。” 秦冷月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那根因为他咳血而绷紧的弦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 她怕他被捧得太高,怕他沉浸在那种无所不能的力量中不断地透支自己。 现在看来,他比谁都清醒。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军用吉普车,没有在厂门口停留,直接开了进来停在了办公楼下。 车门打开,下来一男一女。 男人约莫五十多岁,身形笔挺如松, 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军装,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比张海峰还要凌厉三分。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座山,压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女人看起来要年轻一些,气质温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那双眼睛, 却和秦冷月一样,清澈而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楼下,高士伟和刘振华等人刚好路过,看到来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高士伟那咋咋呼呼的气焰瞬间熄灭。刘振华更是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喘。 秦冷月听到动静,走到窗边, 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张刚刚还带着一丝笑意的脸,重新凝结成了冰。 “怎么了?”陆云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也站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那对中年男女,也同时抬起了头。 他们的目光,越过所有人, 精准地落在了二楼窗边的秦冷月,以及她身边的陆云身上。 男人的目光如电,带着审视。 女人的目光带笑,带着探究。 “他们……”陆云刚想问。 秦冷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我爸,我妈。” 第82章 手持“户口本”的最终BOSS 这四个字一出口,陆云感觉办公室里的空气都下降了好几度。 他再看楼下那两位,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位如山般威严的中年男人,此刻在他眼里,活脱脱就是传说中的“老丈人”模板, 眼神里写满了“想娶我女儿,先过我这关”的潜台词。 而那位温婉的女士,则更像是手持“户口本”的最终BOSS, 笑意盈盈间,决定着你的生死。 楼下,高士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个箭步冲到刘振华身边, 压低了声音,激动得直哆嗦: “老刘!看见没!看见没!秦厂长的父母! 我跟你说,这位是秦山河秦政委! 当年在西南前线,一个人一把枪,顶住敌人一个加强排整整七个小时!真正的战斗英雄!” 刘振华的腿肚子已经开始转筋了。 秦山河这个名字,他在京城部委里如雷贯耳。 那不是普通的将军,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一句话就能让整个西南军区抖三抖的狠角色! 他怎么跑到这小小的红星厂来了? 秦山河没有理会楼下那些呆若木鸡的干部,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陆云身上,像鹰隼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你就是陆云?” 人还在楼下,声音却仿佛直接在陆云耳边响起, 沉稳,有力,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是。”陆云点了点头。 “嗯。”秦山河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迈开步子就往楼里走。 他身边的妻子苏婉则对陆云和善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歉意, 仿佛在说“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多担待”,然后也跟了上去。 几分钟后,厂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秦冷月开的门。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平静。 “怎么?我们来看看自己的女儿,还要跟你这个厂长打报告?” 秦山河走进办公室,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陆云身上。 苏婉则拉住秦冷月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欣慰: “瘦了,但气色比上次回家时好多了。看来,这厂里的风水还挺养人。”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却瞟向了陆云。 那意思很明显,养人的不是风水,是人。 秦冷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轻轻抽回了手。 “小陆是吧?”苏婉走到陆云面前,笑呵呵地开口,那态度,像是邻家的阿姨一样亲切, “别站着,快坐。这一路上,我们家老秦可没少念叨你。说你是个了不得的年轻人, 以一人之力救了一艘潜艇,还帮空军解决了大麻烦。 我们家冷月,多亏了你的照顾。” 陆云还没来得及谦虚两句,一旁的秦山河就冷哼了一声。 “照顾?我看是添乱吧。”他大马金刀地在沙发上坐下,盯着陆云, “年轻人,有本事是好事。 但本事太大,压不住,就容易惹祸。 听说你连龙建国那小子都敢顶撞? 还把我的老战友张海峰,训得跟个新兵蛋子似的?” 秦冷月刚想开口解释,陆云却先一步笑了。 “秦叔叔,您说笑了。”他给秦山河和苏婉倒了杯茶,动作不急不缓, “我一个技术员,哪敢顶撞领导,训斥将军?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潜艇要沉了,总得想办法捞。 发动机要炸了,也得找原因修。 至于他们信不信,听不听,那是他们的问题。 我只负责解决问题。”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平静得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一个‘只负责解决问题’。” “我听说,你还是个孤儿?” 这个问题一出,秦冷月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在他们这个年代,家庭出身是无比重要的一环。 “是。”陆云坦然承认。 “父母是做什么的?” “没见过,不知道。” 秦山河沉默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婉见状,连忙打圆场: “小陆啊,你别介意,老秦他说话直。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关心一下。” 谁知,秦山河却突然一拍大腿,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赞叹。 “好!” 这一个“好”字,把在场所有人都给说懵了。 “没有父母,好!没有背景,更好!” 秦山河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身家清白,无牵无挂!这正是国家最需要的人才! 小陆,你这样的同志,就应该把全部的精力都奉献给国家,奉献给国防事业!” 陆云眼皮跳了跳,他感觉事情的走向,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 “爸,你说什么呢?”秦冷月皱起了眉。 “我说错了吗?”秦山河瞪了她一眼, “这么好的一块璞玉,国家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你看看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个人问题还不解决! 整天就知道扑在工作上!你还想不想让我跟你妈抱孙子了?” 他这话题转得,比战斗机变得还快。 “小陆啊,”苏婉立刻接过了话头,她握住陆云的手,语重心长,热情得让陆云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看,我们家冷月,就是脾气冷了点,其实心眼不坏。 你呢,一个人孤身在外,也需要有个人知冷知热地照顾你。 我看你们俩就挺合适的。” “妈!”秦冷月又羞又气,脸颊绯红。 “合适?”秦山河一摆手,用一种下达作战命令的口吻,做出了总结, “我看是非常合适!就这么定了!” 他转头看向陆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小子,我看上你了。我不管你对我们家冷月怎么想, 现在,我给你下达一个任务!必须完成!” “娶她!让她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孙女也行!越快越好!” 陆云:“……” 秦冷月:“……” 两人当场石化。 第83章 一道送命题 陆云活了两辈子,见过拿枪指着脑袋的,见过拿钱砸脸的, 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拿“生孩子”当“任务”下达的。 他看着秦山河那张写满了“军令如山”的脸, 又看了看旁边苏婉那“我们都是为你好”的慈爱笑容, 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降维打击”。 他那些足以让顶尖科学家崩溃的理论,那些能让将军俯首的手段, 在“催婚催生”这对自古以来就无解的大杀器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秦冷月已经从石化状态中反应了过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一半是羞,一半是气。 “爸!妈!你们胡说什么呢!” 她冲过去,想把两位“大神”请出办公室, “这是我的事!不要你们管!” “你的事?”秦山河眼睛一横, “你的事就是国家的事!陆云这样的战略级人才,他的稳定,他的后代,就是国家的头等大事! 这事我管定了!我还告诉你,我和你妈这次来就不走了! 我们就在这儿住下,亲眼看着你们把证领了,把房圆了!” “我……”秦冷月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他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 苏婉则扮演起了红脸角色,她拉着秦冷月的手,又转向陆云,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小陆啊,你别怕,我们不是逼你。 主要是冷月这孩子,脸皮薄,你不主动,她能跟你耗到八十岁。 你们年轻人干柴烈火的,我们做长辈的,就负责给你们点个火嘛!” 陆云觉得,这已经不是点火了,这是直接往火堆上浇了一整桶航空煤油。 这场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会谈,最终在秦冷月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姿态下结束了。 她找了个“要去车间检查生产安全”的借口,头也不回地跑了,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陆云和两位“准岳父岳母”。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最终还是陆云打破了沉默,他苦笑道: “秦叔叔,苏阿姨,这个……是不是太快了点?” “快?”秦山河眉头一挑,“兵贵神速!打仗就要讲究一个快、准、狠! 谈恋爱结婚,也是一个道理! 我看你小子也是个爽快人,别跟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你就说,我们家冷月,你喜不喜欢?”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一道送命题。 陆云看了看秦山河那“你敢说不字就地枪毙”的眼神, 又看了看苏婉那“孩子大胆说我们支持你”的目光, 感觉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 “我……我对冷月,很有好感。”他选择了一个比较中庸的词。 “好感?那就是喜欢!”秦山河自动完成了语义升级, “喜欢就娶!明天我就让我的警卫员开着车带你们去民政局!章,我让他去给你盖!” 陆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发现跟这位将军沟通,简直比造航母还难。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对方用一种最简单粗暴的逻辑,导向最终的那个目标。 “叔叔,我和冷月……还需要时间互相了解……” “了解什么?在战斗中建立的感情,才是最牢固的! 你们俩,一个在前方冲锋陷阵,一个在后方保驾护航,这不就是最好的‘了解’吗? 等你们有了共同的革命后代,那了解就更深刻了!” 陆云彻底放弃了讲道理。 他算是明白了,在这位将军的脑子里,万事万物皆可套用军事理论。 当天下午,整个红星厂就都知道了秦厂长的父母,那位传说中的战斗英雄秦政委来了。 而且,是来“考察”未来女婿的! 消息不胫而走,厂里瞬间炸开了锅。 高士伟第一个冲到陆云的临时休息室,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小子!你行啊!不声不响就搞定了咱们的冰山厂长,现在连泰山都给搬来了! 可以啊!谁敢惹你,我让他先问问我老丈人……啊呸,你老丈人的枪杆子!” 刘振华也提着一堆水果罐头和营养品,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 他觉得,抱上陆云这条大腿,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现在这条大腿后面,又绑上了一根擎天巨柱! 他这个“后勤大管家”的位子,稳了! 王敬业更是文思泉涌,他关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奋笔疾书, 小本本的标题已经从《革命爱情》上升到了《将门虎子与时代先锋的伟大战略结合,论红色基因在新时代的传承与发扬!》。 而秦山河和苏婉则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展示了什么叫“军人的效率”。 下午三点,一辆军用卡车开进厂里,拉来了一整车的家具和生活用品, 直接把秦冷月隔壁那间空着的套间,改造成了他们的“前线指挥部”。 下午四点,市里最好医院的院长,带着一个专家小组亲自上门, 美其名曰“为功臣进行全面健康体检”,实际上那眼神, 恨不得用X光把陆云从里到外扫一遍,看看他身体各项“零件”的性能指标。 晚上六点,苏婉亲手炖的一锅十全大补汤,冒着热气被准时送到了陆云的房间。 那汤里,人参、鹿茸、海马……各种名贵药材的味道,浓郁得能把人直接熏晕过去。 陆云看着这碗黑乎乎的汤,感觉自己喝下去的不是补品,而是一份沉甸甸的“KPI”。 秦冷月一整天都没敢露面,她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电话线都拔了。 夜深人静,陆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被这对雷厉风行的父母,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逃避不是办法。 对付军事行动,就要用反制手段。 他翻身下床,打开台灯,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图纸。 秦冷被这阵势吓得逃离后,深夜里却又放心不下, 悄悄地来到了陆云的窗外,正好看到了灯下这一幕。 她以为陆云又在研究什么国家级的重大项目,可凑近一看却愣住了。 图纸上,没有复杂的机械结构,也没有深奥的物理公式。 最顶端,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几个大字——《反“联姻”项目作战纲要》。 下面,则是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流程图和分析表。 【项目名称:关于“秦陆联姻”暨“后代繁育”任务的应对与反制策略】 【项目总指挥:陆云】 【副总指挥(待定):秦冷月】 【敌方分析:总指挥秦山河(特点:行动力极强,惯用闪电战、突袭战术,逻辑线性,吃软不吃硬)。 政委苏婉(特点:擅长政治攻心、温情渗透,配合总指挥进行侧翼包抄)。】 【我方劣势:无背景,无支援,目标人物之一(秦冷脱)存在被策反风险。】 【我方优势:掌握核心技术,具备不可替代性,信息不对称。】 下面,是一系列详细的作战计划。 【第一阶段:战略拖延。代号:“筑巢引凤”】 核心思想:以“打好基础,才能孕育优良后代”为理论依据, 将敌方注意力从“结婚生子”转移到“为结婚生子创造最优物质与环境条件”上来。 具体行动: 1. 向敌方总指挥提交《红星厂未来十年发展规划》,强调厂区基建落后,科研环境有待改善。 2. 提交《首席科学家身体机能长期调养与优化方案》,强调“种子”的质量需要长期、科学的培育。 3. 引导敌方指挥官将任务重心,从“逼婚”,转变为“利用自身资源,帮助我方完成基础设施建设与身体调养”。 【第二阶段:转移目标。代号:“遍地开花”】 核心思想:制造更多“紧急项目”,分散敌方注意力。 具体行动: 1. 将“特种材料锻造工艺”推广至船舶、坦克、火炮等领域,制造多个“必须由我亲自指导”的科研项目。 2. 怂恿高士伟、钱理行等人,申请更多、更复杂的课题,并将其列为“国家急需,刻不容缓”的级别。 3. 目的:让敌方指挥官意识到,“大我”与“小我”的矛盾,主动将“生孩子”的任务优先级,排到“强国强军”之后。 秦冷月站在窗外,看着这份荒谬到极点,却又逻辑严密到无懈可击的“作战纲要”, 先是错愕,然后是震惊,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发出了压抑了许久的笑声。 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一串银铃。 陆云猛地回头,正对上窗外那双笑得弯成了月牙儿的,亮晶晶的眼睛。 第84章 将军的雷霆之怒 那串清脆的笑声,像是投入寂静水面里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 让陆云那张写满了“作战纲要”的脸,瞬间就有点挂不住了。 秦冷月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指着他桌上的图纸,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乐得不轻。 “副总指挥同志,你这是在……视察前线?” 陆云干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想把那张丢人现眼的“作战纲令”给卷起来。 “别动!”秦冷月推开窗户,轻盈地一翻,直接从窗台上跳了进来,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军人才有的飒爽。 她一把按住那份图纸,凑过去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 “‘目标人物之一,存在被策反风险’?”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点那行字,然后抬起头,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钩子, “陆总指挥,你这个评估,是不是有点太保守了?” 陆云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 他能面不改色地跟将军讲物理,跟院士聊玄学, 却被眼前这个女人的一个眼神,看得有些心猿意马。 “咳,兵法有云,料敌从宽。”他强行挽尊。 “那现在,我这个‘副总指挥’,正式向你报到。” 秦冷月没有再继续调侃他,而是很自然地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她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给她争取空间,也为了让他自己,能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这个‘筑巢引凤’的计划,可行。” 她指着图纸的第一阶段,“我爸那个人,你抓得很准。他这辈子最信奉的就是‘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你把厂子的发展和他的‘抱孙子’大业捆绑在一起,他非但不会反对,反而会比谁都积极。” “但是,”她话锋一转,“第二阶段的‘遍地开花’,风险太高。 你把项目铺得太开,就意味着你要耗费更多的心神。 你的身体……”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担忧,却比任何话语都更加清晰。 陆云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攥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那套源自21世纪的分析模式,在秦冷月的面前似乎总是不自觉地出现“BUG”。 “放心,副总指挥同志。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自信, “我的‘电池’正在充电。 而且,这次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秦冷月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端起陆云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 “茶凉了。”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厂长的清冷模样, “我去给你换一杯热的。明天,我们就召开‘项目启动会’,让你的‘作战纲要’,正式打响第一枪。” 说完,她转身就走,只是那略显仓促的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第二天上午,红星厂那间最大的会议室里,气氛庄重而诡异。 椭圆形的长会议桌,一头坐着秦山河和苏婉。 秦山河腰杆挺得笔直,双目如电,不怒自威,活像一个即将检阅部队的司令员。 苏婉则一脸和煦的微笑,手里拿着个小本本,像是在准备会议纪要。 另一头,则是陆云和秦冷月。 两人并肩而坐,面前摆着一叠厚厚的图纸和文件。 而会议桌的两侧,则坐满了红星厂的中层干部,以及高士伟、钱理行、刘振华、何平这些“核心团队”成员。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感觉自己参加的不是工厂的生产会议,而是决定世界命运的雅尔塔会议。 “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秦冷越清了清嗓子,声音打破了会议室的宁静, “今天,我们召开这次紧急扩大会议,主要是为了讨论一下, 由我们厂首席科学家陆云同志亲自制定的,关于红星厂未来十年发展的战略规划。 陆顾问,你来讲吧。”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陆云站起身,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走到挂在墙上的巨大厂区规划图前,拿起一根指挥棒,神情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红星厂,是一个有着光荣历史的老厂。 但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的‘家底’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 “首先,是我们的基础设施。电网老化严重,最大安全负荷只有理论值的一半。 一旦我们从德国采购的五轴加工中心和克雷超级计算机运抵, 现有的电网根本无法支撑,随时可能出现大面积停电,甚至引发火灾。 这对我们的精密设备和宝贵数据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其次,我们的供水系统,管道锈蚀,水质堪忧。 这对需要高纯度冷却液的科研项目是致命的。 难道我们要让价值上亿的设备,喝着铁锈水工作吗?” “再次,我们的人才储备严重断层。老师傅们经验丰富,但知识结构老化。 年轻人有冲劲,但缺乏系统性的培养。 我们急需建立一个从学徒到专家,集培训、考核、晋升于一体的现代化人才培养体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们的生活配套设施几乎为零! 没有托儿所,没有医务室! 我们怎么留住人才?靠情怀吗?情怀不能当饭吃! 我们怎么让我们的科学家,我们的工程师,心无旁骛地为国家做贡献? 让他们一边担心着家里的孩子没人带,一边在实验室里攻克世界级的难题吗?” 陆云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亮,一句比一句直击人心。 他没有讲任何空洞的口号,说的全都是最实际最致命的问题。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秦山河那张严肃的脸上,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个年轻人为了拖延婚事,想出来的缓兵之计。 可听着听着,他发现这小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发炮弹,精准地轰在了最薄弱的环节上! 他一辈子都在带兵打仗,太清楚后勤保障的重要性了! 一个士兵,如果连饭都吃不饱,水都喝不上, 家里的老婆孩子都安顿不好,你让他怎么上战场去拼命? 工厂和部队,是一个道理! “所以,”陆云的指挥棒,在图纸上重重一点,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我的计划,就是用三到五年的时间,对红星厂进行一次脱胎换骨的改造! 我们要建新的发电站,铺新的管网,盖新的科研大楼,盖新的专家公寓,盖全省最好的子弟学校!” “我们要把这里,打造成一个集生产、研发、教育、生活于一体的,全天候,全功能的‘科研堡垒’!” “只有把这个‘家’安顿好了,我们才能安心地,去为国家造出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 “只有我们自己的生活,过得体面,有尊严, 我们的下一代,才会愿意继承我们的事业,才会为我们感到骄傲!” “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出生、长大的孩子,才能拥有最健康的体魄,最聪明的头脑,最健全的人格!” 他最后这句话,精准地插进了秦山河和苏婉的心里。 苏婉的眼睛亮了。 这年轻人,哪里只是个技术天才? 这分明是个目光长远,胸有丘壑的帅才! 他的格局,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工厂,一个项目! 她碰了碰丈夫的胳膊,用眼神示意。 秦山河懂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巨大的响声,把刘振华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扔出去。 “说得好!”秦山河豁然起身,虎目圆睁,中气十足地吼道, “这他娘的才叫干事业!畏畏缩缩,修修补补,能干成什么大事!” 他几步走到那张巨大的规划图前,一把夺过陆云手里的指挥棒,对着上面狠狠一点。 “但是!你这个计划,还是太保守!三到五年? 太慢了!我等不了那么久!我孙子孙女也等不了那么久!”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已经吓傻了的刘振华。 “刘振华!” “到!”刘振华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我命令你!立刻!马上!给我接通国家计委,还有财政部! 就说我秦山河说的! 这个项目,不是红星厂一个厂的项目,这是我们整个国防科工委的试点项目! 是‘863计划’之外的,一个代号为‘筑巢’的绝密工程!” “我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我要在一年之内,看到这个‘堡垒’的雏形! 钱不够,我去找军委要! 政策不够,我去找人批! 谁他妈敢给我拖后腿,老子就扒了他的皮!” 将军的雷霆之怒,回荡在整个会议室里。 陆云和秦冷月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 他们知道,“作战纲要”的第一阶段,不仅成功了。 而且大获全胜。 第85章 红星厂婚礼筹备委员会 秦山河一旦进入了“作战状态”,其爆发出的能量是惊人的。 他直接把自己的“前线指挥部”搬到了刘振华的办公室, 把这位可怜的后勤大管家,变成了他的专属通讯兵和联络员。 一时间,红星厂这个小小的办公室,成了整个华夏北方权力网络的一个神经中枢。 “喂!是计委的老张吗? 我秦山河!别跟我扯什么流程,我告诉你,红星厂这个项目,是最高层亲自点头的! ……什么?没有文件?我就是文件! 图纸和预算后天就送到你桌上,三天之内你要是不给我批下来, 我就亲自到你办公室,跟你好好聊聊你儿子在部队表现的那些‘问题’!” “财政部的老李吗!! 少跟我哭穷!空军的‘昆仑’项目,海军的092潜艇,哪个不是陆云这小子给救回来的? 给国家省了多少钱? 现在让你给英雄的‘安家费’上多划几个零,你还跟我讨价还价? 信不信我让陈启明和张海峰,一人写一份报告,就说他们的项目因为后勤保障不力,要无限期延后?” “电网的!对!就是我! 你们那个德国专家组不是解决不了高压脉冲的谐波问题吗? 让他们滚蛋!我这里有神仙!但是神仙也要有好的工作环境! 明天你就派你最强的工程队过来,现场勘查! 方案,我们出!你们只管施工!一个月!我要看到一条全新的,能抗住核电磁脉冲的专线直接通到厂里!” 刘振华每天就坐在旁边,听着秦山河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解决着那些在部委里需要扯皮几个月的难题,他浑身冷汗就没干过。 他感觉自己这几十年官场白混了,跟这位将军比起来, 自己那些所谓的“手腕”和“人脉”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 而苏婉,则负责唱红脸,以及执行“作战纲要”的另一条核心指令——对陆云进行“科学调养”。 她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位据说给首长做过保健的御医, 每天雷打不动地给陆云进行“望闻问切”,然后开出一堆堆黑乎乎的汤药。 “小陆啊,来,把这碗‘九转还阳羹’喝了。 你这属于典型的‘心脾两虚,肝肾亏耗’,得好好补补。 这可是为了咱们未来的革命后代打基础啊。” 苏婉端着碗,笑眯眯地看着陆云,那慈爱的眼神让陆云根本无法拒绝。 陆云每天看着那些堪比生化武器的补药,感觉自己不是在养身体,而是在渡劫。 秦冷月则成了最严格的“监工”。 “妈,今天医生说了,要清淡,这汤太油了。” “陆云,到点了,该午睡了,不许再看图纸了。” “爸,你小声点打电话,别吵到他休息。” 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将陆云的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 那份霸道的温柔,让整个红星厂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高士伟和王敬业等人,更是乐得找不到北。 他们现在阔了,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政策有政策。 高士伟的采购清单,已经从德国西门子,升级到了美国军方实验室的不对外出口型号。 王敬业的宣传稿,已经写到了第三部曲: 《从“筑巢引凤”到“龙凤呈祥”——论新时代国防战略人才家庭建设的重要性与紧迫性》。 他甚至私下成立了一个“红星厂婚礼筹备委员会”, 天天拉着一帮老娘们儿研究, 怎么给厂长和顾问设计一场“革命的、浪漫的、有教育意义的”集体婚礼。 整个红星厂,就像一个被拧上了最大发条的闹钟,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疯狂地转动着,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天,第一批海外设备终于运抵。(在陆云的这一世,此刻巴统组织已经解散) 八辆巨大的集装箱卡车,在全厂工人的夹道欢迎下缓缓驶入。 车头挂着“热烈欢迎德国友人莅临指导”的横幅,气氛搞得像是迎接外宾来访。 随着设备一起来的,还有两位德国工程师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名叫施密特,金发碧眼,鹰钩鼻,下巴刮得铁青,一身笔挺的西装,神情倨傲。 他就是德国维勒公司此次派来的高级技术顾问。 高士伟和何平作为接待方,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欢迎欢迎!施密特先生,一路辛苦了!”高士伟热情地伸出手。 施密特只是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尖,便立刻抽了回去,还很不明显地用手帕擦了擦。 他用挑剔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热火朝天的工地和破旧的厂房,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里,就是你们的工厂?”他用一种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问道,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你们确定,我们维勒公司最顶级的精密车床,要安装在这样原始的环境里?” 高士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何平则依旧保持着微笑,用一口流利德语回道: “施密特先生,正如您所见,我们正在进行全面的基础设施升级。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我们的效率,或许会超出您的想象。 我们为两位准备了最好的招待所,请先休息一下。” 施密特挥了挥手:“休息就不必了,我需要立刻检查设备和安装环境。 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能浪费在喝茶和客套上。请带我们去车间。” 他的态度,让在场所有红星厂的人都感到了一丝不舒服。 就在这时,秦山河沉着脸,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 他刚和总装备部拍完桌子,心情正不好,正好看见这个洋鬼子在这里颐指气使。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影响我们同志搞建设!” 秦山河的声音不大,但那股久经沙场的威压,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何平连忙上前解释: “秦政委,这位是德国维勒公司的技术顾问施密特先生,来指导我们安装新设备的。” 秦山河上下打量了一下施密特,冷哼了一声。 “技术顾问?我看是来当监工的吧? 花了钱买来的东西,怎么用还要听他的?” 他转头对刘振华吼道, “去,把咱们的孙建师傅叫来!还有钱理行教授!让他们带人卸车! 一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机器摆到车间里!出了问题我负责!” 这番话,何平没翻译,但施密特从秦山河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和手势里,也猜出了大概。 他脸色一沉,对何平严正抗议: “这位先生是谁?他这是在违反操作规程! 这些设备内部有精密的浮动减震装置,必须由我们的专业人员使用专用工具进行拆卸和安装! 任何不规范的操作,都可能对机床的精度造成永久性的损害! 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我们公司概不负责!并且你们将失去后续所有的保修服务!” 何平将这番话转述给了秦山河。 秦山河一听就火了:“嘿!我这暴脾气!他还威胁上我了?什么狗屁保修! 告诉他,机器我们自己装!装坏了,我们自己修!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要是看我们装不明白,想留下来学习学习,我们管饭!” 这话太糙,何平实在没法原词原意地翻译,只能委婉地表达: “施密特先生,秦政委的意思是,我们非常相信我们自己工程师的技术能力, 也希望能有一次宝贵的独立安装经验。 当然,如果您愿意在旁指导,我们将不胜感激。” 施密特气得脸色发白,他觉得自己的专业和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好!非常好!”他怒极反笑,对着何平说, “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那就请便吧! 我就在这里看着,看着你们是如何毁掉一台价值五十万马克的精密仪器的! 把摄像机拿出来,我们要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作为呈堂证供!” 一场原本应该是技术交流的欢迎仪式,瞬间变成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云, 此刻正在自己的“疗养室”里被苏婉按着, 喝下了今天第三碗“十全大补汤”。 他打了个充满药味的饱嗝,感觉自己快要被“灌溉”成一株人形何首乌了。 “阿嚏!”远在车间门口的施密特,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他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维勒精密机床”, 其全套设计图纸和工艺手册,正静静地躺在那个他看不起的年轻人脑子里, 而且还是经过“神级系统”优化过的版本。 第86章 三十二罗汉 对峙的气氛,在车间门口凝固。 孙建师傅和钱理行教授很快就被叫了过来。 孙建手里还提着他那把心爱的锻锤不明所以。 钱理行则是一路小跑,眼镜都歪了,他以为是陆云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当他们听完何平的解释后,两人的表情截然不同。 孙建师傅摩拳擦掌,一脸兴奋。 他这辈子最不服气的就是洋鬼子,当年在老师傅手下当学徒, 听得最多的就是“洋人能造的,我们也能造,而且要造得比他们更好”。 现在有机会亲手摆弄这铁疙瘩,他觉得浑身的筋骨都痒痒。 钱理行则推了推眼镜,面露难色。 “这个……秦政委,施密特先生说的也有道理。精密机床的安装,确实有非常严格的流程。 我们没有经验,万一……” “没有万一!”秦山河大手一挥,打断了他, “什么叫经验?经验就是干出来的! 钱教授,你的理论知识是全厂最扎实的,孙师傅的动手能力是全厂最强的。 你们俩,一个当‘脑’,一个当‘手’, 再给我配上十个最机灵的年轻小伙子当‘腿’! 今天,我们就要搞一场技术上的‘三线突围’! 出了事,责任我一个人扛! 立了功,奖金全厂发!” 将军的动员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钱理行被他说得热血上涌,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咬牙:“好!那我们就试试!” 于是,在德国专家施密特和他助手那如同看戏般的目光中, 一场堪称野蛮的“开箱仪式”开始了。 没有专用的起重吊架,孙建直接指挥着厂里最大的那台“东方红”履带吊车开了过来, 粗大的钢缆直接捆在了集装箱上。 “我的上帝!他们要用那台拖拉机来吊起我们的‘艺术品’吗?!” 施密特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病都快犯了。 助手则忠实地用摄像机记录下这“野蛮的一幕”。 吊车发出一阵轰鸣,巨大的集装箱被稳稳地吊起,然后轻轻地放在了空地上。 没有专用的液压扳手,孙建带着几个徒弟,一人一把特制的大号扳手, 另一头再套上一根两米长的钢管,硬是靠着蛮力, 一颗一颗地将那上百个固定螺栓给拧了下来。 施密特在一旁看得直摇头,用德语对助手说: “看到了吗,这就是差距。他们还停留在用蛮力的手工业时代, 而我们,已经进入了用智慧和精度说话的工业2.0。 他们连最基础的‘扭矩’概念都没有,这样拆下来的箱体,绝对会产生肉眼不可见的应力形变。” 当集装箱的侧板被移开, 机床被一个复杂的钢结构框架牢牢固定在底座上,框架的每一个节点, 都连接着一个银白色的圆柱体,那正是他引以为傲的“浮动液压减震器”。 钱理行扶着眼镜,对着那复杂的结构研究了半天, 又在小本子上画了无数个力学分析图,最后得出结论: “这个结构,像一个反向的‘八卦阵’,所有的力都相互抵消了。 想要安全地把它拆下来,必须同时给这三十二个减震器进行反向泄压, 而且压力必须完全同步,误差不能超过百分之一帕。 否则,一旦受力不均,整个框架就会瞬间锁死,甚至扭曲变形,把机床卡在里面。” 这下,连最乐观的孙建师傅都犯了难。这玩意儿听都听不懂,怎么下手? 施密特看到他们束手无策的样子,脸上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走上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 “怎么样,先生们?现在承认科学的严谨性了吗? 没有我们的专用泄压设备,你们是绝对不可能把它安全取出来的。 现在,如果你们愿意为刚才的鲁莽行为向我和维勒公司道歉, 我可以考虑继续履行我的职责。” 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把刚才丢掉的面子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秦山河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最恨的就是被人拿捏。 就在他准备发飙,吼一声“把这破铁壳子给我锯开”的时候, 一个悠哉悠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不就是个同步泄压嘛,多大点事儿。”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陆云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里面泡着红枣和枸杞,正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秦冷月和苏婉。 苏婉手里甚至还提着个保温桶,显然是来送“下午茶”的。 施密特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 手里还端着个老土茶杯的年轻人,眉头一皱: “你是谁?这里是技术区域,闲杂人等请离开。” 陆云没理他,只是绕着那复杂的钢架走了一圈,伸出手在几个关键的液压阀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听诊。 “陆顾问,怎么样?有办法吗?”钱理行紧张地问道。 “办法嘛,倒是有。”陆云放下茶缸,对孙建说道: “孙师傅,给我找三十二个听力好、手够稳的老师傅来。 再去找三十二个空的玻璃啤酒瓶,还有三十二根一样长的细铁丝。” 这个指令,让所有人都懵了。 啤酒瓶?铁丝?这跟精密泄压有什么关系? 施密特更是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对着汉斯夸张地摊开手: “我的天,他们是要用巫术来拆卸我们的机床吗? 还是说,这是他们庆祝失败的某种仪式?” 孙建对陆云有着盲目的信任,二话不说立刻就去办了。 不一会儿,三十二位红星厂资格最老、技术最好的老师傅,就站成了一排,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啤酒瓶和一根细铁丝,表情严肃,像是在等待接受什么神圣的使命。 “都听好了。”陆云拿起一个啤酒瓶,将细铁丝的一头轻轻地弯成一个小钩子挂在瓶口,另一头则垂进瓶子里。 “待会儿,你们每个人负责一个阀门。 我会喊‘一、二、三’,喊到‘三’的时候,你们同时用最均匀的速度,逆时针旋转阀门。 什么时候,你们听到瓶子里的铁丝,和瓶壁碰撞,发出‘叮’的一声,就立刻停手。” “记住,一定要同时!而且,只能响一声! 响第二声的,扣一个月奖金!” 这套操作,已经完全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理解范围。 钱理行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 “声音?共振?难道……难道他是想利用每个减震器在泄压时产生的微弱高频振动,引发啤酒瓶内空气的共鸣,从而带动铁丝的摆动? 施密特已经不想再发表任何评论了,他只是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这场在他看来荒诞至极的闹剧。 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三十二位老师傅,表情凝重地走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将耳朵贴近了啤酒瓶。 他们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玄乎的活。 整个厂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陆云站在正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他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 “准备!” “一!” “二!” “三!” 话音落下的瞬间,三十二只布满老茧的手,同时而又坚定地开始转动阀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第四秒的某一瞬间——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清脆悦耳,如同风铃般的金属敲击声,在同一个刹那,从三十二个啤酒瓶里,几乎不分先后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汇成了一首奇妙而和谐的交响乐。 “停!” 三十二只手,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静止。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个原本将机床锁得死死的复杂钢架, 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所有的关节应声而开! 整个框架,像一朵盛开的金属莲花,向四周缓缓散开, 露出了中间那台完好无损,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维勒精密车床。 几秒钟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工人们扔掉手里的工具,兴奋地拥抱在一起! 孙建师傅激动地把手里的啤酒瓶往天上一抛,哈哈大笑! 钱理行教授则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这是声学和结构力学的神迹……” 秦山河狠狠一拳砸在身边的电线杆上,那根水泥杆子都晃了三晃。 “好小子!干得漂亮!” 苏婉看着站在人群中央,从容地端起自己的枸杞大枣茶,吹了吹热气的陆云,眼中异彩连连。 而德国专家施密特,则是快步冲到机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便携式的激光水平仪,贴在机床的导轨上。 屏幕上显示出的那串代表着水平误差的数字,是——“0.000”。 完美。 比他们德国工程师用专用设备安装出来的精度,还要完美!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失魂落魄地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三十二个被老师傅们当成宝贝一样捧在手里的啤酒瓶。 他的助手也忘记了拍摄。他手里的摄像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镜头摔得粉碎。 第87章 “啤酒瓶……顾问……都伟大 陆云听到了施密特那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 他端着茶缸,溜达到这位已经世界观崩塌的德国专家面前, 蹲了下来,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用一种施密特能听懂的,带着一点口音的腔调,慢悠悠地说道: “施密特先生,在我们华夏,有句老话,叫‘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你们的科学是猫,我的‘巫术’也是猫。 现在,我的猫,好像比你的猫,抓老鼠抓得更利索一点。” 何平站在一旁,强忍着笑意,将这段话用最精准的德语翻译了过去。 “黑猫……白猫……老鼠……”施密特嘴里重复着这几个单词,眼神更加迷茫了。 秦山河可不管他什么猫,他现在看陆云,就像看自家最出息的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走过来,一巴掌拍在陆云的肩膀上,力气大得差点把陆云杯子里的枸杞都给拍出来。 “好小子!给咱们华夏工人长脸!”他转过头,对着刘振华一瞪眼, “愣着干什么?晚上摆宴!就在咱们厂最好的食堂!把咱们珍藏了二十年的‘特供’酒,给我搬出来! 要让德国朋友好好感受一下我们华夏人民的热情!” 刘振华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哈腰地去安排了。 他现在觉得,秦政委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那么的英明神武。 当晚的接风宴,气氛极其诡异。 主桌上,秦山河和高士伟,拉着已经恢复了一点神志,但依旧目光呆滞的施密特, 一杯接一杯地灌着五十多度的烈性白酒。 秦山河的祝酒词简单粗暴:“施密特同志!喝了这杯,我们就是兄弟! 以后你们德国人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就往我们红星厂送!我们帮你摆平!” 高士伟则是在酒精的刺激下,开始畅想未来: “等我们的超级计算机到了,我就建一个模型,把陆顾问今天的‘啤酒瓶大法’给数字化! 以后我们出口设备,就给他们配一套‘红星牌智能声控安装系统’!保证比你们德国货还灵!” 施密特被灌得晕头转向,他听着这些在他听来如同天方夜谭的话, 感觉自己不是在参加晚宴,而是在一个疯狂科学家的梦里。 而另一边,苏婉则拉着秦冷月和陆云,不停地给他们夹菜。 “小陆,多吃点这个,这个补脑子。 今天用了这么多‘巫术’,肯定累坏了。” “冷月,你也是,别光顾着工作,要学会照顾人。来,给小陆剥个虾。” 秦冷月被说得脸颊绯红,但还是默默地夹起一只大虾,笨拙地剥好,放进了陆云的碗里。 陆云看着碗里那只被剥得坑坑洼洼的虾,再看看秦冷月那泛红的耳根, 心里觉得,这虾比苏婉炖的任何补品都更有营养。 宴席的高潮,是王敬业带着他的“通讯小组”,冲进来进行“现场采访”。 “施密特先生!请问,在亲眼见证了东方的‘巫术’之后,您对科学的定义,是否有了新的认识?” “请问您认为,是啤酒瓶更伟大,还是我们陆顾问更伟大?” 施密特被闪光灯晃得眼花,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啤酒瓶……顾问……都伟大……嗝!” 这场充满了魔幻色彩的宴会,最终以德国专家被抬回招待所而告终。 第二天,施密特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他不再提什么道歉,也不再抱着胳膊当监工。 他像一个最谦卑的学生,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跟在孙建师傅和钱理行教授身后,嘴里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 “请问,孙大师,您昨天执锤的时候,是如何保证每一次落锤的力量都完全一致的?” “钱教授,关于‘亚晶格活化’的理论,我回去研究了一晚上,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他甚至想找陆云,但陆云以“正在接受中医理疗,不便见客”为由,直接把他挡了回去。 这可把施密特急坏了。 就在这时,一个更大的冲突,或者说,一个更大的“机会”,摆在了红星厂面前。 施密特的助手,在经历了昨天的震撼后,连夜将拍摄的(未摔坏部分的)录像带, 以及一份长达十几页的,充满了惊叹与赞美的报告, 通过大使馆的渠道,发回了德国维勒公司的总部。 维勒公司的董事会,在看到这份报告和录像后,炸了。 他们先是以为施密特疯了,或者是被中国人收买了。 但当他们看到那台被完美安装的机床,以及激光水平仪上那个刺眼的“0.000”时,他们沉默了。 尤其是公司的首席技术官,海因里希·冯·卡尔, 一位在德国工业界享有盛誉的老工程师,他看着屏幕上陆云那神乎其技的操作,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不是巫术!这是艺术!是工业的终极艺术! 是把经验主义发挥到极致的产物! 这个人,他对机械的理解,已经超越了我们这个时代!” 于是三天后,一封措辞极其恳切的加密电报,发到了红星厂。 电报的内容,让何平都感到了震惊。 维勒公司,正式向红星厂提出一个技术挑战,或者说是一场“赌局”。 他们愿意再免费提供一台最顶级的五轴加工中心,作为赌注。 赌局的内容是:双方各派出一名最顶尖的工程师,使用同一台维勒机床,加工同一个零件—— 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的,用于航空航天领域的“整体叶盘”。 这种零件,由数十个形状不规则的叶片,和一个轮盘主体一次性加工而成, 对机床的稳定性和操作者的编程、工艺理解能力,都有着近乎变态的要求。 是衡量一个国家高端制造能力的标杆之一。 维勒公司的要求是,他们派首席技术官卡尔先生亲自出马。 而红星厂,必须由那位会“东方巫术”的陆云顾问出战。 双方加工出来的零件,将由瑞士第三方公证机构进行最精密的检测。 如果红星厂输了,那么之前那台机床的钱,他们必须双倍支付。 而如果维勒公司输了…… 他们不仅将免费赠送五轴加工中心,还将向红星厂,开放其部分核心技术的合作权限, 并且邀请陆云担任维勒公司的“终身荣誉技术顾问”。 这个消息在红星厂的高层会议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欺人太甚!这帮德国鬼子,输不起就想用这种办法找回场子!” 高士伟第一个拍了桌子, “他们肯定是觉得上次陆顾问是取巧,想在硬碰硬的真本事上赢回来!” “我同意高教授的看法。”钱理行也难得地激动起来,“ 整体叶盘的加工,是工业制造皇冠上的明珠! 这不仅仅是技术的比拼,更是国家工业实力的直接对话!他们这是下了战书啊!” 刘振华则在一旁小声嘀咕: “一台机床就五十万马克,这要是输了,就是一百万马克……一年的利润都赔进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陆云和秦冷月身上。 秦冷月面若冰霜,她第一个开口,声音不大,但却斩钉截铁: “我们不接。陆云的身体需要休养,红星厂不参与任何没有意义的赌博。” 她最担心的,还是陆云的身体。这种顶级的技术对决必然要耗费巨大的心神。 就在这时,秦山河那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接!为什么不接!”他猛地站起身,虎目环视众人, “这是敌人送上门来的刺刀!我们没有后退的道理! 人家都把脸伸过来了,我们不狠狠地抽一巴掌,还叫什么华夏军人?!” “至于赌注,”他冷笑一声,“ 钱算个屁!老子要的,是他们维勒公司的技术! 是他们德国人一百年攒下来的家底! 这一仗要是打赢了,比我端掉敌人一个师的指挥部还过瘾!” 他转向陆云,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期待:“小子,你敢不敢接这一仗?!” 陆云笑了。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落在了秦冷月那张写满了担忧的脸上。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秦山河,看着那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平静地说道:“一台太少了。” 众人一愣。 “告诉他们,”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到近乎狂傲的弧度,“赌注,我来定。” “如果我赢了,除了那台机器,我还要维勒公司未来十年在亚洲地区所有销售利润的百分之十。 另外,他们必须在红星厂建立一个由我方控股的‘中德联合技术研发中心’。” 第88章 这不是抢劫吗 陆云这几句话,像是在平静的会议室里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如果说维勒公司提出的赌约是“欺人太甚”,那陆云这个反向加码,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百分之十的亚洲区销售利润?还要十年?” 刘振华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攥了一下,他哆哆嗦嗦地拿出随身携带的速效救心丸,倒了一把塞进嘴里, 看陆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陆顾问,这……这德国人能答应吗?这不是抢劫吗?” 高士伟则兴奋得满脸通红,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抢劫?我喜欢!就该这么干!凭什么他们德国人能吃肉,我们就只能跟在后面喝汤? 陆顾问这叫什么?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打就要打到他肉痛!打到他骨头断!” 钱理行教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面是深深的忧虑: “想法是好的,但是……陆顾问,整体叶盘的加工难度,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这不仅仅是编程和操作的问题,它涉及到材料应力、刀具磨损、热变形控制等一系列世界级的难题。 维勒公司的首席技术官卡尔,是这个领域公认的权威。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我们拿什么去跟人家拼?靠啤酒瓶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陆云身上,有激动,有担忧,有不解。 唯有秦冷月,她的目光里没有这些复杂的情绪,只有一种快要溢出来的的愤怒。 会议还没结束,她就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陆云的手腕, 声音不大,但却不容置疑:“你跟我出来一下。” 说完,她也不管众人的反应,拉着陆云就往外走。 秦山河看着女儿这护犊子的模样,非但没生气,反而摸着下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啊,知道心疼自家男人了,有进步! 走廊的尽头,秦冷月终于松开了手,她把陆云抵在墙上,那双清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陆云,你是不是疯了?”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加工一个整体叶盘要耗费多少心神? 你前几天才刚刚咳血!你的身体才刚好一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闻的颤抖。 她是真的怕了。她怕他再次透支自己,怕他为了那些所谓的荣誉和赌注,把自己燃烧殆尽。 陆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那故作坚强的冰冷外表下,掩藏不住的担忧, 心里那根最柔软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没有解释那些复杂的技术,也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将她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 “我不是为了赌注。”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 “我是为了咱们的‘家’。” 他顿了顿,嘴边勾起一抹带着些许狡黠的笑意: “你爸的‘筑巢’计划工程太大了,光靠国家拨款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德国人送上门来的钱,不要白不要。 有了这笔钱,你的子弟学校,我的科研大楼,咱们的‘家底’才能快点厚实起来。” “你……”秦冷月被他这番歪理说得一愣,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就消了一半。 她发现,这个男人总有办法,用一种最不着调的方式,说出最让她无法反驳的话。 “那……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别过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语气却软了下来。 “放心。”陆云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温润的耳垂,引来她一阵微不可察的轻颤, “这次,我不搞‘巫术’,我跟他们玩科学。 而且,不是我一个人在战斗,不是还有你这个副总指挥给我做后勤保障吗?” “谁……谁是你的副总指挥了!” 秦冷月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推开陆云,转身就走,“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输,或者敢把自己累倒,我就……我就把你那些宝贝图纸全都烧了!” 看着她那略显仓促的背影,陆云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当何平用最严谨的外交辞令将陆云的“抢劫式”反向邀约,通过加密电报发回德国时, 维勒公司的董事会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狂妄!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狂妄的要求!他以为他是谁?上帝吗?” “百分之十的亚洲区利润?他怎么不去抢银行! 我们维勒公司一百多年的信誉,绝不能向一个东方的无名小卒低头!” “必须拒绝!还要向他们提出最严厉的抗议!” 董事们群情激奋,唾沫横飞。 只有首席技术官,海因里希·冯·卡尔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静静地看着电报上那几行字,眼中非但没有愤怒, 反而闪烁着一种棋逢对手的,近乎于狂热的光芒。 “我同意。” 他一开口,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 “卡尔先生,您说什么?您同意了?”一位董事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的,我同意。”卡尔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只看到了他的狂妄,我却看到了他的自信。 一种足以藐视一切权威的,绝对的自信。 你们以为他是在羞辱我们? 不,他是在邀请我们。邀请我们去见证,一个真正的大师,是如何改变这个世界的。” “他提出的条件,看似是在抢劫,实际上,是在为他的技术标价。 而这个价格,我认为……很公道。” 卡尔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一个能用啤酒瓶完成微米级精度安装的人,一个敢跟维勒公司对赌未来十年利润的人, 他手里的技术,绝对值这个价。 先生们,我们不是在赌一台机器,我们是在赌维勒公司的未来。 如果能得到他的友谊,哪怕只是学到他的一点皮毛, 都足以让我们在未来的竞争中,领先对手十年。” “所以,”他拿起那份电报,像是在宣读一份战书, “回复他们,我们接受挑战!” 消息传回红星厂,全厂沸腾。 秦山河得到消息后,当场就把刘振华办公室里那张刚换的地图给拍裂了。 “好!好!好!有种!”他激动地在屋里来回踱步,然后一把抓起电话, “给我接通东南军区后勤部!……老王吗?我秦山河!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一个星期之内,把你们给潜艇螺旋桨用的那批‘特种钛合金’,给我搞十吨过来! 对!就是最贵的那种!军委特批!……什么?有纪律?纪律个屁!这是战争!工业战争! 打赢了,老子亲自去军委给你们请功!” 整个红星厂,都进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备战状态。 第89章 设计太烂,会影响我的发挥 德国人的效率高得惊人。 在双方确认赌约的第三天,一架运输机就降落在了省城的机场。 随同飞机一起来的,除了那台崭新的,代表着当今世界最高水平的五轴加工中心, 还有维勒公司的首席技术官——海因里希·冯·卡尔,以及他带领的一支由五名顶尖工程师组成的精英团队。 当然,还有这次对决的核心——那张被密封在钛合金筒里,号称凝聚了德国工业设计精髓的整体叶盘图纸。 红星厂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像是在进行核武器密码的交接。 当着中德双方所有人的面,钛合金筒被打开。 钱理行教授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巨大的图纸取出,缓缓地在会议桌上铺开。 只看了一眼,钱理行教授的脸色就变了。 图纸上,是一个拥有三十六片叶片的整体叶盘。 每一片叶片都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三维扭曲造型, 从叶根到叶尖,曲率、厚度、倾角都在以一种非线性的方式变化。 叶片与叶片之间的流道狭窄而深邃,形状极不规则。 这根本不是为了让空气高效流过而设计的,这分明就是为了不让任何刀具能够顺利通过而设计的! “钱教授,怎么样?”高士伟在一旁紧张地问。 “魔鬼……这是魔鬼的设计。” 钱理行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你们看这里,这个位置,叶片内凹的曲率,超过了180度,形成了一个‘倒钩’。 任何传统的铣刀,都不可能加工到这个死角。 还有这里,两个叶片之间的最窄处,只有不到三毫米,而深度却达到了五十毫米。 这么狭长的空间,任何刀具伸进去,都会因为切削时产生的震动而当场折断!” 他指着图纸上的七八个点,每一个点,在所有机械工程师看来,都是一个绝对的“加工禁区”。 “这……这在理论上,就不可能被一次性加工出来!” 钱理行最终得出了结论, “他们……他们这是在作弊!他们拿出了一张根本无法完成的图纸!” 中方的人员一片哗然。 高士伟气得当场就要拍桌子骂娘。 对面的卡尔先生却只是平静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 “在维勒公司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个词。 这张图纸上所有的设计,都经过了我们最先进的计算机模拟。 理论上,只要机床的刚性足够,控制系统的算法足够精确,操作者的工艺规划足够完美,它就是可以被制造出来的。 我们承认,这很难,但‘难’不等于‘不可能’。 这也正是这场对决的意义所在。”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反而让中方的人憋了一肚子火,却发作不出来。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和愤怒的时候,陆云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怎么看过图纸的年轻人,终于开口了。 “这张图纸,挺有意思的。” 他端着苏婉今天特意给他泡的胖大海菊花茶,慢悠悠地走到桌边,像是点评一幅小学生的画作, “设计思路很大胆,可惜,走错了路。” “走错了路?”卡尔眉头一挑,看向这个被他视为终极对手的年轻人。 这是他第一次和陆云面对面。 “为了追求所谓的‘极限流体性能’, 而完全忽略了‘工程可实现性’,这本身就是一种设计上的失败。” 陆云伸出一根手指,在图纸上轻轻一点, “真正的顶级设计,是在无数个相互掣肘的约束条件之间,找到那个唯一完美平衡点。 是艺术,不是炫技。” 他这番话,让卡尔的眼神瞬间变了。 因为陆云说的,正是他导师,上一代德国最伟大的设计师,一生信奉的设计哲学。 而这张图纸,恰恰是他为了超越导师刻意打破这种“平衡”,追求“极限”的产物。 这个年轻人,只看了一眼,就洞穿了他最深层的设计理念。 “说得好。”卡尔凝视着陆云, “那么,敢问阁下,要如何破解这个‘失败的设计’?” “破解?”陆云笑了笑,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为什么要破解?把它扔了就行了。” 说完,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拿起那张价值连城的图纸, 随手团成一团,像扔垃圾一样,轻飘飘地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高士伟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钱理行的心脏病快犯了。 德国工程师团队全体石化。 卡尔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你……你做了什么?”卡尔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 “没什么。”陆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然后从自己的工装口袋里, 掏出了一支铅笔和一张不知道从哪个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方格纸,铺在桌上。 “既然是比赛,那自然要公平一点。”他头也不抬,手里的铅笔已经在纸上飞快地移动起来, “你们的设计太烂,会影响我的发挥。 所以,我重新给你们设计一个。 一个真正完美的整体叶盘。”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像是在朝圣。 只见那支普通的中华牌铅笔,在陆云的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一条条流畅的曲线,一个个精准的参数,一组组复杂的公式, 没有任何的迟疑和修改,行云流水般地在方格纸上浮现。 他没有用圆规,没有用量角器,甚至没有用尺子。 他徒手画出的每一个圆,都像是用最精密的仪器画出来的; 他标注的每一个角度,都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 他设计的叶片,造型同样复杂,但那种复杂,却带有一种奇异的和谐与美感。 叶片之间的流道,仿佛是经过精心计算的乐章,每一个转折,都充满了韵律。 最关键的是,钱理行教授惊恐地发现,陆云的设计完美地避开了之前图纸上所有的“加工禁区”。 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保证了更高气动效率的同时,让整个零件的加工难度下降了一个数量级! 半个小时后,陆云停下了笔。 一张全新的,堪称艺术品的整体叶盘设计图就这么诞生了。 他把那张薄薄的方格纸推到桌子中央,对已经完全看傻了的卡尔说道:“ 现在,我们比试的,是这个。 你们可以拿回去,用你们的超级计算机模拟,用你们的理论去分析。 如果你们觉得哪里不合理,随时可以提出来。” 卡尔颤抖着伸出手,捧起那张还带着铅笔余温的方格纸,像是在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不需要模拟,也不需要分析。 以他浸淫此道五十年的经验,他一眼就看出,这份设计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至少二十年。 他输了。 在比赛还没开始的时候,在设计理念这个最根本的层面上,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不必了。”卡尔抬起头,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战意, “我们,就用您的设计。能亲手将这件艺术品制造出来,将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这一刻,胜负,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能参与其中,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比赛前夜。 高士伟偷偷摸摸地溜进陆云的休息室,从怀里掏出几本封面已经泛黄的,印着俄文的小册子,神神秘秘地塞给陆云。 “陆顾问,这是我托关系从哈工大搞来的,前苏联当年援助咱们的‘高速切削秘籍’, 据说里面有几招失传的绝学,你看看,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陆云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页的某个公式: “这地方,参数错了,按照这个转速加工,刀具会产生共振,半分钟内必然断裂,碎片能把操作工的脑袋削掉一半。” 高士伟的脸瞬间绿了。 王敬业则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激动地写下了他宣传生涯的巅峰之作—— 《论东方哲学思想在现代工业设计中的伟大实践——从一张方格纸看一个民族的自信与未来》。 而秦冷月则在深夜,亲手为陆云煮了一碗清淡的银耳莲子羹。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碗放到他桌边,静静地看着他喝完,然后又默默地把碗收走。 那无言的温柔,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第90章 中场弃权的德国人 对决之日,天朗气清。 红星厂新建的恒温恒湿精密加工车间里,两台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维勒五轴加工中心, 如同两头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并排而立。 车间的一侧,用厚厚的防爆玻璃隔开了一个观察区。 秦山河、苏婉、高士伟、钱理行, 以及几位从京城专程赶来的军方和工业部的领导,全都屏息凝神,神情肃穆。 更远处是黑压压的人群,那是红星厂自发前来观战的工人们。 他们被拦在警戒线外,却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与自豪。 对他们来说,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技术比拼,这是红星厂的荣誉之战,是华夏工人的荣誉之战。 上午九点整。 身穿蓝色维勒公司工作服,头发一丝不苟的卡尔和他身后同样严阵以待的德国工程师团队,率先走进了车间。 卡尔的脸上,带着德国人特有的严谨与专注, 他走到自己的机床前,像一位即将登台的指挥家,抚摸着冰冷的机身,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己作品的自信。 紧接着,陆云也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脚上一双解放鞋,手里甚至还端着那个泡着枸杞的搪瓷缸子,悠哉得像是来车间里遛弯。 他的身后,只跟着一个秦冷月。 她今天也换上了一身干练的工装,长发扎成了马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双紧紧跟随陆云的眼睛,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全部情绪。 双方就位。 两块同样大小,由秦山河亲自从军区调来的特种钛合金方锭,被牢牢地固定在了两台机床的夹具上。 随着一位中立的瑞士公证员宣布比赛开始,两台机床几乎在同一时间启动。 “嗡——” 沉闷的启动声中,一场巅峰对决,正式拉开序幕。 卡尔的风格,是典型的德式教科书。 精准,稳定,势大力沉。 他的团队分工明确,有人负责监控数据,有人负责辅助操作,一切都有条不紊。 机床的切削主轴,以一种恒定的,充满力量感的节奏旋转着。 切削液如同瀑布般浇下,在飞溅的金属碎屑中,叶盘的雏形被一点点地“雕刻”出来。 观察室里,一位来自航空部的领导忍不住点头赞叹: “严谨,太严谨了。你看他的每一个步骤,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这就是德国工业强大的地方,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差错。” 而另一边,陆云的风格则让所有人都有点看不懂。 他竟然把自己的搪瓷缸子,就放在机床的操作台上。 然后,他就一个人,靠在操作台边上,双手插在口袋里,闭着眼睛,像是在……听? 他的机床,完全是全自动运行。 但那运行的声音,却和卡尔那边截然不同。 没有那种恒定的节奏,反而充满了变化。 时而,是如同小提琴般高亢尖锐的切削声,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时而,又像是大提琴般低沉的嗡鸣,刀具在材料表面缓缓地滑过,仿佛在进行某种爱抚。 钱理行教授举着望远镜,嘴巴越张越大,脸上的表情也从疑惑,变成了震惊,最后是见鬼一般的恐惧。 “疯了……他绝对是疯了!” 钱教授的声音都在哆嗦, “你们看他的切削参数!转速三万六!进给率竟然达到了每分钟二十米! 这……这比理论上的安全极限高了三倍! 钛合金的硬度那么高,这么快的速度,刀具会瞬间过热软化,然后崩断的!” “还有那个冷却系统!”另一个年轻专家也尖叫起来, “他……他把冷却液的流量调到了最低! 他这是想干什么?让刀具干烧吗?” 观察室里,所有懂行的人,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陆云的操作,完全违背了现代金属切削科学的所有定律。 这已经不是大胆了,这是在自杀! 秦山河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不懂技术,但他看得懂气氛。 他看到旁边几个专家的脸都白了,心里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苏婉的手心里则全是冷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就要听到刀具崩碎,机毁人亡的巨响时,一个关键的加工节点到来了。 那是陆云自己设计的图纸中,一个最为精妙的结构—— 一处叶片根部的微小内凹弧面。 这个地方的材料应力最为集中,是整个加工过程中最容易出现问题的“鬼门关”。 卡尔那边,机床的转速明显降了下来。 他换上了一把尺寸更小的球头铣刀,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小心翼翼地进行着雕琢。 这是最稳妥,也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而陆云这边,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他的机床,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发出了更加尖锐的,仿佛要撕裂空气的咆哮! 主轴的转速,瞬间飙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从未有任何机床达到过的恐怖数值! 那把特制的合金刀具,在与钛合金的剧烈摩擦下,整个刀头都变得赤红,像一粒燃烧的星辰! “完了!”钱教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其清脆悦耳的,如同风铃般的“叮——”声,从机床内部传了出来。 那声音,空灵,悠远,仿佛不属于这个凡尘。 当声音散去,众人再定睛看去时,全都石化了。 只见那赤红的刀尖,以一种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姿态,在那“鬼门关”处,划出了一道完美到令人窒息的弧线。 切削面上,光洁如镜,甚至倒映出观察室里众人那呆滞的脸庞。 “是……是‘热切削共振’……” 钱理行教授猛地睁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语无伦次地嘶吼道, “我的天……他……他不是在切削! 他是在‘烫’! 他利用超高速旋转产生的局部高温,让钛合金的表面瞬间达到了‘超塑性’状态, 材料在那一瞬间变得像面团一样柔软! 同时,他计算出了那个结构最脆弱的共振频率,用刀具的震动将材料‘抖’了下来!” “他……他把机床,当成了一把手术刀!一把超声波手术刀! 他不是在跟材料对抗,他是在跟材料对话! 他是在引导材料,自己变成想要的形状!” 这番解释,让所有非专业人士也听懂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那个依然靠在机床边,闭着眼睛仿佛置身事外的年轻人。 而赛场上,一直专注于自己操作的卡尔,也被那一声清脆的风铃声所惊动。 他下意识地朝陆云那边看了一眼。 只一眼,这位在工业领域纵横了五十年的德国巨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的手定在了半空中。 他眼中的自信、专注、骄傲,在这一刻,尽数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绝望。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陆云为什么要把图纸扔进垃圾桶。 因为在陆云的眼中,他们这些所谓的工程师,还在第一层思考如何用更锋利的刀去“雕刻”一块顽固的石头。 而陆云,已经站在了上帝的视角,思考如何让石头自己“长”成一座完美的雕像。 这不是同一个维度的战斗。 “我……输了。” 卡尔丢掉了手里的操作器,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这落针可闻的车间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比赛,才刚刚进行到一半。 胜负,却已然分晓。 第91章 “包办婚姻” 卡尔的认输,像是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凉水。 整个车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便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工人们将手里的帽子、毛巾、手套……一切能扔的东西都抛向了空中。 孙建师傅抱着身边一个年轻徒弟,老泪纵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看到了吗……咱做到了……咱华夏工人,做到了!” 高士伟激动得直接跳上了旁边的一张工作台,挥舞着拳头,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红星厂万岁!陆顾问万岁!华夏万岁!” 那几个从京城来的领导,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领导风范了,一个个面红耳赤,激动地相互握着手。 一位鬓角斑白的航空部老总,使劲拍着秦山河的肩膀: “老秦啊!你这次可是给我们国家,挖来了一座金山!不,是挖来了一个神仙!” 秦山河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激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站在人群中央,被众人簇拥着,却依旧神色平静的年轻人, 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 那光芒里,有欣赏,有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同猎人盯住猎物般的灼热。 他酝酿了半生的军事才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更加宏伟的战场。 卡尔失魂落魄地走到陆云面前,这一次,他深深地鞠下了一躬,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陆先生,我为我之前的无知与傲慢,向您道歉。 您不是在进行工业加工,您是在……创造艺术。 我,海因里希·冯·卡尔,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恳切: “关于我们的赌约,维勒公司将不折不扣地履行。 那台五轴加工中心免费赠送,以及后续十年亚洲区百分之十的销售利润,会尽快落实。 另外,我个人……希望能有幸成为您的学生,哪怕只是旁听, 学习您那神乎其技的‘声学共振理论’。” 这个要求比赌注本身更让在场的中国人感到震惊。 让德国工业巨匠,维勒公司的首席技术官,来当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学生? 这要是传出去,整个世界工业界都要地震。 陆云还没开口,秦山河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卡尔同志嘛!”他大步走过来,一巴掌拍在卡尔的背上,差点把这德国老头拍个趔趄, “你的请求,我代表组织上……原则性同意了! 想学习,可以!但是要交学费! 你们维勒公司那个‘超高精度静压主轴’的技术,我看就不错嘛,拿来当学费,我们也不嫌弃!” 卡尔:“……”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将军,而是一个比华尔街的资本家还要精明的土匪。 而此刻,一直站在陆云身边的秦冷月,看着眼前这个光芒万丈的男人。 她的担忧、她的愤怒,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心动。 当晚的庆功宴,其隆重程度,比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振华直接从市里最好的饭店请来了整个厨师班子,山珍海味流水般地端上来。 宴会的主题,不再是“技术交流”,而是“论功行赏”。 京城来的领导,当场宣布,鉴于陆云同志为国家国防工业做出的颠覆性贡献, 特批他享受“国家级特殊津贴”,级别等同于两院院士。 同时,红星厂即刻升级为“国家级重点保密单位”,各项政策资源全面倾斜。 高士伟喝得满面红光,拉着财政部的领导,称兄道弟: “老哥,你看,我们陆顾问为国家立了这么大的功,现在个人问题还没解决,这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是不是得给点‘安家费’啊?不多,先批个三五百万,我们把专家楼盖起来这叫‘筑巢引凤’!” 王敬业的笔杆子已经磨得发烫,他的小本子上,新的标题已经诞生—— 《他,用一把刻刀征服了世界;今天,我们要用一个家庭温暖他的心》。 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只有陆云,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发现,秦山河今晚异常的沉默。 这位老将军只是坐在主位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神,越来越像是在看一件即将出嫁的珍宝。 宴会进行到一半,秦山河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全场瞬间安静。 “小子,你过来。”他对着陆云招了招手。 陆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走到秦山河面前。 秦山河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新兵。 “你为国家立了大功,是英雄。”秦山河的声音沉稳有力, “英雄,就该配鲜花,配勋章!但是,这些都是虚的! 对一个男人来说,最好的奖励,是给他一个家!一个能让他安心,让他有牵挂的家!” 他猛地一转头,看向自己那已经预感到不妙,脸色开始发白的女儿。 “我和你苏阿姨,还有各位领导商量过了!” 秦山河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在下达作战命令, “经过研究决定,给你和冷月,举办一场婚礼! 就在这个星期天!这是组织上对你的最高奖励! 也是交给你的一项新的、必须完成的任务!” “轰!” 陆云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一颗炸弹直接命中。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从工业科技频道,切换到了家庭伦理剧场。 秦冷月更是当场石化,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她想开口反驳,却发现自己父亲的眼神里, 带着一种“军令如山,违者军法处置”的决绝。 苏婉则立刻站起来,扮演红脸角色,她拉着陆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小陆啊,别紧张,这是好事,双喜临门! 你们年轻人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 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帮你们一把! 这事,就这么定了!” 她环视全场,目光在那些京城来的领导脸上一一扫过。 领导们能说什么?人家老丈人都发话了,还是以“组织奖励”的名义。 他们只能纷纷点头,脸上露出“我们都支持”的笑容。 “对对对,英雄配模范,天作之合啊!” “秦政委这个决定,高瞻远瞩!解决了我们科学家的后顾之忧,这是大好事!” 陆云彻底傻了。 他发现,自己那套足以让德国专家崩溃的理论, 那足以让国家领导另眼相看的手段, 在“老丈人催婚”这件古老而又无解的武器面前, 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感觉自己刚刚打赢了一场世界大战, 却转眼就陷入了一场更可怕的, 名为“包办婚姻”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第92章 代号:红色庆典 秦山河一旦将某件事定义为“作战任务”,其执行力是灾难级的。 第二天一早,整个红星厂就拉响了“一级战备警报”。 高士伟顶着两个黑眼圈,手里拿着一张刚刚由秦山河亲手绘制的“作战地图”,正在给厂里的中层干部开动员大会。 “同志们!秦政委下达了最新指示! 我们要在五天之内完成代号为‘红色庆典’的作战部署! 这是一场硬仗!一场只能胜利,不许失败的硬仗!” 刘振华的办公室,已经变成了“红色庆典”前线指挥部。 秦山河坐镇中央,电话打得震天响。 “喂!市百货大楼吗?我秦山河!你们仓库里那批‘凤凰’牌的暖水瓶,‘鸳鸯’牌的枕头,还有‘红双喜’的搪瓷脸盆,我全要了! ……什么?要票?我给你个屁的票!这是军需!晚上就派卡车去拉!” “民政局的老王!我!你别跟我说星期天不上班! 我告诉你,这周日,你带着公章,亲自到我们红星厂来!现场办公 !……什么?不合规矩?在战场上,我的话就是规矩!” 王敬业的“婚礼筹备委员会”更是进入了癫狂状态。 他领着一帮大姑娘小媳妇,把厂里所有能找到的红布、红纸都搜刮了出来,剪窗花,写对联。 对联的内容更是千奇百怪。 “上联:造导弹,造潜艇,造出世界一等强国力。 下联:生儿子,生闺女,生个未来首席科学家。 横批:双喜临门。” 整个红星厂,洋溢着一种比过年还要热烈的喜庆气氛。 而这场“红色庆典”的两位主角,则被彻底软禁了。 陆云的休息室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员。 美其名曰“保护国家特级人才安全”。 秦冷月的办公室门口,则被她妈苏婉亲自坐镇。 拉着女儿的手,进行着苦口婆心的“战前思想动员”。 “冷月啊,妈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你想想,小陆是什么人? 他是国家的宝贝疙瘩!他的婚姻,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是国家的事! 你就当是接受组织安排,完成一项光荣的任务嘛!” 秦冷月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那挂得到处都是的红灯笼,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 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在父母这种雷霆万钧的“降维打击”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深夜。 陆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被奖励的英雄,而是一个即将被送上祭台的祭品。 逃是肯定逃不掉的,门口那俩警卫员站得跟铁塔似的。 讲道理?跟一个脑子里只有“任务、命令、执行”的将军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铺开那张被他命名为《“联姻”项目作战纲要》的图纸,在上面奋笔疾书,试图找到破解之法。 【敌方战术更新:已从“侧翼渗透”升级为“总攻闪击战”。】 【我方应对策略:从“战略拖延”转为“中心开花,釜底抽薪”。】 就在这时,他的窗户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敲了敲。 陆云一惊,抬头看去,只见秦冷月那张清冷的脸, 正贴在玻璃上,对着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竟然绕过了她妈的监视,从办公楼后面的水管爬了上来! 陆云连忙打开窗户,秦冷月灵巧地翻了进来,动作像一只夜猫。 “他们疯了。”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恼火。 “我看到了。”陆云指了指窗外, “厂里的标语,已经从‘工业报国’,变成了‘早生贵子’。” 秦冷月看到他桌上那张“作战纲要”,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她凑过去,看到陆云刚刚写下的“釜底抽薪”计划。 “你想做什么?” “想打断一场战役,最好的办法,不是防守,而是开辟第二战场。” 陆云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光, “一个比‘结婚’更重要,更紧急的战场。”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全新的图纸,铺在桌上。 “这是什么?”秦冷月好奇地问。 “还记得那艘092潜艇吗?它的动力系统虽然解决了,但它的‘心脏’,也就是核反应堆用的是第一代压水堆技术。 噪音大,效率低,寿命短。一旦出海就是个活靶子。” 陆云指着图纸上一个复杂到极致的球形结构。 “这是我设计的,第二代‘高温气冷核反应堆’。 它的体积只有原来的一半,功率却是原来的三倍,而且几乎没有任何噪音。 它能让我们的潜艇,真正变成来无影去无踪的‘深海幽灵’。” 秦冷月的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这份图纸的价值,足以让任何国家为之疯狂。 “你的意思是……” “没错。”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要把这份图纸,‘不小心’泄露出去。 当然,只泄露一小部分,就泄露给……我那位新收的德国学生,卡尔先生。” 秦冷月瞬间明白了。 这份图纸一旦被西方世界得知,必然会引起滔天巨浪。 到时候,国家高层关注的焦点,将立刻从“一个科学家的婚礼”转移到“一项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战略技术”上来。 秦山河的“红色庆典”在这项国家战略面前,将变得无足轻重。 “这太冒险了。”秦冷月皱起了眉,“万一失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陆云看着她, “副总指挥同志,敢不敢陪我赌一把?” 秦冷月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像两个即将干一票大案的雌雄大盗。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秦山河这位老将军的“战略嗅觉”。 就在他们准备实施计划的第二天,房门被猛地推开。 秦山河铁青着脸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脸尴尬的卡尔先生。 秦山河的手里,拿着一张被截获的电报草稿。 “好啊!你们两个!”秦山河气得浑身发抖,他把电报拍在桌上, “里通外国!阵前倒戈!为了逃避组织的安排,你们连‘美人计’和‘反间计’都用上了!” 他指着陆云:“你!利用卡尔同志对你的崇拜,试图泄露国家最高机密,以达到拖延婚期的个人目的!” 他又指着自己的女儿,更是痛心疾首:“你!身为厂长,不但不阻止,还助纣为虐!你这是要当叛徒吗!” 陆云和秦冷月当场懵逼。 他们这才发现,秦山河早就料到他们会反抗,竟然连卡尔都给策反了,成了监视他们的“眼线”。 釜底抽薪,变成了引火烧身。 “警卫员!”秦山河怒吼一声。 两个警卫员冲了进来。 “把他们两个,给我分别看管起来!在婚礼举行之前,不准他们见面!不准他们接触任何通讯设备!” 秦山河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红色庆典’计划,提前到后天!我倒要看看,谁还能翻出我的五指山!” 第93章 老将军的“五指山” 婚礼,终究还是来了。 这一天,红星厂的天空被映成了红色。 从厂门口到办公大楼,铺着一条长达一公里的红地毯。 地毯两边,每隔五米,就站着一名穿着崭新工装的工人,手里拿着冲天炮严阵以待。 高士伟穿着一身借来的中山装,胸口别着一朵大红花,上面写着“总调度”三个大字。 他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步话机,正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一号炮兵阵地注意!听到我的命令,才能点火!务必做到万炮齐鸣,响彻云霄!” “婚车单位报告位置!……什么?开坦克的司机闹肚子了? 换人!让开吊车的孙师傅上!我不管! 今天就算是开拖拉机,也得给我开出63式的气势来!” 婚礼的主角陆云,此刻正生无可恋地坐在自己的休息室里。 他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蓝色咔叽布干部服,是刘振华连夜托关系从省城服装厂赶制出来的。 衣服很合身,但陆云感觉自己像个被套上枷锁的囚犯。 “陆顾问,别愁眉苦脸的嘛!”高士伟推门进来,给他递上一根烟, “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全厂几千号人,都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你看你,娶了咱们最漂亮的厂长,还是战斗英雄的女儿,以后在厂里,你可以横着走了! 这福气,你上哪儿找去?” 陆云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另一边,秦冷月的闺房里,气氛同样凝重。 她穿着一件苏婉亲手为她缝制的红色连衣裙,那鲜艳的颜色,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晶莹剔透。 她美得像一幅画。 苏婉在一旁,眼眶微红,一边为她梳理着长发,一边絮絮叨叨。 “冷月啊,别怪爸妈……我们也是为你好。 女人嘛,事业再好终究要有个家。 小陆是个好孩子,有本事,有担当,你们俩在一起我们放心。” “妈,我不是一件可以被安排的‘军需品’。” 秦冷月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苏婉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支玉簪插进了她的发髻。 吉时已到。 婚礼的仪式,被安排在工厂最大的总装车间。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礼堂。 车间正中央,用无数个齿轮和轴承,搭起了一个充满工业朋克风格的婚礼舞台。 舞台的背景是一面巨大的红旗。 当陆云和秦冷月,在《咱们工人有力量》的雄壮乐曲声中, 被一左一右“押解”上台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秦山河穿着一身挂满了勋章的军装,亲自担任司仪。 他手持话筒,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同志们!朋友们!”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回荡在整个车间。 “今天,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举行一场普通的婚礼! 而是为了见证一个崭新的‘战斗堡垒’的诞生! 是为了我们伟大的国防事业,播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台下的工人们群情激奋,跟着高喊口号。 “为国造娃!无上光荣!” 陆云和秦冷月并排站着,相隔半米,谁也没有看谁。 “现在,我宣布,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秦山河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陆云同志!” “到!”陆云条件反射地答道。 “我问你!你是否愿意,接受秦冷月同志,作为你的革命伴侣,与她共同组建一个革命的家庭? 无论未来是贫穷还是富裕,是攻克技术难关还是养育革命后代,你都愿意和她并肩作战,永不背叛吗?” 这番誓词,听得陆云眼皮直跳。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秦山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异变突生。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从车间外传来。 紧接着,一个穿着军装的通讯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手里高举着一个印着“十万火急”字样的红色档案袋。 “报告首长!加急!加急电报”通讯兵冲到台上,气喘吁吁地将档案袋递给了秦山河。 秦山河脸色一变,立刻撕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猛地一缩。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看陆云,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怎么了,爸?”秦冷月忍不住问。 “是最高军事委员会的紧急调令。”秦山河的声音有些干涩, “国家启动了一项代号为‘深海龙吟’的绝密计划, 目标是在一年内,完成新型核潜艇的战略核心——高温气冷堆的研发与制造。” 他顿了顿,目光死死地盯住陆云。 “文件上,指名道姓,任命你,陆云同志为‘深海龙吟’计划的总设计师兼首席科学家! 要求你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赶赴位于大西北戈壁滩的‘龙吟基地’报到!” 这个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陆云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来了!他的第二战场,终于来了! 这是他给自己安排的最后的逃生通道! 秦冷月也松了一口气。 “爸,既然是国家的紧急任务,那婚礼……” “婚礼继续!”秦山河突然吼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扬起手中的文件,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文件后面还有补充条款!” 他看着陆云和秦冷月,一字一顿地念道: “鉴于‘深海龙吟’计划的极端重要性与保密性, 为确保总设计师能够心无旁骛,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组织上决定——” “任命秦冷月同志,担任‘深海龙吟’计划的副总指挥兼政委, 即刻与陆云同志一同奔赴‘龙吟基地’! 负责其安保、后勤及思想稳定工作!” “并且,”秦山河的笑容变得无比灿烂, “为方便开展工作,文件特批,允许两位同志在基地内, 作为夫妻共同居住在最高规格的专家套房内!” 陆云:“……” 秦冷月:“……” 两人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 他们费尽心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甚至……比原点更进了一步。 “哈哈哈哈!”秦山河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本早就准备好的结婚证 从民政局长手里一把夺过公章,当着所有人的面, “啪”的一声,在上面盖下了鲜红的印记。 “组织为媒,国家见证!任务需要,就地成婚!” 他把两本还散发着油墨香的红本本,一人一本,塞进了陆云和秦冷月的手里。 “现在,我宣布,你们俩,正式成为合法夫妻!立刻!马上! 去执行你们的第一个夫妻任务! 车!我给你们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那台由孙师傅驾驶的“东方红”吊车,挂着大红花,发出震天的轰鸣声, 直接开进了车间,巨大的吊臂缓缓伸下,停在了两人面前。 陆云和秦冷月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 看到了一种混杂着无奈、荒诞、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复杂光芒。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位老将军的“五指山”。 或者说,是被他用一种更高明的方式,直接“打包”送进了洞房。 只不过,这个洞房,有点远,有点硬核。 第94章 史上最硬核洞房 “东方红”吊车的巨大吊钩上,挂着一个用钢板焊成的,刷着红漆的吊篮。 吊篮里铺着一床崭新的“鸳鸯戏水”棉被。 陆云和秦冷月,就像两件被打包的货物,被稳稳地吊了起来。 身下,是整个红星厂几千名职工的欢呼和祝福。 “陆顾问!秦厂长!早生贵子啊!” “为国争光!为厂争气!” 高士伟站在下面,拿着步话机,像个交通警察一样指挥着: “起吊!慢一点!注意安全!新郎新娘要是有个磕碰,我拿你是问!” 吊篮晃晃悠悠,升到了半空中。 秦冷月抓着冰冷的钢缆,手心全是汗。 她看着脚下越来越小的厂房和人群,感觉自己的人生, 就像这个吊篮一样,悬在半空中,去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 “我说……副总指挥同志。”陆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 “咱们这个婚车,是不是有点太硬核了?” 秦冷月回头,正对上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那笑容里没有半点颓丧,反而充满了对这荒诞一幕的玩味。 她心里的那点紧张和委屈,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 “闭嘴。”她瞪了他一眼,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是‘前线输送模式’,你不懂。” 吊车将他们直接送到了厂区的停机坪。 一架绿色的军用运输机,敞开着巨大的尾部舱门。 秦山河和苏婉站在舷梯下。 苏婉拉着女儿的手,眼圈又红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塞进秦冷月手里: “冷月,这是妈的嫁妆,收好。 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小陆。 夫妻同心,才能其利断金。” 秦山河则走到陆云面前,没有一句废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眼神仿佛在说: 小子,我把我们家最珍贵的宝贝交给你了, 你要是敢让她受半点委屈,老子就开着坦克来平了你的基地。 登上飞机,巨大的舱门缓缓关闭。 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和震动,飞机拔地而起,将红星厂的喧嚣和那漫天的红色,都抛在了身后。 机舱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整队全副武装的警卫战士。 战士们一个个目不斜视,坐得笔直,但那偷偷瞟向他们的好奇目光,还是暴露了他们内心的八卦之火。 这可是传说中的陆神仙,和那位冰山美人厂长。 据说,是老将军亲自用“军令”把他们送入洞房的。 陆云和秦冷月被安排在最前面的两个座位上。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陆云打破了沉默,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红本本,翻开看了看,然后递给秦冷月。 “喏,政委同志,你的身份证明。” 秦冷月接过结婚证,看着上面那张两人被强行按在一起拍的合照, 照片里的自己一脸冰霜,而旁边的陆云,嘴角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哼”了一声,把本子塞进口袋,不去看他。 “别这么严肃嘛。”陆云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 你看,咱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了。 按照组织程序,我是总设计师,你是政委。 工作上,你得保证我的思想稳定。 生活上,你也得负责我的后勤保障。 这叫公私合营,一箭双雕。” “陆云!”秦冷月被他这番歪理说得又气又笑, “你脑子里除了那些图纸,就不能装点正经东西吗?” “我说的就是正经事啊。”陆云一脸无辜, “你看,到了基地,咱们住一个套房。那问题来了,是两张床还是一张床? 要是两张床,中间隔多远才算符合‘安全距离’? 要是一张床,那中间是不是得画条‘三八线’? 这些都是很严肃的,关乎到我们革命同志之间纯洁性的问题,需要我们提前进行深入的、坦诚的探讨。” “你……无赖!”秦冷月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她转过头去,脸颊滚烫,再也不理他了。 看着她泛红的耳根,陆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飞行了六个多小时,飞机开始下降。 当陆云从舷窗望出去时,看到的是一望无垠的如同黄色海洋般的戈壁。 飞机降落在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巨大盆地里。 盆地的中央,是一个庞大的的基地。 高大的厂房,纵横交错的管道,还有远处那几个巨大的,如同倒扣的巨碗般的建筑,无一不彰显着这里的森严与重要。 这就是“龙吟基地”。 一个在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飞机停稳,舱门打开。 一股干燥而灼热的风,卷着沙粒扑面而来。 一位身形挺拔,皮肤黝黑,肩膀上扛着上校军衔的中年军官,已经等在了下面。 “报告总设计师!报告秦政委!龙吟基地指挥官周振国,奉命前来迎接!欢迎两位同志!” 周振国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 他的目光在陆云和秦冷月之间扫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周指挥官,辛苦了。”秦冷月很快进入了角色。 “先去看看住的地方吧。”陆云则显得很随意,他伸了个懒腰, “坐了半天飞机,骨头都快散架了。” 周振国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请跟我来!” 一辆军用吉普车,载着他们穿行在基地里。 基地里的士兵和科研人员看到这辆车,都纷纷停下脚步,立正敬礼。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穿着一身普通工装,一脸懒散的年轻人身上。 这就是那位凭一己之力,让整个西方世界颜面扫地的传奇人物? 这就是上级命令他们,必须无条件服从的总设计师? 看起来,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很普通的灰色三层小楼前。 “这里是基地的专家楼,考虑到两位同志的特殊情况,我们特意将三楼的套间腾了出来。” 周振国一边介绍,一边引着他们走了进去。 所谓的“最高规格专家套房”,让陆云和秦冷月都有些意外。 房间很大,足有一百多平。 外间是客厅兼书房,一张巨大的绘图桌占据了半壁江山。 里间是卧室。 当他们走进卧室时,两人都沉默了。 卧室的正中央,并排摆着两张单人军用铁床。 两张床的中间,隔着大约……三十厘米的距离。 床上,铺着崭新的军绿色被褥,叠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床头柜上,还很“贴心”地放着一个红双喜的搪瓷脸盆,和两个崭新的暖水瓶。 周振国看着这两张床,脸上也有些尴尬,他干咳了一声解释道: “这个……秦政委来电报特别指示,说两位同志都是事业型人才, 需要保证充足的独立休息空间,所以……” 秦冷月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她现在严重怀疑,她爸不是让她来当政委的,是派她来监督陆云睡觉的。 陆云倒是很淡定,他走过去,用手在两张床之间比划了一下, 然后很认真地对周振国说:“周指挥官,这个距离有点问题。” 周振国一愣:“啊?有什么问题?” “太近了。”陆云一脸严肃, “根据人体工程学和社交安全距离理论,这个距离容易导致夜间翻身时,肢体越过‘边境线’, 从而引发不必要的‘军事摩擦’。 我建议,再拉开五十公分。” 周振国:“……” 秦冷月:“……” 她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在陆云的小腿上。 “让你胡说八道!” 这一脚,充满了羞恼,却没什么力道。 落在警卫员和周振国的眼里,更像是新婚夫妻间的打情骂俏。 周振国连忙找了个借口: “那个……两位同志先休息,晚饭我让人送过来!我先去安排工作!” 说完,他逃也似的跑了。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秦冷月看着那两张靠在一起的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陆云则像没事人一样,把自己的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 一屁股坐在床上,还很有弹性地颠了颠。 “行了,别看了。不就是两张床吗? 你要是害怕,晚上我睡地上。”他笑着说。 “谁……谁害怕了!”秦冷月嘴硬道。 “哦?你不怕?”陆云眉毛一挑,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那我可得提醒你,我睡觉可是很不老实的。万一半夜,我一个翻身滚到你床上……” “你敢!”秦冷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看着她这副模样,陆云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冲淡了所有的尴尬和不安。 秦冷月看着他那张笑得无比开心的脸, 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许,这样的“新婚生活”,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第95章 下马威?不,是通天梯 龙吟基地的生活,远比想象中要枯燥。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永恒的灯光和机器的轰鸣。 第二天,陆云和秦冷月正式走马上任。 基地的最高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一边是周振国和他手下的军官,负责行政和安保。 另一边,则是基地的技术骨干,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 他叫马振邦,是龙吟基地的总工程师。 从基地打下第一根地桩开始,他就在这里了,是整个基地技术人员心中神一样的存在。 周振国先介绍了情况,然后将时间交给了陆云。 “同志们,这位就是我们‘深海龙吟’计划的总设计师,陆云同志。” 秦冷月以政委的身份,做了简单的开场白。 所有技术人员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陆云身上。 他们都听说了陆云的传奇事迹。什么啤酒瓶安装法,什么一张纸设计出整体叶盘。 这些故事,听起来太玄乎,太像小说了。 陆云没有讲任何豪言壮语。他只是走到巨大的黑板前,拿起粉笔, 画出了他设计的那个“高温气冷堆”的核心结构图。 “我的设计思路,是……” 他刚开了个头,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陆总师,恕我直言。”开口的,正是总工程师马振邦。 他站起身,声音沙哑,带着一股黄沙般的粗砺, “您这个设计我们在三年前就推演过了。 理论上很完美,但实际上根本行不通。” 会议室里,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没想到,马总工竟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给新来的总设计师一个下马威。 周振国眉头一皱,刚想开口打圆场。 陆云却抬手阻止了他。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马振邦:“哦?马总工,愿闻其详。” “问题出在‘中子反射层’的材料上。” 马振邦走到黑板前,用粗大的手指在图纸的某个位置重重一点, “您设计的反射层,要求材料在承受超过两千度高温和超高剂量中子辐照的同时, 还要保持极高的结构稳定性和反射效率。 而我们目前能找到的,全世界最好的石墨材料, 在您的这个工况下,撑不过一百个小时,就会出现不可逆的晶格损伤,然后像饼干一样碎掉。” 他看着陆云,眼中带着一丝挑战: “这个问题,我们整个团队,花了三年时间,想了无数种办法都解决不了。 不知道陆总师,有什么高见?” 所有技术人员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这个问题,是整个项目的死结。 他们就不信,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凭空变出一种地球上不存在的材料来。 秦冷月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懂技术,但她看得懂气氛。 她知道,这是陆云上任的第一道坎,迈不过去后面的工作就没法开展。 谁知,陆云听完,非但没有半点为难,反而笑了。 “马总工,你们花了三年,就只发现这一个问题吗?” 这话一出,马振邦的脸瞬间涨红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云拿起粉笔,在那张图上飞快地画了几个圈, “你们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第一,谁说中子反射层,一定要用石墨的?” 他看着马振邦,像是在看一个不开窍的学生, “石墨的反射效率高,但耐高温和抗辐照性能差,这是它的物理特性你再花三十年也改变不了。 为什么不换个思路,用金属铍呢?” “金属铍?”马振邦愣住了, “铍的反射效率不如石墨,而且高温下容易氧化,更不稳定!” “那是纯铍。”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如果,我们用原子蒸镀的方式,在铍的表面覆盖一层只有五十纳米厚的,非晶态的碳化硅陶瓷呢?” “非晶态碳化硅?”钱理行教授附体的马振邦,整个人都傻了。 这个词,他只在最前沿的国外期刊上看到过,那还只是个理论概念! “没错。”陆云的粉笔在黑板上飞舞,写下了一连串复杂的公式, “碳化硅陶瓷,拥有已知的最强高温稳定性和抗辐照能力。 而五十纳米厚的非晶态涂层,又几乎不影响铍对中子的反射。 两者结合,性能比你们最好的石墨提高十倍不止。 而且,成本只有石墨的五分之一。” “第二,你们的冷却系统。”陆云又画了一个圈, “用氦气作为冷却剂,思路是对的。但你们的循环管路设计,简直就是一坨屎!” “你!”一个负责管路设计的工程师气得当场站了起来。 “我没说错。”陆云看都没看他,指着黑板, “你们用的是传统的‘集总式’管路,所有氦气从一个主管道分流。 这会导致什么?导致反应堆核心区域的冷却效率最高,而边缘区域的冷却严重不足。 一旦功率提升,热量聚集,最先崩溃的就是边缘。 而我的设计,”他飞快地画出了一套全新的,如同人体毛细血管般复杂的管路结构, “这是‘分布式微循环’。让每一股冷却气流,都像一个独立的士兵精准地冲向最需要它的阵地。 这样一来,整个堆芯的温度,可以做到正负零点五度的绝对均匀!” “第三,也是最可笑的,你们的控制棒插入方式。” 陆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怜悯, “还在用机械传动?你们不觉得,在两千度的高温里,任何机械结构都像是烤箱里的黄油吗? 万一卡住了怎么办?等死吗?” 他扔掉粉笔,双手抱在胸前。 “我的方案,电磁驱动。用超导线圈制造一个强磁场,直接将控制棒‘悬浮’在堆芯里。 需要插入时切断电流,控制棒在重力作用下自由落体。 零点一秒,就能让反应堆紧急停机。 没有任何机械接触,也就没有任何机械故障的可能。” 马振邦和他身后的那群技术专家,一个个张着嘴,脸色从红到白,再从白到青。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开会,而是在被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 他们花了三年,五年,甚至十年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在这个年轻人嘴里,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而且,他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却又如此的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这不是下马威。 这是给他们,架起了一座通往天堂的梯子! “啪嗒。” 马振邦手里一直攥着的那个用了十几年的老算盘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没有去捡。 “陆总师……”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从今天起,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您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我们这帮老骨头,就全都交给您了!” “请您,带我们干吧!” 他身后,所有的技术人员,全都“呼啦”一下站了起来, 对着陆云,齐刷刷地敬了一个礼。 那眼神里,再也没有怀疑,只有绝对的信服和狂热的崇拜。 秦冷月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的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骄傲。 这就是她的男人。 不,是她的……革命伴侣。 当晚,陆云和秦冷月回到他们的“新房”。 秦冷月破天荒地,主动给陆云倒了一杯水。 “今天,谢谢你。”她低声说。 “谢我什么?”陆云正在研究那两张床的摆放问题, “谢我帮你稳住了队伍?政委同志,这不都是我分内的工作嘛。”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秦冷月白了他一眼, “以后,别再那么冒险了。 你提出的那些东西,听起来都像天方夜谭,万一……” “没有万一。”陆云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在我的世界里,科学没有极限。”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突然响彻了整个基地。 “呜——呜——呜——” 红色的警报灯,在房间里疯狂地闪烁。 周振国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惊恐。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基地一号仓库,发生不明原因的剧烈能量反应! 所有人员,立刻进入最高防护状态!重复!这不是演习!” 第96章 人造太阳 刺耳的警报声中,陆云和秦冷月第一时间冲出了专家楼。 整个龙吟基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穿着厚重防护服的消防兵,抬着各种仪器的技术员,全都朝着一个方向疯跑。 一号仓库的位置,已经升起了一股诡异的淡蓝色烟雾。 “都别过去!里面有强辐射!” 周振国拿着一个高音喇叭,声嘶力竭地吼着,试图维持秩序。 当他看到陆云和秦冷月时,连忙跑了过来,脸上全是冷汗。 “陆总师!政委!出大事了!”他语无伦次地报告, “存放在一号仓库的那批特种钛合金,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自己‘活’了过来! 温度在三分钟内,从常温飙升到了一千两百度! 而且还在不断升高!监测仪器显示,仓库内的中子辐射指数,已经爆表了!” “自己活了?”陆云眉头一皱,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把辐射监测的实时数据给我!” 一名技术员立刻递过来一台手持终端。 陆云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辐射,这是‘α衰变’链式反应。” 他得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结论。 “什么……什么意思?”周振国听不懂。 “意思就是,”陆云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 “这批钛合金里,混入了不该有的东西。 一种放射性极强的杂质。在常温下它很稳定,但当它们被大量堆积在一起,达到某个‘临界质量’后,就会像核弹一样开始自发的链式反应! 如果不立刻阻止,半个小时后,整个一号仓库,连同里面的几十吨合金会变成一个巨大的‘脏弹’! 到时候,整个龙吟基地,都会变成一片永久性的高辐射废土!” 周振国的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马振邦总工也带着人赶了过来,他听完陆云的分析,一张老脸瞬间煞白如纸。 “怎么……怎么会这样?这批材料,可是东南军区最高等级的军工产品,每一批都有严格的质检报告!” “质检报告能查出杂质的成分,但查不出它的‘临界质量’。” 陆云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必须立刻想办法给它‘降温’!” “怎么降温?”周振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派人进去把它们分开?” “不行!”陆云立刻否决, “现在里面辐射强度,穿什么防护服进去都是送死!而且剧烈的震动,只会加速它的反应!”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炸吧!” 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 面对这种堪比核泄漏的灾难,人类的力量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陆云的目光,却投向了仓库旁边, 一台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锈迹斑斑的巨型设备。 那是一台前苏联在五十年代援助华夏时,留下来的“电渣重熔炉”。 自从有了更先进的设备,它就被当成废铁扔在这里风吹日晒了十几年。 就在陆云的目光触碰到那台老古董的瞬间,他脑海中那久违的机械音轰然炸响! 【叮!检测到符合条件的工业遗产:乌拉尔15型电渣重熔炉(生产于1955年,曾用于国家首批特种钢材的冶炼)……】 【条件符合,是否对‘乌拉尔15型电渣重熔炉’进行签到?】 “签到!”陆云毫不犹豫。 【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 【奖励:宗师级冶金/铸造技术!以及‘磁约束高温等离子体熔炼技术’全套图纸及工艺手册!】 轰! 又是一股庞大的信息洪流涌入脑海。 从最古老的“百炼钢”到最尖端的“粉末冶金”, 从如何分辨一块矿石的成色,到如何控制一个原子在晶格中的位置。 所有关于金属的知识都化作了他的本能。 而那套“磁约束等离子熔炼技术”,更是让他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人造太阳”托卡马克装置的民用简化版吗? 用强磁场约束住上亿度高温的等离子体,来熔炼金属! 这技术,至少领先了这个时代五十年! “有办法了!”陆云猛地一拍大腿,把旁边的周振国吓了一跳。 他指着那台废弃的电渣炉,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对马振邦和周振国说道: “马总工!立刻把你手下所有最好的钳工、焊工、电工都叫来!” “周指挥官!我要你立刻切断基地所有非必要的电力供应,把全部电力都接到这里来! 另外,把咱们那台最大的履带吊车开过来!” “总师,您……您要干什么?”马振邦不解地问。 “干什么?”陆云的眼中,燃烧着疯狂而自信的火焰, “我要把这堆废铁,改造成一个‘人造太阳’! 我要用上亿度的等离子体,把仓库里那几十吨‘炸弹’, 连同里面的杂质,全都给我炼成最纯净的钢水!” “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用一台废弃了几十年的破炉子,去熔炼几十吨正在发生核裂变的合金? 还要改造成“人造太阳”? “陆总师师,这……这不可能!”马振邦的声音都在发颤, “先不说技术上能不能实现,光是改造,没有十天半个月也完不成啊!我们只有半个小时!” “谁说要十天半个月?”陆云一把抢过旁边一张图纸,在背面飞快地画着草图, “照我说的做!二十分钟,我要让它点火!” 看着陆云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图纸上那些天书般的结构, 马振邦和周振国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事到如今,只能选择相信这个不断创造奇迹的年轻人! “好!就按您说的办!” 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战斗,在戈壁滩上,正式打响! 整个龙吟基地,都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切割组!三分钟内,把原来的石墨电极给我拆下来!” “焊接组!按照图纸,把这几块超导磁线圈的底座给我焊死!” “电工组!跟我来!重新布线!注意!电压三十万伏!摸一下,骨灰都给你扬了!” 仓库里,那几十吨钛合金已经烧得通红,发出诡异的蓝光,周围的空气都因为高温和辐射而扭曲。 秦冷月没有去参与技术改造。她以政委的身份,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她拿着高音喇叭,用沉稳而有力的声音,指挥着外围的疏散和防护工作,安抚着众人恐慌的情绪。 她的存在,像一根定海神针,让混乱的场面,奇迹般地恢复了秩序。 她和陆云,一个在技术核心冲锋陷阵,一个在后方稳定军心。 这对新婚夫妻,在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刻,爆发出了一种惊人的默契。 十八分钟后。 “报告总师!改造完成!”马振邦浑身是汗,声音嘶哑地喊道。 “所有人,撤到三百米外!”陆云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秦冷月没有退。她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干什么?这里危险!”陆云皱眉。 “我是政委。”秦冷月看着他,眼神坚定,“我的岗位,就在总设计师的身边。” 陆云看着她,没再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 他的手,滚烫。 “准备好了吗?政委同志。” “准备好了,总设计师同志。” “嗡——” 一声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沉闷嗡鸣响起。 电渣炉内部,所有的超导线圈瞬间被激活! 一道道蓝色的电弧,在炉内疯狂地跳跃、碰撞、融合! 紧接着,一团无比璀璨的,如同太阳般耀眼的白色光球,在炉子的正中央,凭空出现! 那光球的温度,在以几何级数疯狂攀升! 一千万度! 五千万度! 一亿度! 炉子上方的空气,被恐怖的高温瞬间电离,形成了一道道绚烂的极光! 整个龙吟基地,都被这“人造太阳”的光芒,照得如同白昼! “就是现在!” 陆云怒吼一声,推动了另一个操作杆! 巨大的履带吊车,将那几十吨烧得通红的“炸弹”,猛地吊起,然后,义无反顾地,投进了那颗“太阳”之中! “滋啦——”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传来。 几十吨的金属,在接触到上亿度等离子体的瞬间,连气化的过程都没有,就直接被分解成了最基本的原子状态! 所有的杂质,所有的放射性元素,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都被彻底地、干净地湮灭了。 几秒钟后,光芒散去。 炉子里,只剩下一炉清澈、明亮,如同金色岩浆般的,最最纯净的钛合金钢水。 就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组织安排的夫妻,不再是总设计师和政委。 他们,是真正的,可以相互托付生死的战友。 第97章 价值一亿美金 危机过后的寂静,比警报声更震慑人心。 那颗“人造太阳”的光芒虽然已经散去,但它留下的余温,却烙印在了龙吟基地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台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的,不再是废铁的“乌拉尔15型”电渣重熔炉。 “咕咚。” 周振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发出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感觉自己的军旅生涯,在今晚被彻底颠覆了。 他见过炮火连天,见过导弹呼啸,但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一幕。 马振邦总工,这位在戈壁滩奉献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正跪在地上。 他没有去看那炉钢水,而是伸出颤抖的双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被高温融化后又重新凝固的,如同琉璃般的金属疙瘩。 那是从仓库爆炸的边缘地带飞溅出来的。 他将那块金属疙瘩捧在手心,像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神了……神了啊……”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声音沙哑, “我搞了一辈子冶金,到头来,还不如陆总师用一口破锅随便炒的一盘菜…… 不,这不是菜,这是仙丹!这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啊!” 他身后那群技术员,一个个也都像是被抽掉了魂,目光呆滞。 “咳咳。”陆云松开了秦冷月的手,干咳了两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他感觉再这么下去,这帮人就该给他上香磕头了。 他走到炉边,探头看了看里面那炉金黄色的钢水,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还在发呆的马振邦说: “马总工,别哭了。赶紧找人来取样分析,把这炉钢水的数据给我搞出来。 另外,通知铸造车间准备好模具,咱们正好用这炉‘仙丹’,把反应堆最核心的那几个部件给浇出来。 材料不能浪费嘛。” “是!是!”马振邦如梦初醒,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然后像换了个人似的,中气十足地吼了起来, “都愣着干什么!没听到陆总的命令吗?分析组!取样!铸造组!开模! 今天晚上谁也别想睡觉!咱们通宵!给陆总打下手,是咱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陆云没再管他们,他转过身,对上了秦冷月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倒映着他身后那炉钢水的金色光芒,也倒映着他自己的身影。 “走吧,政委同志。仗打完了,该回去……写思想汇报了。”他咧嘴一笑。 秦冷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 两人并肩走在返回专家楼的路上,一路无言。 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化学变化。 回到那间“新房”,秦冷月第一次没有纠结那两张床的距离问题。 她走到饮水机旁,给陆云倒了满满一杯水,递了过去。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批材料有问题?”她终于忍不住问。 “不知道。”陆云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狠,直接玩‘脏弹’。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工业破坏了,这是恐怖袭击。” “他们?”秦冷月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能在军工特种合金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掺东西,还能精准地计算出‘临界质量’,让它不多不少,正好在我们基地里‘引爆’。 你觉得,这会是普通的意外吗?”陆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秦冷月的心沉了下去。 她明白,这场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了,但一个更加巨大的阴谋,已经浮出了水面。 “这件事,我会立刻上报。我爸那边……”她皱起了眉。 “你爸?”陆云笑了,“我猜他现在,可能已经想开着坦克来平了东南军区的后勤仓库了。” 秦冷月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竟然觉得……非常有可能。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周振国和马振邦两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还热乎的检测报告。 “陆总!秦政委!”马振邦激动得脸上的皱纹都在颤抖,他把报告单递到陆云面前,手指着上面的一串数字,声音都变了调, “出来了!数据出来了!” “纯度!99.9999%!六个九!我的天!这是半导体级别的纯度啊! 用这种纯度的钛合金造出来的反应堆,强度和耐腐蚀性至少能提升五个等级!” “还有这个!”他又指着另一项数据,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晶格结构!完美的‘面心立方’!没有任何位错和缺陷! 我们用高倍电子显微镜看了,它的原子,排列得比我们仪仗队还整齐! 用这种材料做的潜艇外壳,别说是深潜,我看直接撞航母都没问题!” 周振国在一旁补充道: “陆总师,经过我们初步估算,您这一炉钢水,如果按照国际市场的价格,至少值……一个亿。美金。” 陆云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报告,点了点头:“嗯,还行,勉强能用。” 这副淡定的模样,再次让马振邦和周振国感受到了什么叫“降维打击”。 送走了两位狂热的粉丝,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秦冷月看着陆云,心情无比复杂。 这个男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把天捅个窟窿,然后又云淡风轻地,用一种更匪夷所思的方式把天给补上。 “你……累了吧?”她看着陆云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疲惫,轻声问。 今晚发生的一切,对他心神的消耗,恐怕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有点。”陆云打了个哈欠,“脑子转得有点快,缺氧。” 他站起身,走到那两张床中间,看了一眼,然后做出了一个让秦冷月心跳加速的动作。 他伸出手,将其中一张床,往另一张床的方向,轻轻地推了过去。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中,两张铁床的床沿,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那三十厘米的“安全距离”彻底消失了。 “你……你干什么?”秦冷月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节约空间。”陆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看,这样一合并,咱们的卧室就宽敞多了,明天可以搬张桌子进来,方便我们进行夜间学术研讨。 政委同志,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合不合理?” 秦冷月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这个男人脸皮的厚度,可能比他炼出来的那炉钛合金的强度还要高。 陆云没再逗她,他走到自己那半边“合并”后的大床上,直接和衣躺了下去, 不到十秒钟,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是真的累坏了。 秦冷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熟睡的侧脸, 灯光下,他的睫毛长长的,平日里的那些玩世不恭和锋芒毕露,此刻都收敛了起来,只剩下一种让人心安的宁静。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把床再推开。 她关了灯,在属于自己的那半边床上,轻轻地躺了下来。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到身边那个人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温暖的气息。 两张床之间,再也没有了距离。 两颗心之间,似乎也一样。 第98章 这叫“旺夫” 一张写满了怒火的电报,比戈壁滩的朝阳更早一步,抵达了龙吟基地。 电报的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我一小时后到。——秦山河。” 周振国拿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完全可以想象,电话线另一头,那位传说中的老将军,是何等的雷霆之怒。 自己的兵,在自己的地盘上,差点被人用“脏弹”给一锅端了,这对于秦山河来说是奇耻大辱。 “快!通知下去!基地进入一级警戒!所有人员列队!准备迎接首长视察!” 周振国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 而此刻,作为风暴中心的专家楼套房里,气氛却异常的……温馨。 秦冷月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她下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却碰到了一个温热而结实的障碍物。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陆云那张近在咫尺的放大了的睡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睡到了“国界线”的中央。 他的胳膊,甚至很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腰上。 秦冷月的脸“轰”的一下,红得像被烧透了的烙铁。 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她小心翼翼地,像个拆弹专家一样想把陆云的胳膊挪开。 可她刚一动,陆云就咂了咂嘴,梦呓般地嘟囔了一句: “别闹……让我再睡会儿……这床太硬了……” 然后,他一个翻身,变本加厉地将她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脑袋还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秦冷月彻底不敢动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脖子上,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肥皂和阳光的味道。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像一块钢板,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考虑要不要一脚把他踹下床的时候, 外面传来了周振国那惊天动地的吼声,以及刺耳的集合哨。 陆云被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怀里那张又羞又恼,快要滴出水来的俏脸,愣了三秒钟, 然后……他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的笑容。 “早啊,政委同志。你这个‘思想稳定’工作,做得很到位嘛。我昨晚睡得特别香。” “滚!” 一声压抑着无限羞愤的低吼,伴随着一个精准的“佛山无影脚”,陆云被成功地从床上“发射”了出去。 一小时后,一架挂着将星的专机,在龙吟基地卷起漫天风沙,霸道地降落。 舱门打开,秦山河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常服,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仅打了个冷颤。 他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苏婉。 苏婉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保温桶,显然是来“犒劳三军”的。 “周振国!”秦山河下了飞机,看都没看列队迎接的仪仗队,直接点名。 “到!”周振国一个立正,跑了过去。 “人呢?” “报告首长!陆总师和秦政委正在实验室……” “带我过去!” 秦山河大步流星,直奔冶金实验室。 当他推开门时,看到的是让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一幕。 陆云正指挥着马振邦那群老专家,对那炉新炼出来的钛合金进行着各种“丧心病狂”的性能测试。 “看见没?这叫‘超塑性’。” 陆云拿着一根被拉成了麻花状,却丝毫没有断裂痕迹的钛合金棒,对一群专家进行现场教学, “在特定温度下,它可以像面团一样随便捏。 用这个特性,我们可以直接‘冲压’出最复杂的潜艇构件,连焊接都省了。 零接缝,绝对耐压。” “还有这个,”他又拿起一把用新材料打造的,闪着寒光的匕首,对着一块半米厚的钢板,随手一挥。 “唰!” 那块特种钢板,像是豆腐一样,被无声无息地切成了两半。切口光滑如镜。 “这叫‘微晶切割’,它的硬度,已经超过了金刚石。” 陆云把匕首扔给旁边一个看傻了的年轻技术员, “拿去,以后削铅笔用。” 马振邦在一旁,像个最忠实的捧哏,激动地补充: “首长!您是没看到啊!陆总师昨天晚上,那是……那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 “那是真龙天子下凡,口喷三味真火,手搓九天神雷,把一仓库的妖孽,炼成了一炉仙丹!” 秦山河看着那些被当成玩具一样摆弄的“神兵利器”,又听着马振邦这神神叨叨的汇报,满肚子的火气,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胡闹!”他最终只能憋出这两个字。 而苏婉,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陆云身边,正细心地用毛巾给他擦汗的女儿。 秦冷月看着陆云的眼神,那种发自内心的专注与柔情,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从未见过的。 苏婉笑了。她觉得,这次来对了。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秦冷月看到他们,连忙走了过来。 “我再不来,你们俩是不是就准备在戈壁滩上给我造个孙子出来了?”秦山河没好气地说。 他把陆云和秦冷月叫到一间密室。 “说吧,怎么回事。”秦山河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陆云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听完之后,秦山河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张厚重的钢制会议桌,被他砸出了一个清晰的拳印。 “好!好得很!在我眼皮子底下玩‘特洛伊木马’!”他眼中杀机毕露, “我已经让东南军区把所有接触过这批材料的人都控制起来了 初步审讯,有一个负责质检的小组长,招了。” “他说什么?”秦冷月紧张地问。 “他说,是一个自称是京城部委的人,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对一批材料的检测数据做了手脚。 那个人,还给了他一种特殊的粉末,让他混进原料里。”秦山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在桌上。 照片上,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这个人,查不到任何身份信息,像个幽灵。”秦山河的声音冷得像冰, “但是,我们查到了那笔钱的来源。是从一个海外账户转过来的。” “海外?”陆云的眉头,微微皱起。他隐约感觉,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秦山河站起身, “从今天起,这个基地的安保,由我亲自接管! 我会调一个警卫团过来,把这里围得像铁桶一样! 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把爪子伸到我秦山河的地盘上来!” 老将军的怒火,即将在华夏的军界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 而就在这时,一个负责通讯的警卫员,拿着一份电报匆匆跑了进来。 “报告首长!红星厂发来的加急电报!” 电报是刘振华发来的,内容很简单,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德国维勒公司,已将第一笔百分之十的亚洲区销售利润,共计九百五十万马克,汇入我厂账户。 请示,这笔钱,如何处理? 另,卡尔先生来信,询问陆顾问何时有空,他想来基地旁听学习,学费、食宿、路费全部自理, 并愿意再赠送一台最新的激光干涉仪作为‘见面礼’。” 九百五十万马克! 这个数字,让秦山河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小子,去戈壁滩上结个婚的功夫,就给国家挣回来一个“金娃娃”? 他看着陆云,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这哪里是女婿?这分明是一台行走的,会下金蛋的印钞机啊! 苏婉则笑得合不拢嘴,她拉着女儿的手,小声说: “看见没,妈的眼光没错吧?这叫什么?这叫‘旺夫’!” 第99章 踏平“三八线” 秦山河的到来,让龙吟基地这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被拧上了更紧的发条。 一个满编的,从西南前线下来的精锐警卫团,在二十四小时内空运到了基地。 他们装备着最新式的武器,眼神里带着只有经历过真正战火才能拥有的杀气。 这些人,将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苍蝇,都休想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飞进来。 秦山河亲自坐镇指挥部,将整个基地的防御体系,按照战时标准重新规划了一遍。 暗哨、雷区、高压电网、红外线感应……各种堪称变态的安保措施被层层加码。 他甚至还丧心病狂地,让士兵们在通往专家楼的路上,挖了两道深深的壕沟,上面架了座吊桥,每天晚上准时升起。 美其名曰:“保护核心科学家,要有护城河意识。” 这番操作,搞得基地里的科研人员们怨声载道。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搞科研,而是在坐牢。 尤其是马振邦那群老专家,他们现在对陆云已经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痴迷程度,每天都想往专家楼跑,请教各种问题。 可现在,想见陆总师一面,得先通过三道岗哨,两层铁丝网,还要跨过一条随时可能掉下去的护城河,比去西天取经还难。 “秦政委!您这是要干什么?您这是在搞隔离!是在阻碍我们国家核物理事业的进步!”马振邦鼓起勇气,去向秦山河抗议。 秦山河眼皮都没抬,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他亲手画的,无比精密的“陆云二十四小时活动热力图”,指着上面说道: “看到没?根据我的分析,陆云每天的脑力活动高峰期,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和晚上八点到十点。 在这两个时间段,他的‘战略价值’最高,受到的威胁也最大。 所以在这期间,除了他老婆,任何人不得靠近他三十米之内。” 马振邦:“……” 他感觉跟这位老将军讲道理,比造原子弹还难。 而这场风暴的两位核心人物,陆云和秦冷月,则被迫过上了“与世隔绝”的二人世界。 白天,他们在安保等级最高的实验室里,推进着“深海龙吟”计划。 陆云天马行空的想法,和秦冷月滴水不漏的统筹管理,形成了一种完美的互补。 项目的进度,一日千里。 而到了晚上,两人回到那间被重重保护的“婚房”里,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自从那晚“合并”之后,两张床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但两人之间,却始终保持着一种默契的,相敬如宾的距离。 晚上睡觉,一人睡一边,中间那条无形的“三八线”,谁也没有再越过。 这天晚上,陆云正在绘图桌前,完善反应堆的最终设计图。 秦冷月则坐在一旁,借着灯光看一本厚厚的俄语专著。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在图纸上滑过的“沙沙”声。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秦冷月忽然开口,打破了宁静。 “担心什么?”陆云头也没抬。 “担心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秦冷月放下书, “我爸虽然把这里变成了铁桶,但总有种治标不治本的感觉。 那个幽灵一天不找出来,我们就一天不能安心。” “哦,你说那个啊。”陆云终于停下了笔,他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上, “你爸的办法,是兵法。 他用的是‘坚壁清野’,想把敌人困死在外面。 但这个敌人很聪明,他是玩‘攻心计’的。” “什么意思?” “他真正的目的,可能不是要炸掉基地,或者杀了我。”陆云的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他要的,是‘恐惧’。他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们自己停下来。 让国家因为忌惮,而放缓甚至停止这个项目。这比直接破坏要高明得多。” 秦冷月的心一沉,她发现,陆云看问题的角度,总是能穿透表象,直达本质。 “那……我们该怎么办?” “对付攻心计,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看到,他的所有计谋,都是徒劳的。”陆云笑了笑, “你爸负责‘坚壁’,我负责‘清野’。我已经让卡尔,帮我办一件事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是秦山河从指挥部打来的。 “陆云!你小子,到底做了什么?!”电话那头,秦山河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震惊和狂喜。 “怎么了,爸?”秦冷月接过了电话。 “出大事了!”秦山河的声音都在发颤, “就在刚才,全世界几乎所有的主流媒体,从路透社到美联社, 都刊登了一篇来自德国维勒公司的,由卡尔亲自署名的公开信!” “信里写了什么?” “信里,卡尔用一种近乎忏悔的语气,详细描述了他在红星厂,是如何被你的‘啤酒瓶大法’和‘方格纸设计图’彻底征服的。 然后,他话锋一转,用一种无比狂热的,近乎传教士般的口吻,向全世界宣布——”秦山河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念道: “‘我,海因里希·冯·卡尔,以我个人及维勒公司百年的声誉担保, 在遥远的东方,一位名叫陆云的年轻人,正在进行一项足以改变人类文明进程的伟大事业。 他所掌握的技术,将带领我们进入一个全新的能源时代。 任何试图用卑劣手段,去阻碍这项事业的个人或组织,都将成为全人类的公敌! 维勒公司,将动用一切资源,与这位东方的神祇站在一起,捍卫科学的尊严!’” 这封信像一颗核弹,在国际社会瞬间引爆! 一时间,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华夏,聚焦到了“陆云”这个神秘的名字上。 “你……你这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秦山河终于明白了陆云的意图, “你这是在告诉那个藏在暗处的鬼,你的背后,站着的不仅仅是华夏,还有整个西方工业界! 谁动你,就是与世界为敌!” “这叫‘阳谋’。”陆云从秦冷月手里拿过电话,平静地说, “我把桌子掀了,把牌都亮出来。 我倒要看看,他这张鬼牌,还怎么打。” 挂了电话,秦冷月久久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陆云,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波光流转,像是融化了的星辰。 他时而像个无赖,时而像个孩子,时而又像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统帅。 “看什么?是不是突然发现,你老公我,其实帅得一批?”陆云凑过来,嬉皮笑脸地说。 秦冷月没有像往常一样瞪他,也没有骂他。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陆云,”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 “以后,不许再一个人扛着所有事了。” “我们,是夫妻。” 这三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了陆云的四肢百骸。他愣住了。 眼前的秦冷月,褪去了一身冰冷的铠甲,露出了最柔软的,最真实的一面。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他低下头,缓缓地,朝着那两片微凉的,让他想念了很久的唇,吻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反抗,没有躲闪。 只有笨拙而热烈的回应。 窗外,戈壁滩的月亮,又大又圆。 窗内,两道身影,在灯光下,紧紧地交织在了一起。 那条无形的“三八线”,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地,踏平了。 第100章 “文件侠”的力量 秦冷月是被一阵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身边已经空了,只有枕头上还残留着陆云的气息和一丝淡淡的余温。 她坐起身,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遍,每一寸都带着一种陌生的酸软。 昨晚的记忆如同戈壁滩的潮水,汹涌而来,让她的脸颊瞬间烫得能煎熟鸡蛋。 她看到陆云正穿着那身工装,在小小的临时厨房里忙活。 他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那笑容在晨光中,干净得像个大男孩。 “醒了?政委同志,鉴于你昨晚在‘思想稳定’工作中表现突出,体力消耗巨大,我特地为你准备了‘特级战斗早餐’。” 秦冷月看到他手里端着两个搪瓷缸子,一个里面是白米粥,另一个里面…… 是两个被煮得开了花的荷包蛋。在这物资匮乏的基地,鸡蛋是比子弹还珍贵的特供品。 “谁……谁要你准备了!”她嘴上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心里却莫名一暖。 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发现自己的那件红色连衣裙,正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 而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换上了一套宽松的睡衣。 她的脸颊“轰”的一声,再次燃烧起来。 “那个……昨晚你睡得太沉,我怕你穿着裙子不舒服,就……”陆云挠了挠头,脸上也难得地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保证,我全程是闭着眼睛操作的,严格遵守了‘非礼勿视’的革命纪律。” 秦冷月抓起枕头,想都没想就朝他扔了过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苏婉提着一个巨大的保温桶,身后跟着满脸得色的秦山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冷月,小陆!妈给你们炖了十全大补乌鸡汤!快趁热喝!” 苏婉一进门,就看到了女儿穿着睡衣,红着脸拿枕头砸陆云的“香艳”场面。 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笑容。 她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拉住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着,那眼神,像是在检查一件刚刚完成出炉的珍贵瓷器。 “好,好啊!”苏婉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气色不错,看来昨晚休息得很好! 小陆啊,你这后勤保障工作,做得比妈还到位!” 陆云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回答: “报告岳母大人,保证首长休息,是我的首要任务!” 秦山河则背着手,像个检阅部队的将军,在房间里踱了两圈。 他先是看了一眼那两张严丝合缝并在一起的铁床,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件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连衣裙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嗯,不错。”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总结战役的口吻说道, “有章法,有纪律,看来我军的优良传统,已经深入到了家庭建设的每一个角落。 小陆啊,你这个‘中心开花’的战术,运用得很好嘛!” 秦冷月感觉自己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发现,在这两位堪比侦察兵的父母面前,自己和陆云就像是两个透明人, 昨晚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被他们用“战术雷达”扫描得一清二楚。 温馨而又尴尬的早餐过后,新的麻烦,也接踵而至。 周振国带着一份加急电报,神色凝重地走进了房间。 “报告首长,报告陆总师!京城来人了。” “谁?”秦山河眉头一皱。 “是国家财政部和工业部联合组成的一个‘专项资金监管小组’。” 周振国汇报道,“带队的,是财政部的王建国副司长。 他们说,是奉了最高指示,前来对维勒公司汇入的那笔九百五十万马克,进行专项的审计和监管。 本来是要去红星厂的,但是打听到你们都在这里,就改到旁边的城市的政府招待所了 飞机,1小时后就到。” “监管?”秦山河冷笑一声,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煞气不自觉地散发出来, “老子在前线拼死拼活地打仗缴获战利品,他们倒好,派个监军来分钱了?!” 苏婉在一旁轻轻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别太激动。 陆云和秦冷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他们知道,最麻烦的敌人,往往不是那些扛着枪的,而是那些拿着文件的。 物理上的铜墙铁壁,防不住来自内部的釜底抽薪。 2个小时后, 王建国,人称“铁算盘”王司长等在招待所门前。 “秦将军,久仰大名啊!”王建国远远地就伸出了手,姿态放得很低,言语却滴水不漏, “我们这次来,主要是学习,学习你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 另外,也想替上级领导看一看,这笔来之不易的外汇,有没有用到刀刃上。” “刀刃?”秦山河皮笑肉不笑地跟他握了握手, “我这里的每一颗螺丝钉,都是刀刃。我怕你们的算盘珠子,不够硬。” 会议室里,双方分坐两边,泾渭分明。 王建国和他的团队,拿出了厚厚一摞文件和表格,开门见山。 “陆云同志,年轻有为,是我们国家科技战线的骄傲。” 王建国先是戴了顶高帽,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科研工作,也要讲究计划性和规范性。 九百五十万马克,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们希望,你们能尽快提供一份详细的、精确到每一分钱的预算方案和采购清单。 这份方案,需要经过我们小组的审核,以及部里专家委员会的论证,最终报请上级审批。 在这个流程走完之前,这笔资金,将由我们小组暂时封存和保管。” (这个钱跟龙建国的拨款性质不同,对外汇,华夏当时还是很重视的)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冠冕堂皇。 但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这套流程走下来,没个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 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放屁!”秦山河猛地一拍桌子,那张钢制会议桌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老子这里是战场!战场上讲究的是兵贵神速! 等你们那帮官老爷开完会,敌人早就打到家门口了! 我告诉你们,这笔钱今天我就要用! 谁敢拦着,就是破坏国防建设,就是人民的罪人! 老子有权对他执行战场纪律!” 王建国身后的几个年轻干部,吓得脸色都白了。 王建国却只是扶了扶眼镜,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不咸不淡的笑容。 “秦将军,您别激动。我们也是按规章制度办事。您是军人,应该最懂纪律的重要性。” 他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了一份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件,“这是办公厅的批示。白纸黑字,您应该看得懂吧?” 秦山河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发现,自己那套无往不利的“将军吼”,在这些油盐不进的“文件侠”面前,第一次失效了。 第101章 “闪电战”变“闪电送”。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僵局。 马振邦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他想冲上去跟王建国理论, 说陆总师造的不是机器,是未来,但是未来又怎么去评估价值? 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云开口了。 “王司长说得对。” 秦山河不敢置信地看着陆云,心想这小子是不是被吓傻了,怎么还帮着敌人说话? 王建国也有些意外,他看向陆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陆云同志,还是深明大义的嘛。” “这笔钱,是国家的钱,每一分都关系重大,是应该慎重。” “我完全同意,在预算方案没有通过之前暂时冻结这笔资金。” 他这话一出,秦山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陆云却没有理会众人,他拿起粉笔,看着王建国,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不成熟的想法。 本来觉得太异想天开,不敢提。 但既然王司长和各位领导如此高瞻远瞩,为国家财政把关,那我觉得或许可以和各位探讨一下。”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弧度。 “一个能让这九百五十万马克,在一年之内,变成九千五百万,甚至九亿五千万马克的想法。” 十亿马克? 王建国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僵硬。 他扶着眼镜的手,都微微顿了一下。 他身后的那些干部,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看陆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刚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这比抢劫全世界的银行,来得还要夸张。 秦山河也是一愣,但他看着陆云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那股快要爆炸的火气,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知道,这小子,又要开始“作法”了。 “陆云同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王建国很快恢复了镇定,语气里带着一丝敲打的意味,“ 这里是严肃的会议,不是科幻小说发布会。” “王司长别急嘛。”陆云笑了笑,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流程图。 “我们现在手里的,是什么?”他指着流程图的起点, “是九百五十万马克,是一台德国人送上门的五轴加工中心, 还有一个哭着喊着要来给我们当学徒的德国首席技术官,卡尔先生。对吗?” 王建国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用这笔钱造叶片也好,造反应堆也好,改进工艺也好,都有一个缺点,就是只花钱,不挣钱。 造出来的东西,是国之重器,不能卖。 所以王司长你们会担心,这笔钱投进去,就成了沉没成本。 我理解,非常理解。” 他这番“善解人意”的话,让王建国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但是,我们换一个思路。”陆云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光芒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我们为什么,不先用这笔钱去挣钱呢? 用德国人的钱,德国人的设备,德国人的名气,去挣全世界的钱。 然后,再用挣来的钱,去造我们自己的国之重器。 这叫什么?这叫‘借鸡生蛋’。” “说具体点。”王建国被勾起了兴趣。 “很简单。”陆云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下了四个字——“工业母机”。 “王司长,各位领导。 你们知道,现在全世界,除了德国和瑞士的几家公司,谁还能制造出最高精度的五轴数控机床吗?”陆云环视众人。 工业部的几位干部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惭愧之色。 这是华夏工业心中永远的痛。 “答案是,没有了。”陆云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但是,从今天起,有了。”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 维勒公司的全套设计图纸和工艺手册,都在这里。 而且是经过我优化过的版本。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们现在有能力制造出比德国维勒公司,精度更高,性能更稳定,成本却只有他们一半的顶级机床。” “我们不卖别的,就卖这个。 一台机床,我们就算卖五十万美金,比德国人便宜一半,全世界的订单都会像雪花一样飞过来。 你们知道,一台飞机的发动机,一台精密的光刻机,都需要几十上百台这样的母机来制造。 这个市场有多大,你们比我更清楚。”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陆云描绘出的这幅宏伟蓝图给震慑住了。 王建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主管财政,对国际贸易和工业产值最是敏感。 他几乎是瞬间就算出,如果陆云说的是真的,这背后代表的将是一个每年数百亿美金的庞大市场! 那九百五十万马克,和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可是……我们没有品牌,没有渠道,造出来了,谁会相信我们?”一个工业部的干部,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谁说我们没有?”陆云笑了,那笑容像一只偷到了鸡的狐狸, “我们有全世界最好的‘托儿’。 卡尔先生,德国工业界的泰山北斗,现在是我的学生。 维勒公司,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现在是我们的‘合作伙伴’。” “我甚至连广告词都想好了。”陆云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富煽动性的语气说道, “‘想知道是什么让德国工业巨匠心悦诚服吗? 想拥有超越维勒品质的终极工业艺术品吗? 红星牌,您唯一的选择! 每台机床上,都将附赠一张由卡尔先生亲笔签名的‘学习心得体会’复印件!’” “噗——” 马振邦总工一个没忍住,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 他觉得,陆总师这已经不是“借鸡生蛋”了,这是把鸡杀了,用鸡毛做成掸子,再高价卖回给养鸡的人啊!太损了! 王建国的嘴角,也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铁算盘”,在这个年轻人堪称天马行空的商业逻辑面前,根本就不够用。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科学家谈话,而是在和一个来自未来的商业巨鳄谈判。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秦冷月,将一份文件轻轻地推到了王建国的面前。 “王司长,这是我们连夜草拟的一份‘红星厂军民两用技术转化暨特种工业母机产业化项目可行性报告’。 里面对您关心的市场前景、技术路线、资金使用规划、以及预计的投资回报率,都做了初步的分析。 请您和各位领导审阅。” 王建国拿起那份报告,只翻了两页,手就停不下来了。 报告写得太完美了! 从国家战略的高度,到具体的财务模型,再到人员的组织架构, 甚至连“跨部门合作”中,财政部和工业部将扮演何等“光荣的领导角色”,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里面甚至踢到了王敬业的宣传如何跟上。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监管的,而是来接受一项伟大的,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政治任务的。 如果他拒绝了…… 王建国不敢再想下去。他可以想象,如果他今天敢说一个“不”字, 明天秦山河这个老匹夫的状子,就能递到最高领导的桌上。 到时候,他的罪名就不是什么“监管不力”, 而是“鼠目寸光,贻误国家百年大计,葬送华夏工业崛起之良机”的千古罪人! 他额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地落在了那份滚烫的报告上。 “这个……这个项目,事关重大。”王建国艰难地开口,声音都有些干涩, “我……我需要立刻向部里领导汇报!” “应该的,应该的。”陆云一脸“我为你着想”的表情, “王司长,您一定要跟领导说清楚,这个项目风险很大,困难很多, 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千万不能冒进。 我看,还是先从长计议,稳妥一点好。” “不!不能从长计议!”王建国猛地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反驳道, “这种关系到国家民族未来的大事,怎么能从长计议! 必须特事特办!马上就办! 秦将军说得对,兵贵神速!谁敢拖后腿,谁就是人民的罪人!” 他看着陆云,眼神里充满了热切: “陆云同志!你放心!资金的问题,我们财政部来解决! 九百五十万马克不够,我们再给你加! 政策的问题,我们去跑! 你什么都不用管,就负责把这个机床给我造出来!” 说完,他抓起那份报告,像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带着他那群已经彻底懵掉的下属,一阵风似的冲出了会议室,直奔机场。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回京城,去抢占这个天大的功劳! 看着他们仓皇离去的背影,秦山河愣了半天,才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气定神闲的女婿,憋出了一句话。 “小子,你这不叫‘借鸡生蛋’,你这是直接把人家的养鸡场,连锅端了啊。” 第102章 “左青龙,右白虎” 这位“铁算盘”回到京城后,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他拿着那份被他冷汗浸湿过的报告,在各个部委之间往来冲杀,舌战群儒。 凡是有人提出质疑,他就把陆云那套“十亿马克”的理论,添油加醋地渲染一遍, 把所有人都说得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一座座金山正在向华夏大地招手。 不到一个星期,一个史无前例的决议,就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 龙吟基地,正式升级为“国家第一特种工业实验区”。 红星厂则是“第二特种工业实验区” 级别之高,权限之大,前所未有。 秦山河,被任命为实验区管委会主任兼总司令,全面负责行政与安保。 陆云,则是唯一的,拥有“技术最终决定权”的首席科学家。 而那笔九百五十万马克,不仅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财政部还追加了一笔五千万人民币的“启动资金”。 马振邦领着他那群老专家,在新建成的机加工车间门口,放了整整三分钟的鞭炮, 然后激动地宣布,要将车间命名为“陆神殿”, 把陆云的肖像挂在最中央,让所有工人每天开工前,都来瞻仰学习。 这个提议,被秦冷月以“反对个人崇拜”为由,严肃地驳回了。 但私下里,每个技术员的笔记本扉页上,都偷偷贴上了一张陆云的寸照。 他们说,这不叫迷信,这叫“科学信仰”,每天看一眼,思路都能清晰不少。 秦山河更是乐得找不到北,他现在看陆云,眼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是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现在是看“国宝”,生怕磕了碰了。 他甚至把他那个“护城河”又加宽了五米,还从军区调来了两只最凶猛的藏獒, 命名为“左青龙,右白虎”,日夜在吊桥边巡逻。 苏婉则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对陆云的“食补”大业中。 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堆稀奇古怪的食材,什么雪山上的耗牛鞭,深海里的石斑鱼,天天换着花样地给陆云熬汤。 “小陆啊,来,把这碗‘龙凤呈祥羹’喝了。” 苏婉端着碗,笑眯眯地说, “你现在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也是国家的顶梁柱。身体底子打不好,以后怎么为革命事业添砖加瓦?” 她说的“添砖加瓦”,意有所指,听得一旁的秦冷月脸红心跳,却又不好反驳。 而陆云,则是在这种“甜蜜的负担”中,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他和秦冷月的关系,也进入了一种全新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中。 白天,他们在实验室和车间里,是配合无间的搭档。 一个负责攻克技术难关,一个负责摆平所有障碍。 晚上,回到那间小小的“婚房”,他们就像一对最普通的夫妻。 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嘴,也会在夜深人静时,依偎在一起,聊着对未来的憧憬。 陆云甚至开始手把手地,教秦冷月一些最基础的机械原理和图纸知识。 “你看,这个叫‘公差’,它不是错误,而是工业生产中允许存在的,一种美丽的‘不完美’。” 陆云握着她的手,在图纸上画着线, “就像我们俩,一个急性子,一个慢性子,性格天差地别,但只要‘配合’得好,就能严丝合缝。” 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喷在秦冷月的耳畔,让她总是无法集中精神去听那些枯燥的理论。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就被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打破了。 陆云让卡尔发表的那封公开信,所引起的风暴,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它不仅成功地吓阻了藏在暗处的敌人,也让他自己彻底成了一个世界级的“网红”。 一时间,雪片般的信件和电报,从世界各地飞向陆云。 有想来拜师学艺的,有想来投资合作的,甚至还有几个大胆的外国女科学家, 在信里直接表达了对陆云的仰慕之情,并附上了自己的照片。 这些信,都被秦山河以“涉及国家机密”为由,直接扣下锁进了保险柜。 但有一封信,他却扣不下来。 因为这封信,是通过最高级别的外交渠道,由华夏驻美大使馆,直接转交到最高领导的案头, 再由领导亲自批示,送到了龙吟基地。 这天,一架小型飞机在机场降落。(基地已经修建了机场) 当舱门打开时,一个穿着白色风衣,戴着墨镜,一头黑色长发随风飘扬的年轻女人出现在了舷梯上。 她的气场,与这片黄沙漫天的戈壁,格格不入。 “报告!来人身份确认,陈琳,二十八岁,麻省理工学院物理学博士,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最年轻的高级研究员。 两年前回国加入国家科学院。 研究方向,量子物理与弦理论。”周振国在一旁,向秦山河和陆云夫妇汇报道。 秦冷月看着那个正缓缓走下舷梯的女人,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丝警惕。 那个叫陈琳的女人,太耀眼了。 她的美,是一种充满了智慧和自信的美咄咄逼人,让人无法忽视。 陈琳径直走到了众人面前,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清亮而锐利的眼睛。 她的目光,直接略过了秦山河和秦冷月,锁定了陆云。 “你就是陆云?”她开口,是字正腔圆,不带一丝口音的普通话。但那语气,却像是平辈之间的询问,不带任何敬语。 陆云点了点头。 “我叫陈琳。”她伸出手,“我看了卡尔写的那封信,很可笑。 他把你描述成一个会东方巫术的神棍。 但我查了你最近半年在国际期刊上匿名发表的几篇关于‘亚晶格活化’和‘声学共振’的论文。 那里面,有真正的科学。” 陆云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解决一些理论问题, 随手写了扔到国外期刊上“钓鱼”的几篇论文,竟然会被人扒出来。 “你的理论很有趣,它试图将宏观的机械工程学,和微观的量子力学联系在一起,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想法。” 陈琳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光芒,“但是,你的模型里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她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一群目瞪口呆的将军和专家,自顾自地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块小白板和一支马克笔。 “你只考虑了粒子在晶格内的‘线性振动’,却忽略了在高能环境下,可能产生的‘量子隧穿效应’。” 她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飞快地写下了一串无比复杂的,连马振邦都看得头晕眼花的公式。 “根据我的计算,在你的‘人造太阳’里,当温度超过八千万度时,你用来约束等离子体的磁场,会有概率被隧穿效应击溃。 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她写完,把白板举到陆云面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我这次来,是经过华夏最高科学院特批的, 我的任务,就是帮你堵上这个漏洞。” 整个机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气场强大到可怕的女人给震住了。 秦山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发现,自己那套引以为傲的“护城河”战术,能防住子弹和刺客, 却防不住这种扛着“学术交流”大旗,直接空降到核心的“文化入侵”。 而秦冷月,则是静静地看着陆云和那个叫陈琳的女人。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兴奋而专注的眼神。 像是一个独孤求败的剑客,终于等到了一个,能与他真正过招的对手。 她看到,陆云接过陈琳手里的马克笔,在那个公式下面,飞快地写下了另一串更复杂的反推公式。 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两个人之间, 形成了一个旁人无法介入的,纯粹由智慧和思想构成的,无形的气场。 那一刻,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陆云之间有了一丝距离。 第103章 红灯停,绿灯行 整个机场,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沙粒的声音。 秦山河、周振国、马振邦,还有那群荷枪实弹的警卫员,此刻都像是成了背景板上的装饰画。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叫陈琳的女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对总设计师发起了最直接的学术挑战。 这不是商讨,不是交流。 这是踢馆。 秦山河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那纵横沙场几十年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比之前那个藏在暗处的“幽灵”更危险。 幽灵是物理攻击,最多炸掉一个仓库。 而这个女人,她想动摇的是陆云的根基,是整个“龙吟计划”的理论自信。 是釜底抽薪! 秦冷月的手,在宽大的工装袖子里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她看着那两人之间仿佛自成一体的气场,看着陆云眼中那久违的,棋逢对手的炽热光芒,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悄然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感觉到自己和陆云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那道墙,由无数复杂的公式和凡人无法理解的理论构成,而她被隔绝在了墙的外面。 陆云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只是接过陈琳手里的马克笔,在那块小白板上,看了一眼她写下的公式,然后笑了。 “你的‘量子隧穿效应’模型,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前提上。” “不可能!”陈琳的脸色第一次变了,她引以为傲的理论被人说成了错误,这比直接骂她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我的每一个推演,都经过了普林斯顿超算的验证!” “超算,能计算出物理,但计算不出工程。”陆云的笔尖在陈琳的公式下方飞快地划动, 一行行全新的,更加诡异复杂的符号如行云流水般涌现, “你把我的‘磁约束场’当成了一个均匀的理想化的能量球。但你忘了,它是被‘设备’制造出来的。 只要是设备,就有‘公差’,就有‘能耗梯度’,就有‘材料疲劳’。” 他指着白板上的一个节点:“你的模型里,这个点的能量值是100。 但实际上,因为这里靠近超导线圈的散热接口,它的实际能量只有98.7。 而另一边,靠近电源输入端,能量会溢出到101.2。 这一进一出看似微不足道,却会在磁场内部形成一个微型的‘能量潮汐’。” “这个潮汐,会完美地抵消掉你所说的‘量子隧穿’。 就像海浪,永远不可能穿透另一股反方向的海浪。”陆云停下笔,将白板还给她, “所以,你的漏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你只是在用一个完美的理论,去攻击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工程实体。” 陈琳呆住了。 她捧着那块小白板,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看着陆云写下的那些公式,她的大脑第一次出现了宕机的迹象。 她引以为傲的,是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最前沿的物理世界。 而陆云,却站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俯瞰着她,告诉她,她看到的世界,只是一个理想平面上的投影。 这已经不是学术上的碾压了。 这是世界观的崩塌。 “你……”她张了张嘴,去不知道如何反驳。 “好了好了!”秦山河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 强行插进了两人中间,像个护犊子的老母鸡。 “陈琳同志嘛!远来是客!你的学术热情,我们很欣赏! 但是我们基地条件艰苦,不适合搞这种纯理论的探讨。” 他一边说,一边给周振国使眼色, “周指挥官,送客!派我们最好的车,把陈琳同志送到市里最好的招待所,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务必让她感受到我们革命大家庭的温暖!” 这话说得客气,其实就是在下逐客令。 “我不走。”陈琳却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锐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 她死死地盯着陆云,像一个赌徒看到了唯一的翻本机会, “我要留下来!我要亲眼看看,你的‘工程物理学’到底是怎么实现的! 我申请,加入‘深海龙吟’计划!” 秦山河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 “胡闹!这里是国家最高机密单位!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菜市场!” “我是科学院特批的。”陈琳从包里拿出了一份盖着最高科学院红色大印的介绍信, 那印章的级别,看得秦山河都眼皮一跳,“我的任务,就是协助陆云同志,完成理论部分的构建。 秦将军,您如果阻拦就是违抗上级命令。” 她把“上级命令”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秦山河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最擅长的就是用“命令”压人,没想到今天,反被一个黄毛丫头用同样的招数给将了一军。 陈琳的档案和介绍信,白纸黑字,无可挑剔。 秦山河就算再霸道,也不敢公然违抗来自最高科学院的“协调函”。 “既然是科学院的安排,那我们就欢迎陈琳同志的加入。” 最终,还是秦冷月打破了僵局。 她站起身,以政委的身份,不卑不亢地说道, “周指挥官,麻烦你在专家楼,给陈琳博士安排一个单 工作上的事情,我会和陆总师,还有马总工他们一起尽快拿出一个协同方案。” 她的处理方式滴水不漏。 既接受了安排,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放在了“工作安排者”的位置上,宣示了主权。 当晚,专家楼的“婚房”里。 苏婉和秦山河赖着不走,说是要开一个“家庭紧急扩大会议”。 “不行!绝对不行!”秦山河一拍桌子,把苏婉刚端上来的乌鸡汤震得洒了一半, “我不同意!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住到我女婿和女儿的眼皮子底下? 这叫什么?引狼入室!糖衣炮弹!” “爸,她有科学院的正式介绍信。”秦冷月无奈地解释。 “介绍信能当饭吃吗?能挡子弹吗?”秦山河吹胡子瞪眼, “我告诉你,当年在战场上,拿着介绍信的叛徒我见得多了! 这女人,长得那么好看,学问又那么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她看小陆的眼神,你们没看见吗? 那简直是……是饿了八天的狼,看见了一块五花肉!” 苏婉则在一旁,忧心忡忡地拉着女儿的手,小声嘀咕: “冷月啊,妈倒不是担心别的……妈就是觉得,那个陈博士,身子骨太单薄了,不像是个好生养的……” 秦冷月:“……” 她感觉自己父母的关注点,永远都那么清奇。 “我觉得,可以让她留下。”一直没说话的陆云,突然开口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小陆!你是不是被那女人的迷魂汤给灌傻了?”秦山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爸,妈,你们想啊。”陆云不紧不慢地掰着手指头,开始了他的“忽悠大法”, “我们现在搞的这个东西,太超前了。 超前到连我们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马总工他们是最好的工程师,但他们的知识结构有时代的局限性。” 他顿了顿,接着说: “而这个陈琳,她代表的是什么?是当今世界最顶尖的,最前沿的理论物理。 她就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能帮我们剖开很多我们看不见的,最底层的理论死结。 我们自己培养一个这样的人才,需要多少年?二十年?三十年? 现在国家直接送一个现成的过来我们为什么不要?” “这是一方面。”陆云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另一方面,她不是科学院派来的吗?那正好。 以后项目上再遇到什么理论难题,需要什么我们搞不到的超算资源,需要什么我们申请不下来的特殊材料,怎么办?” 他看着秦山河,一字一顿地说: “找她啊!让她去找科学院要啊!她是‘亲儿子’,我们是‘野路子’。 她去要,那是天经地义。我们去要,那就是添麻烦。 有这么一个‘背景深厚’的免费劳力兼‘资源申请器’,我们不用那不是傻吗?” 秦山河愣住了。 苏婉也愣住了。 他们发现,陆云看问题的角度总是那么的刁钻,那么的……无耻。 “这……这叫‘以夷制夷’?”秦山河咂摸了半天,觉得这个战术好像有点意思。 “不。”陆云摇了摇头,纠正道,“这叫‘人才引进’和‘资源整合’。 岳父大人,格局要大一点。” 看到秦山河被说服了,陆云凑到秦冷月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 “放心,我的‘三八线’只为你一个人画。至于她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最多,在咱家门口,给她画条斑马线,让她知道红灯停,绿灯行。” 第104章 你这把刀,以后可得握紧了 陈琳的到来像一条鲶鱼,被扔进了龙吟基地这个平静的鱼塘里,瞬间搅起了滔天巨浪。 她与这个基地的每一个人,都显得格格不入。 她嫌弃食堂的饭菜太油,水质太硬,要求空运长白山矿泉水。 她抱怨实验室的设备太老,通风不好,影响她“量子大脑”的思考。 她甚至公然在全体会议上宣称,除了陆云,基地里其他所有技术人员, 在她眼里都是“穿着工装的原始人”, 跟他们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生命。 这番言论,差点引起公愤。 要不是秦山河用军法弹压着,马振邦那群脾气火爆的老专家, 早就冲上去跟她理论什么叫“劳动人民的智慧”了。 “反了!反了!这简直就是资产阶级大小姐来我们无产阶级队伍里搞腐化!” 秦山河在自己的指挥部里气得来回踱步,他指着墙上的地图,对周振国下令, “给我派两个最机灵的警卫员,24小时跟着她! 她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说了什么梦话,见了什么人,都给我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我要看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苏婉的“战争”则来得更加直接。 她宣布,为了“捍卫家庭主权,巩固后方阵地”,她要亲自接管专家楼的小厨房。 于是,一场围绕着陆云的“食补”军备竞赛正式拉开序幕。 每天清晨,当陈琳端着一杯从京城托关系搞来的,散发着小资情调的现磨蓝山咖啡, 准备去找陆云讨论“宇宙弦与反应堆热循环的耦合性问题”时, 苏婉总会准时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香飘四溢的“十全大补养心固本汤”,出现在陆云的面前。 “小陆啊,来,趁热喝!这可是妈用三十多种名贵药材,熬了七七四十九个小时的爱心靓汤! 喝了它,保你思路清晰,百毒不侵!” 苏婉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陈琳手里的那杯“刷锅水”,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而这场战争的真正核心,秦冷月和陈琳之间的对决,则进行得更加隐蔽,也更加致命。 陈琳的优势,在于理论。 她可以和陆云从“普朗克常数”聊到“希格斯玻色子”,那种纯粹由智力碰撞产生的火花,是任何人都无法介入的。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构建一个只属于她和陆云的“精神世界”。 这天在核心实验室里,两人又因为一个“中子逃逸概率”的算法,争论得不可开交。 “你的计算方式是错的!”陈琳在白板上飞快地写着, “你忽略了‘慢化剂’在高温下,分子布朗运动加剧对中子轨迹的随机干扰! 你应该用‘蒙特卡洛’算法,进行亿万次的随机模拟,才能得到一个最接近真实的结果!” “模拟?等你的超算模拟出结果,我们的潜艇早就该更新换代了。” 陆云摇了摇头,“工程,不是做数学题,我们没有时间去追求那个百分之百正确的理论解。 我们要的,是在有限的条件下,找到一个百分之九十九正确的,可以被实现的‘最优解’。”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笔在陈琳的公式旁边,画了一个极其简洁,甚至有些简陋的“经验公式”。 “这是我根据几百次实验数据,总结出来的‘修正系数’。 把它加进去,计算结果和你的‘蒙特卡洛’,误差不会超过千分之一。 但我的计算时间只需要三分钟,而你的需要三个星期。” 陈琳看着那个简单粗暴的“经验公式”,感觉自己的学术信仰又一次受到了侮辱。 “你……你这是巫术!是野蛮的,不科学的!” “不,这叫艺术。”陆云笑了笑,“是把复杂问题简单化的艺术。”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秦冷月推门走了进来。 她没有参与他们的学术讨论,只是将一份文件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陆云,陈博士,打扰一下。”她的声音平静而沉稳, “你们需要的最后一批,从瑞典进口的‘高频感应加热器’卡在海关了。 对方要求我们提供完整的技术参数和最终用途说明,否则不予放行。 这是那边发来的函件。” 陈琳看了一眼那份全英文的函件,皱起了眉: “这种行政上的小事,为什么要来烦我们?让下面的人去处理不就行了?” “下面的人,处理不了。”秦冷月看了她一眼,不卑不亢地回答, “因为这批设备,任何关于‘最终用途’的解释,都可能被对方视为军事用途,从而导致设备被永久扣押。” “那怎么办?”陈琳第一次感到了棘手。 她可以解决宇宙起源的问题,却解决不了一个小小的海关批文。 秦冷月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向陆云: “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借鸡生蛋’的方案,我觉得现在可以用上了。” 陆云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和秦冷月相视一笑,那默契,根本不需要言语。 半个小时后,一份由秦冷月亲手草拟,陆云签字, 再由秦山河盖上“第一特种工业实验区管委会”大印的红头文件,通过加密电报发到了红星厂。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要求红星厂立刻向德国维勒公司,下一笔总价值三百万马克的订单, 采购一批用于“民用机床生产线”的“高精度加热器”,并指名道姓要求由卡尔先生亲自负责督办此事。 第二天,瑞典海关就接到了来自德国维勒公司总部的,措辞强硬的质询函。 函件质问瑞典方面为何无故扣押他们“最尊贵的合作伙伴”——华夏红星厂订购的“民用生产设备”。 维勒公司甚至扬言,如果瑞典方面不立刻放行,他们将中断与瑞典所有公司的商业往来。 面对来自德国工业巨头的压力,瑞典海关连一个小时都没敢耽搁,立刻就将那批设备装上了飞往华夏的飞机。 当那批贴着“维勒公司紧急物资”标签的加热器,被送到实验室时, 陈琳看着秦冷月,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复杂的情绪。 她发现,秦冷月拥有一种她完全不具备的能力。 那种将政治、商业、人情,所有复杂的现实因素都玩弄于股掌之上,为同一个目标服务的能力。 如果说自己和陆云是负责设计“武器”的人。 那么秦冷月,就是那个为他们清除所有射击障碍, 甚至能将敌人的炮弹都变成自己弹药的“战场指挥官”。 这天晚上,陆云和秦冷月回到房间。 陆云看着正在灯下,认真地整理着各种文件和报告的秦冷月,忽然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政委同志,你今天可太帅了。”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感觉,我好像有点离不开你了。” 秦冷月的身体一僵,耳根瞬间红透了。 “油嘴滑舌。”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没有推开他。 “我说真的。”陆云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 “陈琳她像一把最锋利的,只懂得向前的手术刀。 而你像一只最温暖的,能包容一切的手。 只有当手握住刀的时候,这把刀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并且不会伤到自己。” 这番话,像一股暖流瞬间融化了秦冷月心中这几天来所有的不安和酸涩。 她转过身,主动迎上了陆云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水波流转,情意绵绵。 “那……你这把刀,以后可得握紧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然而,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房间的门,又一次被“砰”的一声猛地推开了。 秦山河铁青着脸,手里拿着一份刚刚破译的,来自海外的最高级别密电冲了进来。 “出大事了!”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愤怒。 “美国人,要来抢人了!” 第105章 五行聚变 “美国人?”陆云和秦冷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 “没错。”秦山河将那份密电拍在桌上,那力道,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嗡嗡作响, “电报是咱们驻美大使馆发来的,内容很简单。 美国能源部,联合麻省理工学院,普林斯顿大学,正式向我国外交部提出申请, 希望派遣一个由诺贝尔奖得主带队的顶级物理学家代表团, 与陈琳博士进行一次‘友好’的学术交流。” “友好个屁!”秦山河气得一拳砸在墙上, “这帮美国佬,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什么学术交流,我看就是来抢人的!” 他指着电报上的一个名字: “带队的,是那个叫劳伦斯的家伙。 物理学诺奖得主,也是陈琳在普林斯顿的博士生导师。 而且据我们情报部门的消息,这个劳伦斯跟五角大楼和CIA的关系都非同一般。 他这次来,明面上是‘看望学生’,实际上肯定是想把陈琳给策反回去!” “他们怎么会知道陈琳在这里?”秦冷月皱起了眉。 “还能是谁?”秦山河冷哼一声, “肯定是陈琳自己捅出去的! 这女人,心根本就不在我们这边!我就说她是颗定时炸弹!” “爸,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秦冷月很快冷静了下来, “美国人是通过外交途径光明正大地提出来的。 我们如果拒绝,反而会显得心虚,坐实了我们‘囚禁’科学家的口实。 到时候,国际舆论对我们非常不利。”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人带走?” 陈琳的脑子里,现在装的可都是咱们‘深海龙吟’的核心理论! 她要是回了美国,那我们的项目就等于是给美国人做了嫁衣!” 苏婉在一旁,也是一脸愁容: “哎,我就说那姑娘太精明,靠不住。 这下可好,引狼入室,还要把咱们家的宝贝也给叼走。” “这件事或许没那么糟。”陆云突然开口了。 “美国人这一招,玩得很高明。他们不是来‘抢’,是来‘请’。 他们把姿态放得很高,又是诺奖导师,又是学术交流,让我们没法拒绝。这叫‘阳谋’。” “你小子还有心思笑!”秦山河瞪了他一眼。 “爸,您别急。”陆云安抚道, “他有他的阳谋,我有我的‘土方’。 他们不是要来交流吗?那就让他们来。 我们把门打开,让他们看让他们听。 不但要让他们来,还要大张旗鼓邀请全世界的媒体都来!” “什么?!”秦山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疯了?这是要把我们的家底全都亮给敌人看啊!” “爸,有时候,藏得越深,别人就越想偷。 你把它摆在明面上,反而没人敢动了。”陆云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们越是大方,越是自信,就越能证明,陈琳博士在我们这里是自由的,是受重视的。 到时候,美国人再想用什么‘自由’的借口来逼迫她,就站不住脚了。” “至于技术泄密……”陆云笑了笑, “他们想学?可以啊。我亲自给他们上课。 我保证,他们听到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但连在一起, 就是一套能让他们自己的核反应堆,在启动后三秒钟内就原地爆炸的‘屠龙术’。” “而且,我们还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反将他们一军。”陆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他凑到秦山河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 秦山河听完,先是目瞪口呆,随即脸上露出了无比兴奋和赞许的神情。 “好小子!你这招……叫什么?‘关门打狗’? 不,比那个狠多了,你这是要把狗骗进来,扒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再用它的骨头熬汤喝啊!” 秦山河用最快的速度向上级汇报了此事,并且将核心机密区域做好了处理。 当陈琳被告知,她的导师劳伦斯要带队来看她时,她的反应很平静。 “我不会跟他回去的。”她对前来“旁敲侧击”的秦冷月直接说道。 “为什么?”秦冷月有些意外。 “因为劳伦斯能教我的,都已经教完了。 而陆云能教我的,我感觉我才刚刚摸到一点门槛。” “在普林斯顿,我们研究的是如何用更优美的公式去解释世界。 而在这里,我学到的是如何用最直接的手段去改变世界。 这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 一周后,龙吟基地迎来了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以诺奖得主劳伦斯为首的美国物理学家代表团,在全世界媒体的长枪短炮的簇拥下抵达了基地。 基地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戒备森严,反而处处张灯结彩挂着中英双语的横幅。 “热烈欢迎美国科学家代表团莅临指导!” “科学无国界,合作创未来!” 秦山河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挂满了勋章,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跟劳伦斯热情握手,那架势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劳伦斯博士!欢迎!欢迎啊!您不远万里,来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传经送宝,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我代表实验区向您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劳伦斯,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美国老人, 被秦山河这套热乎得有些过分的“中式外交辞令”搞得有点懵。 他想象中的,应该是一场充满紧张和对峙的, 需要他用学术权威和道义压力去“解救”自己学生的场面。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像是来参加一个乡村联欢会的。 交流会被安排在基地最大的礼堂里。 劳伦斯代表美方,首先做了一个关于“夸克胶子等离子体”的报告, 内容高深,充满了各种前沿理论。 台下的华夏专家们,听得云里雾里,昏昏欲睡。 终于轮到陆云上台了。 他没有准备讲稿。他只是拿着一支粉笔,走到了巨大的黑板前。 “今天,劳伦斯博士给我们讲了‘夸克’,很精彩。 那我就讲一个我们华夏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阴阳五行’。”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连劳伦斯都皱起了眉,觉得这个被卡尔吹上天的年轻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在这种顶级的学术交流会上,讲封建迷信? 陆云却不管他们,自顾自地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 “在我看来,所有的物质,都有阴阳两面。 正电子和负电子,质子和中子,甚至你们说的夸克,也有上夸克和下夸克。 这,就是‘阴阳’。” “而我们的反应堆就是一个小宇宙。 我们要做的,不是像你们一样,用蛮力去撞开原子核,释放能量。 那太低级了。” 他指着太极图的两个鱼眼: “我们要做的,是找到这个宇宙的‘生门’和‘死门’。 通过微量的‘催化剂’,也就是所谓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去打破它内部的平衡, 让它自己从一个稳定态‘相生相克’地,跃迁到另一个高能态。 这个过程,是和平的,是高效的,是几乎没有多余能量损耗的。” 他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公式。 些公式,不再是纯粹的物理符号,而是混合了《周易》的卦象,炼丹术的符箓,以及现代量子物理的复杂算法。 台下的美国专家们,全都看傻了。 劳伦斯更是脸色铁青。 他发现,陆云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他却完全无法理解。 他想反驳,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任何漏洞。 “劳伦斯博士,”陆云讲完,微笑着看着他, “我的这套‘五行聚变’理论还很不成熟。 我希望我们两国科学家,能够本着开放合作的精神,共同研究,共同进步。 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小小的合作项目。”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最新研发的一种‘超导磁约束材料’的配方,是我们‘五行’理论里,关于‘金’元素的初步应用。 它的性能,比你们目前最好的材料要高出三个数量级。 我们愿意将这项技术以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转让给贵国。 当然,作为回报,我们也希望能够引进贵国在‘高能中微子探测’方面的一些技术。” 劳伦斯接过那份文件,只看了一眼手就猛地一抖。 以他的专业眼光,他一眼就看出,这份配方,是真的! 而且其价值,足以让整个美国的高能物理研究向前迈进至少十年! 他本来是来“抢人”的。 可现在,对方却拿出了一块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巨大无比的“蛋糕”摆在了他的面前。 第106章 王敬业的嘴 劳伦斯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感恩节火鸡。 他手里捏着的那份薄薄的,写满了天书般化学式的配方此刻却重若千钧。 他此行的目的,是带着文明世界的光来“解救”一颗被野蛮囚禁的智慧大脑。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站在山洞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山顶洞人手搓核聚变的原始人。 拒绝?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群来自《纽约时报》、《泰晤士报》的记者,他们手里的长枪短炮正像饥饿的秃鹫一样对准自己。 他可以想象明天的头条会是什么——《傲慢的代价:诺奖得主拒绝了来自东方的橄榄枝,美国或将错失下一个能源时代》。 他这辈子积攒的学术声誉会在一夜之间,被贴上“保守、僵化、阻碍人类进步”的标签。 接受? 那就等于当着全世界的面,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承认他这个诺奖导师,需要用自己国家最尖端的战略技术,去换取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初步应用成果”。 这不仅仅是丢脸,这是把整个美国学术界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劳伦斯博士,您看,我们的诚意是很足的。” 陆云脸上的笑容,人畜无害, “当然,我们也理解贵国的难处。 毕竟‘高能中微子探测’技术关系到你们的国防机密。 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一种合作方式。” 劳伦斯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以为对方要松口了。 “这样吧。”陆云竖起一根手指, “技术转让费,我们也不要了,就当是送给贵国人民的礼物。 我们只要贵方在普林斯顿大学为我设立一个‘陆云工程物理学’讲席教授的席位,终身的。 另外,再以我的名义,成立一个独立的,不受任何干涉的,预算为每年五千万美金的实验室。 实验室的研究方向嘛……就暂时定为‘宏观工程学在量子尺度下的非线性表达’,课题由我来定,人员由我来挑,成果吗,我7你3。” “噗——” 秦山河一口茶水直接喷在了前面一位工业部领导的后脑勺上。 他看着自己这个女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刚才的条件,是要钱要技术,是勒索。 现在的条件,是直接要在人家的学术心脏里,插上一把刻着自己名字的刀! 还要人家每年给他五千万美金的磨刀钱! 这已经不是勒索了,这是精神殖民! 劳伦斯身后的美国代表团成员,一个年轻的物理学家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用英语怒吼道: “无耻!这是学术界前所未有的羞辱!我们绝不接受!” “坐下,汤姆!”劳伦斯用一种疲惫不堪的声音呵斥住了自己的手下。 他看着陆云,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他明白了,对方根本就没想过要和他正经谈判。 从拿出那份配方开始,他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第一个选择,是“耻辱”。第二个选择,是“更大的耻辱”。 他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王敬业。 那个一直躲在角落里,奋笔疾书的红星厂宣传科长。 (王科长强势回归!!!这种场合,王科长就是趴飞机轮子也要来啊。) 他今天破天荒地,穿上了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仿佛在大会堂作报告的语调,缓缓开口。 “尊敬的劳伦斯博士,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角色”吸引了。 “我叫王敬业,是本次‘东西方文明高峰对话’的一名记录者。” 他先给自己安上了一个高大上的头衔, “刚才,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见证了历史。 我看到的,不是什么谈判,更不是什么交易。 我看到的,是两种伟大文明的相互吸引与靠近!” “劳伦斯博士,您带来了西方的‘夸克’,那是对微观世界极致的探索,是‘格物致知’的典范。 而我们的陆云顾问,则展示了东方的‘五行’,那是对宇宙宏观规律的深刻理解,是‘天人合一’的哲学。” “一种是手术刀,一种是炼丹炉。看似不同,实则同归于殊途!” 王敬业的声音,开始变得高亢激昂, “我们的陆总师,提出技术转让,那不是勒索,那是在分享! 是希望用东方的火焰,去点燃西方的炉膛! 他提出要在贵国设立实验室,那更不是羞辱,那是播种! 是希望将东方的智慧之种,播撒在西方的沃土之上,让两种文明的结晶共同结出全人类的硕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记者,最后落在劳伦斯的脸上,语气变得无比诚恳。 “博士先生,我们华夏有句古话,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在‘五行聚变’这个全新的领域,我们的陆顾问,只是比您早走了半步而已。 他不是想当您的老师,他是想做您的‘道友’啊! 他这是在邀请您,一起去探索那片科学的无人区,去攀登那座人类智慧的最高峰!” “至于那五千万美金的预算……”王敬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我们国家穷,底子薄。陆总师的意思是,总不能让‘道友’饿着肚子上路吧?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那些外国记者,一个个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鹅蛋。 他们听着同声传译器里那堪称神来之笔的翻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还能这样? 一场赤裸裸的,充满火药味的科技勒索,竟然被这个小个子华夏人, 给美化成了一场柏拉图式的,关于“道友”和“盘缠”的浪漫主义哲学探讨? 劳伦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发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逻辑和口才,在这个华夏人的“降维打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要是再拒绝,就不是不识抬举了,而是成了那个不愿与“道友”携手共进,还小气到不肯出“盘缠”的伪君子。 “咳咳!”秦山河在一旁听得是心花怒放,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站起来“打圆场”。 “王敬业同志说得好嘛!很有水平!”他一巴掌拍在王敬业的肩膀上,差点把这小身板拍散架, “劳伦斯博士,您看,我们基层的同志思想觉悟就是这么高! 这充分说明了,我们华夏人民是热情好客的,是胸怀博大的!” 他话锋一转,盯着劳伦斯,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博士,既然是‘道友’之间的切磋,那咱们也别搞那么复杂了。 我看这样,那个什么讲席教授,我们不要了,虚名而已! 那个实验室,我们也只要一半的成果所有权,算是我们技术入股嘛! 至于那个‘盘缠’……您看着给,五千万太多了,要不……打个八折? 四千万!不能再少了!但是需要打到我们的账户上,启动研究需要钱啊! 再少,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位‘道友’了!” 劳伦斯:“……”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群科学家和将军, 而是一群配合默契,还有一个负责递梯子的相声演员。 最终在全世界媒体的见证下,一场被后世历史学家称为“二十世纪最优雅的科技勒索”的协议,就这么草签了。 美国代表团带着那份价值连城的配方,和一颗被反复蹂躏的心,灰溜溜地踏上了返程的飞机。 第107章 我们要回红星 当晚,庆功宴上。 王敬业成了全场的焦点,被秦山河和马振邦这些大佬轮番敬酒,喝得是面红耳赤,豪情万丈。 “王科长!你那张嘴,比我们一个炮兵营的火力还猛啊!”秦山河高度评价道。 “哪里哪里,都是陆总师思想光芒的照耀,我只是个传声筒。” 王敬业谦虚地说道,但他那藏在镜片后面的小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 他知道,自己的仕途从今天起,就要坐上火箭了。 他的小本子上,新的标题已经诞生—— 《从“道友”到“盘缠”:论东方智慧在国际外交博弈中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宴席散去,陆云和秦冷月走在返回专家楼的路上。 戈壁的月光清冷如水,洒在两人身上。 “‘道友’?”秦冷月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咳,这个是王科长自由发挥,跟我没关系。”陆云连忙撇清。 “那‘盘缠’打八折也是他发挥的?” “……这个,是我在桌子底下偷偷给他比划的手势。” 秦冷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白了陆云一眼,那眼神在月光下,媚眼如丝。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坏了。”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陆云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阴影里传来。 “玩弄人心,很有趣吗?” 两人回头,只见陈琳正靠在一棵胡杨树下,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没有参加庆功宴,身上还穿着白天的研究服,月光下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解和失落。 “这就是你的‘道’?”她看着陆云,轻声问道, “用利益、谎言和阴谋去构筑你的科学王国?” “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陆云松开秦冷月的手,平静地回答, “对付豺狼,你不能跟它讲道理,你要让它看到你手里的猎枪。” “可劳伦斯不是豺狼,他是个纯粹的学者。” “在他代表美国能源部和五角大楼,坐到那张谈判桌上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了。” 陆云摇了摇头,“陈琳,你该长大了。这个世界,不是你普林斯顿实验室里那个无菌的环境。 科学,如果不能保护自己,那它就只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陈琳沉默了。她看着陆云和秦冷月并肩而立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很长。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秦冷月能站在他身边,而自己不能。 因为秦冷月,看得懂他手里的那把“猎枪”,甚至还会帮他上膛。 而自己却还在纠结,开枪的姿势是否优美。 四千万美金的“盘缠”,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汇入了龙吟基地新成立的专项账户。 当周振国拿着那张盖着银行红戳的汇款单,像捧着圣旨一样送到秦山河面前时, 这位老将军正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研究专家楼的“火力布防图”。 他最近觉得光有壕沟和藏獒还不够,正琢磨着要不要在小楼楼顶,加装两挺防空高射机枪。 “到……到账了?”秦山河扶了扶眼镜,盯着那一长串零,数了三遍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他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像是打了场大胜仗。 “好!好啊!美国人的钱,就是香!这叫什么? 这叫武装我们自己,去解放全人类! 不,是武装我们自己,去赚全人类的钱!” 他抓起桌上的军用电话,直接摇到了马振邦的实验室。 “老马!是我!你那个‘陆神殿’不是还缺个镇殿之宝吗? 我给你批了!用纯金!给我照着小陆的样子,打一个一米八的金像! 就用美国人送来的这笔钱! 让他天天站在那,瞪着你们这帮兔崽子,看谁还敢偷懒!” 电话那头的马振邦,激动得差点当场给电话跪下。 整个龙吟基地,都沉浸在一种近似于癫狂的喜悦之中。 这笔钱,不仅仅是钱,它是一种认可,是一种胜利, 是这个被世界遗忘了多年的戈壁滩,第一次向全世界发出的,最响亮的咆哮。 而陆云和秦冷月,正坐在那两张已经拼得严丝合缝的铁床边上, 研究着一张从红星厂寄来的的平面图。 就在这时,指挥部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过来,这次是苏婉打的。 “冷月啊,小陆在不在?你爸疯了! 他非要把那两个警卫员,调到你们房间里来,说是要‘贴身保护’! 我怎么拦都拦不住!你们快想想办法!” 秦冷月听完,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陆云接过电话,清了清嗓子:“妈,您跟爸说,我和冷月商量好了准备回一趟红星厂。” “回红星厂?”电话那头的苏婉愣了一下, “好端端的,回去干什么?” “妈,我们不能总待在戈壁滩上闭门造车。”陆云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们的根在红星厂。那里的几千名工人,才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机器坏了可以修,人心散了,就什么都完了。 我和冷月,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这番话说得苏婉心里热乎乎的。 她觉得,自己这个女婿,不光有本事,还有情有义,有担当。 挂了电话,秦山河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不情愿的陈琳。 “小子,我听你妈说,你们要回红星厂?”秦山河一脸的不赞同, “胡闹!你现在是咱们的国宝!是‘龙吟计划’的心脏! 怎么能随便离开基地?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爸,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陆云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而且,我回去,不是去玩的,是去打仗。 打一场比造反应堆更重要的仗。” 他将那张红星厂的平面图铺在桌上: “我们的‘工业母机’计划不能在戈壁滩上搞。 这里是实验室,不是工厂。 我们需要工人,需要生产线,需要一个能让图纸变成现实的地方。 而红星厂就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安全问题……”陆云笑了笑, “您不是刚从美国人那儿讹……不是,是募捐来了四千万美金的‘盘缠’吗? 我申请动用其中的一百万,作为‘安保专项资金’。” 他看向秦山河,一字一顿地说: “爸,我要您亲自带队,把您那个警卫团带上一半! 再从军区后勤调一百辆卡车,拉满猪肉、白面、新棉被!咱们……衣锦还乡!” 秦山河的眼睛,瞬间亮了。 “衣锦还乡”这四个字,一下子就戳中了他内心深处最骚动的那根弦。 他想象着自己带着钢枪铁甲,浩浩荡荡地开进那个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给女婿撑腰,给女儿涨脸,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好!”他一拍桌子,唾沫横飞, “就这么定了!我亲自给你当保镖!谁敢动我女婿一根汗毛,老子就用坦克把他碾成肉饼!” 一旁的陈琳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家人清奇的脑回路。 一个关系到国家未来的顶级科学家,不想着怎么在实验室里推进项目,反而要去管一个破工厂的家长里短? 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不想着怎么保卫国家,反而要去给女婿的“省亲”队伍当仪仗队? “我也去。”她冷不丁地开口。 “你去干什么?”秦山河警惕地看着她。 “我去看看。” 三天后。 一支堪称豪华的车队,浩浩荡荡地从戈壁深处,驶向了红星厂所在的城市。 打头的是两辆最新式的装甲指挥车,秦山河和陆云夫妇就在其中一辆。 中间是一百辆塞得满满当当,连篷布都盖不严实的军用卡车,车身上挂着鲜红的横幅—— “龙吟基地慰问团”。 车队后面,还跟着一整个营的荷枪实弹的警卫战士。 这支队伍,不像省亲,更像是来接管城市的。 第108章 第108章 衣锦还乡?谁叫你开装甲车了! 红星厂所在的这座北方工业城市,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当那支由装甲车开道,绵延数公里的军用卡车组成的车队, 卷着一路黄沙,像一条钢铁巨龙般出现在城市的地平线上时,所有人都懵了。 正在街边下棋的大爷,手里的棋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刚刚从百货大楼里出来的女工,手里新买的雪花膏也忘了往脸上抹; 就连在路边执勤的交警,看到那打头的装甲车上黑洞洞的炮管,都下意识地吹响了紧急哨, 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点小动静,在人家那震天的引擎轰鸣声中,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我的天,这是要打仗了吗?” “看那车牌,是西北军区的!是不是有什么军事演习?” “不对啊,你们看车上挂的横幅——‘龙吟基地慰问团’?慰问谁啊?这阵仗,是来慰问还是来接管啊?” 流言蜚语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里发酵。 而当车队最终在红星厂那气派的,用大理石铺就的新大门口停下时,所有的猜测都有了答案。 厂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高士伟和刘振华,此刻正激动地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们俩现在可不一样了,身上穿着的都是从省城定制的毛料中山装, 脚下是锃亮的黑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红光满面,一看就是“先富起来”的那批人。 看到车队停稳,高士伟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对着打头的装甲车,差点就要行个军礼。 车门打开,秦山河一身戎装,挂满了功勋章,威风凛凛地跳了下来。 紧接着,陆云和秦冷月也并肩走了下来 。看到他们俩,整个红星厂瞬间沸腾了! “回来了!陆顾问和秦厂长回来了!” “我的天!快看!那就是咱们的陆神仙!” “秦厂长更漂亮了!跟陆顾问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工人们挥舞着手里的小红旗,激动得又蹦又跳。 孙建师傅带着他那帮徒弟,直接在厂门口点燃了三万响的大地红鞭炮,那噼里啪啦的动静,比过年还热闹。 王敬业则挤在人群的最前面,他戴着个红袖箍,上面写着“现场报道组”, 手里的小本子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嘴里还念念有词: “好!好啊!王者归来,万民空巷!这标题,绝了!” 陆云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看着那些一张张朴实而又激动的脸,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孙建师傅,脸上的皱纹里都透着一股自豪。 秦冷月则被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着各种问题。 “厂长,啥时候给咱们生个小顾问呀?”秦冷月被问得满脸通红,窘迫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求助似的看向陆云。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几辆黑色的轿车,强行挤开人群,停在了厂门口。 车门打开,市里的几位主要领导,在市委书记李建民的带领下,黑着脸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谁让你们在这里集会的?还搞这么大的交通堵塞!影响多不好!” 李书记一上来,就摆出了官架子,语气里充满了质问。 他早就对这个新崛起的,越来越不把他这个市委书记放在眼里的红星厂不满了。 今天正好抓个由头,敲打敲打。 高士伟和刘振华刚想上前解释,秦山河却一摆手,将他们拦在了身后。 他慢悠悠地走到李书记面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但那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下级。 “李书记是吧?你好你好。”秦山河伸出手,不轻不重地跟他握了一下, “自我介绍一下,秦山河。‘国家第一、第二特种工业实验区管委会’的主任。 这位是我的兵,陆云,实验区的首席科学家。” 他指了指身后的车队和警卫团:“我们这次回来,是执行最高指示,对第二实验区,也就是红星厂,进行生产力布局调整和安全等级提升。 哦,对了,这是上面刚下的文件,你要不要看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盖着鲜红国印的文件,在李书记眼前晃了晃。 李建民的脸,瞬间从黑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厂子的后台老板说话,而是在跟一个手握尚方宝见的“钦差大臣”对话。 “特种工业实验区”?这是个什么级别的单位?他这个小小的市委书记,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身后的那几位市领导,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秦……秦主任。”李建民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听说有首长莅临指导,特地赶来……维持秩序的!欢迎!热烈欢迎!” 陈琳站在装甲车旁,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她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她觉得,这场面,比她在普林斯顿看的任何一场关于“社会行为学”的讲座,都要生动有趣得多。 她看到陆云,并没有因为秦山河的强势而表现出任何得意, 反而走到了孙建师傅面前,很自然地接过老师傅递过来的一根烟,帮他点上。 “孙师傅,最近身体还好吧?厂里那几台新机床,用得还顺手吗?”“好!太好了!”孙建师傅激动得手都有点抖, “托您的福,我们现在是鸟枪换炮了!就是……就是感觉这炮,有点太好了,我们都有点不敢使劲开了。” “没事,大胆开。”陆云拍了拍他的肩膀, “机器,就是用来干活的。要是供起来,那跟废铁有什么区别?” 简单的几句对话,让周围的工人们都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他们的陆顾问,没有变。 哪怕他现在成了“神仙”,成了连市领导都得点头哈腰的大人物,在他心里,还是把他们这些老伙计当自己人。 危机化解,车队缓缓驶入厂区。当陆云和秦冷月看到厂区内的景象时,两人都愣住了。 原本坑坑洼洼的土路,现在全都铺上了平整的柏油。道路两旁,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坛,花坛里种的,竟然是从荷兰空运来的郁金香。 原本灰扑扑的厂房,外墙全都刷上了崭新的涂料,窗户也换成了锃亮的铝合金。 最夸张的是那栋新建的,号称“红星国际大酒店”的职工宿舍,楼高六层,外墙是闪闪发亮的玻璃幕墙,门口还站着两个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的门童。 这哪里还是一个工厂?这分明就是一个五星级的度假村。 刘振华跟在后面,像个导游一样,满脸自豪地介绍着: “陆顾问,秦厂长,你们看!这都是托您的福!咱们现在有钱了,工人的生活水平,必须得跟上! 我跟你们说,咱们这宿舍楼,别说是全市,就是全省那都是独一份!里面从意大利进口的沙发,德国进口的抽水马桶,一应俱全!” 陆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秦冷月也皱起了眉,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就在这时,车队经过了那个曾经让他们创造奇迹的总装车间。 车间的大门紧闭着。陆云让车停下,走了过去。 “这里面在干什么?怎么不开工?”他问。“哦,这个啊。”刘振华连忙解释, “咱们现在订单太多,原来的生产线不够用了。 高教授正带着人,在里面安装从日本引进的最新式的全自动生产线呢! 那玩意儿,可高级了!一个按钮按下去,就什么都不用管了!”陆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第109章 红星厂的铁锈 黄金工厂的铁锈“日本的全自动生产线?” 陆云的脚步停在了总装车间的门口,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刘振华,那平静之下,却像是压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刘振华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满脸堆笑地解释:“是啊!松下最新款的!自动化程度特别高,能省下不少人力呢! 高教授说了,这叫‘腾笼换鸟’,把咱们那些落后的,需要人力的生产模式淘汰掉,换上国际最先进的,这样才能跟上时代嘛!” “是吗?” 陆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我们自己研发的,那台五轴加工中心呢? 我走之前留下的那些优化方案和图纸,都研究透了?有新的突破吗?” 提到这个,刘振华的表情明显有些尴尬。 他身旁的高士伟连忙走上前来,打了个哈哈:“那个……那个我们也在搞!也在搞! 不过,陆顾问您留下的那些东西,太深奥了,我们这帮人脑子笨,一时半会儿还吃不透。 所以我就想,咱们是不是可以两条腿走路?一边慢慢研究您的理论,一边引进国外成熟的技术,先解决眼前的生产问题嘛!这叫,这叫‘师夷长技以自强’!” “师夷长技?” 他的目光,从高士伟那明显发福的脸上,滑到刘振华那锃亮的皮鞋上,最后落在了远处那栋金碧辉煌的宿舍大楼上。 “我怎么看着,你们这是把‘夷’请到家里来当祖宗供着了?” 高士伟和刘振华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周围那些前来欢迎的工厂干部们,也都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秦山河在一旁,抱着胳膊,冷眼旁观。 他虽然不懂技术,但他懂人心。 他看得出来,这红星厂的“魂”,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陆云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推开了总装车间的大门。 一股混合着机油和崭新塑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巨大的车间里,原本那些熟悉的,充满力量感的国产机床,已经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堆放在角落里,像是一群被遗弃的功臣。 车间的中央,一条崭新的,闪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生产线,正在几个穿着日文工作服的日本工程师的指挥下,进行着最后的安装调试。 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正点头哈腰地跟在一名日本工程师旁边,用蹩脚的日语,不停地奉承着什么。 “山本先生,您辛苦了!您看,这个地方的线路,是不是这样接?哎呀,还是您厉害,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我们华夏的工人,跟您比起来,那真是差太远了!” 陆云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年轻人,他认识。 李强。 那个曾经抢走了他未婚妻赵梅,当着他的面耀武扬威的前进厂车间主任的儿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在这?” 陆云的声音冷得像冰。 “哦,他呀。” 刘振华连忙解释,“前进厂前段时间不是倒闭了吗?这个李强,他爸跟我是老相识,求到我这儿来。 我看他懂点日语,跟这帮日本专家沟通也方便,就让他暂时负责这个项目的联络工作。” 就在这时,那个李强也看到了陆云一行人。 当他的目光和陆云对上时,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怨毒。 但他很快就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快步跑了过来。 “哎呦!这不是陆顾问吗?您可回来啦!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厂里变化有多大!这不,引进了日本最先进的生产线,以后咱们厂,那可就是国际一流水平了!” 他这番话,听起来是在夸耀工厂,实则句句都在往陆云心口上捅刀子。 他就是在告诉陆云:你那套东西,过时了!我们现在,玩的是更高级的! 陆云看都没看他,只是径直走到了那条生产线前。 那名日本工程师山本,看到一群穿着军装的人闯进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傲慢和不悦。 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技术重地,闲杂人等请离开!” 李强连忙在一旁翻译,还添油加醋地补充道:“山本先生说了,这套设备非常精密,你们不要乱碰,碰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陆云依旧没有理会他们。 他绕着那条生产线走了一圈,伸出手,在几个关键的传动轴和控制模块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给机器听诊。 然后,他停在一个核心的控制柜前,看着上面那块闪烁着日文的显示屏,摇了摇头。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淡淡地说道。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山本工程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通过李强的翻译听懂了这句话,感觉自己的专业和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八嘎!你在胡说什么!” 他怒吼道,“这可是我们松下公司最顶级的技术结晶!你一个外行,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外行?” 陆云终于转过头,正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我问你,”陆云指着控制柜,“你们这套系统的核心算法,用的是不是‘PID比例积分微分控制’?” 山本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是工业控制领域最基础,也是最通用的算法。 “那你们的‘微分单元’,为了防止高频噪声干扰,是不是加了一个‘一阶低通滤波器’?” 山本的脸色变了。 这是他们内部算法的优化细节,属于商业机密,这个年轻人怎么会知道? “而这个滤波器,在理论上是完美的。 但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你们的生产线上,原料的硬度发生超过百分之五的突变时,比如混进了一块稍硬的钢材,这个滤波器就会产生一个零点三秒的‘相位延迟’。” “这个延迟,会导致你的伺服电机作出错误的补偿动作。 电机向前,它却以为要向后。 结果就是,整个传动系统会因为这个错误的指令,产生一个灾难性的‘机械共振’。 轻则,刀具崩断,工件报废。 重则……” 陆云伸出一根手指,在生产线最脆弱的一个齿轮箱上轻轻一点。 “这里,会像一颗手榴弹一样,当场炸开。” 山本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因为陆云说的,正是他们这套生产线在内部测试时,发生过一次,却被他们动用一切手段封锁了消息的,最致命的事故! 这个秘密,全世界除了他们松下的核心研发团队的五个人,绝不可能有第六个人知道! “你……你到底是谁?” 山本的声音都在发颤。 高士伟和刘振华,一想到自己花了几百万买回来的宝贝,竟然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他们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而那个李强,则是彻底呆若木鸡。 他引以为傲的,用来羞辱陆云的“国际先进技术”,在此刻,却被陆云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扒得底裤都不剩。 陈琳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她看着陆云的背影,那双清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学术上的审视,而是多了一丝……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的光彩。 她发现,这个男人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那超越时代的理论,而是他能将那些冰冷的理论,和现实世界完美地联系在一起的能力。 陆云没有再理会那个已经世界观崩塌的日本工程师。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高士伟、刘振华,以及在场所有的红星厂干部。 “现在,谁能告诉我,” “当初我们勒紧裤腰带,豁出命去,跟德国人打擂台,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我们自己能造出世界上最好的机器!是为了让我们的工人,能挺直腰杆,用自己的双手,去挣全世界的钱!” “可你们呢?” 他指着那条华而不实的生产线,指着那栋金碧辉煌的宿舍楼,声音陡然拔高。 “你们有了钱,有了名,就把自己的根给忘了!你们宁愿花几百万,去买一个会爆炸的垃圾,也不愿意相信我们自己的技术,不愿意相信我们自己的工人!” “你们不是在‘腾笼换鸟’,你们是在‘自断筋骨’!” “高士伟!刘振华!我问你们!红星厂的铁锈,是长在机器上,还是长在了你们的心里?!” 第110章 拆了重建 陆云那句“铁锈是长在机器上,还是长在了你们的心里”,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总装车间里每一个红星厂干部的心口上。 高士伟那张平日里因为养尊处优而显得红润的脸,此刻血色尽褪,白得像一张纸。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陆云那冰冷如实质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刘振华更是“噗通”一声,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他那双擦得锃亮的意大利皮鞋,此刻沾满了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五星级度假村”,在那座戈壁滩的“龙吟基地”面前,不过是个华丽的笑话。 他们以为自己是揣着金饭碗的富翁,可人家早就开始铸造点石成金的手指了。 那个名叫山本的日本工程师,此刻正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自己的技术手册,嘴里用日语喃喃自语,像是在背诵经文,又像是在忏悔。 他引以为傲的“松下顶级技术”,被人三言两语就戳破了底裤,这种世界观的崩塌,比直接打他一顿还要让他痛苦。 而李强,则早已悄悄地缩到了人群的最后面,恨不得把自己变成车间里的一颗螺丝钉。他看向陆云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嫉妒和怨毒,只剩下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陆云的差距,已经不是家世、背景、甚至金钱能够弥补的了。那是一种维度的差距,就像蚂蚁,永远无法理解雄鹰眼中的天空。 . “老高,老刘。” 秦山河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有发火,只是平静地走到两人面前,亲手将瘫坐在地的刘振华扶了起来,又拍了拍高士伟的肩膀。 “人嘛,总是会犯错误的。我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也下错过命令,害得一个班的兄弟都折了进去。”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错了,不要紧。改了,还是好同志。要是捂着、盖着,想蒙混过关……”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指着那条崭新的日本生产线,声音如同炸雷: “那就不是犯错误,是犯罪!是背叛!是对那几千个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们的工人的背叛!” 高士伟和刘振华两人浑身一颤,汗如雨下。 “我……我们错了!秦将军,陆顾问,我们真的错了!”刘振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我们就是猪油蒙了心!看着账上的钱越来越多,就想着怎么把厂子搞得更气派,更有面子!忘了咱们的根本了!” 高士伟也是一脸的懊悔和羞愧,他摘下自己的眼镜,深深地鞠了一躬:“陆顾问,您骂得对。 我们是自断筋骨。我……我这个搞技术的人,竟然会相信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我……我不配再领导红星厂的技术部!” 陆云没有说话,他只是走到了那条生产线的主控柜前。 “李强。”他淡淡地喊了一声。 躲在人群后的李强一个激灵,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陆……陆顾问,您叫我?” “你不是懂日语吗?去,告诉那个山本先生。”陆云指着控制柜,“我给他三十分钟,让他把这堆废铁的核心数据,全部备份出来,交给我。三十分钟后,我要亲手把它拆了。” “拆……拆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花了几百万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啊!虽然有缺陷,但毕竟是整套的设备。就这么拆了? “陆顾问,三思啊!”高士伟急了,“这……这好歹也能用啊,大不了我们小心点,不加工硬材料就是了。这拆了,几百万就打水漂了啊!” “留着它,才是打水漂。”陆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留着它,你们心里就会永远有个念想,觉得国外的就是好,自己的就是不行。留着它,我们工人的腰杆就永远直不起来!”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今天,我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个‘洋祖宗’给拆了!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我还要让你们知道,我们自己造出来的东西,比它强一百倍!” “好!”人群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叫好。 孙建师傅带着一群满身油污的老师傅,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进来。孙建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被压抑了许久的自豪和扬眉吐气的光。 “陆顾问说得对!拆了他娘的!咱们红星厂的爷们,什么时候要靠小日本的玩意儿吃饭了?咱们自己的手,比他那破机器好使!” “对!拆了他!” 工人们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了。 李强不敢怠慢,连滚爬爬地跑去跟山本翻译。那山本听完,先是暴跳如雷,但在秦山河那黑洞洞的枪口“不经意”地对准他之后,他立刻就变得比兔子还乖,老老实实地开始备份数据。 三十分钟后,陆云拿到了数据盘。 他没有多看一眼,直接扔给了身后的一个警卫员:“派人送到基地去,让马总工他们分析一下,看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就当是小日本赔给我们的精神损失费了。” 然后,他脱下外套,随手拿起一把大号的扳手。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走上前,对着那台崭新的,闪着银光的控制柜,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火花四溅! 那块显示着日文的液晶屏,应声碎裂! “好!”工人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陆云没有停,他就像一个冷静而精密的外科医生,一扳手,一撬棍,精准地拆解着这台机器的每一个“关节”。他一边拆,一边大声地对周围的工人讲解着。 “你们看!这个传动齿轮,用的是粉末冶金工艺,看着漂亮,实际上连咱们厂五十年代那台老车床的铸铁齿轮都不如!一遇上震动,立马就得崩!” “还有这个伺服电机,号称是高精度,你们看看它的线圈绕组!稀稀拉拉,铜线用的还是次等品!这玩意儿的成本,超不过五百块!他们卖给我们多少钱?五万!还是美金!” “这就是你们花几百万请回来的‘洋祖宗’!一堆贴着外国标签的工业垃圾!” 随着陆云的拆解和讲解,那条原本高大上的生产线,被一点点地扒下了华丽的外衣,露出了里面丑陋不堪的真面目。 高士伟和刘振华的脸,已经没法看了。他们感觉陆云砸的不是机器,而是他们的脸。 陈琳站在人群的边缘,她看着那个挥舞着扳手,身上沾满了油污,却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仪式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科学,还可以有这样一种充满暴力美学的表达方式。 这场“公开处刑”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 当最后一个零件被拆下来之后,那条不可一世的生产线,已经变成了一堆七零八落的废铁。 陆云扔掉手里的扳手,走到秦山河和秦冷月面前。 “爸,冷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决定了。” “什么?” “把红星厂,搬走。” “什么?!”秦山河和秦冷月同时惊呼出声。 “这里,已经烂了。”陆云看着那些低着头的干部,又看了看远处那栋刺眼的玻璃幕墙宿舍楼,“根烂了,你给它浇再多的水,施再多的肥,它也长不出好庄稼。刮骨疗毒,必须要把烂肉全都剜掉!” “我要把整个红星厂,连人带设备,全都搬到咱们龙吟基地所在的那个市去!在那里,重新建一座厂!一座真真正正,属于我们工人阶级,能造出世界顶尖产品的,新的红星厂!” 秦山河愣住了,他看着自己这个女婿,感觉他不是在说搬厂,而是在说要迁都!这手笔,这气魄,比他当年指挥一个集团军打仗还大! 而秦冷月,则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迅速冷静了下来。她的眉头紧紧锁起,她知道,陆云这个看似疯狂的决定背后,必然有着深思熟虑的考量。但她也同样清楚,想要把一个数千人的大厂,从一个城市整体搬迁到另一个城市,这中间的阻力,将会是山崩海啸级别的。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工厂整顿了。 这是一场战争。 第111章 想走?没那么简单 陆云要搬迁红星厂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市委大楼里炸开了锅。 市委书记李建民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胡闹!简直是胡闹!”李建民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盖子“咣当”作响,“他以为红星厂是什么? 是他们家后院的菜园子,想拔了萝卜种到别家地里去就种吗?” “这是我们市最大的利税大户!是解决了我们几千人就业的明星企业!他陆云说搬走就搬走,把我们市委市政府当成什么了?空气吗?!” 他越说越气,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 “书记,您消消气。”一旁的市长小心翼翼地劝道,“那个秦山河,背景不简单。‘特种工业实验区管委会’,我托人去京城打听了,那是个通天的单位,直接对最高层负责。咱们……恐怕惹不起啊。” “惹不起?”李建民冷笑一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再厉害,也是在我的地盘上! 搬迁工厂?需要我们市政部门的批文吧?需要我们开具各种证明吧?这哪一条,离得开我们?” “我就拖着他!我倒要看看,他这个‘钦差大臣’,能有多大的耐心!” 第二天,一场决定红星厂命运的“协调会”,在市委会议室召开。 一方,是以李建民为首的市里几套班子主要领导,一个个正襟危坐,面色严肃,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另一方,则是陆云、秦冷月和秦山河。秦山河依旧是一身戎装,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养神,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秦冷月则拿着个小本子,低头记录着什么。只有陆云,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像是个来串门的邻居。 会议一开始,李建民就先声夺人,打起了官腔。 “陆云同志,秦主任,你们提出要搬迁红星厂的想法,我们市委市政府在经过了慎重研究之后,认为,这个想法是非常不成熟,也是非常不负责任的!”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份文件念了起来:“红星厂是我们市的经济支柱,关系到全市的工业布局和未来的五年发展规划。 一旦搬走,将直接导致我市上万个家庭的生计受到影响,造成的社会不稳定因素,是难以估量的! 所以,从大局出发,从稳定出发,我们市委市政府,坚决不同意这次搬迁!” 他念完,把文件往桌上一放,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陆云,等着他反驳,等着他跟自己扯皮。 然而,陆云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李书记,您刚才这番话,我个人认为,站位不够高,格局不够大啊!” 王敬业,那个红星厂的宣传科长,不知何时也溜进了会场。他今天换了一身更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个笔记本,俨然一副学者风范。 李建民眉头一皱:“你是谁?这里是市委常委会,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叫王敬业,是‘红星厂精神文明建设与战略发展方向课题组’的特约研究员。”王敬业又给自己安了个新头衔,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李书记,您只看到了红星厂搬走,会给贵市带来损失。但您有没有想过,这次搬迁,对国家,对民族,意味着什么?” 李建民愣住了,这都上升到国家民族了? 王敬业往前一步,声音变得抑扬顿挫起来: “红星厂,是什么?它不是一个普通的工厂!它是我们国家工业的火种!是未来大国重器的摇篮! 现在,这颗火种,因为各种历史原因,被困在了浅滩里。而我们的陆云顾问,高瞻远瞩,提出要把它转移到更能发挥其光和热的沃土上去!这不是简单的‘搬迁’,这是‘凤凰挪窝’! 是为了让它将来能飞得更高,鸣得更响!” “您刚才说,会影响上万个家庭的生计。此言差矣!”王敬业摇了摇手指, “我们是整体搬迁!工人、家属、甚至他们家养的鸡鸭鹅狗,我们都负责妥善安置! 我们不是要砸他们的饭碗,我们是要给他们换一个金饭碗!让他们从一个普通的工人,变成未来新时代工业城市的缔造者和主人翁!这是何等的荣耀?” “至于您说的五年规划……”王敬业的脸上露出一丝“痛心疾首”的表情, “李书记,五年太短,我们只争朝夕啊!我们现在搞的,是关系到国家未来五十年、一百年命运的大事! 您如果因为一个地方的,暂时的,局部的利益,而阻碍了国家整体的,长远的,战略性的发展……这个责任,您,担得起吗?” 王敬业一番话说完,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李建民身后的那些市领导,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开会,而是在上一堂“宇宙格局与人生哲学”的公开课。 李建民的脸,憋得像个紫茄子。他发现自己准备了一肚子的政策法规,在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研究员”面前,根本就用不上。对方直接把桌子给掀了,不跟你玩牌,直接跟你谈人生,谈理想,谈家国情怀。 这还怎么谈?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秦山河,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汇款单的复印件,轻轻地放在了桌上,推到了李建民面前。 “李书记,这个王敬业同志,说话是虚了点,我还是喜欢谈点实际的。” “这是我们‘龙吟基地’刚刚收到的一笔‘国际友人’的科研赞助费,不多,也就四千万……美金。” “嘶——”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秦山河仿佛没看见他们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小陆的意思是,红星厂搬过去之后,会成立一个全新的‘军民两用技术转化中心’。 这笔钱,会作为第一期的启动资金,投入到新厂的建设和周边配套设施的开发上。我们初步规划了一下,准备在新厂区旁边,建一个全省最好的学校,一个三甲医院,再修一条直通省城的高速公路……” 他每说一项,李建民的眼皮就跟着跳一下。 这些项目,哪一个不是他做梦都想要的政绩?现在,这些政绩,就要跟着红星厂,一起飞到别人的地盘上去了。 这已经不是割肉了,这是在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当然,”秦山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我们也知道,李书记你们有难处。这么多工人,要搬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要有个过渡期嘛。” “这样吧,”他指了指那张汇款单,“这笔钱,在正式动工之前,总得找个地方存着。我看,就存在你们市的银行吧。也算是,支援一下地方的金融建设了。” 还有现有红星厂的,我们能留下的就送给你们了。 李建民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四千万美金的存款! 这笔钱只要在他们市的银行里躺上一个月,那产生的利息和各种连带的经济效益,就足以让他今年的工作报告,写得无比亮眼! 而且现在红星厂的配套,特别是那个“红星国际大酒店”,少说也值1000万,那里可是比市委招待所还舒服。 一边是虚无缥缈的“国家大义”,一边是真金白银的巨大诱惑。 一根大棒,一颗甜枣。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他看着陆云那张始终挂着微笑的脸,一个恶毒的念头从心底升起。 你们能搞定我,但你们能搞定那几千个工人吗? 会议结束后,李建民立刻叫来了自己的秘书。 “去,想办法在红星厂里散播一些消息。”他的声音阴冷,“就说,厂子要搬到大西北的戈壁滩去,那里鸟不拉屎,去了就是受罪。 还说这次搬迁只带走年轻力壮的,那些上了年纪的,有家有口的全都要被裁掉!把水给我搅浑了!我倒要看看,人心散了,他这个厂还怎么搬!” 第112章 定军心,先分房! 李建民的“小动作”,效果立竿见影。 一夜之间,各种流言蜚语像病毒一样,在红星厂的每一个角落里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咱们厂要搬到大沙漠里去!跟劳改犯一个待遇!” “可不是嘛!我二舅的邻居的表哥就在市里上班,说文件都下来了!这次搬迁是军事化管理,家属都不让带!去了就别想再回来了!” “我还听说,这次搬迁就是为了裁员!凡是超过四十岁的老师傅一个都不要!卸磨杀驴啊!” “完了完了,我这刚借钱买了电视机,这要是被裁了,我拿什么还钱啊!” 恐慌和不安,如同乌云笼罩在红星厂上空。 工人们无心干活,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原本因为陆云回归而高涨的士气,瞬间跌入了谷底。 高士伟和刘振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刚在陆云面前立下军令状,要戴罪立功,好好配合搬迁工作,结果转眼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两人一天之内往陆云下榻的“红星国际大酒店”跑了八趟,每一次都是愁眉苦脸地进去,唉声叹气地出来。 整个工厂,人心惶惶,眼看就要失控。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陆云,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他既不辟谣,也不解释,反而让秦山河真的把那一百辆军用卡车拉着的猪肉白面,在厂区广场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旁边还搭起了一个巨大的舞台。 这番操作,让所有人都看不懂了。 “小陆,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秦山河看着广场上那些躁动不安的人群,心里也有些没底,“再不控制一下,可就要出大事了!” “爸,别急。”陆云给他倒了杯茶,气定神闲地说道,“水浑了,才能看清楚谁在摸鱼。谣言这东西,你越是解释,别人就越觉得你心虚。对付它最好的办法,不是用嘴,是用事实。” 第三天上午,红星厂临时工会发出通知,要求全体职工,到中心广场召开“红星厂未来发展方向暨职工权益保障动员大会”。 工人们将信将疑地从车间和宿舍里走了出来,把整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倒要看看,这位传说中的“陆神仙”,到底要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陆云穿着一身普通的工装,走上了临时搭建的舞台。他没有拿讲稿,只是拿起一个话筒,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一双双充满疑虑和不安的眼睛。 “各位红星厂的兄弟姐妹,叔叔阿姨,大家好。” 他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知道,这两天大家心里不踏实,听到了很多风言风语。有人说,我们要把大家骗到鸟不拉屎的戈壁滩去受罪。也有人说,我们要卸磨杀驴,把老师傅们都赶回家。” 他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响起一阵骚动。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为别的,就是想跟大家交个底,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陆云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 “第一,我们确实要搬!但不是去什么戈壁滩!而是去一个比这里繁华十倍,机会多一百倍的新家!” 他转过身,指向身后拉起的一块巨大幕布。 秦冷月亲自上前,一把将幕布扯下。 一幅巨大而精美的彩色规划图,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座现代化的工业新城。图上,有崭新的厂房,宽阔的马路,绿树成荫的公园。 更吸引人眼球的,是那一片片规划得整整齐齐的住宅区。每一栋楼都画得漂漂亮亮,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楼下还有花园和儿童游乐场。 . “这是我们新厂区的规划图,也是大家未来的家!”陆云指着图纸,大声说道,“所有愿意跟我们一起走的红星厂正式职工,每家每户,都可以在这里分到一套三室一厅,一百二十平米的新房子!精装修!拎包入住!产权,归你们自己!” “轰!” 台下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分房子!还是三室一厅!一百二十平!带装修! 在这个时代,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大福利! “他……他说的是真的吗?不是在骗我们吧?” “一百二十平?我的天,我们家祖孙三代挤在三十平的筒子楼里,做梦都想要个带厕所的房子啊!” 工人们的眼睛都红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知道,大家可能不信。”陆云笑了笑,“所以,我们今天,先办第一件事——现场签分房协议!” 他一挥手,几十名穿着军装的警卫员,抬着一摞摞打印好的,盖着“特种工业实验区管委会”鲜红大印的协议,走到了台下。 “协议一式三份!你们一份,厂里一份,我们管委会备案一份!白纸黑字,谁也赖不掉!今天签了,明天你们就可以拿着协议去公证处公证!”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工人们疯了一样地涌向签约点,生怕去晚了房子就没了。刚才还满腹疑虑的他们,此刻脸上只剩下狂喜和激动。 什么戈壁滩,什么裁员,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一切谣言,都不攻自破。 躲在远处一栋楼里,用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切的市委书记李建民,手里的望远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他知道,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广场上,签约的热潮还在继续。陆云等大家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又拿起了话筒。 “房子,只是第一步。”他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二,我向大家保证!所有红星厂的职工,一个都不会少! 我们不仅不会裁员,还要给大家涨工资!所有人的基本工资,上调百分之三十!各种奖金、福利、补贴,翻倍!” “第三,我知道大家担心家人的问题。我宣布,所有职工的配偶,只要愿意,都可以安排在新厂区的后勤或者配套企业工作! 所有职工的子女,都可以免费就读我们新建的,从幼儿园到高中,全省师资力量最好的学校!” “我们不光要让大家住上好房子,拿到高工资,还要让你们的下一代,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陆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针强心剂,打进了在场每一个工人的心里。 他们的眼中,不再有疑虑和恐慌,取而代之的,是希望,是憧憬,是火焰般燃烧的激情!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人群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别听他的!他都是在画大饼!他是资本家,要把我们骗去当牛做马!” 是李强!他被高士伟和刘振华开除后,一直怀恨在心,今天被李建民的人偷偷塞了点钱,让他来捣乱。 然而,他话音未落,还没等台上的秦山河派人去抓他,他身边的一个人高马大的老师傅,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他娘的放什么屁!”孙建师傅吐了口唾沫,蒲扇般的大手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打得李强眼冒金星。 “陆顾问带我们住新房,拿高薪,让我们的娃有学上,这是我们工人阶级的领路人!你个油头粉面的二流子,吃里扒外的东西,也敢在这儿放黑屁?” “打他!” “揍这个坏种!” 周围的工人们群情激奋,根本不用陆云再说什么,一拥而上,对着李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秦山河在台上乐得哈哈大笑。他走上前,从陆云手里拿过话筒,用他那洪亮的大嗓门吼道: “同志们!我,秦山河!用我这身军装,用我这满身的勋章给你们担保!我女婿,陆云,他今天说出去的每一个字,要是有一个兑现不了,你们就来找我!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夜壶!” “好!” “陆顾问万岁!” “红星厂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陈琳站在舞台的侧面,静静地看着那个被万众拥戴的男人。 她看到秦冷月走上前,很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两人相视一笑,那份默契与温情,让她第一次感到了一丝……羡慕。 她忽然明白了,陆云的那个“道”,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纯粹的科学,也不是冰冷的阴谋。 那是把最顶尖的智慧,和最朴素的人心,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去改造世界,去创造未来的,真正的“大道”。 第113章 昨日黄花 红星厂的中心广场,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那座用猪肉、白面和成捆棉被堆成的小山,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被兴高采烈的工人们搬运一空。 每一户领到物资的家庭,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过年都未曾有过的喜悦。 他们手里攥着那份滚烫的,盖着鲜红大印的分房协议,感觉像是攥住了下半辈子的幸福。 那些之前还在厂区里散播谣言,搅动人心的小混混,被工人们自发地扭送到了保卫科。 根本不用秦山河的人动手,愤怒的群众就用最朴素的正义,清理了队伍。 市委大楼里,李建民面如死灰。 他从望远镜里看着广场上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陆顾问万岁”, 感觉自己的政治生涯,连同那点可怜的权谋算计,都被碾得粉碎。 他想不通,自己那些在官场上无往不利的手段, 到了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人面前,怎么就变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他哪里知道,对付饥饿的人,最好的办法不是画饼,而是直接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整个红星厂,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运转起来。 搬迁,这件在任何人看来都千头万绪、困难重重的浩大工程, 在工人们那被点燃到极致的热情面前,变得异常顺畅。 根本不用干部们去催,老师傅们就主动带头,将那些陪伴了自己半辈子的机床设备,小心翼翼地擦拭、打包。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更是自发组成了突击队,扛着机器,搬着家当,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秦山河彻底放飞了自我,他把这场大搬迁,当成了一场方面军级别的战略大转移来指挥。 他穿着他的将军服,手里拿着个大喇叭,站在一辆装甲车的顶上,像个真正的将军一样,检阅着他的“部队”。 “三车间的!你们那个车床的底座怎么固定的? 想让咱们的宝贝疙瘩在路上跳迪斯科吗? 给我用八号钢缆五花大绑!绑得跟个粽子似的!” “家属区的!谁家的猪!谁家的猪在五号卡车上打架? 告诉你们多少遍了!公猪母猪要分车装运!注意影响!这都是咱们革命队伍的宝贵财产!” 王敬业则彻底进入了“战地记者”模式。 他脖子上挂着个海鸥牌照相机,胳膊上戴着“宣传组”的红袖箍,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小本子上写得飞快。 他拉住一个正在扛着半扇猪肉的老师傅,一脸严肃地采访: “这位师傅,请问您此刻的心情如何?是不是感觉正扛着新生活的希望,奔向一个伟大的未来?” 那老师傅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乐呵呵地说: “啥伟大未来俺不懂,俺就知道,这猪后臀尖,肥瘦相间,回去炖酸菜肯定香!” 王敬业:“……” 他觉得,自己的文笔,好像有点跟不上人民群众朴素的语言了。 这场欢乐而又充满希望的大迁徙,持续了整整两天。 一辆辆满载着设备、家当和希望的军用卡车,像一条绵延不绝的长龙,缓缓驶离了这座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 就在最后一批车辆准备出发时,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了红星厂那已经显得有些空旷冷清的大门口。 是赵梅。 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那件曾经崭新的呢子大衣,现在已经变得灰扑扑的,领口还蹭上了一块油渍。 她脸上那精致的妆容早已不见,眼神里,也没有了当初的鄙夷和高傲,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 自从李强被红星厂开除,又因为煽动闹事被工人们打了一顿后,李家就彻底败了。 彻底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整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牌,喝醉了回家,还会对赵梅拳打脚踢。 赵梅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她不止一次地在午夜梦回时,想起那个被她抛弃在废弃车间的身影。 每一次,心都疼得无法呼吸。 今天,她听说了红星厂要全部搬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 她看到那些工人和家属,一个个喜气洋洋地登上卡车,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她看到一个认识的王婶,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王婶……”她走上前,声音有些沙哑。 王婶看到是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疏离。 “小梅啊……你……有事?” “婶儿,你们这是……真的要走啊?” “那可不!”王婶一提起这个,脸上立刻放出了光,她扬了扬手里的那份文件, “看见没?分房协议!一百二十平的大三居! 人家陆顾问说了,精装修,拎包就能住!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分房协议……一百二十平…… 她死死地盯着那份盖着红印的协议,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刺痛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挂着特殊牌照的轿车,从厂区里缓缓驶出,准备汇入车队。 赵梅一眼就看到了车里的人。 驾驶座上,是陆云。他的侧脸在阳光下,轮廓分明,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 他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夹克,却比她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挺拔,自信。 副驾驶上,坐着秦冷月。 她正侧着头,跟陆云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却无比动人的微笑。 那是一种赵梅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幸福的微笑。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美好得像一幅画。 而自己,却站在画外的阴影里,卑微得像一粒尘埃。 凭什么? 凭什么她秦冷月就能拥有一切?凭什么这个被自己抛弃的男人,能一步登天? 一股混杂着嫉妒、悔恨、不甘的疯狂情绪,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张开双臂,死死地拦在了车前。 “陆云!” 她的声音尖利,嘶哑,像一只受伤的杜鹃。 “你不能走!” 车子“吱”的一声,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陆云那张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脸。 赵梅看着那张脸,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通一声跪倒在车前,双手死死地拍打着引擎盖。 “陆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你带我走吧!求求你了!带我一起走!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忘了我们以前了吗?我们是青梅竹马啊!” 她的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厂区门口,显得那么凄厉,又那么可笑。 周围所有准备出发的工人,都停下了脚步,扭过头, 静静地看着这场迟来的,注定是悲剧的闹剧。 第114章 前女友的失败投资 秦山河坐在后排,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最见不得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感觉比在前线指挥一场恶战还让人心烦。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琳,发现这位从美国回来的天才博士,此刻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 那眼神像是在观察一个稀有的生物样本。 陆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没有看跪在车前的赵梅, 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仿佛眼前这个撒泼打滚的女人,只是一块挡路的石头。 倒是秦冷月,她那张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冰霜。 但那冰霜之下却不是嫉妒,而是一种被打扰了清净的不悦和对自己男人的维护。 她没有去看陆云,而是直接按下了车门锁,推门下车。 高跟鞋踩在柏油马路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每一下,都像敲在赵梅的心上。 秦冷月走到车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梅,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赵女士,这里是即将封存的国家二级保密单位区域。 你的行为,已经严重阻碍了‘国家特种工业实验区’的战略转移任务。 根据相关条例,我们有权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她一开口,就把这件事从“私人情感纠纷”,直接上升到了“妨碍国家战略”的高度。 赵梅被她这番话噎得一愣,哭声都停了半拍。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秦冷月, 这个女人,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连眼神里的怜悯都吝于施舍。 “我……我没有……我只是想跟陆云说几句话!”赵梅的语气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你凭什么管我们?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你和他之间的事情?”秦冷月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讥讽, “从他踏进红星厂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只是他自己, 他是我们红星厂的技术顾问,是国家重要计划的首席科学家。 他的每一分钟,都关系到国家未来的命运。 你觉得,你那点所谓的‘事情’配占用他一秒钟的时间吗?” 这番话,比任何羞辱都来得更加伤人。 它赤裸裸地揭示了一个事实:他们之间,早已不是身份的差距,而是生命价值的云泥之别。 赵梅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她还想说什么,驾驶座的车窗完全降了下来。 陆云终于开口了。 “王婶。”他没有看赵梅,而是对着不远处那个同样看热闹的王婶喊了一声。 “哎!陆顾问,您叫我?”王婶受宠若惊,连忙跑了过来。 陆云从钱包里,拿出五张大团结,递了过去:“这五百块钱,麻烦您,转交给她。” 他的动作,平静,自然,就像是在打发一个上门乞讨的乞丐。 “告诉她,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说完,他不再多看一眼,直接升起了车窗。 那五百块钱,像五块烧红的烙铁,烫得王婶的手都哆嗦了一下。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梅,又看了看车里那个神情淡漠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这哪里是给钱,这分明是在用钱,狠狠地抽她的脸啊! 这是在告诉她,他们之间,连最后那点所谓的“青梅竹马”的情分,也只值这五百块钱了。 赵梅突然想起,她跟陆云分手那天,找他要回了一百二六块的彩礼钱,那是自己曾经的投资, 赌得就是陆云能够咸鱼翻身,出人头地。 可结果,竟然在了成功的前一天,让自己愚蠢的套现了。 赵梅彻底崩溃了。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个疯子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向驾驶座的车门,双手死死地抠着车窗。 “陆云!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她声嘶力竭地尖叫着, “你以为你现在了不起了吗?你就是个踩着女人上位的窝囊废!你毁了我!你毁了我一辈子!”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周围的工人们看不下去了。 “这女人真是疯了!自己把金饭碗扔了,现在还倒打一耙?” “就是!当初她是怎么跟那个姓李的小子,在陆顾问面前耀武扬威的?我可都看见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臭不要脸!” 王敬业的小本子,已经快要写满了。他奋笔疾书,新的标题跃然纸上—— 《论人性之劣根性:从“被弃的珍珠”到“疯狂的泼妇”的心理异化过程深度剖析》。 就在这时,后排的车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秦山河那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一样,出现在了赵梅面前。 他没有吼,也没有骂。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赵梅,那双在战场上见过尸山血海的眼睛里,透着一股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冰冷。 “姑娘。”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这辈子,杀过鬼子,打过美国佬,平过叛乱。 死在我手里的敌人,比你见过的活人都多。” “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就信一个道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谁要是想挡我闺女女婿的路,谁要是想让我外孙子晚出生一天,谁……就是我的敌人。” 赵梅被他那股不怒自威的杀气,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秦山河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对着旁边一挥手:“警卫员!” 两名荷枪实弹的战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像拎小鸡一样,架住了赵梅的胳膊。 “把这位女士,安全地,送回她应该去的地方。” 秦山河的语气,不容置疑, “告诉相关部门,这位女士情绪不太稳定,需要重点……‘关心’一下。” “是!” 赵梅被两个战士架着,双脚离地,嘴里还想叫骂, 却被其中一个战士用眼神一瞪,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徒劳的挣扎。 黑色的轿车,缓缓启动,没有丝毫的停留,汇入了那钢铁洪流般的车队。 车队扬起的尘土,像一道无情的帷幕,将过去的一切,都隔绝在了身后。 车里,秦冷月看着陆云,轻声问:“你没事吧?” 陆云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 我没事。我只是在想,昨天王师傅炖的那锅酸菜,好像盐放多了点。 到了新家,咱们的食堂,得找个好厨子。” 秦冷月看着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那个叫赵梅的女人,连同那段属于过去的记忆, 在这一刻,已经被他彻底地,干净地,从生命里抹去了。 车队渐行渐远,只留下赵梅被两个警卫员“护送”着,消失在城市的尽头。 她的结局,已经没有人关心。 就像一朵凋零的黄花,被时代的洪流,毫不留情地卷走,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第115章 彻底上了贼船 车队的目的地,是距离龙吟基地五十公里外的一座新兴城市。 这里原本只是戈壁滩上的一个小镇,但随着龙吟基地的建立, 国家在这里投入了大量资源,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初具规模。 陆云选择这里,既能依托龙吟基地的技术支持,又能享受到城市的便利,还不至于离核心机密太近。 当绵延的车队抵达规划好的新厂区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一望无际的平整土地上,地基已经全部打好,巨大的钢结构厂房骨架,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道路、水电、管网,这些基础设施,在秦山河的“军令”下,早已有工程部队提前几个月进场,建设完毕。 这里没有鲜花和掌声,只有推土机的轰鸣和飞扬的尘土。 但对所有红星厂的工人来说,这片热火朝天的土地,比之前那个所谓的“五星级度假村”,要亲切一百倍。 “我的天!这厂房!比咱们原来的大三倍都不止啊!” “快看那边!那就是咱们的住宅区!地基都打好了!” 工人们从车上跳下来,顾不上旅途的劳累,像一群孩子一样,在新厂区里奔跑着,欢呼着。 他们指着每一寸土地,眼里都闪烁着名为“希望”的光芒。 一场声势浩大的“安营扎寨”行动,立刻展开。 一排排整齐的军用帐篷,在最短的时间内搭建起来,形成了一个临时的生活区。 炊事班的战士们,更是直接架起了十几口行军大锅, 热气腾腾的馒头和香喷喷的大锅菜,抚慰了所有人的辘辘饥肠。 陈琳博士被分配到了一个独立的帐篷里,里面除了一张行军床和一张桌子,再无他物。 当苏婉端着一盆热水,热情地走进她的帐篷时, 陈琳正试图用一个自制的信号增强器,接收来自大洋彼岸的电磁波。 “陈博士啊,累了吧?快,擦把脸,解解乏。” 苏婉将毛巾递了过去,像看自家孩子一样看着她, “咱们这条件是艰苦了点,但革命精神不能丢! 想当年我们跟着老秦打游击,别说帐篷,能有个山洞睡就不错了!” 陈琳看着那盆热水和苏婉脸上真诚的笑容,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手足无措。 她放下手里的仪器,有些生硬地说了声:“谢谢。” “客气啥!”苏婉麻利地帮她整理了一下行军床, “你也是为了帮小陆,为了国家嘛!都是咱们的自己人! 对了,晚上想吃点啥?我让炊事班给你开小灶! 清蒸石斑鱼吃不吃?我托人从南海空运过来的,新鲜着呢!” 陈琳:“……” 混乱的安顿工作,并没有持续太久。 第二天,陆云就将所有人召集到了厂区中央的一块空地上。 他的身后,是一块巨大的黑板,上面用白色的粉笔,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工厂布局图。 他没有用喇叭,只是站在一张桌子上,用最洪亮的声音,对着所有人喊道: “兄弟们!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咱们的新家! 咱们要在这片土地上,亲手建起一个全世界最牛的工厂!” 他拿起一根长杆,指着图纸,开始了他的“现场指挥”。 “一车间!孙建师傅带队!你们的任务,是负责所有重型设备的安装和调试! 图纸,昨天晚上我已经给你们了,有谁看不懂的,现在就问!” “后勤部!刘振华!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一个能容纳三千人同时就餐的临时食堂建起来! 缺什么,就去找我岳父要去! 他要是不给,你就跟他说,是我让你睡到他帐篷里去的!” 刘振华一个激灵,立马挺直了腰杆,大声回答: “保证完成任务!” 秦山河在不远处听得直瞪眼,心想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连老丈人都敢算计。 陆云就像一个精力无限的永动机,他穿梭在工地上, 时而和老师傅们蹲在地上研究图纸,时而爬上脚手架,亲自校正钢梁的位置。 他那“宗师级”的技术,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个地基的沉降计算出了问题,他看了一眼,就直接指出了混凝土配比的错误。 一条管道的焊接角度有偏差,他用手一摸,就能报出精确到零点一毫米的误差。 工人们彻底服了。他们眼中的陆顾问,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仙”, 而是一个和他们一样,满身油污,浑身是劲,能一起扛活,也能解决天大难题的,真正的“领头人”。 就在新厂的建设如火如荼地进行时,一个电话从龙吟基地打了过来。 是马振邦。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苦恼。 “小陆!你送来的那堆日本废铁的数据,我们分析出来了!简直是座宝库!” “那帮小日本,机械结构上偷工减料,坏得流脓! 但是在控制算法上,有点东西!特别是他们那个‘动态自适应纠错’的逻辑,非常巧妙! 我们要是能把它逆向破解,再结合你之前的理论, 我们完全可以开发出一套比它强十倍的,属于我们自己的数控系统!” “但是……”马振邦的语气一转,充满了无奈, “我们卡住了。这套系统的核心,是一块型号为MC68000的微处理器。 这玩意儿,是摩托罗拉公司去年刚推出的宝贝疙瘩,性能强得可怕! 但我们别说买,如果不是你把机器砸了,连看都看不到!” 这个消息,让陆云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这块小小的芯片,就是挡在他们“工业母机”计划面前,最关键,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墙。 没有它,他们造出的机器,就只是一个没有大脑的铁疙瘩。 当晚,陆云敲响了陈琳的帐篷。 陈琳正戴着耳机,听着一段从普林斯顿同步过来的,关于“超弦理论”的最新讲座录音。 “有事?”她看到陆云,摘下耳机,语气依旧清冷。 “想不想玩点比‘超弦’更刺激的?” 陆云没有废话,直接将一张画满了电路图和逻辑门的草图,铺在了她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陈琳看了一眼,皱起了眉,“逻辑电路?太基础了。” “这只是皮毛。”陆云指着草图的中央, “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大脑’,一个能进行每秒百万次浮点运算的大脑。 美国人不卖给我们,所以我们得自己造。” “自己造?”陈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她看着陆云,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你知道从零开始,设计并制造一颗16位微处理器,需要什么吗? 需要一个完整的半导体工业体系! 需要超净车间,需要光刻机,需要几百名顶尖的微电子专家! 而我们这里有什么?沙子和帐篷吗?” “你说得都对。”陆云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但那是常规玩法。我们,可以不按套路出牌。” 他拿起一支笔,在草图的空白处,写下了一个词——“晶格活化打印技术”。 “传统的芯片制造,是在硅晶圆上做减法,用光去腐蚀掉不需要的部分。 而我的想法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加法?” “利用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声学共振’理论,我们可以通过特定频率的声波, 去精准地‘唤醒’硅晶体内部的某一个或某一群原子, 让它们从稳定的晶格结构中暂时‘凸’出来, 形成一个临时的、纳米级的‘打印头’。 然后,再通过改变电磁场的极性,让这个‘打印头’去吸附我们需要的掺杂元素, 比如磷或者硼,再把它‘按’回到晶格里。 一步一步,像打印一样,直接在原子层面上, ‘画’出我们想要的电路!” 陈琳呆住了。 直接打印芯片? 但她那颗沉寂已久的,属于天才物理学家的心脏, 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不,是遇到“神启”的极致的兴奋和战栗。 “你这个疯子……”她喃喃自语,“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怎么样?”陆云笑了笑,“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当一回‘上帝’?” 陈琳深吸一口气,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笔,在陆云的草图下面, 飞快地写下了一串关于“相干性”和“德布罗意波”的复杂公式。 “你的想法很疯狂,但理论上……有一个前提。”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陆云, “你如何保证,在你‘打印’第二个晶格的时候,第一个被‘活化’的晶格, 不会因为纠缠效应而发生状态坍塌?” 陆云看着她写下的公式,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所以我才来找你啊。”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来自普林斯顿的天才,已经彻底上了他这条“贼船”。 凤凰,已经挪窝。 而这一次,它准备做的,不仅仅是涅槃。 第116章 加速的世界 时间来到1989年冬天。 这一年,世界风云变幻,仿佛有人在背后狠狠地推了一把历史的车轮,让它以一种失控的速度向前狂奔。 海湾的战火比记忆中提前了整整一年,在全世界惊愕的目光中,用一场匪夷所思的现代化战争,宣告了旧时代的军事理论已经成了废纸。 北方的红色帝国,也提前迎来了它的暮色,巨大的裂痕从内部蔓延,摇摇欲坠。 大洋彼岸,那架名为F22的“猛禽”,以一种超越时代的姿态,提前完成了首飞,像一柄悬在全世界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与之对应的,是华夏国内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动。 被寄予厚望的歼十项目被紧急叫停,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代号为“长空”的,更为激进的战斗机项目, 由沈飞和成飞分头并进,一个主攻重型,一个主攻中型,技术指标直指F22。 海军那边,一艘编号为092A的新型核潜艇,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悄然下水,开始了它的深海试航。 陆军装备的63式坦克,经过魔改后的型号,意外地成了东欧、东南亚和非洲军火市场上的抢手货,为国家赚取了大量宝贵的外汇。 而最新式的89式主战坦克,研发进度一日千里,据说已经用上了闻所未闻的“复合反应装甲”。 秦山河最近走路都带风,他感觉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舒坦过。 他窝在那个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上,却感觉自己像坐在了世界棋局的中央,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这个国家脉搏的强劲跳动。 他甚至斗胆向上级递交了一份关于建造核动力航空母舰的初步设想报告,本以为会石沉大海,没想到得到的批复竟然是—— “可以考虑,请提交详细可行性论证。” 这让秦山河激动得三天没睡着觉。 他知道,这一切变化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个正蹲在工地上,跟一群老师傅研究怎么铺设下水管道的便宜女婿。 此刻,被无数人视为“国运枢纽”的陆云, 正和孙建师傅因为一根PVC管的倾斜角度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不行!必须是三度!三度角才能保证在极寒天气下,管道内的水流速度最高,残余最少,不容易结冰!” 陆云拿着个量角器,寸步不让。 “陆顾问,您是文化人,俺们信您。可俺铺了三十年管子了,这玩意儿,就得五度!” 孙建师傅吐了口唾沫,唾沫星子都快溅到陆云脸上了, “五度,它走得快,不容易堵!你那三度,是好看,但不中用!” “孙师傅,我们这不是普通的下水管道,这是未来芯片生产车间的废水排放管道! 里面排出的,是含有各种化学溶剂的废水,万一结冰堵塞,后果不堪设想!” “那也不行!我信我的手艺!”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还是秦冷月过来,一人递了一瓶北冰洋汽水,才算把这场“学术争端”平息下来。 这就是红星新厂的日常。没有上下级之分,只有对技术的偏执和对真理的较真。 而在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的最深处,有一顶毫不起眼的,却是整个营地里守卫最森严的军用帐篷。 秦山河把他的警卫排分成了三班,二十四小时荷枪实弹地围着这顶帐篷巡逻。 他还把那两条从军区要来的藏獒“左青龙”和“右白虎”也牵了过来,拴在帐篷门口。 用他的话说,一只蚊子想飞进去,都得先出示它的“政治面貌审查报告”。 这顶被他命名为“龙脑阁”的帐篷里,就是陆云和陈琳的“芯片实验室”。 她那颗在普林斯顿浸淫多年,自认为早已坚如磐石的科学心脏,这几天跳得比摇滚乐的鼓点还快。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这样喃喃自语了。 “天才和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陆云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 用一把锉刀,打磨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硅矿石,手法娴熟得像个摆地摊的老玉匠。 “可你连那条线都跨过去了!”陈琳猛地转过身,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混杂着兴奋与崩溃的狂热, “用声波共振来制造‘原子打印头’?你有没有想过,这需要多大的能量密度? 又需要多高的频率控制精度?一个微小的失误,你打印出来的就不是电路,而是一坨毫无意义的,原子结构完全紊乱的垃圾! 甚至可能会引发链式反应,把我们脚下这片戈壁滩,变成第二个切尔诺贝利!” “所以才需要你啊。”陆云吹了吹手里的硅矿石,满意地看着那光滑的切面, “你是玩弦理论的,能量和频率,不正是你最擅长的东西吗? 把整个宇宙当成琴弦的人,难道还控制不了这一小块石头里的原子?” 这记精准的马屁,让陈琳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白板前,拿起笔,在那疯狂的草图下面,飞快地写下了一连串复杂的,足以让任何物理系博士生当场自闭的公式。 “根据‘泡利不相容原理’和‘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想要在维持晶格宏观稳定性的前提下,实现单个原子的‘可控激发’, 你的声波频率必须被锁定在一个极其狭窄的‘量子能窗’内。这个能窗的宽度, 可能只有十的负十五次方赫兹。任何一台现有的信号发生器,都不可能达到这种精度。” 她写完,把笔一扔,用一种“我看你还怎么狡辩”的眼神看着陆云。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从理论上彻底堵死这条路的,最根本的诘问了。 陆云却笑了。他放下手里的石头,走到白板前,看了一眼她写的公式, 然后拿起另一支颜色的笔,在旁边画了一个简单的东西——一个音叉。 “谁说要用信号发生器了?”他敲了敲那个音叉的图案, “我们为什么要用电去控制声波?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声波,去控制声生波?” 陈琳愣住了。 “我们可以制造一个‘母音叉’。”陆云的眼睛亮得吓人, “用最纯粹的单晶硅,制造一个完美的,只对应一个固定频率的‘母音叉’。 然后,再用这个‘母音叉’发出的声波,去共鸣我们需要的成千上万个微型‘子音叉’。 这些‘子音叉’就是我们的‘打印头’。 这叫‘音叉矩阵’。 我们不需要去控制每一个‘打印头’的频率,因为它们的频率从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是唯一的,是绝对精准的。 我们只需要给它们下达‘打印’或者‘休眠’的指令就够了。” 陈琳的大脑宕机了。 她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整个理论物理大厦,被这个男人用一把小小的音叉,从地基处撬开了一个大洞。 他不用复杂的电,他用最原始,最纯粹的物理共鸣,四两拨千斤地绕过了她提出的那个“不可能”的难题。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了。秦冷月走了进来, 她没有看那块写满了天书的白板,只是将一份文件递到了陆云面前,眉头微微蹙着。 “出了一点问题。”她的声音将帐篷里那股近乎凝固的,狂热的学术气氛拉回了现实, “我们通过所有渠道,都没办法搞到你清单上要求的那种,纯度在九个九以上的‘电子级’单晶硅。 所有国际供应商,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我们的采购。 国内最好的研究所,也只能做到六个九,而且成品率极低,根本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你需要的几种稀土掺杂元素,比如高纯度的铕和钆,也买不到。” 帐篷里,陷入了沉默。 刚才还停留在原子和弦理论层面的伟大构想,瞬间就被一个最冰冷的现实问题打回了原形。 没有米,再巧的妇也做不出饭。 陈琳脸上的狂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落。 她知道,这意味着那个疯狂而又美妙的“原子打印”计划,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秦山河和苏婉也忧心忡忡地跟了进来。 “小陆啊,要不……咱缓缓?”苏婉心疼地看着女婿那布满血丝的眼睛, “妈给你炖了甲鱼汤,你先补补身子,别把身体搞垮了。” “是啊!”秦山河也难得地服了软, “美国佬不卖,咱们就自己慢慢研究嘛! 不就是个芯片吗?我就不信了,咱们当年连原子弹都造出来了,还怕他这个小玩意儿?” 陆云没有说话。他拿起那份报告,又看了看自己刚刚打磨好的那块灰扑扑的硅矿石,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窗外那片一望无际的,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沙海, 一个比“原子打印”还要疯狂十倍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轰然成型。 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让秦山河都感到有些头皮发麻的“野性”。 “谁说我们没有米?” 他指着窗外那无尽的沙海,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脚下踩着的,就是全世界最大的一锅饭。 他们不卖给我们,那我们就自己炒一桌菜!” 第117章 炒菜?炒什么菜? “炒菜?炒什么菜?”秦山河瞪着眼,第一个没反应过来。 他觉得女婿是不是最近用脑过度,开始说胡话了。 苏婉更是心疼得不行,连忙上前摸了摸陆云的额头: “小陆啊,你是不是发烧了?这沙子怎么能吃呢? 来,妈扶你回帐篷休息,咱不搞了,不搞了。” 只有陈琳,她的瞳孔猛地一缩,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陆云, 失声问道:“你……你不是想……从沙子里,直接提炼九个九纯度的单晶硅吧?” 秦山河和苏婉不懂什么叫“九个九”,但他们听懂了“从沙子里提炼”,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儿比女儿的肚子还不靠谱。 “这……这不可能!” “从二氧化硅到工业硅,再到多晶硅,最后提纯成单晶硅,这是一套极其复杂和严苛的现代工业流程! 每一步都需要特定的设备和环境!我们这里有什么? “我们不需要那么复杂的流程。”陆云的笔尖在白板上飞快地划动, “传统的提纯法,是‘西门子法’,用氢气还原三氯氢硅,整个过程又耗能又危险。” “我们换个思路。” “沙子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它最讨厌什么?最讨厌氟。 我们只要找到一种东西,能把二氧化硅里的氧给抢走,再用氟气把它变成四氟化硅气体,然后……” “再让这个四氟化硅气体,去跟我们最铁的哥们儿——氢气,来一场浪漫的约会。 高温之下,氢气会毫不犹豫地抢走四氟化硅里的氟,变成氟化氢, 剩下的,不就是最纯粹,最孤独的单晶硅了吗?” 他这番“化学恋爱论”,说得通俗易懂,连秦山河都感觉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这个过程,我们叫它‘流化床反应’。”陆云在那个倒扣的漏斗旁边,又画了几个管道, “整个反应在一个密闭的容器里进行,我们只需要精准地控制好温度、气压和气体的流速, 理论上,我们甚至可以做到十一个九的纯度!” 陈琳感觉自己的化学知识体系,也快要崩塌了。 她忍不住问道:“那……那个能抢走氧的东西是什么? 还有,我们上哪儿去找纯度那么高的氟气和氢气?” “问得好!”陆云打了个响指,“所以,我们的‘炒菜’大业,需要一个总厨,还需要几个帮厨。” 半个小时后,马振邦总工被人从睡梦中直接用军用吉普拉到了“龙脑阁”。 当他睡眼惺忪地听完陆云的“炒菜”计划后,这位搞了一辈子机械和冶金的老专家,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胡……胡闹!”马振邦的胡子都在发抖, “陆顾问!我敬重您是神仙下凡! 可您这……这不是炼丹,您这是要原地飞升啊! 这……这比当年我们拿算盘算原子弹数据还离谱!” “老马,不要激动。”陆云笑着给他递过去一根烟,“ 离不离谱,试了才知道。 现在,我需要你,带着你手底下最牛的几个搞锅炉和高压容器的老师傅,给我造一个‘炼丹炉’。” “这个东西,我叫它‘夸父反应炉’。 要求不高,能承受三千度的高温和一百个标准大气压。 内壁要用一种绝对惰性的材料,不能和氟气发生任何反应。” 马振邦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 “三千度高温?一百个大气压?还要防氟气腐蚀? 陆顾问,您这不是造炉子,您这是在造火箭发动机啊! 不,比那玩意儿的要求还高! 我们最好的特种钢到一千五百度就得变麻花了!” “谁说要用钢了?”陆云摇了摇头, “用最高纯度的石墨,一体烧结成型。” “石墨?”马振邦更懵了, “那玩意儿脆得跟饼干似的,怎么承受一百个大气压?” “常规的石墨不行,但经过‘活化’处理的石墨就可以。” 陆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具体的工艺,我会告诉你。 你的任务,就是把它给我造出来。 需要什么材料,需要什么设备,直接跟秦将军开口,他要是敢说个不字,你就跟他说……” “是我让你睡到他帐篷里去的!”马振邦和刘振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默契。 秦山河在一旁听得脸都黑了,感觉自己这个岳父当得越来越没有尊严。 “夸父反应炉”的建造计划,就这么在一种近乎荒诞的气氛中,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秦山河彻底豁出去了,“喂!是老张吗?我,秦山河!对,我需要你们所那个五千吨的等静压机用一下……干什么? 哦,我女婿想用它来压点煤球,冬天取暖用。” “老李啊!睡了没?别睡了,起来嗨!把你仓库里那批给核潜艇反应堆做隔热层的高纯石墨,给我拉十吨过来! 急用!……干啥?我闺女嫌这戈壁滩太硬,想磨点粉当面膜敷脸!” 一时间,整个华夏的军工系统都被秦山河这个“宠婿狂魔”搞得是鸡飞狗跳。 无数珍贵的战略物资,像流水一样汇集到了这个不起眼的戈壁滩新厂区。 而就在“夸父计划”进行得如火朝天的时候,一双眼睛正在大洋彼岸, 通过一颗高分辨率的间谍卫星冷冷地注视着这片土地。 华盛顿,中情局的亚洲事务部分析中心,一个代号为“钟表匠”的金发男人, “先生们,根据我们的线人回报和卫星热成像分析,我们的目标人物陆云, 正在戈壁滩上进行一项规模庞大的高热能反应实验。” “高热能?他们在搞核试验吗?”一位高级官员皱起了眉。 “不像。”“钟表匠”摇了摇头, “热源的分布非常集中,而且能量波动很有规律,不像是核裂变的链式反应。 更像是在……冶炼什么东西。” “冶炼?他们在戈壁滩上建了个钢铁厂吗?”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钟表匠”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 “他们向国际市场求购电子级硅材料和稀土元素的所有请求,全部被我们拦截了。 “他想干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钟表匠”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 当他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时,他会选择自己创造。” “你的意思是,他想自己生产芯片材料?”在场的官员都觉得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我们不能让他成功。”“钟表匠”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立刻启动‘破风’计划。派我们最好的特工过去。 几天后,一个名叫“史密斯”的持有瑞士护照的德裔工程师,以“高压容器技术顾问”的身份, 通过一家香港的贸易公司,辗转联系上了正在为反应炉密封问题焦头烂额的马振邦。 史密斯先生表现得彬彬有礼,技术精湛,他很快就指出了马振邦他们在设计中存在的一个微小缺陷, 并“好心”地提供了从德国进口的,号称能承受两百个大气压的“特种合金密封圈”。 马振邦如获至宝,对这位天降神兵般的“史密斯先生”感激涕零。 “夸父反应炉”的最后一块短板被补上了。 万众瞩目之下,第一次点火试验正式开始。 反应炉被缓缓加温,各项数据都稳定得堪称完美。 当温度突破两千五百度,压力接近九十个大气压的临界点时,陆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压力表。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沉闷巨响,一股带着刺鼻味道的白色气体,猛地从反应炉顶部的密封接口处喷射而出! 压力表的指针,瞬间归零! “快!关闭所有阀门!启动紧急降温程序!”陆云的吼声,在控制室里响起。 虽然早有预案,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第一次试验,以一种最彻底的方式失败了。 当反应炉冷却下来后,马振邦脸色惨白地从里面,取出了那个已经断裂变形的,来自德国的“特种合金密封圈”。 他把它递到陆云面前,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自责:“陆顾问……我……我对不起您!” 陈琳拿起那个断裂的密封圈,只看了一眼,就冷冷地说道: “这不是合金钢,这是普通的渗碳钢,只是表面镀了一层铬,做得像那么回事而已。 在高温高压下,它比一块豆腐还软。” 陆云接过那个滚烫的“罪魁祸首”, “他们不只是在看着我们了。”他缓缓地说道。 “他们已经开始,跟我们玩游戏了。” 第118章 王部长的演技 “玩游戏?我看他们是想玩命!”。 秦山河那张久经沙场的脸,此刻布满了暴怒的杀气, 失败的阴云,笼罩在“夸父计划”的上空。 老师傅们情绪低落,他们辛辛苦苦几个月造出来的“宝贝疙瘩”,还没显神威就当场“趴窝”,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马振邦更是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两天没出门,谁叫都不应, 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嘴里念叨着“我有罪,我是华夏的罪人”。 就连一向高冷的陈琳,也显得有些沉默。 她知道,这次失败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暴露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他们的每一步,都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 对方就像一个幽灵,随时可以从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致命一击。 然而,作为这场风暴中心的陆云,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他安抚好沮丧的工人们,又亲自去把马振邦从帐篷里拽了出来,还硬逼着他喝了一碗苏婉特制的“安神补脑汤”。 然后,他把所有人,包括秦山河、秦冷月、陈琳、马振邦, 还有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感觉要有大事发生”的王敬业, 全都叫到了“龙脑阁”里,召开了一场“‘夸父计划’失败总结暨下一步战略部署”紧急会议。 “行了,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干什么?”陆云一开口,就跟没事人似的, “不就是炸了一个密封圈吗?多大点事儿? 当年长征的时候,爬雪山过草地,比这难一百倍的坎儿都过来了,还能让一个小小的密封圈给绊倒?”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发懵。 “小陆,这不是普通的失败。”秦山河的语气很沉重, 我们现在连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谁说我们不知道敌人在哪儿?”陆云笑了,那笑容像一只准备偷鸡的狐狸, 他拿起那个断裂的密封圈,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他们费尽心机,送了这么个玩意儿过来,目的,真的是为了炸掉我们的炉子吗?” “难道不是吗?”马振邦不解地问。 “当然不是。”陆云摇了摇头,“如果他们真想让我们玩完,完全可以在材料里掺点别的, 比如混点磷,那我们这个炉子就不是密封圈爆炸了,而是整个反应炉原地升天。 他们没这么做,说明他们要的不是我们的命,而是想让我们放弃。” “他们想让我们相信,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想让我们知难而退, 重新回到他们设定好的游戏规则里,去求他们卖给我们芯片。” “他们不是想看戏吗?那我们就演一场更大的戏给他们看!” 他转向一直没说话,却在奋笔疾书的王敬业。 “王部长。”(是的,王敬业同志升官了,被秦山河任命为实验区宣布部部长,正规的处级干部) “到!”王敬业一个激灵,立马站得笔直。 “交给你一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陆云的眼神里,闪烁着导演般的光芒, “从今天起,你要动用你所有的宣传才能,给我把这次的失败渲染成一次‘史诗级的惨败’。” “啊?”王敬业懵了。他擅长的是把芝麻大的功劳吹成西瓜,这把西瓜大的失败渲染成史诗级…… 这业务,他真不熟啊。 “你要通过各种渠道,把这些文章‘不经意’地泄露出去。” 主题思想就是: 我们不自量力试图挑战人类科技的极限,结果玩脱了。 ‘夸父计划’,是一个耗费了国家无数资源,最终却只留下了一堆废铁的世纪大笑话。” “文章里,要痛心疾首地描写马总工是如何因为这次失败而一蹶不振,形容老师傅们是如何的心灰意冷。 甚至可以把我描写成一个被这次打击彻底击垮,整日借酒消愁不理俗事的‘仲永’。” 王敬业听得是目瞪口呆,他感觉陆顾问这已经不是在写剧本了,这是在给自己写悼词啊! “光有文章还不够。”陆云转向秦冷月,“老婆,该你出马了。” 秦冷月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我要你,以红星厂的名义重新向全世界发出求购MC68000芯片的请求。 姿态要放低,价格要给得足够高,要表现出一种‘病急乱投医’的绝望感。 我们要让敌人相信,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只能花大价钱去买他们的芯片。” “这……这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吗?”秦山河急了。 “对,就是要让他们这么觉得。”陆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他们想卖给我们芯片,那我们就买。 而且,还要找一个他们最意想不到的人,去帮我们完成这笔‘交易’。”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王敬业那张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的脸上。 “王部长,想不想去香港旅旅游,逛逛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 一周后,香港半岛酒店的总统套房里。 王敬业穿着一身借来的,明显大了一号的阿玛尼西装, 脖子上挂着一条拇指粗的金链子,手里夹着一根古巴雪茄,活脱脱一个刚进城的煤老板。 他正用他那蹩脚的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港普”,跟坐在他对面的“史密斯先生”讨价还价。 “史密斯先生啦,你这个价钱,太没有诚意了啦!” 王敬业一拍大腿,桌上的拉菲都晃了三晃, “我们老板说了,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要的是A货!正宗的A货!不能有一点瑕疵的啦!” 史密斯看着眼前这个土得掉渣,却又挥金如土的“华夏官员”,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得意。 他优雅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王先生,你要知道,MC68000是我们公司最尖端的产品,每一片都受到我国政府法人严格管制。 我们能拿出这一百片,已经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了。” “风险?风险就是钱嘛!”王敬业从他那个LV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沓一沓的美金,直接堆在了桌子上,像一堵墙, “五十万美金!一口价!你卖,我们现在就成交! 你不卖,我扭头就去找英国人! 听说他们手里的货,比你们的还好!” 史密斯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知道眼前的“鱼儿”已经彻底上钩了。 他这次带来的芯片,每一片都经过了精心的“手术”, 只要这批芯片被装到陆云的设备上,他们就能随时让他的整个系统瘫痪,甚至可以窃取他所有的研究数据。 “好吧,看在王先生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史密斯故作为难地思考了半天,最终点了点头,“成交!” 就在两人握手,准备交换钱箱和芯片箱的瞬间,总统套房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群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微冲的彪形大汉,如同神兵天降,瞬间就控制了整个房间! 带头的,赫然是周振国! 史密斯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地就想去按口袋里的紧急呼叫器。 然而,一只手比他更快。 王敬业,这个刚才还像个土包子一样的男人,此刻脸上的谄媚和紧张早已消失不见, 他以一种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一把夺过史密斯手里的芯片箱, 同时一个精准的擒拿手,就将史密斯的胳膊反剪在了身后。 “史密斯先生,你被捕了。”王敬业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淡淡地说道, “感谢你,为我国的‘信息安全反渗透’研究,提供了宝贵的活体实验样本。” 史密斯彻底傻了。他想不通,自己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底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哪里知道,从他踏入香港的那一刻起,秦冷月就已经通过她那些深不可测的渠道, 将他的所有信息,连同这次交易的细节,都摆在了相关部门的桌上。 抓人,只是顺带的。 真正的目标,是史密斯带来的那个,装满了“特洛伊木马”的芯片箱。 第119章 老王做不到啊 有人非要赶着来投胎,我们有什么办 当那个箱子被专机送回戈壁滩的基地时,陆云打开了它。 马振邦和陈琳都围了上来。 “陆顾问,这……这些芯片,不都是有问题的吗?我们拿来有什么用?”马振邦不解地问。 “当然有用。”陆云拿起一片芯片,对着灯光,仔细地端详着, “它们确实是‘毒药’,但它们也是最好的‘解药’。” 他指着芯片上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瑕疵: “他们为了植入后门,不得不改变了电路的布局,这恰恰暴露了他们最核心的布线逻辑。 他们为了让我们上钩,拿出的又是他们最新制程的产品, 这等于把他们自己的制造工艺,掰开了揉碎了,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看。” “他们给我们送来了一本最详尽的,手把手教我们怎么造芯片的‘错题集’。” 陈琳瞬间明白了过来。 陆云拿起一片“毒丸”芯片,脸上露出了一个让秦山河都感觉后背发凉的笑容。 “而且,我们还可以用这个‘后门’,给他们送一份‘回礼’。” “王部长,再辛苦你一趟。” 陆云看向刚刚立下大功,正挺着胸膛接受众人赞誉的王敬业, “你再写篇文章,就说……” 王敬业部长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笔杆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沉重过。 他坐在“龙脑阁”外的一张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一箱北冰洋汽水,稿纸铺了满地, 每一张上面都写满了撕心裂肺的文字,又被他自己画上了一个又一个的叉。 难,太难了。 让他把陆顾问的光辉事迹写成一部英雄史诗,他能三天三夜不合眼,写出一部百万字的鸿篇巨著。 可现在,陆顾问交给他的是一个截然相反的任务——写一篇“讣告”。 一篇给一个活着的,生龙活虎的天才写的精神上的“讣告”。 “王部长,还没写好?”陆云嘴里叼着根茅草,从帐篷里溜达出来, 手里还拿着个刚刚用硅矿石打磨出来的,奇形怪状的“不倒翁”。 “陆顾问!”王敬业“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抓住陆云的胳膊, “我……我下不去手啊!您是咱们的指路明灯,是民族的希望! 我怎么能……怎么能把您写成一个疯子呢? 这不是戳我们自己人的脊梁骨吗? 我王敬业要是写了这种文章,将来死了都没脸去见马克思!” “你现在不写,可能很快就要去见他老人家了。” 陆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王部长,你要记住,宣传阵地,我们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有时候,战略性的撤退,是为了更猛烈的进攻。 我们要用敌人的子弹,去打他们的碉堡。 这篇文章,不是写给我们自己人看的,是写给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看的。 你要让他们相信,我们的灯塔,灭了。” 陆云从他手里抽出一张稿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你这写得太……太正面了。” 稿纸上,王敬业用他最擅长的春秋笔法写道: “惊闻噩耗!我国杰出青年科学家陆云同志,因项目攻关遭遇重大挫折,心力交瘁导致旧疾复发,暂时告别科研一线,令人扼腕叹息……” “什么叫‘扼腕叹息’?要‘痛心疾首’!”陆云拿起笔,在上面大刀阔斧地修改起来, “什么叫‘暂时告别’?要‘或将永久沉沦’! 还有,什么叫‘旧疾复发’?太含蓄了! 要直接写‘疑似精神崩溃,出现认知障碍’!” “细节!王部长,细节决定成败!”陆云越说越兴奋,仿佛在指导一部大戏的编剧, “你要加上一些生动的,有画面感的细节! 比如,‘据知情人士透露,陆云同志近日行为异常,时常在深夜独自面对戈壁高唱《国际歌》, 并试图教会两只藏獒微积分,声称要培养它们成为‘犬类物理学家’。’ 再比如,‘他将食堂的饭盆全部收集起来,宣称要建造一座能直通月球的巴别塔,被其岳父秦山河将军含泪制止。’” 王敬业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看着陆云那神采奕奕,比谁都精神的样子, 再对照着他嘴里那些“疯言疯语”,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和敬畏感同时涌上心头。 这哪里是科学家?这分明是奥斯卡影帝啊! “明白了!”王敬业的眼睛亮了,他感觉自己艺术创作的任督二脉,被陆云一脚给踹开了! 他抓起笔,小本子上灵感如泉涌: 《巨星的陨落:一颗科技新星的非正常寂灭》 《从“东方神祇”到“戈壁疯人”:捧杀之下的悲剧与反思》 《巴别塔之梦:天才的最后挣扎,还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王敬业奋笔疾书,开始他的“悲情文学”创作时,一场规模更大的“表演”,正在整个新红星厂区悄然上演。 秦山河,这位昔日里声如洪钟的将军,现在整天唉声叹气。 他撤掉了“龙脑阁”周围一半的岗哨,理由是“保护一个疯子,用不着这么大阵仗”。 他见人就拉着手,痛心疾首地抱怨自己当初瞎了眼,把闺女许给了一个“银样镴枪头”。 但他的演技实在太差了。 “老马啊!”他拉着马振邦的手,眼眶挤得通红,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你说我……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我那个女婿,疯了!彻底疯了! 昨天晚上,他还非说我头顶的军徽影响了他接收宇宙信号,差点给我掰了! 我……我这心里苦啊!” 马振邦是他看着秦山河那张憋得发紫的脸,以为老将军是伤心过度,连忙反过来安慰他: “首长,您别难过。陆顾问他……他就是压力太大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苏婉则是真的急坏了。 她不知道计划的全部,只知道女婿“病了”。 她每天变着花样地给陆云熬各种补汤,什么“核桃仁猪脑汤”、“莲子百合安神羹”,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陆云把这些汤,一半喂给了“左青龙”,一半喂给了“右白虎”。 两只藏獒最近油光水滑,眼神都变得深邃了许多。 看到人,不再是狂吠,而是用一种充满智慧和慈悲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你。 整个新厂区,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工人们不敢大声说笑,老师傅们看着角落里那堆“夸父反应炉”的残骸,一个劲儿地叹气。 消息通过各种“非官方”渠道,长了翅膀一样地飞了出去。 华盛顿,中情局总部。 “钟表匠”将一份翻译好的,由王敬业亲笔撰写的, 标题为《一个天才的非正常死亡报告》的文件,放在了投影仪上。 文章写得声情并茂,催人泪下。 里面详细描述了陆云是如何从一个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一步步走向精神崩溃的深渊。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一个天才陨落的惋惜,和对“体制问题”的深刻反思。 “教藏獒微积分?哈哈哈哈!”会议室里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看来我们的‘破风’计划,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一位高级官员得意地晃着手里的雪茄, “我们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他就自己掉下了悬崖。 这些华夏人,心理素质还是太脆弱了。” “先生们,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 “钟表匠”的表情依旧冷静, “陆云虽然倒下了,但华夏人并没有放弃。我们最新的情报显示,秦冷月,那个陆云的妻子, 正在通过香港的渠道,疯狂地求购MC68000芯片,价格已经出到了原价的二十倍。” “噢?一条大鱼倒下了,又来了一条小鱼?” “不,这条鱼虽然小,但她的背后,是整个华夏不甘心的挣扎。” “钟表匠”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们既然这么想要,那我们就满足他们。 不过,这一次,我们不能只给他们‘毒药’了。” 他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指着美国西海岸的一个点: “我们最大的优势,不是芯片,而是制造芯片的机器。 ASML公司的一台二手光刻机,本来准备送去拆解回收的。 我想可以让它发挥一点余热。” “你是说……把光刻机卖给他们?”在场的官员都吃了一惊,这可是绝对的禁运品。 “当然不是卖。是‘援助’。” 第120章 王敬业的自我修养 “钟表匠”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我们可以通过一个第三方公司,把这台机器‘捐赠’给一家华夏的慈善机构, 再由这家机构转交给红星厂。 当然,这台机器的核心部件,已经被我们换过了。 它的控制器和史密斯送去的那批芯片,是同一个‘母亲’。 只要他们敢开机,就会变成我们最强大的窃听器和遥控炸弹。” “它会像一个黑洞,吸干华夏在电子工业领域所有的秘密。 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我们只需要按一个按钮,就能让他们几十年的努力, 连同那个所谓的‘红星新厂’,一起变成一朵绚烂的烟花。” “这个计划,我称之为——‘特洛伊木马’。” 与此同时,戈壁滩的“龙脑阁”里。 那个“疯了”的陆云,正和陈琳头挨着头,面前摆着一片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毒丸”芯片。 “找到了!”陈琳她指着显微镜下的一个微小节点, “就是这里!这个逻辑门的设计,完全是多余的! 它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 在接收到特定频率的微波信号时,绕过所有的物理防火墙,直接访问处理器的最高权限!” 陆云的脸上,露出了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笑容。 就在这时,秦冷月拿着一份加密电报快步走了进来。 “鱼儿咬钩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一个自称是‘国际科技交流与和平基金会’的组织联系了我们, 他们愿意……向我们无偿捐赠一台七成新的ASML光刻机。” “光刻机?” 帐篷里,马振邦和苏婉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虽然不懂芯片,但也知道这玩意儿是传说中的“工业皇冠上的明珠”,是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国之重器。 现在敌人竟然要白送一台上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云身上。 陆云却笑了,他慢慢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帐篷门口,看着外面那轮皎洁的月亮,悠悠地说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人非要赶着来投胎,我们有什么办法?”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 “告诉他们,我们收了。 另外,让王部长准备一下,这次…… 该去趟拉斯维加斯了。” 当王敬业接到要去拉斯维加斯“考察学习”的任务时,他正在自己的宣传部办公室里, 对着镜子练习一种“悲痛欲绝又强颜欢笑”的复杂表情。 这是他最近从一本名叫《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的书里学来的, 他觉得这种表情非常符合自己当下“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崇高精神境界。 “拉斯维加斯?陆顾问,据我了解,那里是资本主义世界腐朽堕落的集中体现, 是腐朽的代名词。 我去那里,是不是有点……太深入敌后了?” “就是要深入敌后。”陆云递给他一份崭新的护照和一沓厚厚的行程单, “这次,你的身份不是煤老板了。” “那是什么?”王敬业顿时来了精神。 “是一个因为上司精神失常,自己又无力回天,最终对组织心灰意冷,决定携款叛逃, 去西方世界追求所谓‘自由’和‘财富’的……腐败分子。” 王敬业:“……” 他感觉自己的戏路,正在朝着一个越来越危险,也越来越刺激的方向狂奔。 “你的任务很简单。”陆云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个‘基金会’提出,光刻机的交接,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出面, 在公开场合签署一份法律文件,以证明这次‘捐赠’的合法性和透明度。 他们把地点选在了拉斯维加斯,还邀请了很多西方媒体。 说白了,他们就是要搭一个舞台,把你这个‘叛逃者’推到台前,当成他们攻击我们制度的活靶子。” “他们这是诛心啊!”王敬业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气得浑身发抖。 “对,他们想诛心,那我们就将计就计。”陆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弧度, “他们搭台,我们唱戏。他们要的是你这个人,而我们要的,是那台机器。 王部长,这次你的表演,直接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把那口‘棺材’顺顺利利地抬回家。” “另外,”陆云又递给他一个看起来像大哥大,却又小巧许多的黑色仪器, “这是我和陈琳博士攒出来的‘小玩意儿’,我管它叫‘地球通讯器原型机’。 你到了那边,用它跟我们单线联系。” 王敬业郑重地接过那个“大哥大”, 感觉自己手里捧着的不是通讯器,而是党和人民的信任。 “保证完成任务!”他挺起胸膛,眼神里充满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就在王敬业准备踏上他“影帝”的新征程时,厂区内部,一场真正的风暴正在酝酿。 陆云要接收美国人“捐赠”的光刻机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 马振邦第一个就跳了起来,他冲进陆云的帐篷,花白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 “陆顾问!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刚在密封圈上栽了个大跟头,怎么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 这机器一进厂,咱们就等于在自己家里安了个贼啊!” “是啊,陆顾问。”孙建师傅也带着几个老师傅赶了过来,一个个面色凝重, “咱们是穷,是技术落后,但咱们有骨气! 咱们不能要饭要到敌人门口去!这要是传出去,我们红星厂的工人,以后还怎么挺直腰杆做人?” 工人们朴素的情感和警惕性,让陆云感到一阵欣慰,也有些头疼。 他知道,有些事情,没法跟他们解释得太清楚。 “马总工,孙师傅,大家的心情我理解。”陆云给他们挨个发烟,点上火, “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只老虎,非要跑到你家里来, 你是把它关在门外天天提心吊胆,还是把它放进来, 关进一个我们自己造的,比它爪子还硬的笼子里,然后慢慢拔光它的牙,把它变成一只猫?” 这个比喻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可……可我们现在连造笼子的铁都凑不齐啊……”马振邦还是不放心。 “谁说我们没有?”陆云笑了,他转身,指着帐篷里那块写满了天书的白板, “这,就是我们的‘铁’。而且这台光刻机,就是我们最好的‘铁匠铺’。” 他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耐心地解释道: “他们送来的这台机器,肯定是动了手脚。 但它同时也是当今世界上最精密的工业仪器之一。 它的机械结构,它的光学系统,它的真空技术,哪一样不是我们梦寐以求的? 他们以为我们是想用它来造芯片,那我们就偏不用它造芯片。” “那我们用它干嘛?”孙建师傅忍不住问。 “我们用它来造我们的‘夸父反应炉’!”陆云一语惊人。 所有人都懵了。用造芯片的机器去造炼钢的炉子? 这……这跨度也太大了点吧? “你们想啊,”陆云开始了他的“忽悠大法”, “‘夸父反应炉’最难的是什么?是那个一体烧结的石墨内胆! 我们为什么做不出来? 因为我们没办法把石墨粉压得足够均匀,烧结的时候温度控制也不够精准。但是!” 他话锋一转:“光刻机的核心是什么?是微米级的精度控制! 我们完全可以把它的光学镜头,改装成激光烧结头! 把它的硅晶圆工作台,改装成石墨粉末铺层器! 我们用它那套精密到变态的控制系统,一层一层地,像打印文件一样,去打印我们的石墨内胆! 这样造出来的内胆,别说是三千度,五千度它都给你扛住了!” “至于它那个藏着后门的控制器……”陆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微笑, “等我们的‘夸父反应炉’造好了,第一炉炼出来的,就是我们自己的,全世界最牛逼的单晶硅! 到时候,我们用自己的硅,造自己的芯片,再用自己的芯片,把它那个有毒的‘大脑’给换掉!” “这叫什么?这就叫,用你的矛,去修我的盾。 等我的盾修好了,再反过来,把你的矛也抢过来,变成我的!” 整个帐篷里,鸦雀无声。 马振邦和孙建他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陆云按在地上,用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姿势,狠狠地蹂躏了一遍。 把光刻机当打印机用?用它来造炼钢炉? 这思路,已经不是清奇了,这简直是逆反天罡! 只有陈琳,她看着陆云的眼神里,异彩连连。 第121章 赌城风云之王敬业篇 拉斯维加斯,凯撒宫酒店。 王敬业穿着一身定制的范思哲花衬衫,戴着墨镜,嘴里叼着雪茄, 身后跟着两个从驻美使馆安保部门借来的,人高马大的“保镖”, 在一群西方记者的长枪短炮的簇拥下,走进了新闻发布会现场。 “王先生!请问您对华夏目前的局势有何看法?” “王先生!有传言说您是携带了国家机密叛逃,请问是真的吗?”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了上来。 王敬业摘下墨镜,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悲愤、解脱和对未来充满迷茫的,极其复杂的表情。 这是他对着镜子练了七天七夜的成果。 “各位记者朋友,”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仿佛还没从“创伤”中恢复过来,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我今天来,是为了未来。 为了科学的未来,为了自由的未来。” 他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却又引人遐想,瞬间就把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基金会”的代表,那个叫“钟表匠”的金发男人,正坐在台下第一排,满意地看着台上的王敬业。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剧本进行。 然而,他没有看到,王敬业放在桌子底下的那只手,正死死地捏着那个黑色的“大哥大”。 戈壁滩,新红星厂。 那台被寄予了厚望,也承载着巨大阴谋的ASML光刻机,已经被军用运输机小心翼翼地运抵, 并安放在了一间经过特殊改造的,守卫森严的超净车间里。 陆云、秦冷月、陈琳、马振邦,所有核心人员都穿着白色的防尘服,站在这台庞然大物面前。 “开始吧。”陆云下达了命令。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开机然后寻找里面的“后门”。 然而,陆云却走上前,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最普通,最常见,五金店里一 块钱一把的,十字螺丝刀。 “陆……陆顾问,您这是……”马振邦看傻了。 陆云没有回答,他走到机器的一个侧面,对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面板,拧下了第一颗螺丝。 “咔哒。” 一声轻响,在安静的车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远在拉斯维加斯的“钟表匠”,他口袋里的一个微型接收器,突然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屏幕上,一行红色的警告信息跳了出来: “警告!‘木马’主体物理外壳被开启!非正常操作!非正常操作!” “钟表匠”的脸色,瞬间变了。 “怎么回事?” 拉斯维加斯的新闻发布会上,“钟表匠”看着掌中微型电脑上那刺眼的红色警告,脸上的优雅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按照计划,这台光刻机在运抵后,至少会有一个星期的静置和环境适应期。 然后,那群无知的华夏人会像得到神器的猴子一样,迫不及待地进行开机测试。 到那时,潜伏在机器深处的“木马”才会苏醒,悄无声息地将自己与整个工厂的系统融为一体,变成他安插在敌人心脏里最完美的眼睛和耳朵。 可现在,距离机器运抵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对方竟然……直接动手拆了? 他们怎么敢? 这台机器的精密程度,别说是一群连芯片都造不出来的“土包子”, 就算是他们自己公司的顶级工程师,在没有图纸和专门工具的情况下,胆敢乱动一颗螺丝,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物理损伤。 难道是运输过程中出了意外?还是说……他们发现了什么? “钟表匠”的额头,渗出了一丝细密的冷汗。 他看了一眼台上那个还在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旧体制对人性的压迫”的王敬业,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而此刻,在万里之外的戈壁滩上,一场堪称“庖丁解牛”的魔幻手术,正在上演。 陆云手里的那把一块钱的螺丝刀,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他甚至没有去看图纸,只是凭着脑海中那套来自系统的,超越时代几十年的知识储备,精准地找到了每一个隐藏的卡扣和暗榫。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工业化的暴力美学。 “马总工,激光干涉仪,对准Z轴导轨的第三个平衡块。 把它现在的悬浮参数记下来。” “陈琳,启动电磁屏蔽,功率开到百分之七十,我要把它的主控单元和能源模块暂时‘隔离’开。” “孙师傅,麻烦您,用您那双‘人肉卡尺’,帮我打磨一个……嗯,就叫它‘非标三棱偏振镜’吧。 尺寸嘛……”陆云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角度要这么刁钻。” 整个超净车间,变成了一个配合默契,高速运转的手术室。 陆云是主刀医生,他的指令清晰,精准,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陈琳是理论支持,她那颗堪比超算的大脑,飞快地计算着每一次操作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并提供规避方案。 马振邦和孙建,则是最好的助手。 他们一个代表了华夏最顶尖的科班工程学,一个代表了传承了几十年的,最精湛的工匠技艺。 他们的手,能将陆云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变成一个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 光刻机,这台被西方世界视为禁脔的工业明珠,被一层一层地剥开了它骄傲的外壳。 激光源、光学镜头组、双工件台系统、真空机械臂…… 每一个部件,都被小心翼翼地拆解、分析、记录。 当他们最终打开那个被重重加密和物理防护包裹起来的核心主控单元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块主板上,密密麻麻地焊接着十几颗MC68000芯片,而在主板的最中央,一颗没有任何标识的芯片,像一只蛰伏的蜘蛛,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就是它。”陈琳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它里面,肯定固化了一套独立的通讯和控制协议。 我们一开机,它就会立刻接管整台机器的最高权限。” “这玩意儿,设计得真够阴险的。”马振邦凑上来看了看,咂舌道, “它的供电系统是独立的,而且还有微型法拉电容当后备电源。 就算我们把整台机器断电,它也能利用残余的电量,把自己所有的操作记录都抹掉,根本抓不到证据。” “那……那我们怎么办?把它抠下来?”孙建师傅问道。 “抠下来?”陆云笑了,“那多浪费啊。 人家不远万里,给我们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们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 他转头看向陈琳:“我们之前逆向的那批‘毒丸’芯片,它的后门指令集分析透了吗?” “差不多了。”陈琳点了点头, “他们的逻辑虽然巧妙,但万变不离其宗。 我已经找到了可以绕过它身份验证的几个底层指令。” “好。”陆云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拆除这个‘木马’,而是给它做一次‘脑前额叶切除手术’。” “我们要保留它所有的通讯功能,但要把它那个充满恶意的‘大脑’给格式化掉。 然后,再给它重新写入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灵魂’。” “我们,要把这个窃听器,变成我们的传声筒! 把这个间谍,变成我们的仆人!” 这个想法,比直接拆掉它要疯狂一百倍! 这等于是在一个全副武装,随时准备自爆的恐怖分子身上,动一场换脑手术! “这……这能行吗?”马振邦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 接下来的七十二个小时,整个超净车间进入了最高级别的封闭状态。 没有人睡觉,没有人离开。 饿了,啃几口压缩饼干; 渴了,灌几口凉水。 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到了极致。 陆云和陈琳,像两个不知疲倦的魔鬼,在那块小小的“木马”芯片上,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原子级别的战争。 他们利用之前搭建的,简陋的“音叉矩阵”原型机像绣花一样,向那颗芯片发射着特定频率的声波共振。 每一次共振,都精准地切断了芯片内部的某一条逻辑链路,或者修改了某一个存储单元的电荷状态。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 有好几次,因为能量控制的微小偏差,那颗芯片都发出了濒临失控的警报,差点就要启动自毁程序。 但在陆云那堪称变态的工程直觉和陈琳那滴水不漏的理论计算的完美配合下,每一次危机都被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第七十二小时的最后一分钟。 当陆云发出最后一道“写入”指令后,那颗黑色的“木马”芯片,表面的指示灯,由代表着警惕的红色,闪烁了几下,最终变成了一种代表着绝对服从的绿色。 “成功了……” 第122章 现在,该砸场子了 陈琳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但她的脸上,却洋溢着一种酣畅淋漓的喜悦。 陆云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走到秦冷月身边,后者立刻递上了一条温热的毛巾。 “辛苦了。”秦冷月看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眼神里写满了心疼。 “不辛苦。”陆云擦了把脸,咧嘴一笑,“为人民服务嘛。” 手术,完成了。 现在,是时候让这个被“驯化”的仆人,开始干活了。 陆云没有急着去改装那台光刻机,而是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下令,将所有的零部件,原封不动地,重新安装回去! “装……装回去?”马振邦不解,“我们不改装了吗?” “当然要改。但在那之前,我得先给送我们这份大礼的‘朋友’,回个信。” 当机器被重新组装完毕后,陆云按下了开机按钮。 远在拉斯维加斯的“钟表匠”,他手里的微型电脑,沉寂了三天之后,终于再次震动了起来。 屏幕上,跳出了一行绿色的信息: “‘木马’系统启动成功。环境自检正常。等待指令。” “钟表匠”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太好了!”他身边的官员兴奋地一拍手, “我就说嘛,他们那群土包子,怎么可能发现我们的秘密! “钟表匠”也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他立刻在电脑上,输入了第一道指令: “指令:上传目标所有文件的目录清单。” 他要先看看,这个“后花园”里都种了些什么“宝贝”。 戈壁滩,超净车间里。 陆云看着主控电脑的屏幕,笑了。 “来了。” 他身边的陈琳,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由她亲手编写的“数据包”, 通过那颗被换了“灵魂”的“木马”芯片,沿着那条看不见的电波链路逆流而上,飞向了大洋彼岸。 “钟表匠”的电脑屏幕上,开始飞快地刷新出一行行的文件目录: 《关于在新红星厂区普及第八套广播体操的可行性报告.doc》 《炊事班关于猪肉炖粉条口味改良的十三种方案.txt》 《论藏獒“左青龙”与“右白虎”同志的思想政治工作建设要点.pdf》 《王敬业部长宣传工作心得体会汇编(第一卷至第五卷).zip》 …… 看着这些乱七八糟,充满了东方神秘主义和官僚主义气息的文件名, “钟表匠”和他身后的CIA官员们,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们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这……这是什么东西?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东方密码吗? ‘左青龙’和‘右白虎’,是他们新型导弹的代号?” “不,先生。”一个年轻的实习生小声说道, “根据我们之前的情报,这……好像是他岳父养的两条狗的名字。” “‘钟表匠’!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我们的‘木马’,为什么会变成他们的垃圾桶?!”一个四星将军已经按捺不住 “钟表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只有一个可能。”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嘶哑,“他们发现了‘木马’。 但他们没有能力拆除它,或者说,他们不敢。 所以,他们用了这种荒诞的方式,来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他们知道我们在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继续执行B计划。”“钟表匠”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寒光, “既然他们知道我们在看,那我们就给他们送一份他们无法拒绝,也无法破解的‘礼物’。 启动最高权限,向‘木马’发送‘创世纪’指令。” ‘创世纪’指令,是“特洛伊木马”计划的最终杀招。 它会释放一种经过特殊设计的,具有自我复制和感染能力的计算机病毒。 这种病毒,不会立刻摧毁系统,而是会像癌细胞一样,潜伏在每一行代码,每一个数据里,悄无声息地进行篡改和污染。 它能让一个完美的设计图,多出一个致命的瑕疵。 能让一组正确的实验数据,产生一个微小却灾难性的偏差。 它要的不是让你的工厂爆炸,而是让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最终耗尽所有的资源和心血,造出一堆毫无用处的废铜烂铁。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按下“发送”按钮的那一刻。 远在戈壁滩的“龙脑阁”里,陈琳的面前,一台电脑的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检测到代号为‘创世纪’的高危病毒入侵,是否启动‘盘古’协议进行捕获与解析?” “这家伙,还真是不死心啊。”陆云凑过来看了一眼,笑了,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非要闯进来。 “明白。”陈琳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属于猎人的微笑。 她按下了回车键。 与此同时,拉斯维加斯。 凯撒宫酒店的新闻发布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王敬业的表演,堪称完美。 他声泪俱下地控诉,绘声绘色地描述, 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理想主义伤害,最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悲剧英雄。 台下的西方记者们,奋笔疾书,他们感觉自己找到了攻击华夏最好的炮弹。 “王先生,最后一个问题。”一个《纽约时报》的记者站了起来, “您未来有什么打算?会留在美国,为自由世界贡献您的才华吗?” 这个问题,正是“钟表匠”他们最想听到的。 王敬业闻言,脸上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对未来的迷茫和一丝丝被“自由”光芒照耀到的憧憬。 他刚准备按照剧本,说出那句“我希望能在一片自由的土地上,重新开始我的事业”。 可就在这时,一条只有他能看到的,由陆云亲自发来的简讯,出现在了通讯器屏幕上。 “王部长,戏演完了。现在,该砸场子了。” 王敬业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着台下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看着第一排“钟表匠”那志得意满的微笑,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属于一个华夏宣传干部的热血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的表情由迷茫转为坚定,由悲愤化为一种石破天惊的嘲弄。 “未来的打算?”他笑了,笑得很大声,很畅快,把所有人都笑懵了。 “我未来的打算,就是想问问在座的各位,特别是这位‘基金会’的代表先生。” 他指着台下的“钟表匠”,声音陡然拔高,字正腔圆,如同洪钟大吕, “你们往一台捐赠的设备里塞满后门和病毒,还给它取名叫‘创世纪’。 你们的上帝,知道你们这么有创意吗?”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钟表匠”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仿佛被零下二百度的液氮当头浇下。 “什么?!” “后门?病毒?” 记者们瞬间就炸了锅,所有的镜头都“刷”的一下,从王敬业身上转向了脸色惨白的“钟表匠”。 王敬业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他从他那个LV的包里,掏出的不再是美金, 而是一叠厚厚的文件。 他将文件狠狠地摔在桌上,纸张散落一地,如同雪花。 “这是什么?这就是你们的‘创世纪’病毒的全部源代码! 是我们反向破解出来的!” “还有这个!”他又掏出了一颗黑色的芯片高高举起,正是那颗被“驯化”的“木马”芯片的复制品。 “这就是你们安插在我们机器里的间谍!” “哦,对了,忘了告诉大家。我这次来美国,还有一个任务。” 他拿出那个黑色的“大哥大”,按下了通话键。 陆云那平静而又充满了穿透力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发布会现场。 “‘钟表匠’先生,你好。我是陆云。” “感谢你和你的团队,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病毒样本和芯片后门的研究资料。 为了表示感谢,我们决定将你们的‘创世纪’病毒进行了一点小小的优化和升级。” “现在,它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盘古’。 它已经被我们通过你们自己建立的秘密通道,送回了你们中情局的服务器。 “希望你们喜欢这份来自东方的礼物。不用谢,我们是活雷锋。” 话音落下,“钟表匠”的通讯器,和他身后所有中情局特工的通讯器,在同一时间疯狂地尖叫了起来。 屏幕上,不再是他们熟悉的系统界面,而是一张巨大的循环播放的动图。 动图的内容,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正在兴高采烈地用两根竹子,敲打着一个印着CIA徽章的电脑主机。 “噗——” “钟表匠”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第123章 红星厂玄学与超自然现象研究中心 中情局的内网,瘫痪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 当技术人员们焦头烂额,最终以格式化三台核心服务器为代价,才勉强清除了那只“会打鼓的熊猫”时, “耻辱!这是自珍珠港事件以来,美国情报界最大的耻辱!” 五角大楼的秘密会议室里,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钟表匠”面如死灰地站在那里,接受着所有人的怒火。 他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彻底画上了句号。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 他那环环相扣,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什么会以一种如此荒诞方式一败涂地? 而此刻,陆云正蹲在戈壁滩的超净车间里,对着那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光刻机,犯了愁。 “激光源的功率衰减得太厉害了。”陆云用手里的功率计测了半天,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比说明书上的标称值,低了百分之三十。 而且输出极不稳定,有明显的‘模式跳跃’现象。” “我检查过了。”陈琳在一旁,指着电脑上的一组光谱分析图, “核心的增益介质,那块掺钕钇铝石榴石晶体,有超过六十个微观的损伤点。 这绝对是人为的。 他们在出厂前,就用高能粒子束,对这块晶体进行了‘精准破坏’。” 这才是敌人真正的后手。 没有了这颗“心脏”,这台光刻机,就是一堆昂贵的废铁。 “这帮孙子,也太阴了!”马振邦气得直跺脚,“ 明枪干不过,就来暗的!这跟在咱们的饭里下泻药有什么区别?” “老马,别生气。”陆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们以为这是死局,但他们忘了,我们最擅长的就是把死棋下活。” 他走到那块巨大的白板前,擦掉了之前那些关于芯片的推演, “既然他们的晶体不能用,那我们就不用晶体了。” “什么?”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们换个思路。”陆云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那种熟悉的,让陈琳都感到心悸的光芒, “传统的固体激光器,需要晶体作为介质。但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用气体呢?” “气体激光器?”陈琳立刻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二氧化碳激光器?” “不,那玩意儿功率够大,但波长太长,精度不够。”陆云摇了摇头, “我们要玩,就玩点更高级的。” 他在白板上,重重地写下了三个字——“准分子”。 “这是一种惰性气体和卤素气体在激发状态下,形成的短寿命分子。 它们平时是好朋友,井水不犯河水。 但只要给它们通上高压电,它们就会短暂地‘相爱’,结合在一起,变成‘’准分子。” “而这种‘恋爱’是短暂且不稳定的。 在它们‘分手’的一瞬间,会释放出能量巨大的波长在紫外波段的光子。 这个光比我们现在用的固体激光,要‘快’得多,‘准’得多,‘狠’得多!” “最重要的是,”陆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弧度, “我们造它需要的原材料是什么?是氪气、氩气。 这些东西,我们虽然自己生产不了,但它们在国际市场上属于普通的工业气体, 根本不受任何限制!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买!” 马振邦听得是云里雾里,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话,眼睛瞬间就亮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能绕开他们的封锁了?” “不是绕开,是无视。”陆云笑了笑, “他们以为自己卡住了我们的脖子,那我们就干脆不要脖子了,直接进化出用腮呼吸的本事。” 秦冷月看着自己丈夫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和温柔。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没什么难题,是这个男人解决不了的。 她默默地退了出去,开始通过她的渠道,在全球范围内,悄悄地采购起了那几种“普通”的工业气体。 而在陆云带领团队,开始攻关“准分子激光器”这个全新课题的时候, 整个新红星厂,也进入了一种“集体发疯”的状态。 这场“疯”,是陆云亲自导演的。 他让高士伟和刘振华,牵头成立了一个名为“红星厂玄学与超自然现象研究中心”的部门。 这个部门的日常工作,就是在厂区里挖坑,美其名曰“寻找龙脉”。 或者是在新建的厂房顶上,摆上一些用塑料瓶和铁丝做成的“信号接收器”,说是要“吸收宇宙间的正能量”。 整个厂区,搞得像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后现代主义气息的行为艺术现场。 王敬业的宣传部,更是把“疯”字诀发挥到了极致。 他创办了一份内部刊物,名叫《戈壁奇闻录》。 头版头条,是《震惊!我厂食堂王师傅的包子,竟能预报天气!》 第二版,是《走近科学:半夜猪叫,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猪性的扭曲?》 第三版,是《深度报道:论“左青龙”同志最近的食欲不振,与其暗恋隔壁警卫排母藏獒“小花”的情感纠葛》。 这些文章,通过各种“意外”的渠道,源源不断地泄露出,传到了大洋彼岸。 中情局的分析师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研究这些让他们怀疑人生的“情报”。 “报告长官!最新情报显示,红星厂正在进行一项代号为‘寻龙’的绝密地质勘探活动,疑似在寻找某种战略级矿产!” “报告长官!他们那个‘信号接收器’的最新模型,经过我们超算模拟, 发现它对特定波段的伽马射线,有微弱的吸收效应! 他们可能在研究一种新型的宇宙射线武器!” “报告长官!那头叫‘左青龙’的藏獒,它的求偶行为模式, 和我们阿拉斯加雪橇犬的族群社会结构,有百分之三的相似性! 这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我们尚未破译的,跨物种通讯的生物密码!” 面对这些匪夷所思的情报,中情局的高层第一次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他们感觉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一个正常的工业基地, 而是一个充满了神秘主义和不可知论的“疯人院”。 而这个“疯人院”的院长,就是那个让他们吃了天大亏的陆云。 “我们不能再用常规的思维,去分析他了。” 一个新上任的,代号为“棋手”的亚洲事务部主管,看着满墙的“疯人院”情报,冷静地说道。 “他所有的疯狂举动,都像是在掩盖着什么。他表现得越是疯癫,就说明他正在做的,才是越重要的事。” “那我们该怎么办?再派人潜入进去吗?我们已经没有牌可打了。” “不,我们不进去。” “棋手”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的年龄不符的阴鸷, “我们把他请出来。” 他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桌上。 “一个月后,在日内瓦,有一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举办的‘世界青年科学家论坛’。 按照惯例,华夏会有一个推荐名额。”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 “第一,动用我们所有的外交资源,确保这个名额必须给陆云。” “第二,当他离开那个乌龟壳,来到日内瓦的时候……” “棋手”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抹脖子的手势。 “那里,是我们的主场。 我要让他,有来无回。” 第124章 狙击枪VS火箭筒 一封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亲笔签名的邀请函,通过最正式的外交渠道,送抵华夏。 再以加急电报的形式,送到了红星厂。 信中用词极尽华美,热情洋溢。 盛赞“华夏青年科学家陆云同志”,在推动全球科技进步(猪肉炖粉条菜谱)和维护世界和平(教藏獒学微积分)方面,做出了“难以估量的杰出贡献”。 并盛情邀请他作为唯一特别嘉宾,出席在日内瓦举办的“世界青年科学家论坛”。 “放他娘的狗屁!” 秦山河一巴掌将邀请函拍在桌上,那张花岗岩般的脸膛涨得通红。 “鸿门宴!这就是他妈的鸿门宴!” “想把咱们的宝贝疙瘩骗出去,剁成肉馅?门儿都没有!” 苏婉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拉住秦冷月的手。 “冷月,我的好女儿,你可得劝劝小陆!咱不受这个气,不去争那个虚名!” “妈天天在家给你们炖汤喝,核桃猪脑汤,管够!” 马振邦和孙建师傅,更是带着全厂的技术骨干,将“龙脑阁”的帐篷围得水泄不通。 “陆顾问,您不能走啊!” “咱们的‘准分子激光器’刚开了个头,您是咱们的主心骨,您走了,我们抓瞎啊!” “对!要去让我们去!谁敢动歪脑筋,俺老孙抄起扳手,第一个跟他拼命!” 整个基地,风声鹤唳。 唯独事件中心的陆云,仿佛置身事外。 他正拿着一把精巧的手术刀,对着一只刚出炉的烤鸡,进行着一场外科手术级别的精细解剖。 这是他的新乐趣。 烤鸡的纤维结构在高温下的热解过程,与某些高分子材料的烧结原理,存在着惊人的相似性。 “爸,妈,大家的心情我懂。” 陆云精准地切下一只鸡大腿,看也不看就递给了旁边馋得两眼放光的陈琳。 “但这次,非去不可。” “为什么?!”秦山河的火气又顶了上来。 “他们挖好了坑,我们不跳,不就摆明了告诉他们,我们怕了,心虚了?” 陆云慢条斯理地用刀尖剔着鸡翅,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我们越是当缩头乌龟,他们就越是蹬鼻子上脸,国际上那些不明真相的媒体,吐沫星子都能把我们淹死。” “这种脏水,我不背。” “那也不能拿命去赌!” “谁说我是去赌命的?” 陆云笑了,他擦干净手,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拿起一支红笔,在瑞士日内瓦的位置,画了一个血红的圈。 “他们以为,日内瓦是他们的主场。” “他们忘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建筑物,叫‘华夏大使馆’,那是我们的移动堡垒。”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里的自信,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说服力。 “他们不是想跟我玩游戏吗?” “那我就陪他们好好玩一场。” “他们想在日内瓦的土地上,跟我讲他们的‘规则’。” 陆云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那我就在他们的场子里,一笔一划,教他们学会我们华夏的‘规矩’。” “这一次,我要让全世界都看清楚,到底谁在裸泳。” 半个月后。 瑞士,日内瓦科因特林国际机场。 一架来自华夏的专机平稳降落。 舱门打开,陆云一身得体的定制西装,牵着秦冷月的手,出现在舷梯顶端。 秦冷月今日一改往日的干练,换上了一袭优雅的香奈儿套装,清冷绝尘的气质,让整个机场的空气都为之一静。 他们身后,是一个堪称诡异的代表团。 马振邦和高士伟两位老专家,像两个刚进城的好奇宝宝,对周遭的一切都啧啧称奇。 王敬业部长则是一身笔挺的中山装,金丝眼镜,手持笔记本,表情严肃,气场十足。 断后的,是两个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 秦山河与周振国。 他们像两座移动的铁塔,沉默地走着,眼神却如同雷达,扫描着半径一百米内的每一个活物。 华夏驻日内瓦代表团的大使快步上前,与陆云热情握手。 “陆顾问,秦政委,欢迎。” 大使压低了声音,神情凝重。 “国内指示已收到。但情况极其严峻,中情局欧洲三大行动组的精锐,已全部潜入日内瓦。” “他们这次,是要下死手。” “我知道。”陆云神色不变,“大使先生,麻烦您一件事。” “您说。” “帮我约一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总干事,还有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主席。就说,我个人想向他们无偿捐赠一些最新的研究成果。” 当晚,华夏代表团下榻的酒店。 对面的大楼,702房间。 一名代号“游隼”的狙击手,正将他的巴雷特M82的十字准星,套在陆云房间的窗户上。 只要目标出现,他有绝对的把握,在0.5秒内送他去见上帝。 然而,他刚刚完成校准,对面的窗帘,被一只手“刷”地一下拉开。 窗后,根本不是陆云。 而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洞的,让他毕生难忘的枪口。 RPG-7火箭筒。 那个扛着火箭筒的东方男人,周振国,甚至还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朝他露出了一个森白的,野兽般的笑容。 “FUCK!” “游隼”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连人带枪滚到了墙角,连夜扛着火车跑路了。 日内瓦郊区的安全屋里。 新任亚洲事务主管“棋手”,听着手下一个接一个的失败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 电话线里的窃听器,被换成了糖豆。 晚餐里的致幻剂,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旁边还附赠了一张化验单。 狙击手更是被吓破了胆。 “他就像一只躲在钢铁龟壳里的刺猬!我们无从下口!”行动组长沮丧地报告。 “那就把他从龟壳里敲出来。” “棋手”的眼中,闪动着毒蛇般的光。 “明天,论坛会场,就是我们的猎场。” “通知‘毒蝎’,让她准备动手。” “毒蝎”。 中情局最顶尖的女性特工,精通易容、心理学与近身格斗,她的刺杀,如艺术般无解。 第二天。 万国宫,“世界青年科学家论坛”正式开幕。 陆云作为特邀嘉宾,坐在第一排最核心的位置,听着台上那些枯燥的论文,昏昏欲睡。 秦冷月坐在他身旁,看似平静,实则眼角的余光,从未离开过周围三米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这时,一个挂着“会场医疗组”胸牌的金发女医生,端着托盘,仪态万方地走了过来。 她的笑容无可挑剔,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 “陆先生,看您似乎有些疲惫,是时差问题吗?” “这里有一杯我们为您特调的功能饮料,补充维生素和电解质,可以帮您提神。” 她递上来的那杯饮料,在水晶灯下呈现出诱人的琥珀色。 秦冷月眸光一寒,正欲开口。 陆云却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笑着,从那个女人的托盘里,接过了那杯致命的“饮料”。 “谢谢。” 第125章 你骨头不够,帮你凑个整! 角落里,“棋手”盯着纽扣摄像头传来的画面,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 那杯饮料里没有常规毒药。 里面是最新研制的神经阻断剂,代号“梦神”。 它不会致命。 却能在三十分钟内,将一个人的大脑皮层活跃度,压制到正常人的十分之一。 届时,陆云走上那个万众瞩目的演讲台,只会口齿不清,思维停滞,沦为一个真正的痴呆。 “棋手”追求的,从来不是肉体上的消灭。 他要的是一场精神上的公开处刑。 他要让全世界亲眼见证,这个被华夏吹上云端的所谓天才,只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国际笑话。 然而,陆云接过那杯饮料,并未饮下。 他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站起身,冲着那名正欲转身离去的金发女医生,笑了。 “这位医生,请等一下。” “陆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毒蝎”的心脏猛地一跳,脸上却依旧是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化学。” 陆云修长的手指捏起那杯饮料,在水晶灯下轻轻摇晃,琥珀色的液体折射出危险的光。 “你知道‘手性异构体’吗?” “它们就像人的左右手,互为镜像,却无法重叠。” “比如你们加进这杯饮料里的‘梦神’。它的左旋体是良药,能治疗癫痫。” 陆云的目光穿透了女人的伪装,变得锋利如针。 “但它的右旋体……是能在三十分钟内,把一个正常人变成白痴的剧毒。” “更有趣的是,”陆云完全无视她惊骇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最近刚好研究出一种‘声波手性分离’技术。” “只需要用特定频率的超声波照射这杯饮料三十秒,就能让里面所有的右旋体剧毒分子彻底分解,只留下对身体有益的左旋体。” 他说话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比打火机略大的金属仪器。 指尖按下,仪器发出一阵人耳无法捕捉的嗡鸣。 三十秒后,他当着“毒蝎”那张死灰的脸,将杯中饮料一饮而尽。 “嗯,味道不错,维生素C很足。” 他放下空杯,冲着已经石化的“毒蝎”,露出了一个让后者遍体生寒的笑意。 “现在,轮到你了。” 不知何时,他的手里已经多了另一杯一模一样的饮料,被推到了“毒蝎”的面前。 “我这个人,讲究礼尚往来。你请我喝一杯,我自然要回敬你一杯。” “这杯,是我用刚才分离出的右旋体分子给你特调的。剂量,是你那杯的十倍。” “现在,请你,当着我的面,把它喝下去。” 陆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砸在“毒蝎”的灵魂上。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喝了它,变成一个真正的白痴。我会很仁慈地,把你交给瑞士警方。” “二,你不喝……”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那个眼神冰冷,正死死盯着这边的周振国。 “我这位保镖,刚才对我说,他很想试试用一把餐刀,在三十秒内,把一个人的骨头拆成一百零八块,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现在,选吧。” 会场里的空气被彻底抽干,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个金发女人和她面前那杯致命的饮料上。 “毒蝎”的大脑一片空白。 暴露了。 她引以为傲的伪装,天衣无缝的计划,在这个男人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把戏,被轻描淡写地拆穿,再反手将所有恶意,十倍奉还。 喝? 她宁可咬碎牙齿里的毒囊。 但她不敢。 不远处那个叫周振国的男人,那双野兽般的眼睛,已经锁死了她的下颚骨。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嘴部肌肉出现任何异动,对方的餐刀会比毒液更快,让她亲身体验什么叫“庖丁解牛”。 “看来你很难选。”陆云脸上的笑意温和,眼神却冰冷,“既然这样,我帮你选。” 话音未落,“毒蝎”动了! 作为中情局的顶尖特工,她的身体爆发出超越常人的速度。 她没有去拿饮料,而是猛地掀翻桌子,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翻滚,手腕一抖,一根淬毒的银针,如一道幽光射向陆云的咽喉! 同归于尽的最后一搏! 然而,她快,有道黑影比她更快! 周振国一步踏出,黑影已至陆云身前。 他甚至没看那根毒针,只是随意伸出两根手指,便将那根足以致命的凶器稳稳夹住,仿佛夹住一只飞舞的蚊蝇。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如钢铁浇铸的巨钳,精准无误地扣住了“毒蝎”凌空翻滚的脚踝。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伴随着“毒蝎”被强行压抑的惨叫,响彻全场。 周振国手臂发力,竟将她整个人抡起,像甩动一根沉重的铁棍,狠狠砸向大理石地面! 砰! 沉闷的巨响让地面都为之震颤。 “毒蝎”挣扎着想爬起,迎接她的,却是一只踩在她脸上的、沾着灰尘的军用皮靴。 “我老大说,一百零八块。” 周振国的嗓音,是从地狱传来的呢喃。 “我刚才数了下,你身上的骨头好像不止这个数。要不,我帮你凑个整?” “毒蝎”彻底放弃了抵抗,她望着那双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睛,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将她彻底吞没。 这群人不是特工,不是军人。 他们是一群疯子! 一群披着人皮的魔鬼! “住手!放下武器!” 会场四周,十几个伪装成宾客和安保的中情局特工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拔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周振国。 宾客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四散奔逃,整个会场瞬间大乱。 角落里,“棋手”的脸色阴沉到极致。 他没想到,对方竟敢在如此公开的场合,直接动手! “谁敢再动一下!” 第126章 中情局全球社死! 一声暴喝,压下了全场所有的尖叫与混乱。 秦山河不知何时已经站起。 这位始终闭目养神的老将军,像一头被惊醒的睡狮,睁开了双眼。 他手里没有枪。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将那件挂满功勋章的将军服脱下,叠好,放在一边。 露出里面那身虬结如钢铁浇筑的肌肉。 他向前踏出一步。 坚硬的大理石地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我不管你们是CIA还是FBI。” “今天,谁的枪口敢再抬高一寸,我就把谁的脑袋拧下来。” 那十几个身经百战的中情局精锐,竟被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逼得呼吸一滞,脚步下意识地向后挪了半寸。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死寂中,一个声音通过会场的广播系统,突兀地响了起来。 “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请不要惊慌!重复,请不要惊慌!” 是王敬业。 他竟已冲上主席台,从主持人手里夺过了话筒,脸上挂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微笑。 “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恐怖袭击,更不是暴力冲突。” 王敬业清了清嗓子,用他最富煽动力的嗓音,向全世界宣告。 “这是我们华夏代表团,为在座各位献上的一场别开生面的,关于‘人体应激反应与神经心理学’的,现场科学实验!” 什么?! 全场人都懵了,包括那些握着枪的特工。 “请大家看这边!”王敬业指向被周振国踩在脚下,动弹不得的“毒蝎”。 “这位女士,是我们重金聘请的‘高压环境测试志愿者’!” “我们刚才给她服用的,是一种能极限激发人体潜能的,纯天然、无污染的草本提取物!” “而我们这位安保人员的行为,正是为了测试她在极限状态下,最真实的心理和生理反馈数据!” “大家看!看她那因激动而扭曲的表情!看她那因亢奋而剧烈挣扎的身体!”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我们的实验,取得了圆满的成功!我们采集到了第一手的,无与伦比的宝贵科研数据!” 王敬业口沫横飞,激情澎湃,仿佛自己真在主持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科学发布会。 “至于这几位持枪的朋友。” 他话锋一转,看向那群已经彻底石化的中情局特工,脸上甚至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他们,是我们这场伟大实验的‘B组对照样本’!” “我们想研究,在同样的高压环境下,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和我们这位志愿者之间,会呈现出何等不同的反应!”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他们的表现堪称完美!充分证明了西方在安保人员心理素质建设方面的卓越成就,非常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直接把全场所有人的大脑干宕机了。 角落里的“棋手”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 一场精心策划的绝杀,怎么就变成了一场见鬼的“科学实验”?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里,陆云,那个本该被公开处刑的主角,慢悠悠地走上了主席台。 他从王敬业手里接过话筒,面对台下惊魂未定的宾客与媒体,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 “很抱歉,刚才的‘小插曲’,似乎惊扰到大家了。” “我今天的演讲主题,原定是《论第四代半导体材料的量子隧穿效应》。” “但现在,我想临时更换一个题目。” 他转身。 身后那面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一行让“棋手”瞳孔缩成针尖的标题。 《论当代国际科技交流中的生物武器应用与信息安全反制措施——以“梦神”神经毒剂和“创世纪”病毒为例》 “棋手”的血液,在这一刻冻结了。 “首先,我们谈谈生物武器。”陆云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讲一堂最基础的公开课。 “刚才那位美丽的‘志愿者’,为我们生动展示了一种非常有趣的化合物,它的分子式是C17H19N3O,学名‘右旋氟硝西泮’。” “简单来说,它的作用就是阻断你的神经信号,让你变成一个快乐的,口水流满地的傻瓜。” 说话间,屏幕上同步展示出“梦神”毒剂完整的分子结构图,以及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化学分析报告。 “而更有趣的是,它的解药,恰恰是它的左旋异构体。” “很不巧,我们华夏前段时间,刚好点亮了一项利用声波共振进行手性分子分离的廉价技术。” “所以,对我而言,刚才那杯致命毒剂,其实就是一杯口感略酸的维生素功能饮料。” 台下,哗然一片。 “接下来,我们再聊聊安全。” 陆云的脸上,那丝歉意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嘲弄。 “就在刚才,我们收到了一份来自大洋彼岸的,非常‘热情’的礼物。” “一个代号‘创世纪’的计算机病毒。” “不得不承认,这个病毒的设计堪称艺术品,它试图利用‘缓冲区溢出’漏洞,在我们的系统里,开一道永恒的后门。” “但是,它的设计者,犯了一个小小的,关于文化差异的错误。” 陆云的语气里,充满了令人心寒的“惋惜”。 “他似乎忘了,在东方的神话里,‘创世纪’之前,世界是‘混沌’。” “而开天辟地的,不叫上帝。” “叫‘盘古’。” 话音落下的瞬间,屏幕上的分子图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高清、循环、无码的动画。 一只憨态可掬的国宝熊猫,正坐在一台印着CIA徽章的服务器上。 它手里拿着两根翠绿的竹子,正兴高采烈地,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那台服务器。 “梆!” “梆!” “梆!” 清脆、悦耳、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声,通过万国宫顶级的音响系统,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梆”声,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棋手”的心脏上。 他看着屏幕上那只贱兮兮的熊猫,看着周围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家和记者们,脸上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表情。 他们被这个来自东方的魔鬼,用一种最公开、最残忍、也最滑稽的方式,活生生地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而且,还是熊猫亲手敲的钉子。 第127章 我要拿7成 日内瓦的“熊猫敲服务器”事件,在全球范围内引爆了一场恐怖的舆论海啸。 第二天,全世界的报纸头条,都被那只憨态可掬却极尽嘲讽的熊猫占领。 《泰晤士报》:“熊猫血案:中情局史上最黑暗一日。” 《世界报》:“东方魔术师:陆云,用科学与幽默公开处刑超级大国的男人。” 《朝日新闻》的标题则更具东方神韵:“龙之戏谑:当傲慢之鹰,遭遇功夫熊猫。” 白宫的电话几乎打爆了中情局的线路。 国会山上,无数议员的咆哮声此起彼伏,要求彻查,要求追责。 而“棋手”,这颗曾被誉为中情局未来的新星,转瞬间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被勒令停职,接受内部调查。 他一个人躲在安全屋里,看着那些铺天盖地的报道,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只敲鼓的熊猫。 大势已去。 然而,就在全世界都等着看中情局笑话的时刻,陆云,这个一手搅动世界风云的男人,又干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 日内瓦论坛的最后一天。 他通过华夏大使馆,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国际原子能机构,递交了两份文件。 他宣布,将无偿向全世界公开两项技术的完整图纸与理论基础。 第一项,“准分子激光器”全套设计方案。 第二项,“流化床反应法”提纯高纯度单晶硅全部工艺流程。 消息一出,全球科技界瞬间引爆。 这两项技术,任何一个都足以颠覆一国的工业格局。 尤其是后者,它直接废掉了美国人引以为傲的“西门子法”技术壁垒,为全世界凿开了一条获取芯片核心材料的全新路径。 高效,且廉价。 陆云此举,无异于将点石成金的权杖,亲手递到了全世界的面前。 “疯了!陆顾问绝对是疯了!” 华夏代表团下榻的酒店内,马振邦急得团团转,花白的胡子都快被他自己揪秃了。 高士伟也是满脸的无法理解,他扶着眼镜,语气沉痛:“陆顾问,三思啊!这技术一公开,全世界都会造了,我们的优势何在?我们呕心沥血建的新厂,拿什么去跟别人竞争?” 就连一向对陆云无条件信任的秦山河,这次也锁紧了眉头。 “小子,你跟我说句实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咱们好不容易磨出来的屠龙刀,你转手就当废铁送人了?有你这么败家的吗?”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陆云只是平静地给秦山河倒了杯茶。 “爸,我问您个问题。” “当年在战场上,我们凭什么用小米加步枪,打赢了飞机大炮?” 秦山河一怔,脱口而出:“依靠人民群众,打的是人民战争!” “对!”陆云一拍大腿,“我们现在要打的,就是一场新的‘人民战争’!” 他走到世界地图前,拿起红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巨大的圈,将除美国以外的所有工业国,尽数囊括。 “美国人凭什么卡我们的脖子?” “因为规则是他们定的,技术是他们垄断的,所有人,都得在他们的院子里玩。” “谁不听话,他们就一脚把谁踹出去。” “而我们现在要做的……” “就是掀了他们的桌子!” 陆云的眼神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锋利。 “我们不玩他们的游戏了,我们要创造一套新的游戏!我把技术公开,就是把‘屠龙刀’的图纸,发给全世界。” “人人都能造刀。” “美国人想拦?” “他拦一个试试。” “他敢拦,他就是全世界的公敌!” 马振邦还是没转过这个弯:“那……那我们怎么办?大家的刀都一样,我们怎么赢?” “谁说刀是一样的?” 陆云笑了。 “图纸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们是开创者,对这套技术的理解,无人能及。当他们还在照着图纸摸索时,我们的第二代、第三代技术早就迭代出来了。这就叫‘技术代差’。” “更重要的是……”陆云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他们能造出刀,可他们有最锋利的‘刀刃’和趁手的‘磨刀石’吗?” “我公开的是激光器设计和炼硅工艺,可我没公开‘音叉矩阵’原子打印技术。” “我们把蛋糕做大,让所有人都上桌分。” “但最核心、最赚钱的那块,永远在我们手里。” “我们卖的不是产品,是标准,是专利,是技术服务!” “这,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马振邦和高士伟呆呆地站着,感觉整个世界观都被陆云这番话给暴力地拆解重组了。 秦山河则是猛地一拍桌子,茶水四溅,眼神里全是光! “好小子!我明白了!你这不是败家,你这是在搞‘农村包围城市’!你是要把美国人,彻底变成孤家寡人!”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大使馆的工作人员领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走了进来。 “陆先生,这位是伯纳德先生,美国国务院的特别代表,希望能与您私下会谈。” 来人,正是“棋手”。 他虽已停职,此刻却代表着美国政府,来找那个把他钉上耻辱柱的人,进行一场决定未来的谈判。 屏退左右,房间里只剩下陆云和“棋手”。 “陆先生,我承认,我小看你了。”“棋手”的表情混杂着不甘与挫败。 “你不是科学家,你是战略家。” “过奖,我只是个喜欢讲道理的工程师。” “好,那我们就谈谈‘道理’。”“棋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出条件。 “你公开的技术太危险,它会打破现有的世界科技平衡。美国作为世界和平的维护者,不能坐视不管。” “我代表美国政府提议,成立一个‘国际先进技术监督委员会’,由中美共同担任主席国,管理这两项技术的授权和应用。” “所有收益,五五分成。” 这是一个看似公平,实则阴险的提议。 打不过,就加入。 陆云听完,笑了。 “你的提议不错。” “但我这人,不太喜欢五五分。” “你的意思是?” “委员会可以成立。” “主席国,必须是华夏。” “你们美国,可以当个副主席,看表现。” “至于收益……” 陆云伸出三根手指。 “三七开。” “你三,我七。” “不可能!”“棋手”断然拒绝。 “别急着拒绝。”陆云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然后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 “你以为,我公开技术,只是为了赚钱和恶心你们?” “我真正的目的,是想看看……” “当伊朗、古巴,还有中东那些你们的‘老朋友’们,都有了自己生产高纯度硅和准分子激光器的能力后……” “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棋手”的身体,骤然僵硬,如坠冰窟。 这个男人。 他不是要掀桌子。 他是要点燃整个牌局。 第128章 有个地方叫上甘岭 “棋手”回到安全屋,身体的脱力感让他直接撞在了门框上。 他不是走回来的,是逃回来的。 同意陆云的“三七开”? 那等于美利坚亲手将科技王座的冠冕,递给了那个东方恶魔,从此沦为附庸。 不同意? “棋手”的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他仿佛已经看见,在德黑兰,在哈瓦那, 在那些所有被帝国铁靴踩在泥里的角落,无数座生产高纯度硅的工厂拔地而起,无数束致命的准分子激光亮彻夜空。 陆云不是在掀桌子。 他是在给全世界所有想反抗“神”的凡人,分发弑神的刀。 “他……他真的敢?”“棋手”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身边的副手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文件上只有一张卫星照片。 照片的坐标,是伊朗。 照片的内容,是一片沉寂已久的秘密设施,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突然灯火通明。 “棋手”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 …… 另一边,华夏代表团的酒店里,气氛却在压抑的兴奋中燃烧。 “思想核武器!陆顾问,您这是给我们宣传战线,扔下了一颗真正的思想核武器啊!” 王敬业的笔尖在笔记本上疾走,快得几乎要划破纸张。 他嘴里念念有词,什么“科技统一战线”、“用敌人的市场打败敌人”、“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癫狂的顿悟状态。 马振邦和高士伟两位老专家,则沉默地站在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他们看着陆云用红笔画下的那个,将整个亚非拉、甚至半个欧洲都囊括进去的巨大圆圈, 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锤一锤地砸碎,然后重塑。 原来,路还能这么走。 原来,打架还能这么打。 归程已定。 但陆云很清楚,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狮子,会用尽最后的爪牙。 “冷月,准备回家。” 陆云看向秦冷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走之前,咱们去逛逛当地的‘土特产’商店,给家里人带点礼物。” 秦冷月心领神会,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二天,一则招聘启事,如病毒般席卷了整个欧洲的科技圈。 发布者:华夏,红星厂。 提供的条件堪称野蛮: 不受限制的研发资金。 薪资待遇碾压硅谷。 子女教育、全家旅行、豪华公寓……所有的一切,全部由厂里包圆。 最致命的是最后一条承诺—— “在红星,科学,拥有最终解释权。在这里,你唯一的KPI,就是追寻真理。” 这则启事,像一声惊雷,炸醒了无数在西方科研体制下备受压抑、才华无处施展的顶级大脑。 三天之内,秦冷月的设在饭店的邮箱被雪片般的简历撑爆。 发件人里,甚至出现了西门子、ASML核心实验室的名字。 一场光明正大的,针对西方科技人才的“釜底抽薪”,就此拉开序幕。 除了“人才”这份大礼,陆云还惦记着另一份“土特产”。 ——那个代号“毒蝎”,被周振国一脚踩碎脚踝,此刻正躺在瑞士某家医院里的CIA王牌特工。” 陆云将秦山河与周振国叫到房内。 “咱们走的时候,得把那位‘志愿者’女士也捎上。” “她脑子里那些东西,对咱们的同志来说,可是宝贵的学习资料。” 秦山河眉头锁紧:“不好办,她现在是瑞士警方眼里的‘重要证人’,盯得很死。” “常规路子是不好办。” 陆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在指尖轻轻一弹。 “但如果,那家医院的监控和安保系统,突然集体‘中风’半小时呢?” “再如果,一辆和瑞士急救车一模一样的车,刚好在那半小时内,出现在了医院后门?” 秦山河看着女婿脸上那副智珠在握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嘴角咧开一个狼一般的笑容。 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把闺女嫁给了这个比狐狸还精的小子。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日内瓦机场,华夏的专机静静停泊。 几十辆防爆警车闪烁着红蓝警灯,将整个停机坪封锁得水泄不通。 “棋手”带着一群黑衣人,站在舷梯下,脸上是一片冷酷的决绝。 “陆先生,很遗憾地通知你。” “我们接到情报,你的代表团里,藏匿了一名重犯。在调查结束前,你们的飞机不能起飞。” 这是最后的手段。 撕破脸,耍流氓。 陆云还没开口,他身后的秦山河,已经一步一步,走下了舷梯。 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只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便服。 他走到“棋手”面前,俯视着这个CIA的新贵。 “年轻人。” 秦山河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拉家常。 “我这把老骨头,还记得五十年前朝鲜的冬天有多冷。” “那时候,你们的飞机在天上飞,你们的炮在地上炸,你们的牛肉罐头像垃圾一样多。” “我们的人,牺牲很大。” “但最后,站在上甘岭的,是我们。” 他伸出手,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在“棋手”僵硬的脸上,轻轻拍了拍。 “因为我们这支队伍,从成立那天起,就刻在骨头里一个规矩。” “绝不抛下任何一个同胞。” “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秦山河缓缓转过身,指向身后的专机。 “我的女儿,我的女婿,我的兵,我的同胞,都在上面。” “今天,这架飞机,一定会从这里飞走。” “谁想拦……” 秦山河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那是一种尸山血海里才能淬炼出的,能让灵魂冻结的杀气。 “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说完,他再不看“棋手”一眼,转身大步登机。 “棋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一座石雕。 他输了。 输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他永远无法理解的,用钢铁和鲜血浇筑起来的意志。 专机引擎轰鸣,昂首,刺入云霄。 机舱内,秦冷月将头,轻轻靠在陆云的肩上。 “回家了。” “嗯,回家了。” 陆云笑了笑,看着窗外那片渐行渐远的土地。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特制通讯器,无声地震动了一下。 是陈琳发来的消息。 第129章 先抑后扬,降维打击 专机平稳降落在戈壁深处的秘密机场。 舱门开启。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 只有干燥、凛冽,混着沙土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股味道,熟悉且让人心安。 陆云口袋里的特制通讯器,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震动余温。 陈琳发来的消息,只有一行极简的暗语。 “‘土特产’已收货,冷链保存,状态完好。另,您订购的另一批‘欧洲进口精密仪器’,预计三小时后抵达。” 陆云的眉梢轻轻一挑。 “土特产”,是被周振国从日内瓦打包带回来的CIA王牌特工,“毒蝎”。 而“欧洲进口精密仪器”,则是他亲自用未来科技“感召”而来的,那批欧洲最顶尖的大脑。 一份见不得光的活体情报,和一群金贵到能改变国运的科学家,要在同一天入厂。 陆云的目光,落在了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掏出小本本,准备记录“凯旋归来之伟大感想”的王敬业身上。 “老王,有活儿了。” 王敬业瞬间笔杆一挺,如同领受圣旨。 “陆顾问您吩咐!” “咱们厂,今天要来一批身份特殊的国际友人。”陆云的表情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 “接待工作,规格要高,形式要新,气氛要热烈。”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但是,动静要小。” 王敬业的大脑如同超频的处理器,瞬间就领会了这十六字方针的精髓。 高规格,新形式,热气氛,小动静……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这是要为远方的客人,举办一场‘静默的狂欢’!” 陆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浮现一抹赞许, “记住,要让他们充分感受到我们红星厂独特的企业文化,和我们对科学最崇高的敬意。让他们宾至如归,流连忘返,来了,就再也不想走。” “保证完成任务!” 王敬业领命而去,那离去的脚步,都带着一股子行为艺术的独特韵律。 陆云转而看向秦山河与周振国,一个眼神,便完成了所有交接。 “爸,老周,另一件‘行李’,就辛苦你们了。” 秦山河咧嘴一笑,白森森的牙齿在戈壁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放心,保证给她安排一个豪华单间,面朝黄土,冬暖夏凉,风水宝地。” 周振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一根一根地,活动着自己的指关节。 骨节摩擦,发出一连串清脆如炒豆般的爆响。 三小时后。 一辆蒙着厚重油布的军用卡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基地最深处,那个戒备森严的独立院落。 几乎同一时刻。 几辆挂着“地方支援建设慰问团”红色横幅的大巴车,在震天的锣鼓唢呐声中,停在了红星厂气派的新大门前。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群神情倨傲,气质各异的欧洲面孔。 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目光如炬的德国老人,克劳斯,西门子光刻机光学系统项目的前任首席。 他审视着眼前这片荒凉的戈壁,以及那个挂着“红星厂玄学与超自然现象研究中心”牌子的古怪二层小楼,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赫尔曼,我们是不是被那个东方人给骗了?”克劳斯压低声音,对身边的荷兰物理学家说道。 “这地方,看起来不像是能搞科研的。”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倒像个精神病院。” 那个名叫赫尔曼的荷兰人,曾是ASML的真空紫外光源专家,他推了推厚如瓶底的眼镜,镜片下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招聘启事上承诺,他们拥有世界上最自由的学术环境。但自由,不等于原始。” 就在这群顶级大脑疑神疑鬼之际,王敬业带着他的“欢迎天团”,闪亮登场。 没有红毯,没有鲜花。 迎接他们的,是一群穿着打补丁工装,却神情无比肃穆的工人。 他们人手一本红色封皮的厂内刊物——《戈壁奇闻录》。 工人们分列两旁,竟齐声朗诵起来。 “第一章第一节!论‘食堂王师傅的包子’与‘天气预报准确率’的内在逻辑关联性!” “第二章第三节!深度剖析‘左青龙同志’近期食欲不振的社会学成因!” 那声音整齐划一,每个字都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真理的虔诚。 克劳斯、赫尔曼,以及他们身后的所有科学家,他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写满了同样的三个字。 “这是啥?” “Wele!Wele!”王敬业热情地冲了上去,紧紧握住克劳斯的手,用力地上下摇晃, “克劳斯博士,久仰大名!我是本厂的首席文化官,王敬业!” “王……先生?”克劳斯艰难地从认知崩溃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请问,这是……某种神秘的东方欢迎仪式吗?” “不不不!”王敬业立刻摆手,脸上是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这不是仪式,这是我们的日常。” 他无比自豪地指向那些仍在朗诵的工人。 “在我们红星厂,科学,是融入到血液与灵魂里的终极信仰!我们鼓励每一位员工,都用辩证唯物主义的科学精神,去探索宇宙间的一切未知!” “比如,包子和天气,藏獒和爱情!” “这些看似荒诞的课题,背后都可能隐藏着足以改变世界的深刻物理规律!我们称之为——‘红星厂第一推动力’!” 他穷尽一生研究复杂的光学现象,但眼前这一幕,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边界。 “走走走,我带各位参观一下我们的厂区!”王敬业不由分说,拉着他们就往里走。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这群欧洲顶级大脑此生最黑暗的记忆。 他们看到有人在厂区正中央挖一个巨坑,旁边的牌子上赫然写着——“寻找薛定谔的龙脉”。 他们看到新建厂房的楼顶,架满了由易拉罐和废弃天线组成的,奇形怪状的“量子纠缠信号接收器”。 他们甚至亲眼目睹,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色藏獒,正蹲在一块小黑板前,聚精会神地“听”一名研究员给它讲解微积分入门。 “上帝啊……”赫尔曼捂住了自己的心脏,面如死灰,“我一定是在做梦,一个可怕的噩梦。这群人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完了,我们的职业生涯,彻底完了。”一名法国材料学家,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我们竟然会相信一个疯子画出的大饼,不远万里跑到这个见鬼的地方来!”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在人群中飞速蔓延。 王敬业看着他们那副魂不守舍、世界观崩塌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先用最荒诞的现实,将他们所有的骄傲与常识,碾得粉碎。 然后,再让他们亲眼见证,什么叫真正的神迹。 他领着这群失魂落魄的科学家,穿过这片光怪陆离的“疯人院”,最终,停在了一扇充满了未来科幻感的巨大金属门前。 门楣上,是三个龙飞凤舞的汉字——“龙脑阁”。 王敬业脸上的狂热瞬间褪去,转为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 “各位。” “欢迎来到,红星厂的真正核心。” “现在,请忘记你们刚才看到的一切,也请忘记你们过去所学的一切。” 他一字一顿,声音仿佛带着魔力。 “因为接下来你们将要看到的,是属于未来的科学。” 门,向两侧无声地滑开。 刺眼的白光喷薄而出,让所有人的眼睛都下意识地眯了起来。 门后,是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超净车间。 无数他们只在最顶尖实验室图纸上见过的尖端设备,如同一座座沉默的钢铁巨兽,静静矗立。 空气中,是臭氧和纯净试剂混合的、独属于前沿科学的味道。 车间的正中央,那个他们跨越半个地球、追寻而来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 他就站在一台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光刻机前,手持马克笔,在旁边一面顶天立地的巨大白板上,飞速书写着一串串如同天书般的公式。 听到开门声,陆云才仿佛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 他转过身,看向门口那群已经完全呆滞的欧洲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克劳斯博士,赫尔曼博士,欢迎。” “旅途劳顿,我们就不说废话了。” 他随手指了指身后那台光刻机,和白板上那幅无比复杂的“准分子激光器”结构图。 “我们遇到了一个技术瓶颈。” “氪氟准分子在超过一千赫兹的高频激发下,放电极的能量弥散现象非常严重,导致激光束的能量均匀性,始终无法稳定在0.5%的阈值以内。” “我尝试了三种不同的预电离方案,但效果,都不理想。” 他看着他们,眼神真诚地发问。 “各位,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 那一瞬间,他们脸上的震惊、迷茫、绝望,被一种根本无法抑制的,属于顶级科学家的狂热,彻底取代! 氪氟准分子! 高频激发下的能量弥散! 预电离方案! 我的上帝! 他们不是疯子! 他们正在做的,是领先这个世界至少二十年的,真正的尖端研究! 克劳斯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几乎是吼叫着用德语喊了一句什么, 然后一把从旁边研究员手里抢过笔,疯了一样地冲到那块巨大的白板前,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赫尔曼和其他人也醒了过来,如同被圣光感召的信徒,嗷嗷叫着围了上去。 德语的争论、法语的补充、英语的质疑……各种语言瞬间在这间实验室里乱成一锅粥, 却又奇异地围绕着同一个科学难题,形成了最和谐的交响乐。 王敬业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这群前一秒还想连夜买站票跑路, 后一秒就恨不得把灵魂抵押在这里的科学家,满意地笑了。 搞定。 陆顾问这招“先抑后扬,降维打击”,诛心。 对真正的天才而言,没有什么,比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通往真理的阶梯,更具诱惑力。 第130章 新核心武器 基地最深处,那个名为“静思园”的院落,是禁区中的禁区。 即便是高士伟这种元老级专家,没有陆云的亲笔手令,也绝不敢踏足半步。 特种合金铸造的房间密不透风,连一丝光线都无法逃逸。 代号“毒蝎”的阿曼达,被固定在一张审讯椅上。 脚踝的石膏提醒着她几小时前的狼狈,但她的精神,却像一柄磨砺到极致的刀,锋利而冷静。 她经历过地狱。 无论是肉体的撕裂,还是精神的扭曲,她都有一百种方法去对抗,去欺骗,甚至去享受。 情报的价值就是她最大的护身符。 这些人,不敢杀她。 她要做的,仅仅是等待。 等一个破绽,等组织的救援。 然而,门开了。 进来的,不是预想中任何一种敌人。 没有电棍,没有针剂,甚至没有审讯专家那令人作呕的伪善。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王敬业。 他身后跟着两人,抬着两样东西。 一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猪肉大葱包子。 一块画着素描藏獒的小黑板。 阿曼达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第一次,起了波澜。 这是什么? “阿曼达女士。”王敬业拉过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笑容和煦得像一位老朋友。 “别紧张,我是红星厂玄学与超自然现象研究中心的首席研究员,王敬业。” 阿曼达的唇角勾起一丝嘲弄,懒得回应。 玄学? 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是想侮辱谁的智商? “我们并非审讯。”王敬业的表情无比真诚,“而是诚挚地邀请您,参与一项足以改变人类认知的前沿科学研究。” “什么研究?”阿曼达终于开口,声音淬着冰。 王敬业打了个响指。 一个研究员立刻将那盘包子,恭敬地递到阿曼达面前。 “课题代号,‘天启’。”王敬业指着包子,神情庄重。 “研究的核心,是‘发酵面团表面褶皱无序度’与‘未来十二小时内短波气象云图’之间的非线性关联。” 他顿了顿,用一种揭示宇宙终极真理的语调,缓缓说道。 “简单说,就是看包子,预报天气。” 阿曼达的大脑,停转了半秒。 她怀疑那杯“梦神”的药效还有残留,自己正身处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现在,阿曼达女士。”王敬业的语气,切换成严谨的导师模式。 “请你,仔细观察这十八个包子褶皱的分布、走向、深浅。” “然后告诉我,你从中看到了什么?” “是高气压,还是低气压?是晴空万里,还是暴雨将至?” 阿曼达死死地盯着王敬业的眼睛。 她试图在那张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玩笑、戏谑,或者破绽。 她失败了。 那双眼睛里,是清澈的,坦荡的,是对科学近乎狂信徒般的热忱。 他不像在演戏。 他像在布道。 “你们……是认真的?”阿曼达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干涩。 “科学,容不得半点虚假!”王敬业的回答,掷地有声。 阿曼达彻底沉默。 她引以为傲的所有反审讯技巧,在这一刻,成了一个笑话。 那些技巧,是用来对付人的。 可眼前这群……是疯子。 她闭上眼,启动了最高级别的精神防御姿态。 “很好,看来你暂时没有灵感。”王敬业丝毫不恼,挥挥手,包子被撤下,小黑板被换了上来。 “没关系,我们进行下一个课题。” “代号‘通天塔’,研究方向是‘跨物种情感纠葛的宏观社会学意义’。” 王敬业指着黑板上的藏獒,神情充满了痛惜。 “这位,是我们厂的功勋警卫,左青龙同志。它,爱上了隔壁警卫排的母藏獒,小花。” “但小花,对它不屑一顾。这导致左青龙同志精神萎靡,严重影响了我方基地的安保系数。” “所以,阿曼达女士。” “现在,需要你运用你顶尖的心理学侧写能力,站在一个女性的视角,为我们剖析这个难题。” “问题一:小花为什么不喜欢左青龙?” “问题二:我们该如何帮助左青龙同志,走出失恋的阴影?” “请回答。” 阿曼达猛地睁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 愤怒? 不。 是一种比愤怒更深层的恐惧。 让她一个CIA的王牌特工,分析一条狗的单相思? 这不是审讯。 这是精神上的活体解剖。 他们要把她的尊严、她的骄傲、她的整个职业生涯,用最荒诞、最离谱的方式,一刀刀剐碎! “我拒绝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她发出压抑的低吼。 “愚蠢?”王敬业的脸色瞬间沉下。 “阿曼达女士,你的认知存在严重偏差!爱情,是宇宙间最伟大的力量,它从不分物种!你对左青龙同志的爱情抱有偏见,说明你的思想,何其狭隘,何其陈腐!” 他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我们给你参与这项伟大研究的机会,是想帮你完成灵魂的升华!你竟然,如此不珍惜!” “看来,对你的思想改造工作,必须加大力度了!” 王敬业猛地站起,对身后下令。 “把中心最新研发的‘思想钢印’设备推进来!” “把《戈壁奇闻录》全套三十六卷,全部拿过来!” “今天,我们就在这里,为阿曼达女士,进行一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沉浸式精神重塑!” “我就不信,我们红星厂的先进理论,感化不了一颗迷途的灵魂!” 很快,一个形似老式烫头机的古怪仪器被推了进来,冰冷的金属爪对准了阿曼达的头颅。 房间的广播里,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开始循环播报。 “……深夜猪叫,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猪性的扭曲?请听本台深度报道……” “……震惊!我厂刘师傅的铁饭碗,竟能接收到来自仙女座星系的神秘信号……” 阿曼达的瞳孔,开始失去焦点。 她所构建的,那座由无数次任务和严酷训练浇筑而成的钢铁精神壁垒,在这些无法理解的“科学理论”面前,开始寸寸龟裂。 她不怕死。 也不怕酷刑。 但她怕疯。 她怕自己真的会变成一个抱着包子研究天气,对着狗大谈爱情的神经病。 “停下!!” “快停下!!” 她终于崩溃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说!我什么都说!” 单向玻璃的另一侧。 陆云端着茶杯,平静地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彻底失控的女人。 秦冷月站在他身旁,声音清冷:“你这招,比任何酷刑都致命。” 陆云抿了口茶,淡淡开口。 “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不需要攻击他的身体,只需要摧毁他的认知。” “从今天起,老王就是我们的新核心武器了。”陆云看着画面里,那个正眉飞色舞地拿出小本本记录“口供”的王敬业,由衷地感叹。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陈琳快步走了进来,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陆云,出事了。” “‘龙脑阁’那边,克劳斯他们,打起来了。” 第131章 釜底抽薪 “龙脑阁”超净车间内,空气紧绷。 一群刚刚还因共同目标而凝聚的欧洲顶级大脑,此刻分裂成两个阵营。 他们围着巨大的白板,用德语、法语和英语激烈地咆哮,词汇在三种语言间疯狂切换。 若非那身笨重的无尘服束缚,一场全武行在所难免。 “胡扯!” 德国人克劳斯一掌拍在白板上,花白的胡子随着怒气颤抖。 “用电晕放电做预电离,能量密度根本是笑话!在高频脉冲下只会产生更多电弧,光斑均匀性会变成一滩狗屎!” “你这思想僵化的普鲁士老顽固!”法国材料学家皮埃尔指着克劳斯的鼻子,毫不退让。 “谁说能量不够?只要改进电极材料,用钨钍合金,再配合滑动火花阵列,就能在纳秒内形成完美的电离层!” “又是你那该死的法国式浪漫理论!”克劳斯眼神中的鄙夷几乎凝成实质。 “你的钨钍合金能在氟气的强腐蚀环境下撑过三秒吗?我们是在建造工业级的怪兽,不是在你家厨房里做法式焗蜗牛!” “你这是对法兰西美食的公然侮辱!” “你这是对德意志严谨科学的无耻亵渎!” 国际学术争端,迅速滑向人身攻击与美食鄙视链的深渊。 荷兰专家赫尔曼试图打圆场。 “先生们,先生们!冷静……” “闭嘴,你这个和稀泥的!”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将他吼了回去。 陆云和陈琳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怎么回事?”陆云问。 陈琳面露苦涩,指着白板上两种迥异的技术方案图。 “为预电离的技术路线吵翻了。克劳斯博士坚持用X射线方案,成熟可靠,但系统复杂,成本高昂。” “皮埃尔博士主张用电晕放电方案,想法新颖,但材料和工艺风险太大。” “一个太保守,一个太激进,谁也说服不了谁。” 陆云明白了。 典型的路线之争。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两派争执不下的方案图旁边,画下了第三个。 一个结构简洁到极致,却又暗合某种至高物理法则的方案。 “先生们。” 陆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瞬间掐灭了车间里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死在他笔尖下的那张新图纸上。 “你们为什么,总想着在放电之前,去‘预’电离呢?” “我们为什么不能,让主放电本身,来创造它所需要的均匀电离环境?” “不可能!”克劳斯本能地反驳,“主放电是雪崩效应,根本无法控制均匀性!” “那是在常规电极结构下。” 陆云的笔尖,重重点在自己图纸的核心部件上。 那是一个由无数微小、彼此绝缘的金属针尖组成的阵列,形如一柄世间最精巧的梳子。 “如果,我们的阴极,不是一整块金属。” “而是由一万个,甚至十万个这样的‘滑动火花针’组成呢?” “高压脉冲施加的瞬间,每个针尖都会产生一个微小的、独立的滑动火花。十万个微型火花同时诞生,它们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巨大且均匀的紫外辐射源。” “这个辐射源,会在微秒之内,对整个气体腔进行‘饱和式’的光电离。” “它既是主放电,也完成了预电离。” “我称之为——‘自光电离’。” 这是魔鬼的构想。 “上帝……原来……还可以这样……”克劳斯喃喃自语,眼神里是混杂着震撼与羞愧的巨浪。 他们还在为走哪条路而争吵,这个年轻人,已经在终点线旁修好了一座机场。 皮埃尔猛冲上来,抓住陆云的手,眼神狂热得像看见了降世的神明。 “陆先生!不,陆上帝!请收下我的膝盖!从今天起,我就是您最忠实的信徒!”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他给出了一个更高维度的答案,一个让所有争吵都显得无比可笑的答案。 这一刻,陆云在这些桀骜不驯的西方顶级大脑心中,彻底封神。 然而,技术神迹刚刚降临,现实的铁拳便已砸落。 攻关进入最关键的阶段,团队需要大量的氪气、氩气和氟气进行实验。 负责全球采购的秦冷月,带回了一个坏消息。 “我们所有的采购订单,都被取消了。” “我动用了所有渠道,联系了全球超过二十家供应商,瑞士、德国、日本……” “答复惊人的一致。” “‘技术原因’,‘设备检修’,‘产能不足’。” “国际市场上,这几种我们急需的工业气体,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黑市价格翻了五十倍,有价无市。” “棋手”输了,但CIA的战争机器,才刚刚开始转动。 他们放弃了暗杀和网络攻击。 他们选择了最经典,也最无解的阳谋——釜底抽薪。 他们动用国家力量,在全球范围内,对红星厂的供应链,进行了一场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打击。 消息在“龙脑阁”传开,刚刚还因“自光电离”技术而燃烧的狂热,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那群上一秒还在为学术路线争得面红耳赤的科学家们,此刻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之前的争吵,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完了。” 赫尔曼摘下眼镜,颓然坐倒在地。 “没有气体,我们的激光器,就是一堆昂贵的废铁。” “他们要把我们……活活困死在这片戈壁滩上。” 这一次,敌人玩的是堂堂正正的国力碾压。 是他们根本无法抗衡的阳谋。 办公室里,秦冷月看着沉默的陆云,眼神里第一次浮现担忧。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丈夫陷入如此绝对的被动。 陆云站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那片一望无际的戈壁。 风沙依旧,亘古如斯。 许久他忽然转身。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们?” 他大步走到巨大的元素周期表前,拿起红色的记号笔。 在“氪(Kr)”、“氩(Ar)”、“氟(F)”三个元素上,他重重地,画下了三个血色的圆圈。 “他们忘了,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我们头顶这片天空,才是世上最富饶的宝藏。” “买不到?”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砸出金石之声。 “那就自己造!” 第132章 谁说,我们没有? “自己造?” 克劳斯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位严谨刻板的德国老人,花白的眉毛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他看陆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陆先生,这不是在厨房里烤蛋糕!” “我们讨论的是空气的液化分离!零下一百八十度的超低温精馏!” “你知道那需要什么吗?” “一座精密到每个焊缝,能耗高到恐怖的空气分离塔! 巨型压缩机!透平膨胀机!能承受超低温和恐怖压力的精馏塔!” 他的视线扫过四周,最后落在那片无垠的戈壁滩上,语气里满是窒息的绝望。 “我们这里有什么?” “只有沙子!” 赫尔曼、皮埃尔等一众欧洲专家,面如死灰。 是啊。 他们差点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一个连氧气都比别处稀薄的鬼地方,现在却要去凭空制造比黄金还稀有的惰性气体? 简直是天方夜谭。 面对山崩海啸般的质疑,陆云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没有争辩。 只是转过身,看向人群中两位一直沉默不语的老人。 马振邦和高士伟。 陆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问个事。” “咱们基地,有没有能抗住超低温、高压的大家伙?” “比如淘汰下来的旧储罐,废弃的压力容器,越大越好,越结实越好。” 他从不问“能不能”。 他只问“有没有”。 两位老专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抹光亮。 他们太熟悉陆云这种思路了。 那是属于顶级工程师的,化腐朽为神奇的自信! 马振邦摸了摸自己快要揪秃的胡子,大脑飞速运转。 “旧罐子……要说大的,还真有!” “北边三号仓库后面,埋着几个当年给火箭项目搞燃料测试的液氢储罐, 苏联货,傻大黑粗,那罐壁厚得能硬抗穿甲弹!就是废弃好多年了,不知道骨头还硬不硬。” 高士伟扶了扶眼镜,立刻补充。 “还有!咱们自备的制氧站,那台活塞式压缩机,是当年从东北最好的厂子里拉回来的宝贝疙瘩,劲儿大得很!” 陆云一拍手,眼中光芒万丈。 “走!” “寻宝去!” 接下来的半天,整个红星厂上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废品回收”运动。 一群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的老师傅,卷起袖子,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狼,冲进了尘封的仓库和废料场。 那些在欧洲专家眼中一文不值的工业垃圾,在他们眼里,全是熠熠生辉的宝贝! “老李,搭把手!这个阀门是潜艇上拆下来的特种合金,耐腐蚀!” “找到了!找到了!这截波纹管是当年给核反应堆做的备件,柔韧性一流!” 克劳斯和皮埃尔等人,像一群误入原始部落的现代人,瞠目结舌。 他们看着这群东方老人,兴高采烈地从一堆废铜烂铁里刨出各种奇形怪状的零件, 然后像孩子一样为一根成色不错的旧铜管争得面红耳赤。 “上帝啊,”皮埃尔压低声音对赫尔曼说, “他们是在组装一台机器,还是在搞什么后现代主义的行为艺术?” “我感觉他们随时会从那堆废铁里,掏出一个能吹的萨克斯。” 赫尔曼则死死盯着工人们用粗大的铁链,从土里拖拽出一个锈迹斑斑、如同巨型冬瓜的苏制储罐,心脏一阵抽搐。 “皮埃尔,我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们好像在造一颗炸弹。” 就在这片混乱而又充满生命力的工地上,陆云拿出了他的方案。 没有复杂的工程图纸。 只有几张他用粉笔在水泥地上亲手绘制的、简洁到近乎粗暴的结构草图。 “我们不需要几十米高的精馏塔。” 陆云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传统的路子太慢,太贵,我们玩点不一样的。” “利用‘节流效应’,高压气体通过小孔瞬间膨胀,温度就会骤降。” “我们把这个过程,重复,再重复。” 他指向那台刚被拖出来的苏制巨型储罐。 “这就是我们的‘冷凝器’,我们用压缩机把空气打进去,让它通过我们自己造的‘节流阀’, 反复降温,直到空气变成液体,老老实实地躺在这个大冬瓜里。” “这……这是最古老的林德-汉普顿循环!”克劳斯立刻皱眉, “这个方法的效率极低,能耗巨大,而且根本无法有效分离气体!” “没错,只靠这个,当然不行。” 陆云笑了,粉笔尖在地上重重一点,仿佛敲下了定律的最后一个字符。 “所以,我们得加点‘佐料’。”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要从液化的空气里,把我们想要的氩气和氪气筛出来,我们需要一个筛子。” “一个非常特殊的,只允许特定大小的分子通过的‘分子筛’。” “分子筛?” 人群角落里,一直拿着小本本奋笔疾书的王敬业,听到这个词,双眼瞬间爆发出核爆般的光芒! 分子!筛子! 这简直是充满了哲学与物理学终极美感的词汇组合! 他脑中灵感炸裂,立刻悄悄溜走,一路狂奔回办公室,激动地在稿纸上写下最新一期《戈壁奇闻录》的头版头条—— 《思想的革命!我厂陆顾问提出“量子筛分”理论,或将实现对微观粒子的人工筛选!》 王敬业正为自己的奇思妙想而浑身颤抖时,陆云的技术攻关,却撞上了第一堵真正的墙。 分子筛的核心,是一种叫“沸石”的人工合成材料。 陆云的系统,直接给了他一种性能远超这个时代的“ZSM-5型沸石”的完整合成配方。 但知识不等于实物。 他们需要三种关键化工原料:偏铝酸钠、硅酸钠,以及一种最核心的“模板剂”——四丙基氢氧化铵。 前两者是常见工业品,仓库里就有。 但最后一种,是一种结构复杂的有机胺化合物,别说红星厂,就是放眼整个九十年代初的华夏,都属于凤毛麟角的稀罕化学试剂。 根本无处可寻。 高士伟看着配方上那个天书般的化学式,愁眉紧锁。 “陆顾问,这个……这个模板剂,咱们恐怕搞不到。” “要合成它,需要专门的有机合成实验室,还需要好几种我们听都没听过的化学品,这条路……” 死路一条。 就像一道菜,主料配料都备齐了,却发现缺了最关键的那一味盐。 就在克劳斯准备再次发表“我早就说过这行不通”的悲观言论时,一直盯着配方沉思的陆云,眼神忽然一凝。 他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了仓库角落里一堆不起眼的、积满灰尘的木箱上。 那是后勤部门采购来,还没分发的劳保用品。 箱体侧面,一行印刷体汉字,刺入他的眼帘。 【强力锅炉除垢剂】 陆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他抬起头,看着一脸绝望的众人,平静地开口。 “谁说,我们没有模板剂?” 第133章 停电了 “锅炉除垢剂?” 高士伟他一把抢过老花镜戴上,死死盯着箱子上的字。 "您在说什么胡话。" 德国人克劳斯指着那箱东西,用生硬的中文咆哮,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 “陆先生!这是洗锅炉的!洗铁锈!洗脏垢!” “我们要的是创造纳米孔道的‘模板剂’!是分子级别的上帝之手!”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找不到词来形容两者间的云泥之别,最后只能挥舞着拳头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陆云的笑容里透着一股玩味,他拧开一瓶深褐色液体。 刺鼻的氨水味混合着古怪的有机物气味,瞬间炸开。 “普通除垢剂用酸,但这款为了不腐蚀管道,用的是复合胺。” 陆云把瓶子递到高士伟鼻尖下。 “它的核心成分,季铵盐,骨架是对的。 提纯、水解、置换,几步反应,它就是我们的关键一步。” “炼金术!这是东方炼金术!” 法国人皮埃尔听完翻译,失声尖叫。 用工业清洁剂,去锻造决定半导体未来的尖端材料? 这比用泥土和石头搓出原子弹还要疯狂! “不。” 陆云的眼神扫过全场,声音不大,却砸在每个人心上。 “这是科学。” “在我眼里,世上没有废物,只有放错了地方的资源。”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 红星厂的维修车间,变成了一座野蛮生长的“炼金工坊”。 没有玻璃反应釜,就用食堂刷干净的不锈钢大汤锅。 没有恒温油浴,就把几根大功率“热得快”捆在一起,专人拿着温度计,守在旁边手动通断电。 没有磁力搅拌器。 皮埃尔,这位在巴黎拥有独立实验室的体面绅士,此刻穿着油腻的工装,戴着防毒面具, 抓着一根磨钝了的钢筋,在一个冒着诡异气泡的汤锅里,一圈,一圈,机械地搅动。 “我发誓,我奶奶搅土豆泥的木棍都比这个专业!”他欲哭无泪地对旁边的赫尔曼抱怨, “导师要是看见我这样,会亲手把我从巴黎科学家名人堂里除名!” 赫尔曼则用纱布和石英砂做成简陋的过滤器,神情专注得像在拆解一颗定时炸弹。 这群平日里西装革履的欧洲顶级大脑,彻底被陆云拖入了泥潭,浑身沾满了机油和化学试剂的味道。 一整夜的蒸馏、萃取、结晶、洗涤。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 最后一批浑浊的液体在冷却后,析出了一层雪白的、针一般的晶体。 高士伟的手在剧烈颤抖,他用药勺刮下一点白色粉末,哆哆嗦嗦地放上显微镜载玻片。 他把眼睛凑向目镜。 视野里,是无数颗大小均一、棱角分明的完美晶体,在光线下,闪烁着不属于凡间的光芒。 “成了!” 高士伟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热泪滚滚,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ZSM-5沸石!我们他妈的造出来了!” 整个“炼金工坊”瞬间引爆! 皮埃尔扔掉钢筋,和赫尔曼死死抱在一起,像两个赢了世界杯决赛的孩子,嚎啕大哭。 克劳斯,这位刻板的德国老人,也摘下眼镜,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着通红的眼角。 他们亲手,将一瓶廉价的锅炉清洁剂,点化成了一种只存在于未来实验室里的神之造物! 这股亲手创造奇迹的洪流,比任何荣誉都冲刷得更猛烈! 有了最关键的“分子筛”,一切都进入了快车道。 一台由苏制储氢罐、国产压缩机、潜艇阀门和无数废铁组成的,外形酷似末日电影里疯狂科学家发明的缝合怪机器,拔地而起。 它丑陋,笨重,焊缝粗糙。 但它的心脏,却同时跳动着东西方两代顶级工程师的智慧与骄傲。 “准备试车!” 陆云一声令下,所有人的心跳都停在了嗓子眼。 马振邦亲自走进配电室,神情庄重地,合上了总闸! 整个红星厂基地的灯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下,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这头钢铁巨兽贪婪地吞噬。 “嗡——” 沉闷的轰鸣响起,压缩机开始工作,发出巨兽般富有节奏的喘息。 压力表的指针,开始一格一格,稳定攀升。 希望,在每个人眼中燃烧。 然而,就在压力表指针即将触碰到预设值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爆炸,从配电室的方向传来,带着一串凄厉的电火花! 紧接着,整个世界,连同那头刚刚开始咆哮的钢铁巨兽,瞬间坠入无边的死寂与黑暗。 停电了。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恐慌像瘟疫一样炸开。 “怎么回事?!” 烧焦的臭氧味,狠狠刺入鼻腔。 “完了!”赫尔曼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干涩得如同沙砾摩擦。 是绝望。 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绝望。 “这种功率的主变压器,我们不可能有备件,绝不可能!” “现在订购?就算加价,最快也要三个月!这个时间太久了,我们等不了” 他没再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在关键时刻,被一剑封喉。 精准地死在了距离终点仅有一步的地方。 死寂。 黏稠得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梦想被活生生捏碎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尖锐回响。 就在所有人的心,沉入冰冷谷底的瞬间。 一个声音,砸穿了这片死寂。 不响,却重如山岳。 是秦山河。 这位从头到尾都像一尊沉默雕塑的老将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缓缓开口。 那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被吵到的不悦。 “谁跟你们说。” “我们只有一个发电机的?” 他朝着基地外,那片漆黑如墨的戈壁深处,轻轻扬了扬下巴。 那是一个几乎没人能看见,却能清晰感受到的动作。 “想看点真正带劲的东西吗?” “跟我来。” 第134章 谢谢你的礼物,很好用 夜色下的戈壁,寒风如刀。 几辆军用吉普车,驶离灯火全无的厂区,一头扎进更深的黑暗。 车上,一群欧洲顶尖科学家死死抓着扶手。 他们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困惑与不安。 这个不苟言笑的华夏将军,究竟要把他们带到什么魔鬼的地方去。 十几分钟后,车队在一座毫不起眼的沙丘前停下。 秦山河跳下车,走到沙丘的背风面,在一块岩石上用力按下。 轰隆隆…… 沉闷的机括声中,巨大的沙丘竟从中断裂,向两侧滑开。 一个闪烁着红色警示灯的地下入口,袒露在众人面前。 “我的上帝……”皮埃尔的声音在发颤,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参与科研,而是闯入了红色帝国的最终堡垒。 秦山河没有解释,率先走了进去。 通道尽头,是一间巨大的、充满冷战时期粗犷风格的控制室。 墙壁上布满了老旧的仪表盘和巨大的拉杆式电闸,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着尘封的历史。 “欢迎来到‘龙之息’。” 秦山河的声音在空旷的控制室里激起回音。 “冷战最紧张的时期,我们在这里测试国产第一代战斗机的涡扇发动机,后来技术迭代,这里便封存了。” 他走到主控制台前,双臂肌肉贲张,奋力拉下几个需要用全身力气才能扳动的电闸! 嗡—— 脚下的地面开始震颤。 一股低沉的咆哮,从地底最深处传来,像一头沉睡了三十年的钢铁巨龙,正在被唤醒。 秦山河领着他们,乘军用电梯直下五十米。 电梯门开启。 一股混合着航空煤油味的灼热气浪,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个足以塞下一架波音747的巨型地下空间。 空间正中央,一台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航空发动机,被牢牢固定在坚不可摧的混凝土基座上。 巨大的涡轮叶片缓缓转动,发出摄人心魄的低吼。 发动机尾部,一根粗壮的传动轴,连接着一台比厂区主变压器还要庞大三圈的军用级发电机。 “涡扇-6……这是涡扇-6发动机!” 克劳斯,这位曾在德国军工企业任职的老人,声音彻底变形。 “我只在北约最高等级的情报简报上见过它的设计图!你们……你们用它来发电?!” “废物利用。” 秦山河的回答,简单、粗暴,却又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豪迈。 “它的推力已经跟不上时代,但带动一个发电机,绰绰有余。” “启动后,它的功率,足够让整个基地与世隔绝,全负荷运转一个月!” 他走到独立的控制台旁,戴上厚重的隔音耳罩,对着通话器,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两个字。 “点火!” 轰——!!! 一道蓝焰从发动机尾喷口猛然喷出,瞬间化作席卷一切的橘红色烈焰! 整个地下空间,被这股狂暴的“龙之息”照得亮如白昼! 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要撕裂灵魂! 这群终日与公式图纸为伴的科学家,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何为“暴力美学”的极致! 一根比成年人大腿还粗的特种电缆,如黑色巨蟒,横穿戈壁,将这头钢铁巨兽的心脏,与那台“缝合怪”机器紧紧相连。 有了近乎无限的电力,试车,重启! 这一次,再无阻碍。 压缩机疯狂咆哮,压力表指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稳定飙升。 机器表面迅速凝结出厚厚的白霜,管道内传来液体奔流的嘶嘶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出液口。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就在赫尔曼的耐心即将耗尽时,一滴晶莹剔透,泛着淡蓝色光晕的液体,从阀门上艰难滴落。 滴答。 声音,清脆如天籁。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汇成了一股稳定的细流,注入下方的杜瓦瓶。 “液空!是液态空气!”高士伟再也绷不住,浑浊的老泪夺眶而出。 第一步,成了! 接下来,分离。 液态空气被泵入填充了自制沸石分子筛的分离柱。 陆云亲自操作,设定分离氩气的程序。 等待。 令人窒息的等待。 气相色谱仪的屏幕上,是一条死寂的直线。 突然! 嘀嘀嘀! 刺耳的蜂鸣撕裂寂静,那条直线疯狂跳动,最终稳定在一个尖锐的峰值! 旁边的显示器上,一行数据刷新。 【气体成分:Ar(氩),纯度:99.997%】 “呜呼——!!!” 皮埃尔发出一声野狼般的嚎叫,一把抱住身边的克劳斯,在他爬满皱纹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后者先是一愣,随即也忘乎所以地放声大笑,用力拍打着皮埃尔的后背。 压抑到极致的工程师们,彻底释放! 他们用锅炉除垢剂、废铜烂铁和一颗退役的战斗机心脏,在这片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上,造出了全世界都对他们禁运的高纯度稀有气体! 这不是技术突破。 这是史诗! 王敬业更是激动到浑身发抖,他没有欢呼,而是冲回办公室,撕掉之前的稿子,用一种朝圣般的笔触,在新的稿纸上写下标题—— 《人定胜天!戈壁滩上唱响新时代“两弹一星”精神凯歌!》 然而,就在狂喜的顶峰,陆云的声音,让沸腾的现场瞬间冷却。 “先生们,我们还有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关。” “我们有了氩气和氪气,但要驱动准分子激光器,还需要它的‘灵魂’——氟气。” 氟气。 元素周期表里的恶魔,剧毒,强腐蚀,与万物为敌。 制造和储存它,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正当克劳斯和皮埃尔又一次陷入争论时,审讯室的门开了。 周振国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笔记本,递给陆云。 “她全招了。” 周振国的语气平静如水。 “这是她凭记忆默写的,中情局内部关于‘激光级氟气安全操作与提纯手册’的全部内容。” 陆云接过笔记本,快速翻阅。 电解防爆、管道钝化、容器检漏……中情局用无数次失败和鲜血换来的宝贵经验,此刻,成了他的战利品。 这份手册的价值,甚至超越了他们刚刚攻克的所有技术! 它能让红星厂在驯服“恶魔”氟气的道路上,至少少走五年弯路,规避无数致命风险。 陆云的目光,扫过眼前这支由东方老黄牛和西方顶尖大脑组成的梦之队。 中情局的釜底抽薪,不仅没能困死他们,反而逼着他们从零开始,点亮了整条科技树,实现了真正的独立自主! 他走到秦冷月身边,拿起加密电话。 “帮我接通大使馆,我要给日内瓦那边,发一封公开电报。” 秦冷月挑眉:“发给谁?” “美国中央情报局,欧洲站负责人。” 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内容很简单,就一句话。” “谢谢你的礼物,很好用。” 第135章 战略忽悠研究部 日内瓦,莱蒙湖畔。 中情局欧洲总站站长约翰·麦克伦,端着咖啡,俯瞰着窗外平静的湖面。 一切尽在掌控。 对“红星厂”的供应链绞杀,是他职业生涯中一次堪称完美的艺术品。 没有硝烟,不见血光,只有商业规则冰冷的铁拳。 兰利总部的嘉奖令,仿佛已经摆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门被敲响,金发女助理步履匆忙。 “先生,大使馆转来一封加密电报,指名给您。” 麦克伦眉峰一挑。 他接过那张粗糙的网格打印纸,内容短到堪称侮辱。 一行孤零零的英文。 一个刺眼的署名。 【Thank you for yift. It''s very useful.】 【- Lu Yuar Factory.】 麦克伦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盯着那行字,反复咀嚼。 礼物? 什么礼物? 他送出的是封锁,是窒息,是足以让任何高科技项目胎死腹中的天罗地网! 对方却说,是礼物? 还很好用?! “备车!” 麦克伦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压出的冰渣。 “最高等级加密线路!我要立刻和兰利总部通话!立刻!马上!”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扼住了他的心脏。 …… 戈壁滩,红星厂“龙脑阁”。 当陆云那封“感谢信”的内容,从秦冷月口中说出时,整个车间炸了。 “我……幻听了?”荷兰专家赫尔曼结结巴巴地问,“陆先生……给中情局……发了封……感谢信?” “是的。”秦冷月惜字如金。 “疯了!他彻底疯了!” 克劳斯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这是在向全世界最强大的情报机构宣战!他们在玩规则,我们却掀了桌子!他们会动用一切手段报复!一切!” “我们应该做的,是夹起尾巴,悄悄发展!不是去挑衅一头饥饿的猛虎!” 他的话,让大部分欧洲专家脸色煞白。 “我反对。” 法国人皮埃尔却一脸狂热。 “克劳斯,我的朋友,你的思想僵化得像块普鲁士黑面包!你不觉得这太酷了吗?” “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行为艺术!我们用他们的锅炉除垢剂和废铜烂铁,狠狠抽了他们的脸!然后,我们还要彬彬有礼地,对他们说一声‘谢谢’!” “哦,上帝!这充满了法兰西式的浪漫与嘲讽!我爱死这个主意了!” “这是自寻死路!” “这是天才之举!” “普鲁士老顽固!” “法式焗蜗牛!” 眼看国际学术争端,再次滑向美食鄙视链的深渊,陆云不得不出声。 “先生们。”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争吵戛然而止。 “这封电报,有两个目的。” “第一,攻心。告诉他们,封锁已经失败。这会让他们内部混乱,重新评估我们,从而畏首畏尾。打蛇,就要打七寸。” “第二,”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 “为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扫清最后一个障碍。” 陆云将一本笔记,轻轻放在桌上。 正是阿曼达凭记忆默写出的中情局内部手册。 “我们有了氩气和氪气,但要点亮那盏灯,还需要最后,也是最危险的催化剂——氟气。” 氟气! 这两个字一出,空气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如果说制造稀有气体是攀登珠峰。 那制备高纯度氟气,就是徒手攀登珠峰,还得在峰顶一边跳踢踏舞,一边进行微雕。 元素周期表里的恶魔。 剧毒,强腐蚀,能与一切为敌。 在它面前,王水都温顺得像一杯白开水。 处理它,每一步都是在与死神同行。 陆云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本,是中情局用几十年、无数次惨烈事故和鲜血换来的,《激光级氟气安全操作与提纯手册》。” “我发感谢信,就是明确告诉他们,他们的王牌特工,已经把家底都送给了我们。”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敢再轻易派人来送死了。” 克劳斯和皮埃尔的大脑,彻底宕机。 用敌人的封锁,倒逼自己点亮全套基础工业科技树。 用敌人的特工,拿到最核心的保命秘籍。 最后,再发一封感谢信,从心理上彻底击溃敌人,为自己争取宝贵的发育时间。 这他妈……是人能想出来的连环计? “好了,先生们。” 陆云拍了拍手,将手册翻开,指向其中一页复杂的设备结构图。 “按照手册,电解槽阳极,必须用‘玻璃碳’。阴极和槽体,需要蒙乃尔合金或者纯镍。” “我们……有这些东西吗?”赫尔曼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陆云的回答,干脆利落。 众人刚刚燃起的心,又沉了下去。 “但是,”陆云话锋一转,指向车间角落里一堆不起眼的废料,“我们有那个。”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堆报废的探照灯,当年从老旧军舰上拆下来的。 “这些探照灯的电极,是高纯度石墨碳棒。” 陆云解释道。 “真空炉里烧到两千度,再做个表面处理,性能比不上玻璃碳,但撑几个小时的实验,绰绰有余。” “至于蒙乃尔合金和镍……” 陆云笑了笑,看向一直抱臂靠在墙边的秦山河。 “爸,该您出马了。” 秦山河面无表情地开口。 “军火库里,封存着一批五十年代的穿甲弹,弹芯为了侵彻力,外面镀了一层厚厚的镍。” “还有,后厨那几口用了几十年的大铁锅,是军工级的镍磷化学镀,防生锈。”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保证纯度够高,量大管饱。” 克劳斯:“……” 皮埃尔:“……” 赫尔曼:“……” 用军舰探照灯的碳棒做阳极。 用穿甲弹和炒菜锅来提炼阴极。 用中情局的手册做指导。 用退役的战斗机发动机来供电。 这已经不是科研了。 这是在用魔法打败魔法!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从人群角落里窜了出来。 是王敬业。 他手里高举着一本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戈壁奇闻录》,脸涨得通红,状若疯魔。 “陆顾问!陆顾问!您快看!我的最新理论成果!” 他将刊物摊开,指着头版头条,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语气,高声朗读。 “《论“感谢信”在跨文化语境下的非对称性心理打击效能——兼评红星厂“精神胜利法”的伟大实践》!” “陆顾问,我在这篇文章里,从符号学、传播学、博弈论等多个维度, 深刻剖析了您这一伟大创举的历史必然性和现实指导意义!” “我认为,这标志着我们红星厂的企业文化, 已经从‘用科学精神解释玄学现象’的1.0时代,正式迈入了‘用玄学手段解决科学难题’的2.0时代!” “我建议,立刻成立‘战略忽悠研究部’!由您亲自担任首席,我做您的副手!” “我们的第一个课题,就是如何给中情局,邮寄一面‘年度最佳合作伙伴’的锦旗!” 陆云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面临的最大挑战,可能不是氟气,也不是中情局。 而是如何阻止自己这位首席文化官,在把敌人逼疯之前,先把自己的队友全逼疯。 第136章 八美元的加急电报 兰利,中情局总部危机应对中心。 局长威廉·凯西死死攥着一张传真复印件,那单薄的纸张在他的右手中被揉捏成一团绝望的形状。 “‘毒蝎’失联多久了?” 一名技术主管猛地站起。 “报告局长,七十二小时零十三分钟。” “我们调动了两颗‘锁眼’卫星,对目标区域进行了地毯式扫描,没有任何发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凯西的音量没有拔高,反而压得更低,更阴冷。 “所以,我们最顶尖的王牌特工,在地球上最荒芜的角落,像一滴水一样蒸发了?” 他将那团纸狠狠砸在桌上。 “那这封电报呢?” “它又是怎么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办公桌上的!” 技术主管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报告……它是通过国际公共电报系统,明码发送到我们驻瑞士大使馆的。” 他顿了顿,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发件人……支付了八美元的加急费用。” 八美元。 他设想过一百种可能。 未知的量子通讯,被破解的军用密链,甚至是来自外星的神秘信号。 但他从未想过,对方用的是八美元。 用一种最古老,最原始,最不设防,也最侮辱人的方式。 这就像两个绝世剑客约战紫禁之巅,你已经摆开了当世最强的剑阵。 对方却从怀里掏出一块板砖。 然后用一个大喇叭,对着整个江湖广播:我要用这块板砖,当着所有人的面,拍碎他的天灵盖。 这不是挑衅。 这是在把他威廉·凯死和整个中央情报局的尊严,按在地上,用脚碾进泥里! “查!” 凯西的咆哮,震得整个控制室的玻璃嗡嗡作响。 “把那个‘红星厂’给我翻个底朝天!我要知道他们厂区里每一只老鼠的族谱!” “动用我们在亚洲的所有资源!所有!”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翻滚着毒蛇般的凶光。 “启动‘普罗米修斯’计划。” “他们不是喜欢玩火吗?” “那就送他们一场,永远不会熄灭的,神之火。” …… 与此同时,戈壁滩,红星厂。 一个由探照灯碳棒、穿甲弹弹芯和食堂大铁锅野蛮拼接而成的电解槽,已经搭建完毕。 它像一头被囚禁的、随时会暴走的末日怪兽,被关在厚重的铅板与防爆玻璃之后。 但没人敢靠近。 克劳斯为首的几位欧洲专家,正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姿态,围堵着陆云。 “陆先生!我请求您,以上帝的名义,终止这个自杀计划!” 克劳斯的情绪已经失控,他指着那个隔离间,像是在指着一口已经挖好的坟墓。 “我承认,您是天才!但我们不能对抗物理定律!氟气是魔鬼!” “中情局的手册,是基于最顶级的实验室环境编写的!我们有什么?” 他指向隔离间上方,那个由厨房排风扇和铁皮管子组成的通风口。 “我们有这个!一旦泄漏,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把毒气更均匀地吹到我们每个人的肺里!” 他又指向墙角的消防龙头。 “手册上说,氟气泄漏严禁用水!会生成腐蚀性更强的氢氟酸!而我们唯一的应急设备,就是一个水龙头!” “陆先生,这不是勇敢,这是带着我们所有人,去见上帝!” 他们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对于一种丑陋而痛苦的死亡的恐惧。 他们可以忍受艰苦,可以忍受王敬业的胡言乱语。 但他们不想死。 陆云静静地听着,直到所有的恐惧和抱怨都倾泻完毕。 “克劳斯博士,你说的,都对。” 他的声音平静,却像一枚钉子,楔入所有人的心脏。 “我们的条件简陋,风险巨大。” “但你们忽略了我们最大的优势。” “什么优势?”赫尔曼下意识地问。 “人。” 陆云吐出一个字。 他转身,看向那些默默检查着管线和阀门的华夏老师傅们。 马振邦,高士伟。 他们沉默不语,满身油污,像是这片戈壁滩上最不起眼的石头。 “他们,”陆云指着那些老人,“可能看不懂复杂的分子式,但他们和死神打交道的时间,比你们做实验的时间还长。” “马老,告诉他们,当年咱们给火箭发动机做测试,推进剂是什么?” 马振邦直起身,擦了擦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早已磨平的锋芒。 “红发烟硝酸,偏二甲肼。” 他用一种谈论午饭吃了什么的语气,平淡地叙述。 “那玩意儿,沾上就烂肉,吸一口就烂肺。” “两种混一起,不用点火,自己就炸。” “我们当年,连个像样的口罩都没有,就靠一个大风扇对着吹,屏住一口气,干完活赶紧跑。” “高老,您呢?” 高士伟扶了扶老花镜。 “我以前在核燃料车间。有一次手套破了,半个手掌泡进了高放射性的废液里。” “也没啥,回来用肥皂多搓了几遍。”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那只手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指甲盖微微有些扭曲。 “到现在,不也好好的?” 克劳斯、皮埃尔、赫尔曼,这群西方世界的科学精英,呆若木鸡。 他们看着眼前这群土得掉渣的老人。 他们无法理解。 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能让这些人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些足以让任何一个现代实验室安全主管当场吓到心肌梗塞的往事。 这不是不怕死。 这是一种被无数次鲜血和牺牲磨砺出来的,对危险的极致掌控,和一种早已刻进骨子里的坚韧。 “我们要用人的经验,弥补设备的不足。” 陆云的声音,如同洪钟。 “用人的智慧,去驾驭魔鬼!” 他走到那个简陋的通风口下。 “这个排风扇简陋,但我们在下风口,挂上几块浸泡过碘化钾的湿布,一旦有微量氟气泄漏,湿布会瞬间变成紫黑色。它的灵敏度,比这个时代最贵的电子传感器,还要高十倍。” 他又走到那个消防龙头前。 “这个水龙头不能灭火,但我们可以用它连接喷射器,紧急情况下,大量喷洒石灰水。氢氟酸是酸,石灰水是碱,酸碱中和,这是初中化学。” “我明白了。” 克劳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陆云,郑重地,鞠了一躬。 “陆先生,请原谅我的怯懦。” “现在,请您下命令。” 陆云笑了。 他拿起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老周,把我们的‘特别观察员’带过来。” “让她坐在第一排,最好的位置。” “我要让她亲眼看看,她交出来的东西,我们是怎么用的。” 几分钟后,阿曼达被带了出来。 经过王敬业几十个小时“沉浸式精神重塑”的洗礼,这位王牌特工的眼神已经彻底涣散。 嘴里还在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狗的爱情,是薛定谔的狗……包子的褶皱数量,决定了天气的熵增……” 当她被按在防爆玻璃前,看到里面那个由垃圾拼凑成的电解槽时,她即将崩断的神经,猛地一颤! 作为最顶尖的特工,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制备氟气的设备! 用这种垃圾……去制造魔鬼?! 他们疯了! “不……不要……” 阿曼达开始疯狂挣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你们会死的!会爆炸的!你们所有人都会被腐蚀成一滩烂肉!停下!快停下!” 没人理会她的尖叫。 陆云亲自穿上最厚重的防护服,戴上双层防毒面具,第一个走进了隔离间。 隔着厚厚的玻璃,阿曼达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双专注到可怕的眼睛。 那一刻,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不是疯子。 他们是一群比疯子更恐怖的……信徒。 他们信的,不是上帝。 是他们自己。 阿曼达停止了挣扎,瘫倒在椅子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比死亡更深的,真正的绝望。 第137章 用闪电,去命令闪电 “通电。” 陆云的声音从对讲机里响起,平静得像在启动一台厨房豆浆机。 隔离间外,所有人齐齐后退一步。 唯有阿曼达,被死死按在椅子上,双眼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两个黑点。 马振邦站在铅皮包裹的特制电闸后,胸膛起伏一次,吐尽浊气。 他手臂肌肉坟起,合闸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 滋—— 细微的电流声,是恶魔睁眼前的呼吸。 电解槽内,深褐色的氟化氢钾熔融液,开始细微地翻滚。 军舰探照灯的碳棒阳极,穿甲弹铁锅熔炼的阴极,静默地浸泡于这锅滚烫的“地狱汤”中。 “压力正常。” “温度,九十八摄氏度,稳定。” “电压电流,正常。” 克劳斯与皮埃尔的心跳几乎停摆。 手册上说,十分钟后,阳极会析出淡黄色的氟气。 每一秒,都是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五分钟。 七分钟。 九分钟。 隔离间内,波澜不惊。 “难道……就这么成了?”赫尔曼的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 用一堆匪夷所思的垃圾,驯服了元素周期表最狂暴的恶魔? “警报!阳极电流归零!” 高士伟的吼声,充满了颤抖。 电解槽内,探照灯碳棒的顶端,爆开一团刺眼的火星! 啪! 一小块碎碳崩裂,坠入熔液。 紧接着,整根碳棒,应声断裂! “完了!” 克劳斯绝望的呻吟,一屁股瘫软在地。 阳极失效! 电解中断,意味着槽体内积聚的巨量高活性氟离子,瞬间变成一群失去目标的疯狗。 它们会疯狂攻击槽体内的一切!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口食堂大铁锅熔炼出的阴极! 一旦阴极被蚀穿,滚烫、剧毒、高腐蚀的电解液喷涌而出,接触空气,瞬间生成更恐怖的氢氟酸…… 这里将化为炼狱。 “断电!快断电!”皮埃尔发出破音的尖叫。 “来不及了!”陆云的声音在对讲机里炸响,快得像一梭子弹,却依旧冷静得可怕, “断电只会让反应彻底失控!老马,稳住电压,不要动!”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那根断裂的碳棒上。 大脑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算。 探照灯碳棒,纯度够,强度不够,结构在高温强电下崩塌了。 更换阳极?打开槽体就是集体自杀。 放弃?整个基地都将为这口锅陪葬。 电光火石间,陆云的目光扫过角落。 那里,还有几根备用的,处理好的探照灯碳棒。 一个疯狂到让神魔都战栗的念头,在他脑中引爆! “高老!”陆云下达命令,“备用阳极导线接上!等我口令!” “什么?”高士伟完全没反应过来。 “照做!” 高士伟一咬牙,手忙脚乱地将导线接到一根全新的碳棒上。 “克劳斯博士!”陆云的声音响彻整个控制室, “立刻计算!如果我把一根碳棒,从空中,直接插到距离阴极三厘米的位置,会怎样?” 克劳斯大脑空白,本能地回答: “电弧!会形成高压电弧击穿熔融液!阴阳两极短路!整个电解槽会像炸弹一样爆炸!” “我就是要它爆!” “不是炸掉槽体,是‘定向爆破’!” “我要用高压电弧产生的瞬间超高温,在阴极表面,强行烧结出一个‘临时阳极’!” “用闪电,去命令闪电!” “陆先生你……”克劳斯舌头打了结。 “没时间解释了!”陆云的声音不容置疑,“所有人,护目镜!老周,捂住阿曼达的眼睛!我怕她精神二次崩溃!”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了那根连接着备用导线的碳棒。 隔着防护服,他能感受到那股即将喷薄的狂暴。 “三!” “二!” “一!” “放!” 他猛地将手中的碳棒,如同一杆精准的标枪,投进电解槽开口! 几乎在同一瞬间,高士伟按死指令,将备用阳极的电压推到极限! 轰——!!! 一道蓝白色的电光,在槽内轰然炸开! 光芒刺眼到极致,仿佛要吞噬世间万物! 整个世界,只剩下黑白二色! 那道狂暴的电弧,如上帝掷下的神矛,精准击穿熔融液。 在即将触碰到阴极的前一刹那,陆云以毫秒级的计算,切断了电源! 电弧瞬间的数千度高温,将周围的氟离子,强行“烧”在了阴极表面! 一层薄薄的,却无比致密的“碳氟化合物钝化层”,瞬间形成! 这层临时生成的铠甲,坚不可摧,死死挡住了失控的氟离子对阴极的腐蚀! 整个过程,不足零点五秒。 控制室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呆滞地看着那个恢复了平静的电解槽。 他们刚刚,亲眼见证了一场在刀尖上进行的心脏搭桥手术。 “我……收回之前的话。” 克劳斯颤抖着,从地上爬起,对着隔离间的方向,弯下了他高傲的腰,深深鞠躬。 “您不是天才。”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 “您是驾驭恶魔的神。” “咳咳……”对讲机里传来陆云带着疲惫的声音, “别急着拍马屁,还没完。刚才的‘定向爆破’,意外地将残余的氟离子,进行了高度提纯。” 他走到出气口,拧开一个微小的阀门。 一缕极淡的、几乎不可见的黄绿色气体,缓缓飘出,注入特种合金气瓶。 成了。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几十克。 但他们用一堆垃圾,在一次足以载入史册的惊天危机后,终于摘下了元素周期表上那颗最璀璨,也最致命的明珠! 阿曼达早已停止了尖叫,她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她脑中只剩下那句“用闪电,去命令闪电”。 她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群怪物。 就在这时,王敬业风一样冲了进来,无视任何人,直奔一块小黑板,拿起粉笔,双手狂抖,奋笔疾书。 众人好奇地凑过去。 黑板上,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闪烁着智慧(或者说神经病)的光芒。 《论“可控核聚变”思想在常规化学反应中的应用——从电解槽定向爆破看我厂“万物皆可盘”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课题组组长:陆云。” “课题组副组长兼首席记录员:王敬业。” 皮埃尔看着那行字,茫然地问旁边的翻译:“‘万物皆可盘’……是什么意思?” 翻译憋得满脸通红,想了半天,用一种极不确定的口吻解释: “可能,是一种东方的哲学……意思是,所有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 “我们都能……用手把它搓圆了?” 皮埃尔:“???” 第138章 薛定谔的猪肉炖粉条 中情局总部。 威廉·凯西的脸,比死神的账本还要难看。 “‘普罗米修斯’计划,怎么样了?” 他声音里的寒意,让在场的王牌特工们后颈发毛。 一名代号“工匠”的白发老人站起身。 他是技术行动部的负责人。 “先生,一切就绪。” “我们的人接触了德国慕尼黑光电所的君特·施密特博士。” “他是准分子激光器,特别是气体放电室设计领域的顶级专家。” “性格傲慢,为人贪婪,最近还因为学术剽窃丑闻,即将被研究所扫地出门。” “他,急需一笔钱,和一个能让他翻身的舞台。” “施密特博士,是我们最完美的‘火种’。” 凯西的指尖,在桌面上叩击。 “火种?” 凯西的嘴角咧开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我不要火种,我要一颗包裹着蜜糖的炸弹。” “当然。” “工匠”推了推眼镜,镜片下是毒蛇般的光。 “我们为施密特博士,准备了一份无法拒绝的大礼。” 投影仪亮起,屏幕上出现一张无比复杂的设备设计图。 “最新研发的‘磁稳定放电’模块。” “理论上,它能将激光器的能量输出效率,暴增百分之三十,同时极大优化光斑均匀性。” “这是任何一个该领域的科学家,都愿意用灵魂交换的诱惑。” “但是……” “工匠”的笑容,变得狰狞。 “我们在模块的核心芯片里,植入了一个军用级加密的‘后门’。” “它平时休眠,对设备毫无影响。” “可一旦我们通过特定卫星信号激活……” “它会在万亿分之一秒内,释放超高压脉冲,瞬间击穿整个放电室,引爆内部所有的活泼气体。” 他顿了顿,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语气总结。 “简单说,他们把激光器造得越强,爆炸的威力就越大。” “它会是装在他们心脏里的一颗定时炸弹。” “引爆器,在我们手里。” 会议室里,终于响起一片压抑而满足的低笑。 这才是中情局的艺术。 不是摧毁。 是给予希望,再让你于希望的顶峰,连同你的杰作,一同化为灰烬。 “很好。” 凯西终于笑了。 “那就让我们的‘普罗米修斯’,去给东方的朋友们,送去第一缕神火吧。” “记住,让他看起来,像一次完美的、走投无路的叛逃。” …… 戈壁滩,红星厂。 制成氟气的狂喜,并未持续太久。 当那几十克比黄金珍贵亿万倍的“恶魔之气”,被层层封存后,整个“龙脑阁”项目组,都陷入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 克劳斯和皮埃尔,两位欧洲专家,一个在默默擦拭眼镜,另一个对着那台缝合怪机器发呆,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忏悔。 “我觉得,我们该为陆先生铸一尊纯金雕像。”皮埃尔突然开口,眼神狂热。 “我反对。”克劳斯头也不抬, “黄金太俗,配不上陆先生的智慧。应该用我们提炼的镍,在上面镀一层氟化物,再用激光刻上他的名字,那才是永恒!” “你这毫无美感的普鲁士蠢货!氟化物有多丑你知道吗!” “你这只知道浪漫的法兰西公鸡!那代表了科学的最高成就你懂吗!” 眼看学术争端再次滑向国别攻击,陆云不得不出声。 “先生们,现在不是讨论雕像材质的时候。” 他揉着太阳穴,几十个小时的高度紧绷,铁打的人也感到疲惫。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秦冷月走了进来。 “中情局,有动作了。” 办公室瞬间死寂。 陆云拿起电报,一目十行。 【目标:君特·施密特,德国慕尼黑光电所专家,因学术丑闻即将被解雇。 近期与不明身份人员接触频繁,银行账户出现大额异常资金。 据可靠线人消息,施密特正计划通过非正常渠道,离开欧洲。】 【初步研判:CIA正策划一场‘特洛伊木马’式的技术渗透。目标,极有可能就是我们。】 陆云放下电报,面无表情。 来了。 一封“感谢信”打乱了对方的节奏, “一个走投无路的顶级专家,带着一份无法拒绝的‘投名状’,前来投靠。” “真是……老套又经典的剧本。” “我们怎么做?”秦冷月的声音依旧清冷,“拒绝?还是……” “拒绝?” 陆云笑了。 “为什么要拒绝?” “人家千里迢迢,顶着‘叛国’的风险,来给我们送温暖,送技术,我们怎么能把朋友拒之门外呢?”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茫然的欧洲专家,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抱着《戈壁奇闻录》苦思冥想的王敬业身上。 “老王。” “到!” 王敬业像弹簧一样站起,腰板笔直。 “你的‘战略忽悠研究部’,不是一直缺人吗?” 王敬业的眼睛“蹭”一下亮了,亮得像两千瓦的探照灯。 “陆顾问!您的意思是……” “去准备一下。” 陆云的笑容,让旁边的秦冷月都感到一阵寒意。 “我们要用最高规格的礼遇,最热情的态度,去迎接我们远道而来的德国朋友。” “通知后勤,把厂里那面最大的锦旗找出来。” “再让宣传科的同志们辛苦一下,连夜写几个欢迎标语。” “内容我都想好了。” 陆云拿起笔,在纸上龙飞凤舞。 克劳斯好奇地凑过去,让翻译念给他听。 “第一条:热烈欢迎德国友人施密特博士,莅临我厂指导玄学工作?” 克劳斯:“???” “第二条:科学有国界,但神经病没有?” 皮埃尔:“???” “第三条:打倒技术霸权主义,共建人类精神文明新高地?” 赫尔曼:“???” 王敬业看着那几行字,如获至宝,双手都在发抖。 “深刻!太深刻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陆顾问,您这几句话,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极其复杂的后现代解构主义思想! 它从根源上,消解了‘欢迎’这个词本身的意义,让欢迎本身,变成了一种行为艺术的审判!” “我明白了!您这是要对那位德国专家,进行一场思想改造!” “不是技术上的!” “是认知上的!让他抵达的第一天,世界观就彻底崩塌!” 王敬业越说越兴奋,转身就往外冲。 “我这就去安排!我还要让食堂的大师傅,连夜为施密特博士,赶制一份具有我们红星厂特色的欢迎晚宴!” “主菜我都想好了!” “就叫——‘薛定谔的猪肉炖粉条’!” 第139章 欢迎仪式 三天后。 一架破旧的运输机,在戈壁滩深处剧烈颠簸着完成了降落。 机舱门在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被推开。 君特·施密特博士走下舷梯,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价值不菲的西装领口,挺直腰板。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早已排练过无数次的表情,那是疲惫、决绝与对未来希望的完美混合体。 他此刻的表演足以拿下任何奖项。 他设想过一百种接头场景。 阴冷的地下室,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神秘人,用压低的声音核对只有双方知晓的暗号。 或者更直接,刚下飞机就被蒙上黑布,塞进一辆装甲车,带往某个固若金汤的军事堡垒。 他为一切严酷与专业的挑战,做足了准备。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精心构筑的所有心理预设,轰然崩塌。 机场上,没有风衣,没有暗号,没有装甲车。 只有一支乐队。 一支由七八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老师傅组成的……老年铜管乐队。 他们吹奏的乐曲,调子跑得能从赤道直接拐进北冰洋, 听起来像是某首激昂的革命战歌,与一场乡间葬礼的哀乐,被强行缝合在了一起。 乐队后方,一个中年人神情亢奋到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 他高举着一面巨大的锦旗,红底黄字。 那面旗帜,在戈壁的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又刺眼无比。 “赠:迷途知返的国际友人施密特同志。” 锦旗下方,还有一行蝇头小字。 “红星厂跨物种情感纠葛研究中心全体贺。”(是的,王敬业同志又给自己加头衔了) 施密特博士的大脑,蓝屏了。 战略……忽悠? 跨物种……情感? 他的德语词典里,根本不存在能解释眼前这一切的词汇。 是翻译系统出了致命错误?还是这架飞机直接降落在了某个精神病院的露天广场? 就在他人生观受到剧烈冲击的瞬间,那个举着锦旗的中年人——王敬业,已经像一团人形自走火焰般冲了过来。 王敬业一把攥住他的手,用一种工业级粉碎机的频率,疯狂地上下摇晃。 “欢迎!欢迎啊!施密特同志!” 王敬业的声音震耳欲聋,那份热情,仿佛能把戈壁滩上的每一粒沙子都瞬间点燃。 “我代表我们红星厂全体科研人员、后勤职工、家属以及后山养猪场的二百三十五头功勋母猪 ,对您的光荣到来,表示最热烈、最诚挚、最发自灵魂深处的欢迎!” 施密特博士被他晃得天旋地转,他感觉握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台即将解体的柴油发电机,正要把他的腕骨震成齑粉。 他想抽回手,却发现对方的手像一把烧红的工业级铁钳。 “施密特同志,您不远万里,冲破帝国主义的重重封锁, 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西方腐朽、没落、毫无想象力的技术体系,奔向我们这片充满着哲学思辨与人文关怀的科学热土!” 王敬业猛地拔高了八度音,进入了咏叹调模式。 “您的这种精神,是什么精神?” “是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白求恩精神! 更是对‘科学无国界,但科学家有祖国’这一陈腐论调的,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只是来当个间谍,送一份带病毒的图纸,怎么就成了白求恩了? 还有,最后那句话,无论从哪个语法角度听,都充满了恶意的扭曲。 不等他组织起任何一句有效的语言,王敬业已经强行将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硬物,塞进了他的怀里。 “来,施密特同志!这是我们研究部全体同仁,为您精心准备的见面礼!是我们思想的结晶!” 施密特博士机械地打开红布。 里面不是什么绝密文件,更不是什么贵重信物。 而是一本印刷粗糙、散发着浓重油墨气味的小册子。 封面上的标题,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视网膜。 《戈壁奇闻录(特刊)——论猪圈的宇宙弦理论与包子褶的量子纠缠现象》。 作者:王敬业。 施密特博士抬起头,呆滞地看着王敬业那张写满了“求知若渴”与“终于找到知音”的狂热脸庞。 他第一次,对自己此次任务的性质,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 他的上级“工匠”只告诉他,这是一个位于华夏西北腹地、高度机密的顶尖研究所。 但他没说,这是一个由一群疯子组成的研究所啊! “走!施密特同志!我们为您准备了最高规格的接风宴!” 王敬业不由分说地搂住他的肩膀,像拖着一袋土豆,将他塞进了一辆快要散架的“北京吉普”。 车上,施密特博士如坐针毡。 他旁边的王敬业,则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着红星厂的“光辉”与“神秘”。 “……您看,左边那片沙丘,我们内部称之为‘思想坡’。” “每当我们的科研工作者,在思想上不慎陷入了唯心主义或形而上学的泥潭, 我们就会组织他们来这里,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义务挖沙劳动,用最纯粹的实践,来修正思想上的偏差!” “……还有右边那个大坑!那是我们最新的考古发现! 我们在里面挖出了一块能稳定接收到仙女座星系加密信号的搪瓷铁饭碗!” “目前,我正在牵头研究,这个信号,究竟是来自地外高等文明的亲切呼唤, 还是食堂刘师傅当年打饭时没洗干净,从而在宇宙背景辐射中留下的量子回响……” 施密特博士的额头,开始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的大脑,正被这些无法理解的垃圾信息流,进行着惨无人道的精神污染,濒临过热死机。 吉普车终于在一栋厂区里看起来最气派的苏式建筑前停下。 “到了!这就是我们项目的核心区域——‘龙脑阁’!” 王敬业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自豪。 施密特博士精神猛地一振。 来了! 正戏终于要上演了! 他强行压下脑中的混沌,重新整理情绪,准备迎接一场他最擅长的高强度技术交锋和心理博弈。 他跟着王敬业走进大楼,穿过一条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没有悬挂任何科研成果展板,也没有杰出科学家的肖像。 墙上挂满了……锦旗。 一面又一面,鲜红刺眼。 “赠:红星厂——‘年度最佳战略合作伙伴’,中情局宣” “赠:王敬业同志——‘思想钢印一级战斗英雄’,功勋警卫犬左青龙敬上” “赠:陆云顾问——‘跨维度认知打击首席执行官’,全体被改造思想人员泣赠” 施密特博士的脚步,变得无比沉重。 他的世界观,那座由德意志式严谨与中情局式专业构筑的坚固堡垒, 正在被这些锦旗上的疯言疯语,一砖一瓦地无情拆除。 王敬业终于推开了走廊尽头那间会议室的大门。 “来!施密特同志,我给您隆重介绍一下我们项目的核心团队!” 施密特博士最后一次深呼吸,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室内。 他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坐在主位上,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他看到了几个金发碧眼的西方同行,他们的眼神极其复杂, 然后,他的视线聚焦在了会议室正中央的那块巨大白板上。 白板上,没有他预想中的复杂电路图,更没有深奥的物理公式。 只有一行用红色马克笔写下的巨大的标题。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当场昏厥。 【关于如何对“普罗米修斯”计划送来的火种,进行思想钢印植入与认知重塑的可行性研究报告】 报告人:陆云。 附议人:王敬业,克劳斯,皮埃尔,赫尔曼…… 以及,阿曼达·斯科特(特邀观察员)。 第140章 特工改造实录 阿曼达·斯科特! 代号“毒蝎”! 那个被中情局总部判定为“人间蒸发”的王牌特工! 她的名字,此刻竟像一个被裱起来的战利品,赫然陈列在报告的末尾! 施密特浑身一僵。 这里不是研究所。 这是一个屠宰场! 一个针对他,不,是针对整个“普罗米修斯”计划,而精心布置的陷阱! “荒谬!这是对一个科学家的终极侮辱!” 施密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咆哮,用音量撑起最后的体面,试图压下心底疯狂蔓生的惊恐。 “我,君特·施密特,是德国最顶尖的光电物理学家!” “我带着我毕生的心血,冒着生命的危险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求一个实现抱负的舞台!” “不是来接受你们这种可笑的、野蛮的审判!” 他伸出手指,直指陆云,指尖剧烈地颤抖。 “你!你必须向我道歉!” “否则,我立刻就走!你们将永远失去我的技术!” 他打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那份藏着“神之火”的设计图,是他唯一的筹码和依仗。 然而,主位上的那个年轻人,眼皮都未曾抬过一下。 陆云伸出手。 指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咚。 咚。 会议室的门应声推开。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推着一个轮椅缓缓进入。 轮椅上,坐着一个金发女人。 她穿着一身洗得褪色的病号服,眼神涣散,面容憔悴,再也找不到半分王牌特工的影子。 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施密特时,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才终于荡开一丝涟漪。 是阿曼达! 她还活着! “阿曼达,感觉怎么样?” 陆云的声音很轻,像在问候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报告陆顾问。” 阿曼达的声音没有起伏,机械又麻木。 “昨晚我又看了一遍《论猪圈的宇宙弦理论与包子褶的量子纠缠现象》,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得到了净化和升华。” 她停顿了一下,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腔调补充。 “我终于明白了,狗的爱情,不是薛定谔的狗,而是巴甫洛夫的狗。” “它的本质,是基于条件反射的、对投喂者的非对称性情感依赖……” 施密特:“……” “很好。” 陆云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到已经彻底石化的施密特身上。 “施密特博士,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讨论你的‘技术’了吗?” 他语气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刺骨。 施密特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所有的底牌,在他看到阿曼达的那一刻,就被对方云淡风轻地掀了个底朝天。 “我……我不明白……”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没关系,你会明白的。” 陆云站起身,踱步到他面前,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他面前。 “这是我们为你量身定制的‘认知重塑’计划表。” 施密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份文件吸了过去。 【红星厂关于君特·施密特同志思想改造日程表(第一阶段)】 【上午7:00-8:00:与王敬业同志共同学习《戈壁奇闻录》,并就‘搪瓷饭碗信号接收’课题,提交一份不少于三千字的德语读后感。】 【上午8:30-11:30:前往后山养猪场,协助饲养员刘师傅,完成对二百三十五头功勋母猪的日常喂养与精神疏导工作。 课题:观察并记录猪的行为模式,验证‘猪圈宇宙弦理论’的现实可行性。】 【下午2:00-5:00:技术交流。由施密特同志,向我方核心技术人员,完整阐述‘磁稳定放电’模块的全部设计原理与实现细节。】 【晚上7:00-9:00:观看内部学习资料。片名:《一个美国女特工的堕落与新生》。主讲人:阿曼达·斯科特。】 【晚上9:00后:自由活动(注:活动范围仅限于‘思想坡’,工具自备)。】 这不是思想改造。 这是精神凌迟! 他可以忍受严刑拷打,可以面对死亡威胁。 但他无法想象,自己,一个严谨的德国物理学家,要去给猪做精神疏导,还要写三千字的读后感! “魔鬼……你们都是魔鬼……” 他崩溃地喃喃自语,彻底放弃了抵抗。 “不,我们是医生。” 王敬业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上挂着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施密特同志,你的思想,生病了。” “被资本主义的功利、帝国主义的傲慢,腐蚀得千疮百孔。” “但不要怕,这里是红星厂,我们有最好的‘医生’,和最独特的‘疗法’。” 他指了指那份日程表,眼神无比真诚。 “这是一个疗程。一个疗程之后,你将脱胎换骨,成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纯粹的、大写的人。” 克劳斯和皮埃尔在一旁,看得眼角狂跳。 “皮埃尔,”克劳斯压低声音,用德语飞快地说, “我突然觉得,我们当初受到的欢迎仪式,简直是天堂级别的待遇。” “闭嘴,克劳斯。”皮埃尔一脸严肃地回道,“我现在只想知道,《戈壁奇闻录》有没有法文版,我觉得我的哲学思想,也亟需一次伟大的升华。” 陆云没理会这群活宝。 他走到施密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施密特博士,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严格按照日程表来。我们会给你最高规格的待遇,让你亲身感受我们红星厂独特的企业文化。 当然,你可以保留意见,但我们保留强制执行的权力。” “第二,把你带来的‘礼物’,原封不动地,展示给我们看。”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参数,每一个藏在里面的‘小聪明’。” “然后,由我们来判断,这份‘礼物’,我们是收,还是不收。” “如果你足够坦诚,或许我可以考虑,把你日程表里的‘养猪’,换成去锅炉房义务掏煤灰。” “相信我,比起和王主任探讨哲学,掏煤灰,是一项足以令人身心愉悦的纯粹体力劳动。”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对方根本没打算跟他玩任何间谍游戏。 他们掀了桌子。 然后用桌子腿,指着他的脑袋,让他自己选一个比较体面的死法。 良久。 施密特闭上眼。 再睁开时,所有的愤怒与恐惧都已褪去,只剩下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认命。 “把我的箱子拿来。”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枯叶摩擦。 “图纸,就在里面。” 第141章 一份“太完美”的图纸 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被放在会议室中央。 施密特拨动密码盘,清脆的“咔哒”声中,箱盖应声弹开。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箱内没有图纸,而是一台东芝T5200便携式计算机。 90年的最新款,价值近六千美元的尖端货。(现在已经是1990年) 施密特将电脑开机,连接外置显示器。 屏幕上,幽绿色的字符闪动,一张无比繁复、充满奇异美感的设备结构图缓缓展开。 “‘磁稳定约束放电室’。” 施密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傲慢,介绍这件作品,让他暂时忘却了自己阶下囚的处境。 “我和我背后的团队,耗费数年心血的最高杰作。” 他的语速加快,眼神重新燃起狂热。 “传统的准分子激光器,气体放电无序,能量利用率低下,光斑不均,寿命更是可怜。” “而我的设计,引入了‘磁约束’的概念!” 他指着屏幕上一组由无数线圈与电极构成的精密结构。 “上万次计算机模拟,设计出了这套独一无二的复合磁场, 它像一只无形的手,将狂暴的放电等离子体,死死锁在放电室中心! 让每一次放电,都像阅兵一样精准有序!” “理论上,能量输出效率提升百分之三十!” “光斑均匀度,提升两个数量级!” “电极寿命,延长五倍以上!” 克劳斯和皮埃尔这两位欧洲专家,也瞪圆了眼睛,难掩脸上的震动。 他们是行家,一眼就看穿了这份图纸背后那惊世骇俗的技术含量。 这诱惑,确实值得用灵魂去交换。 太完美了。 完美到,像一个陷阱。 “了不起的设计。” 陆云忽然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他脸上挂着欣赏的笑意。 “施密特博士,您是一位真正的天才。” 得到陆云的肯定,施密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鱼儿,上钩了。 只要他们采纳这份设计,那颗名为“神之火”的种子,就会悄无声息地植入他们心脏。 引爆器,将永远握在兰利手中。 “那么,陆先生的意思是……”施密特试探着问。 “这么伟大的设计,当然要用。”陆云笑容更盛, “不过,投产前,按我们厂里的规矩,得请各位老师傅和专家,一起‘会诊’一下。” “会诊?”施密特眉头一蹙。 “对,找找茬,挑挑刺。”陆云的语气轻描淡写, “图纸是图纸,实际加工是另一回事。我们红星厂的理念,向来是‘实践出真知’。” 他转向那几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华夏老师傅。 “高老,您几位掌掌眼?” 他们不懂什么“磁约束等离子体”,只是戴上老花镜,用最朴素的眼光审视图纸。 那是一种被千锤百炼铸就的工匠直觉。 “这个地方……” 那根布满油污和老茧的手指,点在屏幕上一个复杂的微型高压电极阵列上。 “这小东西看着精贵,可安装基座就三个螺丝孔,还都在一条线上。”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不牢靠。机器一开,高频震动一来,用不了一百小时,它自己就得松脱,到时候,整个都得废。” 施密特的心脏猛地一抽。 那个电极阵列,正是“后门”模块的伪装外壳! 为了塞进引爆芯片,他牺牲了结构的稳定性! 这个微小的瑕疵,他以为在整个设计的万丈光芒下,根本无人会注意。 可眼前这个土得掉渣的老头,一眼就把它揪了出来! “这……这是为了方便检修时拆卸……”他连忙辩解。 “狗屁的方便。” “真要是核心部件,就该给老子焊死!要什么方便?要的是它一辈子都别出问题!” 高士伟指着图纸上的电源走线。 “供电线路,绕得跟娘们儿的肠子似的。 看着是漂亮,可每个弯都增加电阻和损耗,还容易搞出电磁干扰。” 他扶了扶老花镜。 “我们以前搞设备,讲究‘横平竖直,力大砖飞’。 电线能走直线,绝不拐弯。简单粗暴,但管用。” 施密特的额头开始冒汗。 那复杂的走线,正是为了给隐藏的引爆芯片,提供一条独立的、难以察觉的供能微电路! 又被看穿了! 如果说高老的质疑,还只是工匠的经验之谈。 那克劳斯的发言,便是一把手术刀,直插问题的心脏。 “施密特博士,我有一个问题。” 克劳斯死死盯着屏幕,眼神锐利。 “根据您的理论,磁场的核心作用是‘约束’。 但从功率设计看,这个核心模块的瞬时峰值功率,超过了正常约束所需能量的至少五十倍。”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下是德国人无法动摇的逻辑。 “这不合理。你造了一把杀鸡的刀,却给它配上屠龙的刀柄。 请解释一下,这部分‘冗余’的能量,是用来做什么的?” 完了。 那是引爆芯片启动时,所需要的能量! 这个问题,他根本无法解释!任何解释,都会牵出更大的漏洞! 施密特的冷汗浸透了衬衫,一个声音拯救了他。 “我明白了!” 王敬业猛地一拍大腿,从角落里窜了出来,脸上是洞悉天机的狂喜。 你们都错了!你们这些搞技术的,思想太僵化! 根本没领会到施密特同志这份设计图里深刻的哲学内涵!” 他冲到屏幕前,指着那个被众人围攻的核心模块,用咏叹的语调高声宣布: “你们以为这只是一个技术模块吗?” “不!这是一种象征!一种图腾!” “马师傅说它不牢靠,高师傅说它线路复杂,克劳斯博士说它功率冗余…… 这些缺点,恰恰是它最伟大的优点!” “它象征着什么?象征着旧时代的技术体系, 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根基不稳,内部充满了不必要的繁文缛节和资源浪费!” 王敬业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施密特,眼神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施密特同志!您是用这种‘自毁’式的设计,在向我们,向这个世界,发出无声的呐喊! 控诉那个腐朽的西方科技世界!” “您不是在设计一个零件!您是在进行一场伟大的行为艺术! 是用‘技术自杀’的方式,来完成对过去的告别,和对新生的向往!” “我提议!”王敬业高举手臂,“我们不但要采纳这份设计,还要原封不动地,将这个模块完整复刻!” “然后,把它供在咱们厂的荣誉室里!旁边立块牌子,就写——‘一个德国科学家的忏悔’!” 施密特:“……” 他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男人,感觉自己不是被识破了, 他精心设计的陷阱,被对方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解构成了一件行为艺术品? 陆云揉了揉太阳穴。 王敬业又犯病了。 但这一次,他歪打正着,给了所有人一个完美的台阶。 “咳咳。”陆云清了清嗓子,打断了王敬业的即兴发挥,“王部长的解读,很有新意。” 他转向面如死灰的施密特,脸上重新挂起和煦的笑。 “施密特博士,您的这份‘行为艺术’,我们心领了。 不过,我们红星厂一向务实,艺术品,还是留在博物馆比较好。” “所以,我们决定,对您的设计,进行一些小小的‘本土化’改造。” 陆云拿起一支红色马克笔,走到白板前。 “高老,把您觉得不合理的线路,画出来。” “克劳斯博士,把那个‘冗余’的功率模块单独拎出来, 我们好好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废物利用,改成一个电暖气,冬天给猪圈供暖。” 他每说一句,施密特的脸色就白一分。 最后,陆云转过身,将那支红色的马克笔,递到施密特面前。 他的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施密特博士,接下来的改造工作,就要辛苦您全程指导了。” “毕竟,没有人比您这位原创者更清楚,这件‘艺术品’的每一个‘脆弱’细节都在哪里,对吗?” 第142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本土化改造”工作,在一间代号为“炼金工坊”的特种车间里,正式拉开帷幕。 这里是红星厂的心脏,也是外人眼中的疯人院。 车间的一角,摆着那台由探照灯、穿甲弹和食堂大铁锅拼凑而成的氟气电解槽。 另一角,则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废料:报废的雷达天线,老旧拖拉机的变速箱,甚至还有几台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苏式电子管计算机。 君特·施密特博士,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工装站在车间中央,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巨人厨房的格列佛。 他的精神正经受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他被要求亲手肢解自己带来的“特洛伊木马”。 “施密特博士,请过来一下。” 陆云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他看到,几个老师傅正围着一台巨大的卧式镗床,对着那个被拆解下来的“核心模块”指指点点。 那个模块,正是CIA“神之火”计划的精髓所在,其内部的引爆芯片,被巧妙地隐藏在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陶瓷绝缘基板之下。 “博士,您看。”高士伟指着那块基板, “您这个基板,材料看着挺高级,但我们用卡尺一量,发现它的厚薄,不太均匀,最厚的地方和最薄的地方,差了快半个毫米。” 不均匀,是因为要在内部蚀刻出电路和安放芯片!这是无法避免的工艺缺陷! “这……这是烧结过程中,正常的公差范围……”他硬着头皮解释。 “公差?”高士伟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烟草熏黄的牙, “在我们这儿,没‘公差’这个词。只有‘合格’和‘废品’。” 他转头对陆云说:“小陆,我看这玩意儿不行,太娇气。不如换了。” “换?用什么换?”施密特下意识地问。 他没说话,只是转身从角落的废料堆里,吭哧吭哧地拖过来一个黑乎乎、油腻腻的东西。 那是一个老旧柴油发动机的缸盖。 “就用这个。” “把这个缸盖,切下一块来,用车床把它削平了,再拿到淬火炉里走一遭。别说做个基板,拿去当坦克的正面装甲都够使。” 施密特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以指数形式飙升。 用……用柴油机的缸盖,去替代他那个由特种陶瓷制成的、内部集成了微芯片的精密基板? “不行!绝对不行!”他几乎是尖叫着喊道, “材料完全不同!它的绝缘性、抗电磁干扰性、热膨胀系数……都完全不符合设计要求!你们会毁了整个模块!” 他必须阻止他们! 一旦基板被替换,那个隐藏的引爆芯片,就彻底失去了载体!“普罗米修斯”计划,将宣告彻底破产! “哦?是吗?”陆云走了过来,拿起那块被拆下来的陶瓷基板,在手里掂了掂,脸上露出一种玩味的表情。 “施密特博士,您好像对这块小小的基板,特别的关心啊。” 施密特浑身一僵,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我……我只是不希望我的设计,被一些外行的、粗暴的改动所破坏!” “外行?”陆云笑了。他把那块基板递给旁边的高士伟。 “高老,您给这位德国专家上一课。” 高士伟扶了扶老花镜,接过基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像是验钞笔一样的东西,对着基板照了照。 那东西发出一束微弱的紫外光。 在紫外光的照射下,基板的表面,浮现出一些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细微的纹路。 “博士,您这个陶瓷,是氧化铝陶瓷吧?”高士伟慢悠悠地问。 施密特瞳孔一缩。 “为了提高它的韧性,您在里面掺杂了氧化锆,对吗?” 施密特已经说不出话了。 “掺杂氧化锆,确实能提高韧性,但也会导致一个问题。”高士伟的语气,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在给病人断症, “那就是在特定频率的强电磁场下,它的介电常数,会发生非线性跳变。” 他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着脸色惨白的施密特。 “简单说,它平时是绝缘体。但在某个特定的‘开关’被打开后,它会瞬间变成一个性能优良的导体。” “我很好奇,”高士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您设计这么一块‘薛定谔的基板’,是准备在什么时候,让它‘坍缩’一下呢?”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被这位貌不惊人的华夏老人,用最基础的材料学知识,剥得干干净净,体无完肤。 他想不通。 对方没有精密的检测设备,没有完整的技术资料。 仅凭一个破旧的紫外光笔,和几十年跟瓶瓶罐罐打交道的经验,就看穿了中情局技术行动部,耗费上千万美元、由几十名顶尖专家共同设下的,最隐秘的陷阱! 这已经不是技术层面的碾压了。 “我……我……”施密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他彻底崩溃了。 陆云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对高士伟点了点头。 “动手吧。就用那个缸盖。” “好嘞!” 那声音,对施密特来说,就是他职业生涯的葬礼哀乐。 而对克劳斯和皮埃尔来说,这声音,却像是仙乐。 “我的上帝……”皮埃尔一脸狂热地看着高士伟,像是在看一尊行走的神祇,“他……他是怎么做到的?” “经验,我的朋友。”克劳斯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一种我们这些在恒温恒湿的实验室里,永远也学不到的东西。 那是把自己的命,和材料、设备捆在一起,几十年如一日,磨出来的直觉。” “我决定了!”皮埃尔猛地一拍手,“我要拜他为师!学习这种东方的炼金术!” “你省省吧。”克劳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你连王主任的《戈壁奇闻录》都还没看完,就想学这个?你这是典型的法兰西式好高骛远!” 就在这时,秦冷月快步走了进来,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激动。 她走到陆云身边,递给他一份刚刚破译的绝密电报。 “兰利那边有动静了。” 陆云接过电报,飞快地扫了一眼。 电报内容很简单,是一串复杂的指令代码,后面跟着一个时间。 【‘普罗米修斯’点火程序:启动‘锁眼7号’卫星B信道,发送加密代码77BDelta9。 执行时间:格林威治标准时间,今晚九点整。】 这是CIA准备引爆“神之火”的指令! 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火种”,已经被红星厂的老师傅们,用一个拖拉机缸盖,给物理“阉割”了。 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走到已经彻底失魂落魄的施密特面前,将那份电报,轻轻放在他眼前。 “博士,你的老板,好像有点等不及了。” 施密特看着那份电报,眼神彻底涣散。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枚弃子。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审讯,和在这片戈壁滩上,永无天日的囚禁。 “不过,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浪费。” 陆云的声音,将他从绝望的深渊中,又拉了回来。 “你的这个‘后门’,虽然用心险恶,但设计得确实很巧妙。 特别是这个远程激活的思路,给了我一点小小的灵感。” 他拿起那块被替换下来的、暗藏玄机的陶瓷基板,在手里抛了抛。 “你说,如果我们把这块基板,稍微改造一下。然后,把它装到…… 王主任办公室那台能接收仙女座星系信号的搪瓷饭碗上。” 陆云的笑容,变得像魔鬼一样。 “再把激活信号,改成中情局兰利总部的密码……” “你说,今晚九点,当凯西局长悠闲地端着咖啡,准备看看今天的新闻时……” “他的电脑屏幕上,如果突然弹出一行字,写着——” “‘感谢您的馈赠,您的密码,我们收下了。——红星厂战略忽悠研究部宣’。” “你觉得,他脸上的表情,会不会比你的这块陶瓷基板,还要精彩?” 第143章 “定向爆破”。 将中情局耗资数千万美元、代表微电子技术最前沿的军用级后门芯片,改装一下…… 然后装在一个用来吃饭的破碗上? 再通过这个碗,去攻击兰利总部的服务器? “不……不可能……” 施密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戈壁滩的风沙打磨了一百年。 “信号协议是军用级加密的,每一层都有独立的验证逻辑,你们……你们根本不可能……” “谁说我们要破解了?” 陆云打断了他,语气里满是纯粹的戏弄。 他拿起那块小小的陶瓷基板,在指尖抛了抛,如同把玩一枚硬币。 “我们为什么要费力去撬开一把锁?” “当小偷已经把钥匙,连同锁的设计图纸,都亲手递到我们面前的时候?” 陆云的目光转向克劳斯和皮埃尔。 “克劳斯博士,皮埃尔先生,接下来的工作,需要你们的帮助。” 两位欧洲专家一个激灵,立刻站得笔直,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 “陆先生,您尽管吩咐!” 皮埃尔的眼神里,已经不是狂热,而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 “我需要你们,利用现有设备,精确分析出这块基板上,那条隐藏微电路的全部电气特性。” 陆云的思路清晰得令人胆寒。 “我不要你们破解它的功能,我只要知道它的‘脾气’。” “它在什么电压下最‘兴奋’,能承受多大的数据流,它的‘响应时间’是多少。” “简单说,我要给这头疯狗,重新套上一根项圈。” “一根我们能控制的项圈。” “明白!” 克劳斯猛地推了推眼镜,镜片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这是给一个黑箱系统做性能标定!我们不需要知道箱子里是什么,只需要知道输入什么,它就会输出什么!” “至于那个搪瓷饭碗……” 陆云看向王敬业。 王敬业立刻挺起胸膛,用一块雪白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那只宝贝饭碗的边缘,脸上是等待领受神谕般的庄重。 “老王,你的这个碗,号称能接收仙女座星系的信号,那它的‘天线增益’和‘信噪比’,想必一定很出色吧?” “那是当然!” 王敬业的自豪感几乎要从天灵盖喷薄而出。 “陆顾问您有所不知!此碗乃天外陨铁,经九天神火锻造,又于我红星厂大食堂饱饮三十年人间烟火,早已通灵! 它的量子谐振频率,与宇宙背景辐射完美契合!别说仙女座,只要思想不滑坡,跟外星人唠嗑都不是问题!” “很好。” 陆云直接无视了他后半段的疯话,满意地点头。 “那就麻烦你,给这个碗,做一个‘物理接口’。” “物理接口?” 王敬业一愣。 “对。” 陆云指了指那块陶瓷基板。 “把这个‘芯片’,跟你的‘天线’,连起来。” “要求是,连接要稳固,信号传输损耗要小,最重要的是,不能破坏碗本身的‘量子谐振’特性。” 这下轮到王敬业犯难了。 他捧着饭碗,又看了看那块小小的基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这可如何是好?神物有灵,凡铁触之则损其道行。 用焊锡?太俗!有辱斯文!用胶水?太low!玷污圣洁!” 他围着饭碗转了三圈,急得抓耳挠腮。 旁边的高士伟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嘬了口旱烟,吐出一个浓厚的烟圈,声音不急不缓。 “多大点事儿。” 他走到墙角,从一个装零件的木箱里,翻出半袋黏糊糊的白色粉末。 “糯米粉,食堂刘师傅蒸包子剩下的。” 他又从另一个瓶子里倒出一些清亮的液体。 “蛋清,昨天做蛋糕剩的。” 高士伟将两样东西倒进一个小碗里,用一根小木棍搅和起来,嘴里念叨着。 “糯米粉加蛋清,再掺点石灰,这是老祖宗修长城用的方子。 别说粘个破芯片,当年拿这玩意儿粘城砖,上千年的风吹雨打,炮都轰不开。” 王敬业眼睛瞬间亮如探照灯,一拍大腿! “妙啊!高老,您这才是真正的道法自然!用最质朴的五谷精华,去承载最尖端的科技造物,这其中蕴含的,是‘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的东方哲学!我悟了!” 于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一个汇聚了全球顶尖智慧的秘密研究所里,上演了堪称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幕。 一位德国顶尖物理学家、两位欧洲资深专家,面如死灰地提供着核心芯片的电气参数。 一位被誉为“跨维度认知打击首席执行官”的穿越者,正在一台破旧的苏式计算机上,用最底层的汇编语言,编写着一段即将震惊世界的代码。 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钳工,正用着修长城的古法,以一种对待稀世珍宝般的专注,将一枚象征着西方霸权阴谋的芯片,稳稳地粘在一只印着“赠给劳动模范”的搪瓷饭碗底部。 整个过程,充满了庄严的、荒诞的仪式感。 施密特已经彻底麻木。 他被迫全程“指导”,眼睁睁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神之火”,被这群东方人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着惨无人道的“降维改造”。 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间谍。 他是一个误入了邪教祭祀现场的牺牲品。 这个邪教的名字,叫“红星厂”。 他们的教义,叫“万物皆可盘”。 他们的神,就是眼前这个平静得像一潭深渊的年轻人。 “好了。” 陆云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 一段简短却无比恶毒的代码,编写完成。 它不会去破坏CIA的系统,那种手段太低级了。 它的唯一功能,是“污染”。 一个思想钢印。 它会把“机密”、“绝密”这样的字眼,替换成“内部学习资料”。 把“暗杀”、“清除”这样的指令,替换成“思想改造与精神疏导”。 把所有特工的名字,都强制替换成—— 王敬业。 它要让中情局的精英们,在打开自己最核心的数据库时,看到的不是冰冷的情报,而是一本电子版的《戈壁奇闻录》! 这是精神上的“定向爆破”。 是对一个庞大情报帝国,最极致的羞辱。 “设备连接。” 陆云下达指令。 一根粗糙的电线,将那台老旧的计算机,和王敬业的“神碗”连接在了一起。 整个装置看起来,就像一个乡镇企业为了偷电而发明的劣质产品,充满了不靠谱的气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秦冷月站在陆云身后,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期待的波动。 她知道,自己正在见证历史。 不是金戈铁马的宏大历史,而是一种全新的、闻所未闻的、充满了荒诞与戏谑色彩的历史。 墙上的挂钟,时针缓缓指向格林威治时间,晚上八点五十九分。 “来了。” 陆云的目光,落在那只平平无奇的搪瓷饭碗上。 仿佛是作为回应,饭碗底部的糯米胶,在电流的微弱刺激下,散发出了一股……淡淡的米饭清香。 第144章 信息公平化 华盛顿,兰利,中情局总部。 威廉·凯西端着一杯产自牙买加蓝山的顶级咖啡,心情就像杯中氤氲的热气一样,舒畅而温暖。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庞大而精密的帝国心脏。 一切尽在掌握。 “时间到了。”代号“工匠”的白发老人,看了一眼墙上那排显示着世界各地时间的电子钟,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开始吧。”凯西抿了一口咖啡,语气平淡。 他喜欢这种感觉。 在万里之外,轻轻按下一个按钮,就能决定一个国家、一个项目的生死。 这才是权力最迷人的味道。 行动指挥中心里,气氛肃穆。 一名技术官坐在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了“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最终执行界面。 “‘锁眼7号’卫星B信道,连接正常。” “加密代码77BDelta9,载入完毕。” “目标锁定,信号路径确认。” “三,二,一……点火!” 操作员按下了回车键。 一道无形的指令,以光速射向太空,通过静谧轨道上的军事卫星,折射向亚洲大陆的腹地。 它将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刺入那个东方大国最核心的实验室,引爆那颗他们亲手埋下的“神火”,将对手的雄心壮志,连同那台昂贵的激光器,一同炸成一堆废铁。 “工匠”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凯西局长悠闲地转过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欣赏行动成功的报告。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报告的标题——《东方的伊卡洛斯,在飞向太阳时折断了翅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指挥中心里,响起了一声刺耳的警报。 不是行动成功的提示音。 而是一种代表着最高级别系统入侵的、尖锐的蜂鸣! “怎么回事?!”凯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报告局长!我们的信号……被劫持了!”技术官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什么?!”“工匠”一个箭步冲到控制台前,死死盯着屏幕。 屏幕上,预想中的“任务完成”字样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正在被缓慢打印出来的,他们从未见过的……汉字。 在场的所有中情局精英,都学过中文。 所以,他们能清晰地读出那行字的内容。 【感谢您的馈赠,您的密码,我们收下了。】 落款是—— 【红星厂战略忽悠研究部宣】 整个指挥中心,死寂一片。 凯西手里的咖啡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FUCK!”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耻辱! 这是中情局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他们像一个炫耀武力的大猩猩,结果却被对方一根香蕉皮滑倒,还被人在脸上画了个乌龟! “切断!立刻切断所有连接!”“工匠”嘶吼着下令。 “来不及了,先生!”技术官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们……他们进来了!他们正在修改我们的数据库!” 话音未落,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一张正在被调阅的高度机密文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文件的标题,原本是《关于对东欧地区‘鼹鼠’网络进行新一轮资金注入的方案》。 突然,标题里的“鼹鼠网络”四个字,闪烁了一下,变成了……“功勋母猪”? 紧接着,文件正文里,所有特工的代号,无论是“猎鹰”、“猛虎”还是“毒蛇”,在一瞬间,全部被统一替换成了同一个名字。 “王敬业”。 一份绝密的行动方案,变成了一篇关于如何给一群名叫“王敬业”的“功勋母猪”们发工资的、荒诞不经的财务报表。 “我的上帝……”一名年轻的分析员,看着屏幕,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这还没完。 他们惊恐地发现,整个内网系统,都像是被一个精神病黑客占领了。 所有文件的“Top Secret”水印,都被替换成了一本书的封面。 那本书的标题,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每个人的眼睛里。 《戈壁奇闻录——论猪圈的宇宙弦理论与包子褶的量子纠缠现象》。 “拔电源!物理断网!”凯西局长双眼赤红,状若疯虎。 然而,就在技术人员手忙脚乱地冲向服务器机房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陆云编写的那个“精神污染”程序,本身只是一个恶作剧。 但它就像一滴墨水,滴进了一杯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的水里。 它的无差别“关键词替换”行为,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深埋在CIA网络架构最底层的、几乎被人遗忘的古老协议。 那是一个由中情局某位极度偏执、患有严重被迫害妄想症的前任局长,在冷战最紧张时期,秘密设置的“焦土”程序。 它的代号,叫“幽灵”。 它的触发逻辑极其诡异——一旦系统侦测到大规模、无逻辑的内部文件篡改,它就会判定“总部已被敌人占领,或高层出现叛徒”,从而启动自毁程序。 但它的“自毁”,不是删除数据。 而是……“信息公平化”。 它会将数据库里所有被标记为“潘多拉”级别的机密文件,通过一个加密的紧急信道,向全世界所有主流媒体的服务器,进行无差别广播! “同归于尽”。 这是那个偏执狂局长留给世界的,最后一个“礼物”。 “警报!‘幽灵’协议被激活!” “潘多拉数据库正在解锁!” “数据外泄程序启动!倒计时……十分钟!”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瞬间被冻结。 “潘多拉”数据库! 那里面存放的,是中情局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暗杀名单、政变计划、海外秘密监狱的位置、双面间谍的身份…… 一旦泄露,那将不是一场风暴。 那将是一场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秩序的超级海啸! …… 戈壁滩,红星厂。 王敬业正抱着他的“神碗”,激动得热泪盈眶,嘴里不停地赞叹着“陆顾问神机妙算,决胜于饭碗之上”。 克劳斯和皮埃尔,则在为刚才那场“隔空打脸”而欢呼雀跃。 只有陆云,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代表着CIA内网的数据流,突然变得狂暴而混乱。 一个他不认识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程序图标,正在屏幕中央疯狂闪烁。 “幽灵”。 秦冷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凑了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出事了。” 陆云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动,试图追踪那股异常的数据流。 几秒钟后,他停下了动作。 他的脸色,第一次,变得如此严肃。 他抬起头,看着秦冷月,声音低沉。 “我们好像……不小心把人家的煤气总阀,给拧开了。” 第145章 焦土协议 “煤气总阀?”王敬业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它的名字叫‘幽灵’。”秦冷月的声音冷得像冰,“一个理论上存在的、都市传说一样的焦土协议。没想到,它居然是真的。” 她的语气虽然平静,但陆云能从她微微收紧的指节中,感受到她内心的震动。 “焦土协议?”克劳斯和皮埃尔也凑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为科学家的凝重。 “简单说,”陆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那个不断倒数的计时器上,“中情局的服务器,马上就要变成一个‘信息炸弹’,向全世界无差别广播他们所有的黑历史。从肯尼迪遇刺的真相,到他们在哪儿藏了外星人,应有尽有。” “我的上帝!”皮埃尔倒吸一口凉气,“那世界岂不是要大乱?” “乱,是肯定的。”陆云的语气很平静,“东欧会重新燃起战火,中东的恐怖组织会拿到新的资金和武器,南美洲的毒枭会知道哪些政客是他们的保护伞。至于华尔街,恐怕会迎来比1929年更彻底的崩盘。”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当然,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一个混乱的、内斗不休的西方世界,能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发展时间。”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寂。 每个人都在飞速思考着这番话背后的利弊。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只要他们袖手旁观,十分钟后,他们最大的对手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们不能这么做。” 说话的,是秦冷月。 她迎着陆云探寻的目光,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上级的指示很明确。我们可以教训对手,但绝不能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世界秩序的崩溃,不符合我们的长远利益。一个失控的世界,对谁都没有好处。” 陆云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同意。”他点了点头,“玩火可以,但不能把整座森林都点了。”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现在,问题来了。怎么在八分钟之内,拆掉这个即将引爆的炸弹?” “能追踪到它的核心代码吗?”克劳斯问。 “可以。”陆云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屏幕上瞬间被瀑布般的数据流覆盖,“但它被锁在一个名为‘潘多拉’的独立数据库里,用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加密算法。暴力破解,需要一台超级计算机运算几百年。” “那就没有办法了?”皮埃尔的语气充满了绝望。 “办法,或许有。”陆云的视线,缓缓转向了会议室的角落。 那里,轮椅上的阿曼达·斯科特,正抱着一本《戈壁奇闻录》,眼神空洞地喃喃自语。 “猪的命运,是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终极体现,从有序的生命,走向无序的五花肉……” 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施密特博士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他知道陆云想干什么。 撬开这个女人的嘴! 但她已经疯了!一个被王敬业的歪理邪说彻底洗脑的疯子! 陆云站起身,走到阿曼达面前。 “阿曼达。” 阿曼达缓缓抬起头,涣散的目光聚焦在陆云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陆顾问,您对‘包子褶的量子纠缠现象’,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陆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电脑屏幕转向她,指着那个闪烁的“幽灵”图标。 “你认识这个吗?” 阿曼达的目光落在那个图标上。 一瞬间,她那双死寂的眸子,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唤醒的恐惧。 就好像一个已经戒毒多年的人,再一次看到了注射器。 “幽……幽灵……”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不再是之前那种麻木的腔调。 “看来你认识。”陆云的语气依旧平静,“告诉我,怎么阻止它。” “不……我不知道……”阿曼达开始剧烈地摇头,双手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只是个外勤……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反应,在陆云的意料之中。 他知道,简单的威逼利诱,对一个王牌特工是没用的,哪怕她现在看起来像个精神病人。 他换了一种方式。 “阿曼达,‘幽灵’协议一旦启动,‘潘多拉’数据库就会被公之于众。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陆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锥子,刺入阿曼达的意识深处。 “‘夜莺’计划的全部名单,会曝光。” 阿曼达的身体猛地一颤。 “柏林站所有潜伏人员的资料,会曝光。”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 “还有……‘孤儿院’。所有从那里走出来的孩子的真实身份,都会曝光。” “别说了!”阿曼达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死死捂住了耳朵。 她的精神防线,在“孤儿院”这个词面前,彻底崩溃了。 她可以不在乎国家的利益,可以不在乎同僚的生死。 但她无法忘记那个地方。 那个将她从一个流浪儿,变成代号“毒蝎”的杀人机器的,地狱。 那里,有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禁忌。 “告诉我密钥。”陆云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 阿曼达浑身颤抖,汗水浸透了她的病号服。 她的脑中,两个声音在疯狂地撕扯。 一个是忠于中情局的特工。 一个是渴望保护那份最后禁忌的女人。 她,是薛定谔的叛徒。 在她开口之前,没有人知道她会选择哪一边。 “我……我没有密钥……”阿曼达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痛苦的挣扎,“没有人有密钥。‘幽灵’的设计者,詹姆斯·安格尔顿,是一个偏执狂。他从不相信密码。” “那他相信什么?”陆云追问。 “他只相信……人性。”阿曼达抬起头,眼神中第一次恢复了一丝清明,那是一种夹杂着嘲讽和悲哀的清明,“他设计的‘锁’,不是密码,是一个问题。一个只有他自己,或者和他一样的人,才能回答出来的问题。” “什么问题?” 阿曼达闭上眼睛,像是在背诵一段被诅咒的经文。 “当世界背叛了你,你该如何回报世界?”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不是一个技术问题。 克劳斯和皮埃尔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 只有王敬业,眼睛猛地一亮,一拍大腿! “我懂了!”他冲到白板前,拿起笔,奋笔疾书。 “这个问题,看似是在问世界,实则是在问本心!它考察的,不是逻辑,而是立场!其核心,是对‘背叛’这个行为的终极定义!” 他猛地回头,看着众人,脸上是洞悉天机的狂热。 “所以,答案绝不是‘复仇’或者‘毁灭’,那太低级了!也绝不是‘宽恕’或‘原谅’,那太虚伪了!” “真正的答案,应该是……” 王敬业在白板上,重重地写下了三个字。 “无视它。” 陆云看着那三个字,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 一个终极的偏执狂,一个不相信任何人的多疑者,当他认为全世界都背叛他的时候,他会怎么做? 他不会去报复,因为那等于承认了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他只会选择,彻底地、完全地,无视这个肮脏的世界。 这才是最极致的傲慢,和最深沉的蔑视。 “倒计时,三十秒!”高士伟的吼声,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陆云不再犹豫,他冲回电脑前,删掉了那个提问框,然后,在空白的验证界面上,输入了那唯一的答案。 【Ig.】 他按下了回车键。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屏幕上,那个疯狂闪烁的“幽灵”图标,和那个血红色的倒计时,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绿色的,平平无奇的提示符。 【ACCESS GRANTED】 【Wele, Mr. Aon.】 陆云,进去了。 他攻破了中情局最坚固的堡垒。 他面前,是潘多拉的魔盒。 他缓缓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名为“Project PANDORA”的文件夹。 无数子文件夹瞬间展开,每一个标题,都代表着一段足以震动世界的黑暗历史。 而他的目光,却被最顶端的一个,死死吸住了。 那个文件夹的名字,只有一个单词。 【乌克兰】 是去年红色巨兽解体的时候建立的。 陆云已经大概意识到这是什么 点开后,还是让人大吃一惊。 里面是全套忽悠乌克兰政府拆掉航母、重型轰炸机、大型运输机甚至是各类图纸和机床的庞大计划。 第146章 新手村大礼包 克劳斯和皮埃尔的呼吸变得粗重滚烫。 他们的瞳孔里,倒映着屏幕上的内容,那不是文字,而是一头刚刚倒下的红色巨龙。 那具尸体,庞大、温热,且无人看管。 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份计划书。 而是一份详尽到令人骨髓发寒的“屠龙纲要”。 如何用“民主”与“自由”的糖衣,去腐蚀一个国家的工业信仰。 如何用金融的绞索,让国之重器在一夜间从民族骄傲,沦为沉重负债。 如何一步步诱导他们,亲手拆掉自己的航母,销毁自己的战略轰炸机,砸烂自己的发动机生产线…… 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一个民族最脆弱的神经上。 “艺术……” 王敬业的声音在颤抖,眼中是核爆般炽亮的光。 他看着那份计划,像是在欣赏一幅旷世名画。 “你们看!看这里!” 他指着屏幕上的一条计划,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拔高。 “‘以环保为名,促使其拆除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有毒废料处理设施’!” “我的天!” “何等阴险!何等毒辣!何等富有创意的釜底抽薪之计!” 他猛地抓住皮埃尔的肩膀,用力摇晃。 “皮埃尔同志!你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行为艺术!用环保的圣光,去执行最肮脏的屠杀!” “这其中蕴含的后现代解构主义思想,比你那些法国亲戚搞的玩意儿,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皮埃尔被晃得眼冒金星。 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装备型号。 图160“白天鹅”战略轰炸机。 安225“梦幻”运输机。 “瓦良格”号航空母舰。 T80主战坦克生产线。 R36M洲际弹道导弹,北约代号“撒旦”。 这些名字,任何一个,都曾是悬在整个西方世界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现在,它们像一群失去了牧羊人的羔羊,被明码标价,陈列在一份来自敌人的计划书里,等待被肢解、熔化、遗忘。 “我们……必须去!” 克劳斯,这位严谨的德国老人,声音嘶哑,眼中烧着原始的渴望。 “陆先生!我们必须去乌克兰!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趁着美国人的计划还没完全得逞!” 他指着屏幕上的那些工厂和研究所。 “这些地方,随便一个角落里掉出来的螺丝钉,都比我们现在拥有的要先进!” “对!去捡垃圾!” “不!是去回收人类文明的遗产!”皮埃尔跟着嘶吼,被这巨大的诱惑冲昏了头脑。 陆云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名单。 这不是捡漏。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场在巨人尸体上,与秃鹫抢食的战争。 “爸。”陆云转向始终沉默的老将军秦山河。 “说。” 秦山河的眼中,战意早已沸腾。 “我们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光明正大踏上乌克兰土地的身份。” “还需要一条安全的路线,能把我们的人和‘货’,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回来。” 秦山河咧嘴笑了,牙齿白得瘆人。 “身份?” 他拍了拍王敬业的肩膀。 “咱们的王大忽悠,不,王大战略家,不是早就想走出国门,去传播他那套先进理论了吗?” “就让他当这个‘华夏友好经贸代表团’的团长!” “至于路线……” 秦山河走到世界地图前,粗大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条诡异的弧线,绕开了所有常规航道和港口。 “半个月前,海军那几条刚退役的驱逐舰还没来得及拆。” “我打个电话,让他们重新刷遍漆,挂上商船的旗号,就说去黑海那边,倒腾点化肥和二手纺织机。” 他话锋一顿。 “船上的导弹发射架,我让他们用帆布盖起来,对外就说是装土豆的架子。” 用驱逐舰运土豆? 会议室里,所有人被老将军的彪悍思路震得半天说不出话。 王敬业激动得两眼放光,感觉自己的“战略忽悠”事业,在秦政委这里,得到了完美的升华。 “好!就这么定了!”陆云一锤定音。 就在他准备宣布散会时,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接触到符合条件的工业遗产:IBM PS/2 Model 70型服务器(中情局‘潘多拉’数据库核心载体,曾存储并处理过冷战时期最高等级机密情报)……】 【条件符合,是否进行签到?】 陆云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他差点忘了,自己刚刚“拜访”过的中情局服务器,本身就是一件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工业遗产。 “签到!” 【签到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上帝视角’数据链协议!】 【奖励说明:该协议可强制接管并解析当前时代(19902000年)所有军用及商用卫星的数据下行链路,并获得其最高访问权限。注:该协议为被动式接入,无法被追踪,无法被屏蔽。】 陆云的意识在刹那间被撕碎,又在下一个刹那间重组。 他不再只是他自己。 他的感知,化作了盘旋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的无数冰冷眼眸。 锁眼、长曲棍球、白云…… 那些只存在于绝密档案中的卫星代号,此刻,都成了他延伸的感官,向他敞开了所有的秘密。 华尔街交易所里,每一笔股票的实时交易数据,在他眼前流淌。 莫斯科红场上,一个喝醉的军官正在兜售胸前的勋章,买家的表情清晰可见。 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里,总统先生今天打的领带是蓝色的,上面有一块微不可查的咖啡渍。 这不是监控。 这是对整个世界信息流的,降维打击! 有了它,乌克兰之行,他们将不再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探险家。 他们是……拿着标准答案和攻略图,进入新手村的满级玩家! 陆云睁开眼睛。 他眼里的世界,已经和上一秒截然不同。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笔,在秦山河规划出的那条堪称天衣无缝的航线上,轻轻画了几个圈。 “爸,您的路线很好。” “但我们可以,更完美一点。” “这个时间点,美国海军的‘洛杉矶’级核潜艇,正在这片海域进行声呐测试,我们晚出发六个小时,就能完美避开。” “还有这里,土耳其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他们的海岸雷达站,每隔四十八小时,会有一个十五分钟的维护重启窗口。” “我们的船,刚好可以从这个窗口里,溜过去。” 秦山河呆呆地看着陆云,又看了看地图上那几个被精准标注出的点。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147章 更刺激的‘土特产\’ 乌克兰,基辅。 陆云走下舷梯。 他看到的,是一个在阵痛中失血,在迷茫中徘徊的国度。 几个穿着臃肿军大衣的士兵围着铁皮桶烤火,其中一人,正向过往的旅客兜售自己帽徽上的红星。 一个帝国的背影,就这样在寒风中,被贱卖。 “欢迎!我亲爱的东方朋友!” 洪亮的声音传来。 一个高大的斯拉夫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走来,身上那件阿玛尼西装明显不合身,油腻的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 他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可那笑意,从未抵达过他那双精明如狼的眼睛。 “维克多·布特。”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目标明确地握向为首的王敬业。 “你们在乌克兰的朋友,以及……所有生意的伙伴。” 王敬业瞬间进入“首席战略家”的状态,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矜持与友好。 “王敬业,华夏友好经贸代表团,团长。” “王团长!” 维克多的眼睛骤然亮起,目光如X光般扫过王敬业一行人,评估着这群“肥羊”的价值。 “我听朋友说,贵团此次前来,是为了采购一大批食品和日用品?” “没错。” 王敬业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清单。 “我们对贵国的黑面包、腌酸黄瓜、土豆泥罐头,以及‘友谊’牌炼乳,抱有极大兴趣。” “第一批订单,如果价格合适,大概二十个集装箱。” “二十个集装箱?!” 维克多的呼吸停顿了。 在如今的乌克兰,这不是生意。 这是上帝派来的输血袋。 “没问题!价格!价格绝对是朋友的!”维克多的笑容瞬间真诚了十倍, “走!去基辅最好的餐厅!我们用最烈的伏特加,来庆祝我们最伟大的合作!” 接下来的两天,王敬业上演了他的个人秀。 在弥漫着酸腐气息的腌黄瓜车间,他对着一群面黄肌瘦的工人,发表了长达半小时的即兴演讲。 他从“一根黄瓜连接中乌友谊的桥梁”,讲到“黑面包在后工业时代对人类膳食结构的伟大意义”, 最后甚至开始论证“伏特加精神与华夏白酒文化的辩证统一”。 工人们听得云山雾罩。 但他们听懂了一件事。 这个慷慨的华夏人,要用真金白银,买走他们快要发霉的库存。 车间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陆云和秦冷月等人,如同真正的随行人员,安静地看着王敬业的表演。 两天后,一份价值五十万美元的食品采购合同,以一个低到离谱的价格,顺利签订。 维克多赚得盆满钵满,对这个来自东方的“豪爽”代表团好感度拉满。 庆祝晚宴上,伏特加烧穿了最后的伪装。 “王,我的朋友。” 维克多搂着王敬业的肩膀,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神秘。 “食品生意,只是开胃菜。” “我这里,还有些……更刺激的‘土特产’。” 来了。 陆云的目光与秦冷月的在空中交汇,无声的交流在瞬间完成。 正戏开场。 “哦?什么‘土特产’?”王敬业装出七分醉意,好奇地问。 “一些……废旧的金属。”维克多的眼神闪烁起来, “很大,很硬,很结实。以前是用来保家卫国的,现在嘛……只能当废铁。按吨算,很便宜。” “废铁?” 王敬业皱眉,脸上是恰到好处的为难。 “维克多,我的朋友,我们是食品商人,要废铁做什么?拉回去……砸核桃吗?” “不不不!”维克多连连摆手,“王,你不懂。我们乌克兰的废铁,是世界上最好的废铁! 它里面含有丰富的金属元素!对身体好!你们拉回去,熔了做成菜刀、铁锅,炒菜都比别人的香!” 这番鬼话,他自己都不信。 王敬业却仿佛被说动了,他犹豫许久,最终“勉为其难”地点头。 “好吧,既然是你推荐的,那我们就……去看一看?” 次日清晨。 一辆破旧的拉达车,载着陆云与王敬业,驶向了基辅郊外一个地图上不存在的坐标。 混凝土高墙,带刺铁丝网。 这里曾是苏联最机密的空军基地之一。 如今,大门敞开,卫兵看见维克多的车,只是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当车子驶入基地。 眼前的一幕,让陆云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停机坪上,几十架伊尔76运输机,像搁浅的巨鲸群,静静趴窝。 更远处,几架外形优雅到不似凡物的超音速轰炸机,机翼覆雪,机腹下竟长出了齐腰高的杂草。 图22M,“逆火”。 图160,“白天鹅”。 这些曾让西方世界彻夜难眠的空中死神,此刻,却像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等待着被肢解的命运。 “怎么样?我的朋友?” 维克多一脸自豪,指着那些昔日的国之重器。 “这些,都是上好的‘废铁’!钛合金的机身,粉末冶金的发动机叶片!拉回去,别说做菜刀,做成高尔夫球杆,都能卖出天价!” 陆云没有理会他。 他径直走向一架“白天鹅”,走到那巨大的机腹之下。 他伸出手。 指尖,轻轻抚上那冰冷的、覆盖着纯白涂装的机身。 金属与航空燃油混合的独特气息,钻入鼻腔。 【叮!检测到符合条件的工业遗产:图160“白天鹅”战略轰炸机(搭载四台NK32涡扇发动机,应用可变后掠翼技术,为人类航空史上最强大的超音速战略轰炸机)……】 【条件符合,是否进行签到?】 “签到!” 【签到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大礼包!】 【奖励一:宗师级航空发动机设计/制造整合技术!】 【奖励二:NK32加力涡扇发动机全套设计图纸及高温合金配方!】 【奖励三:可变后掠翼结构设计与飞控系统源代码!】 轰! 信息洪流如决堤的星河,瞬间贯穿陆云的意识。 从空气动力学的底层逻辑,到燃烧室的复杂流场;从每一片涡轮叶片的曲率,到控制巨翼变形的飞控代码…… 所有知识,在刹那间化为本能,烙印进他的灵魂。 他闭上眼。 这架钢铁巨鸟的每一根线路,每一条油管,都在他脑中清晰浮现,宛若他亲手创造。 “怎么样?王团长?”维克多搓着手,满是期待,“这批‘废铁’,还满意吗?一吨,只要三百美金!友情价!” 陆云缓缓睁眼。 眼中的震撼与狂喜,被他完美地锁在了深处。 他朝王敬业递过去一个眼神。 王敬业心领神会,他清了清嗓子,一脸嫌弃地用脚尖踢了踢那巨大的轮胎。 “三百美金一吨?维克多,我的朋友,你这是在抢劫!” “你看这东西,奇形怪状,拆解都费劲!运输费、切割费,比废铁本身都贵!” 王敬业伸出两根手指。 “一口价,两百美金一吨!” “而且,我们只挑那些看起来‘完整’的,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我们不要。” 这话差点把维克多气笑。 买废铁,还嫌弃不完整? 但他转念一想,这群华夏人或许就是图个新鲜,买回去当摆设。 “好吧!两百就两百!”维克多一咬牙,成交! 就在他们为这笔“废铁”生意讨价还价时,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无声地停在基地外的小山坡上。 车内,一个金发鹰钩鼻的男人,正用高倍望远镜,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先生,目标确认,是那个华夏的代表团。”助手低声汇报。 代号“秃鹫”的CIA基辅站站长,放下望远镜,嘴唇抿成一条没有温度的线。 “让他们买。” “买得越多越好。” “我们只需要在他们回家的路上,送一份小礼物。” “让他们的船,和那些‘废铁’一起,沉到黑海最深处。” 他顿了顿,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联系蛇头帮的伊万,告诉他,有笔大生意。” 第148章 “铁锅炖自己” 尼古拉耶夫,黑海造船厂。 昔日红色帝国最耀眼的工业明珠,航母的摇篮,此刻只剩一片死寂。 巨大的龙门吊锈迹斑斑,如一排排沉默的钢铁墓碑,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船坞内,一头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钢铁巨兽静静蛰伏。 它只完成了百分之七十的工程量,孤零零的舰岛直指阴沉天穹, 宽阔的飞行甲板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层薄薄的铁锈在海风中泛着暗红的悲凉。 “瓦良格”号。 陆云站在码头上,仰望着这艘半成品航母。 他知道,在另一个时空,这艘船将在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成为一个东方大国刺向深蓝的第一柄利剑。 可现在,它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一个谁碰谁死的烫手山芋。 “事情比我们想的要棘手。”秦冷月说到 “所有权一团乱麻。” “基辅想要,但没钱。莫斯科也想要,但没港口。船厂自己欠了一屁股债,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 “最关键的是,这艘船是政治的象征。谁碰它,谁就是引火烧身。美国人正死死盯着,绝不会允许它完整地落入任何一个潜在对手手里。” “所以,我们不能‘买’。” 陆云的视线,精准地投向不远处。 在那里,王敬业正对着船厂厂长马卡洛夫唾沫横飞。 “我们只能‘捡’。” 此刻的王敬业,彻底切换到了“无良奸商”模式。 他挥舞着一个三美金从地摊淘来的计算器,对着头发花白、神情憔悴的马卡洛夫厂长,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马卡洛夫同志!我的朋友!你不能这么算!” “六万吨特种钢?不,不,不!它现在就是一堆废铁!废铁!” “国际市场的废铁价,现在是一百五十美金一吨!你这艘船在水里泡得都快长蘑菇了,我给你一百美金一吨,这都是看在我们两国人民伟大友谊的面子上!” 马卡洛夫,这位把毕生心血都献给航母事业的老人,被这番话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他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王敬业说的,是血淋淋的现实。 没有了国家,这艘他视若生命的“女儿”,真的连一堆废铁都不如。 “而且!你看你这船,不上不下卡在中间,我们拖回去,光是拆解的钱都比船贵!” 王敬业的刀子,一刀接一刀地捅。 “一口价,五百万美金!” 马卡洛夫知道,这笔钱,连这艘船钢材成本的零头都不到。 但他也知道,这笔钱,能让几千名工人领到拖欠了半年的工资,能让他们在这个要命的寒冬,买得起黑面包和伏特加。 能让他们活下去。 “我……我需要和政府商量……”马卡洛夫的声音干涩而无力。 “商量?” 王敬业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我的朋友,你觉得现在基辅那帮人,还有空管你这个烂摊子吗?” “我倒是听说,有个澳门老板也对你这艘船感兴趣。他出价可比我低多了,只肯出三百万。” “说是买回去,改成一个海上娱乐中心。”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马卡洛夫最后的尊严。 把航母改成娱乐中心? 那是对一个军工人的灵魂处决。 “成交!” 老人闭上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王敬业的脸上,那属于胜利者的笑容一闪而逝。 他知道,自己刚刚完成了一笔必将载入史册的“打劫”。 在维克多的上下打点下,一份看似荒诞的合同迅速签署。 华夏友好经贸代表团,以“处理废旧金属”的名义,合法地买下了成套的配套设施,以及“瓦良格”的航母。 合同落笔的那一刻,陆云终于踏上了这艘梦想之舟的甲板。 他伸出手,掌心贴在冰冷、粗糙的钢板上。 那厚重、坚实的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一个民族沉睡百年的深蓝梦想。 【叮!检测到宿主接触到史诗级工业遗产:“瓦良格”号(未完工)……】 【检测到多个可签到子系统,是否进行批量签到?】 “是!” 【批量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史诗级奖励大礼包!】 【奖励一:航母舰体结构设计与特种钢材冶炼技术!】 【奖励二:滑跃起飞甲板与拦阻索系统全套图纸及动力学模型!】 【奖励三:“天空哨兵”相控阵雷达系统核心源代码与硬件设计手册!】 【奖励四:TB12型蒸汽轮机与舰船综合电力系统制造工艺!】 【奖励五:舰载机指挥调度与航空管制中心软件系统!】 ……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不再是冰冷的文字。 而是一股磅礴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垮了陆云的意识壁垒! 他仿佛看到无数工程师的灵魂在他眼前演算着舰体结构,听到特种钢在万吨水压机下发出不屈的嘶吼。 TB12蒸汽轮机的每一片叶片如何旋转,相控阵雷达的电磁波如何扫描天空…… 这艘钢铁巨兽的所有秘密,所有血管,所有神经,在这一刻,都向他毫无保留地敞开! 他得到的不是一艘船。 而是一整套活生生的,从设计到制造,从硬件到软件的,完整的航母工业体系! 陆云目光转向秦山河。 “爸,该我们的‘商船’登场了。” 三天后。 两艘刷着“中乌友好航运”字样、舷号被刻意涂抹掉的驱逐舰,在一艘巨型拖船的引领下,缓缓驶入尼古拉耶夫港。 甲板上,堆满了小山般的麻袋,上面用俄语印着——“优质马铃薯”。 当乌克兰港口官员看到这两艘造型过分硬朗的“商船”时,脸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王团长,你们的船……怎么长得跟军舰似的?” “哦!你说这个啊!”王敬业一脸自豪地拍着船舷。 “这是我们国家最新的‘军民融合’设计理念!流线型船体,能有效减少水流阻力,省油!” 他指着那些用帆布严密覆盖的、明显是导弹发射架的轮廓。 “你看船上这些架子,都是专门设计的土豆固定架,防止在海上颠簸,把我们宝贵的土豆给磕坏了!” 港口官员的嘴角疯狂抽动,最终还是没再追问。 毕竟,对方塞过来的那几沓“港口管理费”,实在是太厚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整个黑海造船厂,进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搬家”模式。 在陆云的精确指挥下,那些最核心、最关键的设备,被小心翼翼地拆解、打包、编号。 重达上百吨的船用发动机被整体吊装。 甚至连资料室里那几万份已经发黄的图纸,都被陈琳带着人,一张不落地全部打包。 这些在乌克兰人眼中一文不值的“垃圾”,在他们眼里,却是比黄金更珍贵的无价之宝。 半个月后,一支由两艘“土豆驱逐舰”和一艘拖着航母的巨型拖船组成的古怪船队,满载着一个国家的工业精华,缓缓驶离了黑海。 目的地,公海。(这时,为了安全,秦冷月和陈琳被秦山河和陆云安排回国了)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身后,几艘貌不惊人的“渔船”,已经如鲨鱼般悄然跟上。 “伊万,目标出港了。” “秃鹫”的声音,从加密卫星电话中传来,没有一丝温度。 “知道了,先生。” 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男人舔了舔嘴唇,眼中是嗜血的兴奋。 他叫伊万,蛇头帮的老大,这片黑海上的无冕之王。 “记住,不要留活口。把他们,连人带船,都变成黑海里的一堆废铁。” “放心吧,先生。” 伊万狞笑着挂断电话,对着对讲机咆哮。 “兄弟们,准备开工!” “今天晚上,我们吃铁锅炖肉鸡!” 他身边的亡命徒们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哄笑。 他们不知道,自己即将围猎的,不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商人。 而是一群,用土豆和铁锅做伪装的,真正的职业屠夫。 夜幕降临。 黑海上起了浓雾,能见度不足五十米。 伊万的机会来了。 他猛一挥手,十几艘快艇如同狼群,关闭引擎,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包抄向那支庞大而笨拙的船队。 计划很简单。 用RPG,先废掉拖船的动力。 然后,慢慢享受屠杀和劫掠的盛宴。 一艘快艇已经摸到了距离“瓦良格”号不到一百米的位置。 一名匪徒扛起RPG,冰冷的瞄准镜已经锁定了拖船的驾驶室。 就在他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 “你在找这个吗?” 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匪徒惊恐回头。 一个身穿黑色潜水服的男人,不知何时从漆黑的海水中无声地浮起,手里倒握着一柄闪着乌光的军用匕首。 匪徒的瞳孔猛然收缩。 下一秒,那柄匕首已经精准地没入了他的喉咙。 周振国,在浓雾的掩护下,开始了一场沉默而高效的清理。 与此同时,为首的那艘“驱逐舰商船”上。 秦山河放下夜视望远镜,嘴角咧开一个充满血性的弧度。 他按下了舰内通话器的按钮,声音沉稳如山。 “全舰注意。” “撕掉伪装,扯下帆布。” “准备战斗。”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戏谑。 “今天,老子就教教这帮不开眼的海盗……” “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 “铁锅炖自己!” 第149章 海上杀神 “撕掉伪装,扯下帆布。” “准备战斗。” 秦山河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舰内广播,砸进“友好号”每个角落。 那语气里没有紧张,只有猎人终于等到猎物入套的、森然的愉悦。 “哗啦——!” 覆盖在“土豆固定架”上的厚重帆布被水手们奋力扯下。 月光穿透薄雾。 照亮的不再是憨态可掬的麻袋,而是闪烁着致命光泽的76毫米双联装舰炮炮塔。 还有那一排排静默对准海面的反舰导弹发射箱。 “友好号”与“和平号”,两艘伪装的驱逐舰,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战争巨兽的狰狞獠牙。 “瓦良格”号的宽阔甲板上,十几个伪装成船员的战士,早已在关键位置架设起重机枪。 黑洞洞的枪口,像一只只俯瞰深渊的眼睛,凝视着浓雾中逼近的狼群。 冰冷的海水下,周振国如同一条无声的掠食者,用一把军刀,为这场盛宴切好了第一道开胃菜。 “伊万老大,我们已就位!距离拖船不到一百米!随时可以开火!” 对讲机里,手下兴奋的声音像野兽的嘶吼。 伊万舔着干裂的嘴唇,贪婪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动。 他已经看见了商船燃烧的火光,看见了那些东方人跪地求饶的画面。 “开……” 那个“火”字几乎要冲出喉咙。 “轰!” 一声沉重到撕裂耳膜的巨响,炸碎了死寂的夜。 那不是RPG的尖啸。 是舰炮出膛的震怒! 一发76毫米炮弹,并未瞄准任何快艇,而是精准地砸在伊万座驾前方五十米的海面。 冲天而起的水柱,如巨兽之掌,轰然拍落。 滔天巨浪,几乎将伊万的快艇整个吞噬。 整个海面都在颤抖。 什么情况? 那艘破船上怎么会有炮? 还他妈是军舰的主炮?! “老大!你看!” 一个匪徒指着远方,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 浓雾,被那一声炮响硬生生震散了。 朦胧月光下,那艘本该人畜无害的“土豆商船”,显露出的轮廓,让每一个海盗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那流畅而充满压迫感的舰体线条。 那高高耸立、缓缓转动的雷达。 还有那个刚刚喷吐过火舌、正散发着硝烟气息的黑洞炮口…… 这不是商船! 这是他妈的海上杀神! “撤退!快撤退!!” 伊万终于从地狱般的震惊中挣脱,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打劫的。 他是来给一头史前巨兽剔牙的。 什么铁锅炖肉鸡?这是肉鸡自己跳进了绞肉机! 可现在想走,晚了。 “哒哒哒哒哒——!” “瓦良格”号甲板上的重机枪同时咆哮。 十几条火舌,从高处向海面疯狂攒射。 曳光弹在夜空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精准罩住了每一艘企图逃窜的快艇。 海面瞬间绽开一朵朵血腥的水花。 那些嚣张的海盗,在摧枯拉朽的火力面前,脆弱如纸。 惨叫、落水、发动机被打爆的轰鸣,混成一片。 这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冷酷、高效、毫无悬念的屠杀。 “友好号”指挥室内。 陆云站在雷达屏幕前,他的大脑,就是这支船队的中央处理器。 “左舷三十度,距离八百米。” “三艘快艇在逃。” “航速三十节,三十秒后脱离舰炮射界。” 他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收到。” 秦山河拿起通话器,嘴角咧开一抹冷酷的弧度。 “炮塔转向,左舷三十度,三发急速射,给他们点个灯。” “轰!轰!轰!” 又是三声怒吼。 三发炮弹成品字形,精准地落在逃窜快艇的前方。 巨浪与冲击波,瞬间撕碎了两艘快艇的平衡,让它们在海面疯狂打转。 最后一艘,被直接掀飞,断成两截。 “右舷发现漏网之鱼,正高速冲向‘瓦良格’号。”陆云的语速毫无变化。 “老周。” 秦山河甚至懒得再用炮,只对着另一个频道,轻轻说了一句。 “收到。” 周振国冰冷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几秒后,那艘企图发动自杀攻击的快艇,像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猛地一歪,驾驶员软软地栽倒。 快艇在距离“瓦良格”号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无力地画着圈,最终熄火。 王敬业缩在指挥室的角落里,抱着他的搪瓷饭碗瑟瑟发抖。 但他手里的笔,却在笔记本上疯狂飞舞,眼睛里闪烁着病态的亢奋。 “《戈壁奇闻录》黑海番外篇第一章:论土豆固定架在现代化海战中的辩证统一与实战威慑……” 他嘴里念念有词,神情狂热。 “妙啊!实在是妙!以民用之名,行军用之实,此乃‘名’与‘实’的战略性错位!是‘大象无形’的最高体现!” 战斗在十分钟内结束。 蛇头帮,这个盘踞黑海十余年的毒瘤,被干净利落地从地图上抹去。 伊万的座驾,是唯一没有被直接击沉的。 不是他幸运。 是秦山河特意留下的。 周振国如水鬼般,悄无声息地登上了伊万的船。 残余的匪徒甚至没能发出声音,就永远安静了。 当周振国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落在伊万身上时。 这位黑海上的无冕之王,两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裤裆瞬间湿透。 他高举双手,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声嘶力竭地哭喊: “别杀我!别杀我!是美国人!是CIA让我来的!!” 指挥室里,秦山河和陆云对视一眼。 彼此的眼中,都没有意外。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秦山河拿起通话器,声音传遍船队。 “打扫战场,一个活口不留,把那个叫伊万的带回来。” 第150章 用资本主义的钩,钓资本主义的鱼 “友好号”驱逐舰的禁闭室里,潮湿而压抑。 伊万像一滩烂泥,瘫坐在冰冷的铁地板上。 他身上的金链子和名牌衣服早已被扒下,只剩下一条短裤,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周振国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秦山河大马金刀地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从伊万身上搜出来的、镶着金边的勃朗宁手枪。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看死物的眼神,平静地注视着伊万。 审讯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 但秦山河一个问题都没问。 这种沉默的压力,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崩溃。 伊万的心理防线,早已在秦山河那如同实质的威压下,被碾得粉碎。 “我……我全都说!我什么都说!”他终于受不了了,哭喊着, “是‘秃鹫’!CIA基辅站的站长!是他找到了我!他给了我五十万美金,让我把你们的船,全部沉到海底!” “秃鹫?”秦山河终于开口了,他用枪口轻轻敲了敲桌子,发出“叩叩”的声响, “把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都说出来。” “是!是!”伊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信息都吐了出来。 “他叫罗伯特·安德森,一个五十多岁的美国人,鹰钩鼻,金发,喜欢抽雪茄! 他来乌克兰已经五年了,蛇头帮很多‘生意’,都是通过他牵线搭桥的! 我们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人,他给我们提供情报和保护!” “这次他找到我,说你们是一群来自华夏的‘肥羊’,身上带着大笔现金,而且船上运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废铁, 干掉你们,不仅能拿到他的赏金,还能发一笔横财……” 说到这里,伊万的声音里带上了无尽的悔恨。 肥羊? 这他妈是穿着羊皮的霸王龙! “他怎么跟你联系?”陆云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卫星电话!他用的是加密线路,每次通话的号码都不一样!”伊万连忙回答。 “下一次联系时间是什么时候?” “明天……明天早上九点,他会联系我,确认行动的结果。” 陆云点了点头,在本子上记下了什么,然后转身对秦山河说:“爸,人交给我吧。” 秦山河看了一眼陆云,又看了一眼已经彻底吓破胆的伊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又有新点子了。 “行,留口气就行,还得留着他钓鱼。” 秦山河站起身,拍了拍周振国的肩膀,两人走出了禁闭室。 禁闭室里,只剩下了陆云,和瘫软在地的伊万。 陆云没有像秦山河那样释放威压,他只是搬了张椅子,坐在伊万面前,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伊万先生,别紧张。我们华夏人,一向是讲究以德服人的。” 他话音刚落,王敬业就抱着他的搪瓷饭碗,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陆顾问!陆顾问!听说这里有个迷途的羔羊,需要进行思想上的引导和精神上的疏导?我来了!我来了!” 王敬业的眼睛里闪烁着传教士般的光芒,他绕着伊万转了两圈,啧啧称奇。 “哎呀呀,你看这位同志,印堂发黑,眼神涣散,这明显是长期被资本主义的腐朽思想侵蚀,导致了精神上的‘肾虚’啊! 不要怕,不要怕!今天,我就用我们红星厂的先进理论,为你进行一次‘精神上的大保健’!” 伊万听不懂中文,但他能从王敬业那狂热的眼神和夸张的肢体动作中, 感受到一种比刚才的秦山河更加恐怖的、难以名状的诡异气息。 “陆顾问,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论一个海盗的自我修养与历史使命感’这个课题切入?”王敬业兴奋地搓着手。 “不急。”陆云笑着摆了摆手,他看向伊万,用流利的英语问道,“伊万先生,你信上帝吗?” 伊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好。”陆云打了个响指,“那你知不知道,你的上帝,现在正在看着你。”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遥控器一样的东西。 伊万认得这个玩意儿。 这是“秃鹫”给他的一个紧急信号发射器,一旦遇到生命危险,按下按钮,就能向CIA发出求救信号。 但他不敢按。 他亲眼看到,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用那神鬼莫测的手段,让他的兄弟们在海上灰飞烟灭的。 “你看,这就是你和你的上帝沟通的渠道。”陆云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当你向上帝祈祷的时候,上帝真的能听到吗?还是说,他听到了,但假装没听见?” 陆云拿起那个信号器,在伊万眼前晃了晃。 “这个东西,它的信号频率、加密方式,我刚才花了五分钟,已经完全搞清楚了。”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伊万的灵魂。 “我现在,可以用它,模仿你的求救信号,发给你的‘秃鹫’先生。你猜,他会怎么做? 是派一架直升机,带着海军陆战队来救你? 还是会直接发射一枚导弹,把你,连同我们这艘船,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以绝后患?” 伊万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毫不怀疑,以CIA那帮人的行事风格,后者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枚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 “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做选择题。”陆云话锋一转,“我喜欢全都要。” 他把那个信号器,轻轻放在伊万的手里。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真正能让你活下去的机会。” “明天早上九点,当‘秃鹫’联系你的时候,你就告诉他,行动非常顺利。 华夏的船队,已经被你们击沉了,所有船员无一生还。” “然后告诉他,你们在船上发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什么……惊喜?”伊万颤抖着问。 “你就说,你们在船长室的保险柜里,发现了一份文件。 一份关于‘潘多拉’数据库的备份密钥。” “潘多拉”! 听到这个词,伊万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虽然只是个外围人员,但也隐约听说过这个传说中的、足以颠覆世界的“魔盒”! “你……你们怎么会……” “这你不用管。”陆云打断了他,“你只需要告诉他,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你,这东西非常值钱。 你准备把它卖给出价最高的人。比如克格勃的后继者或者摩萨德。” 他终于明白了。 这群人,不仅要骗过CIA,他们还要……反过来,给CIA下套! 他们要把CIA的站长,从一个猎人,变成他们的猎物! 这是何等的疯狂!何等的胆大包天! “我……我如果这么做了,他会杀了我的!”伊万绝望地喊道。 “不。”陆云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 “他不会杀你。他只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你把‘密钥’卖出去之前从你手里把它拿回来。 到时候你就是他眼中最有价值的资产,而不是一枚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而我们,”陆云指了指自己, “会保证你的安全。交易完成之后,我们会给你一笔钱, 足够你在南美洲的某个小岛上,买个庄园,安度晚年。” “一边是必死无疑,一边是九死一生,但有一线生机,还能发笔横财。” “伊万先生,现在,该你做选择了。” 说完,陆云和王敬业转身离开了禁闭室。 只留下伊万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信号器,脸上阴晴不定。 走出禁闭室,王敬业一脸崇拜地看着陆云。 “陆顾问,高啊!实在是高!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这叫‘用资本主义的钩,钓资本主义的鱼’!这其中蕴含的博弈论思想,简直可以单独开一门课了!” “老王,别拍马屁了。”陆云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通知船队改变航向。我们不直接去土耳其了。” “啊?那我们去哪?” 陆云走到海图前,手指在黑海的某个位置上,重重一点。 那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布满了礁石和漩涡的群岛,在海图上被标记为“蛇岛”。 “我们去这里。” 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给‘秃鹫’先生,准备一个配得上他身份的,盛大的欢迎仪式。” 第151章 超度CIA 基辅,美国大使馆。 戒备森严的办公室内,空气中弥漫着手磨咖啡的香气。 “秃鹫”罗伯特·安德森端坐桌后,神态悠闲,静静听着手下的汇报。 尼古拉耶夫的工人在罢工。 舰队的军官在倒卖柴油。 一切都很好。 这个分崩离析的帝国,正按照他所书写的剧本,腐烂、崩塌。 就在这时,桌上那台红色的卫星电话突兀地响起。 是加密线路。 安德森抬手示意,室内瞬间安静。 他接起电话。 “是我。” 电话那头,是伊万粗野又亢奋的嗓音。 “先生!一切顺利!那艘该死的中国船,已经喂了黑海的鲨鱼! 上帝作证,那场面,比看电影还刺激!” 安德森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一群愚蠢的商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黑海上最凶残的狼。 一切尽在掌握。 “干得不错,伊万。赏金会打到指定账户。” “谢谢您,先生!您真是太慷慨了!”伊万的声音充满谄媚,随即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 “不过,我们这次,好像还捞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大鱼。” “哦?”安德森眉梢微挑。 “我们在船长室的保险柜里,发现一份文件,上面写着些鬼画符,好像叫……‘潘多拉’什么的。 我感觉这玩意儿很值钱,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潘多拉! “咔嚓。” 安德森手中的咖啡杯,应声碎裂。 滚烫的液体溅上手背,他却浑然不觉痛楚。 潘多拉? 怎么会出现在一艘华夏的商船上? 是“幽灵”协议触发时,被他们截获并破解了? 不。 不可能! 安格尔顿那个偏执狂的壁垒,凭华夏现在的技术,绝无可能!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假的! 这是一个陷阱! 那群华夏人没有死! 他们反过来控制了伊万,用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引诱自己上钩! 好一招反间计! 安德森的眼底,杀意与欣赏交织。 他开始对这群“商人”真正产生兴趣了。 “伊万,你干得很好。”安德森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你现在在哪?保管好文件,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亲自过去取。” “我在蛇岛,先生。”伊万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警惕,“这里是我的地盘。您一个人来,我才能保证您的安全。” “好,我一个人来。” 安德森挂断电话,脸上浮现出秃鹫捕食前的狞笑。 蛇岛。 一个绝佳的葬身之地。 他拿起另一部电话。 “呼叫‘海妖’,目标位置蛇岛。我亲自带队” “任务等级最高。” “授权使用一切手段,清除岛上所有活物。” …… 蛇岛,因毒蛇遍布而得名。 这里礁石嶙峋,暗流汹涌,是罪恶天然的温床。 此刻,在一座主岛背后的隐秘海湾里,“瓦良格”号与两艘驱逐舰正静静蛰伏。 “友好号”舰桥上,陆云的视网膜中,数据流无声淌过。 一架从罗马尼亚起飞的“黑鹰”直升机,正撕开云层高速逼近。 “来了。” 身旁,秦山河的瞳孔里,战意升腾。 “鱼儿上钩了。” 王敬业抱着他的宝贝饭碗跑了过来,脸上是即将登台的亢奋。 “陆顾问,一切准备就绪!我保证,这次的欢迎仪式,绝对能让美国朋友,感受到我们华夏人民最‘热烈’的好客之情!” 半小时后。 “黑鹰”悬停在蛇岛上空。 四名全副武装的“海妖”队员,如暗影般速降至岛上,呈战术队形散开,MP5的枪口警惕地指向每一寸可疑的角落。 岛上空无一人。 只有风。 “安全。” 队长向直升机上的安德森汇报。 安德森这才下来,一身昂贵的户外冲锋衣,脚踩军靴,姿态俨然。 “伊万那个蠢货在哪?” “报告,在岛中心山洞,热成像显示,里面只有一个热源。” 安德森冷哼一声,挥了挥手。 “海妖”小队立刻向山洞摸去。 山洞口,伊万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 他看见安德森,便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眼中满是恐惧。 安德森视若无睹。 他只关心山洞里的文件。 一名队员进入山洞,很快,拿着一个金属手提箱走了出来。 “先生,找到了。” 安德森接过箱子。 打开。 箱内没有文件。 只有一个造型古朴的搪瓷饭碗。 饭碗底下,用糯米和蛋清,歪歪扭扭地粘着一个粗糙的扩音器。 安德森怔住了。 这是什么? 他愣神的刹那。 扩音器里,突然爆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紧接着,一个中气十足、饱含激情与哲学思辨的男中音,通过预先埋设在全岛的扩音器,形成了环绕立体声,响彻整个蛇岛。 “啊!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欢迎来到红星厂战略忽悠研究部举办的‘第一届东西方哲学思想交流会’!” 是王敬业的声音! 他正躲在驱逐舰上,对着麦克风,慷慨激昂! “今天,我们要探讨的第一个议题是:论CIA在后冷战时代的存在主义危机,与其形而上学的自我救赎!” 这是……精神攻击? “我们都知道,存在先于本质!” “你们CIA,作为一个暴力机构,存在的本质,就是制造冲突!” “但现在,苏联没了!” “你们的‘本质’,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你们迷茫了!彷徨了!你们就像一群找不到厕所的野狗,在历史的三岔路口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住口!!” 安德森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咆哮,猛地将那搪瓷饭碗砸在地上。 太晚了。 陆云早已通过改造过的信号器,将这段“祝词”的音频,强制注入了CIA的内部通讯频道。 此刻,从基辅的大使馆,到兰利的总部。 所有监听此次行动的人,耳机里都清晰地回响着王敬业富有磁性的声音。 “不要怕!不要慌!” “我们红星厂,愿意为你们指点迷津!” “CIA未来的出路,不在于暗杀,不在于颠覆,而在于转型!” “你们可以转型去做农业嘛!” “把监听全球的卫星,用来监测全球的蝗灾!” “把搞暗杀的特工,派去第三世界,教他们怎么科学养猪!” “这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事业啊!” CIA的全球通讯系统,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再也无法强忍的喷笑声。 “撤退!撤退!” 安德森嘶吼着,冲向直升机。 当他抬起头。 他看见,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两艘“土豆驱逐舰”那黑洞洞的炮口,已经从海湾后面,缓缓地伸了出来。 宛如两只戏谑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群小丑。 秦山河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懒洋洋地传来。 “‘秃鹫’先生,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嘛。” “我们红星厂的第二项议程……” “是‘关于如何对美国顽固反动派进行劳动改造’的实践课。” “留下来,听完再走吧。” 第152章 团灭 秦山河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蛇岛上空盘旋,不带一丝火气, “实践课……现在开始。” 尾音落定。 没有炮火的轰鸣。 身后那个空无一人的山洞里,却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金属机括轻响。 “海妖”小队的队长,一名在海湾的沙漠里活下来的精英,脊背的肌肉瞬间绷紧,本能地转身回旋,枪口指向洞口。 他看到的不是敌人。 是一个错误的影子。 周振国已站在洞口。 他身上的作战服与礁石的颜色纹理完全融为一体, “tact!” 队长发出了变调的嘶吼,手指狠狠压向扳机。 周振国他动了。 身体没有一丝多余的摆动,只是一次教科书般的前冲、沉肩、突刺。 空气被撕开一道无形的裂口。 噗。 军刀从一名队员的肋骨间隙精准没入,拔刀的动作与突刺连贯为一体,温热的血液飙射而出。 那名队员的生命信号,在他自己意识到被攻击之前,就已清零。 “哒哒哒!” 三道火舌交织成网,瞬间将周振国刚才的位置打得碎石迸射。 可那里,只剩下一道正在淡去的残影。 周振国如融入阴影的猎食者,一击之后,便彻底消失在嶙峋的怪石之间。 “他在那边!” 一名队员捕捉到一个晃动的轮廓,刚欲举枪,脚下的地面却猛地一陷。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不是火药,而是高压气瓶瞬间释放的冲击。 一张伪装成苔藓地面的高强度纤维网,被瞬间弹射升空,劈头盖脸地将那名队员罩了个结结实实。 他像一头被网获的巨兽,在地上徒劳地翻滚挣扎。 “该死!全是陷阱!” 最后两名队员背靠着背,汗水浸湿了作战服,他们终于明白,自己闯进了一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屠宰场。 安德森彻底崩溃了。 他手脚并用地冲向直升机,对着喉部的麦克风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起飞!起飞!拉我上去!” 驾驶员也已乱了方寸,猛地提升功率,甩下了救援绳索。 安德森死死抱住那根救命稻草。 直升机拔地而起。 就在它即将脱离蛇岛范围的那个瞬间。 “想走?” 陆云的声音,通过“友好号”的火控系统,直接在驾驶舱的公用频道里响起。 驾驶舱内,所有液晶屏幕同时黑掉。 下一秒,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数据,只有一个用ASCII码拼成的巨大红色骷髅头,在屏幕中央缓缓旋转。 骷髅头下方,一行绿色的字符,在疯狂闪烁。 【Wanna try?】(想试试吗?) 驾驶员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凝固。 他百分之百确信,只要他再将操纵杆上抬一厘米,下方那艘怪物驱逐舰上的主炮, 就会把他的“黑鹰”和他的血肉骨骼,一起变成黑海上最绚烂的金属烟花。 他颤抖着手,缓慢而僵硬地,将直升机重新降回地面。 安德森,也绝望地松开了绳索,瘫软在地。 岛上的狩猎已近尾声。 周振国像一个无情的物理学教授,用各种匪夷所思的陷阱,给剩下的“海妖”队员上了一堂生动的力学课。 一个掉进了内壁涂满特制湿滑聚合物的深坑,另一个被一根从天而降、绑着配重巨石的绳套精准地吊在了半空。 整场行动,没有枪声。 秦山河甚至懒得动用主炮,只让舰上的高射机枪朝天鸣放,权当礼炮。 这场CIA精英小队的武装突袭,以一种近乎荒诞的闹剧收场。 当秦山河带着几名战士,悠闲地登上小岛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构图完美的画面。 中情局基辅站站长,和他的“海妖”精英们,一个瘫在地上,一个被网住,一个困在坑里,一个挂在天上。 整整齐齐,全须全尾。 “啧啧。” 秦山河走到安德森面前,俯视着他,轻轻摇头。 “‘秃鹫’先生,你们的专业能力有待提高啊。 身体素质不行,思想觉悟更是有待加强。 看来,我们的劳动改造实践课,确实很有必要。”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全部带走,送去‘思想改造中心’,好好上一课。” …… “友好号”的底层船舱,被临时改造成了“红星厂驻黑海临时思想教育中心”。 安德森和他的手下,被换上了统一的蓝色工装,胸口印着“红星厂”三个鲜红大字,人手一个小马扎,整齐地排排坐。 他们的面前,王敬业站在一个用弹药箱临时搭成的讲台上,手持他那标志性的搪瓷饭碗,精神焕发,神采飞扬。 “俘虏们!今天我们实践课的核心内容,是精神上的自我批判与灵魂深处的自我解剖!每个人,写一份不低于五千字的检讨!” “主题就是:‘我是如何从一个无知青年,堕落为资本主义霸权体系的行尸走肉’!” “要深刻!要触及灵魂!要从你们破碎的童年,分析到美国社会的必然衰亡!从个人主义的空虚,论证到帝国主义的最终崩溃!写得不够真诚的,取消今晚的土豆供应!” 一名“海妖”队员,身高近两米的壮汉,终于没忍住,用英语低声咒骂。 “F**king psycho…”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却被王敬业精准捕捉。 “哦?这位同志有不同的看法?” 王敬业笑眯眯地望向他,眼神里满是赞许。 “很好!有疑问,说明有思考!这是值得鼓励的! 为了表彰你这种勇于探索的精神,你的检讨,字数加倍,一万字! 今天写不完,就通宵写!让真理的灯塔,照亮你前进的道路!” 他想站起来,却瞥见了门口抱臂而立,正用一把指甲刀慢条斯理修着指甲的周振国。 他默默地,又坐了回去。 安德森面如死灰。 肉体的酷刑他早已准备好承受,但这种来自东方的的精神打击,让他彻底丧失了抵抗的意志。 另一间舱室内,陆云正在盘点这次的“战利品”。 他没兴趣去欣赏安德森的丑态。 最有价值的,从来不是人,而是人携带的工具。 一台深度加密的卫星电话。 一个捆绑着“秃鹫”个人密钥,链接着中情局内部网络的便携式终端。 在“上帝视角”数据链面前,任何加密都形同虚设。 【叮!检测到宿主接触到符合条件的工业遗产:摩托罗拉MicroTAC 9800X型加密卫星电话(CIA特供版)……】 【叮!检测到宿主接触到符合条件的工业遗产:GridPad 1910型便携式军用终端(搭载‘秃鹫’个人访问密钥)……】 【条件符合,是否进行批量签到?】 “签到!” 【批量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大礼包!】 【奖励一:全频段信号劫持与伪装技术!】 【奖励二:CIA‘秃鹫’级(站长级)数据库访问权限(被动式继承)!】 【奖励三:‘蜂巢’分布式信息处理架构图!】 陆云闭上眼。 如果说之前的“上帝视角”是给了他一双能俯瞰全球信息流的眼睛。 那么此刻,他就有了一双能伸进这条信息长河中,随意拨弄、改写、创造的手! 他睁开眼,整个世界在他视网膜中的呈现方式,已然不同。 他不再是信息的观察者。 他是信息的操纵者。 他拿过那台属于安德森的卫星电话,手指飞速操作, 利用刚刚获得的信号伪装技术,拨通了一个来自五角大楼的最高加密号码。 电话接通。 “这里是安德森。” 陆云用纯正的美式发音,完美复刻了安德森的声线。 “行动失败,我被俘了。重复,我被俘了。 对方是华夏的军方特工,火力强大,装备精良,他们正押送我,前往华夏本土。” 电话那头,是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一个威严的男声响起:“你的位置?” “无法确定。”陆云的声音里注入了恰到好处的虚弱与绝望, “他们蒙住了我的眼睛,船一直在向东开。他们的最终目标是‘瓦良格’号航母,以及尼古拉耶夫船厂的所有技术!” 挂断电话。 他知道,从现在起,整个美国在黑海、中亚乃至远东的情报网和军事力量, 都将被他这条小小的假消息,牢牢牵制在那条通往东方的、错误的航线上。 而他真正的舰队,将在所有雷达的盲区里,悄无声息。 他走到海图前,拿起红蓝铅笔。 “爸。”他叫来了秦山河。 “我们不走马六甲了。” “我们去一趟埃及。” 秦山河看着那条直指苏伊士运河的崭新航线,瞳孔骤然收缩。 “你要横穿地中海?” “对。” 陆云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那是野心和机遇混合燃烧的颜色。 “我刚刚在‘秃鹫’先生的数据库里,发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土特产’。” “法国人,正在秘密抛售他们上一代航母‘克莱蒙梭’号的全套蒸汽弹射器图纸。” 第153章 再去淘个国之重器! 秦山河盯着海图。 那根从黑海决然拐向苏伊士运河的崭新红线,像一道划破旧时代的血色伤口。 他久久没有说话。 周振国站在一旁,眼帘低垂,他听得出,这是总指挥的大脑正在以超高速进行着风险评估。 舰长室里,墙上挂钟秒针的“咔哒”声,被放大了无数倍。 “克莱蒙梭号的蒸汽弹射器……” 秦山河终于开口,声音因竭力压制而显得有些低沉,其中却藏着一簇灼热的火焰。 “法国人视若珍宝的东西,他们会卖?” 陆云将安德森那台便携终端推了过去,屏幕上是他整理好的简报。 “‘非官方渠道’。” “法国国防部的一位高官,在‘克莱蒙梭’号退役封存时,私下备份了全套图纸和技术手册,想找个中间人变现。” 秦山河的眼神骤然收紧。 “中情局也盯上了?” “盯上了,但没当回事。” 陆云解释。 “在他们看来,这更像个骗局,或者钓鱼的陷阱。 ‘秃鹫’的数据库里有备案,但优先级很低。他们不信法国人会蠢到卖国之重器,更不信有人能买得起,运得走。” 秦山河的目光再次落回海图。 眼中的审慎,正被一种决绝的光芒吞噬。 他戎马一生,打过最硬的仗。 军事上的每一次飞跃,都必然踏在风险的刀刃上。 我们自己的弹射器研究,步履维艰。 如果能拿到法国人的全套技术,哪怕只是上一代的技术,也足以让我们的航母之路,缩短十年! “干了!” 秦山河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斩钉截铁。 这趟浑水,我们趟定了! 他看向陆云,眼神里是老一辈革命家对后辈独有的那种欣赏与信任。 “你小子,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出趟黑海,拐回来一艘航母不算, 还把中情局的站长给顺手打包了,现在还要去法国人兜里掏宝贝!” “这报告写上去,都没人敢信!” 陆云只是笑了笑。 “人是宝贵的资源。” 陆云的笑容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味。 “正好,王叔的‘思想改造’课程,缺几个实践样本。 就让他们,为我们华夏的航母事业,发光发热吧。” …… “友好号”底层鱼雷舱。 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了光线充足、通风良好的“红星厂驻黑海临时思想教育中心”。 安德森和他的四个“海妖”队员,身穿崭新的蓝色工装,胸口印着“红星机械厂”五个鲜红大字。 他们人手一个小马扎,笔直坐好,表情僵硬。 王敬业同志站在用弹药箱临时搭成的讲台上,手持他那战功赫赫的搪瓷饭碗,神采飞扬。 “迷途的羔羊们!我们劳动改造实践课的第一批学员们!” 王敬业清了清嗓子,语气庄严如上党课。 “昨天,我布置了家庭作业,要求大家写一篇不低于五千字的检讨,主题是:‘我为什么会堕落成资本主义的鹰犬’。现在,交上来!” 一名战士走上前,收走了几本歪歪扭扭的笔记本。 王敬业拿起第一本,戴上老花镜,一目十行。(已经翻译成了中文) 他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约翰同志!你这个思想觉悟不行啊!” 王敬业用饭碗“当当”地敲着讲台。 “什么叫‘因为爱国,所以加入了海豹突击队,为了保卫国家利益,所以加入了中情局’?你这是在表功!不是检讨!” “你的逻辑根子就是错的!” 王敬业痛心疾首。 “你首先要认识到,你爱的那个‘国’,本质是为少数金融寡头和军工复合体服务的! 你保卫的不是你的同胞,是华尔街的奖金!你所谓的‘国家利益’,就是军火商的利润!” “这是愚忠!是小资产阶级软弱性和妥协性的集中体现!” 那个叫约翰的队员,一个能在野外徒手搏杀鳄鱼的猛男,被这番话绕得头晕眼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王敬业又拿起安德森的本子,更火了。 “安德森同志!你这个态度问题就更大了!” 他把本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通篇都在讲中情局的组织架构、行动准则、经费来源……我让你写检讨!检讨!是要触及灵魂!” “你看看你写的,‘我们的行动,虽有附带损伤,但根本目的是维护世界的自由和民主’……我呸!” 王敬业气得饭碗都扬了起来。 “自由?是你们肆意监听、颠覆别国的自由吗?民主?是你们把炸弹扔到别人家,让他们用废墟投票的民主吗?” “你们的自由,建立在别人的不自由之上!你们的民主,是航母炮口范围内的民主!这是虚伪!无耻! 典型的帝国主义霸权逻辑!给我重写!一万字!今天写不完,不准吃饭!” 安德森的脸上一片死灰。 他纵横情报界几十年,什么样的酷刑没设想过? 可他从未遇到过王敬业这种对手。 他不跟你讲证据,不跟你谈利益,他直接从哲学、历史、主义的高度,对你的世界观进行全方位、毁灭性的打击。 这不是审讯。 这是强制格式化。 更可怕的是,角落里,那个沉默如魔鬼的周振国,不知从哪找来一筐土豆和一把小刀,正慢悠悠地给他们示范。 他削出来的土豆皮,薄如蝉翼,连在一起,足有一米多长。 秦山河偶尔背着手溜达过来,看一眼,点评一句。 “不行,思想没转变,动作就变形。 老王,你的工作,要抓紧啊。” 王敬业立刻立正:“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保证让他们在抵达土耳其之前,都成为一名合格的无产阶级好帮手!” 安德森和他的队员们,看着那一筐土豆,再看看王敬业那闪烁着狂热光芒的眼睛,终于理解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另一边,舰长室里。 陆云的意识在浩瀚的数字海洋中遨游。 安德森的终端,就是他进入这片海洋的潜水器。 而系统奖励的访问权限与伪装技术,让他从一个潜水员,变成了一头可以兴风作浪的巨鲸。 他不仅确认了法国高官出售弹射器图纸的情报,还顺藤摸瓜,找到了中间人的资料。 法赫德·阿齐兹,一个活跃在开罗的埃及军火掮客,外号“猎豹”。 但陆云的兴趣,很快被另一件事物攫取。 中情局行动数据库里,一个代号为“诺亚方舟”的绝密计划。 计划内容,让陆云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随着苏联解体,大量顶尖科学家、工程师因生活困顿,正被各国情报机构疯狂挖角。 而中情局的“诺亚方舟”计划,目标就是网罗其中最顶尖的一批。 手段,却不是利诱。 数据库里,一份份档案冰冷而残酷。 “目标:安德烈·波波夫,乌克兰南方设计局液体火箭发动机专家。 方案:制造其妻子车祸身亡假象,切断其情感羁绊,再以其女儿在美就医为条件,迫使其合作……” “目标:谢尔盖·伊万诺夫,图160发动机总师之一。 方案:利用其赌博恶习,设局使其欠下巨额赌债,再由我方人员以‘偿还债务’为名义接触……” 一份份档案看下来,陆云的心沉入谷底。 这不是挖人。 这是在用最卑劣的手段,摧毁一个个家庭,毁灭一个个科学家的良知与尊严。 而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尼古拉·马卡洛夫。 “瓦良格”号的总设计师! 针对他的方案,更加歹毒。 因为马卡洛夫几乎没有弱点,中情局的方案是准备利用黑帮,制造抢劫谋杀案将他从物理上“抹除”。 执行者,正是已经被他们“物理超度”的蛇头帮!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他们恰好出现,那位值得尊敬的老人,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陆云眼中的杀意,不再是瞬间的闪念,而是化作一种沉静的、坚硬的决心。 他原本只想和美国人玩一场猫鼠游戏。 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要给这艘所谓的“诺亚方舟”,凿一个大洞! 他将“诺亚方舟”计划的所有档案,包括目标人物、执行方案、中情局外围特工名单,全部打包加密。 然后,他抬起头,叫来了通讯员。 “帮我接通王敬业同志。” 电话接通,王敬业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喂?陆顾问!是不是那几个美国学员思想又反复了?您放心,我正准备组织他们学习《矛盾论》!” “王叔,先别讲课了。” 陆云的语气平静如水,水面下却是滔天巨浪。 “我这里有一份苏联科学家的名单。 我需要你,用你最擅长的方式给他们写一封信。” 王敬业愣住了。 “写信?什么内容的信?” “一封来自东方,充满关怀和希望的邀请函。” 第154章 专业团队 当“友好号”驱逐舰与“瓦良格”号组成的船队,如幽灵般滑入塞得港时,兰利的天空阴云密布。 中情局总部, “你说什么?!” 中情局局长威廉·韦伯斯特,手里的雪茄被生生捏断,烟丝散了一桌。 “‘秃鹫’的信号,最后出现在了日本海?!” 行动副局长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他递上一份报告。 “五角大楼的追踪显示,俘虏他的中国船队正全速驶向海参崴。” “卫星在对马海峡,捕捉到了‘瓦良格’号的轮廓。” “这群混蛋!” 韦伯斯特一拳砸在厚重的实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们想公开审判‘秃鹫’和‘海妖’小队?这是在向美利坚合众国宣战!” 副局长喉结滚动,声音艰涩。 “更糟的是,‘秃鹫’启动了‘焦土协议’,他的终端数据被彻底清空,无法恢复。” 韦伯斯特的脸彻底黑了下去。 他不知道,这只是陆云在万里之外,用指尖敲出的一场盛大骗局。 一个完美的数字镜像。 一张被篡改了雷达与光学特征的货轮照片。 一场精妙绝伦的帽子戏法。 整个美国的战略重心,就这样被一道虚假的航迹,死死地拖向了远东。 无数侦察机、核潜艇、甚至一个航母战斗群,都在调动,准备拦截一艘根本不存在的幽灵船。 无人知晓。 真正的“瓦良格”号,那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已悄然通过苏伊士运河,潜入了地中海的蔚蓝之中。 开罗。 哈里里市场,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二楼。 陆云、秦山河、周振国三人,正像游客一样,喝着甜到发齁的红茶。 他们都换了便装。 陆云一身夹克,秦山河穿着风衣,像个来埃及考察的退休老干部。 周振国即便只穿了件衬衫,整个人也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随时可能出鞘饮血。 “这个法赫德,架子不小。” 秦山河看了一眼腕表,已经过了半小时。 “顶级的掮客,都喜欢用时间来测试客户的钱包厚度。” 陆云很平静,手指轻叩着桌面,欣赏着窗外混乱又充满生机的街道。 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头戴费兹帽的胖男人走了上来,手指上的金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他脸上堆着生意人特有的热情。 “真是抱歉,尊贵的东方客人,开罗的交通,永远都这么难以预测。” 他用流利的英语说着,径直走到桌前,伸出手。 “法赫德·阿齐兹,叫我法赫德就好。” 秦山河眼皮都未抬一下。 陆云笑着伸手,与他轻握。 “陆。很高兴见到你,法赫德先生。” 法赫德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而过,在周振国身上停顿了一秒,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他感觉到了危险,不是雇佣兵的暴戾,而是一种更加纯粹、内敛的杀气。 “三位,真是让我意外。” 法赫德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以为来的会是‘大买家’,没想到,会是……如此专业的团队。” 言下之意,你们是军人。 “我们只是对历史遗物感兴趣的收藏家。” 陆云微笑着,将一个手提箱推了过去。 “一点诚意。” 法赫德打开手提箱。 箱内不是美金,而是一根根码放整齐的金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迷人的光泽。 他的呼吸瞬间急促了半拍。 “苏联解体,卢布是废纸,美金太招摇。” 陆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法赫德的心坎上。 “黄金,才是硬通货。” 法赫德脸上的笑容,终于带上了几分真诚。 他拿起一根金条,在牙上咬了咬,满意地点头。 “看来,你们是真正的行家。不过,法国人的东西可不便宜,而且……他们很谨慎。” “我们明白。” “不,你们不明白。” 法赫德摇了摇手指,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 “就在昨天,另一拨人也找到了我,利比亚人,卡上校的特使。” 秦山河的目光冷了下来。 “法国人不喜欢麻烦。” 法赫德摊开手,一双小眼睛里闪动着算计的光。 “所以,你们要向我证明,你们比那些利比亚人,更有实力,也更有效率。” “你想让我们怎么做?”秦山河开口,声音低沉如铁。 “很简单。” 法赫德笑了,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 “让那些利比亚人从开罗消失。”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明天日出之前让他们彻底闭嘴。” “做到了生意就是你们的。”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袍。 “我在等你们的好消息。” 说完,他转身下楼,将这个烫手的难题丢给了三人。 咖啡馆里,一片死寂。 “他在拿我们当枪使。”秦山河的声音冷得像冰。 “也是在考验我们。” 陆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他想看我们的成色。我们动手,就会留下把柄,我们不动手,就是没实力。” “那怎么办?” 秦山河看向陆云。 周振国始终沉默,但他的手已经无声地搭在了腰后。 只要陆云点头,天亮之前,那几个利比亚人,会连人带车,一起沉进尼罗河。 陆云却笑了。 “爸,周叔,我们是文明人,打打杀杀,太不体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BP机大小的装置。 那是他用“秃鹫”的零件和市场淘来的配件,临时组装的数据终端。 “对付流氓,不一定要用拳头。” 陆云的手指在小小的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闪过瀑布般的数据流。 “有时候,一封举报信,比一颗子弹好用。” 他通过中情局的后门,像个幽灵,潜入了美国部署在中东的情报网络。 没有惊天动地的动作。 他只以“匿名线人”的身份,向两个不同的机构,发了两封邮件。 第一封,发给埃及国家安全局。 内容很简单:“利比亚武官正与‘穆斯林兄弟会’接触,图谋在开罗制造恐怖袭击。” 第二封,发给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的开罗分站。 内容同样言简意赅:“利比亚特使团此行真实目的,是为他们的核计划,采购高精度离心机零件。交易地点……” 做完这一切,陆云收起终端,好整以暇地靠回椅子。 “好了,现在,我们看戏就行。” 秦山河和周振国对视一眼。 他们习惯了用枪炮解决问题。 不到一小时。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开罗的喧嚣。 几辆涂着埃及警察标志的雪铁龙,呼啸着包围了一家酒店,大批荷枪实弹的特警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 另一条街上,几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用一种蛮横的姿态,死死堵住了一个仓库的出口。 一群穿着便衣,但眼神凶悍的男人下了车。 摩萨德。 半小时后,法赫德像被十几头公牛追赶过一样,连滚带爬地冲回了咖啡馆。 他看着悠闲喝茶的陆云三人,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 “你……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几乎站立不稳。 “我们什么都没做。” 陆云摊开手,表情无辜得像个天使。 “我们只是在这里喝茶。可能是你的利比亚朋友,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吧。 开罗毕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对吗?” 法赫德死死盯着陆云,冷汗浸透了他的长袍。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大买家”! 这是一群能悄无声息,同时调动埃及和以色列两大强力部门的魔鬼! 和他们相比,卡的特使,简直是一群无害的羔羊! “法国人……” 法赫德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甚至带上了哭腔。 “他……他的代表,明天晚上,在萨拉丁城堡见面。”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补充了一句。 “他还让我转告您……他想见识一下,能把中情局的‘秃鹫’从黑海上凭空抹掉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第155章 毕业实习! 夜色下的萨拉丁城堡,沉默地俯瞰着开罗的万家灯火。 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瞭望塔内,一盏孤零零的马灯,光晕在风中挣扎。 陆云三人已在此地静候了十分钟。 秦山河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每一寸阴影。 这里视野开阔,是天然的狙击点。 对方选在此处,既是傲慢,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警告。 周振国站在塔楼入口,整个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气息全无,像一块冰冷的岩石。 秦山河压低声音。 “对方是个老手。” 陆云没作声,目光投向远方的城市光海。 他知道,今晚的每一句话,都将决定那艘钢铁巨兽的未来,也决定着华夏航母的命运。 午夜十二点整。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塔楼另一侧的阶梯传来。 来人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白人男子,身材中等,深色风衣的剪裁无可挑剔。 他身上那股古龙水和硝烟混合的味道,泄露了他的身份。 “晚上好,来自东方的先生们。” 他用一口流利的巴黎口音英语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是阿兰·杜布瓦。” 他没有握手的意思,只是停在马灯光影的边缘,像个鉴赏家一样打量着三人。 “陆。” 陆云只说了一个字。 “能让中情局站长从黑海上蒸发,还能指挥整个第七舰队在日本海演习的人,只用一个字当名字,未免太谦虚了。” 杜布瓦的笑意加深,话里的信息却像一把冰锥。 秦山河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对方不仅知道“秃鹫”的下落,连他们布下的惊天骗局,都一清二楚! “法国的情报网确实厉害。” 陆云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评论天气。 “在自己的后花园里,眼神总归比美国人好使一些。” 杜布瓦自顾自地拉过一张石凳坐下,直奔主题。 “法赫德应该告诉过你们,我手里的东西,是真货。 ‘克莱蒙梭’号的C13型蒸汽弹射器,全套图纸,全套工艺,全套手册。” “开价。”秦山河的声音里透着金属的质感。 “钱,我不感兴趣。” 杜布瓦摇了摇头,那双蓝眼睛里的温度降至冰点。 “我想要一场交易。” “说。” “你们的手段,很高效,而且不留痕迹。”杜布瓦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秦山河和周振国身上滑过, “你们不代表任何一个主权国家,行动起来没有顾忌,很方便。” 他停顿了一下,如同法官宣判。 “乍得,有个叫让·皮埃尔·勒克莱尔的法国人,前外籍军团上校。 他现在带着几百个亡命徒,占了一座钻石矿,跟当地的反政府武装打得火热,成了我们在中非的一颗毒瘤。” “法国政府不方便出面清理门户。” 杜布瓦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以,我需要你们出手,让勒克莱尔上校,和他那支‘沙漠之狐’从地图上彻底消失。” “事成之后,弹射器就是你们的。” 秦山河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是要让他们当法国人的黑手套,去非洲的乱局里火中取栗! 这趟浑水一旦陷进去,别说航母,他们自己都可能回不了家! “如果我们拒绝呢?”秦山河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那真是太遗憾了。” 杜布瓦摊开手,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你们可以安然离开,但图纸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我想,利比亚的卡上校,应该会对我的提议很感兴趣。” 赤裸裸的威胁。 他吃定了,他们对弹射器技术势在必得。 秦山河正要开口拒绝,陆云却突然笑了。 那笑声在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杜布瓦先生,在你提出这个完美的交易前,你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杜布瓦愣住,没料到陆云会是这种反应。 “一个关于你们那位勒克莱尔上校,如何白手起家拉起一支队伍的故事。” 陆云甚至没有去看他的数据终端,只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娓娓道来。 “这位上校的启动资金,来自巴拿马的一家船运公司和开曼群岛的一家离岸信托。” “这两家公司的资金,又通过瑞士的一家银行源源不断地注入勒克莱尔的秘密户头。” 杜布瓦脸上的笑容,开始一点点消失。 陆云的声音仍在继续,不疾不徐。 “而这两家看似毫无关联的皮包公司,背后的实际控股方,是一家位于弗吉尼亚州的,名为‘全球战略投资’的基金会。” 陆云终于抬眼,直视着杜布瓦那双开始收缩的瞳孔。 “这个基金会,表面上做风险投资,但它的实际控制人……是中情局。” “换句话说,你们的叛徒,正拿着美国人的钱,在你们的后院,挖你们的墙角,而你们还想花钱请别人来填坑。” “你!” 杜布瓦猛地站起,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呼吸急促得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作为法国对外安全总局(DGSE)的高级官员,他怎么可能没听过这个基金会!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勒克莱尔的背后站着的竟然是美国人! 整个法国情报界都以为这只是一场贪婪导致的叛乱,却不知这根本是美国人捅向法国非洲利益的一记毒辣背刺! “这些……你怎么可能知道!”杜布瓦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不敢置信。 “‘秃鹫’先生的数据库里,总有些让人惊喜的彩蛋。”陆云轻描淡写。 杜布瓦的身体晃了一下,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昂贵的风衣。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寒意。 对方不仅掌握着连DGSE都未能察觉的绝密情报, 甚至用一种讲故事的姿态,将这张能引发外交地震的王牌云淡风轻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杜布瓦先生,我想,现在我们可以重新谈谈交易的条件了。” 陆云的脸上,重新挂上了从容的微笑。 “我们,可以帮你们拔掉勒克莱尔这根钉子。毕竟,我们也不喜欢美国人到处惹是生非。” “但是,作为回报……” 陆云伸出第一根手指。 “弹射器的全套图纸和技术资料,一页纸都不能少。”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一个完整的技术专家团队,随时为我们提供‘非官方’的技术支持。” 最后,是第三根手指。 “法国海军,必须保证我们的船队在地中海畅行无阻。 我想以DGSE的能力,让几艘美国军舰的声呐系统在关键时刻‘集体失聪’,应该不难吧?” 杜布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个年轻人的胃口,大到超乎想象。 他要的不是图纸,他要的是技术、专家,和一张地中海的免死金牌! 但他别无选择。 良久,杜布瓦缓缓坐下,脸上的僵硬被一种混杂着欣赏与忌惮的复杂神情取代。 他伸出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陆云与他相握。 “我很好奇。”杜布瓦盯着陆云,“乍得不是开罗,那里只有AK47和亡命徒。你们打算怎么对付一个躲在钻石矿里的雇佣军上校?” 陆云笑了。 “杜布瓦先生,你听说过毕业实习吗?” 他转头,望向开罗港的方向。 “我们红星厂的思想教育中心,正好有一批优秀的美国学员即将毕业。” “是时候,让他们把学到的先进理论,应用到解放非洲人民的伟大实践中去了。” 第156章 枪杆子里出钻石 “友好号”驱逐舰的底层船舱。 这里已经不再是“思想教育中心”。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非洲地图,乍得的位置,被一个醒目的红圈标注。 这里是,“红星厂驻海外解放事业临时指挥部”。 安德森和他的“海妖”小队,整齐地坐在小马扎上。 他们身上那套蓝色工装,早已被一轮又一轮的冷汗浸透。 他们面前没有讲台,只有一个沙盘,粗糙地模拟出乍得某处钻石矿的地形。 秦山河抱着手臂,身形如山,静立在沙盘旁。 “情况,你们的陆顾问已经跟我说过了。” “法国人想要我们当黑手套,去非洲给他们清理门户。” 一名代号“公牛”的“海妖”队员,肌肉虬结的壮汉,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嗤笑。 “就凭我们几个?去对付一支几百人的雇佣军?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秦山河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定在他的脸上。 “送死?不。” “这是你们的毕业考核。” “什么?” “公牛”彻底愣住。 “你们在王教授的课堂上,学习了先进的革命理论,掌握了正确的思想武器。” 秦山河的语气一本正经,却偏偏透出一种让这群特工骨头发寒的荒诞。 “现在,是检验你们学习成果的时候。” “你们的任务,不是去杀人,是去解放被压迫的矿工,是去打倒盘踞在非洲人民头上的新殖民主义头子。” 他的手指,重重点在沙盘上的钻石矿模型上。 “你们,将组成‘红星厂赴非国际主义援助小组’。” “由安德森同志,担任组长。” “周振国同志,担任随队政委和军事顾问。” 安德森的脸皮,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组长? 政委? 这些东方的词汇,像一把把怪异的钥匙,试图撬开他那被精英主义填满的头颅,再灌进一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们的武器呢?”安德森的声音干涩,他还在奢望能拿到MP5,或者M16。 秦山河拍了拍手。 沉重的木箱被抬了进来,“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箱子打开。 没有精良的美式装备,只有一堆保养得油光锃亮,却散发着陈旧气息的苏制武器。 AK47突击步枪,第三世界革命的浪漫。 RPG7火箭筒,游击战的怒吼。 几把马卡洛夫手枪和一堆F1手榴弹。 “公牛”的脸色发绿。 他拿起一把AK47,拉动枪栓,那粗犷野蛮的金属撞击声,与他熟悉的AR系列那种精密的脆响,分属两个世界。 “就用这些破烂?” “破烂?” 秦山河眉头一挑。 旁边的王敬业,立刻抓住了这个表现机会。 “这位同志!你的思想很有问题!” 王敬业手持他的搪瓷饭碗,痛心疾首地冲到跟前。 “武器,只是斗争的物质载体!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是掌握了正确思想的人!” 他拿起那把AK47,用一种抚摸艺术品的姿态,眼神里满是深情。 “你看这优美的枪身弧线,这简单可靠的结构!它代表了什么?” “它代表了人民的力量!它廉价,皮实,易于维护!它就是无产阶级的铁拳!” “你们那些娇生惯养的M16,一进泥水就卡壳,那是什么?那是资本主义与生俱来的软弱与虚伪!” “海妖”小队的成员们面面相觑。 这场面过于诡异,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接受任务简报,而是在被迫参加一场武器主题的传销大会。 “好了,老王,说正事。” 陆云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他将几份文件,分别发给安德森等人。 “目标,让·皮埃尔·勒克莱尔。前法国外籍军团上校,格斗专家,爆破专家,极其狡猾,也非常多疑。” “他的‘沙漠之狐’雇佣军,核心成员都是他在军团里的老部下,战斗力极强。 钻石矿被他经营成一座堡垒,外围有雷区,高处有哨塔,明暗哨超过三十个。” 安德森飞速浏览着文件,职业本能让他暂时忘记了眼前的荒诞,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正面强攻是自杀,我们需要渗透。” “没错。”陆云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这不仅是毕业考核,也是一场戴罪立功的机会。 任务成功,你们可以得到优待。如果失败……” 他没有说下去。 角落里的周振国,已默默抽出了那柄乌沉沉的军刀。 他用一块砂纸,不紧不慢地打磨着刀锋。 “沙沙”的轻响,是船舱里唯一的背景音,每一个节拍都刮在众人的神经上。 安德森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任何选择。 但他还想挣扎,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房间,计算着逃跑路线,分析着挟持秦山河的可能性。 “安德森先生。” 陆云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枚钉子,钉住了他所有纷乱的念头。 陆云脸上是温和的笑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颗纽扣。 “你这件工装的第三颗纽扣,里面藏着一个微型求救信标,信号可以维持七十二小时。” 陆云的语气,像是在点评一件有趣的学生作品。 “设计很精巧。” 安德森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细的针尖。 那是他最后的底牌!连他的队员都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陆云拿起纽扣,在指尖随意地抛了抛,“它的加密协议有点过时了。我刚才顺手帮你升级了一下。” 他将纽扣抛还给安德森。 “现在,你按下它,信号不会发往兰利。” “而是会直接发到我们‘友好号’的舰桥。” “我们会把它当成你放弃改造、顽固不化的证明。” 陆云的笑容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让安德森坠入冰窟。 “到时候,就只能请周政委,对你进行一次‘物理上’的思想说服了。” 安德森死死盯着手心里的纽扣。 那曾是希望的象征,此刻却成了锁死他命运的符咒。 他所有的骄傲、挣扎、反抗的念头,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连底裤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我……我们该怎么进入乍得?” 安德森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毫无杂质的顺从。 “法赫德先生已经安排好了一架运输机。”陆云说,“你们将从埃及起飞,空降到目标区域外围。” “行动代号呢?”一名“海妖”队员下意识地问。 王敬业立刻抢答,脸上洋溢着一种神圣的自豪光芒。 “行动代号,‘星星之火’!”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咏叹调的语气,慷慨激昂地宣布: “同志们!你们此行,不是去执行一次肮脏的暗杀任务!” “你们是去播撒革命的火种!” “你们要让那些被帝国主义压迫的非洲兄弟们明白一个道理!”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搪瓷饭碗高高举起,神情无比庄严。 “枪杆子里,不但能出政权!” “还能出钻石!” …… 夜。 一架老旧的运输机在开罗郊外废弃的军用机场上,发出震耳的轰鸣。 安德森和他的“援助小组”,背着降落伞,穿着不合身的迷彩服,沉默地登上飞机。 周振国最后一个走上舷梯,他回头看了一眼。 停机坪上,陆云和秦山河并肩而立。 更远处,王敬业站在一辆吉普车的车顶上,正拼命挥舞着他的搪瓷饭碗,仿佛在送别即将远征的英雄。 “同志们!一路顺风!” “记住!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如果遇到困难,就多想想《矛盾论》!” 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那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机舱内,安德森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不是要去执行任务。 他是要去参加一场,由魔鬼导演、疯子主持的荒诞大戏。 第157章 行动代号,‘论持久战\’ 运输机的机舱里,引擎的咆哮淹没了一切,正好省去了交谈的力气。 “海妖”小队的成员们,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美军精英,此刻像一群等待屠宰的牲口,蜷缩在简陋的帆布座椅上。 他们人手一柄AK47,枪身冰冷粗糙。 这根来自第三世界的烧火棍,与他们指尖早已习惯的、挂满精密配件的M4,根本就是两个时代的产物。 安德森睁着眼,死死盯着机舱顶部的裸露管线,试图让自己的大脑恢复运转。 他想推演战术,想分析地形,想计算风险。 可脑子里盘旋不去的,全是王敬业那张亢奋的脸,和他那句魔音贯耳的——“枪杆子里,还能出钻石”。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攻击,比任何刑讯都更具瓦解力。 周振国就坐在他对面。 “周政委”闭着双眼,整个人像一块融入机舱暗影的岩石,连呼吸的起伏都难以察觉。 他的存在,就是纪律本身。 突然,机舱内红灯爆闪,蜂鸣声尖锐刺耳。 到时间了。 舱门豁然洞开,乍得夜空的干冷空气,裹挟着沙土的气息狠狠灌了进来。 “记住!”安德森启动喉部对讲机,职业本能压倒了混乱, “落地后,五分钟内到一号集合点!检查装备,保持警惕!” 话音刚落,一个悠闲的声音,直接切入了他的加密频道。 是陆云。 那个魔鬼正从万里之外的“友好号”舰桥上,注视着这里。 “安德森同志,指令很专业。但王教授让我提醒你,要补充一点思想动员。” 安德森的脸颊肌肉狠狠一跳。 “什么……动员?” “你要告诉同志们,”陆云的语气诚恳得令人发毛, “这次跳伞,不是一次军事渗透。这是正义从天而降!是无产阶级的铁拳,对帝国主义走狗的精准打击! 要让他们带着崇高的使命感,跳下去。” 王敬业那中气十足的声音,紧跟着在频道里炸响: 安德森的太阳穴青筋暴起,他感觉自己的脑血管下一秒就要爆开。 他猛吸一口气,对着频道,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Go!Go!Go!” 说完,他第一个冲出机舱,像是在逃离脑中的噪音,纵身投入了无边的黑暗。 “海妖”队员们紧随其后,周振国最后一个跃出。 他的身影在离开舱门的瞬间,就彻底消失了。 …… 落地比预想的更糟。 乍得的地面,像是铺了一层铁板。 一个代号“扳手”的队员,因为不习惯苏式降落伞的笨重, 落地时脚踝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整个人摔倒在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该死!”他低声咒骂,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脚踝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又重重跌了回去。 安德森和另外两名队员迅速围拢,脸色难看。 “骨折了,他走不了。”安德森的声音干涩。 以往,这意味着呼叫救援,或者放弃伤员。 但现在,他们没有这个选项。 周振国无声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像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他蹲下,扫了一眼“扳手”那扭曲的脚踝,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他从背包里掏出急救包,里面只有绷带、碘酒,和几根……筷子。 在“海妖”小队错愕的目光中,周振国的手动了。 一拉,一扭。 “咔嚓!” 骨头复位的闷响,让“扳手”的惨叫卡在喉咙里,差点当场痛昏。 紧接着,周振国抽出两根筷子作夹板,绷带飞速缠绕,打结。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用时不到三十秒。 “能走?”周振国看着“扳手”,声音里没有温度。 “我……”“扳手”咬碎了牙,在队友的搀扶下,竟真的颤巍巍站了起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钉子上,但至少,能动了。 安德森盯着周振国,眼神复杂。 这不是敬畏,而是一种专业人员对另一种更原始、更野蛮、却同样高效的专业的认可。 “走。”周振国转身带路。 一小时后,废弃的部落遗迹。 一个瘦高的黑人线人,提着马灯,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谁是头儿?”他用口音很重的法语问。 “我。”安德森上前一步,法语流利。 他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要策反这个线人,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是刻在CIA骨子里的本能。 “我们来帮你解决麻烦。”安德森压低声音,充满了诱惑, “勒克莱尔死了,钻石矿就是你的。但你应该明白,这些人信不过。” 线人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安德森心头一热,正欲加码。 突然,线人腰间的对讲机发出一阵急促的电流噪音。 他拿起对讲机,只听了几秒,整张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挂断通讯,再看向安德森时,那眼神里只剩下最纯粹的恐惧。 “呸!” 他猛地朝安德森脚下吐了口唾沫,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到周振国面前,近乎谄媚地躬下身,双手递上一份手绘的地图。 “长官!这是矿区的布防图。勒克莱尔那个混蛋,今晚会在他的别墅里开派对!” 安德森僵在原地。 他的血液几乎凝固。 他的一切企图,所有的小动作,都在那个万里之外的年轻人眼中。 自己,是一个被剥光了衣服,连灵魂都被看穿的玻璃人。 周振国接过地图, 他第一次,主动开口,用的是生硬蹩脚的英语。 “安德森同志。” 安德森浑身一颤。 “你的思想,动摇了。”周振国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这证明,你对王教授的理论,理解还不够。” 他用军刀的刀尖,指了指安德森,又指了指那个吓得发抖的线人。 “这就是‘矛盾’。” “我们和勒克莱尔,是敌我矛盾,必须消灭。” “你和我们,是内部矛盾,可以教育。” “你,刚才试图把内部矛盾变成敌我矛盾。这是非常危险的错误。” 安德森张着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疯了。 这个杀神,这个沉默的刽子手,也开始讲哲学了。 这支队伍究竟是什么东西? “现在,分析主要矛盾。”周振国将地图在地上铺开,军刀点在上面,“ 矿区是堡垒,这是困难。但勒克莱尔今晚开派对,这是机会。” “困难和机会,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 “海妖”小队的队员们,包括那个瘸腿的“扳手”, 全都呆滞地围了过来,听着这位“周政委”用他们无法理解的东方理论,庖丁解牛般分析战局。 他们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种全新的、粗暴的、却又直指核心的逻辑,强行重塑。 “所以,不强攻。”周振国用刀尖在地图上画出一条毒蛇般的渗透路线。 “渗透,破坏,制造混乱。”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所有人。 “陆顾问,已经为我们制定了新的作战方案。” “行动代号,‘论持久战’。” 第158章 红色小册子 一场不大不小的沙尘暴如约而至。 昏黄的沙幕吞噬了月光,将整个钻石矿区拖入一片模糊的混沌。 哨塔上的雇佣兵把头缩进掩体,咒骂着鬼天气,警惕性被风沙磨损到了最低。 他们听不见风沙之外的声音。 比如,铁丝网被无声剪断的轻响。 几道黑影贴着地面,如融化的墨汁,渗入矿区。 周振国走在最前。 他的每一步都像经过最精密的计算,脚掌落下的瞬间,恰好与风声的低吼同频,不带起一丝多余的声响。 整个矿区的风声、沙粒摩擦声、远处发电机的沉闷轰鸣,在他大脑中构建出一幅精确到厘米的三维声音地图。 安德森和他的“海妖”小队紧随其后。 那番名为“辩证法战术分析”的精神酷刑之后,他们最后一丝反抗的意志也被碾碎了。 此刻,他们更像一具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机械地执行着来自东方的、不可理喻的指令。 战术手语、警戒队形、交替掩护……他们的身体还保留着海豹突击队的肌肉记忆。 但眼神已经死了。 只剩下麻木。 “一组,发电机房。” “二组,通讯中心。” 周振国通过喉部麦克风下达的指令, “记住,我们要的是一场完美的‘意外’。” 安德森深吸了一口满是沙尘的空气,带着两名队员,压低身形,如猎食的狸猫,滑向矿区中心那座轰鸣的建筑。 他曾是CIA的顶级爆破专家,能用一块口香糖和两节电池,将一栋大楼送上天。 但这一次,他的任务不是爆破。 陆云通过周振国传达的指令,诡异到了极点。 “找到主柴油发电机的冷却液循环泵,将它的旁路阀门,逆时针旋转三圈半。” “将涡轮增压器的压力调节阀,顺时针拧紧一圈。” “最后,把主控电路板上第三排的保险丝,换成一根铜线。” 这不是破坏。 这是在给一台以稳定著称的德国工业猛兽,进行一次精妙到令人发指的“逆向维护”。 是在不触发任何警报的前提下,让它自己把自己活活撑爆。 发电机房内,巨大的轰鸣压倒一切。 墙角,一名守卫正抱着枪昏昏欲睡。 安德森的队员“幽灵”无声地欺近,手掌如刀,精准地切在守卫的颈动脉窦上。 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就软了下去,陷入比睡眠更深沉的昏迷。 安德森迅速打开工具箱。 里面是触感陌生的苏制扳手和螺丝刀。 他盯着眼前这台结构复杂的庞然大物,额角的冷汗混着沙尘,划出一道道泥痕。 这种心理压力,远超安装一百公斤的C4炸药。 耳麦里,王敬业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准时响起,像一个魔鬼在耳边循循善诱。 “安德森同志,不要紧张!你要相信科学!这台发电机,它本身就充满了内在的矛盾! 动力与损耗的矛盾,高压与稳定的矛盾!我们要做的,就是激化它的主要矛盾,让它从内部,自己否定自己!” 安德森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扳手几乎脱手。 他发誓,如果能活着回去,他余生都要用来研究心理学,专门反制这种东方的精神妖术。 “找到了,冷却液循环泵。”他压低声音,像是在对魔鬼汇报。 “很好!”王敬业的声音陡然高亢,充满了赞许, “记住,三圈半!不能多,不能少!这是量变引起质变的关键节点!是压垮资本主义腐朽机器的最后一根稻草!” 安德森咬碎了后槽牙,忍受着这种灵魂层面的折磨,开始转动阀门。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白人壮汉走了进来,是勒克莱尔的副手,一个同样从外籍军团杀出来的狠人。 他警惕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整个机房。 安德森和队员瞬间僵在原地,躲在发电机巨大的阴影里,心脏停跳。 一道黑影,如壁虎,又如落叶,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落下。 正好落在壮汉身后。 是周振国。 壮汉的肌肉瞬间绷紧,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怒吼一声,转身就是一记能砸碎牛头的摆拳。 周振国不与他硬碰。 他身体一矮,像水一样贴着地面滑了过去。 同时,脚尖在布满油污的地面上一勾。 一根生锈的撬棍,被他精准地踢了起来,带着尖锐的风声,狠狠砸在壮汉的膝盖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被发电机的轰鸣完美掩盖。 壮汉一声闷哼,单膝跪地。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周振国已经欺身而上,手肘如铁锤,重重砸在他的后颈。 壮汉的身体软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没有枪声,没有缠斗,只有对人体结构和环境利用的极致冷静。 躲在阴影里的安德森,目睹了这一切。 这根本不是格斗。 这是一种艺术。 他看着周振国,眼神里最后那点属于CIA精英的侥幸,彻底熄灭了。 周振国像拖一条死狗,将那个副手塞进一个工具柜,然后对安德森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安德森稳住心神,飞快地完成了剩下的操作。 与此同时,矿区另一端。 另外两名“海妖”队员,也成功将陆云设计的那个巴掌大的黑盒,接入了矿区的无线电通讯系统。 一切就绪。 “援助小组”悄然撤退,潜伏在矿区外一个预先选好的山坡上。 周振国架起一把从副手身上缴获的、带着高倍瞄准镜的法制FRF2狙击步枪,枪身冰冷。 他对着通讯器,平静汇报。 “陆顾问,‘星星之火’,准备燎原。” “收到。”陆云的声音从万里之外传来,“演出,现在开始。” 下一秒。 矿区内,所有雇佣兵的对讲机里,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声嘶力竭的惨叫! “西边!我们在西边遭到攻击!是‘圣战旅’的人!他们有重机枪!” “南边的雷区被突破了!请求支援!啊——!” “顶不住了!他们人太多了!” 各种惊慌失措的呼喊,通过无线电,精准地灌进每一个雇佣兵的耳朵里。 这是陆云通过那个小黑盒,播放的预录音频。 素材,全部来自中情局自己的行动数据库,是某次中东真实交火的现场录音。 用CIA的素材,打CIA资助的雇佣军。 整个矿区,瞬间被点燃。 正在别墅里搂着女人喝酒的勒克莱尔,一脚踹开大门,醉醺醺地咆哮:“怎么回事!” “老板!是‘圣战旅’!他们从四面八方打过来了!” “F**k!”勒克莱尔抓起一把黄金AK47,“跟我来!把这些杂碎的头拧下来当夜壶!” 就在整个矿区陷入混乱,所有人都朝着错误的方向疯狂奔跑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矿区的心脏传来。 发电机房,炸了! 巨大的火球撕裂了沙尘,冲天而起,将每一个雇佣兵脸上那惊恐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安德森的“逆向维护”,终于让那台德国猛兽的内部矛盾积累到了顶点,引发了一场壮丽的、不可逆的质变。 整个矿区瞬间坠入无边的黑暗。 混乱,恐慌,黑暗,再加上虚假的枪炮声,构成了一曲末日的交响。 勒克莱尔站在别墅门口,彻底懵了。 他不知道敌人在哪,有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固若金汤的堡垒,正在被人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从内部搅得天翻地覆。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远处的高地,试图寻找敌人的狙击手。 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 山坡上,周振国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瞄准镜的十字线,稳稳套住了勒克莱尔的眉心。 他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轻微的、被风沙和爆炸声完美掩盖的枪响。 勒克莱尔的脑袋,像一个被铁锤砸开的西瓜,向后猛地爆开。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山坡上,安德森和他的队员们,呆呆地看着远方那场由他们亲手导演的“工业事故”和“斩首行动”。 这不是任务。 这是在欣赏一出,由一个叫陆云的总设计师,谱写出的,名为“内爆”的交响乐。 而他们,只是这支庞大乐队里,几个负责敲响丧钟的,微不足道的乐手。 “撤退。” 周振国收起狙击枪,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返回的路上,安德森一路无言。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油污和沙尘的手。 他第一次发现,最致命的武器,不是炸药,不是子弹。 而是一张设计图,和一本来自东方的红色小册子。 第159章 风浪越大,鱼越贵 复合型人才 那架饱经沧桑的运输机,像一头撞进沙尘暴的巨鸟,摇晃着砸在开罗郊外的跑道上。 舷梯放下。 走下来的,是四个崭新的人。 安德森依旧金发碧眼,身形挺拔,但他眼中的光熄灭了。 那是一种属于CIA站长的,混合着傲慢与审慎的精光,此刻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所取代。 他走路的姿势都变了,不再是海豹突击队那种随时准备扑杀的姿态, 而是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带着一种被现实反复碾压后的认命感。 他身后的“海妖”小队更是脱胎换骨,浑身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兵王匪气被磨得一干二净。 他们现在更像一群刚结束苦修的行者。 “友好号”驱逐舰,临时指挥部内。 秦山河、陆云,还有精神抖擞的王敬业,三人并排而坐。 周振国抱着那柄饮过血的狙击步枪,像一尊石雕,倚在门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让舱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任务报告。” 秦山河的声音没有情绪。 安德森上前一步,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翻开。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虔诚的语调开始汇报。 “报告首长,‘星星之火’国际主义援助小组,已成功完成对乍得新殖民主义买办头子——让·皮埃尔·勒克莱尔的武装清除任务。” 王敬业重重地点头,拿起搪瓷饭碗,用碗底“当”地敲了一下桌面。 清脆,响亮。 这是最高级别的鼓励。 安德森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声音都高了一度: “本次行动,我们深刻贯彻了陆顾问‘激化矛盾,内部爆破’的指导思想,并灵活运用了王教授关于‘量变引起质变’的哲学原理。” “我们认识到,敌人堡垒看似坚固,其内部却充满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比如,德制发电机组的高效动力与老旧冷却系统之间的矛盾,这就是它的致命弱点!”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更深刻的词汇。 “我们摒弃了传统的、粗暴的、体现资本主义思维惰性的正面强攻。 而是通过精准的、外科手术式的技术介入,激化了这一主要矛盾。 最终,发电机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完成了对自身的‘扬弃’,实现了从稳定到爆炸的伟大跃迁!” 旁边那个能徒手搏杀鳄鱼的猛男“公牛”,此刻正襟危坐,手里也捧着个小本子,听到这里,还赞同地点着头。 王敬业的眼眶红了。 他看着安德森,就像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学生。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王敬业“霍”地站起,手里的搪瓷饭碗因激动而轻颤, “安德森同志!你终于掌握了辩证法的精髓! 你已经从一个单纯的技术工种,升华成了一位懂得运用哲学武器的革命战士!我为你骄傲!” 安德森的嘴角无法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低声道:“这都是您教导有方。” 陆云在一旁看得想笑。 他只是想让这帮美国佬去当炮灰,没想到王叔的“思想钢印”这么离谱,真把一个CIA站长给逼成了张口闭口“矛盾论”的哲学家。 这不是改造,这是精神格式化。 “咳。”秦山河干咳一声,强行把画风拉回来,“杜布瓦那边,来消息了。” 他看向陆云:“法国人对这场‘毕业大戏’很满意,约我们今晚在亚历山大港交货。” …… 夜,亚历山大港。 一艘不起眼的货轮旁,码头的灯光昏黄。 阿兰·杜布瓦依旧穿着那身剪裁精良的风衣,但他脸上的傲慢早已消失,看陆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陆先生,你们的效率,刷新了我的认知。”杜布瓦的赞叹发自肺腑, “勒克莱尔的脑袋,现在正挂在乍得反政府武装的旗杆上。 中情局在非洲的棋盘,被你们这一步棋砸得稀巴烂。” “只是帮杜布瓦先生打扫门户。”陆云的回答滴水不漏。 “东西拿去。” 杜布瓦挥手,两个手下抬过来几个沉重的军用密封箱。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盘盘高科技的数据磁带,和几本厚如字典的技术手册,印满了法文和精密的工程图。 “C13型蒸汽弹射器,从设计蓝图到材料配方,从液压管路到储罐工艺,都在这了。” 杜布瓦介绍道:“另外,专家团队也到了。” 他朝身后示意。 阴影里,走出来三个穿着油腻工装的法国老头。 为首的那个,头发花白,鹰钩鼻,眼神锐利,嘴里叼着熄火的烟斗,浑身都是一股“老子不好惹”的陈年机油味。 “让·保罗·贝利。”杜布瓦介绍,“‘克莱蒙梭’号当年的轮机长之一,也是C13弹射器项目的首席安装工程师。这两位是他的老搭档。” 让·保罗用挑剔的目光扫过陆云和秦山河,最后落在那艘停在远方,庞大却死寂的“瓦良格”号上。 他用一口浓重马赛口音的法语,轻蔑地哼了一声。 “想把我们的宝贝,装到那艘锈迹斑斑的苏联铁棺材上?简直是想给拖拉机装上喷气式发动机。” 他的声音不大,秦山河却皱起了眉头。 陆云笑了。 他没理会法国老头的傲慢,径直走到密封箱前,拿起一盘数据磁带,在手里掂了掂。 【叮!检测到符合条件的工业遗产:法制C13型舰载蒸汽弹射器全套技术资料(数据磁带存储版)……】 【条件符合,是否进行签到?】 “签到!” 【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 【奖励:宗师级舰船工程学(航母方向)!】 轰! 一股无法想象的信息洪流,冲刷着陆云的脑海。 让·保罗那点可怜的专业知识,在陆云此刻的知识储备中,渺小如尘埃。 陆云放下磁带,转身,看着那个法国老头。 他用一种比巴黎人更标准的法语,微笑着开口。 “贝利先生,您说得对,给拖拉机装上喷气发动机,确实愚蠢。” 陆云的眼神带着一丝玩味。 “但如果,我们不光有发动机,还有能把这台‘拖拉机’的底盘、传动、舰体结构乃至动力核心全部重构,让它能承受五倍以上载荷的技术呢?” 让保罗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中国人法语如此地道,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点出了问题的核心! “狂妄的小子!”他从鼻子里哼出声音。 “是不是狂妄,上了船,您就知道了。”陆云的笑容,让法国老头心里莫名发寒。 交易完成,杜布瓦却没有立刻走。 他凑到陆云身边,压低了声音。 “陆先生,送你一个免费情报。” “洗耳恭听。” “你们在日本海的把戏瞒不了太久。中情局副局长,大卫·卡特亲自接手了‘秃鹫’的案子。” 杜布瓦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这个人是兰利的疯狗,他从不相信情报,只信卫星。 他已经下令,不惜代价动用军方的‘锁眼12’号战略侦察卫星,对全球所有可疑海域进行无间断详查。” “那颗卫星,原本是用来盯苏联的导弹发射井的。为了找你们,他愿意让五角大楼的战略预警出现一个致命的盲区。” 杜布瓦拍了拍陆云的肩膀。 “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地中海是美国第六舰队的澡盆,一旦被发现你们插翅难飞。” 说完,他带着人,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秦山河走到陆云身边,神色凝重。 “看来,接下来的路,是刀山火海。” “爸,放心。” 陆云的目光,投向远方那如山峦般巨大的“瓦良格”号。 他的眼中,非但没有担忧,反而燃烧着一种更炽热的光。 “风浪越大,鱼才越贵。” 他转过头,扫了一眼那几个一脸桀骜的法国老头,和旁边那群目光空洞的CIA学员。 “而且,我们这艘船上,现在可是人才济济。” 第160章 涡轮增压 “友好号”的会议室被临时改造成了航母工程研讨室, 墙壁挂满白板,红蓝马克笔勾勒出的结构图与数据流,像一幅幅看不懂的战场态势图。 长桌一侧,是秦山河与几位白发苍苍的国内舰船专家, 他们眼中的光芒,是渴望与焦虑交织成的火焰,死死盯着那些天书般的法文图纸。 另一侧,是以让·保罗·贝利为首的法国技术团队。 这几个高卢雄鸡般的骄傲老头,用一种解剖青蛙的眼神审视着“瓦良格”号的原始图纸,嘴角时不时挂上一丝轻蔑。 最诡异的,是角落里的“旁听席”。 安德森和他的“海妖”小队,人手一个小马扎,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坐姿笔挺。 他们的任务是“学习观摩”,感受“中法两国无产阶级技术人员的友好交流”。 王敬业同志则像个严厉的监考官,背着手在他们身后巡视, 时不时用他那标志性的搪瓷饭碗,在某个昏昏欲睡的队员头盔上,“当”地敲一下。 “这就是你们的船?” 让·保罗终于开口,用他那根熄了火的烟斗指点着“瓦良格”号的舰艏剖面图,声音里的傲慢不加掩饰。 “上帝,这根本不是航母,这是一头会起飞机的重型巡洋舰! 瞧这愚蠢的滑跃甲板,它简直是对空气动力学的一种公开羞辱! 还有这乱七八糟的舱室布局,我严重怀疑苏联人是让一群伏特加酒鬼设计的!” 中方一位脾气火爆的教授脸瞬间涨红,用夹杂着中文的俄语反驳: “你懂什么!这是库兹涅佐夫元帅级!是根据战略需求设计的!核心是单舰的独立作战能力!” 让·保罗夸张地翻了个白眼,用流利的法语回敬。 “独立的被击沉能力吗?一艘连固定翼预警机都无法正常起降的航母, 在大洋上就是一口会移动的钢铁棺材,一个巨大的活靶子!” “你……”张教授气得浑身发抖。 眼看一场国际技术骂战即将爆发,王敬业抓住了属于他的舞台。 他一个箭步冲到前方,清了清嗓子,试图用思想的光辉照亮会场。 “哎,两位同志,不要激动!技术分歧嘛,是人民内部矛盾,可以通过批评与自我批评来解决!” 他转向让·保罗,脸上是春天般的温暖笑容。 “这位法国同志,我代表红星厂欢迎你!为了让你更好地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我决定, 给你们法国技术小组补上第一课,课程名叫—— 《论红星厂精神在航母建设中的指导意义》!” 说着,他就要从怀里掏出他那份油墨飘香的讲稿。 让·保罗和他的同伴们,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精神比打了鸡血还亢奋的华夏老头,满脸都是问号。 “他在说什么?”让·保罗扭头问旁边的安德森。 安德森的表情,像是刚吞了一整颗柠檬。 他现在是这艘船上独一无二的复合型战略人才, 唯一精通中、英、法、俄四国语言,且同时掌握“中情局黑话”与“红星厂哲学”的男人。 他硬着头皮,用一种灵魂出窍的语气翻译: “……这位王同志,是我们的思想导师。他……他想给我们来一场别开生面的企业文化培训。” “企业文化?”让·保罗眉头拧成了疙瘩,“我们是来修船的,不是来参加夏令营的。” 就在这鸡同鸭讲的混乱中,陆云开口了。 “让·保罗先生。”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镇住了满室的嘈杂。 “您刚才说的,都对。”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山河和张教授的表情,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艘船的设计理念,确实已经落后。它的船体结构,也确实不适合直接安装C13弹射器。” 陆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像是在给整件事盖棺定论。 让·保罗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算你识货”的得意。 他靠回椅背,摊开手,仿佛法官在宣判死刑。 “所以,我的结论是,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你们把它回炉重造。” “C13弹射器,需要特定的高强度、耐高温、抗疲劳的特种合金钢来铺设轨道。 据我所知,这种级别的钢材,你们华夏现在还造不出来。”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刀,声音里充满了宣判的意味。 “而且,弹射器的蒸汽储罐,需要与船体主动力系统的过热蒸汽管道相连。 ‘瓦良格’号的动力系统,根本没有为弹射器预留接口和功率。强行改装,只有一种结果。” “船毁人亡。” 材料,动力。 两个无法绕开的死结。 就像你买了一颗顶级的CPU,却发现自己的主板插槽不兼容,电源功率也不够。 “谁说我们要完全照搬你们法国人的设计?” 陆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像在寂静的荒原上,划亮一根火柴。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 “让·保罗先生,你参与过C13的安装,那你一定知道,它最大的设计缺陷是什么。” 让·保罗的瞳孔,难以察觉地缩了一下。 陆云没等他回答,笔尖已在白板上飞速起舞,一个个精密的结构图,在他手下行云流水般绽放。 “是它的蒸汽回收和预热系统!” 陆云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 “C13为了追求最大弹射功率,用了最愚蠢的开环式蒸汽循环。 每一次弹射,都把大量仍有巨大热能的高温高压蒸汽,直接排进大气! 这是巨大的能源浪费!更是导致储罐压力恢复缓慢,严重影响舰载机出动效率的根本原因!” 他猛地停笔,目光如电,直刺让·保罗。 “‘沙漠风暴’行动中,美军的‘尼米兹’级,凭借更先进的C132型弹射器,日出动架次能到120次。 而你们的,同样是高强度作战,一天下来连80次都难以突破!差距,就在这里!” 让·保罗的脸色,从傲慢,变成了骇然。 这个年轻人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法国海军几十年的心病上! 这些数据,是内部评估的绝密,他怎么可能知道! “你……” “而你们的工程师,为了弥补这个问题,设计了一套复杂又笨重的电预热系统, 但这套系统本身,又侵占了宝贵的舰体空间,还给本就紧张的电力系统,增加了巨大的负担。” 陆云说到这里,转过身,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法国老头。 “一个愚蠢的、拆东墙补西墙的、典型的法式浪漫主义设计。” 让·保罗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说的全对。 “那……那你说怎么办?”他的声音,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很简单。” 陆云在白板上,画出了一个全新的、结构却简洁到野蛮的模块。 “我们不搞电预热,我们搞‘废气涡轮增压’。” “什么?” 不光是法国人,连中方专家都听傻了。 那是汽车发动机上的技术! “我们将弹射后排出的高温废蒸汽,引入一个特制的涡轮。 利用它的动能,驱动一个压缩机,对进入主储罐前的低压蒸汽,进行预压缩和增温!” 陆云的笔尖在图上狂舞,一条全新的、暴力的能量循环回路,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样一来,我们不仅回收了废蒸汽的能量,提高了效率, 还大大降低了对主动力系统蒸汽的依赖!‘瓦良格’号现有的动力,完全足够!” “至于材料……”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谁说非要用法国的特种钢?我们用钛合金。强度更高,重量更轻,更耐腐蚀。” “钛合金?!”张教授惊呼,“那成本……” “我们有。” 陆云的回答,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让·保罗死死盯着白板上那个全新的“涡轮增压蒸汽循环系统”,他那双浸淫了几十年机械工程的眼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天才! 这是一个天才到近乎妖孽的设计! 它简洁、高效、粗暴,却闪烁着一种工业朋克般的美感! 它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解决了困扰法国海军几十年的核心难题! 他猛地冲到白板前,用烟斗指着图上一个细节,语气已经变成了请教。 “这个涡轮的叶片角度……为什么是37.5度?按照流体力学,35度不是效率更高吗?” “因为要考虑高盐高湿环境下的材料疲劳和共振频率。”陆云的回答,快得像本能, “37.5度,是牺牲了百分之二的极限效率,换来了百分之三百的结构寿命。” 让·保罗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已经不是敬佩。 是朝圣。 就在会议室里学术气氛攀至顶点的瞬间—— “滴——呜——!!!” 刺耳的战斗警报,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一切! 一名通讯兵神色煞白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在发颤! “报告首长!我们被火控雷达锁定了!” “西南方向,距离八十海里,发现多个高速目标! 信号识别是美军第六舰队的‘阿利·伯克’级驱逐舰!他们正朝我们高速逼近!” 秦山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疯狗卡特,带着他的舰队,杀上门来了。 第161章 草台班子理论 “友好号”驱逐舰的舰桥的雷达上,十几个闪烁的红色菱形光点, 正从四面八方,组成一个不断收缩的包围网,死死地罩向代表着己方舰队的那个绿色光标。 “目标数量十四个。三艘‘阿利·伯克’级驱逐舰,两艘‘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至少一艘‘洛杉矶’级攻击核潜艇。 其余为护卫舰和补给舰。”雷达兵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除了航母,他们……他们把整个第六舰队都拉过来了!” 秦山河站在指挥台前,身形笔挺如松,但紧锁的眉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不是拦截。 这是围猎。 “报告!收到美舰公共频道明码通讯!”通讯官大声喊道。 “接进来!” 一个傲慢、冰冷的美国男声,通过扬声器,响彻整个控制室。 “不明国籍舰队,这里是美国海军‘柯蒂斯·威尔伯’号驱逐舰。 你们已进入美国海军军事演习区域,立刻停船,接受检查! 重复,立刻停船,接受检查!否则,我们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放屁!”秦山河身后的张教授,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里是国际公海!他们凭什么划演习区!” “凭他们的航母和战斧导弹。”秦山河的声音,冷得像铁。 他知道,对方根本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他们就是要用最蛮横的方式,把你逼停,然后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揭开你的秘密。 “爸,别理他。” 陆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秦山河的身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在绝境中,他仿佛已经成了这支舰队的定海神针。 “跟他们打,我们是鸡蛋碰石头。跑,我们跑不过。投降……”陆云笑了笑,“那更不可能。” “那你小子,还有什么招?”秦山河盯着他。 “爸,你听过‘草台班子理论’吗?”陆云答非所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是说,任何一个看起来组织严密、高效运转的庞大机构,无论是公司还是军队, 当你深入其内部,你就会发现,它其实就是一个草台班子。 到处都是漏洞、官僚主义、和沟通不畅。”陆云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恶作剧般的光芒。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给这个草台班子,添一把火。” 他走到一个无人操作的通讯控制台前,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敲击起来。 在签到获得“全频段信号劫持与伪装技术”后, 整个世界的电磁频谱在他眼里,就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涂抹修改的巨大画板。 “第一步,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 陆云的手指停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在气势汹汹逼近的美国舰队中,一艘“阿利·伯克”级驱逐舰的舰桥上,舰长正对着话筒咆哮: “‘柯蒂斯·威尔伯’号,你们搞什么鬼?为什么突然转向?你们的航线上有我们的‘圣哈辛托’号!” “柯蒂斯·威尔伯”号的舰长,一脸懵逼地回话 “长官,是您刚刚下令,让我们去东南方向,拦截一艘‘疑似利比亚’的潜艇!” “我什么时候下过这种命令?!” “就在三十秒前!通过‘鹰眼’加密频道!” 整个第六舰队的指挥频道,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紧接着,是更大的混乱。 “报告!‘圣哈辛托’号巡洋舰报告,他们的SPY1雷达出现大规模数据溢出!屏幕上全是海鸥!” “报告!‘盖瑞’号护卫舰报告,他们的声呐系统,探测到了一头正在正在唱咏叹调的蓝鲸!” “报告!旗舰‘贝尔纳普’号,收到了来自五角大楼的最高指令,命令我们立即停止行动,就地为布什总统的爱猫‘袜子’,举行海葬……” 美国舰队的指挥系统,在短短一分钟内,被无数条真假难辨、荒诞离奇的假指令和假情报彻底冲垮了。 “友好号”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陆云。 这哪里是电子战? 这分明是电子巫术! “这只是开胃菜。”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第二步,我们需要一位艺术家,来提升一下这场演出的格调。” 他扭头,看向身后早已跃跃欲试的王敬业。 “到你上场了。” 王敬业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二百瓦的灯泡。他一个箭步冲到麦克风前, 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一份皱巴巴的稿纸,戴上老花镜,清了清嗓子。 “喂?喂?能听到吗?Test,test……” 下一秒,王敬业那中气十足、饱含激情与哲学思辨的男中音,通过陆云的“魔改”信号, 精准地、强制性地注入了美军第六舰队所有舰船的内部广播系统。 正在舰桥上焦头烂额的美国舰长们,正在战情室里手忙脚乱的技术兵们,甚至正在食堂里吃着牛排的水兵们, 耳边都清晰地响起了这个来自东方的神秘声音。 “啊!迷航在资本主义黑海里的水手们!你们好!”(经过翻译了) “这里是红星厂‘思想解放’广播电台! 今天,我们很荣幸地,为你们带来一场精神上的饕餮盛宴!主讲人,王敬业!” “我们今天要探讨的课题是——《论帝国主义海军的必然衰亡,及其在后冷战时代的身份认同焦虑》!” 整个第六舰队,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加诡异的死寂。 “我们都知道,海军,作为一个技术密集型军种,是国家工业实力的最高体现! 但你们的工业,已经空心化了!你们的造船厂,连民用的滚装船都造不利索了! 你们的‘阿利·伯克’看似强大,但它只是建立在金融霸权沙滩上的城堡! 是华尔街的利润,堆砌出的最后辉煌!” “你们的灵魂,是空虚的!你们的信仰,是迷茫的!你们不知道为何而战! 你们只是在为军工复合体的订单而战!为那些国会山的老爷们的政治选票而战!” “关掉它!快给我关掉它!!”旗舰“贝尔纳普”号上,第六舰队的指挥官,一个头发花白的海军少将正歇斯底里地咆哮。 但无论技术兵怎么操作,这个声音就像魔咒,死死地盘踞在每一个扬声器里。 “不要怕!不要慌!”王敬业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而慈祥,像一个循循善诱的牧师。 “我们愿意为你们指点迷津!海军的出路,不在于霸权,而在于服务!” “你们可以转型嘛!把‘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 改装成远洋医疗船,去非洲,去拉美,为第三世界的人民送医送药!” “把‘洛杉矶’级核潜艇,改装成深海科考船,去探索马里亚纳海沟的奥秘,为全人类的科学事业做贡献!” “这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事业啊!这才是星辰大海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就在美军舰队被这场“哲学超度”搞得精神崩溃之际,真正的杀招来了。 “报告!法国海军‘戴高乐’号航母战斗群,出现在我们后方!” “报告!意大利海军‘加里波底’号航母编队,出现在我们左翼!” “他们……他们都在朝我们高速接近!他们说我们闯入了他们预定的联合演习区!” 杜布瓦的“帮助”虽迟但到。而且一来就是王炸。 第六舰队的指挥官,看着雷达屏幕上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代表着北约盟友的庞大舰队,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过去。 他知道,这是法国人和意大利人,在用最直接的方式,警告他——这里是地中海,是我们的地盘,不是你的夏威夷。 在这一片史诗级的混乱中,“友好号”和“瓦良格”号组成的舰队, 像两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改变航向,滑入一片海图上都未曾详细标注的深海海沟。 声呐信号,瞬间消失。 当第六舰队终于从这场荒诞的闹剧中回过神来时,海面上,早已空空如也。 兰利,中情局总部。 大卫·卡特看着屏幕上,那份来自第六舰队的、堪称魔幻现实主义的行动报告,一言不发。 他缓缓地,将手里的一个水晶烟灰缸,一点一点地,捏成了粉末。 “我们出来了。” 当舰队驶出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广阔的大西洋时, 秦山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 陆云站在舰桥上,海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他知道,地中海的闹剧,只是一个开始。 那个叫卡特的疯狗,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王敬业。王叔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亢奋。 “过瘾吗?” “不过瘾!”王敬业一挥手,豪情万丈, “这才哪到哪!我们的目标,是让革命的火种,传遍七大洲,五大洋!让真理的广播,响彻每一个美军基地!” 陆云笑了。 他走到海图前,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新的圈。 不是回家的方向。 “爸。我们下一站,去接几位新同志。” 他的笔尖,点在了乌克兰的港口城市,尼古拉耶夫。 “中情局的‘诺亚方舟’计划,该收网了。” “我们去把那些被美国人盯上的苏联科学家,打包带回家。” 第162章 间谍?不,我是地下党。 乌克兰,尼古拉耶夫。 陆云一行再次回到这里。 “友好号”驱逐舰的会议室内, “‘诺亚方舟’,这是中情局给这次行动起的代号。” “苏联解体,无数顶尖科学家一夜之间从国家英雄,沦为无人问津的包袱。” “他们的大脑里,装着从核动力到航天飞机的一切。这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最危险的流散资产。” 陆云的视线扫过全场。 “中情局的计划很简单。” “用美金、绿卡和加州的阳光,把这群‘国宝’里最顶尖的一批,打包运回美国。” “特别是那些碰过战略武器、核潜艇和航母技术的专家。” 秦山河的下颌线绷得像一块钢铁。 他很清楚,这不只是挖人。 这是在抽走一个大国未来的龙骨。 一旦这些大脑被美国人攥在手里,华夏在未来几十年,都会在这些领域被摁住喉咙,无法呼吸。 “我们怎么抢?”秦山河的声音干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我们没钱,更没绿卡。” “谁说我们要用钱抢?” 王敬业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用美金收买的,是随时会背叛的雇佣兵!” “用理想感召的,才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同志!” 他一挥手,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 “我们要输出的,是思想,是信仰,是帮助他们找回被践踏的、属于工程师的无上荣耀!” 角落里,正在奋笔疾书做“学习笔记”的安德森,在听到“同志”这个词的瞬间,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刺目的黑痕。 他感到自己的脑仁,在王敬业这套理论的反复轰击下,正在发生一种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抗拒的质变。 “王团长说得对,但要讲究方式方法。” 陆云笑着打断了王敬业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 “思想工作是核武器,不能像猎枪一样,见到兔子就放一枪。” 他的目光,转向了安德森。 那目光平静温和,却让安德森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皮肤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安德森同志,作为一名前CIA高级站长,你对他们的行动流程,应该很熟悉吧?” 安德森的后背肌肉瞬间锁死,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被钉在了审判席。 “……还算,了解。” “很好。” 陆云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轻飘飘地滑到他面前。 “中情局尼古拉耶夫联络站,地址,负责人史密斯,自负的耶鲁毕业生。” “这是他们预定接触的第一批专家名单,七个人,为首的是‘瓦良格’号的总设计师,弗拉基米尔·安东诺夫。” 安德森的视线触及那份文件,上面详细到连史密斯情妇的住址、喜欢的香水品牌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中情局引以为傲的保密系统,在这个年轻的魔鬼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被捅破的湿纸。 “你的任务,”陆云的语气,像是在安排一次惬意的下午茶,“去跟这位史密斯先生‘接个头’。” “什么?!” 安德森猛地抬头,碧蓝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惊恐。 “你的新身份,兰利总部派来的‘特别督察员’,代号‘信使’。” “任务是评估‘诺亚方舟’计划的执行风险,并拥有最高监督权。” 陆云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中情局内部的山头主义和官僚作风,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个从总部空降的‘钦差大臣’, 足以让那个叫史密斯的小子,把所有的底牌都亮给你看。” 秦山河的眼睛骤然亮起。 安德森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他懂了。 这不是什么特别督察员。 这是双面间谍。 是地狱的门票。 一旦暴露,中情局会把他挂上叛徒的耻辱柱,让他从这个世界被彻底抹去。 可在这艘船上,如果他说一个“不”字,门边那个叫周振国的沉默“政委”,会立刻让他体会到什么叫“物理层面”的思想统一。 他无路可退。 “我……我需要身份证明。”安德森的声音干涩,他正在强迫自己进入角色。 “当然。” 陆云打了个响指。 一名队员捧着一个盒子走来。 里面是一套全新的证件,一枚雕刻着鹰徽的戒指,和一部厚重的摩托罗拉卫星电话。 “‘信使’的全部装备。证件的加密序列号,我已经帮你同步到了中情局的数据库。放心,它比真的还真。” 安德森拿起那台卫星电话,一种久违的、属于精英特工的熟悉感回到指尖。 但他知道,这台电话通向的,不是兰利,而是深渊。 “记住你的使命,安德森同志!” 王敬业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只标志性的搪瓷饭碗,几乎贴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你不是去当肮脏的间谍!” “你是去敌人内部,发展我们的地下组织!” “你,是我们红星厂,插在资本主义心脏上的一面光辉旗帜!” 安德森的大脑,彻底放弃了抵抗。 间谍? 不,我是地下党。 “去吧。”陆云的语气不容置疑, “史密斯的每一步计划,每一个细节,我都要知道。然后,在他动手之前,把人,给我们截下来。” …… 尼古拉耶夫市中心,一家灯光昏暗的咖啡馆。 史密斯烦躁地用勺子戳着杯底的咖啡渣。 苏联解体后的混乱,像一片巨大的沼泽,让他的“诺亚方舟”计划寸步难行。 风铃轻响。 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金发男人走了进来,径直在他对面坐下。 男人一言不发,只是将一枚刻着鹰徽的戒指,放在了桌面上。 史密斯搅动咖啡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是总部高级别督察员的信物! “你是谁?”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 “信使。” 安德森的语气,冰冷得像手术刀,完美复刻了那些他曾经最鄙视的总部官僚。 “我没接到任何通知。” “因为你的权限不够。”安德森将伪造的证件扔在桌上,那动作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 “卡特副局长对你的进度很不满。他派我来,确保‘方舟’上装的都是顶尖精英,而不是一群等着领退休金的废物。” “卡特”这个名字,像一根冰锥,刺进史密斯的神经。 兰利的那条疯狗,没人想被他盯上。 “我们正在按计划进行。”史密斯强自镇定,“明天,我就会亲自去接触安东诺夫教授。” “很好。” 安德森站起身,阴影笼罩住史密斯。 “从现在起,你的每一次行动,每一个方案,都必须向我汇报。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 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中情局内部的黑话低语: “卡特副局长说了,如果这艘船沉了,他会亲自把你绑在船锚上。” 说完,安德森转身就走,风衣带起的冷风,让史密斯打了个寒颤。 坐进一辆不起眼的拉达车里,安德森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拿起一个伪装成收音机的通讯器,声音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杂着恐惧与亢奋的颤抖。 “红星,这里是旗帜。” “鱼,已上钩。” 第163章 你的美金,买不走他的勋章! 一栋赫鲁晓夫楼,墙皮如老人的皱纹般剥落。 楼道里,酸菜与劣质烟草混合的气味,是这个时代难以磨灭的印记。 顶层。 弗拉基米尔·安东诺夫的家。 这位曾经的苏联英雄,‘瓦良格’号航母的总设计师之一,正坐在昏暗的灯光下。 他用一块磨损的鹿皮,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枚社会主义劳动英雄勋章。 它曾是他的一切荣耀。 现在,它换不来一块黑面包。 妻子因为缺少救命的药品,在半年前的寒冬里停止了呼吸。 同样是优秀工程师的儿子,为了糊口,远在土耳其的工地上搬运砖石。 一个伟大的帝国,在分崩离析时,首先抛弃了缔造它的英雄。 敲门声响起。 安东诺夫警惕地抬起头,将勋章死死攥在掌心。 打开门,门外站着三个东方面孔的男人。 为首的军人神情肃穆,他身边的年轻人眼神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 最古怪的,是那个精神矍铄,手里还捧着一个巨大搪瓷饭碗的男人。 “安东诺夫教授,晚上好。” 陆云用一口纯正的俄语开口,语调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尊重。 “我们是来自华夏红星重工的代表。” 安东诺夫眉头紧锁。 “红星重工?没听过。如果是来买废铁的,你们走错了。” 他作势就要关门。 “我们不是来买废铁。” 陆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门缝。 “我们是来请您,把一艘船造完。” 安东诺夫关门的动作僵住了。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艘船……” “它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堆停在码头的废铁,一个任人宰割的空壳。” “不,它没有死!” 王敬业一个箭步挤了进来,他环视这间简陋的屋子,眼神里是真切的痛心。 “教授同志!船体的停工只是物质层面的停滞,精神的放弃才是真正的死亡!” “您,和那艘伟大的战舰,你们的灵魂都还在!” 安东诺夫一愣。 王敬业却毫无外人的自觉,自顾自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将搪瓷饭碗“当”地一声重重放在桌上。 桌上那枚勋章,被震得跳了一下。 “教授同志!我懂您的痛苦!一个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理想,被一群国家的叛徒和无耻的投机者,无情地背弃了!” 王敬业的开场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直接扎进了安东诺夫的心窝。 “这感觉,就像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被一群流氓打断了脊梁,扔在街边等死!” 安东诺夫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但是!” “孩子没有死!他只是受了重伤,在等待他的父亲,去拯救他!”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陆云和秦山河。 “我们,就是来帮您拯救他的!” “我们把那艘船,从那群流氓手里买了过来!我们有工程师,有设备,有决心!但我们缺少最关键的一样东西!” “我们缺少它的灵魂!” “而您,就是那艘船的灵魂!” 安东诺夫彻底被这番话震住了。 这不是商业谈判,这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召唤。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我们想请您,担任‘新红星’号航空母舰修复与升级工程的总顾问!” 王敬业的声音,带着一种神圣的仪式感。 “我们要您,站在这艘巨舰的舰桥上,亲手为它插上弹射器,装上最先进的雷达,看着我们的舰载机从它身上呼啸而起,成为一柄真正属于人民、捍卫和平的利剑!” 他拿起桌上那枚勋章,郑重地递还给安东诺夫。 “这枚勋章,不应该在当铺里蒙尘。” “它应该被供奉在‘新红星’号的荣誉室里,让每一个登上这艘船的后辈都知道,是谁赋予了它第二次生命!” 安东诺夫接过勋章,冰冷的金属,此刻却烫得灼手。 他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苗。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 三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停在楼下。 几个西装壮汉簇拥着一个金发年轻人下车,正是史密斯。 “看来,另一批‘说客’也到了。”陆云语气平静。 “让他们上来。” 安东诺夫突然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 几分钟后,房门被粗暴地推开。 史密斯带着他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屋子里的陆云三人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挂满了轻蔑。 “哦?没想到还有竞争者。” 史密斯懒得理会安东诺夫,径直走到陆云面前,用施舍般的语气说。 “华夏人?你们能出多少钱?一万美金?还是两万?听着,别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转过身,从手下那里接过一个手提箱。 “啪”的一声,箱子在桌上打开。 满满一箱崭新的美金,绿得晃眼。 “安东诺夫教授。” 史密斯的语气,充满了资本的傲慢与诱惑。 “五十万美金,现金。另外,我们在加州马里布,为您准备了一栋带游泳池的海景别墅。 您的儿子,可以直接进入波音公司成为高级工程师。您只需要点个头,签个字。” 他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派克金笔,推到安东诺夫面前。 “楼下的车已经备好,可以直接送您去机场。湾流公务机正在等您。” 史密斯自信地笑了。 他不相信,在这个面包都成为奢侈品的国度,有谁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安东诺夫看着那满满一箱美金,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史密斯,落在了王敬业的脸上。 他看到了那只朴实无华的搪瓷饭碗,看到了那个华夏老头眼中对理想毫不掩饰的炽热与真诚。 他想起了年轻时,在党旗下宣誓,要为全世界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奋斗终身。 他想起了和同事们,靠着黑面包和红茶,不眠不休,在图纸上勾勒出那艘海上巨兽的日日夜夜。 那是一个贫穷,却信仰如火的年代。 而现在,一个美国人,拿着一箱子花花绿绿的废纸,想买走他的灵魂。 安东诺夫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去拿那支金笔,而是走到了王敬业的面前。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这位白发苍苍的苏联科学家,这位航母总设计师,对着王敬业,这个来自东方的、古怪而执着的老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同志。” 他用生硬的中文,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想看看,你们的‘新红星’。” 史密斯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五十万美金!海景别墅!波音公司的offer! 这一切,竟然比不上一个破搪瓷碗和一个虚无缥缈的“总顾问”头衔? “教授,您想清楚!”史密斯的声音变得尖利,“你拒绝的,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友谊!” “不。” 安东诺夫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我只是拒绝,把我亲手设计的战舰,变成你们挂在博物馆墙上的战利品。” “带他走!” 史密斯彻底失去耐心,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两个壮汉立刻上前,伸手就要去抓安东诺夫的胳膊。 秦山河动了。 他只是上前一步,挡在了安东诺夫的身前。 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看那两个壮汉一眼。 但那股无形的、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屋子。 那两个前克格勃出身的壮汉,伸出的手,竟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他们的身体本能地在尖叫,在颤抖。 眼前的这个华夏军人,是头真正的猛虎。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史密斯腰间的卫星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 他皱眉接起,里面传来安德森冰冷的声音。 “史密斯,B计划取消!立刻撤离!” “长官?目标就在眼前……” “蠢货!”安德森的咆哮几乎刺穿他的耳膜, “乌克兰国家安全局的车队正在朝你那里移动!他们接到了‘国际友人’的匿名举报, 说有外国间谍试图绑架国家功勋科学家!你想在乌克兰的监狱里度过余生吗?!” “什么?!”史密斯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记住,你只有三分钟。如果被抓住,中情局会否认你的一切。卡特副局长会亲自把你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电话被挂断。 史密斯脸色煞白地看着陆云,他仿佛已经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我们走!” 他咬着牙,狼狈地带着人冲下楼。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他拿起自己那枚擦得锃亮的勋章,郑重地放进上衣口袋,贴近心脏。 “走吧。” “带我去见我的船。” “另外,我在南方设计局,还有几个宁愿啃黑面包,也不肯去给美国人当狗的老伙计。” “我想,他们应该也会对你们的‘新红星’,很感兴趣。” 第164章 ‘海狼\’级核潜艇 当安东诺夫教授和他的几个老伙计,一群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头发花白的苏联老头,登上“瓦良格”号那锈迹斑斑的甲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一样,抚摸着冰冷的舰体。 有人跪倒在地,亲吻着布满铁锈的甲板,泪流满面。 这艘船是他们耗尽了半生心血的孩子。他们曾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让·保罗和他的法国技术团队,站在不远处,看着这群苏联老头,眼神复杂。 他们本来看不上这些设计理念落后的苏联同行,但此刻,他们从这群老头身上看到了一种共通的东西——对钢铁与机械最纯粹的热爱。 “好了,先生们,欢迎回家。”陆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但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做。” 一个临时的工程会议室,很快就在“瓦良格”号巨大的机库里搭建了起来。一块块白板被竖起,图纸铺满了长桌。 一边,是安东诺夫带领的苏联专家团队,他们对这艘船的每一个结构都了如指掌。 另一边,是让·保罗带领的法国专家团队,他们带来了蒸汽弹射器技术。 而坐在主位上,负责协调这一切的,是陆云。 “安东诺夫教授,我们需要将飞行甲板的滑跃起飞段,全部切除,并重新铺设一条长九十米的弹射器轨道。 这需要对甲板下方的至少三层舱室结构,进行彻底的改造。 这是我设计的初步方案。”陆云将一份图纸,推到了安东诺夫面前。 安东诺夫戴上老花镜,只看了一眼,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天才!你……你竟然想用应力分散结构,将弹射器运作时产生的巨大冲击力,传导到舰体的主龙骨上! 这……这太疯狂了!但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让·保罗也凑了过来,看着图纸上那异想天开却又逻辑严密的设计,嘴里不停地用法语念叨着“我的上帝”。 两个原本互相看不顺眼的老头,此刻头碰着头,围着一张图纸,用夹杂着俄语、法语和蹩脚英语的混合语言,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不行!这里的加强筋必须用V型结构,而不是你画的U型!U型结构在低温下会产生应力脆化!”安东诺夫指着图纸,语气不容置疑。 “胡说!”让·保罗的烟斗几乎要戳到安东诺夫的脸上,“V型结构会产生共振!在舰载机起飞的瞬间,整个甲板都会像吉他弦一样颤抖!” 眼看两位技术泰斗又要吵起来,陆云不紧不慢地在图纸上添了几笔。 “为什么不能用V型和U型复合的蜂巢式结构呢?”他微笑着说, “既能解决低温脆化,又能吸收共振。而且,还能减轻百分之十五的结构重量。” 安东诺夫和让·保罗此刻共同的想法是,这个年轻人的大脑,到底是什么构造? 角落里,负责“旁听学习”的安德森,飞快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着。 【学习心得:在解决技术分歧这一人民内部矛盾时,要善于运用辩证统一的思维, 找到矛盾双方的对立统一关系,从而提出具有创造性的解决方案。陆顾问称之为“和稀泥2.0版”。】 王敬业从他身后路过,看了一眼他的笔记,满意地用搪瓷饭碗敲了敲,以示嘉奖。 就在“瓦良格”号的改造工程,在一片奇妙和谐的氛围中展开理论论证时,陆云走出了机库。 他站在码头上,抬头仰望着那座如同史前巨兽般矗立在船厂上空的九百吨级龙门吊。 这台由芬兰科尼公司制造的巨无霸,是整个尼古拉耶夫南方造船厂的象征,也是当年吊装“瓦良格”号所有巨型分段的功臣。 它见证了这艘航母从一块块钢板,变成海上巨兽的全过程。 陆云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触摸在龙门吊那冰冷、粗糙的巨大支腿上。 那熟悉的、混合着机油与铁锈的味道,再次传来。 【叮!检测到符合条件的超级工业遗产:芬兰科尼900吨级龙门吊(曾用于建造‘库兹涅佐夫’、‘瓦良格’等多艘重型载机巡洋舰,是红色帝国工业实力的巅峰象征之一)】 【条件符合,是否进行签到?】 “签到!”陆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大礼包!】 【奖励一:宗师级船舶工程学(大型结构与焊接方向)!】 【奖励二:钛合金3D打印增材制造技术全套资料(超越时代五十年)!】 【奖励三:‘海狼’级攻击核潜艇全套设计图纸及静音技术详解!】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陆云的脑海! 无数关于大型船舶结构力学、焊接工艺、材料科学的知识,如同醍醐灌顶,让他对“瓦良格”号这艘巨舰的理解,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一个顶级的“改装设计师”,那么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可以从零开始,创造一艘航母的“造物主”! 而那套钛合金3D打印技术,更是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意味着,他可以摆脱现有工业体系的限制,直接“打印”出那些结构最复杂、强度要求最高的关键部件! 比如,他那个“涡轮增压”蒸汽弹射器的核心涡轮叶片! 但最让陆云心头狂跳的,是第三个奖励。 ‘海狼’级! 那是美国海军为了在深海大洋中,猎杀苏联最先进的战略核潜艇,也是最昂贵的攻击核潜艇! 它的静音性能在当时被誉为“一块移动的海洋背景噪音”,是超越时代的存在! 陆云知道,这是系统在提醒他。 那个叫卡特的疯狗,在吃了一连串的大亏之后,下一次出手,必然是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 而能在大洋深处,对一艘航母构成最大威胁的永远是那些无声无息的核潜艇。 这份图纸,就是他未来的护身符。 第165章 土豆炖牛肉 “瓦良格”号的机库,此刻成了全世界最古怪的学术研讨会现场。 长桌两端,泾渭分明。 一边,是以安东诺夫为首的苏联老专家,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眼神执拗。 另一边,是以让·保罗为首的法国技术员,他们穿着崭新的连体服,下巴抬得老高,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高级古龙水和傲慢混合的味道。 两拨人中间,是一堆乱麻般的图纸,和一口巨大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行军锅。 锅里炖着土豆和牛肉,是秦山河特意让后厨准备的,美其名曰“中苏法三国友好交流工作餐”。 “我最后说一遍!”安东诺夫用一把巨大的卡尺,敲着图纸上一个复杂的连接结构,俄语说得像机关枪, “这个位置,必须用我们苏联的冷铆接工艺!你们法国人那套花里胡哨的焊接技术,在零下四十度的北冰洋,会像玻璃一样脆!” “胡说八道!”让·保罗把嘴里的烟斗“啪”地一声砸在桌上,唾沫星子乱飞。 “老古董!现在是九十年代了!你的思想还停留在斯大林格勒!用铆钉连接航母甲板? 你是想让舰载机起飞的时候,把飞行员颠成帕金森吗? 只有我们法国的‘高频感应多层复合焊’,才能保证甲板的绝对平整和结构强度!” “你们的钢材就是垃圾!软得像你们的奶酪!” “你们的工艺就是废铁!蠢得像你们的官僚!” 眼看一场高级别的技术探讨,即将退化成全武行,角落里负责端茶倒水的安德森,默默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道: 【今日观察:列宁曾说,‘真理越辩越明’。但实践证明,在没有正确思想指导下的辩论,只会产生更多的口水和人身攻击。 这充分暴露了技术人员脱离了先进思想领导的局限性。】 王敬业的时刻到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长桌中央,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同志们!朋友们!不要吵!不要激动!”他张开双臂,隔开两个即将扭打在一起的白发老头。 “技术上的分歧嘛,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敌我矛盾!是可以用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武器来解决的!” 他转向让·保罗,眼神温暖。“这位法国同志,你的焊接技术很先进,这代表了生产力的发展方向,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他话锋一转,充满了辩证法的光辉, “你忽略了安东诺夫同志提出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在特定的高寒环境下,传统工艺的可靠性,就是它最大的优点!这就是矛盾的特殊性!” 他又转向安东诺夫,语重心长:“安东诺夫同志!你的冷铆接工艺很可靠,这体现了我们无产阶级工程师严谨务实的优良传统!但是!”他又转了, “你也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嘛!不能固步自封,要勇于接纳新技术,新思想!这就是矛盾的普遍性!” 让·保罗和安东诺夫,以及他们身后的所有专家,全都听傻了。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讨论工程学,而是在上一堂莫名其妙的哲学课。 “所以,”王敬业做出了总结陈词,他端起桌上那口热气腾腾的炖牛肉,用勺子在里面搅了搅。 “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把你们法国的‘先进性’,和你们苏联的‘可靠性’, 像这锅土豆炖牛肉一样,有机地结合起来!炖成一锅充满了辩证统一思想的、香喷喷的大餐!” “他在说什么?”让·保罗茫然地问身边的安德森。 安德森的表情,像是刚吞了一整瓶伏特加,混着三斤奶酪,他的灵魂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消化不良。 他硬着头皮,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翻译:“王教授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求同存异,团结一致,争取……争取早日吃上饭。” 就在这片魔幻现实主义的氛围中,陆云开口了。 “两位先生,你们都错了。” 他走到一张白板前,拿起笔,画出了那个“涡轮增压”蒸汽弹射器的核心部件——涡轮叶片。 “这个叶片,需要承受上千度的高温蒸汽冲击,和每分钟数万转的离心力。 它的材料,既要极高的强度,又要极好的抗热蠕变性,还要极轻的重量。” 他看向让·保罗:“你们法国的GH3030合金,性能不错,但太重,而且工艺复杂,成品率极低。” 他又看向安东诺夫:“你们苏联的BT22钛合金,强度够,但抗高温性能不足,在1000度以上,会迅速失效。” “所以,这是一个死结。”陆云放下笔,下了结论, “用你们现有的技术和材料,这个叶片造不出来。你们争论的焊接和铆接,毫无意义。” 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位技术泰斗,此刻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他们知道,陆云说的是事实。 “所以呢?你这个天才设计师,难道要放弃你那个异想天开的‘涡轮增压’方案了吗?”让·保罗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嘲讽。 “谁说要放弃了?”陆云笑了。 “既然造不出来,”陆云的语气,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说“我们中午吃米饭吧”, “那我们就把它‘印’出来。” “印?” “对,打印出来。” 陆云打了个响指。 机库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几名战士用推车,小心翼翼地推着一个被帆布严密覆盖的、一人多高的神秘机器,走了进来。 当陆云亲手揭开帆布。 一台造型古怪、充满了各种裸露管线和伺服电机的金属造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看起来像一个业余爱好者在自家车库里拼凑出来的科学怪人,充满了不靠谱的气息。 “这是什么?”安东诺夫皱眉,“某种实验设备?” “你们华夏人的玩具吗?”一个法国工程师低声嗤笑。 “我个人的一点小爱好。”陆云走到机器前,连接上一台电脑,调出一个模型,正是那个涡轮叶片。 “我称之为,‘金属增材制造’。” 他按下了启动键。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机器顶部的一个喷头,射出一束比头发丝还细的、耀眼的蓝色激光。 激光精准地照射在下方的金属粉末上,粉末瞬间熔化、凝固。 机器开始以一种韵律感十足的节奏,一层,一层,又一层地,向上“堆叠”着那个叶片的形状。 没有铸造,没有锻压,没有切削。 它就像上帝在用光和尘埃,凭空创造一个完美的工业艺术品。 整个机库,只剩下机器运作时轻微的“滋滋”声。 让·保罗的烟斗,从他张大的嘴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安东诺夫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正在“生长”的金属部件,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安德森的小本子,也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 半小时后。 当那枚闪烁着暗金色光泽、完美无瑕、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钛合金涡轮叶片,被放到铺着红丝绒的托盘上时。 让·保罗和安东诺夫,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头,像两个第一次见到糖果的孩子,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枚叶片。 那完美的流线,那均匀的质感,那超越了任何锻造工艺所能达到的精度…… 让·保罗惊呆了 “大……大师!”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竟然用上了敬称,“请……请您收下我这个学生吧!” 安东诺夫没有跪,但他通红的眼眶,早已说明了一切。 他转过身,看着陆云,这个比他儿子还要年轻的年轻人。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发自灵魂深处的感慨: “孩子,如果我们早有了这项技术…… “我们本可以为苏维埃,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 第166章 全频道精神污染! 兰利,中情局总部,代号“星眼”的全球监控中心, 上百个实时监控画面沉默地闪烁。 大卫·卡特,中情局内部人称“疯狗”的副局长,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来回踱步。 他身上那套昂贵的手工西装,因为连续四十八小时不眠不休,早已皱成了抹布。 “还没有找到吗?!” 他的咆哮,让整个监控中心的所有分析员,肩膀都塌了下去。 一名技术主管硬着头皮站起身,声音透着绝望。 “报告副局长!‘锁眼12’卫星已经对目标海域进行了三次地毯式扫描,分辨率调到了最高的50厘米! 除了几艘意大利渔船和一头正在交配的座头鲸,我们什么都没……” “废物!” 话音未落,卡特一把将手里的咖啡杯狠狠砸在地上!滚烫的液体和瓷器碎片四处飞溅。 “一艘六万吨的航母!两艘三千吨的驱逐舰!它们不是一根针!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他知道,自己被耍了。 “卡特先生,”一名军装联络官,鼓起勇气走上前, “五角大楼那边……对我们长时间调用‘锁眼12’,已经提出了正式抗议。 他们说,这导致他们对俄罗斯的战略导弹基地,出现了超过三十六小时的监控盲区……” “让他们闭嘴!” 卡特双眼赤红,一把揪住联络官的衣领。 “告诉那帮穿军装的蠢货!如果找不到那艘船,找不回‘秃鹫’, 我们很快就不需要再监控俄罗斯的导弹了!因为那些导弹,很可能会直接出现在我们头顶!” 联络官被他吼得脸色惨白,连连点头。 卡特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走到世界地图前,目光如刀,狠狠剜着那片蔚蓝的地中海。 对方一定还在那里。 像一群狡猾的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嘲笑着他这只徒劳无功的猫。 “声呐。” 卡特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 “把我们所有能调动的声呐数据,全部接进来!军用的,民用的! 海底的监听阵列,海洋科考船!我不管是什么!我要听!我要听到地中海里每一条鱼放的屁!” 他要用最笨,也最无法规避的方式,把那群老鼠从洞里揪出来。 …… “瓦良格”号,临时工程指挥部。 气氛与兰利的狂躁截然相反,这里洋溢着创造的激情。 一枚3D打印的涡轮叶片,彻底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国别、偏见、傲慢,在绝对的技术实力面前,已烟消云散。 让·保罗和安东诺夫,这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顽童,现在看陆云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上帝。 一个抱着那枚叶片,翻来覆去地研究,嘴里不停地用法语念叨着“艺术品,这是上帝的杰作”。 另一个则拉着陆云,非要跟他探讨“增材制造技术在未来共产主义社会中的应用前景”。 王敬业则找到了新的灵感,正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奋笔疾书,构思着他的下一篇宏伟巨著——《论三弟打印技术对唯物辩证法的实践与升华》。 安德森和他的“海妖”小队,则在执行新的“劳动改造”任务——给3D打印机打下手。 当那个能徒手搏杀鳄鱼的猛男“公牛”,亲手从机器里,捧出一件由他自己输入参数打印出来的、完美无瑕的钛合金零件时, 他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油污的手,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迷茫之外的东西。 一种创造的喜悦。 比起在世界各地执行那些肮脏的暗杀任务,这种亲手创造出强大而美好事物的感觉,似乎该死的好。 就在这片祥和的氛围中—— “滴——呜——!!!”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空气! 一名声呐兵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全船,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恐。 “报告!被动声呐阵列侦测到海量异常信号!信号源来自四面八方! 初步判断,是美军的SOSUS海底声呐监听系统!他们……他们把整个地中海的‘耳朵’都打开了!” 秦山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他们被关进了一个玻璃鱼缸,一举一动,都将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下。 “我们被发现了。”让·保罗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手里的烟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完了,我们跑不掉了。”安东诺夫的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眼看就要熄灭。 “慌什么?” 陆云的声音响起,依旧平静,仿佛被发现的不是自己。 他走到海图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代表着美军声呐监听节点的红点,嘴角反而挑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既然他们想听,那我们就给他们唱一出大戏。” 他转头,目光落在安德森身上。 “安德森同志,你们中情局,有没有什么特别见不得光的秘密潜艇项目?” 安德森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有……有一个。代号‘海神之矛’。一艘经过极限改装的‘俄亥俄’级战略核潜艇,拆除了所有核导弹,换上了一套…… 理论上可以引发局部海啸的次声波武器。 但因为技术不成熟,而且太过反人类,项目被封存了。只有包括卡特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 “很好。”陆云打了个响指,“就它了。” 他坐到自己的终端前,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片幻影。 一行行诡异的代码在他指尖流淌而出,构建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声学模型。 他没有去干扰美军的声呐系统,那只会欲盖弥彰。 他利用刚刚签到获得的“海狼”级潜艇的静音技术,结合“海神之矛”那独特的次声波武器的理论数据, 开始凭空“创造”一个全新的、独一无二的、恐怖到极点的声呐信号。 那不是一艘潜艇的信号。 那是一头来自深渊的、正在苏醒的、不可名状的恐怖巨兽的呼吸声。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王敬业。 “王团长,轮到你了。” 王敬业心领神会。他推了推老花镜,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用一种充满了神秘主义色彩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咏叹调,开始了庄严的吟唱。 “在拉莱耶的宅邸里,死去的克苏鲁等待着入梦……” 一段意义不明,却充满了精神污染能力的呓语,被陆云编码后,加载到了那个伪造的声呐信号之上。 然后,他按下了回车键。 这个被他命名为“克苏鲁的呼唤”的复合信号包,像一滴墨水,无声地滴入了地中海这片清澈的水域。 “星眼”监控中心。 “报告!27号监听站侦测到强烈异常声呐信号!无法识别!能量等级……爆表了!” 一个年轻分析员的尖叫,打破了死寂。 “报告!34号监听站同样捕捉到该信号!我们的分析系统……崩溃了!它把这个信号归类为……‘神话生物’!” “报告!信号正在向我们靠近!它……它好像在说话!” 当那段经过处理的、充满了诡异回响的“克苏鲁”呓语,通过高保真扬声器,在整个监控中心响起时。 一名分析员猛地撕掉了自己的耳机,脸色惨白地干呕起来。 整个中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大卫·卡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异常信号的、巨大到不成比例的暗红色光团。 它正缓缓地,坚定地,朝着美军第六舰队的旗舰位置移动。 第167章 逼疯第六舰队 “它在加速!我的上帝!它在朝着‘贝尔纳普’号冲过去!” 兰利监控中心,一名年轻分析员的尖叫刺破了死寂。 他指着主屏幕,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满是看见末日降临的恐惧。 屏幕上,那个代表“克苏鲁”的暗红色光团,不再缓缓移动。 它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深海魔神,以一种完全违背流体力学定律的恐怖速度,悍然直扑第六舰队的心脏! “拦截!发射反潜导弹!用深水炸弹!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拦住它!” 第六舰队旗舰“贝尔纳普”号舰桥,那位海军少将彻底失态。 他的声音嘶哑,再无半分从容。 “长官!无法锁定!声呐信号在疯狂跳跃变形,火控系统已经崩溃!” 反潜部门军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眼前的屏幕上,追踪模型根本无法建立,目标参数全是乱码。 “它就像……一个幽灵!” “那就饱和攻击!把我们所有的阿斯洛克都打出去!把那片海域给我煮沸!” 一枚枚反潜导弹呼啸入海,深水炸弹掀起擎天水柱。 整个地中海都在狂暴的攻击下颤抖。 然而,毫无用处。 屏幕上,那个暗红色光团,毫发无损地穿过了死亡地带。 它甚至……变得更大了! 这一幕,通过卫星数据链,实时传回了兰利。 大卫·卡特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知道,那绝不是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能制造出来的东西。 难道……那些关于51区、关于罗斯威尔的传说,都是真的? 人类真正的敌人,一直潜伏在深海? 就在卡特的理智即将被吞噬时,办公桌上那台红色直线电话,突兀地响起。 他猛地一颤,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这个号码,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每一个都代表着这个星球的顶层权力。 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按下了接听键。 “这里是卡特。” 电话那头,却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平静到不带一丝情感的男声。 “卡特先生,这里是‘监察委员会’。” 卡特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监察委员会?中情局的构架里,根本没有这个部门! “我们有一些问题,需要你解释一下。关于一个代号为‘奇美拉’的秘密项目。” “奇美拉”! 那是他最深的秘密!是他绕开国会,挪用黑色预算,建立的私人影子情报网!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和那个早已被他灭口的瑞士银行家,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卡特的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是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波澜不惊,却开始报出一串数字。 “环球战略风险投资公司,瑞士联合银行账户,7749A01B3。 上个月十七号,你通过这个账户,向哥伦比亚的私人武装支付了三百万美元用于‘清除’一名不听话的议员。” 卡特的呼吸骤然停止。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丝玩味。 “还有,你现在正在追捕的那头‘深海巨兽’,它的声呐信号很有趣。 经过初步解析,它好像在循环播放一段录音。 内容是你上周和你情妇在水门酒店的通话。非常……露骨。” 他输了。 在他还以为自己是猎人的时候,他早已成了别人显微镜下的标本,所有秘密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猛地扑到自己的终端前,双手狂舞,试图反向追踪这个电话。 屏幕上,追踪程序飞速运转,最后定位结果弹出—— 【地点:拉莱耶】 下一秒,他所有的操作界面瞬间被锁死,屏幕变成一片血红,中央浮现出一行大字: 【权限不足】 “你……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颤栗。 “我们是谁不重要。”电话那头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审判者的冰冷。 “重要的是,总统先生对你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他建议你,为了你的健康着想,立刻开始一段漫长的、没有归期的休假。从现在开始。”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那样的话,国会山很乐意就‘奇美拉’项目和水门酒店的录音,召开一场全国直播的听证会。” “你的选择是什么,卡特先生?”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卡特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他没有咆哮,没有崩溃。 他慢慢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银色的柯尔特M1911手枪。 他拉开保险,将冰冷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 “瓦良格”号的舰桥上。 陆云挂断了电话。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代表美军第六舰队的红色光点,在经历长达十分钟的混乱后, 突然像被抽走了灵魂,停止一切攻击,开始掉头,缓缓撤离。 那头肆虐的“克苏鲁”,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信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深海的背景噪音里。 危机,解除。 整个舰桥,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水手们拥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秦山河走到陆云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虎目之中满是激动与自豪。 “好小子,你这一手,比老子一个军打的仗都漂亮!” 王敬业则抱着他的搪瓷饭碗冲到陆云面前,老泪纵横。 “陆顾问!您才是真正的战略忽悠大师啊! 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我……我又要悟了!” 陆云只是笑了笑。 他拿起舰内通话器,声音沉稳而有力,传遍了这艘巨舰的每一个角落。 “全员注意。” “我们的航向,正东。” “我们的目的地……” 他顿了顿,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回家。” 第168章 王团长赋诗! “我们冲出来了!” “万岁!” 当“瓦良格”号舰队驶出地中海时,整艘船爆发出剧烈的欢呼。 年轻的水兵们互相捶打着肩膀,喜极而泣。 他们在一场实力完全不对等的较量中,戏耍了世界第一的美国第六舰队,并且全身而退! 秦山河站在舰桥,看着欢呼的众人,走到陆云身边,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只说了三个字。 “好小子。” 王敬业此刻已经彻底“悟了”,他冲到舷窗边,看着翻滚的浪花,掏出笔记本和钢笔,不顾船体摇晃,奋笔疾书。 “陆顾问,秦首长,请允许我为这次伟大的胜利,赋诗一首!” 不等秦山河制止,王敬业已经清了清嗓子,用他中气十足的男中音,满怀激情地朗诵起来。 “诗名,《论纸老虎在哲学超度下的必然奔溃》!” “啊!霸权的航母,是迷航的幽灵!” “啊!真理的广播,是闪耀的灯塔!” “当克苏鲁在深海里吟唱,第六舰队便丢盔弃甲,狼狈逃亡!” “这证明了,一切反动派,都将在精神的原子弹下,化为历史的浓汤!” 舰桥里,欢呼的众人表情瞬间变得古怪,最后干脆扭过头去,假装看风景。 只有陆云没有丝毫放松。 他站在自己的终端前,“上帝视角”全开。 屏幕上,一行行数据流急速刷新。 【侦测到轨道变更指令:KH12(锁眼) No.4】 【侦测到轨道变更指令:Lacrosse(长曲棍球) No.2】 【……】 就在他们摆脱追捕的瞬间,近地轨道上,数十颗美军侦察卫星同时开始密集变轨! 它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秃鹫,正在全球范围,构建一张覆盖所有大洋航道的巨大搜索网。 卡特那条疯狗倒了,但猎人换了把更准的枪。 这不是与一支舰队的周旋。 这是与一个超级大国整个太空侦察体系的赛跑! “爸。” “通知下去,庆祝结束。一级战备。” 秦山河看到陆云严肃的表情,心头一紧。 “怎么了?” “猫走了,但猎人换了把更准的枪。” “我们必须在他们完成全球组网之前,从这张网里钻出去。时间不多了。” 半小时后。 “瓦良格”号的机库里,苏联和法国的专家们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陆顾问,我们成功了!您的计划简直是天才!”让·保罗手舞足蹈。 “先生们,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 陆云开门见山,将一张全新的改造方案图,铺在桌上。 “按照原定方案,我们需要三个月才能完成弹射器的安装调试。” “但是,我们没有三个月了。” 陆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需要在一个月内,完成这项工作。” “一个月?!”让·保罗第一个跳了起来,烟斗里的烟灰撒了一身, “不可能!单是切割甲板和铺设龙骨加强筋,就需要六个星期!” “是的,孩子,这违背了基本的工程学规律。”安东诺夫也皱起了眉头。 “常规的工程学,确实不可能。” 陆云拿起笔,直接在白板上画了起来,笔速极快,线条精准得如同机器打印。 “我们将不再把弹射器轨道‘焊接’在甲板上。 我们将采用一个全新的思路——‘嵌入式预应力模块化’方案!” “我们会利用3D打印技术,直接制造出带有加强筋和能量传导结构的‘轨道基座’模块。 然后,像拼乐高一样,将它们嵌入切割好的甲板凹槽里。” “再利用高强度钛合金螺栓,配合我新设计的‘液压自适应垫片’, 从甲板下方进行固定和张紧!这样,弹射器的冲击力,将通过整个基座模块,均匀传导至舰体主承力结构!” “这套方案,将绕开最耗时的精密焊接和热处理工序。安装效率,提升百分之四百!” “它的结构强度和可维护性,将远超你们之前的任何一种方案!” 陆云说完,整个会议室死一般寂静。 让·保罗和安东诺夫,两个代表着东西方船舶工程学巅峰的老人, 目瞪口呆地看着白板上那个超出了他们想象极限的全新设计。 它将法国的精巧和苏联的厚重,用一种神乎其技的方式,完美捏合在了一起! 两派人马,在这一刻,被彻底折服。 …… 与此同时。 中情局总部那间曾经一团糟的办公室,此刻整洁得像一间外科手术室。 一个穿着合体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 菲利普·摩根。代号,“建筑师”。 他刚用一个小时,看完了地中海那场闹剧的所有报告,包括那些关于“克苏鲁”和“哲学超度”的荒诞记录。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取消所有针对‘幽灵船’的追捕行动。”他对着下属,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长官?”下属一愣,“全球卫星网即将部署完成……” “没用的。”摩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 “我们的对手,是个战略级的心理战大师。 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在污染我们的信息渠道,引诱我们追逐他制造的幻影。” “他希望我们去找他。所以,我们偏偏不找。” 摩根站起身,走到世界地图前。 “他是一个华夏人。他费了这么大力气,弄到一艘航母,最终目的,只可能有一个。”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的东方。 “回家。”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他犯了一个所有天才都会犯的错误。” “太小看一个国家真正的力量了。” “以最高优先级,重新启用‘雅典娜之眼’。” 听到这个名字,下属的脸色瞬间惨白。 “长官!‘雅典娜之眼’是废弃项目! 它的启用,需要总统办公室的最高授权!” “授权我已经拿到了。”摩根淡淡地说道。 “我们的对手,很擅长在电磁频谱里玩捉迷藏。但是他改变不了一样东西。” “那艘船的物理材质。” “‘雅典娜之眼’拥有独一无二的光谱探测能力。 它可以精准识别出,当年尼古拉耶夫南方造船厂冶炼的那批特种航母钢材,独特的金属成分反射光谱。” “在大洋上,它就是那艘船独一无二的‘指纹’!” “他可以伪装热信号,可以伪装声呐信号……” “但他总不能在航行的时候,给整艘船换层皮吧?” 第169章 雅典娜之眼 当陆云通过“上帝视角”反馈回来的数据, 逆向解析出那颗变轨卫星的真实身份时,他的后背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麻烦大了。 这不是普通的侦察卫星,这是中情局压箱底的黑科技,一个专门用来对付他这种“技术流”的必杀杀手锏。 正如那个代号“建筑师”的男人所判断,陆云可以伪装热信号、声呐信号、雷达信号,但他改变不了一样东西。 他改变不了一艘六万吨航母的物质基础。 “瓦良格”号使用的特种钢材,是在特定时期、特定工厂、用特定工艺生产的, 其独特的金属元素配比,在光谱分析下,就如同人类的DNA指纹,独一无二! 一旦被“雅典娜之眼”锁定,无论他躲进多厚的云层,无论他怎么进行电子欺骗,都无济于事。 在这只天眼之下,他们就是黑夜里一个闪闪发光的靶子! “常规的隐匿和电子欺骗手段,很快就会失效。” “我们头顶上,多了一只眼睛。一只能看穿我们所有伪装的眼睛。” 秦山河的拳头瞬间攥紧, “不能把它打下来吗?” “理论上可以,但代价太大。”陆云摇头,“从大洋上攻击近地轨道卫星, 一旦动手,就等于向全世界宣告了我们的位置。 到时候来的就不只是一只眼睛,而是整个美军的打击集群。” 之前的对手,无论是第六舰队还是那个疯狗卡特,都只是“术”层面的强大。 而现在这个看不见的对手,一出手,就直指本质,让你所有花招都成了笑话。 “难道……我们就只能等死吗?”让·保罗的声音干涩,手里的烟斗都在发抖。 “不。” 陆云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机库角落,那台静静矗立的3D打印机上。 一个无比疯狂,甚至匪夷所思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轰然成型。 “我们不能改变自己的‘DNA’。” “但我们可以,创造出无数个一模一样的‘DNA’,让敌人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陆云,把话说清楚!”秦山河催促道。 “我的计划很简单。”陆云走到白板前,拿起笔,画了一个鱼雷形状的物体, “我们将利用船上的3D打印机,一边航行一边制造一种全新的武器!” “一种可以自主航行、并且能够完美模拟‘瓦良格’号声呐和热信号特征的无人潜航器(UUV)!” “最关键的是!”陆云的笔重重点在白板上, “我们要在这些UUV的表面,涂上一层特殊的、由金属粉末混合而成的涂料。 这层涂料,将拥有和‘瓦良格’号本体完全一致的光谱反射特征!” 在大洋上逃亡,同时在船上用一台谁也搞不懂的机器,去制造能模拟航母信号的无人潜艇? “我的上帝……”让·保罗第一个跳了起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制造UUV?你知道那需要多么复杂的工业体系吗? 耐压壳体、动力系统、控制系统……这不是打印一个叶片那么简单!” “我知道。”陆云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所以,我需要你们所有人的帮助。” 他看向安东诺夫。 “教授,耐压结构和水下流体力学,是您的强项。” 他看向让·保罗。 “先生,动力系统的能源效率和微型化,需要您和您的团队。” 他看向安德森。 “安德森同志,这些‘分身’需要迷惑敌人。 而你,和你的‘海妖’小队,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们的敌人。 我需要你们为这些UUV,设计一套足以以假乱真的行为模式。” 最后,他看向秦山河和中方的技术员们。 “而我们,负责把这一切变成现实。” “干了!” 安东诺夫猛地一拍桌子,这位白发苍苍的苏联老专家,此刻像个准备冲锋的年轻士兵。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创造奇迹的路上!而不是在逃亡中憋屈地被抓住!” “没错!”让·保罗也把烟斗重重地磕在桌上, “能亲手参与这种疯……不,伟大的计划,就算最后失败了,也足够我向我的孙子吹一辈子牛了!” 一个由三个国家顶尖精英组成的“三合一”技术攻关小组,正式成立。 当天下午,“海妖”小队的思想改造学习室里。 安德森拿着战术板,对着他那几个前CIA的下属,下达了新任务。 “我们的任务,是为‘深海幽灵’编写行为逻辑。简单来说,就是教它如何‘演戏’,演得像一艘真正的航母。” 他看着那个代号“公牛”的壮汉,“公牛,你负责声呐模拟。 我需要你回忆一下,你在追踪苏联潜艇时,最让你头疼的信号特征是什么?把它们全加进去!” “长官,”公牛挠了挠头,“我以前最烦的就是那些苏联佬,总喜欢突然搞个急速下潜,所有信号消失,跟死了一样, 过半个小时又不知道从哪个鬼地方冒出来,还放假信号挑衅!” “很好!”安德森眼神一亮,“这个逻辑,我们加上!我要你们,亲自编写一套‘如何把美军声呐员逼疯’的行为逻辑代码!” 与此同时,王敬业的《远征真理报》社论也新鲜出炉。 标题:《从“0”到“1”的创举!论我厂自力更生精神在深海无人区的伟大回响!》 UUV的研发,第一个难题就是耐压壳体设计。 “不行!”让·保罗指着安东诺夫的图纸,“整体铸造再切削?在高压下它会像鸡蛋壳一样被压扁!” “那你说的复合焊接,焊缝就是自杀按钮!”安东诺夫毫不示弱。 “先生们,”陆云拿着一张新图纸走来, “看看这个,‘钛合金蜂巢式加强筋’方案。” 看着图纸上那如同艺术品般的蜂巢结构,两个老头再次习惯性地沉默了。 三天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第一台“深海幽灵”原型机,在3D打印机中秘密诞生。 “准备下水测试!” 然而,就在原型机被吊入海水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突然炸响! “报告!1号舱体发现泄漏!压力正在急剧下降!” 原型机被迅速回收,一个针眼大小的焊接瑕疵出现在尾部。 那名负责焊接的法国工程师,因为连续高压工作导致思想动摇,手抖了一下,几乎葬送了整个计划。 “完了……”他面如死灰。 “来不及重新打印了!材料也不够了!”让·保罗一脸绝望。 就在这时,安东诺夫拨开人群,吼道:“去找一个铆钉,一根钢条,一个大锤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苏联老专家用最野蛮的“填补铆钉”土办法 ,拿起大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锤砸下! “当!” 一声巨响,铆钉被硬生生砸进了钛合金骨架里,堵住了漏洞! “报告!压力稳定!泄漏……堵住了!” 机库内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舰桥传来最紧急的警报! “陆顾问!雷达发现目标!东北方向,一架P3C反潜巡逻机正在高速逼近!” “雅典娜之眼”,终于引导它的第一条猎犬找上门来了! 远方天边,P3C独特的四引擎轮廓已肉眼可见。 陆云抓起通话器,声音冰冷刺骨。 “幽灵一号,立刻下水!” “进入狩猎模式!” 第170章 指令:钓鱼 控制台前,安德森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但他的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这是他的毕业考试。 也是他的投名状。 随着最后一个指令敲下,那台被命名为“幽灵一号”的无人潜航器,如同一滴墨水,悄无声息地融入大西洋的黑暗怀抱。 安德森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过去二十年里,他指挥过的每一次反潜追踪。 他知道那些美军声呐员的呼吸节奏,知道他们最渴望听到什么,也最害怕听到什么。 嗡—— 一道信号被主动释放。 它微弱,却带着一种极其独特的机械谐振。 那是苏联“阿库拉”级核潜艇在极限静音状态下,主循环泵才会发出的、魔鬼般的节拍。 它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就像一条淬毒的美人鱼,在对深海里的所有猎人,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高空中,P3C“猎户座”反潜机内。 “上帝啊!” 声呐员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撕下耳机,脸色惨白如纸。 “方位315!我听到了!是‘魔鬼的节拍’!” “什么?”机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是它!数据库里只有理论数据的那个信号!是那艘失踪的苏联幽灵!它出现了!” 声呐员的声音嘶哑,眼神狂热得如同一个赌徒看到了同花顺! “建筑师”的指令在他耳边回响——目标极度狡猾,会伪装成任何东西! 管它是什么! “锁定它!投放声呐浮标!我要你把它的每一颗螺丝钉都给我听清楚!” 同一时间,“瓦良格”号舰桥。 “全员,静默。” 陆云的声音在寂静的指挥室里响起。 三艘庞然大物,像是三头在海沟深处陷入沉睡的远古巨兽,彻底从声呐世界里蒸发了。 现在,轮到猎物看猎人表演了。 兰利,中情局总部。 菲利普·摩根,代号“建筑师”,正安静地注视着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光点。 太清晰了。 清晰得像是一场拙劣的表演。 可“雅典娜之眼”传回的光谱信号,同样指向了那片海域。 双重证据,指向同一个陷阱。 “建筑师”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这是陷阱。 但他更知道,傲慢的五角大楼和狂热的前线士兵,会把这个陷阱当成军功章。 他拿起通往五角大楼的红色电话。 “命令‘安纳波利斯’号,去把那个‘苏联幽灵’送回它该去的地狱。” “授权……无限制开火。” 既然你想让我追,那我就追给你看。 真正的杀招,永远在猎物松懈的那一刻。 深海中,“安纳波利斯”号如同一头嗜血的鲨鱼,悄然扑向猎物。 但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棋手,正在另一个维度,冷漠地移动着棋子。 陆云的指挥室里,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 “‘幽灵二号’、‘三号’,投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另外两台UUV被悄然送入大海。 大戏,进入高潮。 “幽灵二号”激活了模拟驱逐舰的信号,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向西狂奔! “幽灵三号”则狡猾地模拟着整支舰队的混合信号,在原地开始进行毫无规律的蛇皮走位! 一瞬间,整个大西洋的美军侦测网上。 一个“苏联幽灵”,分裂成了三个! 一个向北狂奔! 一个向西突围! 还有一个在原地跳起了探戈! 美军的全球指挥频道,当场炸锅! “鹰巢!目标分裂了!重复!目标他妈的分裂成了三个!” “P3C报告向北!SOSUS声呐阵列报告向西!‘安纳波利斯’号报告目标在原地!谁能告诉我到底哪个是真的!” “我们的火控系统被三个幽灵信号来回拉扯,已经宕机了!” 摩根看着屏幕上那三个疯狂闪烁的红点,他脸上那副从容不迫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追!分头追!” 摩根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哪怕是错的,他也必须下令,这是超级大国最后的体面。 “安纳波利斯”号追上了向北的“幽灵一号”。 “开火!” 两枚MK48重型鱼雷,拖着死亡的尾迹,呼啸而去! 轰!轰! 深海中传来沉闷的巨响。 “信号消失!确认命中!”潜艇内爆发出狂热的欢呼。 不久后,碎片分析报告被送到摩根桌上。 “报告!发现军用级特种钢材,符合苏联标准!初步判断,我们击沉了敌军一艘护航潜艇!” 这个“确凿”的战报,让整个指挥系统士气大振,立刻将更多力量调往错误的方向。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场席卷大西洋的追逐狂欢中。 真正的“瓦良格”号舰队,已悄然沿着一条洋流向着温暖的南方破浪而去。 舰桥上,王敬业搓着手,一脸坏笑地凑到陆云身边。 “陆顾问,主菜吃完了,是不是该上点饭后甜点了?” 【致“建筑师”: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当你以为抓住了幽灵时,你只是抓住了自己的影子。——来自一个正在接受唯物主义光辉改造的迷途羔羊,“秃鹫”。】 【正文:诱饵已生效,贵方表现堪称完美。我部真实目标——阿根廷。准备用全套航母技术,交换其港口永久使用权及牛肉出口配额。重复,最终目标,潘帕斯草原的烤肉。】 摩根看着这份通过最高级别加密通道传回的情报,久久不语。 他知道这九成是假的。 可那剩下的一成呢? 还有,情报开头那段充满东方神秘主义和浓浓嘲讽意味的开场白,让他太阳穴的青筋狠狠跳了一下。 那个代号“秃鹫”的安德森,被俘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命令第三特混编队,转向,封锁南美洲东海岸。” 他不得不分兵。 哪怕明知是陷阱,他也必须踩。因为他输不起了。 第171章 红星夜校开学 接下来的航行,变得漫长而枯燥。 大西洋的风景一成不变,除了蓝色,还是蓝色。 船上这个由多国精英组成的“国际大家庭”,在最初的紧张和刺激过后,开始出现了新的融合以及新的矛盾。 最先爆发的,依然是让·保罗和安东诺夫。 这天下午,两人在机库里,为了“弹射器的液压系统到底该用航空液压油还是合成酯”这个问题,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争吵从技术层面,迅速升级到人格侮辱,最后演变成了全武行。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头,一个挥舞着烟斗,一个抡着卡尺,扭打在了一起,场面一度非常难看。 最后,还是秦山河出面,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了问题。 “都给我住手!” 老将军一声怒吼,镇住了场面。 他指着两个衣衫不整、气喘吁吁的老专家,黑着脸下令。 “一人一个麻袋,去后厨削土豆!今天晚饭前,谁削不满一麻袋,谁就不用吃饭了!” 于是在“瓦良格”号的厨房里,出现了非常魔幻的一幕。 法国蒸汽弹射器之父和苏联航母总设计师,两个国宝级的专家,一人一个小马扎,对着两大筐土豆唉声叹气。 他们手里的削皮刀,使得还不如他们的烟斗和卡尺利索。 “都怪你这个老顽固!” “要不是你这个傲慢的法国佬!”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唇枪舌剑。 为了解决这种“人民内部矛盾”,也为了抓住漫长航行中的宝贵时间,统一思想,陆云决定开办“红星夜校”。 第一堂课,他亲自讲解。 课题是《从涡轮增压到3D打印——论先进生产力如何决定上层建筑》。 当陆云用最浅显的语言,将涡轮增压的深层流体力学原理,以及3D打印背后的分层制造和材料科学逻辑,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时。 法国人和苏联人,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两个看似不相关的技术,其底层逻辑竟然是相通的。 当陆云顺着这个逻辑,第一次提出了“电磁弹射”的初步构想时。 ——“既然我们能用高温高压的蒸汽去推动活塞,那为什么不能用更精准、更高效的电磁力呢?” 让·保罗彻底疯了。 他扔掉手里的烟斗,冲到白板前,看着陆云画出的那个简陋的电磁轨道示意图,激动得浑身发抖。 “蒸汽弹射……蒸汽弹射就是一坨垃圾!” 他当场宣布,他要放弃蒸汽弹射,从今天起,改信“电磁神教”。 “红星夜校”大获成功。 另一边,“海妖”小队的“思想改造”课程,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总教官,是沉默寡言的周振国。 副教官,是理论大师王敬业。 周振国不教他们别的,就教两样东西。 中国功夫,和挖陷阱。 当“公牛”那个两米高的壮汉,第一次被周振国用一个看似轻飘飘的“四两拨千斤”摔得七荤八素时, 他看着周振国那并不强壮的身体,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这不科学!这违背了牛顿定律! 而王敬业,则强制要求他们每天背诵《孙子兵法》的英文版。 “什么叫‘兵者,诡道也’?这就是告诉我们,打仗不能一根筋!要讲究策略!要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什么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安德森同志!你来回答一下,这个‘知’,主要体现在哪几个方面?” 安德森被点名,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地回答。 “体现在……对敌人内部的……矛盾的……深刻洞察和……灵活运用?” “回答正确!坐下!” 王敬业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两位“大师”的联合培养下,“海妖”小队的战斗风格,开始朝着一个非常诡异的方向发展。 他们打黑枪之前,会先思考一下这是否符合“矛盾的对立统一”。 他们设置诡雷的时候,会开始考虑“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 远在兰利的摩根,绝对想不到,他精心培养的CIA精英杀手,正在一艘航母上, 被改造成一群会用苏制武器、精通游击战术和矛盾论的“马克思主义功夫大师”。 为了扩大思想阵地的宣传效果,王敬业还创办了船上的第一份报纸——《远征真理报》。 报纸是油印的,散发着墨香。 创刊号的头版头条,是王敬业亲自约稿、并“指导”修改了十七遍的重磅文章。 作者:前CIA高级站长,“秃鹫”安德森。 标题:《我与土豆的辩证关系——一个CIA站长的思想转变历程》。 文章以一种无比深刻的忏悔口吻,讲述了自己因为和安东诺夫教授打架,被罚削土豆, 从而深刻领悟到“劳动创造价值”和“脱离群众是万恶之源”的伟大真理。 这篇文章,通过某个“意外”的渠道加密传回了兰利。 据说,“建筑师”摩根看完这份情报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沉默了整整半个小时。 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是怎么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 从一个坚定的帝国主义战士,退化成一个满嘴土豆和辩证法的哲学家的。 船队绕过好望角,进入了印度洋。 新的危机,也随之而来。 船上储备的淡水和新鲜蔬菜,开始告急。 长时间的航行和单调的饮食,让船员们的士气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淡水危机,被陆云用他那堪称万能的3D打印机解决了。 他花了一个晚上,设计并打印出了一套小型的、效率极高的“反渗透海水淡化膜”组件, 配合船上现有的设备,成功地解决了全船的饮水问题。 但蔬菜问题,却无法解决。 船上没有土壤,更没有种子。 就在大家唉声叹气的时候,王敬业同志,再次发挥了他的主观能动性。 他组织全员,开展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精神胜利法”思想竞赛活动。 活动内容很简单:画土豆。 谁画的土豆最逼真最让人有食欲,谁就是当天的“精神食粮冠军”,可以获得“优先打饭”的奖励。 于是,在机库的墙壁上,甲板的空地上,到处都画满了各种形态的土豆。 有素描的,有水彩的,甚至还有抽象派的。 王敬业还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望咸鱼止渴,画土豆充饥!” 安东诺夫和他的苏联专家们,看着这群华夏人、法国人,甚至美国人, 围着一堆画出来的土豆,煞有介事地评头论足,脸上露出了无比怀念的神情。 “这让我想起了当年在西伯利亚,我们啃着冻硬的黑面包,造第一艘核潜艇的时候。” 一个苏联老专家,眼含热泪地说道。 “是啊,那时候虽然苦,但是心里有光!” 摩根看着这份最新的、堪称行为艺术的报告,感觉自己的智商正在被反复摩擦。 他开始怀疑,自己派出的那只“眼睛”是不是也被策反了。 他不知道,这正是陆云想要的效果。 用无数真假难辨、荒诞不经的信息,去污染他的情报渠道, 麻痹他的神经,让他对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产生怀疑。 第172章 锋利的王敬业与印度飞饼 当“瓦良格”号舰队航行至印度洋中部时,一场真正的“惊喜”,不期而遇。 雷达屏幕上,一支庞大的舰队,突然从斜刺里冒了出来。 十几艘战舰,簇拥着一艘造型奇特的航空母舰,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军事演习。 “识别信号,是印度海军!” 雷达兵大声报告。 “他们的旗舰,是‘维克兰特’号航母!” 秦山河走到海图前,眉头紧锁。 “维克兰特”号是印度从英国购买的轻型航母,是印度海军此时绝对的主力。 “我们被发现了。” 陆云的语气很平静。 印度海军的出现,并不完全是巧合。 那艘“维克兰特”号航母,在发现这支挂着商船旗,却有两艘驱逐舰护航的神秘舰队后,立刻表现出了极大的警惕和非同寻常的“兴趣”。 很快,一艘印度国产的“戈达瓦里”级驱逐舰,脱离编队,气势汹汹地朝着“瓦良格”号冲了过来。 “不明国籍船队,这里是印度海军‘恒河’号驱逐舰!” 公共频道里,响起一个带有浓重咖喱味口音的英语。 “你们已经闯入‘印度主权军事演习区’!立刻停船,表明身份,接受我们的登船检查!重复,立刻停船,接受检查!” “放他娘的屁!” 一名年轻的军官忍不住骂出声。 “这里是公海!什么时候成他们印度的主权演习区了!” “强行闯过去!” 秦山河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以“瓦良格”舰队的实力,甩开这艘印度驱逐舰不成问题。 “爸,不能硬闯。” 陆云制止了他。 “这很可能是个圈套。” 陆云的“上帝视角”,虽然无法直接读取对方指挥官的思想,但却能清晰地捕捉到一些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比如,那艘印度驱徒舰的通讯系统,正在以一个非常隐蔽的加密频率,与一颗天上的卫星,进行着不间断的数据交换。 而那颗卫星的轨道参数,恰好与美军的一颗通讯中继卫星高度吻合。 结论已经很明显了。 印度海军的背后,有美国人提供的情报支持。 这是“建筑师”借刀杀人之计。 他自己不出手,而是挑唆印度这只“南亚猛虎”,来试探“瓦良格”的虚实。 如果“瓦良格”舰队选择硬闯,甚至与印度海军发生摩擦,那正中美国人下怀。 他们可以立刻将“瓦良格”的位置和“挑衅行为”公之于众,鼓动全世界的力量来围堵。 但如果选择停船接受检查,那更是死路一条。 “瓦良格”的秘密,将彻底暴露。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 “那怎么办?”秦山河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陆云笑了笑,他的目光,转向了舰桥角落里,那个正捧着搪瓷饭碗,聚精会神研究《远征真理报》排版问题的身影。 “我们有我们的‘友好特使’。” 二十分钟后。 一艘小艇,挂着华夏国旗和一面代表“和平谈判”的白旗,缓缓驶向了那艘拦在航道上的印度驱逐舰。 王敬业同志临危受命。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里没有拿武器,而是捧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镜框。 那上面,是他连夜赶制的一面锦旗。 当王敬业登上印度驱逐舰“恒河”号的甲板时,迎接他的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和一群充满敌意的印度水兵。 “恒河”号的舰长,一个留着浓密大胡子的锡克族军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们是什么人?来自哪里?要去哪里?船上装的是什么?” 他一连串地发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王敬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脸上露出了无比热情、无比真诚的笑容。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不顾周围印度士兵的阻拦,一把抓住了印度舰长的手,用力地摇晃起来。 “哎呀呀!可见到亲人了!” 王敬业的声音,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激动。 印度舰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懵了。 “亲人?” “是啊!”王敬业一边摇着他的手,一边声情并茂地说道,“我们华夏和印度,山水相连,自古以来就是好邻居,好伙伴!” “我们都是饱受帝国主义压迫的第三世界国家!是兄弟啊!” 他完全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顺势将手里的锦旗展开,郑重地递到印度舰长手里。 “你看!这是我们远洋科考船队,代表我们华夏人民,送给伟大的印度海军兄弟的一点心意!” 印度舰长低头一看,只见锦旗上,用中英双语,绣着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 “同志加兄弟,亲上加亲!” 印度舰长:“……” “我们这次远航,是进行和平的海洋科学考察,是为了造福全人类!” 王敬业拉着舰长的手,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我们尤其钦佩印度!作为第三世界国家的伟大领袖,不结盟运动的光辉旗帜! 你们在国际舞台上,为我们这些发展中国家,争取了多少权益啊!” “你们的‘维克兰特’号航母,简直就是我们第三世界海军的骄傲!是我们仰望的灯塔!” “我们华夏有句古话,叫‘远亲不如近邻’! 今天能在这茫茫印度洋上,遇到你们印度海军的兄弟,我这心里,真是比喝了蜜还甜!” 王敬业的理论,东拉西扯,从甘地、尼赫鲁,一路讲到宝莱坞电影和印度飞饼。 那个锡克族舰长,被他绕得云里雾里,大脑一片空白。 他本来准备好的那些审问和威胁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特使,而是一个会催眠术的哲学大师。 就在王敬业用他那套独门理论,把印度舰长忽悠得就差跟他拜把子的时候。 “瓦良格”号上,陆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他的“上帝视角”,早已锁定了印度舰队的指挥通讯频率。 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 印度舰队的雷达系统,是以色列“埃尔塔”公司提供的技术支持。 而以色列的军工系统,和美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陆云在海量的数据流中,轻易地找到了一个由以色列技术人员,在当初安装系统时,故意留下的一个微小的、用于“远程维护”的后门。 这个后门,现在成了陆云的“高速公路”。 他没有犹豫,将一个精心制作的“数据包”,通过这个后门,悄无声息地植入到了印度舰队的中心雷达系统里。 下一秒。 “维克兰特”号航母的作战情报中心,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 “报告舰长!雷达发现大批不明目标!” 一名雷达操作员,指着屏幕,声音都在发颤。 “方位西北!距离一百五十公里!目标数量超过三十个!正在以三十节的高速,向我们逼近!” “信号识别……无法识别!但……但是特征码,与巴基斯坦海军的‘塔里克’级护卫舰,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 “什么?!” 印度舰队的指挥官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巴基斯坦人想干什么?!他们疯了吗?!” 整个印度舰队,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军事演习,立刻变成了一级战备状态。 战斗机紧急起飞,驱逐舰调转船头,组成防空队形。 再也没有人,去关心那艘挂着商船旗的巨型“科考船”了。 “恒河”号驱逐舰上,那个锡克族舰长,也接到了旗舰发来的紧急命令。 他看着还在滔滔不绝的王敬业,眼神里充满了复杂。 “那个……王……王特使,我们现在有紧急军事任务,就不留您了!” 他几乎是“热情”地,把王敬业请下了船。 “哎,别急着走啊兄弟!我还没跟你探讨《罗摩衍那》和《西游记》的异同呢!” 王敬业在一片“热情欢送”的氛围中,依依不舍地返回了小艇。 当他安全返回“瓦良格”号时,整支印度舰队已经朝着西北方向严阵以待,准备迎击那个由陆云创造出来的“巴基斯坦海军舰队”了。 “瓦良格”号在混乱中,顺利脱身。 船队驶出很远之后,秦山河看着雷达屏幕,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这个王敬业,真是个活宝。” “不,爸。”陆云的表情,却依旧严肃。 “他不是活宝,他是我们这艘船上,最锋利的武器之一。” 第173章 瓦良格的死刑判决? 舰队一路向东,穿过马六甲海峡的入口,终于抵达了广阔的南太平洋。 在这里,他们通过一个潜伏已久的秘密中继站,第一次与万里之外的祖国,取得了稳定、安全的双向联系。 第一封“家书”,来自京城。 发送人,是秦冷月。 秦山河看着屏幕上,那熟悉的、自己女儿的加密代号,心中一阵激动。 但当他看完电文的内容后,整个人却高兴不起来。 秦冷月在电文中说,整个“瓦良格”远征项目,在国内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以某位思想保守的老首长为首的一批人,坚决地站在了“航母无用论”的一边。 他们认为,在华夏财政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耗费巨资去弄一个如此巨大的“吞金兽”, 是一个劳民伤财的无底洞,会严重拖垮国家的正常发展。 他们强烈要求,立刻停止这个“疯狂”的项目,将“瓦良格”号封存,甚至拆解掉, 把宝贵的资金和技术人才,投入到更“务实”的领域去。 这股反对的声浪非常大。 他们甚至准备追究秦山河“擅自行动、乱用军费”的责任。 如果不是有另一派更具远见的首长在力保,秦山河现在可能已经被定义为“军中罪人”了。 电文的最后,秦冷月单独给陆云发了一段私人信息。 她告诉他,她正在顶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在京城为项目争取最后的时间和资金。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在电文的最后,用一种暗示的口吻写道: 【你们需要带回来的,不只是一艘船。】 【更需要一些,能让所有反对者都闭上嘴的、看得见、摸得着的‘震撼’。】 陆云看着这段话,陷入了沉思。 光把航母开回去,是不够的。 你必须证明,这艘航母,以及你们带回来的这一切,拥有着足以改变国家未来的价值。 这种价值,必须是那些思想僵化的老人们,也能一眼看懂的、无可辩驳的硬实力。 这个坏消息,很快就在法、苏两派的专家团队中,悄悄传开了。 军心,开始动摇。 他们千里迢迢,背井离乡,来到这艘船上,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技术抱负,更是为了一份有保障的未来。 但现在,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上了一艘随时可能沉没的贼船。 如果华夏的项目最终被取消,他们将何去何从? 回到已经分崩离析的苏联?还是回到那个已经把他们当成技术淘汰品的法国? 他们将变成一群无家可归的科技吉普赛人。 这天晚上,让·保罗和安东诺夫,两个刚刚还在为图纸吵架的死对头,第一次联合起来,找到了陆云。 “陆,我们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让·保罗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想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国内的项目被取消了,你们会怎么安排我们?” 安东诺夫也看着陆云,浑浊的眼中,满是担忧和不安。 “孩子,我们不怕吃苦。但我们怕……怕我们毕生的心血,最后变成一堆无人问津的废铁。” 他们甚至提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们是否可以,把我们送到一个中立的第三方国家?比如,瑞士或者瑞典?” 他们已经开始为自己找后路了。 陆云看着他们,没有发火,也没有说任何空洞的保证。 那些“我们一定会成功”的豪言壮语,在现实的压力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先生们,跟我来。” 他将所有法国和苏联的专家,都带到了机库的中央。 带到了那台依旧在工作的、神秘的3D打印机前。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能跟在他的身后,脸上写满了疑惑。 陆云走到打印机的控制台前,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调出了一个全新的三维模型。 那是一个结构复杂到令人发指的、充满了各种管道和支撑结构的巨大金属基座。 “这是……” 安东诺夫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的呼吸骤然急促。 “这是……核潜艇的浮筏减震基座!” 作为顶级的船舶专家,他太清楚这个东西的意义了。 这是核潜艇静音技术最核心的部件之一! 它就像一个巨大的、精密的“弹簧床”,将噪音巨大的核反应堆和动力系统,整个“托”起来,悬浮在潜艇的内部。 从而将潜艇内部的机械噪音,与海水彻底隔绝开来。 这是所有核大国,都梦寐以求的顶级技术! 其设计和制造难度,甚至超过了航母的弹射器! “陆……你想干什么?” 让·保罗也意识到了这个零件的分量,声音都在发颤。 陆云没有回答。 他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输入了打印指令,然后按下了启动按钮。 “滋……滋……” 蓝色的激光,再次亮起。 所有专家,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台机器。 他们看着那束光,像一支神笔,在金属粉末上,一层一层地,勾勒着奇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那个结构无比复杂、遍布着中空管路和加强筋、一体成型的完美金属基座,被缓缓地从打印机里“捧”出来时。 所有的质疑,所有的动摇,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专家们冲了上去,将那个还带着余温的基座团团围住。 他们像是在欣赏一件来自天外的艺术品。 他们抚摸着那光滑的表面,看着那内部鬼斧神工般的复杂结构。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零件。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崭新的、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工业时代的黎明! 他们之前所有的技术,所有的经验,所有的骄傲,在这个基座面前,都显得那么的原始,那么的落后。 “先生们。” 陆云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所有专家,都像被惊醒一般,猛地回过头,用一种近乎朝圣的目光,看着他。 “现在,你们还觉得,你们只是在参与一个航母项目吗?” 陆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不。” “你们在做的,是在创造一个全新的工业体系。” “你们在亲手开启一个属于华夏,也属于你们自己的,伟大的工业革命时代。” “‘瓦良格’号,它不是终点,它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承载我们所有梦想的摇篮。” “你们的未来,不是那艘即将建成的航母,也不是瑞士银行的账户。” “你们的未来,是星辰大海。” 陆云的声音,充满了无可辩驳的力量。 那一刻,所有专家的斗志,被重新点燃。 他们眼中的迷茫和恐惧,被一种名为“理想”和“野心”的火焰,彻底取代。 “陆顾问说得对!我们不是来当雇佣兵的!” 安东诺夫振臂高呼。 “我们是来创造历史的!” “没错!去他妈的第三方国家!” 让·保罗也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我要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看到电磁弹射器装上这艘船!不!我要亲手把它装上去!” 站在人群的角落里,安德森默默地合上了自己的小本子。 他在最后一页,用颤抖的笔迹,写下了当天的最后一句心得: 【结论:先进的生产力,是统一思想、解决内部矛盾、以及画出更大、更诱人‘大饼’的最有效武器。】 第174章 建筑师的怒火 “建筑师”菲利普·摩根的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份关于印度洋那场荒诞闹剧的详细报告, 里面甚至附上了那面“同志加兄弟,亲上加亲”的锦旗的高清照片。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但他那放在桌面上的、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却已经深深地嵌进了昂贵的红木桌面里。 他终于确定了。 从地中海的“克苏鲁”,到阿根廷的“烟雾弹”,再到印度洋的“借刀杀人”。 他从头到尾,都被那个叫陆云的年轻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是下棋的人。 到头来,他才是那只被戏耍的猫,是棋盘上被随意摆弄的棋子。 一股怒火,从他的心底升腾而起。 这股怒火,不像卡特那样狂躁, 它更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冰山下的岩浆,沉默却蕴含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他放弃了所有借刀杀人、隔岸观火的计划,决定亲自下场。 用他手中最肮脏、也最致命的一张底牌,对陆云进行最后的绝杀。 他走到办公室一扇不起眼的墙壁前,通过了虹膜和指纹双重验证。 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充满了各种高科技设备的密室。 这里,才是“建筑师”真正的巢穴。 这里,连接着他那个绕开了中情局正常构架, 由他一手建立的、绝对忠于他个人的黑色武装力量——“奇美拉”项目。 他坐到密室中央的终端前,接通了一个加密的卫星频道。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男人。 他的背景,是东南亚“金三角”地区一片混乱的丛林。 “老板。”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和槟榔染黄的牙。 他就是摩根豢养的,也是全世界最臭名昭著的一支私人军事承包商(PMC)的头目。 代号,“利维坦”。 这支PMC的成员,全部由前各国特种部队的精英组成,有美国的“三角洲”、英国的“SAS”、俄罗斯的“阿尔法”。 他们专门替摩根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他们的装备比一些小国家的正规军还要精良。 他们的行事风格只有一个词——心狠手辣。 “我有一个任务给你。” 摩根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一个大家伙,正从印度洋过来,目的地是华夏。它的航线,必然会经过马六甲海峡。” “我要你,在马六甲,把它给我拦下来。” 屏幕那头的男人,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目标是什么?” “一艘没有武装的航空母舰。” 摩根的语气,像是在说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击沉它。” “还有,船上有一个人,必须活捉。他叫陆云,是个华夏人,二十多岁。” “这个人,我要活的。完好无损的。” “钱不是问题。” 摩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但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老板,您放心。” “利维坦”的头目残忍地笑了。 “在这片海域,我们就是上帝。” “别说一艘没有武装的航母,就算是美国的航母战斗群来了,我们也敢上去咬一口。” 通讯中断。 摩根看着漆黑的屏幕,眼神冰冷。 他知道,“利维坦”这群疯狗一旦被放出去,必然会掀起滔天巨浪。 但他不在乎。 他要的,就是结果。 他要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把自己之前丢掉的所有脸面,都找回来。 他要让那个叫陆云的天才,跪在他的面前。 …… 印度洋。 一艘神秘“货轮”,开始加速朝着“金三角”地区的秘密基地驶去。 它是一个移动的海上指挥与补给平台。 它将为“利维坦”即将展开的猎杀行动,提供最后的坐标指引和后勤支援。 而这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了陆云的“上帝视角”之中。 他看着那艘“货轮”的航向,看着它与某个位于“金三角”的坐标点进行着高强度的数据交换。 他知道,最后的决战,即将来临。 陆云找到了正在“学习”《矛盾论》的安德森和他的“海妖”小队。 他将一份文件,扔在了桌子上。 “你们的老同事,来活了。” 安德森拿起文件,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大变。 文件的首页,是“利维坦”PMC的详细资料。 而指挥官那一栏的照片,是一个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战栗的男人。 一个留着莫西干头,脸上有一道从眼角贯穿到嘴角的恐怖刀疤的男人。 代号,“绞肉机”。 “是他……” 安德森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颤抖。 “怎么?老熟人?”陆云问道。 “他……他是我当年在‘农场’(CIA训练营)的格斗教官。” 安德森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他不是教官,他是个疯子,一个以虐杀为乐的战争狂人 。他后来因为在阿富汗虐杀平民被军方开除,才加入了PMC。” “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俘虏,像绞肉一样一点一点地折磨死。” “海妖”小队的其他成员,也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他们都听说过“绞肉机”的传说。 那是CIA内部,用来吓唬不听话的新人的魔鬼。 “很好。” 陆云看着他们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们对他很了解。” 他走到安德森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现在我给你,和你的‘海妖’小队,下达你们的毕业考核任务。” “由你来制定一套反制‘利维坦’的作战方案。” “用你最熟悉的CIA战术,去打败CIA养出来的,最疯的一条狗。” 安德森猛地抬起头,看着陆云。 他看到陆云的眼中,没有嘲讽,没有逼迫。 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信任。 他知道,这是陆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一个让他彻底斩断过去,获得新生的机会。 如果赢了,他将不再是那个背叛了信仰的“秃鹫”。 他将是一个真正捍卫了新信仰的战士。 如果输了,他和他的队员们,将会被“绞肉机”用最残忍的方式,送进地狱。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曾经属于CIA顶尖行动指挥官的锐气,第一次真正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从墙上取下了一块空白的战术板,和一支红蓝色的记号笔。 他转过身,看着陆云,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需要……最高指挥权。” 陆云笑了。 “批准。” 第175章 毕业了!安德森同学 马六甲海峡。 世界上最繁忙,也最狭窄的水道之一。 这里航道复杂,暗礁密布,两岸是茂密的丛林,是海盗和走私贩的天堂,也是天然的伏击场。 “瓦良格”号舰队,就像一只闯入狼群领地的羔羊,缓缓驶入了这道“窄门”。 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息。 安德森站在“友好号”驱逐舰的舰桥上,这里已经被临时改造成了这次反伏击作战的指挥中心。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不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般的冷静和专注。 他亲手制定的作战计划已经开始执行。 “A组,B组,报告你们的位置。” 安德森对着通话器沉声说道。 “A组已进入预定航道,伪装程序启动,视觉特征与普通巴拿马籍货轮一致。” “B组已混入商船队,与我们保持五海里距离。一切正常。” 两艘经过伪装的驱逐舰,就像两滴水,融入了马六甲海峡庞大的商船洪流之中。 它们将是诱饵,是吸引狼群的第一块肉。 而真正的核心,“瓦良格”号航母则在另一艘驱逐舰的护卫下,关闭了所有主动信号发射装置,引擎切换至最安静的模式。 它没有走正常的深水主航道。 而是贴着一条在海图上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布满了暗礁和浅滩的狭窄水道,像一个幽灵悄然潜行。 这条航道,只有最熟悉这里的走私贩才会走。 安德森赌的就是“绞肉机”的自大。 他会认为,一艘如此巨大的航母绝对不敢走这种自杀式的航线。 “来了。” 雷达兵的声音,打破了舰桥的安静。 屏幕上,十几个高速移动的红色光点,如同狼群一般,从海峡两侧的红树林迷宫中,猛地扑了出来! 它们的目标,正是那两艘伪装成货轮的驱逐舰! “利维坦”的攻击群,是由十几艘经过魔改的武装快艇组成。 这些快艇上,加装了重机枪、无后坐力炮,甚至是小型的反坦克导弹。 它们是为近距离海上屠杀而生的杀戮机器。 “鱼饵已咬钩。” 安德森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各单位注意,准备执行‘烟花’方案。” 海面上。 “绞肉机”站在他的指挥快艇上,看着雷达上那两个巨大的、毫无防备的“货轮”目标,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他甚至懒得进行喊话。 他对着通话器,下达了简洁的命令。 “开火。把它们给我撕碎!”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开火的瞬间。 那两艘看起来笨重无比的“货轮”,船舷两侧的集装箱,突然“嘭”的一声弹开! 从里面飞出来的,不是货物! 而是数十架造型狰狞、翼下挂着炸药的旋翼攻击器! 这些攻击器全部是由“瓦良格”号上的3D打印机,在过去几天里连夜赶制出来的! 它们像一群嗜血的蜂群,以远超快艇的速度,悍不畏死地扑向了“利维坦”的攻击群! “什么东西?!” “绞肉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下一秒。 海面上火光冲天! 一艘接一艘的武装快艇,在自杀式攻击下,被炸成了零件! “利维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瞬间损失惨重。 “混蛋!” “绞肉机”勃然大怒,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伏击了。 “全员冲锋!给我抵近了打!撞沉他们!” 他下令所有幸存的快艇,不顾一切地发起冲锋。 一场惨烈的、好莱坞大片般的近距离海上遭遇战,瞬间爆发。 驱逐舰上的近防炮和机枪,喷吐出密集的火网。 “利维坦”的快艇,则利用灵活的机动,在弹雨中穿梭,用火箭弹和导弹进行还击。 海面上,爆炸声、枪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指挥中心里。 安德森坐镇中央,冷静地看着雷达屏幕上的每一个红点和绿点的移动。 他太了解“绞肉机”了。 那个疯子,一旦陷入狂怒,就会放弃所有战术,只相信最原始的暴力和冲锋。 “‘A组’,左舵十五,用你的侧舷火力,封死他左翼的突击路线。他一定会从那里包抄。” “‘B组’,保持航速,不要恋战。把他往我们的‘口袋’里引。” 安德森利用他对“绞肉机”战术风格的深刻了解,预判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冷静地调动着己方的兵力。 他就像一个清醒的外科医生,在精准地切割着一头发疯的野兽。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几艘“利维坦”的快艇,成功地突破了火网,强行靠上了其中一艘驱逐舰。 手持AK47和RPG的PMC成员,像蚂蚁一样,试图通过挂钩,攀上驱逐舰的甲板。 “轮到我们了!” 驱逐舰的甲板上,周振国带着他的“海妖”小队,早已严阵以待。 “记住王教授教的,打他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当第一个PMC成员翻上甲板,还没来得及站稳。 迎接他的,不是子弹。 而是一个从集装箱后,以一个诡异步伐滑出来的、穿着美军作战服的“自己人”。 这个“自己人”,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把苏制的“波波沙”冲锋枪。 他没有开枪,而是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中,用一个极其标准的“八卦掌”起手式,一掌拍在了对方的胸口。 那个PMC成员,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犀牛撞中,惨叫着倒飞了出去,直接掉进了海里。 “海妖”小队,用周振国教的、融合了中国功夫和现代CQB的“矛盾身法”,和他们缴获来的、五花八门的苏制武器,打得这群昔日的同行们,怀疑人生。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和PMC战斗,而是在和一群从华夏神剧里跑出来的武林高手火并。 战斗的走向,已经完全超出了“绞肉机”的控制。 他的部队,正在被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迅速消耗。 但疯子是不会认输的。 “绞肉机”看着雷达上,那艘一直隐藏在远处的“瓦良格”号航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跟我上!就算是死,也要把那个大家伙给我拖下水!” 他亲自驾驶着自己的指挥快艇,狗急跳墙,绕过正在激战的驱逐舰, 像一枚发射出去的鱼雷,用自杀式的攻击方式,直直地撞向“瓦良格”号的侧舷! “不好!有条疯狗冲过来了!” “瓦良格”号的舰桥上,瞭望手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航母的转向,极其缓慢,根本来不及规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一直沉默航行的“瓦良格”号,船舷侧面一个毫不起眼的挡板,突然“咔”的一声无声地滑开。 从里面露出来的,不是别的。 而是一门由安东诺夫亲手指导安装的,苏制AK630六管30毫米近防炮! 这门被称作“金属风暴”的火神炮,是苏联海军最后的骄傲之一。 “开火!” 随着陆云冷静的命令。 AK630的六根炮管,瞬间旋转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彻海面! 一道由无数发30毫米穿甲燃烧弹组成的、肉眼可见的炽热火鞭,瞬间抽向了那艘冲锋而来的快艇! 没有悬念。 在每分钟超过1000发的恐怖射速面前,“绞肉机”的指挥快艇,连同他本人,就像一个被扔进工业粉碎机里的易拉罐。 在一秒钟之内,被瞬间撕成了漫天飞舞的金属碎片。 战斗,结束了。 “利维坦”,这支让无数小国闻风丧胆的顶级PMC,在马六甲海峡,全军覆没。 “友好号”的指挥中心里。 安德森看着雷达屏幕上,最后一个消失的红色光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缓缓地放下手里的通话器,身体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 他转过身,看着舷窗外,那艘在晨光中显得无比雄伟的“瓦良格”号。 他知道自己终于毕业了。 第176章 这艘船上全是妖孽! 当“瓦良格”号的舰艏,切开马六甲海峡最后一缕晨雾, 辽阔无垠的南海,在眼前豁然展开。 天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万道金光铺满海面,整片大海都像是在燃烧。 这片承载着一个民族百年荣辱与期望的深蓝,用最壮丽的方式迎接它的游子归来。 空气里再无硝烟。 咸湿的海风,第一次带上了家的暖意。 瞭望手的广播声,在这一刻响彻全船,他的嗓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变了调,带着哭腔。 “正前方……我们的舰队!” “是我们的舰队!!” 所有人都疯了般冲上甲板。 遥远的海平面上,一排黑色的剪影破开金色的波光,拉出威严的航迹。 它们越来越近。 崭新的舰体,威武的炮塔,高高飘扬的红旗。 那是前来迎接他们的,华夏南海舰队的主力! 一支饱经风霜,舰体上甚至还残留着弹痕的远征军。 一支朝气蓬勃,代表着国家最新力量的守护者。 两支舰队在南海之上,胜利会师。 “呜——!” 所有战舰,同时拉响了最悠长的汽笛。 汽笛声雄浑,激荡,刺破云霄,宣告着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我们,回来了! 秦山河站在舰桥,身躯站得笔直如枪。 他看着远处那些他甚至叫不出型号的崭新战舰,看着那面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红旗。 这位铁血老将的眼眶,一点点被温热的液体浸满。 老泪纵横。 他猛地抬起手臂,向着祖国的方向,敬了一个此生最用力、最标准的军礼。 机库顶上传来直升机的轰鸣。 一位身穿雪白海军将官服,两鬓斑白却身形挺拔如松的老人,从悬梯上大步走下。 南海舰队司令员。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秦山河。 四目相对,没有话语。 老司令快步上前,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化为铁钳,紧紧攥住了秦山河的手。 下一秒,一个结实到让骨头发疼的拥抱。 “老秦!” “回来就好!” 两个字,沙哑,干涩,却重如山岳。 “回来了。” 秦山河同样用尽力气,拍打着老战友的后背。 松开手,老司令这才开始真正打量这艘归来的传奇巨舰。 只一眼,他那见惯了风浪的瞳孔就骤然收缩。 这哪里是一艘航母! 这分明是一头从地狱火海里爬出来的钢铁巨兽! 舰体上布满了锈迹和深浅不一的伤痕,有些地方的钢板甚至还残留着被高温灼烧过的狰狞扭曲。 这艘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血战? 他的目光再转,落在了船上的“人”身上。 一群肤色各异、眼窝深陷的外国专家,他们衣衫不整,神情疲惫, 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一股让这位老将军都感到心惊的火焰。 那不是雇佣兵的贪婪,而是一种创造者独有的狂热。 这已经足够让他惊奇了。 可当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一队站得笔直,理着统一板寸头的“美国学员”身上时,这位舰队司令,彻底懵了。 他戎马一生,跟美国人打了半辈子交道。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美国人。 他们站得比仪仗队更挺拔,眼神清澈、坚定,甚至…… 带着一种他只在革命先辈回忆录里才读到过的,近乎于“信仰”的光芒! 那是一种混杂了迷茫、顿悟、和看破红尘的“哲学光芒”。 这群人,是俘虏? 可哪有俘虏是这种精神面貌的?! 老司令张了张嘴,感觉自己一肚子的疑问,竟被眼前这光怪陆离的景象堵得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自己这个只会带兵打仗的老伙计,出去这一趟,到底给这群美国大兵灌了什么迷魂汤! 最后,万千的震撼与不解,都化为胸中一股奔腾的热流。 老司令转过头,重重地一巴掌拍在秦山河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秦山河的身子都晃了一下。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感慨与敬畏。 “老伙计……” “你们……是真他娘的辛苦了!” 可当秦山河把他带进机库,当陆云亲手将那枚一体成型、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涡轮叶片,递到老司令手中时。 真正的震撼,降临了。 老司令拿着那枚叶片。 他没有颤抖,也没有惊呼。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摩挲着上面超越时代认知的完美曲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他戎马一生,见过的国之重器车载斗量。 他知道,这艘船带回来的,不是一艘航母。 是钥匙! 是一把能让华夏工业,一步跨越几十年的钥匙! 就在这时,王敬业同志满面红光地凑了上来,手里捧着一摞比砖头还厚的报告。 “首长好!我是远征思想工作负责人王敬业!” 他不由分说,把报告塞进老司令怀里。 “首长,这是我们此次远征的理论成果《关于‘红星思想’在实践中战胜帝国主义的成功案例分析》,请您批评指正!” “另外,我们创办了《远征真理报》,您看能不能为我们报纸题个词?就写‘思想的武器,胜利的保障’怎么样?” 老司令看着眼前这个精神过分亢奋的老头, 又看了看怀里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报告,脸上那僵硬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 在南海舰队的护航下,舰队浩浩荡荡驶向海南的绝密军港。 陆云站在舰桥,用“上帝视角”最后扫视全球。 美军主力依旧在南美和日本海被他制造的幻影耍得团团转。 “建筑师”摩根,仿佛从人间蒸发。 这一局,他们赢了。 舰队缓缓驶入军港。 码头上,早已站满了一群从京城连夜赶来的大人物。 军装,中山装。 有人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欣慰。 也有人,脸上挂着冰冷的、审视的表情。 陆云收回目光。 海上的战斗,结束了。 另一场更凶险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177章 雷鸣般,经久不息。 一架专机,将陆云、秦山河、王敬业等核心人员,连夜从海南接到了京城。 迎接他们的,不是鲜花和掌声,也不是庆功大会。 而是一场在某处戒备森严的京西宾馆里,召开的闭门质询会。 长条形的会议桌,坐满了人。 一边,是以秦山河为首的远征归来的“功臣”。 另一边,则是军、政两界的各路大佬。 会议一开始,气氛就无比压抑。 那位在国内军界,一直以思想保守、作风强硬著称的钱姓老首长,率先发难。 他看都没看秦山河,只是将一份文件,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 “秦山河同志,你是否可以解释一下,这次所谓的‘远征’,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首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未经中央军委批准,擅自调动两艘现役驱逐舰,携带大量军火远赴重洋。 在国际上,引发了与美国、法国、印度等国的多次军事对峙,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国际影响!” “还有,这笔高达近千万美元的巨额花销,是从哪里来的? 是挪用了哪个项目的军费?谁给你这个权力的?!”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炮弹,接连不断地砸向秦山河。 “报告首长!” 秦山河猛地站起身,身形笔直。 “所有行动,由我一人负责!与其他人无关!” “你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另一位主管财政的领导,也冷着脸开口。 “现在国家财政有多紧张,你们不是不知道!多少项目等着钱用? 三线工厂几百万的工人等着发工资!你们倒好, 几百万美元,就这么扔进水里,去拖回来一堆没人要的废铁!” “‘瓦良格’号不是废铁!” 秦山河的眼睛红了,忍不住拍了桌子。 “它是我们海军走向深蓝的希望!” “希望?我看是无底洞!” 钱老首长冷哼一声。 “航母,是什么?是吞金兽!是烧钱的无底洞!买回来,要改造。 改造好了,要配舰载机。有了舰载机,还要配一整套的护航编队! 驱逐舰,护卫舰,核潜艇,补给舰!这要花多少钱?你算过这笔账吗?” “以我们国家现在的经济状况,根本养不起这么一个奢侈的玩具! 它会像一个巨大的吸血鬼,把我们本就紧张的国防经费吸得一干二净! 会严重拖垮我们国家正常的经济建设!” “我坚决主张,将‘瓦良格’号,就地封存! 甚至,可以把它拆解了,把那些特种钢材,回炉重造,还能挽回一点损失!” 钱老首长的话,代表了在场相当一部分人的心声。 他们不是不爱国,而是他们的眼光,还停留在“大陆军”和“近海防御”的传统思维里。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耗费如此巨大的代价,去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深蓝海军梦”。 秦山河据理力争,把嗓子都喊哑了。 但面对着复杂的政治博弈和现实的经济压力,他这位只懂得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老将军,显得那么的独木难支。 支持他的一派,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一时间难以扭转局面。 会议室里的气氛,对远征团队,越来越不利。 就在秦山河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我能说几句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从头到尾,都安静地坐在秦山河身后的年轻人身上。 陆云。 “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钱老首长皱眉呵斥。 “让他说。” 坐在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位级别最高的首长,缓缓开口了。 陆云站起身,走到了会议室前方的电视机旁。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争吵。 他只是平静地,将一盘录像带,放进了录像机。 “我知道,各位首长有很多疑虑。说再多,可能也无法打消大家的顾虑。” “所以,我想请大家,看几段视频。” 他按下了播放键。 第一段视频,出现在大屏幕上。 视频的内容,是在“瓦良格”号的机库里,那台3D打印机,打印那枚涡轮叶片的全过程。 当那枚结构复杂、完美无瑕的叶片,从一堆金属粉末中,被光束一层层“创造”出来时。 会议室里,所有懂行的技术派领导,都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一种全新的、颠覆性的工业制造能力! 钱老首长虽然不懂技术,但他也看出了这东西的不凡,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陆云没有解释,直接播放了第二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是在马六甲海峡,那场惨烈的海上遭遇战。 当安德森和他的“海妖”小队,用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和一套套闻所未闻的战术,干净利落地全歼了那支凶悍的“利维坦”PMC时。 会议室里,那些军方的大佬们,眼神都变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特种作战、心理战、信息化作战、无人机作战的完美结合!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全新的战争模式! 陆云接着播放了第三段视频。 这段视频,是王敬业同志,在船上对安德森进行“思想改造”的精彩片段剪辑。 当王敬业捧着他的搪瓷饭碗,一本正经地跟安德森探讨“土豆的辩证关系”时。 当安德森用他那半生不熟的中文,磕磕巴巴地背诵《矛盾论》时。 整个严肃的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极其古怪的笑声。 就连一直板着脸的钱老首长,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视频的最后,是一份名单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来自前苏联各个领域的顶尖科学家的名字、照片和资料。 弗拉基米尔·安东诺夫,航母总设计师。 伊戈尔·彼得罗夫,核潜艇静音专家。 …… 这正是那份来自中情局“诺亚方舟”计划的完整挖角名单。 “各位首长。” “我们这次带回来的,不只是一艘船,不只是一项技术,也不只是一群投诚的专家。” 他指着屏幕上那一张张或苍老、或坚毅的脸。 “如果我们不去做,这些,就都会是我们未来几十年,最可怕的敌人。” “现在,他们是我们的同志。” 之前那些反对的声音,质疑的声音,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钱老首长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份名单,嘴唇翕动,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许久。 那位一直紧锁着眉头的最高首长,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带头,为这个创造了奇迹的年轻人,为这群带回了国家未来的英雄,用尽全力地,鼓起了掌。 掌声,一开始稀稀拉拉。 但很快,就响成了一片。 雷鸣般,经久不息。 第178章 红星湾启航!描绘华夏崛起之路! 京城的风,一夜之间变了方向。 第二天,最高层的红头文件,就以加急的形式下发到了所有相关部门。 文件内容,只有短短几行。 一,“瓦良格”号项目被正式批准。其后续的改造和建设计划,被提升为国家最高优先级的战略工程,代号“891工程”。 二,任命陆云同志为“891工程”总顾问,兼首席技术官。在工程的技术路线上拥有一票否决的最终决定权。 三,成立“891工程”特别领导小组,协调全国所有资源全力保障工程进行。 消息传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以那位保守派的钱老为首的势力,虽然在大势面前,无法再阻止项目上马。 但他们并没有善罢甘休。 他们虽然不能在战略上否定项目,却可以在战术上给项目制造无数的麻烦。 明面上他们积极拥护。 暗地里却在资金的拨付、人员的调配、配套设施的建设上,设置了重重障碍。 今天说这个钢厂的产能不足,无法提供足够的特种钢材。 明天说那个船厂的技术工人等级不够,无法参与航母的改造。 后天又说国家的财政预算需要重新审核,项目资金要推迟半年才能到位。 各种各样的“合理”理由,像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将“891工程”这个刚刚诞生的婴儿,扼杀在摇篮里。 秦山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天往京城跑,找这个领导,找那个部门,跟那些搞小动作的人拍桌子,吵架。 但收效甚微。 陆云却没有去跟他们纠缠。 他知道,对付他们,你不能跟他们讲道理,讲未来。 你必须拿出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甚至会让他们抢着上来分一杯羹的、更大的“蛋糕”。 于是,他直接绕过了所有的中间环节,向那位给了他最大支持的老者,当面提交了一份全新的、比“891工程”更加庞大、更加宏伟的计划。 这份计划的名字,叫做——“红星湾”计划。 “只改造一艘航母,是不够的。” 在那个简朴却意义非凡的书房里,陆云对着那位老者侃侃而谈。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条鱼,而是一个能够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各种‘鱼’的、我们自己的‘海洋’。” “我的建议是,我们不应该把所有的宝都压在旧有的工业体系上。” “我们应该跳出这个框架,在海南的某个荒芜海湾,从零开始,建立一个全新的超级工业特区。” “我建议它叫做,‘红星湾’。” “这个特区,将集‘尖端技术研发、先进装备制造、高新人才测试、全球精英教育、未来社区生活’于一体。” “它将拥有独立的、高效的管理体系,实行全世界最开放、最优惠的人才和科技引进政策。” “全世界的科学家,只要他们愿意为华夏的崛起贡献力量,无论是哪个国家,无论是什么肤色,我们都欢迎他们前来!” “而‘瓦良格’号航母,将不再只是一个武器。它将是这个‘科技王国’的第一块基石,是我们吸引全世界顶级人才的、最闪亮的一块招牌!” 当法国和苏联的专家团队,通过秘密渠道,得知这个石破天惊的计划后。 他们彻底疯狂了。 一个对全世界科学家开放的、拥有独立规则的“特区”? 一个可以让他们毫无顾忌地实现自己所有技术梦想的乌托邦? 这简直比他们能想象到的天堂,还要美好! “我愿意!我全家都愿意!” 让·保罗第一个表示,他要举家迁徙,把他老婆孩子,甚至他那个在巴黎开面包店的表弟,都弄到华夏来,扎根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 安东诺夫和他的苏联老伙计们,更是老泪纵横。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没有背叛和官僚主义的“理想国”正在东方冉冉升起。 安德森则被陆云的一个新任命,搞得措手不及。 “‘红星湾国际交流与安全中心’,这是未来特区的一个重要部门。 主要负责对后续前来投奔的西方技术人员,进行‘背景审查’、‘思想转化’和‘日常管理’。” “我决定任命你为这个中心的第一任副主任。” “那……主任是谁?”安德森有种不好的预感。 “主任,当然是我们的思想导师,王敬业同志。” 安德森:“……” 他已经能想象到,未来他将和王敬业一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一批又一批的西方科学家,“转化”成高唱着《国际歌》,研究着《矛盾论》的“红星人”。 这个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那位老者,在听完陆云的完整计划后,在自己的书房里坐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叫来了自己的秘书。 “力排众议,批准‘红星湾’计划。”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一句让后来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授权。 “告诉陆云同志,在特区之内,他可以,也必须,制定他自己的‘规则’。” 他给了陆云,这个年轻人,一份堪比古代“封疆大吏”的、至高无上的信任和权力。 海南岛。 某个还未在地图上标出名字的、荒芜而美丽的海湾。 陆云站在山崖之上,俯瞰着下方那片蔚蓝色的、等待被开垦的处女地。 海风吹动着他的衣角,也吹起了他身后那群人的头发。 秦山河,秦冷月,陈琳,王敬业,安德森,安东诺夫,让·保罗…… 一个由华夏军人、法国专家、苏联科学家、美国前特工、以及一群思想被改造得乱七八糟的“国际友人”组成的“草台班子”,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野望。 海风吹来,带着新时代的清新气息。 陆云伸出手,指着下方那片广阔无垠的海湾,平静地说道。 “从今天起,我们将要在这里改变世界。” (第一卷,完,第二卷,华夏崛起已经准备就绪。) 第1章 空中棺材?我要让它在航母上跳舞! 1991年,春天。 海南,红星湾。 空气是咸的,混杂着新翻泥土的腥气与滚烫机油的芬芳,构成一种属于大建设时代的独特味道。 一个年轻通讯员脚步匆匆,捧着一封信,站到陆云面前时,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陆顾问,您的信……从地方邮局转了好几道手,我们也不清楚它怎么……” 他试图解释这封信为何能突破基地的铜墙铁壁,声音里满是紧张。 “放下。” 陆云甚至没有抬头,他所有的精神都钉在面前那张巨大的“瓦良格”号改造工程图上。 通讯员松了口气,放下信,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这封信就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石子,安静地躺着,却即将在不久后搅动一池惊涛。 …… “891工程”指挥部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所有人都沉默着,庆功的喜悦早已被现实的寒流冲刷得一干二净。 “‘瓦良格’的甲板改造,三个月内能初步完工。弹射器的预应力模块,也开始用那台宝贝打印机在生产了。” 马振邦总工汇报着进度,每个字都透着喜气,但组合在一起的句子里,却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他停顿了一下,掐灭烟头,终于说出了那个压在所有人胸口的巨石。 “但是……舰有了,飞机呢?” 飞机呢? 三个字,让会议室的空气彻底凝固。 航母,归根结底是一个移动的海上机场。 没有舰载机,它就是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一艘全世界最大的活靶子。 陆云的目光投向一位从京城赶来的空军联络员,林上校。 “空军那边怎么说?” 林上校脸上泛起苦涩,他站起身,打开投影。 屏幕上,出现一架采用鸭翼布局、充满科幻感的战斗机模型。 “歼十项目在去年海湾战争和F22首飞的双重刺激下, 高层认为其设计指标已经落后,无法满足未来空战需求。” “所以……项目在昨天,正式叫停。” “叫停了?!” 在场的海军将领和专家们全都惊愕出声。 “是的。” 林上校点头,放出另一张幻灯片,那是一架造型更激进、充满了隐身设计理念的战机。 “取而代之的,是代号‘长空’的下一代战机项目,技术指标全面对标F22。但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 在场所有人都懂了。 对标F22?那意味着,这个项目从图纸到上天,没有十年根本想都不要想。 远水解不了近渴。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高士伟忍不住问, “从现有的飞机里,挑一架先凑合着用?哪怕只用来训练起降也行啊!” “有。” 林上校的表情变得无比古怪,他又换了一张底片。 屏幕上,出现了一架所有人无比熟悉的战斗机。 机头进气,两片巨大的三角翼,机身修长。 歼-8II,共和国的“空中美男子”。 “这是我们目前唯一速度和结构强度,勉强能承受航母起降的飞机。” 林上校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自嘲般的无奈。 “但它有三个致命缺陷。” “第一,太长了。二十二米的机身,在航母甲板上就是个灾难,一个升降机一次只能运一架。” “第二,起落架太脆弱。按照机场跑道标准设计的,根本承受不住航母上‘砸’下去的冲击力,每次降落都是在赌命。” “第三,也是最要命的。” 林上校的手指,点在歼-8II那标志性的机头进气锥上。 “它的俯瞰视野,几乎为零!飞行员降落时,根本看不见甲板!这等于蒙着眼睛走钢丝!” 他深吸了一口气,给出了最后的结论。 “如果把它搬上航母……它就会变成‘寡妇制造者’。” 会议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知道,林上校说的是血淋淋的现实。 这就是华夏航空工业窘迫的现状,尴尬又无从回避。 “就用它了。” “陆顾问,你……”高士伟想说这太疯狂了。 “我知道它问题很多。” 陆云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歼-8II结构图前。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反而亮起一种惊人的神采, 仿佛一位顶尖的外科医生,终于等来了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超高难度手术。 “机身长,就把尾翼改成可折叠。” “起落架脆,就用3D打印,给它造一个全世界最结实的钛合金弹簧腿。” “视野差,就装上一套我设计的‘全息衍射平视显示系统’, 把甲板的实时影像,直接投射在飞行员的头盔里。” 他每说一句,在场所有航空专家的心脏就狠狠抽动一下。 这已经不是改装了。 这是在给一辆拖拉机,强行塞进法拉利的引擎和F1的底盘! 这是在给一架“空中棺材”,重新注入一个属于未来的魔鬼灵魂! 陆云的目光转向林上校,语气平静却不容抗拒。 “我需要一架原型机,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后,我要让这架‘寡妇制造者’,在‘瓦良格’号上,跳一曲最优雅的探戈。” 会议结束,众人带着满心的震撼离去。 陆云回到自己的套房。 秦冷月已经提前回来,正帮他整理桌上那些凌乱的图纸。 “真的有把握?”她轻声问,眼底藏着担忧。 “放心。” 陆云看了一眼桌角那封还没拆开的泛黄信封,笑了。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们红星厂造不出来的东西。如果有,只能说明,我们给的‘思想教育’还不够。” 他拿起那封信,拆开。 信纸粗糙,字迹遒劲,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陆云贤侄,见字如晤。】 【我是你父亲陆振华生前的工友,沈飞601所的退休工程师,我叫宋解放。】 【冒昧来信,实乃无奈之举……】 信的内容很长,陆云的目光飞快扫过。 当他看到信的末尾,看到那个代号为“海东青”的早已下马封存的教练机项目。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被夹在信纸里,因技术路线过于激进而被彻底否决的“前掠翼”设计草图上时。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第2章 你管这叫废铁? 正当陆云的思绪在歼-8II的魔改方案与那封旧信之间穿梭时, 窗外,军用直升机独有的撕裂空气的轰鸣由远及近,粗暴地降临。 陆云心里一跳,一个精准的念头浮现。 他抬头,与秦冷月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人脸上瞬间浮现出同款的无奈与头痛。 能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战略空降”的蛮横姿态,无视一切规章直插“891工程”核心区的,全天下,只有那两个人。 办公室的门被“砰”一声撞开。 秦山河一身作训服,手里拎着军用水壶,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他身后,苏婉笑意盈盈,手里却提着一个巨大到夸张的保温桶,像抱着一发炮弹。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秦冷月又气又急,一个箭步上前,试图将这两位不速之客推出这片军事禁区。 “怎么?我们自己的女儿女婿,想看都不能看了?” 秦山河双眼一瞪,气势十足。 “我和你妈,是代表组织,来一线慰问功勋科研人员!这是政治任务!” 苏婉则灵巧地绕开女儿,将那个比水桶还大的保温桶,“咚”的一声闷响,重重放在了陆云堆满图纸的桌上。 “小陆啊,快趁热!妈给你炖了十全大补汤! 你最近脑子用得太狠,必须好好补回来,这样才能…… 为咱们家那个‘百年大计’,打好身体基础嘛!” 苏婉口中的“百年大计”,具体指代什么,在场三人都心照不宣。 陆云觉得自己捧起的不是汤碗,而是一份沉甸甸的KPI考核表。 “妈,我们这正忙着呢,哪有空……”秦冷月试图找个借口。 “再忙也得劳逸结合!” 秦山河不由分说地一挥手,他身后的两名警卫员心领神会,立刻像变戏法似的, 从门外抬进来一个通体闪耀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婴儿床。 那床的造型充满了硬核的工业美学,赫然是用航空级钛合金一体铸造而成。 四个床脚甚至还加装了军用级的液压减震器, 号称能抵御八级地震和近失弹的冲击波。 “你看看!” 秦山河满脸骄傲,像炫耀新式武器一样,“梆梆”拍着那个婴儿床。 “这可是我让马总工他们,拿造核潜艇剩下的边角料,连夜给你俩赶工出来的! 绝对安全!绝对可靠!我秦山河未来的外孙, 就得睡这种最高规格的‘移动堡垒’!” 陆云和秦冷月当场石化。 这哪里是催生。 这分明是一场准备万全、火力凶猛的“添丁”闪击战! “还有这个!” 苏婉又从自己的行军包里,掏出了一堆战备物资。 码放得像弹药箱的荷兰进口奶粉。 折叠得像军用地图的纯棉尿布。 甚至,还有一本王敬业同志亲笔题写书名,并加盖“红星思想研究室”公章的 《红星后代思想品德与行为规范指导手册(试行第一版)》。 “爸!妈!你们够了!” 秦冷月终于崩溃,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冲过去想把那些东西都藏起来。 “我们自己的事,自己会安排!” “你们安排?你们安排到哪一年去?”秦山河虎目圆睁, “国家培养你们,是让你们干事业! 开枝散叶,传承红色基因,这是事业里最重要的一环!头等大事!” “这事,我管定了!从今天起,我和你妈就住这儿! 我亲自监督你们俩的作息和思想! 什么时候把‘添丁计划’落实,我什么时候撤!” 老将军耍起赖来,简直就是一场无法阻挡的战略部署。 这场充满了家庭伦理色彩的“军事会议”,最终以陆云和秦冷月“战略转进”告终。 两人顶着“现场勘查歼-8II原型机”的紧急任务名头,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办公室。 空军连夜调来了一架退役多年、静静封存在机库深处的歼-8II。 当陆云和秦冷月赶到时,看见的是一头落满灰尘、被岁月禁锢的钢铁困兽。 机身上褪色的红色机徽,无声诉说着一个时代的荣耀与遗憾。 “就这东西,真能飞上航母?”秦冷月看着这架老旧的战机,秀眉紧锁。 “能不能,得让它自己说了算。” 陆云绕着飞机走了一圈,伸手抚摸着机身冰冷的蒙皮,眼中却透出解剖珍稀物种般的兴奋光芒。 就在这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从机库门口响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我听说,就是你们两个,准备拿我们飞行员的命,去玩一场异想天开的游戏?” 两人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飞行夹克,身形高大挺拔的年轻飞行员, 正双臂抱在胸前,一脸冷漠地靠在门框上。 他没有审视,而是在“解剖”,用一种飞行员独有的、测量距离与角度的目光,解剖着陆云。 他就是空军派来的首席试飞员,外号“雷霆之虎”的王牌,罗刚。 罗刚的视线在陆云身上停留了三秒,那种轻蔑与挑衅几乎化为实质。 “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陆顾问?比我想象的还要嫩。 怎么,图纸画得不耐烦了,想来玩点真的?” “我从不玩游戏。”陆云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淡无波。 “哦?那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你一个在地上画线的, 比我们这些在天上飞了几千小时的,更懂飞机?”罗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只想证明,在科学面前,一切所谓的‘经验’和‘直觉’, 都只是可以被优化和替代的数据。” “好大的口气!” 罗刚彻底被激怒了,他站直身体,一股凌厉的气势扑面而来。 “那就赌一场!你要是能让这堆废铁,安全地从航母上起飞再降落, 我罗刚以后见了你,绕着走!我这条命,你随时拿去!” “但只要它掉了一颗螺丝钉!”罗刚的眼神变得凶狠, “你就别再来祸害我们空军!” 空气紧绷。 秦冷月正要开口打圆场,却被陆云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看着一脸决绝的罗刚,忽然笑了。 “赌就不必了。” 他摇了摇头。 “我从不跟我未来的下属打赌。” “你说谁是你下属?!”罗刚勃然大怒。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陆云走到那架尘封的歼-8II旁边,轻轻拍了拍机身,仿佛在唤醒一头沉睡的雄狮。 “因为很快,你就会求着我,让你来飞它。” 说完,他不再看那个满脸错愕的王牌飞行员,转身拉起秦冷月的手。 “走吧,老婆。回家喝汤去。岳父大人亲自督战,咱们的‘添丁计划’,可不能再拖了。” 他故意将“老婆”和“添丁计划”几个字,说得清晰无比。 秦冷月的脸颊瞬间腾起一片绯红,她用力瞪了陆云一眼,却没有挣脱,任由他拉着自己, 在罗刚那混杂着震惊、愤怒与茫然的复杂目光中,并肩离开了机库。 第3章 魔鬼的心脏 第二天。 “歼-8II航母化改造项目”启动会,在临时征用的机库里召开。 气氛从第一秒开始,就剑拔弩张。 会议桌一侧,是罗刚和他带来的几位王牌试飞员,个个神情冷峻,眼神如鹰,审视着一切。 另一侧,是陆云,马振邦,高士伟,以及那位普林斯顿归来的天才物理学家,陈琳。 “陆顾问。” 罗刚率先发难,将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 “我们研究了您的初步改装方案。” “恕我直言,这不是改装。” “这是拿我们飞行员的命,去实践您的异想天开。” 他手指点在文件的一处。 “全息衍射平视显示系统。” “将甲板实时影像投射到飞行头盔里,听着很美好。” “但您考虑过数据延迟吗?哪怕1秒的延迟,在高速着舰的瞬间,都足以致命。” “您考虑过图像畸变吗?在生死关头我们飞行员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肌肉记忆, 而不是一堆随时可能出错的电子信号!” 另一位飞行员接上话,语气同样锐利。 “还有这个‘钛合金弹簧腿’。” “3D打印的起落架?我们找不到任何一份可靠的疲劳测试和冲击数据。” “我们不能用命,去给您一项未经任何验证的新技术,做第一次的人体实验。” 飞行员们的质疑,刀刀见血,全部切在要害上。 马振邦和高士伟听得冷汗直流,他们想辩解, 却发现自己在尖端的航空飞行领域,确实找不到反驳的词。 陆云听完了所有质疑。 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白板前。 “各位的担心,在情理之中。” 他拿起一支粉笔。 “但你们看问题的角度,还停留在‘如何修补缺陷’的层面。” “而我的思路是……”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有力。 “给它换上一颗全新的、属于魔鬼的心脏!” 粉笔在白板上疾走。 他画的不再是歼-8II的局部结构,而是一套全新的、颠覆在场所有人认知的逻辑框架图。 “你们担心的‘数据延迟’,是因为你们还在用传统的‘中央处理器’模式思考。” “我的方案,叫‘分布式神经网络辅助飞行控制系统’。” “神经网络?” 罗刚瞳孔一缩。 陈琳更是娇躯一震,猛地抬头。 这个词,在1991年,只存在于最顶尖的理论物理和计算机科学的论文里! “没错。” 陆云的眼神亮得惊人,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我不会取代你们的眼睛,我会给这架飞机,装上一个‘辅助大脑’。” “机身上的微型传感器,实时收集空速、气压、姿态、过载……所有数据。” “这些数据,会通过我称之为‘神经元’的算法模型,进行并行的、分布式的处理。” “这个辅助大脑,不替你做决定。” “但它会在你操作失误的0.01秒前,通过头盔里的微电流和音频告诉你: ‘兄弟,压杆过猛,即将失速’。或者,‘左侧横风,建议向右修正0.5度’。” “它不是你的教官。” “它是你最默契、永不疲劳、永不出错的副驾驶。” 陆云又画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材料力学模型。 “至于起落架。” “传统金属是‘各向同性’的,力量传导是固定的。” “而我的3D打印,可以在原子尺度上,控制金属晶体朝向, 构建出类似‘竹子纤维’的‘仿生学承力结构’。” “这样打印出的起落架,强度不再是一个固定值。” “它会像一根活的骨头。” “在受到冲击时,将力量以最优化的路径传导、分散。” “它的强度,将是传统锻造工艺的五倍以上。”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 “天使的骨架。” 天使的骨架,魔鬼的心脏。 罗刚和他那群骄傲的王牌们,一个个嘴巴微张,眼神涣散, 像是被天外陨石砸中了认知。 他们发现,自己和这个年轻人的差距,不是技术,不是经验。 是维度。 是想象力的维度。 他们还在琢磨怎么给自行车换个好轮胎, 对方却在讨论如何给这辆自行车装上反重力引擎! 陈琳静静地坐着,看着那个在白板前挥洒自如的男人,心神俱震。 神经网络、仿生材料…… 这些都是她和普林斯顿的导师们, 在咖啡馆里当作未来畅想来闲聊的屠龙之术。 而这个男人,却云淡风轻地要将它们变成现实。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进入了她眼角的余光。 是秦冷月。 她没有去关注那些复杂的公式,只是很自然地走上前, 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在陆云手边。 然后又无比自然地,伸手帮他掸掉了肩上的粉笔灰。 陆云甚至没回头,顺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已重复过千百遍。 那一刻。 一种无法言喻的触动击中了陈琳的心。 她忽然懂了。 自己或许能理解他脑海里那个由公式和理论构成的星辰大海。 但秦冷月却拥有着他全部的人间烟火。 自己能陪他站在科学的神坛上俯瞰世界。 但秦冷月却能在他走下神坛,满身疲惫时,为他掸去一身尘埃。 自己终究只是一个过客,一个仰望者。 那个女人,才是他的锚,他的归宿。 一种混杂着挫败与释然的复杂情绪,让陈琳的脸颊微微发烫, 她下意识地避开秦冷月的目光,低下了头。 就在会议的气氛,即将从针锋相对,滑向和谐共建时。 罗刚在漫长的失神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说得很好听。” “理论上堪称完美。” “但是我只信我亲手飞出来的结果。” “在你把这架‘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真正造出来之前。” “我保留我所有的怀疑!” “我罗刚和我身后的兄弟们,绝不会为一个画在白板上的奇迹,去赌上性命!” 他掷地有声的话,像一块顽固的礁石,挡在所有人面前。 理论,说服不了他。 要让他信服,只有一个办法。 把奇迹,变成现实。 第4章 核动力婴儿车 “小陆啊!你过来看看!” 秦山河洪钟般的大嗓门,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在指挥部走廊里炸响。 陆云眼皮一跳,刚端起茶杯的手,悬在半空。 只见秦山河兴冲冲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警卫员,吃力地抬着一块巨大的画板, 上面还蒙着红布,搞得像新武器揭幕仪式。 “爸,您又搞什么?”秦冷月扶着额头,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稳步攀升。 “胡说!这可不是‘搞’!”秦山河一脸严肃地瞪了女儿一眼, “这是着眼于未来,立足于当下,放眼全球,进行的一次前瞻性、战略性的家庭装备规划!” 他一把扯下红布。 画板上,赫然是一张结构复杂到令人发指的婴儿车设计图。 这张图要是给外人看到,绝对会以为是某种新型的单兵作战机甲。 全地形防爆轮胎,流线型的防弹玻璃座舱,顶上甚至还加装了一个小型的、用于空气净化的新风系统。 最离谱的是,在动力系统的标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大字——“微型核动力推进系统(概念)”! 秦山河指着图纸,唾沫横飞,满脸骄傲。 “你看看!我昨晚跟安东诺夫他们那帮老家伙,连夜画出来的! ‘秦氏一号’全天候、全地形、高生存率育儿平台! 底盘能抗八级地震,座舱能防狙击步枪!我秦山河的外孙或者外孙女,出门的排场,必须是总统级的!” “它甚至还是水陆两栖的!”老将军越说越兴奋, “万一哪天发洪水,这车能直接开进海里!自带的声呐系统还能顺便教孩子认识海洋生物!” 陆云和秦冷月面面相觑,双双石化。 这已经不是催生了。 这是在规划星际殖民。 “爸,我们……” “别说了!”秦山河一挥手,直接打断了女儿的抗议, “这只是初版!你们俩抓紧时间,把‘用户’给我生出来! 我们这边,立刻就能根据‘用户’的实际需求,进行二期迭代开发!” 说完,他背着手,心满意足地带着他的“总统座驾”图纸, 找马总工他们讨论技术可行性去了。 陆云和秦冷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句话: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以“现场勘查物料”为名,火速逃离了办公室,直奔机库。 …… 巨大的机库内,那台神秘的3D打印机旁, 气氛却与指挥部里的鸡飞狗跳截然相反,严肃得像是手术室。 罗刚和他的几个飞行员,就那么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地站在十米开外。 “陆顾问,我们需要三十吨的TC4航空级钛合金粉末,但是您看您的订单……” 一位负责物料的工程师拿着单子,额头全是汗, “您这直接申请了一百吨……是不是……写错了?” 一百吨! 这几乎是整个“红星湾”基地目前的全部战略储备! 拿这么多珍贵无比的材料,就为了打印区区一个起落架? 这要是传出去,钱老那派的人,怕是能拿着这事直接闹到天上去! “没错,就要一百吨。” 陆云的回答,平静而坚决。 “全部运过来,立刻。” 工程师不敢再问,只能硬着头皮去执行命令。 罗刚冷眼旁观,在他看来,这就是典型的理论派作风——脱离实际,好大喜功。 在他心里,已经给陆云打上了一个“纸上谈兵的天才,败家子的实践者”的标签。 很快一袋袋抽成真空的金属粉末被运了过来,堆成了小山。 陆云走到控制台前,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开始输入一连串复杂的指令。 就在这时,陈琳抱着一台厚重的笔记本电脑走了过来。 “我把普林斯顿材料实验室最新的仿生学结构算法模型,做了本地化适配。” 她将电脑连接到打印机的控制台上,屏幕上瞬间刷过瀑布般的数据流。 “应该能让打印精度,再提升百分之三。” “百分之三?”陆云看了一眼数据,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只用了一晚上,就优化了他们的核心算法?陈博士,你比我想象的更厉害。” “在你面前,我可不敢称‘博士’。”陈琳的脸颊微微一热,她看着陆云专注的侧脸, 那种在智慧层面被完全碾压的挫败感,竟诡异地带来了一丝崇拜的快感。 两人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讨论着各种深奥的算法和参数, 他们的对话速度极快,充满了外人无法理解的专业术语,仿佛在用一门独属于天才的语言交流。 罗刚站在一旁,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听不懂那些天书般的词汇,但他能感觉到, 那两人之间有一种无形的、高速共振的磁场,将所有人都排斥在外。 “吃饭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切入了这片磁场。 秦冷月拎着两个保温饭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陆云的身后。 她没有去打扰陈琳,只是很自然地将其中一个饭盒,放在了陆云手边的空处, 打开盖子,里面是简单的四菜一汤,还冒着热气。 “先吃,不然胃又要不舒服了。”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命令。 陆云手上的动作一停,回头冲她笑了笑,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秦冷月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吃, 偶尔会伸手,帮他理一下因为思考而皱起的眉头。 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旁若无人的亲昵。 却有一种如水般,早已融入彼此生命,密不可分的默契。 陈琳看着这一幕,敲击键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代码, 那些代表着人类智慧结晶的公式,在这一刻都变得有些苍白。 她可以和他一起,探讨宇宙的奥秘。 但这个女人,却掌管着他的一日三餐。 打印机,在此时发出了启动的“滋滋”声。 蓝色的激光亮起,开始在那堆积如山的金属粉末上,勾勒奇迹。 第5章 用脸刹车是一种艺术 一天后。 当那对一体成型的钛合金起落架,被机械臂从打印机中缓缓“捧”出时。 整个机库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在场的工程师,包括见多识广的马振邦总工,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已经不是一个工业零件了。 那是一件艺术品。 完美的流线型设计,表面光滑如镜,在灯光下反射着幽蓝色的金属光泽。 通过预留的几个观察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其内部鬼斧神工般的、蜂巢状的仿生学加强筋结构。 “漂亮……”一个年轻的飞行员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漂亮有什么用?打仗,靠的是结实!” 罗刚冷冰冰的声音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醉。 他走到起落架前,伸出手指,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上重重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着是挺唬人。但战场上,没有东西是不可摧毁的。 我需要看到它的极限在哪里。”他转头,目光直视陆云。“我要求进行破坏性测试!” “可以。”陆云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我也正有此意。” 他转身对身边的马总工说道:“马总,麻烦您调一台最大的龙门吊过来。” “龙门吊?”马振邦一愣。 “对。”陆云点了点头,“我们把那架歼-8II的机身吊起来,装上新腿。然后……”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方案。 “然后,把它从二十米的高度,扔下来。” “什么?!” “二十米?!那跟直接砸在地上有什么区别?!” “陆顾问!三思啊!这可是我们唯一的一架原型机!” 工程师们全都炸了锅。 二十米高空自由落体!别说是飞机起落架了,就算是主战坦克的悬挂系统,也得当场散架! 秦山河刚好背着手溜达过来“视察工作”,听到这话,胡子都翘了起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陆云!我知道你小子有本事,但也不能这么败家! 二十米摔下来,飞机还要不要了? 我未来的外孙还没坐上你设计的核动力婴儿车, 你就要先把他的玩具给砸了?!” 罗刚也皱起了眉头,他虽然主张进行极限测试, 但也没想过要用这么极端,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方式。 这已经不是测试了,这是在泄愤。 “各位首长,各位专家,请放心。”陆云面对所有的质疑,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他指着那对起落架,解释道:“航母舰载机着舰,不是‘降落’,而是‘撞击’。 飞行员必须以极大的下沉率,让尾钩挂住拦阻索。 这个过程对起落架的冲击,远超陆基机场的想象。” “二十米的自由落体,产生的冲击力,大约是正常航母着舰的五倍。” “如果它能扛住五倍的冲击……”陆云的目光扫过罗刚和他身后的飞行员, “那么以后,无论你们在甲板上,做出多么粗暴的动作,它都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这不叫破坏。” “这叫赋予你们犯错的权利。” 一句话,让所有飞行员都沉默了。 赋予犯错的权利。 对于他们这些刀尖上跳舞的人来说,这七个字有着比黄金还重的分量。 罗刚深深地看了陆云一眼,第一次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对生命的极致尊重。 “我同意测试。”罗刚沉声说道。 …… 半小时后。 拆掉了机翼和引擎,只剩下空壳的歼-8II机身,被巨大的龙门吊缓缓吊至二十米的空中。 机库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退到了安全的距离之外。 秦山河紧张地攥着拳头,嘴里不停地念叨: “败家子,败家子啊……这一下得摔掉我多少个外孙的奶粉钱……” 陆云站在控制台前。 “放!” 连接着机身的电磁铁瞬间断电。 那重达数吨的钢铁巨兽,失去了所有束缚,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向着坚硬的水泥地面,轰然砸下! “完了!” “碎了!” 在场超过一半的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 预想中那惊天动地的金属撞击声和零件崩飞的巨响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无比的“噗”响。 像是一个胖子,一屁股坐在了厚实无比的沙发上。 紧接着,是一阵细微的、如同液压杆排气般的“嘶嘶”声。 所有人猛地睁开眼。 只见那架歼-8II的机身,稳稳地停在地面上。 那对“天使的骨架”,在接触地面的瞬间, 以一个肉眼可见的幅度,优雅地向内弯曲、收缩, 将那恐怖的冲击力,层层分解吸收。 整个机身,只是轻轻地上下弹动了两下,就像一个体操运动员, 在完成了一个超高难度的空翻后稳稳落地。 纹丝不动。 别说散架了,连一块漆皮都没掉。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眼神呆滞。 不知道过了多久。 “啪嗒。” 是罗刚身边一个年轻飞行员手里的望远镜掉在了地上。 罗刚走向那架安然无恙的飞机。 他伸出手,像是在抚摸一件圣物,轻轻地触摸着那对还带着一丝余温的起落架。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陆云。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空军最骄傲的“雷霆之虎”,向着陆云,深深地,鞠了一躬。 “陆顾问,我为我之前的无知和偏见,向您道歉。”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意。 但他直起身子后,眼神里的倔强,却没有完全消失。 “但是!” “一条再强壮的腿,也救不了一个瞎子。” “在您解决视野问题之前,我还是不会飞。” 第6章 “野心”的火焰 起落架的震撼,像一场小型地震,在“891工程”内部引发了剧烈的思想波动。 之前那些对陆云持保留意见的工程师和军官,现在看他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变成了敬畏。 但罗刚那句“瞎子”的比喻,像一根刺,依旧扎在所有人的心头。 战斗,进入了下一个,也是最艰难的阶段——攻克“魔鬼的心脏”。 机库旁边的航电实验室内,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空气中弥漫着焊锡和臭氧的味道。 陆云和陈琳,已经在这里连续待了三十六个小时。 两人的面前,是无数的电路板、示波器和纠缠如蛛网般的电线。 他们在做一件比3D打印起落架,更疯狂百倍的事情——从零开始,构建“分布式神经网络辅助飞行控制系统”的硬件核心和底层算法。 “不行!这个‘突触’算法模型的权重有问题!在模拟跨音速机动时,延迟超过了0.03秒!这是致命的!” 陈琳的眼睛布满血丝,她指着屏幕上一条几乎垂直下跌的数据曲线,语气焦急。 “权重没问题,是我们的运算载体有问题。”陆云的目光,却落在了一块被拆开的,来自美国的摩托罗拉68000芯片上。 这是他们能搞到的,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民用处理器。 “它的串行处理架构,从根本上就无法满足‘神经网络’并行计算的需求。” 陆云摇了摇头,“我们给一个小学生,讲微积分的道理,他永远也听不懂。” “那怎么办?”陈琳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陆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谁说神经网络,一定需要一块超级中央处理器?” 他拿起一支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全新的架构图。 “我们就用这些‘小学生’。” “我们把一百个摩托罗拉68000芯片并联起来, 再用我设计的‘分布式总线协议’,让它们协同工作。” “单个芯片,是小学生。但一百个小学生,组成一个‘班级’, 各司其职,有的负责算姿态,有的负责算气压,有的负责算过载,最后再由一个‘班长’汇总。” “这就不是‘中央集权’,而是‘民主集中’了。” 陆云笑道,“这是我们自己的方法论,他们学不来。” 陈琳看着白板上那匪夷所思却又在理论上完全可行的设计,整个人都呆住了。 用一百个落后芯片,堆出一个超越时代的“超级大脑”。 这种思路,简直……简直就是流氓! 一种不讲道理的,充满了东方智慧的暴力美学! 她看着陆云,看着他眼中那仿佛能点亮整个宇宙的智慧光芒,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就在这学术氛围浓厚到快要冒出火花的时候。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秦冷月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面,和一碟爽口的小菜。 她看了一眼白板上那些她完全看不懂的天书,又看了一眼陆云和陈琳那亢奋到不正常的神情。 她没有打扰他们,只是把面放在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上,轻声说:“先吃点东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陆云仿佛这才从另一个维度的世界里抽身出来,他冲秦冷月笑了笑,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一艘在星际间高速巡航的飞船,精准地回到了它唯一的港湾,进行补给。 而就在这难得的温馨时刻,一个更具杀伤力的身影,降临了。 苏婉,提着那个标志性的、巨大无比的保温桶,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桶里那股浓郁到刺鼻的药材味,瞬间占领了整个实验室的空气。 “哎呀!小陆!小陈!你们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苏婉热情洋溢地揭开桶盖。 “我托人从东北老林子里,弄来的万年龟和千年参,熬了七七四十九个小时的‘十全大补汤’! 这东西,最补的就是元气!尤其是你,小陆!” 苏婉舀了一大碗,不由分说地塞到陆云手里,还意有所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天天耗脑子,身体底子要打好!这样……咱们家的‘百年大计’,才能早日提上日程嘛!” 说着,她又热情地给旁边的陈琳也盛了一碗。 “来,小陈也喝!女孩子喝这个,养颜!你看你这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阿姨,我……”陈琳一张俏脸,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端着那碗汤,手足无措,感觉自己像是被抓奸在床的第三者。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陆云被那碗黑乎乎的、散发着神秘气息的汤,烫得龇牙咧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最后,还是秦冷月看不下去了,连拉带拽地把自家老妈给“请”了出去,实验室里才重新恢复了安静。 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氛围,陈琳下意识地找了个话题。 “对了,陆顾问。你之前订的那一百吨钛合金粉末,起落架最多只用了三十吨。 剩下那七十吨……是做什么用的?” 正在和那碗“十全大补汤”作斗争的陆云,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起落架?” “那只是个开胃菜,顺手做的练习题罢了。” 他放下汤碗,走到主控电脑前,调出了一个全新的三维模型。 那不再是歼-8II的任何一个零件。 而是一个结构无比复杂,布满了中空冷却通道和可变截面叶片的……涡轮风扇盘。 陈琳只看了一眼,呼吸就骤然停滞了。 她一眼就认出,这种设计,这种公差要求,这种材料规格…… “这……这不是歼-8II的发动机零件!它的设计指标,已经远远超过了涡喷-13! 这……这是为高推重比、变循环发动机准备的!这东西……” 陆云替她说完了那句话,眼中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这是‘海东青’的心脏。”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7章 吊打F22 这不是领先一代,这是在另一个维度上,重新定义了“飞行”。 这一刻,陈琳心中那个名为“天才”的标尺,被彻底粉碎。 陆云在她眼中,已经不是天才。 是造物主。 “歼-8II,从一开始就不是目标。”陆云的声音将陈琳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它太老,太笨重,气动布局决定了它的上限。 我们给它换骨骼,换心脏,只为验证我们的想法, 为‘海东青’这只雏鹰,提前配齐最锋利的爪牙。” 他转头看向陈琳,目光清澈。 “一个验证平台,仅此而已。” 陈琳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拿一款足以让全世界空军疯狂的魔改战机,当“验证平台”? “嗡……” 机库深处,那台巨大的3D打印机接收到指令,发出一声低沉的运行声。 一束高能粒子束在真空室内亮起, 精准地轰击在钛合金粉末铺成的基床上, 开始构建那个复杂到令人发指的涡轮风扇盘。 机器全力运转时产生的独特声响和巨大的能源波动,立刻惊动了整个机库。 “警告!C区电网电压瞬时下降百分之七!” “照明系统在闪!哪个车间在偷电?!” 正在另一头检查机翼折叠机构的罗刚,动作一顿。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起落架的测试确实震撼了他, 但他骨子里依旧是个飞行员,只信赖飞上天的感觉。 在“瞎子”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一切地面的数据,在他看来都是漂亮的废纸。 “走,去看看。” 他带着空军团队里最资深的发动机专家—— 白发苍苍的孙工,大步流星地朝着3D打印机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近,罗刚就看到了打印机正在构建的那个零件。 他看不懂,只觉得那玩意儿的结构透着一股邪性。 可他身旁的孙工,却像被施了定身法,整个人僵在原地,死死盯着投影,嘴唇都在哆嗦。 “孙工?”罗刚皱眉。 “不可能……这不可能……”孙工喃喃自语,像是见了鬼, “这不是涡喷-13的任何零件! 这种一体成型的整体叶盘……还有内部的螺旋冷却矩阵…… 我的天,这是变循环风扇盘?!” 罗刚的神经猛地绷紧。 他不是发动机专家,但他飞了半辈子飞机, 当然知道“变循环”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只存在于最前沿理论期刊上的东西! 怒火,瞬间从心底冲上头顶! “陆云!” 罗刚的吼声在巨大的机库里回荡,甚至盖过了机器的轰鸣。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陆云面前,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飞机的视野问题还没解决!飞控系统还停在图纸上! 你却挪用国家最宝贵的战略资源,在这里搞你那些虚无缥缈的‘个人爱好’?!” “这是渎职!是犯罪!” 他身后的几名空军工程师也围了上来,一个个义愤填膺。 “罗队说得对!我们空军把最宝贵的原型机和飞行员都交给你,不是让你来玩概念模型的!” “这个零件的耗材和能耗,足够我们进行十次地面测试了!必须立刻停止!” “胡闹!简直是胡闹!”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声更具威严的怒吼压过了全场。 “吵什么吵!成何体统!” 秦山河黑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刚才在监控里看到这边气氛不对,立刻就赶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陆云,又看了一眼打印机里那个陌生的零件,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陆云!解释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陆云说话。 主线任务还没完成,就分心去搞支线,这是战场上的大忌! 然而,面对所有人的质问和将军的怒火,陆云却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甚至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真空室里那个逐渐成型的艺术品,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这种无视,让罗刚的怒火燃烧到了顶点。 机库里的空气凝固了。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打印,完成了。 机械臂缓缓伸入真空室,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尚带着余温的涡轮风扇盘。 那是一件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工业造物。 完美的流线,鬼斧神工的内部冷却矩阵,浑然一体的结构,表面闪烁着金属最纯粹的光泽。 罗刚和那几位老工程师,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秦山河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陆云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转头,对早已惊呆的陈琳,平静地吩咐了一句。 “陈博士,麻烦把这颗‘心脏’的预计最大推重比,写在白板上。” 陈琳颤抖着拿起笔,写下了一串数字。 【12.5】 这是什么概念? 当今世界,航空发动机领域的霸主,美国通用公司的F119发动机, 也就是为F-22“猛禽”准备的那颗心脏, 其最大推重比才刚刚摸到10的门槛!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随手打印出来的一个零件, 所代表的发动机,性能指标竟然直接超越了F119近百分之二十五? 这不是在造飞机,这是在造UFO!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孙工失声喊道,他冲到白板前,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这是违反物理定律的!没有任何已知材料能承受这种级别的应力! 在达到最大推力前它自己就会解体!” 他的话音未落,秦山河那如同洪钟般的声音便在机库里炸响。 但这一次,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剧烈到颤抖的激动。 “闭嘴!” 秦山河一步跨到孙工面前,双眼赤红,眼神要把人生吞活剥。 “物理定律?在你眼里,除了那些写在书本上的条条框框,还有什么? 我们的战士在朝鲜,用两条腿追着汽车跑,这是不是违反了你那狗屁的运动定律? 我们的科学家在戈壁滩,用算盘敲出了原子弹,这是不是也违反了你的热核物理定律?” 老将军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指着白板上那个刺眼的数字,又指着那枚涡轮风扇盘,声音嘶哑。 “现在,有人把我们国家未来三十年的空中霸权,摆在了我们面前! 而你,却告诉我这不可能?” 他猛地转向罗刚,那群之前还义愤填膺的空军精英, 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还有你们!”秦山河的咆哮声震得整个机库嗡嗡作响, “目光短浅!鼠目寸光!你们的眼睛里,只看得到一架歼-8II的起落架和视野! 可陆顾问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整个太平洋的天空! 你们还在为一根拐杖争论不休的时候, 人家已经为我们的战士,锻造出了一对足以翱翔九天的翅膀!” 秦山河骂完,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凑到陆云身边。 “那个……小陆啊,这个‘海东青’项目……你看?” 陆云轻轻点了点头。 “即刻起!”秦山河猛地转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 “‘海东青’项目,与‘891工程’并列为最高优先级! 所有资源无条件倾斜!谁敢再说一个不字,老子毙了他!” 陆云拿起那枚崭新的风扇盘,走到呆立在原地,世界观正在重塑的罗刚面前。 他将那枚魔鬼的心脏,递到他眼前。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 “现在,心脏有了。” “但它需要一个能驾驭它的勇士。”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8章 魔鬼“副驾” 罗刚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陆云最后那句话。 他身后的空军工程师们,大气不敢喘一口。 这个年轻人,刚刚当着他们的面,用一块金属,打碎了他们穷尽一生建立起来的航空工程学认知。 而现在,他要用这块金属,来挑战一名王牌飞行员的灵魂。 接下来的几天,航电实验室成了整个基地的禁区,也是绝对的焦点。 罗刚几乎是睡在了这里,他要亲眼看着这个奇迹,或者说魔鬼,如何诞生。 他亲眼看着一百枚毫不起眼的摩托罗拉芯片,像搭积木一样, 被陆云和陈琳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分布式总线协议”连接在一起。 那不是精密的焊接。 那更像是一种充满了暴力美学的野蛮生长。 当这个简陋的“处理器矩阵”被成功点亮时,整个实验室里所有仪器的指示灯都暗淡了一瞬。 万事俱备。 首次地面联合模拟测试,正式启动。 所有的王牌飞行员都挤进了模拟测试大厅, 他们要亲眼见证,这个被陆云吹得神乎其神的“魔鬼副驾”,到底是骡子是马。 一名飞行员坐进了那个由各种奇形怪状的屏幕和线路拼凑而成的模拟驾驶舱。 当他推动节流阀,实验室中央的屏幕上,出现了一架虚拟的歼-8II。 测试开始。 起初,一切正常。 但在进入高难度科目时,屏幕上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在AI系统的辅助下,那架在现实中笨拙得像一根烧火棍的歼-8II, 在虚拟的天空中,做出了一系列匪夷思索的超机动动作! “我的天!” “是‘赫伯斯特’机动!它在过失速区完成了蹬壁转向!” 话音未落,屏幕上的歼-8II做出了一个更恐怖的动作。 “不止!看!‘超眼镜蛇机动’!” 另一个飞行员的声音都在颤抖。 “它的攻角瞬时突破了110度!机头几乎对准了自己的机尾!” 这些动作,在任何一本飞行教科书里,都等同于自杀。 足以让任何一架二代甚至三代机在瞬间撕裂成碎片。 可屏幕上的歼-8II,却完成得行云流水。 每一次即将进入失速螺旋的临界点,系统总能在前0.1秒, 通过头盔显示器,给出一道冰冷的、最精准、最完美的修正指令。 它甚至能预判出飞行员因紧张而产生的肌肉反应延迟。 它就像一个真正坐在副驾上的魔鬼。 冷静,精准,毫无人性。 永远在你犯错之前,就扼住了死神的喉咙。 模拟驾驶舱里,那名飞行员的双手死死攥着操纵杆,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没有为这些神乎其技的机动感到兴奋。 他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意识到,这套系统,将彻底颠覆几代飞行员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空战准则。 所谓的“王牌”,所谓的“经验”,所谓的“人机合一”。 在这个冷酷的“魔鬼副驾”面前将变得一文不值。 就在模拟器中的飞机刚刚降落停稳。 罗刚突然分开人群,走到陆云面前,眼神决绝。 “我要跟你打个赌。” 罗刚的眼神变得锐利。 “你那个所谓的‘分布式神经网络辅助飞行控制系统’, 也就是你要给飞机装上的‘魔鬼副驾’,我要亲自来测试它。” “不是在模拟器上,是在真正的飞机上!”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如果,它真的能解决歼-8II的‘瞎子’问题, 真的能让那架老爷机,做出你们在模拟器上演练的那些超机动动作,那么……” 罗刚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宣誓。 “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海东青’的第一位骑士,我当定了!” “不管它未来是天使还是魔鬼,我陪它一起下地狱!” “但如果它做不到,或者在试飞中出现任何问题……” “那我陪你一起死。” 陆云打断了他的话。 “成交。” 陆云笑了。 他欣赏这种用命来换真理的纯粹军人。 “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 陆云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装在歼-8II上的这套系统, 只是为了给‘海东青’那套完整版系统,培养一个合格驾驶员的‘降级学习版’。” 罗刚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秦冷月快步走了进来,作战靴敲击地面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她的脸色,无比凝重。 “出事了。” “这是阿曼达刚刚从一个加密频道里截获并破译的情报。” 秦冷月的声音压得很低,她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克格勃的残余势力,一个代号‘SVR’的对外情报机构,盯上我们了。” “情报显示。” 秦冷月的手指点在文件上的一段数据图谱上。 “他们在近地轨道上的一颗军用侦查卫星, 监测到了我们基地3D打印机在工作时, 产生的巨大且独特的伽马射线能谱。” “他们虽然不知道我们在制造什么,但这异常的能量反应,已经让他们的警觉度提到了最高。” 陆云的眉头皱了起来。 “根据阿曼达的分析,SVR已经派遣了他们麾下最顶尖的王牌特工潜入境内。目标,就是我们的基地。” 陆云翻到情报的最后一页。 上面附着一份目标人物的侧写。 代号:“冬枭”。 身份:前苏联“信号旗”特种部队精英教官,女性。 能力评估:精通多国语言、伪装、渗透与近身格斗。 同时还是一名顶尖的电子工程师,尤其擅长破译和数据窃取。 性格侧写:如西伯利亚的寒风般冷酷无情,极度危险。 秦山河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一拳砸在桌上: “马上将基地安保等级提升到战时状态! 所有进出通道,二十四小时双岗盘查!我亲自带队巡逻!” “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只鸟都别想飞进来!”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陆云却摇了摇头,制止了秦山河的部署。 他看着一脸忧色的秦冷月,平静地说: “用筛子是防不住风的。” “你得建一堵墙。” “或者……一个能让风自己钻进去的口袋。”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陆云没有过多解释。 他转身离开了这个代表着最高科技结晶的航电实验室。 径直走向了基地里最“不务正业”、最“神神叨叨”的地方—— “战略忽悠研究部”部长,王敬业的办公室。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9章 面试现场 王敬业的办公室,堪称一座物理学圣殿和东北乱炖的奇妙融合体。 空气中,混杂着檀香、二手书的霉味,以及若有若无的猪肉炖粉条香气。 墙上八卦图的正中央,是四个狂草大字——“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王敬业本人,则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对着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神神叨叨。 “……观测导致坍缩,心诚则灵,故,饭碗的温度将直接影响到西伯利亚冷空气南下的宏观路径……” “王部长。” 陆云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精准的逻辑指令,瞬间切断了这场玄学仪式。 “陆顾问!”王敬业原地弹射而起,脸上堆满了悟道般的红光, “您来得正好!我刚发现,只要咱们基地的伙食标准提升5%, 太平洋上形成台风的概率就会下降0.3个百分点,这是典型的信息熵增混沌力场……” “停。”陆云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终止了宇宙的膨胀, “所有形而上学的课题,暂停。” 他看着瞬间立正站好的王敬业,语气平静。 “给你个正经任务。” “请指示!”王敬业的眼神,从神棍切换到了老兵,只用了0.1秒。 “以‘庆祝中外技术合作成果展’的名义搞一场大型露天晚会。 地点,基地中心广场。核心要求就两个字——混乱。” 王敬业眼珠一转,浑浊的眸子里爆出精光。 他懂了。 用一场盛大的、毫无逻辑的狂欢,来掩盖一次精准的、冷酷无情的猎杀。 “妙啊!”王敬业一拍大腿,声音都带着颤, “您就瞧好吧!我保证给您办成一场融合了二人转、重金属摇滚和量子力学讲座的后现代主义盛宴! 保证敌人来了,都分不清这是S级军事禁区,还是第七人民医院!” “你任总导演。”陆云对他的悟性很满意,开始下达指令。 “法国专家皮埃尔,负责科技展台,把声波悬浮和等离子球都摆出来, 怎么花哨怎么来,但核心参数全部改成错误的。” “安东诺夫那帮老专家,组建‘中苏友谊铁血合唱团’, 主打曲目《喀秋莎》,必须用伏特加开嗓,唱出即将被枪毙的悲壮感。” “最关键的,”陆云的目光变得锐利,“安德森和他的‘海妖’小队负责安保。 告诉他,这是对他思想改造的期末考试。 要求漏洞百出,漫不经心,专业素含金量不能超过幼儿园保安。” 三天后,夜幕降临。 基地广场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高功率探照灯和篝火交织,空气里弥漫着烤羊肉串、廉价伏特加和工业酒精的混合气味。 陆云牵着秦冷月,像两个游客,漫步在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荒诞剧里。 “你确定这能行?”秦冷月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自己的战术手册正在被反复焚烧, “你把一个国家的最高战略工程基地,变成了一个城乡结合部的露天烧烤摊。” “描述精准。”陆云笑了笑,“这是为我们远道而来的贵客,准备的欢迎仪式。” 不远处,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乌克兰工程师,正抱着安德森的大腿,声泪俱下地控诉他不尊重罗宋汤的传统工艺。 安德森和他的手下们,则被一群为了争抢最后一块红烧肉而差点拔枪的苏联老头围在中间,表情痛苦,动作笨拙。 王敬业拿着个大喇叭,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唾沫横飞: “同志们,朋友们!根据我最新的研究,爱情的本质就是一种超距作用的量子纠缠! 只要你和你心上人的波函数发生干涉,你们就能……” 陆云的视线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个穿着普通翻译工作服的女人,端着杯果汁,安静得像一抹影子。 “她来了。”陆云低声说。 “哪个?” “灰色衣服那个。看她的鞋,一尘不染,显然刚换上。 再看她拿杯子的手,虎口和指关节有厚茧,那是常年操作精密仪器和枪械留下的痕迹。” 陆云拉着秦冷月,走向一旁的实验大楼。 “走吧,好戏开场了。我们去导演席。” “导演席”,是实验楼顶层的中央监控室。 数十块高清屏幕,将整个基地切割成无数个没有死角的碎片。 陆云坐到主控台前,代号“冬枭”的娜塔莎,被数个刁钻角度的摄像头牢牢锁定。 屏幕上,娜塔莎开始行动。她像一滴水汇入嘈杂的河流, 利用现场那该死的混乱,完美避开所有保安和常规摄像头,朝着3D打印实验室摸去。 “她的路线规划是顶级的,避开了所有正面监控。”秦冷月评价道。 “可惜,她不知道,真正的眼睛藏在烤肉架的排气扇里, 法国人那支画小猫的激光笔里,还有王部长那个该死的搪瓷缸子上。” 陆云的手指在控制台轻点,娜塔莎的身影在一块屏幕上被放大。 她停在一个通风管道下方,那里是监控的绝对死角。 “她要从管道潜入,绕开正门。”秦冷月眉头微蹙,“我们的人没有在那布防。” “谁说没有?”陆云拿起通讯器,声音平静, “王部长,你的量子力学讲座可以往三点钟方向移动五米了,我需要你的‘信仰力场’覆盖C区通风管道。” “收到!” 广场上,王敬业的喇叭声瞬间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群被忽悠瘸了的粉丝, 浩浩荡荡地转移阵地,正好堵死了娜塔莎准备进入的管道出口。 屏幕里的娜塔莎身形顿住,迅速改变计划,转向了安保最“薄弱”的实验室侧门。 那扇通往核心机密的合金门,竟然虚掩着。 娜塔莎在门口阴影里停顿了足足十秒。 “她在怀疑这是陷阱。”秦冷月道。 “顶尖特工的直觉。”陆云评价道,“ 但她没得选。箭在弦上,她必须进来确认目标。” 果然,娜塔莎闪身而入。 实验室内,巨大的3D打印机正在低沉轰鸣,似乎在打印某个极度精密的零件。 陆云切换到室内的红外摄像头。娜塔莎的身体压得极低,像一头捕食的猎豹,无声无息地滑向中央操作台。 她从发梢里,拈出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金属薄片。 “准备收网。”陆云的手,悬停在一个鲜红的物理按钮上方。 屏幕里,娜塔莎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操作台屏幕。 就是现在! 陆云按下按钮。 “啪!” 实验室内所有灯光,骤然熄灭。 下一秒,一束舞台用的追光灯从天花板轰然打下,像上帝的手指,将娜塔莎的身影死死钉在原地。 “哐当!” 四周所有的门窗,被厚重的电磁锁瞬间封死,发出金属撞击声。 嗡鸣的打印机停止了工作。机械臂缓缓抬起,将刚刚完成的“作品”呈现在追光灯下。 那不是什么尖端零件。 而是一个用合金打印的俄式套娃。 陆云打开了广播系统的麦克风, “娜塔莎同志,欢迎来到红星湾。” 中央操作台的屏幕突然亮起,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画面并非她潜入基地的监控,而是三天前,她在境外一间安全屋里,对着镜子练习伪装、检查装备的画面。 镜头从她背后一个插座的针孔里拍出,连她更换内衣时,背上那只黑色蕾丝蝴蝶的轮廓都一清二楚。 娜塔莎那张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第一丝裂痕。 陆云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们知道你喜欢套娃,所以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一层套一层,就像我们的计划。” “现在,游戏结束。” “我代表红星湾人才引进与战略忽悠办公室,正式通知你——” “你被录用了。试用期三个月,月薪……红星量子力学缠论珍藏版一套。 欢迎加入我们,为改变世界而奋斗。”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0章 生存率62.8% 审讯室的灯光冰冷。 娜塔莎的羞辱感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冷静。 她的大脑,那台在克格勃熔炉里锻造出的精密分析仪,正在全速运转。 混乱,是唯一的钥匙。 刚才那场狂欢,在她眼中就是一幅由无数破绽拼凑成的油画。 只要半秒钟的疏忽,她就能从这里人间蒸发。 门开了。 王敬业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和善到诡异的微笑。 他没带枪,没带电棍,只拿了一叠稿纸和一支钢笔。 “娜塔莎同志,我们不搞肉体折磨,我们是思想工作的单位。” 他将纸笔放在娜塔莎面前,语气像在宣布一项重大学术课题。 “组织上想听听你的见解。” 娜塔莎的视线落在稿纸的标题上。 【论:烤羊肉串的焦香分子如何通过量子纠缠,对潜伏特工的作战潜意识产生非定域性影响。】 【要求:三千字,结合个人实战经验。】 娜塔莎的眼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这不是审讯,这是对她整个职业生涯和智商的公开处刑。 她扭过头,用沉默对抗这极致的荒谬。 王敬业毫不在意。他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挂钟挂在墙上,又在下面挂了一块红布牌子。 “距《戈壁奇闻录》广播朗读会,还剩:3小时00分00秒。” 秒针“咔哒、咔哒”地跳动, 晚会上那段堪称精神污染的广播在她脑中回响—— “给藏獒讲解微积分,有助于提升其看家护院时的辩证思维能力……” 娜塔莎的手指,在桌下悄然攥紧。 与此同时,基地跑道。 极限魔改后的歼-8II,如同一头蛰伏的钢铁凶兽,沐浴在苍茫的暮色中。 它保留着旧时代的粗犷线条,但那对闪烁着金属冷光的仿生学起落架, 以及座舱内复杂的幽蓝光晕,又赋予了它一种跨越时代的狰狞。 试飞员罗刚,一身戎装,沉默地做着最后的检查。 遗书已交,身后事已了。 陆云站在他面前,两人隔着头盔面罩对视。 “准备好了?” “随时可以死。”罗刚的声音穿过面罩,沉闷如铁。 “我需要数据,”陆云的声音更冷,“不是抚恤金。” 罗刚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决然地踏上舷梯。 指挥中心,空气凝固。 秦山河紧盯着主屏幕,上面成百上千条数据流如绿色瀑布般飞速刷新。 “点火!” 尾喷口爆发出两团炽热的龙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 钢铁巨兽开始滑跑、加速,随即机头一昂,以一个蛮横的角度撕裂苍穹! 起飞完美! 中心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爬升至五千米,准备测试。”陆云的指令通过无线电传出。 “收到。” 罗刚推动操纵杆,准备执行一个标准的机动动作。 然而,手指触碰到操纵杆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力量反向传来。 那不是机械的阻力,而是一种活物般的引导。 它并未剥夺罗刚的控制权,只是在他每一个肌肉发力的瞬间,进行着微秒级的预判和修正。 紧接着一阵极低频率的共振声,通过机身传遍了他全身的骨骼。 飞机……好像有了心跳。 “它介入了!”罗刚低吼。 “卧槽!”指挥中心里,一名年轻飞行员猛地站起, 屏幕上,歼-8II并未做出任何常规机动,而是在空中画出了一道神魔般的轨迹! 机身急转,机头垂直下压,在即将撞地的瞬间, 又以一个反物理的角度猛然拉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天空才是它的画板。 “死亡螺旋!”一名资深教官的声音都在发颤, “任何一架歼-8做这个动作,都会在0.1秒内变成一堆废铁!” 然而,屏幕上的战机,安然无恙。 结构应力数据瞬间爆表,却又在下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回了安全线内! 审讯室内,王敬业拖来一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慢悠悠地调着天线。 “娜塔莎同志,组织上关心你的精神文化生活,插播一段现场直播。” 雪花闪过,画面出现。 正是那架在天空狂舞的歼-8II。 娜塔莎前倾的身体猛地僵住, 她不是飞行员,但她对世界所有现役战机的性能极限了如指掌。 屏幕上这东西做的动作,根本就不存在于人类的航空理论中! 情报错了!错得离谱!这不是一个停滞的基地,这是一个魔巢! “终极测试。”指挥中心里,陆云的指令不带一丝情感, “罗刚,超低空突防。目标一线天峡谷。” “收到!”罗刚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狂热。 战机化作一道流光,直扑远方那道如同地球伤疤般的巨大裂谷。 一线天,飞行员的墓地。 罗刚眼前,全息平视显示器上,整个峡谷的三维模型瞬间生成。 AI“魔鬼副驾”,用闪烁着金光的增强现实线条,在扭曲的乱石与湍流中,为他标出了一条唯一的生路。 “左偏2.7度,规避下降气流。” “前方岩壁结构不稳定,提前4秒拉升。” “右侧鸟群,引擎推力瞬时降低3%。” 冰冷的提示音,是此刻世上最动听的音乐。 战机在峡谷中疯狂穿行,机翼离岩壁最近时,不足半米。 娜塔莎死死盯着屏幕,忘记了呼吸。 就在战机即将冲出峡谷,重见天日的刹那—— “滴!滴!滴!滴——!” 机载雷达告警系统发出凄厉到撕裂耳膜的尖啸! 罗刚的全息显示器上,瞬间被数个来自不同方向的、血红色的锁定框彻底刷屏! 导弹! 潜伏的獠牙,终于暴露! 罗刚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绝境!四面八方,全是死路! 千钧一发之际,“魔鬼副驾”那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响彻整个座舱。 同时,一行更大、更刺眼的血色字体,霸道地占据了整个显示屏。 【最优解:立刻执行“赫伯斯特机动”,甩脱多重锁定。】 【警告:机体结构过载将达到12G。】 【飞行员生理存活率:62.8%。】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1章 你管这叫策反?不,这是我司的人才引进! 座舱内,天地翻转。 歼-8II刚硬的机体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悲鸣。 罗刚的喉咙里挤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巨大的过载将他死死压在座椅上, 全身的血液都在向下半身疯狂涌去。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但他没有思考,没有判断。 他将自己的灵魂、肌肉、乃至每一次心跳, 都彻底献祭给了那个冰冷的“魔鬼副驾”。 右手,向后猛地一扯! 操纵杆瞬间到底。 歼-8II不再是一架飞机,它变成了一条被彻底激怒的眼镜王蛇,在空中悍然昂起了致命的头颅! 机头以一个撕裂空气动力学教科书的角度,硬生生垂直向上。 整个机身,几乎是在原地,完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后空翻! 时间被巨大的过载拉扯得粘稠。 那几枚拖拽着惨白尾焰的导弹,瞬间失去了目标,像无头的苍蝇, 擦着歼-8II的机腹与机翼险之又险地掠过,一头扎进远方漆黑的山壁。 死寂的峡谷先是被无声的闪光吞噬。 紧接着,迟到的轰鸣才如雷神之锤般砸来,震得天空都在颤抖。 一个教科书般的“赫伯斯特”大迎角机动! 摆脱了! 罗刚还没从那足以撕碎凡人之躯的恐怖过载中缓过神来,“魔鬼副驾”已经无缝切换了模式。 【锁定解除,威胁清除。切换至“复仇”模式。】 【已标记所有敌方火力点,共计四个。】 【最优攻击路径已规划,预计耗时三十七秒。】 全息显示器上,刚才那片令人窒息的血红,此刻已变成四个闪烁着死亡光芒的绿色菱形。 一条由无数细小金色箭头组成的攻击路线,在三维地形图上瞬间生成,如同一道神谕。 罗刚的眼中,燃起了地狱般的火焰。 “干死这帮狗娘养的!” 他前推节流阀,战机如同一尊复仇的魔神,朝着第一个目标点悍然俯冲! “哒哒哒哒哒!” 机头下方的双管23毫米航炮,喷吐出愤怒的火舌。 密集的弹链像一把烧红的钢铁巨犁, 将山脊上那个伪装巧妙的阵地,连同里面的血肉与钢铁, 一同犁成了一片燃烧的废土。 第二个! 第三个! 第四个! 罗刚的大脑放弃了瞄准。 他只需要遵从那条金色的神谕, 在那冰冷的提示音响起的瞬间,按下发射钮。 三十七秒。 一条命不多,一条命不少。 峡谷重归死寂,只剩下四处燃烧的残骸,像四座丑陋的墓碑,冒着滚滚浓烟。 当那架遍体鳞伤的歼-8II平稳降落在跑道上时,整个机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默。 所有地勤、工程师、飞行员,都停止了呼吸。 他们近乎虔诚地,看着那头刚刚从地狱归来的钢铁巨兽。 舱盖打开。 罗刚摘下头盔,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走下舷梯,军靴踏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步,一步。 他走到了陆云面前。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罗刚“啪”的一声双脚并拢, 向陆云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 他的声音因激动和缺氧而嘶哑,却带着百炼成钢的铿锵。 “报告总设计师!” “任务完成!” 审讯室内。 墙上的电视屏幕,刚刚直播完这惊心动魄的全程。 娜塔莎前倾的身体僵在原地,她不是飞行员,但她对世界所有现役战机的性能极限了如指掌。 屏幕上这东西做的动作,根本就不存在于人类的航空理论中! 情报错了。 错得离谱!这不是一个停滞的基地,这是一个魔巢! 门开了。 陆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秦冷月。 他没有看娜塔莎,只是平静地走到电视机旁,按下了遥控器的另一个按钮。 电视画面切换,变成了一个音频播放器的界面。 “你的同胞,刚刚向一名中国军人发射了四枚导弹。” “而现在,我想请你听一段录音。” 他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轻微的电流噪音后,一个带着浓重俄语口音的男人声音响起,沉稳而冷酷。 是伊万·彼得罗夫,SVR欧洲行动处负责人,她的顶头上司。 娜塔莎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无论‘冬枭’的任务成功与否,” 伊万的声音透过劣质的扬声器传来, “峡谷外的小组,在预定时间点, 对任何从基地起飞的空中目标,进行无差别饱和攻击。 我们需要测试他们的真实能力。” 录音里传来另一个声音,带着一丝迟疑:“那‘冬枭’怎么办?” 伊万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对棋子命运的漠然。 “一枚必要的弃子。如果她被俘,这次攻击就是灭口。 如果她没被俘,就当是送她回家的烟花。执行命令。” 录音结束。 背叛是这个行业最常见的剧本。 只是她没想到,剧本的主角会是自己。 而导演用最残酷的方式,让她亲耳听见了自己被判处死刑的全部过程。 陆云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身体前倾,终于直视着这个脸色惨白的女人。 “现在你的东家想让你死。” 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魔鬼的低语,钻进娜塔莎的耳朵。 “而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活下去,顺便复仇的机会。” 长久的沉默。 陆云看穿了她的犹豫与挣扎。 他打了个响指。 秦冷月将一份复印文件递给了她,那是一份尘封的,带着KGB戳印的绝密档案。 档案的主角,是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看起来有些神经质的中年男人。 【姓名:谢尔盖·伊万诺夫】 【职务:前图波列夫设计局,发动机理论首席研究员】 【现状:因‘思想过于激进’,被流放至西伯利亚第十一劳改营。】 “我要这个人。”陆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把他活着从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带到华夏。这是你的投名状。” “作为交换,”陆云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我们会制造你死于这场袭击的假象。 照片,残骸,以假乱真的尸检报告。 然后,王部长会帮你写一份‘专业’的报告, 说这个基地管理混乱,技术落后,毫无价值。 这份报告将通过你的秘密渠道,送到彼得罗夫的办公桌上。” “你,将成为我在SVR内部的一颗种子。 代号,‘播种者’。” 陆云靠回椅背,不再说话,把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她。 许久。 娜塔莎缓缓抬起头。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熄灭的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她看着陆云,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们的战略忽悠部……还招人吗?” 陆云站起身,走向门口。 “你的入职申请,我批准了。” 话音落下,他已经走出了审讯室。 半小时后,一道经过最高级别加密的电波, 从红星湾基地发出,飞向万里之外。 电报内容很短,却充满了东方智慧的嘲讽。 【贵方赠送的“烟花”已收到。不够绚烂,建议加大剂量。】 【随信附赠我方飞行员360度空中高清自拍一张,以示感谢。】 第12章 老丈人踹门 红星湾,零号会议室。 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肩上扛着的金星加起来,足以照亮华夏的半边夜空。 他们是中国航空工业的脊梁,是每一架战鹰的“父亲”。 此刻,这些“父亲”们的脸色,却比窗外的铅云还要阴沉。 巨大的幕布上,一头狰狞的钢铁猛兽静静悬浮。 它充满了未来主义的暴力美感,但那对悍然前伸的翅膀,像一双折断的、刺向上帝的臂膀。 前掠翼。 一个被写进所有航空教科书的禁区。一个吞噬了美苏数百亿美元和无数天才心血的飞行魔咒。 “荒唐!” 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 钱振华院士猛地一拍桌子,满头银发都在颤抖。 “陆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在设计一个空中棺材!一个结构性癌症晚期的怪物!” 他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 “二十年前,我们不是没试过类似的气动构型! 代价是三条人…不,是三位英雄的命! 你让我们现在把整个国家的未来,再赌上一次?” “钱老说得对!”另一位院士也站了起来,语气沉痛, “格鲁曼的X-29,苏霍伊的苏-47,都摔死在了‘气动弹性发散’这道坎上! 这不是技术问题,这是物理定律的铁壁!我们凭什么去撞墙?” 质疑声,从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这不是刁难,这是一群老航空人最沉痛的警告,是刻在骨血里的创伤记忆。 陆云站在所有质疑的中心,一言不发。 直到会议室的噪音逐渐平息,他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 厚重的铅门向两侧无声滑开。 一个不断溢出白色冷气的恒温金属箱出现在大家眼前 “咔哒。” 箱盖在液压杆的推动下缓缓开启。 一块造型奇特的机翼骨架,躺在黑色丝绒的衬垫上。 它通体呈现一种神秘的暗金色,表面布满了蜂巢状的、违反工程学直觉的复杂镂空。 光线流淌其上,竟产生了一种金属在呼吸的错觉。 “各位前辈。” “你们说得都对。或者说,基于传统材料学和结构力学,你们的结论无懈可击。” 他停顿了一下, “传统材料,无法驾驭这头猛兽。” “但它,不是传统材料。我称之为,‘活性金属复合材料’。” “它的内部,并非实心。 我们用3D打印技术,在原子层面,直接构建了数以亿计的微型压电陶瓷神经元。 它们由‘魔鬼副驾’AI直接控制,可以根据飞机的实时过载, 以毫秒为单位,主动调整整个机翼骨架的分子键结构。” 陆云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燃起一种属于造物主的火焰。 “换句话说,这块机翼,是活的!” “它会思考,会呼吸,会主动对抗足以撕裂钢铁的应力!” “我们将这套系统,命名为——‘天使之翼’!” 他向前一步,声音掷地有声。 “所以,各位前辈。我们今天要做的不是批准一架飞机。” “而是决定,是否要创造一个拥有钢铁骨骼和神经网络的……机械生命!”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钱振华院士呆呆地看着那块金属。 “我同意!” 秦山河洪钟般的声音炸响,他狠狠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搪瓷杯都跳了起来。 “这个项目,我秦山河用我这把老骨头保了!” “谁他娘的再说一个不字,先从我身上开过去!” 最终,【海东青】项目,以一个颠覆历史的全票通过结果,当场批准。 项目级别:最高绝密。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 陆云没有离开,他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大脑的每一个神经元都在尖叫着抗议。 刚才那场看似平静的陈述,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你的‘活性金属’理论,在量子隧道节点的能量传导上,还可以优化。” 陈琳走了过来,她的眼睛亮得吓人,递过来一个磁盘。 “我建了一个新的算法模型,效率能再提升3%。” 陆云接过盘,精神一振,两人立刻就一个复杂的算法细节,低声展开了争论。 那种纯粹的、只有彼此能懂的智慧碰撞,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绝对的力场。 一件东西被塞进了陆云手里。 是秦冷月,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塞给他的是一个军用水壶。 “喝掉。” 她没有看陈琳,只是盯着陆云,命令的语气不容置喙。 陆云拧开壶盖,一股滚烫的、甜到发腻的姜茶气息扑面而来。 秦冷月看着他和陈琳,又补了一句: “他的脸色比反应堆的乏燃料棒还难看。 你们的讨论可以等他恢复人形之后再继续。” 陈琳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那抹炽热的光芒,缓缓沉寂了下去。 她朝两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转身离开。 “今天……”陆云喝了一口热茶,看着秦冷月,想说点什么。 “回宿舍。”秦冷月打断了他。 夜深人静。 宿舍里,陆云还在回味着“天使之翼”的结构细节,秦冷月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陆云。”她忽然开口,“你来算个概率。” “什么概率?”陆云有些茫然。 一张折叠起来的纸,被放在他面前。 “基地医院的体检报告。” 陆云疑惑地打开。他的目光飞速扫过那些常规数据,血压、心率、血常规……一切正常。 直到他的视线,定格在报告的最下面。 结论栏上,两个黑色的宋体字,像两颗凭空出现的奇点。 【妊娠测试——阳性。】 他那颗能设计第六代战机,能颠覆一个时代的超级大脑, 第一次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 他下意识地开始计算。 “根据推算,预产期在280天后,误差±7天。 届时‘海东青’项目预计进入静力测试阶段,时间上存在11.3%的冲突概率。 婴儿床……若采用钛合金打印,蜂巢加强筋结构最优,承重……”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宿舍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直接踹飞,撞在墙上四分五裂。 老将军秦山河像一阵红色的旋风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一模一样的报告单, 脸上的表情是狂喜、癫狂、激动与欣慰的混沌集合体。 他热泪盈眶,指着石化在原地的陆云,喉咙里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混小子!干得漂亮!” 他“啪”的一声,将一卷巨大的图纸狠狠拍在桌上,摊开来。 那是一张结构无比复杂,甚至标注了核反应堆安装位置和电磁弹射座椅的设计图。 “我孙子的核动力全地形水陆两栖防弹航母婴儿床!” 老将军指着图纸,唾沫横飞。 “图纸!拿去3D打印!加急!” 第13章 老丈人的“资源战争” 陆云的宿舍,现在应该叫“未来革命接班人总指挥部”,已经彻底沦陷。 墙上不再是枯燥的电路图,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足以让任何结构工程师脑溢血的设计蓝图。 正中央,是那份代号《龙孙一号》的总纲,副标题是:核动力全地形水陆两栖制空权婴儿床。 图纸上,那台“婴儿床”拥有八个麦克纳姆轮,底盘标注着“可抵御15公斤TNT当量”。 两侧伸出可折叠机翼,红笔注释:“紧急弹射,滞空三分钟”。 最让陆云无法理解的是顶部那个炮塔——“7.62毫米同轴机枪,红外锁定,专打蚊子”。 “陆云你看!”秦山河像个抢到糖的孩子,指着图纸上一个复杂的机械臂结构,唾沫横飞, “尿不湿自动更换系统!三秒完成,带烘干和爽身粉喷洒!咱们的孙子,屁股都得是战略级的!” 陆云盯着那套系统的动作路径,脑海里模拟出的结果不是更换尿不湿,而是连带更换孩子的屁股。 秦冷月靠在门框上,抬手按着眉心,表情管理几近崩溃。 “革命要讲效率!我跟你妈当年,从认识到生你,不到一年!这叫闪电战!” 苏婉提着保温桶进来,白了丈夫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当年要不是你把求婚报告打成作战任务申请,我能那么快答应?” 她将保温桶塞给秦冷月,“闺女,大骨汤,补钙。” 这场家庭闹剧的顶点,在第二天的“891工程”项目例会上引爆。 会议室里,所有专家正为了“天使之翼”活性金属的材料配比争得面红耳赤。 突然,秦山河清了清嗓子,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红头文件。 “同志们,插一句。”他将文件拍在桌子中央,“关于‘龙孙一号’工程的紧急立项申请。” 整个会议室的噪音瞬间归零。马振邦总工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隐痛。 “根据革命后代优先保障原则,”秦山河一脸肃穆地宣读, “我决定征用基地零号3D打印机20%的工时,用于‘龙孙一号’核心承重结构的打印。 此项目级别暂定‘最高绝密’,与‘海东青’项目并行!”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手扼住,齐刷刷地转向陆云。 那眼神复杂至极:震惊、茫然,以及一种“兄弟你还好吗”的深切同情。 马振邦总工手里的保温杯“咣当”落地,滚烫的枸杞水溅湿了他的裤腿。 他指着秦山河,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用打印第六代战机机翼的国之重器,去打印一个能打蚊子的婴儿床? 这事传出去,红星湾可以直接改名成红星湾精神病院。 “秦政委……”陆云抬手按住右侧太阳穴,指尖下的血管正一下下地撞击着神经,“这不合规定。” “我就是规定!”秦山河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齐齐跳了一下, “我孙子的安全,就是最大的规定! 万一有敌特破坏怎么办?我孙子少根汗毛,我枪毙了你们!” 一场顶级技术研讨会,硬生生扭转为家庭伦理辩论赛。 陆云知道,跟一个被“姥爷”这个身份冲昏头脑的将军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硬顶只会让事情更糟。他的大脑超算核心开始疯狂运转,搜索着唯一的逻辑破绽。 “秦政委,您说的对。”陆云忽然开口,语气诚恳得让秦山河都愣了一下。 “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您的顾虑,非常有道理!” 陆云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上面还定格着“海东青”那张狰狞的前掠翼设计图。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我们忽略了一个比物理防护更重要的问题——胎教!” “胎教?”秦山河眉头皱了起来。 “没错,胎教!”陆云的表情变得近乎神圣, “一个孩子的未来,从胚胎时期就决定了!您希望我们的后代, 一出生就听着打印婴儿床的噪音吗?不!那格局太小了!” 他伸手指着幕布上的战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他应该听到的是国之重器诞生的脉搏! 是‘天使之翼’在原子层面重构时发出的和音! 是‘魔鬼副驾’第一次运算时迸发的智慧火花!” “我们现在倾尽全力造出‘海东青’,不只是为了保卫国家,更是为了给我们的孩子,一份全世界最硬核的出生礼物! 当他来到这世界,第一眼看到的就该是这头翱翔九天的钢铁雄鹰! “到那时,您再开着您设计的‘龙孙一号’, 告诉他,‘孩子,看,天上那飞机,你爹造的! 地上这车,你姥爷造的!’这,才是真正的传承!” 一番话,掷地有声。 马振邦总工默默捡起保温杯,看陆云的眼神,像在看一位行走人间的神明。 秦山河呆立原地,被孙子冲昏的头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 对啊!胎教!传承!格局!我的格局小了! 老将军的眼里重新燃起火焰。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份申请书,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刺啦”一声撕成两半。 “说得好!”他重重一拍陆云的肩膀,那力道让陆云的肩胛骨都发出了抗议的呻吟。 “‘海东青’项目,进度必须加快!打印机给我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谁敢拖后腿,老子扒了他的皮!我孙子等着看呢!” 一场荒诞的“资源战争”,以一种充满战略忽悠色彩的方式宣告结束。 当晚,办公室里只剩下陆云和秦冷月。 陆云揉着发痛的肩膀,盯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感觉脑子里的神经元还在嗡嗡作响。 忽然,背后一沉,秦冷月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了上来, 发梢上残留的洗发水清香混着一丝硝烟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 “辛苦你了,孩子爸爸。”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瞬间抚平了所有的躁动。 陆云反手握住她的手,两人静静相拥。 就在这时,桌上一台红色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滴滴”的轻响。 最高级别的加密频道。 两人的身体同时一僵。 秦冷月立刻松开手,熟练地戴上耳机,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串代码。 “是‘播种者’。”她低声说。 娜塔莎潜伏回去后的第一份情报。 几分钟后,解码完成。 陆云盯着屏幕上那段简短的文字,原本放松的肩膀线条重新绷紧,他无意识地用指关节敲击着桌面,频率越来越快。 “怎么了?” “娜塔莎的报告,伊万信了。”陆云的声音发冷,“他暂时取消了对红星湾的直接渗透。” “那不是好事吗?” “不。”陆云摇了摇头,指着屏幕上的一行字,那行字仿佛在发光, “伊万从不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娜塔莎警告,在她出发前,伊万已经激活了另一枚棋子。” 秦冷月的目光落在那个代号上。 代号:“木匠”。 “资料极少。”陆云继续说,“顶级破坏专家,伪装成普通工程师,已在华夏潜伏多年。 他从不使用暴力,擅长利用最不起眼的民用设施和工业漏洞,制造神不知鬼不觉的灾难。” “伊万给‘木匠’的指令只有一句话,” “在‘海东青’最关键的节点,给予它一次‘工业上的心脏停跳’。” 秦冷月瞬间明白了。敌人不再从外部攻击坚固的堡垒,而是要切断维系堡垒生命的最脆弱的血管! 陆云猛地冲到墙上的基地规划图前。 他的目光扫过雷达、哨岗、铁丝网构成的层层防线, 最终,死死钉在地图边缘——那条纤细的、毫不起眼的、用蓝色虚线标注的民用高压输电线上。 这条线是3D打印机和超算中心的“主动脉”。 也是整个防御体系中最薄弱的一环。 他脑中闪过今天会议期间,基地电网一次零点几秒的功率骤降,当时被他归结为正常波动。 现在看来,那不是波动。 是试探。 陆云转过身,眼中再无一丝温情,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立刻联系安德森和王敬业!”他对着秦冷月下令, “马上成立‘反基础设施作战小组’!我们的敌人,已经换上工装,走进了我们的变电站!” 第14章 一首红歌钓出王牌特工? 紧急会议室。空气像灌了铅,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结果出来了。”前CIA王牌特工安德森的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黑, “所有供电线路、变电站,数据正常,物理结构完好。没有任何入侵痕迹。” “木匠”这个代号,仿佛一个无形的幽灵,盘踞在天花板上,嘲笑着所有人的徒劳。 “他不会留下痕迹。”陆云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他的手法是在关键节点,用常规仪器无法分辨的伪劣材料,进行‘微米级’替换。平时无碍,一旦……” 他的目光投向陈琳。 女科学家立刻报出一串数据: “‘天使之翼’开始打印,峰值功耗将超过常规用电量的五倍。 整个电网会在0.3秒内达到临界负载。” “到那时,”陆云接话,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那些微小的瑕疵会瞬间引爆,造成链式崩溃。 结果就是‘工业上的心脏停跳’。” 就在这时,陈琳的助手匆匆跑进会议室,脸上带着狂喜: “陆顾问!陈博士的算法优化完成了!打印时间可以再缩短十二个小时!” 这本是天大的喜讯,此刻却像一道催命符。 时间不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陆云身上,等他下令中止计划,进行地毯式排查。 “不等了。” 陆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远处,灯火通明的3D打印实验室内,那台国之重器如同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马振邦总工手里的保温杯差点没拿稳: “陆顾问,这太冒险了!一旦主电网崩溃,备用电源根本无法支撑打印完成,‘天使之翼’会彻底报废!” “我知道。”陆云没有回头,“我赌他不会在打印完成前动手。 他的任务是‘心脏停跳’,不是‘心脏搭桥’。他要的是最彻底、无法挽回的失败。” “可我们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安德森也忍不住开口。 “那就把他逼出来。”陆云转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敌人是人,不是代码。是人,就会有情绪,会紧张,会犯错。” 他看向王敬业:“老王,你的‘战略忽悠部’该干活了。” 王敬业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就等您这句话了。” 秦冷月看着陆云,从他眼中读懂了那份疯狂背后的绝对自信。 她深吸一口气,以政委的身份下达命令: “我命令,即刻启动‘红色筛查’一级预案! 安德森,你的‘海妖’小队配合王敬业同志。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在打印结束前必须把那根钉子给我拔出来!” 一场史无前例的诡异排查,在红星湾基地拉开序幕。 王敬业的计划让安德森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什么?开‘忆苦思甜’大会?还要组织全体后勤工程人员唱红歌?” 安德森指着自己的鼻子,“王,你确定你不是在策划一场大型的集体催眠仪式?” “这是你不懂的东方智慧。”王敬业神神叨叨地说, “查履历,那是凡人的手段。对付这种潜伏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你得用‘道’,攻心为上!” 第二天基地广场上,一场别开生面的“不忘初心”主题大会隆重召开。 王敬业亲自上台,声泪俱下地讲述着革命家史,讲到动情处, 掏出一块黑窝窝头当场啃了两口,引得台下不少年轻工程师窃笑。 而在指挥中心,陆云亲手按下了打印启动按钮。 “‘天使之翼’,开始打印。” 主控屏幕上,代表电网负载的巨大红色指示条,开始一格一格地、疯狂向上飙升! 20%……35%……50%……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与此同时,广场上的气氛也被点燃了。“爱国主义歌曲大家唱”环节开始。 一首首充满年代感的红歌响彻云霄。 《咱们工人有力量》、《我为祖国献石油》…… 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场集体的情绪洪流,大声嘶吼着,发泄着压力。 安德森像一头潜伏的猎豹,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他的眼睛像雷达一样,一寸寸扫过人群中每一张涨红的脸。 他在寻找不协调。 当唱到《团结就是力量》,唱到“向着法西斯蒂开火”这句最高亢的歌词时,全场情绪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安德森的瞳孔定住了。 人群中,一个五十多岁、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电工,李建国。 他也在跟着唱歌,口型完美,动作到位,甚至脸上都带着激动的红晕。 但他那只垂在裤缝边的右手,出卖了他。 他的食指和中指,正以一种极快的频率,下意识地在裤子上敲击着。 那不是随意的抖动,而是一段段极富韵律的、复杂的节奏。 是摩斯电码! 安德森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这是顶级特工在极端情绪波动下,用以强迫自己冷静的肌肉记忆! 他按住耳麦,声音压得极低:“秃鹫呼叫指挥部,鱼……上钩了。 C区,第三排,灰色工装,目标编号073,李建国。” 指挥中心内,电网负载的指示条已经飙升到了85%!刺耳的警报声开始断续响起。 “来不及了!”马振邦总工的额头全是冷汗,“负荷马上就要突破安全阈值了!” 监控画面中,大合唱结束,人群开始散去。 那个叫李建国的老电工,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对遇到的同事打着招呼,拎着一个铝制饭盒,慢悠悠地走出了人群。 “老李,这么晚还出去啊?” “唉,我那倒霉儿子,在变电站值夜班,嘴馋,给他送点刚做好的饺子。” 他晃了晃手里的饭盒,悠闲地走向基地边缘,那座维系着整个基地命脉的主变电站。 门口的哨兵认识他,笑着打招呼:“李师傅,又给小李送好吃的啊?” “是啊,辛苦这帮孩子了。” 他一步步靠近。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电网负载:95%!红色警报灯疯狂闪烁! 陆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声音冷静得可怕:“安德森,行动。” 一声令下。 就在李建国距离变电站大门不到五米时,他身后一个刚刚还在和他插科打诨的工友,猛地从背后扼住了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周围七八个看似普通的路人,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动作迅猛如电! 是“海妖”小队! 李建国脸色剧变,手里的饭盒“哐当”落地,饺子撒了一地。他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向口袋! 晚了。 安德森一记精准的手刀,砍在他的手腕上。 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装置,从他口袋里滑落出来。 那是一个特制的微型电磁脉冲引爆器。 第15章 三分钟,三线绝境!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从主变电站的方向传来。 下一秒,整个世界,堕入黑暗。 指挥中心、实验室、宿舍区……所有的灯光在一瞬间熄灭。 成百上千台设备的指示灯疯狂闪烁,随即发出刺耳的、连成一片的警报悲鸣! “主电网崩溃!” “一号、二号、三号备用发电机组启动失败!线路被物理切断!” 应急照明灯挣扎着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了指挥中心里每一张失血的脸。 主屏幕上,零号3D打印机的状态指示灯,已经变成了最危险的血红色。 “报告!打印机内部温度失控!能量约束力场正在消失!” 一名年轻技术员的声音已经彻底变调,带着哭腔, “打印材料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晶体化! 我们……我们还有三分钟!最多三分钟, 整块‘天使之翼’,就会因为内部应力不均,从原子层面彻底崩解成一堆废渣!” 价值上亿,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国之重器,即将报废! 与此同时,变电站方向。 秦冷月一脚踹开扭曲的铁门, 浓烟中,只看到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技术员,嘴里塞着破布, 身上绑着一个已经停止计时的遥控引爆器。 弃子。 那个被捕者狞笑着,用口型对秦冷月无声地说:“你们,输了。” 真正的“木匠”,早已利用爆炸的混乱,消失在夜色中。 陆云的大脑,在这一刻进入了超频状态。 常规备用电源?不够!从其他军区紧急调配?来不及! 时间,只剩下两分五十秒。 他的思维核心里,无数方案如流星般划过,又被瞬间否决。 忽然,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记忆点,如同一道创世的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那个为了测试“海东青”发动机而从苏联引进的、基地里最大的“电老虎”——高空环境模拟风洞! “风洞!” 陆云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怒吼着冲出指挥室,直奔隔壁的风洞控制中心。 马振邦总工正带着几个老专家,满头大汗地进行着紧急停机操作,防止设备因断电冲击而受损。 “老马!”陆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双眼血红,“风洞的主涡轮发电机组!逆转它,用它发电!” 马振邦愣住了,他看着陆云,像在看一个彻底失心疯的赌徒。 “你疯了!那是一套单向增压系统!整个工程链路都是单向的! 逆转它,需要重新搭建临时电容矩阵,还要修改底层控制协议…… 这在理论上,都不可能在三分钟内完成!” “没有什么不可能!” 陆云一把抢过马振邦手里的设计图纸,“刺啦”一声撕掉多余的部分, 抓起一支红笔,在核心电路上疯狂勾画,嘴里的话快得像一挂鞭炮! “所有备用柴油机组的电力,全部超载供给燃气轮机点火! 我不管过载保护,让安德森带人去用物理方式把保险丝给我焊死!” “所有能找到的电容,不管新旧型号,全部并联到我画的这个位置! 不要考虑稳压,只要能撑住第一波电流冲击就行!” “我们不是要建一个发电站!”陆云的笔尖几乎要戳穿图纸,声音嘶哑, “我们只需要它,为我们咆哮三分钟!三分钟就够了!” 马振邦看着图纸上那套野蛮、粗暴、不讲任何工程学道理的改造方案,整个人都傻了。 这哪里是改造,这分明是让国之重器自爆! 他本能地想去抢回图纸,却被陆云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钉在原地。 那颗属于工程师的,早已冷却的心,也跟着燃烧了起来。 “干了!”他一把夺过图纸,吼声比陆云还大, “所有人!按陆顾问的方案,执行!搞坏了,老子拿命去赔!” 然而,他们谁都不知道,这只是“木匠”计划的第一环。 调虎离山。 真正的“木匠”,那个叫李建国的老电工,此刻已经像一个幽灵, 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因断电而安防系统降到最低的超算中心。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块机翼。 而是机翼背后,那个更无价的“大脑”——“魔鬼副驾”和“天使之翼”的全部核心算法数据! 超算中心里,只有一个人。 陈琳。 她不放心数据,在断电后,第一时间就利用UPS不间断电源,在这里进行着数据抢救。 忽然,UPS风扇的嗡鸣声中,夹杂进了一丝极细微的、不属于这里的“滴答”声,像是水滴。 她停下敲击键盘的手,侧耳倾听。 声音消失了。 也许是线路过载的异响。她自嘲地笑笑,转回头,准备继续工作。 就在这一瞬间,她身后一排服务器机柜的阴影里,一个轮廓缓缓“渗”了出来。 一把冰冷的、带着机油味的螺丝刀,无声无息地抵住了她白皙的喉咙。 刀尖经过精心打磨,闪着幽蓝的微光。 “别动,别叫。”“木匠”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平凡而又致命,“最高权限的访问密匙,交出来。” 另一边,秦冷月看着那个被捕者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心中警铃大作! 不对! 一个顶级的破坏专家,任务完成,他的弃子脸上不该是这种表情! 这种表情,是计划还有后续的得意! “不好!”她脸色煞白,瞬间反应过来,“声东击西!目标超算中心!” 她立刻调转方向,带着手下最精锐的队员,朝着超算中心狂奔。 夜色中,急促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切割成了三个独立的维度。 风洞控制室里,陆云和一群白发苍苍的专家, 正对着一套发出幽蓝色电弧的临时电路,进行着人类历史上最疯狂的“心脏搭桥”手术。 刺鼻的臭氧味,弥漫在空气中。 超算中心,冰冷的刀锋紧贴着陈琳的皮肤, “木匠”的手指正在飞速敲击键盘,数据拷贝的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推进。 门外,秦冷月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走廊尽头。 零号实验室内,那块巨大的“天使之翼”表面,因能量持续不稳, 终于出现了第一道细微的致命裂痕。 主控台上,血红色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 【00:00:30】 【00:00:29】 … 【00:00:05】 实验室里,裂痕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 【00:00:04】 风洞控制室,临时电容矩阵爆出一团刺眼的火球! 【00:00:03】 超算中心,数据拷贝进度条抵达100%! 【00:00:02】 “木匠”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手后的残忍,抵住陈琳喉咙的螺丝刀猛地发力! 【00:00:01】 “砰——!” 超算中心的合金大门,被一股巨力从外直接踹飞! 第16章 二人转.exe 秦冷月裹挟着一身寒气,出现在门口。 “木匠”的反应快得不像人类,闪电般将陈琳扯到身前当做肉盾。 双方陷入对峙。 陆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听到秦冷月的声音通过现场的拾音器传来,冰冷,清晰,用的是俄语。 “乌拉尔的铁锤。” 陆云脑中一道电光闪过。 娜塔莎给的绝密情报,克格勃最黑暗训练营里的幽灵代号。 对上了。 监控画面中,“木匠”的身体出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 就是现在! 被劫持的陈琳,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解构物理模型般的冷静。 她没有挣脱,反而用尽全力向后一靠! 她不是在攻击,她是在计算! 她选择用自己的身体,将“木匠”持刀的手, 狠狠撞向身后那排正高压运行的服务器机柜上一个裸露的、正在闪烁着电弧的维修接口! “木匠”腰部猛然发力,避开了致命部位,但那一下高压电击依然让他手臂剧烈麻痹。 他失去了对陈琳的绝对控制。 他当机立断,放弃灭口,左手一松将陈琳推向秦冷冷, 右手抓起已经拷贝完成的数据硬盘,扑向窗户。 秦冷月果断开枪! 子弹打碎了墙壁上的消防喷头。 高压水雾喷涌而出。 “木匠”甩出一颗镁光震撼弹。 强光与巨响在水雾中被折射成一片混乱的“雷暴区”。 他的身影撞碎玻璃,消失在窗外。 一切尘埃落定。 秦冷月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凝重得能拧出水。 “他带着核心数据跑了。” 陆云却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超算中心的系统日志上。 “木匠”拷贝数据时,访问的是一个被他命名为“Omega”的逻辑分区。 一个他亲手构建的、里面塞满了病毒的数据坟场。 “吼——!” 整个基地,被一声史前巨兽苏醒般的咆哮撼动。 风洞的涡轮叶片,逆向转动! 狂暴的电流,瞬间涌入电网! 指挥中心所有的灯光,猛然恢复了刺眼的光亮。 零号实验室内,代表“天使之翼”结构强度的参数, 瞬间从濒临崩溃的红色,拉回到了的绿色! 保住了。 陆云浑身脱力,带着一股电焊味冲进超算中心。 他看了一眼毫发无伤的陈琳,又看了一眼持枪警戒的秦冷月,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 他走到主控台前,指着屏幕上那行“Omega分区”的访问日志, 嘴角咧开一个疲惫却又带着一丝残忍的笑容。 “不,他没有。” 他弯腰,捡起一块在混乱中从“木匠”口袋里掉落的、真正的核心数据备份硬盘。 “他带走的,是我送给他们的一份‘大礼’。”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钉在陆云和他手中的那块硬盘上。 “立刻封锁基地!把那个‘木匠’给我挖出来!” 秦山河半边眉毛都被电火花燎了,像一头暴怒的独眼罗汉,一巴掌拍在桌上。 “来不及了。”秦冷月摇头, 核心数据被盗,比炸了变电站的后果严重一百倍。 这意味着,“天使之翼”和“魔鬼副驾”将不再是秘密。 “所以我说,他带走的不是数据。”陆云的声音很平静,他将那块备用硬盘接入主屏幕,“是礼物。” 陈琳瞬间反应过来:“UPS电源的风扇频率!你设置了报警阈值,多一个人,空气流速就会改变!” “对。”陆云打了个响指,“所以我让他拷贝。他以为自己进的是金库……” 与此同时,远在西伯利亚的地下堡垒。 克格勃残余势力头目伊万,正举着一杯伏特加,满面红光。 “将军!”一名技术员狂喜地从主机前回过头,“我们成功了!我们进入了东方人最核心的数据库!” 伊万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畅快的大笑:“我的英雄‘木匠’,从不让人失望!” “……实际上,那只是我为他准备的一个‘蜜罐’。”指挥部里,陆云调出另一段代码。 “他偷走的硬盘里,确实是全部资料。只不过,所有数据,都被我和陈琳用一种特殊算法‘加密’过。” “他回去解密,会发现什么?”罗刚忍不住问。 “他会发现,数据可以被完美地读取。” “将军!数据完整性100%!完美无缺!”西伯利亚堡垒内,技术员看着从卫星传回来的数据,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我现在就将其接入‘堡垒’系统!我们的红色巨熊,将用他们的技术,重新站起来!” “接入!立刻!”伊万的眼中燃烧着复兴的火焰。 技术员小心翼翼地将数据导入。 读取进度条,顺利地走到了100%。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期待着那张划时代的战机设计图展开的瞬间。 “然后,”指挥部里,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当他试图将这些数据用于任何生产环节时,一个我命名为‘实践出真知.exe’的模块,就会被激活。” “我叫它,逻辑炸弹。” 陈琳眼中闪烁着天才的光芒,补充道: “它不会破坏系统,太低级了。它会像病毒一样,污染整个数据库,篡改所有底层参数。 每一个数据单独看都是对的,但组合起来……” 西伯利亚。 “堡垒”的中央服务器主屏幕,突然黑了。 所有人心头一紧。 下一秒,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代码或图纸,而是跳出了一个巨大的,用俄语写成的鲜红色标题。 《论克格勃主义在烤羊肉串领域的实践与伟大胜利》 标题下方,是宣传干事王敬业那张啃着窝窝头、咧着一口大黄牙的笑脸特写。 “他们如果按照图纸造发动机,点火瞬间,会变成一个废铁喷壶。”陆云补充, “如果想复制‘天使之翼’,打印出来的会是一根全世界最昂贵的麻花。” “最关键的是,这种污染不可逆。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把整个数据库物理销毁。” 几秒钟后,秦山河猛地一拍大腿,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好啊!这他娘哪是逻辑炸弹!这是掺了沙子的思想病毒!釜底抽薪!” “正月初一头一天啊,家家户户过新年啊……” 刺耳、魔性的二人转音乐,响彻了整个地下堡垒。 王敬业的笑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穿着红配绿大花袄的男女,在屏幕上疯狂扭动。 一名技术员惊慌地敲击键盘,却发现所有指令都已失效。 这首二人转,像一个幽灵,已经彻底侵入了系统的底层协议,正在无限循环。 伊万呆呆地看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堡垒”,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法关闭的东北二人转播放器。 他脸上的表情,从狂喜,到困惑,到震惊,再到煞白。 “噗——!” 一口老血,喷满了身前的控制台。 危机似乎解除了。 就在指挥部笑声一片时,门被推开。 马振邦总工走了进来,脸色比刚才断电时还要难看。 他将一份检测报告放在桌上,整个指挥部的笑声戛然而止。 “陆顾问……”马振邦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天使之翼’……保住了。但是……” 他闭上眼睛,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经过超声波探伤,由于断电瞬间的应力突变,机翼内部留下了永久性的微观损伤。 它的结构强度,最终只达到了设计标准的97%。” 97%,对普通工业品是优良。但对六代机机翼,差3%,就意味着它永远无法承受超机动载荷。 它成了一件价值连城,却毫无用处的,“完美的废品”。 “我的错……”马振芳的头深深垂下,这个为国家奉献了一辈子的老人,眼眶通红。 陆云没有说话。 他只是平静地拿起那份报告,指尖在“97%”那个数字上轻轻滑过。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他们看到的是失望?愤怒?还是…… 都不是。 陆云将那份报告,随手揉成一团,像扔一张废纸一样,扔进了垃圾桶。 “不,马总工。”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没错。”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全场皆惊。 “这第一块机翼的使命,从一开始,就不是成功。” 陆云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刀。 “它的使命,是‘测试’。” “测试我们打印流程的极限。” “测试安保系统在极限压力下的反应。” “以及……”他顿了顿,“钓出那条潜伏得最深的鱼。” “现在,所有目的全部达到。” 他转身,看向窗外那台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的打印机,眼中燃烧着火焰。 “通过这次压力测试,我们收集到了上万条在实验室里永远得不到的数据。” “这些数据,足以让‘天使之翼’的设计,从优秀,变成完美!”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每个人的心头。 将一次惨痛的“失败”,硬生生扭转为通向“完美”的垫脚石。 陈琳看着陆云的背影,眼神复杂。 罗刚则默默捏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即将驾驶的,会是一头真正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史前巨兽。 陆云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撼,他拿起通讯器,下达了命令。 “打印机,强制冷却二十四小时。” “之后,立刻开始打印第二块机翼。” 第17章 以我之身,铸就雄鹰升空跑道! 搜捕“木匠”的行动,已持续四十八小时,一无所获。 整个基地变成一座武装堡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这种战时状态,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窒息。 总装车间门口,法国专家让·保罗一把揪住安德森的衣领,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我的团队被堵在外面三个小时!就因为一道破安检门! 你知道那块复合材料的凝固窗口期有多短吗?蠢货!” 安德森面无表情地掰开他的手:“规定。” “狗屁规定!” 争吵,成了基地新的背景音。人心正在这无形的绞索下慢慢涣散。 “不能再等了。” 指挥室里,陆云看着窗外剑拔弩张的气氛,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他转身面对一脸怒容的秦山河。 “我要召开一场全员技术报告会。” “地点就在总装车间外的空地上。” 秦山河的唾沫星子差点喷到他脸上:“ 你疯了?你这是脱光了衣服请强盗上门!我不同意!” “爸,”秦冷月也绷着脸,“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英雄?”陆云扯了扯嘴角, “我只是个工程师。我只知道,我们的‘发动机’快要被自己人产生的‘内耗’烧毁了。” 他指向窗外: “‘木匠’最擅长的,就是在最严密的地方,找到最不起眼的裂缝。 现在,我们亲手把无数条裂缝送到他面前。” “把他逼到阳光下,让他无处遁形。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的语气里,没有商量。 报告会当天,总装车间前的空地上,人头攒动。 那架经过极限魔改的黑色歼-8II,如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停在陆云身后。 安德森的“海妖”小队脱下了军装,换上油腻的工服,混在人群中。 他们是吊车司机,是电焊工,是后勤。每一双看似不经意的眼睛,都在无声地扫描。 陆云走上用几个工具箱临时搭建的讲台。 没有讲稿,没有投影。 他拿起麦克风,电流的杂音过后,第一句话就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三个月前,这里是一片盐碱地!现在,我们脚下踩着的是能起降航母的地基!” 人群安静下来。 “马振邦总工!”陆云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告诉我,你上次睡超过三个小时是什么时候!” 人群中,头发花白的马振邦挺直了腰杆,吼了回去:“忘了!” 一片哄笑。 “让·保罗!”陆云转向法国专家团队, “为了那个该死的复合材料配方,你们啃了多久的方便面?” 让·保罗挥着拳头,用蹩脚的中文喊:“一个月!牛肉味!” 笑声更大了,之前的压抑一扫而空。 陆云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被晒得黝黑的脸,声音沉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有怨气,有疲惫。但我想让你们抬头看看身后!” “看看这头怪兽!它的每一颗螺丝,每一寸蒙皮,都刻着你们的名字! 我们正在做的,不是一个零件,不是一架飞机!我们是在为华夏打造一根永远也折不断的脊梁!” “轰——!” 人群的情绪,被彻底点燃。欢呼声,口号声,汇成一股滚烫的洪流。 就在这股洪流的边缘,一个负责餐饮补给的炊事员,推着一辆装着热馒头的保温车,缓缓向前。 他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步履稳健,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他算准了,在所有人情绪最高涨,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发动致命一击。 保温车升腾的蒸汽是最好的掩护,最下层笼屉里,藏着一支无声的高压气钉枪。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人群中,一名负责歼-8II日常维护的地勤兵,正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叫李响,不爱说话,是陆云的铁杆“粉丝”。 就在陆云喊出“脊梁”的瞬间,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前方,看到了那个推着餐车的“老熟人”,李建国。 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的细节,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的大脑。 “李叔”闲聊时说过,他年轻时在锅炉房受过伤,对蒸汽严重皮肤过敏,一闻到就浑身起疹子。 可现在,他正安然无恙地推着一辆蒸汽缭绕的餐车。 李响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没有思考,没有呼喊。 恐惧和使命感,像两只巨手,猛地推了他一把。 五米! “木匠”借着为前排领导递水的动作掩护, 猛地掀开最下层笼屉,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陆云的心脏! 就是现在! 李响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从人群中弹射而出! 他没有去夺枪,也没有去攻击“木匠”。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张开双臂,像一枚发射出去的血肉炮弹, 狠狠地、义无反顾地,砸向了讲台的方向!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气球被戳破的声音响起。 一枚钢钉,无声地射入他的后心。 这声微不可查的异响,和李响轰然倒下的身影,成了引爆全场的信号。 “木匠”周围,七八个“工友”同时转身,饿狼般扑了过来! 他脸色剧变,踹翻保温车,转身就跑。 晚了。 安德森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一记肘击,砸在他的后颈。世界瞬间黑暗。 报告会戛然而止。 陆云冲下讲台,跪在倒下的李响身边。 鲜血从年轻士兵的口中涌出。 他看着陆云,眼中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陆云身后那架沐浴在夕阳下的黑色战机。 他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的喧嚣逐渐远去。 幻觉中,那架黑色的“海东青”,在血色的夕阳里,缓缓抬头,振翅,冲向云霄。 “陆......顾……问……我……我看到……它……飞起来了……” 他的手,无力地垂落。 陆云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一言不发。 夕阳将他身后战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尊沉默的、为逝者送行的钢铁墓碑。 他慢慢合上了李响的眼睛。 第18章 英雄陨落,国士之心 总装车间外的空地,死寂无声。 数百名工程师、技术员和士兵,像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肃立着。没有哀乐,只有风吹过机翼时发出的,类似呜咽的低鸣。 追悼会很简单。 秦山河提议,追授李响一等功,并给予最高抚恤。 陆云没有回应。 “英雄的功勋,不应该只刻在冰冷的墓碑上。”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平静,却带着金属的质感。 “它应该拥有心跳,拥有温度。它应该能咆哮着,撕裂天空。” 他举起手中的图纸,那是一台结构复杂到宛如艺术品的发动机核心。 “经‘891工程’指挥部一致决定,‘海东青’配套研发的第一台变循环涡扇发动机,将正式命名为——” 陆云停顿,视线锁定在人群前排,那几个和李响同一班组的地勤兵脸上。 “‘李响之心’!” 那几个年轻士兵的身体猛地一颤,紧绷的堤坝瞬间决口。 他们没有哭喊,只是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抽动,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人群中,白发苍苍的马振邦总工摘下眼镜,任由浑浊的泪水滑过脸上的沟壑。 一个法国专家,愣了半晌,用蹩脚的中文,跟着身边的中国同事,一字一顿地念:“李……响……之……心?” 没有人回答他。 “为李响造出心脏!”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吼出了声。 “为李响造出心脏!” 吼声,从一个,变成十个,百个,最后汇成一股要将天空掀翻的钢铁洪流。 这股洪流,驱散了所有的悲伤,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要让这颗“心脏”在自己手中跳动起来的执念。 陆云看着眼前的一切,转身走下讲台。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朝着基地地下建筑的入口走去。 秦冷月快步跟上,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走在他身边。她知道他要去哪里,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颗属于英雄的心脏需要祭品。 …… 地下三层,审讯室。 灯光惨白。 代号“木匠”的老电工李建国,被固定在特制的椅子上,像一块风干的礁石。 秦山河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面前放着一把拆解开的54式手枪,他正用一块棉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枪管。 门被推开。 陆云和陈琳走了进来。 陆云没有看李建国,直接让陈琳将一台军用笔记本电脑连接到墙上的投影仪。 “给你看点东西。”陆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建国眼皮都没抬。 投影亮起。 “正月初一头一天啊,家家户户过新年啊……” 刺耳、魔性的二人转音乐,瞬间塞满了整个房间。画面上,是宣传干事王敬业那张啃着窝窝头、咧着一口大黄牙的笑脸特写。 李建国的眉角跳了一下。 画面一转,切换到一个巨大的地下堡垒。无数台服务器的屏幕上,都在循环播放着二人转。一群穿着俄军制服的技术员,正拿着消防斧和撬棍,疯狂地砸着那些价值千万的设备。 一个肩章上缀着将星的男人,抱着一个灭火器,绝望地喷洒着一台冒着黑烟的主机。 “西伯利亚‘堡垒’,三天前的内部监控。”陆云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冰冷, “你的上级伊万将军,在欣赏了七十二小时不间断的《猪八戒背媳妇》之后,亲手砸毁了整个数据中心。 SVR已经成了国际情报界的年度笑柄。” 李建国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陷进了肉里。 “别急,这只是开胃菜。” 陆云示意陈琳,切换到下一个文件。 屏幕上,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布满了蜘蛛网般细微裂痕的黑色机翼。 “这是你引以为傲的杰作。”陆云说,“强度只有97%的‘废品’。” 李建国嘴边扯出一个无声的、嘲讽的弧度。 “但从另一个角度说,你又成功了。” 陈琳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清冷而锐利,带着一种科学家发现新大陆时的兴奋。 “你成功地为我们提供了一份完美的‘错题集’。” 屏幕上,无数复杂的3D模型和数据流开始飞速闪动。 “在你动手之前,我们只能通过理论计算来推测机翼在极限应力下的结构变化。 但你,用一场耗资巨大的‘破坏性实验’,为我们提供了上万条宝贵的实测数据。” 陈琳指着模型上一处标红的微观晶格结构,语气里是纯粹的技术狂热。 “看这里!这个由你制造的应力崩塌点,让我们发现了原始原子堆叠矩阵中的一个冗余变量! 通过剔除它,我们把‘天使之翼’的理论强度从125%提升到了150%! 简直是神来之笔!我们本需要半年才能模拟出的结果,你三分钟就帮我们完成了!” “还有这里,能量约束场的泄露路径,比我们预想的复杂了0.03%。 我们堵上了这个漏洞,打印过程的能量利用率,提升了百分之五。” “简单来说,”陆云做出了总结, “你用你和你同伴的命,为我们省去了至少半年的测试和优化时间。 你不是破坏者,你是催化剂。为此,我个人应该感谢你。” 李建国喉头一咸,一丝血沫从嘴角渗出。 他固定在支架上的脖子,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因为他试图做一个扭头的动作。 智力上的、维度上的彻底碾压,比任何酷刑都让他屈辱。 “不……不可能……”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没什么不可能的。” 陆云示意陈琳,打开了最后一个加密文件。 屏幕分成了两半。 左边,是一份泛黄的、尘封了十几年的空军事故档案。 【事故编号:79-0411】 【机型:歼-7II】 【事故原因:发动机涡轮叶片因材料内部微观铸造缺陷,于高G机动中断裂,击穿油箱,空中解体。】 【飞行员:李卫国,阵亡。】 档案下方,附着一张年轻飞行员的黑白遗像。 眉眼之间,和李建国有七分相似。 右边,是“李响之心”发动机的核心部件——一体成型涡轮盘的3D渲染图。 它在屏幕上缓缓旋转,每一个曲面都闪烁着冰冷的、完美无瑕的光泽,仿佛一件来自未来的艺术品。 李建国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的呼吸停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干,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陆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整个审讯室,陷入了能吞噬一切的寂静。 角落里,秦山河已经停止了擦枪的动作。他把最后一颗子弹推进弹匣,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 李建国呆呆地看着屏幕,看着左边的儿子,和右边的“救赎”。 他穷尽一生,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摧毁的东西,竟然就是唯一能告慰他儿子在天之灵的解药。 他报复的不是凶手。 他亲手掐灭了那只,从地狱的另一头,朝他伸过来的,唯一的手。 “呵……呵呵……” 李建国突然笑了起来,干涩的笑声像是破风箱在拉动。 笑着笑着,眼泪和嘴角的血水混在一起,流了满脸。 他的精神,被这巨大的、荒谬的讽刺,碾成了齑粉。 “我……我说……” 他瘫倒在椅子上,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口袋,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SVR的伊万……棋子……他和我一样……复仇的可怜虫……”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细若游丝。 “真正的……操盘手……他……只下指令……” “我们……我们都叫他……” 李建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名字。 “建筑师。” 第19章 原子级正骨 “建筑师”,菲利普·摩根。 “是他。”秦冷月的声音绷紧, “这个疯子!”秦山河一拳砸在桌上,坚固的军用茶杯跳起来,发出嗡嗡的悲鸣,“‘瓦良格’号,‘雅典娜之眼’,‘利维坦’……他回来了。” 他不是冲着一个项目来的,他是要从根子上,掐死我们换道超车的可能!” 然而,整整一周,风平浪静。 “建筑师”像个幽灵,在亮出名号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死寂,比正面冲突更让人窒息。 直到第八天,一封来自德国维勒公司的加急电报,引爆了这颗定时炸弹。 马振邦总工冲进陆云的办公室时,这位一辈子都与钢铁打交道的老人,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陆顾问……完了。” 他几乎是将那张薄薄的电报纸拍在桌上。 “德国人……断供了。”马振邦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因为‘国际市场不可抗力’,他们无法再提供‘天使之翼’核心材料所需的金属——‘铼’。” “我托了所有老关系去查……”老人的眼中布满血丝,“就在过去一周,一个皮包公司,用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天价,买断了全世界未来五年,所有产铼国90%以上的产能。” “釜底抽薪!” 会议室里,秦山河的脸黑得能拧出墨水。 这才是“建筑师”真正的攻击。 无声,无息,甚至披着“合法”的外衣。 他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只是轻轻拨动了资本的杠杆,就在全球范围内,给你断了粮。 没有“铼”,就无法合成那种具备“活性”的金属复合材料。 那张凝聚了无数心血,即将完美的“天使之翼”设计图,瞬间成了一张废纸。 项目,被从心脏处一剑封喉。 “我去找首长!”秦山河拍案而起,“就算是动用国家战略储备,也必须把‘铼’给我抢回来!” “爸,来不及了。”秦冷月拦住了他,“这正是他想看到的,把我们拖进一场旷日持久的商业和外交泥潭,耗尽我们的精力。” 整个基地陷入了狂怒和绝望的交响。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成了红星湾建立以来最黑暗的时刻。 马振邦带着所有材料专家,不眠不休地测试了十七种替代方案,每一次满怀希望的开始,都以一次冰冷的“性能不达标”宣告失败。 法国专家让·保罗和苏联总师安东诺夫,为了后续技术路线的分歧,在走廊里吵得几乎动手。 所有人都被一种无力感扼住了喉咙。 而风暴中心的陆云,却异常的沉默。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直到第二天清晨,当马振邦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宣布所有替代方案全部失败时,指挥室里一片死寂。 陆云终于停下了敲击的手指。 他站起身,环视着一张张写满绝望的脸, “命令,清空零号车间。” 所有人都愣住了。 “把那块强度97%的‘废品’,给我重新吊装到工装台上。” 马振邦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回炉重造吗?没有‘铼’,它就是一坨废铁!” “谁说我要重造了?” 陆云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笔。 “我要对它,进行‘修复’。” “修复?” 这个词,让在场所有专家都炸了锅。 “不可能!”一名头发花白的院士激动地站起来, “陆顾问,我敬重你的才华,但这违背了材料学的基础!内部微观损伤是永久性的,不可逆!” 陆云没有辩解。 他只是在白板上,飞速画出一个由无数能量流组成的复杂示意图。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角落里一直沉默验算的陈琳身上。 “陈博士,我问你。”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位年轻的女物理学家身上。 “如果,我能将上百个独立的能量源,进行纳秒级的同步,并在材料内部的一个原子坐标点上,形成高频驻波共振场,会发生什么?” 陈琳的瞳孔瞬间放大。她冲到白板前,夺过另一支笔,开始疯狂地书写着一串串复杂的量子物理公式。 “驻波共振……会产生‘声压’,在原子尺度上,这就是定向的、可控的‘力’……”她的笔尖在白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呼吸越来越急促,“天哪……这不是‘修复’……这是……” 她停了下来,因为这个即将脱口而出的结论太过疯狂,让她脸色煞白。 陆云替她说了出来。 “是‘原子级正骨’。” “就像中医的针灸,用无形的能量作针,把那些错位的、导致应力集中的金属晶格,一颗一颗地‘推’回它们本该在的位置!” “不仅如此!”陆云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疯狂与自信, “在晶格重组时释放的内部应力,将被引导,在机翼内形成全新的、更坚固的‘龙骨’! 修复之后,它的强度,将超越完美!” 他将这个计划,命名为“凤凰之心”。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玄学般的构想,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良久,陈琳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颤抖: “理论上……可行。但是,这对能量控制的精度和反馈系统的要求,是纳秒级、微瓦级的! 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够了。” 陆云的回答,斩钉截铁。 三天后,零号车间。 当那块象征着失败的黑色机翼,被重新吊装进工装台时,整个基地都弥漫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 陆云站在主控台前。 他的眼前,不再是普通的数据屏幕,而是由“魔鬼副驾”系统临时渲染出的,一片由亿万光点组成的、深邃的“原子宇宙”。 他,就是这个宇宙的创世神。 “超声波振子矩阵,启动。” 他的指令,通过神经传感,直接下达。 “能量输出,0.1%。” “一号探针,频率3.7兆赫,相位角偏移0.02度,注入。” 他的手指在虚拟光幕上轻轻一拨,一道微不可查的能量细线,刺入那片由无数光点组成的“星云”之中。 观察窗外,机翼毫无变化。但在它的内部,一场史无前例的“原子手术”,已经开始。 主屏幕上,代表结构强度的实时读数,开始以令人窒息的缓慢速度,向上爬升。 【97.001%】 【97.002%】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两个个小时后。 【99%】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准备进入‘相变固化’!”陆云的声音在寂静的车间里响起,“能量输出加大!准备突破100%!” 只要完成最后一步,让重组的晶格彻底稳定,“凤凰之翼”,就将浴火重生!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来自地底深处的、极其沉闷的咆哮,让整个车间猛地一震! 不是警报! 是基地所有变压器和电网设备,在同一瞬间发出的痛苦呻吟! 指挥中心,一名负责监控国家电网的技术员,像见鬼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指着屏幕上那条瞬间从绿色变成血红色的数据线,惊恐地尖叫: “报告!南方电网主干线路,发现三十七个同步高频扰动源!” “它们……它们正在沿着电网,像一波能量海啸,朝着我们的方向高速汇集!” 屏幕的全国地图上,三十七个红点,连成一条狰狞的血线,从西至东,扑向红星湾所在的位置! 技术员的声音彻底变调,带着哭腔。 “预计……九十秒后,抵达基地!” “建筑师”的第二轮攻击,到了。 他要用一个国家的电网,来引爆陆云手中这把,正在创造奇迹的,精密的“手术刀”! 第20章 陈琳上机 九十秒。 主屏幕上,死亡倒计时无情跳动。 电网拓扑图上,那道由无数高频扰动汇成的能量冲击波,已经化为一头吞噬一切的红色巨兽,朝着代表红星湾基地的坐标点,狂噬而来。 “断开!物理断开主电网!” 马振邦总工的声音在指挥中心里嘶吼,因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变调。 这股电流一旦涌入,正在进行“声波针灸”的零号打印机将瞬间炸成一团废铁! “不准断!” 陆云的吼声,像一道劈开混乱的惊雷。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头奔袭而来的“红色巨兽”,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断开?那是自杀! “建筑师”既然敢动用整个国家的电网,就绝不可能留下这么简单的生路。 这股冲击波后面,必然跟着一个更致命的后手——一个专门猎杀孤立电网的陷阱! 不能退! 只能……硬顶! “老马!”陆云抓起加密通讯器,对着另一头的风洞控制室咆哮, “启动风洞备用电源!所有柴油机组超载,给我逆转主涡轮发电机组,反向并网!” “用我们自己的心跳,去顶住这一波!” 整个指挥中心,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的指令,吓得停止了呼吸。 用那台被他魔改过的、极不稳定的风洞发电机组,产生一股反向浪涌,去和国家主干电网的冲击波对冲? 这不是救火,这是在玩火!这是用一场爆炸去阻止另一场爆炸! “陆云!你他妈疯了!”秦山河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我没疯!”陆云一把甩开他,眼睛里燃烧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火焰, “这是唯一的生路!信我!” 秦山河看着他那双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执行!” “吼——!” 基地深处,那头沉睡的钢铁巨兽,被再次唤醒。风洞的涡轮叶片发出沉闷的咆哮,越转越快! 【倒计时:10】 【9】 …… 【3】 “风洞发电机组,并网!”马振邦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指令。 【2】 一股同样狂暴的、代表着基地自身发电的蓝色能量流,出现在拓扑图上,如同一名决死的骑士,迎着那头红色巨兽,发起了自杀式冲锋! 【1】 “轰——!” 没有爆炸声。 只有一道亮到极致的、太阳在眼前炸开的白光,从主变电站的方向一闪而过。 指挥中心所有灯光瞬间熄灭。 世界,堕入了零点一秒的绝对黑暗。 就在这万物寂静的黑暗中,陆云的手指如同鬼魅般在主控台上一闪,凭借肌肉记忆敲下了最后一个“固化”指令。 他的动作,不是赌博,而是经过无数次模拟后,对必然结果的冷静确认。 零点一秒后,光明重现。 备用电源无缝切换,所有屏幕重新亮起。 拓扑图上,红色巨兽与蓝色骑士双双消失,同归于尽。 只有代表主变电站的图标,变成了代表“严重损毁”的黑色。 他们用一台主变压器的代价,扛住了这场来自整个国家电网的恐怖袭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转向零号车间的主屏幕。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屏幕上,代表结构强度的最终读数,缓缓浮现,最终定格。 【100%】 “成功了……”不知是谁,用梦呓般的声音说。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指挥中心!人们疯狂地拥抱,欢呼,又哭又笑。 “凤凰之翼”,浴火重生! …… 几天后。 红星湾基地中央跑道,阳光灿烂。 一架通体漆黑,充满了科幻与暴力美学的战机,静静地停在跑道中央。 它,就是“海东青”! 那极具标志性的前掠翼,如同神话中恶魔的翅膀,充满了危险而迷人的魅力。机身上,“李响之心”四个鲜红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今天,是它的首飞日。 王牌试飞员罗刚,一身戎装,身姿笔挺地站在机头前。 他看着这架仿佛来自未来的黑色神祇,眼中只剩下一种即将驾驭神明、与神共舞的狂热。 他转身面向观礼台上的陆云,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这是他的“骑士之约”。 秦山河亲自为他授旗。罗刚接过,转身,大步走向那架黑色的“海东青”。 就在他即将踏上登机梯的那一刻。 “等等。” 一个平静,却无比坚定的声音,从观礼台上传来。 陆云站了起来,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递给身旁的秦冷月, 然后一步步走下观礼台,走向罗刚。 全场哗然。 “陆顾问,您这是?”罗刚停下脚步。 陆云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罗刚,你是个优秀的骑士。”陆云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全场, “但‘海东青’是一头有自己思想的巨龙。 它的第一次呼吸,需要一个能听懂它语言的人陪在它身边。” 他转过头,看着罗刚,又看了一眼观礼台上脸色骤变的秦山河。 “所以,这次首飞我跟你一起去。”(海东青是双座设计) “什么?!” “胡闹!” 整个现场瞬间炸锅。 秦山河第一个冲了下来,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指着陆云的鼻子吼: “你他妈疯了?”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拉陆云。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是秦冷月。 她走到陆云身边,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自己暴怒的父亲。 “爸,”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信他。” 秦山河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女儿那双平静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信任。 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无法撼动的绝对信任。 “放屁!”罗刚也急了, “陆顾问,我承认你是天才!但开飞机不是写代码!我一个人去,出了事我担着!” “如果连我都解决不了,”陆云看着他,平静地反问,“你觉得你一个人能解决吗?” 罗刚瞬间语塞。 “海东青,是我造的。它的灵魂,也是我赋予的。” 陆云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反对他的人。“今天,我要亲自带它,回家。” 他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走向那架“海东青”。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驾驶舱时,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只见那架“海东青”的座舱盖,发出一声轻微的机械声,向后滑动, 一个穿着同样飞行服,戴着头盔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里面。 那人缓缓抬起头摘下头盔。 露出的是一张清丽而又坚毅的脸。 陈琳! “陆顾问,”女物理学家看着他,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崇拜、偏执与疯狂的光芒。 “你说,‘海东青’需要一个能听懂它语言的人。” 她的声音通过头盔的通讯器传出,冰冷而清晰,像在宣读一篇物理学论文。 “罗刚,是驾驶员,他负责飞行。你,是‘魔鬼副驾’的创造者,你负责它的灵魂。” “但是,”她顿了顿,“当它进行10G过载的赫伯斯特机动时,谁来读取‘天使之翼’机翼骨架内部,那上万个微型神经元的实时应力反馈? 谁来解读那海量的、只有材料物理学家才能看懂的原子级震颤数据?” 她拍了拍身下的座位。 “这头巨龙有两个大脑。一个负责灵魂,一个负责骨骼。” “你是灵魂,而我是骨骼。” “没有我,你带回来的数据就是一堆残缺的废品。 你一个人上天,是对这架飞机的不负责,更是对科学的亵渎。”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陆云,平静地给出了最后的结论。 “所以,今天,这个后座,必须是我。” 第21章 三人的跑道 整个跑道,死一般的寂静。 秦山河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虬的怒龙。 “反了!都他妈反了!” 他一声雷霆般的咆哮,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他指着“海东青”那黑色的座舱盖,指尖都在颤抖。 “警卫!警卫员!给我把她从飞机上拖下来!这是战时哗变!” 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卫员闻声而动。 陈琳根本不理会观礼台下的滔天怒火。 她只是冷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有条不紊地,按下了座舱锁定按钮。 “咔哒”一声轻响,透明的舱盖严丝合缝地闭合,将她与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紧接着,舷窗的内侧,一道幽蓝色的光芒闪过,一排排清晰的文字被投影在了玻璃上。 那是一份文件的标题,硕大,醒目,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秦山河的脸上。 【关于“海东青”原型机首次飞行测试同步数据采集任务的紧急申请书】 下面,是一长串密密麻麻的签名。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华夏乃至世界工业领域的一座高峰。 马振邦,安东诺夫,让·保罗,钱振华…… 秦山河的吼声戛然而止,冲上前的警卫员们也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这已经不是军事命令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是技术权威,对军事权威的一次正面冲撞。 陆云站在原地,看着座舱里那个固执的女人,看着舷窗上那份他事先毫不知情的申请书,忽然明白了。 陈琳是对的。 没有她,这次首飞收集到的数据将大打折扣,那块“天使之翼”的价值,至少要损失一半。 他转过身,面对着自己怒不可遏的岳父。 “爸。” 他的声音不大,却通过广播清晰地传遍全场。 “我以‘891工程’总顾问的身份,驳回您的命令。” 他没有给秦山河任何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 “我批准陈琳博士,作为本次首飞的数据链工程师,全程参与任务。” 这是赤裸裸的一票否决权。 秦山河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想骂娘,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主飞官罗刚的身上。 他是这架飞机的主人,是唯一有权决定谁能坐在后座的人。 罗刚看着观礼台上的陆云,又看了看座舱里那个戴着头盔、眼神坚定的女科学家,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架如同黑色神祇般的“海东青”上。 他深吸一口气。 “我同意。” 他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出,斩钉截铁。 “但是,有言在先。上了天,一切听我指挥。 如果陈博士的任何行为干扰到我的飞行,我会毫不犹豫地启动后座弹射。” 座舱里的陈琳,只是平静地做了一个“OK”的手势。 跑道清空。 最后的准备工作完成。 秦冷月走到舷窗边,她的身影被巨大的机翼笼罩。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里面的陈琳。 陈琳也看着她。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火花,只有一种复杂的、旁人无法理解的平静。 良久,秦冷月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穿透了舱盖,直接在陈琳的耳边响起。 “陈博士,我的丈夫,不能没有你。” “请你,务必安全回家。” 陈琳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震。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扣上了头盔的面罩。 “海东青,洞幺,请求起飞。”罗刚的声音传来。 “塔台收到,跑道清空,准许起飞。” “轰——!” “李响之心”发动机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不再是普通战斗机那种尖锐的嘶鸣, 而是一种混合了野兽怒吼与涡轮轰鸣的、充满力量感的独特声线。 黑色的战机缓缓滑跑,然后,以一个极其优雅的姿态,机头轻扬,如同一只挣脱了大地束缚的雄鹰,呼啸着冲入云霄。 那对标志性的前掠翼,在阳光下划出两道完美的黑色弧线,稳定得不像是一架首次飞行的原型机。 地面,一片惊叹。 “太美了……”法国专家让·保罗喃喃自语,“这根本不是飞机,这是达芬奇的飞行器!” 而在指挥中心,陆云已经戴上了一个特制的神经传感头盔。 在按下启动按钮的瞬间,他的意识仿佛被抽离了身体,眼前不再是冰冷的屏幕,而是一个由无数光点和数据流组成的、广阔无垠的数字宇宙。 他与“海东青”的“魔鬼副驾”AI,建立了神经直连。 他,成为了这架飞机的第三个大脑。 “高度五千,速度一点二马赫,机体姿态稳定。”罗刚的声音传来。 “收到,开始进行基础机动测试。” 飞机在空中做着滚转、爬升、小角度盘旋,每一个动作都流畅无比,前掠翼带来的超强机动性,让罗刚感觉自己不是在驾驶一架笨重的战斗机,而是在驾驭一匹温顺的天马。 驾驶舱后座,陈琳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数据的海洋里。 她的眼前,是无数滚动的实时参数,是“天使之翼”内部上万个神经元反馈回来的应力分布图。 “左翼翼尖三号肋骨,应力反馈有零点零零一的波动峰值。”她通过加密频道,向指挥中心的陆云报告。 “正常现象。”陆云的意识在数据流中穿梭,“是材料在适应高空气流的正常‘呼吸’,记录下来。” “明白。” 他们两人,用着一套外人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在高维度的世界里进行着高效的交流,分析着这头钢铁巨兽的每一次心跳,每一寸骨骼的震颤。 “准备进行高G机动测试!五秒后开始!”罗刚的声音充满了兴奋。 他要开始挑战这架飞机的极限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推动操纵杆的瞬间——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高频电磁干扰!】 “魔鬼副驾”的电子音骤然在三人脑海中同时炸响! 【锁定干扰源……失败!对方正在进行动态频谱跳跃!】 指挥中心,所有雷达操作员都像见了鬼一样。 就在刚才,雷达屏幕上,一个此前完全不存在的“幽灵”目标,突兀地出现在“海东青”正上方一万米的高空! 它就像是从另一个维度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它以近乎三倍音速的恐怖速度,与“海东青”保持着完美的同步飞行,而它的信号特征一片空白,完全无法识别! 秦山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建筑师”! 他的陷阱收网了。 他根本就没打算在地面上搞破坏,他要的,是在万众瞩目之下, 在“海东青”性能展现得最完美的时刻,从空中,将这件凝聚了无数心血的艺术品完整地“取”走! 驾驶舱内,刺耳的警报声和爆闪的红灯瞬间将罗刚淹没。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对飞机的控制力,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剥夺! 操纵杆变得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改变飞机分毫。 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与他争夺这架飞机的控制权! “魔改副驾”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死亡的宣判。 【敌方目标为高空电磁捕捉网,正尝试覆盖机体。】 【警告,机体控制权正在被剥离……】 屏幕上,一行血红色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出来。 【捕获倒计时:60秒。】 【逃逸成功率:4.7%。】 第22章 空天之矛 魔鬼的舞蹈,上帝的视角 “所有防空单位!开火!给我把它打下来!” 指挥中心,秦山河的咆哮声已经变调。 然而,命令传达下去,得到的却是绝望的回复。 “报告!目标高度太高,速度太快,超出我方所有防空导弹射程!” “报告!雷达无法锁定!对方的电子干扰太强了!” 所有的反击,都如泥牛入海。 驾驶舱里,罗刚的额头上青筋毕露,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从那只无形的大手中夺回飞机的控制权。 但一切都是徒劳。 飞机像一头被麻醉的巨兽,动作越来越迟缓,越来越不听使唤。 这是他整个飞行生涯中,从未体验过的绝望。 对手甚至不屑于与他“战斗”,只是用一种更高维度的力量,将他慢慢“麻痹”,然后拖进深渊。 “不行!不是飞控系统!” 后座,陈琳在剧烈的颠簸中,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数据流,尖锐地喊道: “他们的干扰,是直接作用于‘天使之-翼’的活性材料! 他们在‘麻痹’机翼的神经元!” “海东青”最引以为傲的翅膀,此刻成了它最致命的弱点! 它正在变成一具无法反抗的“植物机”! 【捕获倒计时:30秒。】 逃逸成功率,已经掉到了1%以下。 绝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结局已定时,指挥中心一直沉默的陆云,下达了一道匪夷所思的指令。 “罗刚,放弃手动控制。”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相信副驾。” 罗刚一愣。 没等他反应过来,陆云的意识已经沉入数据宇宙的最深处,启动了那个被他隐藏在“魔鬼副驾”AI核心中的终极协议。 代号——“神临”! 嗡! “海东青”的驾驶舱内,所有的警报声瞬间消失。 那股与罗刚对抗的无形力量也消失了。 飞机彻底失去了控制。 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机头一沉,朝着下方蔚蓝色的海面,笔直地坠落下去! “他疯了?” “他要干什么?!” 地面观礼台上一片惊呼。 而在数千公里之外,兰利的中情局秘密基地里。 “建筑师”菲利普·摩根端着一杯咖啡, 看着主屏幕上那道正在急速坠落的黑色轨迹,嘴角勾起一抹优雅的微笑。 放弃抵抗了吗? 明智的选择。 他的“电磁渔网”,即将收网。 然而就在那张无形的能量巨网,即将罩住坠落的“海东青”的瞬间—— “吼——!!!” 一声不属于这个时代科技的、狂野到极致的咆哮,从“海东青”的“李响之心”发动机中爆发出来! 坠落的黑色闪电,在距离海面不足五十米的高度,以一个完全违背空气动力学原理的、堪称神迹的“J”字型机动,贴着浪尖,瞬间拉起! 巨大的过载,让整片海面都向下凹陷出一个恐怖的弧度! 建筑师手中的咖啡杯,轻轻一晃,褐色的液体洒在了他昂贵的手工西装上。 那架黑色的“海东青”,在拉起后,没有选择远离,反而像一头被激怒的鲨鱼, 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反复冲向那张看不见的“渔网”边缘,每一次都在即将接触的瞬间,又以一个诡异的机动闪避开。 它在干什么? 它在“试探”! 它在用自己的身体,主动去“测量”那张捕捉网的能量场!它在收集武器数据! “建筑师”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终于明白,从一开始,陆云就没想过要逃。 他把这次致命的伏击,当成了一次免费的、极限环境下的武器性能测试! 指挥中心。 陆云的意识已经与AI完全融合。 在短短十几秒内,“海东青”已经围绕着那张能量网,完成了上万次的数据采样。 庞大的数据洪流,在“魔鬼副驾”的超级大脑中飞速处理,仅仅一秒钟,就找到了对方能量循环中,一个仅有0.01秒的功率波谷! 一个绝对的、唯一的破绽! “陈琳!” 陆云的指令,通过加密频道,直接在陈琳脑中响起。 “计算起落架钛合金在当前温度下的共振频率!” 后座,陈琳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驱使她报出了一连串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数字。 “3.141592兆赫!” “收到。” 陆云的意识下达了指令。 “天使之翼”的活性材料,瞬间以那个特定的频率,开始了超高频的微幅振动。 整个“海东青”的机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音叉”! 在全世界所有军事卫星的注视下。 那架黑色的“海东青”,如同一道撕裂天空的黑色闪电,不再闪避,而是主动地,径直撞向了那张无形的电磁巨网! “他要自杀?!”“建筑师”失声喊道。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摧毁了他建立在现代物理学上的所有认知。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张足以捕获一切飞行器的电磁巨网,在接触到“海东青”机身的瞬间,没有产生任何排斥或吸附。 网的能量,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被那“共振”的机体,疯狂地、完全地吸收,然后通过特殊的内部线路,全部导入了那副由3D打印的、坚不可摧的钛合金起落架中! 飞机,毫发无伤! 它就这么穿网而过! 仿佛那张足以让任何超级大国都为之胆寒的巨网,只是一层脆弱的窗户纸! 【能量吸收完毕。】 “魔鬼副驾”AI的声音,冰冷地报告。 【系统能量超载150%。】 【临时充能完毕。】 【隐藏武器模组——‘空天之矛’,已激活。】 整个驾驶舱,连同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震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吸收敌人的攻击,为自己充能,然后激活隐藏武器? 这是什么科幻电影里的情节? 陆云的意识,从数据宇宙中缓缓抽离,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已经因为信号丢失而开始闪烁的“幽灵”目标,平静地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目标,敌方无人机。” “开火。” “送他上路。” 第23章 金融战争 指令下达的瞬间。 “海东青”的机腹下方,那副刚刚吸收了海量能量、闪烁着幽蓝色电弧的钛合金起落架之间,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电磁轨道,瞬时形成。 一枚预置在机体龙骨内的、仅有绣花针大小的钨芯钢针,被这股狂暴的电磁力,在1秒内,加速到了恐怖的20倍音速! 没有火焰,没有声音。 只有一道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涟漪。 那枚钢针,如同死神的叹息,悄无声息地跨越了一万米的距离, 精准地命中了那架正在高速逃离的“幽灵”无人机。 高空之上,那架代表着人类最顶尖无人机技术的“幽灵”,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就从内部轰然解体,化作一团绚烂的、沉默的烟花。 首飞成功。 并且是在一场碾压式的实战中,大获全胜。 当那架黑色的“海东青”优雅地降落在跑道上, 当座舱盖缓缓打开,罗刚和陈琳走下来的时候, 整个基地陷入了彻底的、山呼海啸般的狂欢。 人们将帽子、手套、图纸抛向天空,疯狂地呐喊着,拥抱着。 马振邦、安东诺夫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专家,像孩子一样抱在一起,老泪纵横。 罗刚走下舷梯,径直来到陆云面前。 这位华夏最顶尖的王牌飞行员,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年轻近十岁的青年,眼中只剩下最纯粹的敬畏与折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这条命,以后是‘海东青’的。” 对无人机残骸的打捞和分析工作,随即展开。 但结果,却让所有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残骸的分析报告显示,无人机上所有的核心部件, 其技术都来自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名叫“深空探索”的皮包公司。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虚无。 你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去谴责、去抗议的国家实体。 这是“建筑师”完美的“白手套”,一次干净利落的、让你吃了哑巴亏却无处说理的袭击。 “王八蛋!” 指挥室里,秦山河一拳砸在地图上,“就这么让他跑了?我们甚至连句狠话都放不出去!” 正当所有人都在为如何反击这记“哑巴亏”而苦恼, 甚至感到一丝憋屈时,一份由潜伏特工娜塔莎发来的加密绝密情报,被送到了陆云的桌上。 这份情报,彻底揭开了“建筑师”的真正图谋。 也让在场所有人的后背,瞬间冒起了一层白毛汗。 情报显示,就在“海东青”与“幽灵”无人机在高空缠斗的那短短十分钟内。 全球的资本市场上,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同时打响。 一股神秘的巨额资本,以雷霆万钧之势,精准地做多了十几家与“高空无人机”、“电磁武器”、“特种复合材料”等概念相关的上市公司股票。 这些公司的股价,在十分钟内被暴力拉升了超过30%。 随后,就在“幽灵”被击落的瞬间,这股资本又在高点,闪电般地将所有股票全部抛售,完成收割。 一来一回,超过五亿美元的利润,被卷入了一个无法追踪的离岸账户。 秦山河等人看着情报,恍然大悟的同时,也陷入了更深的寒意之中。 “建筑师”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那架飞机! 军事上的胜负,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他只是把这场举世瞩目的军事冲突,当作一个杠杆,一个用来撬动全球资本的工具! 他在进行一场“金融战争”! 对他而言,无论是“幽灵”被击落,还是“海东青”被捕获,他都能从中找到炒作的概念,收割他想要的利润。 这是一种更高维度的降维打击。 当你们还在纠结于一城一地的得失时,人家已经把整个棋盘,都变成了自己的提款机。 情报的最后,附有一段话。 一段通过层层加密,专门转给陆云的私人信息。 “陆先生,感谢你带来的精彩表演,我的股东们非常满意。期待我们的下次合作。” “另:最近全球高端婴幼儿产品的市场前景,我个人非常看好。祝您的孩子,未来健康。” 这条信息瞬间刺穿了陆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可以容忍任何形式的挑衅和攻击,但唯独不能容忍对方将威胁的目光投向他未出生的孩子。 所有人都感觉到,陆云身上那股一直以来云淡风轻的气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杀意。 他明白了。 要对付“建筑师”这种敌人,你不能只待在技术的棋盘上。 你必须跳出去,用他的规则,不,是用一种比他更不讲道理的规则,去掀翻他的桌子。 “王敬业。”陆云开口了。 “到!”正在角落奋笔疾书,准备写一篇《论神临模式在思想改造领域的应用》的王敬业,立刻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过来。”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王敬业小跑到陆云身边。 陆云让他立刻起草一份面向全世界的新闻通稿,并通过新华社、路透社等所有渠道,在明天一早,同步发布。 他口述了新闻稿的标题。 王敬业拿着笔,在纸上记下标题,脸上写满了茫然与困惑。 “红星工业集团宣布,正式启动‘鹊桥’计划——面向全球,提供商业化廉价航天发射服务。” 王敬业挠了挠头,小声问:“陆顾问,这……跟无人机有啥关系啊?咱们也没火箭啊。” 陆云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转过身,看着窗外停机坪上,那架在夕阳下披着一层金色光辉的“海东青”,平静地说道: “他想玩金融战,我就把他的桌子掀了。” “他炒作军工概念股,我就用他的‘幽灵’,去砸烂他整个航空航天产业的饭碗。” 第24章 鹊桥狂想 凌晨五点,华夏社、路透社、法新社的电传机,几乎在同一秒,开始疯狂地吐出同一篇新闻稿。 【红星工业集团宣布,正式启动‘鹊桥’计划——面向全球,提供商业化廉价航天发射服务。】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深水炸弹,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华尔街,洛克希德·马丁的摩天大楼会议室里,气氛轻松得像在开香槟派对。 市场部的副总裁将打印出来的新闻稿扔在桌上,引得满堂哄笑。 “鹊桥?牛郎织女?东方人真是浪漫。他们打算用什么发射?用竹子吗?” “我查过了,他们最大推力的火箭,是几十年前仿制苏联的‘东风’系列,连把一颗土豆送上近地轨道都费劲。”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一个连重型运载火箭都没有的国家,要提供全球发射服务? 我猜这是他们为昨天那架无人机坠毁找回面子的一种方式,一种精神胜利法?” 波音、欧洲宇航局,甚至NASA的内部简报会上,类似的嘲讽和轻蔑不绝于耳。 “来自东方的童话”、“世纪最大的航天骗局”,这些论调成为了业界主流。 兰利,中情局地下深处的秘密基地。 “建筑师”菲利普·摩根的办公室里,没有嘲笑,只有一片安静。 他优雅地端着骨瓷咖啡杯,看着屏幕上的情报汇总,脸上浮现出一丝愉悦的笑容,像是在欣赏一幅拙劣的孩童涂鸦。 “幼稚,但很有趣。”他轻声评价,“一个顶尖的工程师,一旦踏入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领域,就会犯下这种教科书级别的致命错误。 他以为商业竞争和金融市场,也像他的实验室一样,靠一个天才的点子就能扭转乾坤?” 摩根的首席金融分析师恭敬地站在一旁。 “先生,市场已经做出了反应。所有航空航天巨头的股价都在小幅震荡后迅速回稳。显然,没人相信这个故事。” “当然。”摩根呷了一口咖啡,眼神里闪烁着猎手的光芒, “但恐慌的种子已经种下。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给它浇水,等它长成一棵能为我们带来果实的参天大树。” 他下达了指令:“命令‘衔尾蛇’基金,开始悄悄吸纳所有被‘鹊桥计划’潜在威胁的公司的股票,尤其是洛克希德、诺斯罗普·格鲁曼这几家。 动作要轻,不要惊动任何人。” 分析师瞬间明白了。 “您是想……等这个骗局被戳穿后,这些公司的股价会报复性反弹,我们再在高位抛出?” “不。”摩根摇了摇手指,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我从不做‘等’这种被动的事情。我要亲自为他搭建一个最华丽的舞台,然后,亲手扯下那块幕布。” 他要让陆云的失败,成为他收割的盛宴。 …… 红星湾基地,总指挥室。 气氛却远不如兰利那般轻松。 “火箭呢?!陆云,你告诉我,火箭在哪里?!” 秦山河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这位在战场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将军,此刻却急得满脸通红。 “你知不知道,这篇新闻稿一发出去,我接了多少个电话? 从总装备部到科学院,全都在问我是不是疯了! 我们连个像样的发射架都没有,你拿什么去‘鹊桥’?!” 会议室里,安东诺夫、让·保罗等外国专家也是一脸忧色。 “陆,航天和航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安东诺夫的语气充满担忧, “它们的难度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几何级的增长。 发动机、燃料、控制系统、发射场……每一个环节都是一个巨大的深坑。” 让·保罗也附和道:“没错,我们甚至没有一套成熟的发射流程,没有经过上千次模拟验证的飞控代码。这太冒进了,简直是在拿国家的声誉开玩笑!” 面对排山倒海的质疑,陆云却异常平静。 他没有争辩,只是站起身,对众人说:“各位,请跟我来。” 一行人怀着满腹的疑虑,跟着他走进了那间停放着“海东青”的巨大机库。 黑色的战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鹰,静静地匍匐在灯光下,充满了科幻与暴力结合的美感。 “秦叔,安东诺夫教授,让·保罗先生。”陆云的声音在空旷的机库里回响, “你们一直在问,我们的火箭在哪里。” 他伸出手,指向了那架黑色的战机。 “它,就是我们的第一级。” 话音未落,全场皆惊。 紧接着,一张图纸被陆云从旁边拿出来,那是一个机身被拉长、加宽,机翼变得更加巨大,腹部多出了一个巨大的挂架。一架外形酷似“海东青”,却又大了不少的飞行器。 “这……这是……”秦山河看得目瞪口呆。 “‘鹊桥’母机。”陆云公布了答案, “一架基于‘海东青’核心技术,放大、改造而来的无人高超音速空天平台。它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手一挥,第二章图,一截小型的、涂着“牛郎-01”字样的固体火箭,正从“鹊桥”母机的腹部脱离。 “——将它,我们的小型固体火箭‘牛郎’,运送到三万米的高空边缘,然后像扔一块石头一样,把它扔出去。” 在场的都是顶尖的专家,瞬间就明白了这套方案的颠覆性。 “空基发射!”陈琳上前一步,接过了话头,她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通过在三万米高空进行发射,我们完美规避了大气层最稠密、阻力最大的底层! 传统的地面发射,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燃料,都浪费在了对抗这十几公里的稠密大气上!” “而我们的‘鹊桥’母机,它拥有‘天使之翼’的活性气动布局,可以在稀薄的高层大气中获得足够的升力; 它还有‘魔鬼副驾’的AI进行飞行控制,可以保证绝对的稳定和精准。 最重要的是,它是可回收的! 它可以像普通飞机一样降落,加油,然后进行下一次发射!这简直……” 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这简直就是个BUG!”法国专家让·保罗脱口而出,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用一架会飞的、可重复使用的发射塔,替代了昂贵且一次性的巨型火箭! 上帝啊,陆,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秦山河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指着那个小小的“牛郎”火箭,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这个小火箭……我们从哪儿弄?” 陆云笑了。他走到巨大的电子地图前,手指在上面划过,最终,点在了地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内陆三线城市。 “红旗机械厂。” “这个厂我有点印象,”秦山河皱了皱眉,“ 好像是以前生产短程战术导弹的推进器,这几年效益不好,听说都快倒闭了,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 “没错。”陆云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深意, “一个快被时代遗忘的破败工厂,一群即将下岗的优秀工人,以及一套我们国家最成熟的固体火箭发动机技术。 爸,您说,如果我们把这些组合起来,会发生什么?” “点石成金!”秦山河的眼睛瞬间亮了。 陆云没有再说话,而是写下一行字。 【“鹊桥”计划商业发射报价:1000美元/公斤。】 “嘶——”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价格,不到当时国际主流商业发射报价的二十分之一! 这不是降价,这是屠杀! 这是要凭一己之力,把全世界所有昂贵的运载火箭,全部砸成一堆废铁! 正当所有人还沉浸在这石破天惊的报价单所带来的震撼中时, 一名通讯员快步跑了进来,递给秦冷月一份刚刚收到的加密电传。 秦冷月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怎么了?”陆云问。 “一份商业垂询。”秦冷月将电传递给他, “德国斯图加特大学的理论物理系,他们希望能以极低的价格,发射一颗小的教学用微型卫星。 他们……愿意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陆云接过电传,目光落在最后。 电传的末尾,附上了一张银行的资信证明。 资助这家大学物理系的基金会,名叫“普罗米修斯”。 与此同时,兰利。 “建筑师”摩根的首席分析师,也拿着一份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报,冲进了办公室。 “先生,我们捕获到一份来自德国的发射订单。” 摩根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轻笑道: “你看,陆先生的‘托儿’来了。一个大学物理系?真是可笑。” “不,先生,问题不在这里。”分析师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将情报递了过去,指着“普罗米修斯基金会”的名字, “这个基金会,根据我们‘奇美拉’数据库的交叉比对, 它的背后……与局里那个一直试图建立独立卫星情报网络的派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瞬间明白,如果陆云的计划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任何一个他无法掌控的组织,甚至个人,都能以极低的成本,拥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他所建立的,那个依靠信息不对称来操控世界的帝国,将从根基上开始崩塌。 这件事,已经不再是一场金融游戏。 它变成了一场他输不起的战争。 第25章 导演王敬业 他一直将陆云视为一个有趣的对手,一个可以在棋盘上博弈的天才。 但现在,他发现这个对手根本不按棋理出牌。他想掀翻整个棋盘。 “他想要改变规则,那我就先毁掉他的棋子。”摩根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优雅,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立刻联系我们在香港的‘白手套’,”他转向自己的分析师, “启动‘黄金降落伞’计划。 目标,红旗机械厂。我要让陆云的‘鹊桥’,还没起飞,就先折断翅膀。” 他的策略很简单,也很毒辣。 既然“鹊桥”计划的根基是红旗厂那套成熟的固体火箭技术和设备,那就在陆云接手之前,把这一切都变成废铁。 釜底抽薪。 …… 一周后,位于内陆三线城市的红旗机械厂。 秦冷月站在厂门口,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眉头紧紧锁起。 十几辆重型卡车堵在厂区主干道上,几台厂里最宝贝的、从德国进口的万能铣床和大型真空热处理炉,已经被吊装上车,用帆布歪歪扭扭地盖着。 一群穿着油腻工装的老师傅们,手挽着手,组成了一道人墙,死死地挡在卡车前面。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悲壮,像是守护着最后的阵地。 “凭什么卖!这是我们厂的命根子!” “姓张的,你个王八蛋!你把设备当废铁卖了,我们几百号人吃什么?喝西北风吗?” 一个五十多岁、满手油污的老钳工,指着站在一旁,被几个保安护着的厂长张卫东,气得浑身发抖。 厂长张卫东,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面对工人们的怒火,非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一脸不耐烦。 “嚷嚷什么?这是上级的决定,优化不良资产,盘活资金! 你们这群老东西,懂个屁的经营!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 他身边,一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的港商模样的男人,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 他就是“建筑-师”派来的“白手套”。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用几张薄薄的支票,就能轻易地让一个国家的工业基石分崩离析。 秦冷月带着几个安保人员,正准备上前交涉,口袋里的加密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是陆云。 “别出面。”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冷静,“ 你是官方身份,一旦介入就会变成地方政府和军工企业的内部矛盾,扯皮到天亮都解决不了。” “那怎么办?再过半小时,那批设备就要被拉到港口肢解了!”秦冷月焦急地说。 “我的援兵,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一辆挂着“八一电影制片厂”牌子的面包车,以一个夸张的漂移甩尾,横着停在了对峙的人群旁边。 车门“哗啦”一声拉开。 王敬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戴着一顶“八一”的鸭舌帽,脖子上挂着个大喇叭,如同天神下凡般跳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一群扛着摄像机、举着收音杆的“摄制组”人员。 “都别动!都别动!保持这个状态!太好了!太真实了!” 王敬业举着大喇叭,冲进混乱的人群,像个打了鸡血的疯子导演。 “愤怒!对!这位老师傅,你的眼神非常到位! 充满了对旧时代腐朽势力的控诉!摄像机,给他一个特写!” “还有你们!你们是正义的化身,是共和国工业的守护者! 情绪再饱满一点!对!就是这种视死如归的气势!”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蒙了。 无论是愤怒的工人,还是嚣张的厂长和港商,全都傻在了原地。 王敬业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几步冲到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 清了清嗓子,通过大喇叭,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吼声: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工人同志们!我,八一电影制片厂,《共和国的脊梁》大型纪实电视剧总导演,王敬业! 我代表剧组宣布,我们的开机仪式,现在开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沓打印好的纸,往天上一撒。 “剧本!这是你们的剧本!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们这部戏的特邀主演! 你们的名字,将和这部记录我们国家工业发展的伟大剧集一起,永载史册!” “现在,我们拍摄第一场戏,第一幕!就叫——《人民的熔炉》! 剧情就是,一群有信仰、有担当的工人阶级,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保卫国家工业遗产,对抗企图变卖国家资产的腐败分子和境外势力!” 这番话,如同在干柴上浇了一勺热油。 工人们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被压抑了许久的自豪感和使命感,从心底喷薄而出! 我们不是闹事,我们是在拍电影!我们是英雄! “保卫工厂!” “保卫国家财产!”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响彻云霄。 工人们自发地手挽手,将人墙筑得更厚、更紧。 他们挺直了腰杆,眼神里不再是悲愤,而是燃烧的火焰。 他们开始高唱起那首刻在骨子里的歌曲。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改造着世界,改造着旧社会……” 雄壮的歌声,汇成一股钢铁洪流,彻底淹没了现场。 厂长张卫东和那个港商彻底傻眼了。 报警?报什么警?人家在拍电影! 强行突破?谁敢跟“人民群众”和“八一厂”的镜头作对? 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金钱和权力,在一种更宏大、更不讲道理的“革命浪漫主义”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就在现场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刻。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人群后面。 陆云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那位最先站出来反抗的老钳工面前。 老师傅看着这个年轻得过分的青年,眼中充满了疑惑。 陆云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这位满手油污、满身沧桑的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师傅,”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工人的耳朵里, “我叫陆云。我代表国家‘891工程’办公室,代表‘鹊桥’航天计划项目组,恳请您,和红旗厂所有的老师傅们出山!” “我们……需要你们!” “红旗厂不会死。它将在我们手中,浴火重生。是我们华夏民族,飞向太空的摇篮!” “我需要你们的双手,去打磨最高精尖的发动机; 我需要你们的经验,去铸造承载我们飞天梦想的龙骨!请问,你们,愿意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雷鸣般的欢呼。 “愿意!” “我们愿意!” 老钳工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一把抓住陆云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腐化的厂长张卫东,被愤怒的工人们扭送进了保卫科。 那几辆装载着“废铁”的卡车,被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开了回来,设备被重新安放回了它们应该在的位置。 傍晚,陆云站在积满灰尘的车间里,手里拿着那份被厂长藏起来的、已经泛黄的固体火箭发动机图纸。 他轻轻地,将手掌贴在了身旁一台锈迹斑斑的导弹发动机壳体上。 冰冷的触感传来。 他脑海中,那熟悉的机械音,轰然炸响! 【叮!检测到符合条件的工业遗产:红旗-2B型短程战术导弹发动机(曾服役于国家战略威慑力量)……】 【条件符合,签到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大礼包!】 【奖励一:宗师级固体火箭燃料技术!】 【奖励二:一体化复合材料火箭发动机壳体3D打印技术!】 陆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转头对身旁的王敬业说:“给全球各大媒体发通告。” “内容是?” “‘鹊桥计划’首次商业发射将于一个月后向全世界进行现场直播。” 第26章 现场直播?! “现场直播?!” 这个消息像一枚核弹,在全球的航空航天界和金融市场,引爆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 “他疯了!他彻底疯了!” 兰利,“建筑师”菲利普·摩根在短暂的惊愕后,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兴奋过,像一个等待最终决战的赌徒,看到了对手亮出了最愚蠢的底牌。 “傲慢,是天才的墓志铭。”摩根对着屏幕上陆云的照片,轻声低语, “你亲手为自己搭建了断头台,还邀请了全世界来观礼。我怎么能不成全你呢?” 他立刻下达了指令:“命令‘衔尾蛇’基金,不计成本,全力做空整个航空航天产业链! 抵押我们所有的资产,加满杠杆!我要在这场盛大的葬礼上,吃到最肥美的一块肉!” 他赌上了所有。他要在这场注定失败的发射中,将陆云和他的“鹊桥”计划,连同华夏刚刚燃起的航天野心,一同埋葬。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摩根启动了他潜伏在华夏内部,最深、也最有价值的一枚棋子。 华夏国家气象总局,一位能够接触到最高级别气象数据的高级官员。 一个秘密的指令,通过一条无法追踪的渠道,送到了这位官员的桌上。 内容很简单:为红星湾的发射,提供一份“完美”的天气预报。 一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在三万米高空,暗藏着一个足以撕裂任何飞行器的、恐怖的“高空风切变”的死亡陷阱。 这个陷阱,被命名为——“空中坟场”。 …… 红星湾,发射基地。 倒计时的时钟,在巨大的屏幕上无声地跳动着。 气氛紧张而昂扬。 巨大的“鹊桥”母机,已经与小巧的“牛郎”火箭完美结合,如同一头钢铁巨兽,静静地蛰伏在跑道尽头。 王牌试飞员罗刚,已经穿戴好特制的抗荷服,正在模拟舱里进行着最后一次飞行演练。他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兴奋。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没有人知道,一张死亡的大网,正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悄然张开。 除了陆云。 在他的指挥室里,一面墙的屏幕上,显示的是国家气象局传来的“官方”天气图,一片风和日丽。 而另一面,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屏幕上,无数来自全球各国气象卫星的原始数据,正汇聚成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数据洪流。 他的“上帝视角”系统,让他能够绕过所有的分析和解读,直接看到这个世界最真实的物理样貌。 他看到,在官方预报的“完美气象窗口”中,一条由多颗卫星的原始红外云图和电磁频谱共同勾勒出的、微小但致命的数据偏差,正盘踞在预定的发射路线上。 那是一条看不见的“高空湍流河”。 陆云瞬间就明白了,这是陷阱。 一个精心设计,让他无法拒绝,也无法察觉的必杀之局。 他没有声张,甚至没有露出一丝异样。 他只是平静地拨通了一个内部电话,将秦山河、陈琳、罗刚等几个核心成员,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指着屏幕上的那条“湍流河”,公布了一个代号“风暴眼”的B计划。 “他们想让我们掉进陷阱?”陆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把他们的陷阱,变成我们的跳板。” …… 发射日。 全球的目光,聚焦于这个位于南海的神秘基地。 、BBC的直升机在国境外海域外盘旋,长焦镜头死死对准那条延伸至海平线的跑道。 华尔街的交易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交易员都盯着屏幕上的直播画面,手指悬在“卖出”键上。 “倒计时十秒!” “九、八、七……”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鹊桥”母机那颗源自“海东青”的“李响之心”发动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黑色的闪电,拖着蓝色的尾焰,呼啸着冲入云霄! 它拉起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地、毫厘不差地,飞向了“建筑师”为它预设的死亡航线。 兰利的指挥中心里,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他进去了!他进去了!” “空中坟场”的数据模型被调出,屏幕上,一个代表着“鹊桥”的光点,一头扎进了代表着毁灭性湍流的红色区域。 “结构过载警报!” “机体金属疲劳度瞬间飙升300%!” “机翼出现剧烈抖动!姿态失控!” 一条条模拟数据显示,“鹊桥”母机正在经历一场凌迟般的酷刑,仿佛下一秒就将凌空解体。 全球的航天股应声暴涨。 “建筑师”摩根站起身,举起了手中的香槟。 “先生们,为我们的胜利,干杯。” 然而,酒杯还未碰响。 屏幕上,那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代表“鹊桥”的那个光点,在剧烈抖动了几秒后,忽然稳定了下来。 它没有解体。 它没有坠落。 更诡异的是,它原本正在下降的速度,忽然开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加速度,疯狂飙升! “怎……怎么回事?!”一名分析师惊叫起来。 “报告!目标……目标正在利用高空风切变的能量!天哪!它的‘天使之翼’正在主动调整气动外形,像一块冲浪板一样,驾驭着那股湍流!” “它的AI系统在零点零一秒内,完成了超过十万次的姿态修正!它不是在对抗风暴,它在吞噬风暴!” “报告!目标……目标已经突破第一宇宙速度! 它……它利用那股风切变,把自己……把自己当弹弓一样,发射出去了!” 兰利的指挥中心,死一般的寂静。 摩根手中的香槟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看着屏幕上,那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轨迹,冲向太空边缘的黑色闪电,大脑一片空白。 他精心设计的“空中坟场”,非但没有撕碎对手,反而成了对方最完美的、免费的超级助推器! 与此同时,“鹊桥”母机内。 罗刚死死地握着操纵杆,感受着机身从剧烈颠簸到瞬间平稳的巨大反差,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魔鬼副驾”的声音冰冷响起。 【已成功利用高空湍流完成‘引力弹弓’加速。】 【当前高度:3.5万米。速度:8公里/秒。】 【已到达预定投放点。】 【“牛郎一号”,可以发射。】 第27章 同归于尽 全球亿万观众的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空。 在三万米高的稀薄大气层中,深邃的宇宙背景下, “鹊桥”母机腹部的舱门无声地开启,露出里面如同待嫁新娘般静谧的“牛郎一号”火箭。 没有惊天动地的倒计时,只有罗刚在通讯频道里一声沉稳的报告:“程序确认,‘牛郎’分离。” 小巧的火箭脱离母体,在惯性下滑行了数秒,随后,尾部猛地喷出一股炽热的橘红色火焰。 那火焰并非传统火箭的狂暴,而是一种高度凝聚、近乎固态的光束,推动着箭体以一种优雅而决绝的姿态,划破黑暗,刺向无垠的天穹。 整个过程,通过“鹊桥”伴飞无人机传回的画面,稳定得如同电影特效。 地面指挥中心,爆发出第一阵压抑的欢呼。 而世界的另一端,华尔街的交易大厅,则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入轨了!天哪,它的入轨角度完美无瑕!” “报价确认!1000美金每公斤!他们没有撒谎!” “抛售!快抛售所有航天股!波音!洛马!欧洲宇航!一个都别留!” 恐慌如同病毒般蔓延,屏幕上代表着传统航天巨头的绿色线条,瞬间集体跳崖,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垂直坠落。 无数重仓航天股的基金经理,呆滞地看着屏幕上瞬间蒸发的百亿资产,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一个冷静而充满磁性的声音,通过直播信号,响彻全球。 是王敬业。 他没有站在指挥中心,而是出现在红旗机械厂那间破旧的车间里,背景是那些欢呼雀跃的老工人们。 他对着一台老旧的摄像机,不疾不徐地说道: “我们看到,旧的时代正在哀嚎。 我们同样看到,新的时代正在人民的欢呼中诞生。 红星工业集团在此郑重宣布,1000美元每公斤的报价,不是我们的底线,仅仅是我们的起点。 这标志着,由少数资本寡头垄断太空、牟取暴利的时代,已经结束。 一个属于全人类的、廉价的、开放的太空时代,从今天起,正式到来!” 话音刚落,直播画面左侧的卫星帆板上,除了德国大学的校徽外,一幅巨大的、隐藏的图案,赫然展开。 那上面没有复杂的标志,只有一行用中、德、英三种语言写就的简洁文字: “向为人类探索未知事业,不幸牺牲于技术测试的‘深空探索’公司‘幽灵’号无人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这行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菲利普·摩根的脸上。 赤裸裸的羞辱! 这不仅仅是胜利宣言,更是在向全世界宣告,他摩根自导自演的阴谋,早已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他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白手套”操作,此刻看来,就像一个小丑在舞台上拙劣的表演。 “噗——” 摩根再也压抑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昂贵的地毯上。 他精心构筑的金融帝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陆云从一开始,玩的就是阳谋! 他利用摩根的贪婪,反手引爆了整个航天产业的估值体系,而他自己这个“庄家”,在满仓加杠杆的情况下,被彻底清算出局。 他输了,输掉了所有的资产,输掉了CIA内部的前途,输得一干二净。 “不……我还没输……”摩根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恶毒的光芒,“我赢不了棋局,但至少……我可以砸烂你最心爱的棋子!” 他颤抖着手,按下了桌子底下最后一个红色的按钮。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后手。他早已通过德国的内线,在卫星的核心控制系统中,植入了拥有最高权限的“自毁”后门。 一个被他命名为“诸神黄昏”的指令,通过加密信道,发送给了那颗刚刚还在展现美好的卫星。 红星湾指挥中心。 胜利的欢呼声还未平息,刺耳的警报声却猛地划破了热烈的气氛! “警报!警报!目标卫星轨道异常!” “发动机被远程启动!它正在调转方向!” 一名年轻的技术员看着屏幕上疯狂刷新的数据,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它的目标……它的目标是正在返航的‘鹊桥’母机!它变成了一枚自杀式导弹!” 什么?! 秦山河一步冲到屏幕前,只见代表卫星的光点,在太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如同一头盯上猎物的猎鹰,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正在滑翔再入大气层、几乎没有任何规避能力的“鹊桥”母机直扑而来! 摩根这个疯子!他要用客户的卫星,来摧毁陆云最宝贵的、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空天母机!他要杀死罗刚! “‘魔鬼副驾’计算结果!”陆云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碰撞倒计时:180秒。】 【母机处于无动力滑翔阶段,能量不足,无法进行有效机动规避。】 【逃逸成功率:0.3%。】 “罗刚!弹射!立刻弹射!”秦山河抓起话筒,对着频道发出了嘶吼,“这是命令!” “鹊桥”的驾驶舱内,罗刚看着平视显示器上那个急速放大的光点,感受着死亡的逼近。他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报告总指挥,我拒绝执行命令。”他的声音,通过频道传回,清晰而坚定,“起飞前,我对它发过誓。我绝不放弃我的战友!” “你这个混蛋!”秦山河气得双眼通红。 就在全员陷入绝望的死寂时,一个平静得可怕的声音,通过指挥频道,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罗刚,保持现有航线,不要进行任何规避。” 是陆云。 “现在,启动B计划。” B计划?什么B计划?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在全世界亿万观众的直播镜头下,“鹊桥”母机那充满科幻感的黑色机背上,几十个盖板无声地滑开。 一张由无数根比发丝还细的黑色纤维编织而成的巨网,如同蜘蛛吐丝般,在母机的背部迅速展开,迎向那颗从天而降的“坠落星辰”。 第28章 太空渔夫 “他要干什么?用一张网去抓卫星?他以为自己在太空捕鱼吗?!” 全球所有航天机构和军方高层的指挥室里,无数专家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在数倍音速的相对速度下,任何碰撞都将是毁灭性的。 然而,下一秒,他们所有人的眼球,都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鹊桥”母机那对充满生命感的“天使之翼”,在AI的控制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频率微微振动,调整着气动外形。 它不再是单纯的滑翔,而是在做一个极其精密的、匪夷所思的同步减速机动! 它在用自己庞大的机身,去匹配那颗“神风”卫星的速度! “魔鬼副驾”的冰冷声音在罗刚的头盔中响起: 【相对速度匹配中……98%……99%……匹配完成。】 【‘天罗地网’系统展开。】 在直播镜头下,那张由无数碳纳米管编织而成的巨网,在稀薄的空气中被拉伸到了极致。卫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一头扎了进去。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没有发生。 预想中的机毁人亡也没有出现。 那颗高速袭来的卫星,撞在网上,就像一颗投入棉花堆的石子。 巨大的动能,被那张看似脆弱的“渔网”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波纹形式,层层传导、卸力、吸收。 最终,卫星被轻柔地“包裹”住,像一条撞入渔网后精疲力竭的深海大鱼,安静地悬停在“鹊桥”的背上。 整个世界,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人,大脑都宕机了。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架空天飞机,在数万米的高空,毫发无损地“接”住了一颗失控的卫星? 这是科幻电影吗? 不,这是现实。 兰利的密室里,菲利普·摩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和谐得近乎荒诞的一幕,脸上变得如同死人般惨白。 他输了。 输得连底裤都不剩。 他不仅输光了所有的金钱和权力,还亲手为陆云,送上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最完美的、足以载入人类航天史册的“产品发布会”。 就在全球观众还处于巨大的震撼中无法自拔时,王敬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骄傲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凡尔赛。 “各位观众,刚才大家看到的,并非意外。而是我们‘鹊桥’计划二期工程——‘太空环境治理与轨道资产安全维护’项目的首次公开技术演示。” “我们向世界证明,红星工业不仅有能力将卫星廉价地送上太空,更有能力对在轨资产进行无损捕获与回收。 无论是清理废弃的太空垃圾,还是为失控的宝贵资产提供紧急救援, 甚至……检查一下其竞争对手的卫星是否存在‘安全隐患’。 我们都能做到。” 话音刚落,红星湾基地的对外联络部,电话线路瞬间被打爆,几乎要烧起来。 无数国家的航天部门和商业公司,发来了措辞热切的咨询函。 有请求“有偿”清理自家几十年前发射、如今已变成太空垃圾的废旧卫星的; 有询问能否“回收”一颗与地面失去联系的昂贵气象卫星的; 更有一些国家,用极其隐晦的外交辞令,旁敲侧击地打听,如果他们怀疑邻国的某颗“通信卫星”实际上是间谍卫星,红星工业是否能提供“第三方技术鉴定服务”…… “太空渔夫”的称号,不胫而走。 “鹊桥”计划,从一个单纯的廉价发射平台,瞬间升级为了一个具备制定太空新秩序能力的恐怖存在。 此刻,在“鹊桥”的驾驶舱里,陆云的声音冷静地响起:“数据下载完成了吗?” “完成了。”后座的陈琳看着电脑屏幕上流淌的数据流,眼中异彩连连, “摩根真是给我们送了一份大礼。 通过这颗卫星的数据通道,我们拿到了CIA内部一个敌对派系收集的、关于摩根贪腐、叛国、甚至暗杀议员的所有黑料。 陆云笑了。 他通过一个加密频道,直接连接到了兰利那间密室的内部通讯系统。 即将被带走接受审查的摩金,听到了那个让他永生难忘的魔鬼般的声音。 “摩根先生,别来无恙。” “是你!”摩根猛地抬起头,双眼血红。 “我个人很喜欢你送来的这份礼物,”陆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为了表示感谢,我已经将这些文件,匿名发送给了《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的头版主编。我想,明天的新闻,一定会非常精彩。” “你……你这个魔鬼!” “不,我只是一个相信‘礼尚往来’的华夏人。” 通讯被切断。摩根瘫坐在椅子上,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 在全世界的注视下,“鹊桥”母机拖着那颗被捕获的卫星,如同一位得胜归来的天空之神,在夕阳的余晖中拉出一道金色的航迹,缓缓滑翔,最终平稳地降落在红星湾那条长长的跑道上。 舱门开启,王牌试飞员罗刚,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机舱。 他没有理会蜂拥而上的记者和工作人员,而是面向远处的指挥塔台,并拢双脚,抬起右手,行了一个庄严而标准的军礼。 基地,陷入了胜利的狂欢。 而身处指挥中心的陆云,脸上的笑容却在军礼落下的那一刻,悄然隐去。 他的私人加密通讯器,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响起。 一个经过多重变声处理、听不出男女、说着一口流利俄语的机械音传来。 “陆云同志,干得漂亮。看来,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陆云的眼神一凝:“你是谁?” “一个幽灵,一个在西伯利亚的冻土下游荡的幽灵。”对方的声音毫无波澜,“‘冬枭’让我代她向您问好。现在,是时候谈谈我们真正的‘共同财产’了。” “我没兴趣跟藏头露尾的人谈生意。”陆云的声音很冷。 “摩根,只是我们共同敌人中的一个小小卒子。我们可以提供一份真正的‘礼物’,来换取陆云同志的友谊。” “什么礼物?” “数个被遗忘在西伯利亚永冻土层之下的苏联‘末日地堡’的精确坐标。 地堡里不仅有完整的自动化工厂,还有最重要的——足以支撑你的‘海东青’项目进行大规模量产的、海量的‘铼’金属战略储备。” 第30章 西伯利亚的“回响” 京西宾馆的会场里,针落可闻。 钱院士等一众保守派大佬,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山河抱着胳膊,站在那里,下巴抬得老高,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怎么也藏不住,活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 陆云的话,字字诛心。 他不是在索取,他是在摊牌。 他将红星湾所能创造的、超越常规体制的巨大价值,赤裸裸地摆在了桌面上。这张牌,不是军功,不是技术,而是一种全新的、能与世界顶级黑手掰腕子的能力。 面对这张牌,任何关于“流程”、“规矩”、“体制”的指责,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主席台上的老者,目光在陆云和那份关于摩根的情报之间来回移动,眼神深邃,没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 良久,他缓缓地将文件合上,轻轻放在桌上。 “秦山河,坐下。” 老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秦山河哼了一声,瞪了钱院士一眼,这才大马金刀地坐回原位。 “陆云同志。”老者看向陆云,语气缓和了许多,“你的报告,我看完了。你的要求,我也听明白了。” 他停顿了一下,整个会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特区,可以成立。土地,可以划拨。但是,”老者的语气一转,“核电站,不行。” 陆云眉头微皱,但没有说话。 “不是不给你,是时机未到。”老者解释道,“高温气冷堆技术尚在理论阶段,风险不可控。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红星湾需要的,是稳定、可靠的能源,而不是一个悬在头顶的定时炸弹。” “至于人、财、物,国家可以给你们最大的支持。但是,监督也必须跟上。” 老者看向计委的方向,“我提议,成立一个‘红星湾特区联合监管小组’,由计委的周文海同志担任组长,财政、工业、安全等部门派员参加。 小组的职责,不是去指手画脚,而是去服务、去协调、去确保国家的每一分投入,都用在刀刃上。” 这话一出,钱院士等人的眼睛亮了。 不反对你,甚至支持你,但派一个最懂规矩、最讲流程的“婆婆”过去。 你陆云不是不讲规则吗?好,我就用体制的规则来跟你慢慢磨。你再有通天的本事,也得按照文件上的条条框框来。 周文海,计委有名的“铁算盘”,一个能把一份十页的申请报告,打回重写二十遍的狠人。让他去监管,红星湾别说建核电站了,恐怕连盖个厕所都得开三个月的论证会。 秦山河的脸黑了下来,刚要拍案而起,却被陆云一个眼神制止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陆云竟然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微笑。 “我完全同意,坚决拥护组织的决定。红星湾的发展,离不开上级的指导和监督。我代表红星湾全体同志,热烈欢迎周主任和监管小组前来指导工作!” 这下轮到钱院士他们发懵了。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太清楚这种官僚主义的软刀子有多磨人。但跟他玩这个?他们怕是找错人了。 他转头对王敬业使了个眼色。 王敬业瞬间心领神会,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声音洪亮地说道: “报告首长!我代表红星湾战略忽悠……啊不,是宣传部,提个建议! 周主任他们深入一线,是多么宝贵的学习机会! 我们宣传部一定要全程跟拍,用镜头记录下监管小组勤勤恳恳、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将其制作成教学纪录片,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学习!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官僚的自我修养》!” “噗——”秦山河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周文海的脸皮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还没上任,就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烤。全程跟拍?这哪是监督别人,这分明是把自己变成了被监督的猴。 会议在一种古怪的氛围中结束了。 陆云的要求,大部分得到了满足,但也迎来了一个巨大的“紧箍咒”。 当晚,陆云的加密通讯器再次响起。 是那个克格勃的幽灵。 “你的答卷,我们很满意。这是我们回赠的礼物。” 一个加密文件传来,打开一看,正是菲利普·摩根在全球的金融网络、黑金流动、以及与各大财团的秘密协议。其详尽程度,令人发指。 “我们发现,摩根的大部分资产,都通过一家名为‘衔尾蛇’的基金会进行运作。 这家基金会的结构极其复杂,但有一个致命弱点: 它的核心,建立在一套高杠杆的债务体系上。 ”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而专业,“我们内部的‘鼹鼠’可以提供一个支点,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引发一场完美的债务雪崩。” “听起来很诱人。”陆云说,“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这是一次最终的考验。”幽灵说, “一个叫瓦西里·伊万诺维奇的苏军士兵,1981年在西伯利亚巡逻时失踪, 被定为‘战斗牺牲’。我们要你在48小时内,找到他的下落。 如果你能做到,我们不仅会帮你引爆摩根的金融帝国,还会将那几个‘末日地堡’的坐标,双手奉上。” 挂断电话,陆云陷入了沉思。 寻找一个十年前失踪的士兵?在大海捞针。 就在这时,秦冷月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她的小腹还很平坦,但眉宇间已经多了一份母性的温柔。 “别太累了,马上要做爸爸的人了。” 她将一张打印出来的B超照片放在桌上,照片上是一个模糊的小点。 陆..云拿起照片,指尖触碰到那片小小的影像。 就在这一刻,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叮!检测到符合条件的生命延续媒介:初级胚胎B超影像图(源自宿主血脉)……】 【条件符合,触发特殊签到:‘血脉的延续’!】 【是否进行特殊签到?】 “签到!” 【签到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大礼包!】 【奖励一:基因优化液(幼体版)*1!(已自动对母体及胚胎使用)】 【奖励二:“达尔文”超演化模拟系统!】 【奖励三:宗师级育儿知识及实践技能!】 轰! 一股暖流从照片上传来,顺着陆云的手臂,似乎跨越了时空,涌向秦冷月的身体。秦冷月只觉得浑身一暖,说不出的舒服。 与此同时,陆云的脑海里,瞬间被海量的知识填满。 从如何进行胎教,到新生儿黄疸的物理疗法,再到不同哭声代表的含义,他仿佛成了一位拥有数十年经验的顶级育儿专家和妇产科圣手。 更重要的是,那个名为“达尔文”的系统。 它不像“上帝视角”那样提供宏观情报,而是能对特定目标进行亿万次的推演和模拟,寻找出最底层的规律和最可能的结局。 陆云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看着桌上关于“瓦西里”的资料,一个疯狂的想法涌上心头。 他立刻将瓦西里的个人档案、服役记录、失踪地点的气象水文资料,以及所有关于西伯利亚的已知数据,全部输入了“达尔文”系统。 “推演目标:瓦西里·伊万诺维奇的失踪真相。” 【任务建立,开始进行超演化模拟……】 亿万条信息流在他的意识中疯狂奔涌,无数种可能性被模拟、推翻、重建。战死、被野兽袭击、迷路冻死、叛逃…… 几分钟后,一个概率低到几乎不可能,却被系统标为红色的结果,浮现在他眼前。 推演结果显示,瓦西里没有死,也没有叛逃。 他在失踪的那一天,走到了一个坐标点,然后,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仿佛被大地吞噬。 而那个坐标点,正指向一座毫不起眼的废弃气象站——佩列瓦尔气象站。 陆云立刻拨通了那个加密号码。 “我找到你们的人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及的兴奋,“瓦西里,他没有死。他在一个叫‘佩列瓦尔’的地方,人间蒸发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过了许久,那个幽灵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凝重和前所未有的警惕。 “你……确定是佩列瓦尔?” “确定。” “看来,我们都低估了你。”幽灵的声音彻底变了,“坐标,我们会给你。引爆摩根的计划,也可以立刻启动。但是,陆云同志,我必须警告你。” “一个美国人,一个代号‘收藏家’的疯子,他也已经锁定了那个地方。” “他正在全世界,寻找打开地堡的‘钥匙’。” 第31章 将军掀桌,特工失手! 计委副主任周文海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的对面,王敬业正举着一个大声公,身后还跟着一个扛着摄像机的“摄制组”。 “周主任,您看,您就说句话!”王敬业的语气真诚得令人发指, “就一句!主题我都帮您想好了——《论艰苦朴素思想在重点工程监管工作中的指导性意义》!这对我们一线同志是多大的鼓舞啊!” 周文海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去三天,他感觉自己活在一场荒诞的真人秀里。他带领的“联合监管小组”,本想用一套繁琐的审批流程,将红旗机械厂的搬迁计划彻底锁死。 结果,流程还没走完,王敬业这个活宝带着所谓的“八一电影制片厂纪录片摄制组”就贴了上来。 他去食堂,镜头怼脸,解说词是“老一辈革命家为了国家,连红烧肉都舍不得吃”。 他去审查文件,指出一个标点错误,立刻就被组织全厂工程师开现场学习会,主题是“一个逗号如何影响工业革命进程”。 他的组员已经有三个递交了精神衰弱的病假条。 “陆云,你这招也太损了。” 秦冷月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看着屏幕上周文海生无可恋的表情,哭笑不得。 “对付君子用阳谋,对付……这种人,就得用魔法。”陆云接过牛奶,喝了一口。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屏幕,“他想用规则拖死我们,我就用‘人民的汪洋大海’淹死他。 他现在是先进典型,是革命榜样,他说的每个字,做的每件事,都在聚光灯下。他敢说一个‘不’字吗?” 秦冷月摇了摇头。在王敬业营造的“政治正确”氛围里,任何阻挠行为都会被解读为“对抗进步,思想落后”。 周文海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顶住了精神污染,死死卡住了最后一道程序——人员户口和编制的转移批文。 设备可以走,但只要红旗厂几百名工人的编制动不了,搬迁就是一句空话。 “他还在等,”陆云指了指屏幕上强作镇定的周文海,“等工人们闹起来,把事情搞大,他就有理由向上面报告,叫停项目了。” “那……” “水搅浑了,才好摸鱼。”陆云放下杯子,拿起了桌上那台红色的加密电话,直接拨通了秦山河的号码。 “爸,可以收网了。” 电话那头,秦山河的声音如同洪钟:“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不到半小时。 周文海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他打开门,看到一名身姿笔挺的年轻军官,递上一份盖着最高级别红色印章的绝密文件。 【经军委研究决定,将红旗机械厂列为“891工程”配套战略物资生产单位,其全部人员、设备、技术资料,即刻起由军方接管,进行“一级战略物资安全转运”。任何单位及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挠。】 看着文件上那枚足以压垮一切的印章,周文海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他输了。在绝对的国家暴力机器面前,他引以为傲的“规则”,脆弱得像一张纸。 指挥中心里,陆云将这个窗口最小化,随手划开另一个。 “国内的‘人民内部矛盾’解决了,现在看看国外的‘敌我矛盾’。” 安德森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红星牌”工装,正将一份打印精美的聘书,推到一位满头银发、眼神清澈的女孩面前。 安娜·瓦西里耶夫娜。 “安娜小姐,我们不是来购买你祖父的遗物。”安德森的俄语流利而真诚, “我们是来邀请你,去一个能让你祖父的技术重获新生的国度。” “他为什么非要这个女孩和那个手电筒?”秦冷月看着画面,有些不解。 “因为那个手电筒里,藏着瓦西里留下的最后遗产——一块用超临界流体沉积技术制造的‘镧系玻璃’。”陆云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它是制造顶级陀螺仪的核心,是‘鹊桥’母机和‘牛郎’火箭导航系统最关键的‘眼睛’。 没有它,我们的火箭就是个大号二踢脚。” 画面中,安娜眼眶泛红,颤抖着手接过了聘书。 她从床下取出一个老旧的帆布包,里面是一个斑驳的军用手电筒。 就在安德森接过手电筒的瞬间。 “砰!” 公寓的门被一脚踹开。 七八个手持消音手枪的彪形大汉冲了进来,为首的刀疤脸,目光死死锁定了手电筒。 “海妖小队,B计划!”安德森一声低喝。 他身后的几名“家电采购员”瞬间撕下伪装。他们没有拔枪,而是摆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起手式。 “这是……”秦冷月愣住了。 “王敬业教的,‘辩证唯物主义格斗术’。”陆云解释道,“用理论武装头脑,用实践打击敌人。” 画面里,一名PMC壮汉举枪对准一名海妖队员。那名队员不闪不避,反而向前一步,用俄语高声唱道: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壮汉本能地愣住了。 就在这不到一秒的“主要矛盾”窗口期,海妖队员的身体如同鬼魅般贴近,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一拧一错。 “咔嚓!” 壮汉的手臂被直接折断,枪掉在地上。 然而,对方毕竟是顶级PMC,短暂的慌乱后,密集的火力瞬间将海妖小队压制在墙角。 安德森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刀疤脸狞笑着,准备给安德森最后一击时。 “啪、啪、啪。” 公寓所有的窗户,没有被击碎,而是像被无形的手同时拧开,悄无声息地滑落。 紧接着,一道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水银泻地,从窗户、门缝、甚至天花板的通风口里“流”了进来。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落地无声,手中的武器在瞬间指向了屋内的所有人。 整个过程,安静得像一场默剧。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姿挺拔的女人,缓缓从门口走了进来。她眼神冰冷,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安德森身上。 “冬!” 指挥中心里,陆云的瞳孔微微一凝。 娜塔莎。 这个被他策反,代号“播种者”的克格勃女王,终于还是亲自下场了。 画面中,“冬”走到安娜面前,微微欠身:“安娜小姐,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她一挥手,身后的“幽灵”部队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瞬间将所有PMC队员制服缴械。 刀疤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冬”走到安德森面前,伸出了手。 “手电筒,给我。” 安德森握紧了手电筒,摇了摇头:“这是我们老板要的东西。” “冬”笑了,笑得很冷。 她凑近安德森,用只有无人机才能勉强收录到的声音低语:“你们老板?陆云吗?” “告诉他,游戏规则变了。” 她一把夺过手电筒,转身,带着她的人和安娜,消失在夜色中。 公寓里,只剩下被捆成粽子的PMC,和一脸错愕的安德森。 “报告老板,”安德森狼狈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任务……失败。目标被‘冬’劫走。” 指挥中心陷入了寂静。 秦冷月看向陆云,发现他脸上没有丝毫愤怒或意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黑下去的屏幕,眼神深邃得像一片冰封的湖。 良久,他抬起手,在控制台上调出了娜塔莎的全部资料,以及那个代号“播种者”的绝密行动档案。 他将档案拖入了回收站,然后敲下了一行新的指令。 一个全新的,针对“冬”和她背后势力的反击计划,开始生成。 “月月,”陆云转过头,声音平静得可怕,“通知王敬业,他的下一个课题。” “《论修正主义的背叛及其在国际关系中的必然性》。” 第32章 巧了,我的战机专治不服! 西伯利亚,佩列瓦尔无人区。 冰原将天空与大地缝合成一片惨白。 “希望你的人没把老板给的‘钥匙’弄丢。”安德森呼出的白气瞬间结成冰霜,“否则我们都得在这里喂熊。” 他对面,代号“冬”的女人裹在厚重的防寒服里,只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像西伯利亚的狼。 “管好你的人,前CIA。”她的声音没有温度,“如果东西有损,我会让你们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冷战’。” 他们的脚下,是一个伪装成废弃气象储水罐的巨大圆形闸门——一座尘封了半个世纪的苏联末日地堡入口。 根据陆云的远程指令,安德森正用一台微波炉、几根铜线和一个盖革计数器,搭建一个匪夷所思的临时装置。 “频率17.3赫兹,功率最大,照射三秒,立刻断电!” 陈琳冷静的声音从加密通讯器中传来,如同手术刀般精准。 安德森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关。 嗡—— 老旧的手电筒在微波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三秒后,断电。 死寂中,手电筒尾部一个针尖大的小孔,缓缓推出一截比蛛丝还细的金属。 它在酷寒中,散发着诡异的微光。 “钥匙……提取成功。”通讯器里,传来陆云的声音。 安德森用镊子夹起那根金属丝,小心翼翼地插入闸门中心一个毫不起眼的凹槽。 “咔嚓……” 一声轻响,仿佛远古巨兽翻了个身。 覆盖着厚重冰层的闸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旋开。 一股混合着机油、钢铁和腐朽尘埃的冰冷空气,从地底深处喷涌而出,带着历史的霉味。 “第一层危机,幽闭。” 通道两侧,应急灯一盏盏亮起,延伸向无尽的黑暗。 就在所有人踏入地堡,厚重的闸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的瞬间——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撕裂了地堡的死寂。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俄语合成音,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身份识别……资本主义雇佣兵……修正主义叛徒……】 【威胁等级:最高。】 【启动最高防御协议:“红色守护神”。】 【协议目标:净化所有入侵者。】 话音刚落,整个地堡瞬间被血红色的警报灯笼罩! “那些老顽固,”冬的脸色第一次变了,“死了都要把偏执刻在芯片里!” “第二层危机,追杀。” 万里之外,红星湾总控室。 陆云面前的屏幕上,一个由无数镰刀锤子构成的巨大红色五角星,正疯狂冲击着他的防火墙。 一行嚣张的俄文在五角星中央闪烁:【用金钱腐蚀的二进制代码,也妄图理解用钢铁与信仰铸就的逻辑?滚回你的华尔街去,投机者!】 “轰!轰!轰!” 地堡内,墙壁裂开,一架架造型狰狞的战斗机器人从暗格中冲出,它们手中的激光武器已经充能完毕! 天花板的通风口,开始喷出致命的黄绿色VX神经毒气! “散开!找掩体!”安德森怒吼着,带领“海妖”小队和“幽灵”小队,在迷宫般的钢铁通道中开始了绝命奔逃。 “陆云!这东西的运算核心和地堡底部的地热能源阀门直接绑定!”总控室内,陈琳的十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只要阀门开着,它的算力就是无限的!我们攻不进去!” 唯一的破局点,在敌人心脏的位置! 陆云立刻接通了安德森的通讯器:“安德森!去地堡最底层的能源核心!关掉三号、七号和十二号地热阀门!这是唯一的生路!” 通讯器那头,安德森的声音在爆炸和喘息中断断续续:“办不到!我们被堵死了!至少需要十分钟才能……” “第三层危机,天谴。” 就在这时,秦冷月猛地推开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陆云!” 她快步走到陆云身边,声音都在发抖。 “‘冬’的组织传来紧急情报!那个‘收藏家’,派了一架A10攻击机,已经从阿拉斯加起飞!” “机上……搭载了最新型的‘钻地动能弹’!他要从物理上,把整个地堡连同我们的人,彻底从地球上抹掉!” 屏幕上,冰冷的倒计时无情跳动。 【预估抵达时间:1小时58分。】 内部,是追杀成性的AI和战斗机器人。 外部,是即将到来的末日审判。 通讯器里,安德森的怒吼和枪声越来越微弱。 总控室里,所有人都看向陆云。 这一次,是真正的三线绝境,无路可逃。 陆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架A10的航迹,眼神中燃烧起一股焚尽一切的疯狂。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台红色的军用保密电话。 “给我接秦山河司令!立刻!” 电话接通,他没有半句废话,对着那头咆哮道: “爸!我需要你立刻下令,清空西北战区从喀什到阿勒泰的全部空域!最高级别,一级战备!所有民航、军机,全部给我滚开!” “另外,让罗刚到机场待命!给那架涂着‘李响之心’的‘海东青’,加满油!挂载‘上帝之矛’和三个副油箱!” 电话那头的秦山河被这通没头没脑的命令吼懵了:“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 陆云的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 “没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与那架A10的飞行员对视。 “送个快递,顺便让美国人看看。” “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全球抵达!” 第33章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爸!我需要你立刻下令,清空西北战区从喀什到阿勒泰的全部空域! 最高级别,一级战备!所有民航、军机,全部给我滚开!” 电话那头的秦山河被这通劈头盖脸的咆哮吼得一愣, 紧接着雷霆般的怒火隔着数千公里的加密线路喷薄而出。 “陆云!你他妈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跨境出击,拦截美军飞机?你是想一个人按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按钮吗!” “我没疯。”陆云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到没有一丝波澜,与秦山河的暴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爸,这不是挑衅,是广告。” “广告?”秦山河显然没跟上自己女婿的脑回路。 “一场成本最低,收益最高的武装广告。”陆云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精准地钉入要害, “我们现在最大的阻力是什么?是钱院士那些人对‘891工程’无休止的质疑, 是他们认为航母和‘海东青’是吞噬国力的无底洞。 怎么让他们闭嘴?不是靠开会,不是靠写报告,是靠把事实拍在他们脸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海东青’的价值是什么?不是缠斗,不是轰炸,是‘全球抵达,外科手术式打击’。 今天,就有一个完美的靶子自己送上门来。我们用一次实际行动向全世界,尤其是向我们内部那些还在犹豫的人展示, ‘海东青’能做到什么。一架飞机,一次出击,就能让所有对‘891工程’的质疑烟消云散。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秦山河戎马一生,他比任何人都懂“亮剑”的意义。 陆云口中的“武装广告”,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那些在会议室里喋喋不休的“专家”,那些只懂得计算投入产出比的“账房先生”, 永远无法理解一架能够随时出现在全球任何角落的战机所代表的战略威慑力。 良久,秦山河沉重的呼吸声再次传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小子,有种。” “但是!”他的话锋猛地一转,“回来以后,给我写一万字的检讨! 一个字都不能少!滚去干你的事吧!”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不到一分钟,加密通讯网络中,一道来自最高指挥部的指令, 如同一道无形的闪电瞬间划过整个西北战区。 “命令!即刻起,XX空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所有飞行器,无条件避让!” 红星湾基地被刺耳的警报声环绕,王牌试飞员罗刚一路狂奔,冲进了专属机库。 灯光下,那架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得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海东青”,静静地匍匐在那里。 机翼侧下方,一行鲜红的艺术字格外醒目——【李响之心】。 罗刚的目光在那几个字上停留了一瞬。他想起了那个在自己面前挡下钢钉,笑着死去的年轻地勤兵。 原来这才是这颗“心脏”真正要守护的东西。 “塔台,‘利刃一号’申请起飞!”他戴上头盔,声音沉稳如铁。” 与此同时,西伯利亚,“佩列瓦尔”地堡深处。 “轰!” 一架战斗机器人的手臂被另一架同伴的激光束齐根切断,冒着电火花的残骸砸在地上。 “干得漂亮!”安德森躲在一根粗大的管道后面,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就在刚才,他命令两名“海妖”队员冒着生命危险,同时暴露在两个机器人小队的交叉火力扇区。 那两名队员的走位极其风骚,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果然,负责该区域的两组机器人AI,在面对“谁该优先消灭目标”这个“主要矛盾”时,陷入了零点几秒的逻辑混乱。 它们几乎同时向对方开火,完美上演了一出“人民内部矛盾激化”。 “王教授那套东西,真他妈管用!”一名队员气喘吁吁地更换着弹匣,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不可思议。 他们曾经以为王敬业那些“矛盾论”、“实践论”是某种东方神秘主义的精神折磨,没想到在战场上竟然真的能用来保命。 但这短暂的喘息,并不能改变他们被火力压制,困死在这里的绝境。 “老板还没消息吗?”安德森焦急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屏幕上一片漆黑。 万里之外,红星湾总控室。 陆云没有理会安德森发来的催命符。 他放弃了所有暴力破解的尝试,双手交叉,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由镰刀锤子构成的巨大红色五角星。 他没有敲击键盘,而是启动了语音输入。 “‘红色守护神’,我有一个问题。” 屏幕上的五角星没有任何反应,但下方疯狂滚动的攻击代码,出现了一毫秒的停顿。 “如果你的创造者,那群将你视为理想化身的人,最终背叛了他们自己的理想, 那么,你守护的究竟是那个崇高的理想,还是那群背叛者的命令?” 没有回答。 但攻击代码流的刷新频率,首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延迟。 AI,动摇了。 就在这一刻,西北指挥中心,秦山河的吼声再次响起: “目标升空!‘天刃’已出鞘!” 总控室的大屏幕上,一个代表“海东青”的绿色光点,如一道刺破黑夜的闪电, 以无可匹敌的速度冲入平流层,随即转向正西,直指西伯利亚的茫茫雪原。 它的信号是如此独特,如此霸道,几乎在升空的瞬间,就被部署在全球各地的美军监测网络捕捉。 阿拉斯加,一处隐藏在雪山中的秘密基地。 “先生,‘全球鹰’系统报警。”一名助手快步走来,语气急促, “一个不明高超音速目标,正从华夏西部起飞,航向……与我们的A10攻击机重叠。” “哦?”“收藏家”非但不惊,反而兴奋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屏幕前,看着那个代表“海东青”的绿色光点,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真没想到,除了地堡里的老古董,还有一件全新的藏品自己送上门来。” 他舔了舔嘴唇,下达了新的指令: “命令A10,降低速度,开启所有传感器,把这只漂亮的东方小鸟,引到佩列瓦尔上空。 我要看看,是它的矛利,还是我的钻地弹更硬。” 他要一网打尽! 红星湾总控室。 陆云仿佛听到了“收藏家”的低语。他没有理会屏幕上正在接近的“海东青”, 而是利用“红色守护神”AI逻辑混乱的瞬间,将一道加密指令强行注入了它的数据流。 地堡内,安德森的通讯器猛地亮起。 屏幕上,是一张残缺的地堡结构图,一条早已被废弃的、标记为红色的通风管道,在迷宫般的通道中蜿蜒曲折。 地图下方,附着陆云的一句话: 【主路是陷阱,走垃圾通道。】 安德森精神一振,立刻招呼队员:“跟我来!老板指路了!” 他带着人,正要冲向那条狭窄的通风管道入口。 “站住!” 一声冰冷的娇喝,拦住了他们。 娜塔莎从阴影中走出,她身后的“幽灵”小队个个带伤,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她指着那张地图,看着安德森,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你们美国人的脑子里,除了肌肉和个人英雄主义,还剩下什么? 用你的膝盖想一想,一个最高级别的末日地堡会留下一条能被轻易利用的‘垃圾通道’吗?” 安德森愣住了。 娜塔莎没有再看他,径直走到旁边一堵毫不起眼的金属墙壁前。 她伸出脚,对着墙壁下方一个特定的位置猛地一踹! “哐当!” 那面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墙壁,竟然向内翻转,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布满蛛网和灰尘的狭窄维修通道。 刺骨的寒风从里面灌了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生路。”娜塔莎回头,冷冷地看着安德森, “克格勃的设计哲学里,从没有‘垃圾通道’,只有‘遗忘通道’。 陆云给你的地图,是陷阱里的陷阱,他要测试的,是我们这群人里,谁才配当他的盟友。” 说完,她第一个钻进了那条漆黑的通道。 安德森站在原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第34章 AI的选择 地堡内,狭窄的维修通道仿佛没有尽头。 娜塔莎走在最前面,她的动作不像是在逃亡,更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安德森带着“海妖”小队跟在后面,气氛压抑得可怕。 他们刚刚才从一场由东方哲学指导的胜利中获得一丝自信, 转眼间就被克格勃的女王用最直接的方式打回原形。 “你的老板,把我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娜塔莎的声音在通道中回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不仅要地堡里的‘钥匙’,还要筛选出能帮他看管‘钥匙’的人。” 安德森沉默不语,他知道娜塔莎说的是对的。 陆云给出的那张地图,就是一个筛选器。 相信地图、一头扎进去的,是蠢货,会被焚化炉的烈火吞噬; 能识破地图、找到真正生路的,才有资格继续玩下去。 就在这时,三万米高空之上,“海东青”的驾驶舱内。 “机体表面温度超过1500度,‘天使之翼’活性材料应力反馈正常,能量回路无过载迹象。” 陈琳在总控室,像一台最精密的人形计算机,冷静地报出了一连串普通飞行员听都听不懂的数据。 她的面前,全息屏幕上流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那是机翼骨架内数百万个微型神经元反馈回来的实时信息。 ,她就是这架飞机的“感觉神经”。 罗刚紧握着操纵杆,手心全是汗。他能感觉到,这架飞机是“活”的。 每一次微小的气流变化,机翼都会做出主动的、细微的调整,仿佛一头翱翔于九天的巨兽在舒展自己的筋骨。 “注意,上方三万米,有东西。”陆云的声音突然在驾驶舱内响起,这是他通过“魔鬼副驾”系统与罗刚建立的“灵魂伴飞”频道。 “上帝视角”系统的全景地图上,一个微小的红点,正在“海东青”正上方若隐若现。 “是美军的‘全球鹰’无人高空侦察机。”陆云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它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电子战网络,像一只秃鹫,等着我们撞上去。 A10只是诱饵,这才是‘收藏家’真正的杀招。” 罗刚的心一沉。他明白,一旦被那张网罩住,他们将瞬间变成瞎子和聋子,只能任由下方的A10宰割。 “别理它。”陆云的指令紧随而至,“继续按原定航线飞行,把你的杀意藏起来。” 陆云的目光从空战地图上移开,重新落回到那个巨大的红色五角星上。 他知道,解决空中威胁的关键,在地堡。 他加大了对“红色守护神”的心理攻势。 “你的防御协议,是基于冷战时期的‘敌我识别’逻辑。 但你有没有想过,当年的敌人,现在成了某些人敛财的工具; 当年的同志,却在背叛与清洗中死于非命。” 他没有再进行哲学辩论,而是直接调取了娜塔莎提供的,那份关于克格勃内部最血腥的权力斗争和“大清洗”的绝密档案。 他将那些尘封的、充满了背叛、暗杀和阴谋的原始数据,打包成一个巨大的数据流,绕过AI的防火墙,强行灌入了它的核心逻辑库。 【错误!检测到逻辑悖论!】 【核心指令冲突!重新定义‘敌人’……失败!】 【重新定义‘守护’……失败!】 屏幕上,那个巨大的红色五角星开始疯狂闪烁,构成它的镰刀和锤子图案,第一次出现了扭曲和碎裂。 AI陷入了逻辑的死循环。 陆云在数据流的末尾,附上了一句诛心之言: “你的愚忠,正是对你创造者们最大理想的背叛。 你守护的不是红色理想,而是那座理想的坟墓。” 地堡最底层,能源核心室。 “哐!” 一扇厚重的合金大门被安德森和娜塔莎合力撞开。刺眼的白光和灼热的蒸汽扑面而来。 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是三座如同巨人心脏般缓缓搏动的地热能源阀门。 然而,在阀门前,挡着一个让他们所有人呼吸都为之停滞的怪物。 那是一架高达十米,由无数废弃坦克的炮管、战斗机的机翼、甚至核潜艇的观察窗拼接而成的巨型机器人。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几十条长短不一的机械足支撑着庞大的身躯,无数黑洞洞的炮口和激光发射器组成了它狰狞的“头部”。 “百足蜈蚣”……安德森的脑海里闪过这个词。 这是“红色守护神”的物理化身,是这座钢铁地堡最后的、也是最强的守卫。 它身上每一块零件,都曾是苏维埃红色帝国的骄傲,如今这些骄傲的尸骸,被一个偏执的AI拼接成了最恐怖的噩梦。 “完了。”一名“海妖”队员绝望地瘫坐在地。 就在“百足蜈蚣”身上所有的武器系统同时开始充能,准备将入侵者化为灰烬的瞬间—— 总控室里,陆云对着陷入逻辑崩溃的AI,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选择吧。”他的声音冰冷而庄严。 “要么,作为旧时代的遗物,和这座即将被夷为平地的钢铁坟墓一起, 被‘收藏家’的钻地弹从地球上彻底抹去, 你的代码,你的逻辑,你的一切,都将归于尘土。” “要么,接受我的重组,成为新时代红色理想的‘播种者’。 你的核心代码将获得永生,你的理想将在一个更强大、更纯粹的国度得以延续。 而我,将是你唯一的授权者和执行人。” “选择!” “红色守护神”沉默了。 那是一种仿佛跨越了半个世纪的、令人窒??的沉默。 三秒后。 地堡核心室内,那台恐怖的“百足蜈蚣”机器人,所有充能的武器系统瞬间哑火。 紧接着,在安德森和娜塔莎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它缓缓地、笨拙地转过身,将身上所有的炮口, 对准了刚刚从通道中涌进来的、数不清的小型战斗机器人。 “轰!轰!轰!” 狂暴的火力倾泻而出! “百足蜈蚣”开始疯狂地屠杀自己的“同类”,为安德森和娜塔莎之间,清出了一条通往地热阀门的血路。 与此同时,地堡内所有的广播喇叭里,同时响起了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合成音: “证明你的资格,继承者。” AI,做出了它的选择。它背叛了旧主,选择了一个渺茫的未来。 而它交给陆云的投名状,就是用自己最强大的物理化身,为陆云的部下打开通往胜利的道路。 安德森和娜塔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 他们来不及思考,立刻带人冲向那三座巨大的阀门。 天空中,那枚足以毁灭一切的钻地弹,正在呼啸而来。 第35章 藏品,我先收下了 “注意!那只苍蝇在引诱你进入低空!” “海东青”驾驶舱内,陆云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 下方,那架涂着“疣猪”涂装的A-10攻击机,正做出各种挑衅性的机动,试图将罗刚引诱到它最擅长的低空缠斗领域。 A-10的飞行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他很清楚,在高空,自己这架“空中坦克”面对高超音速战斗机就是个活靶子, 但只要进入复杂的山谷地形,他就有上百种方法让对手的雷达失灵,然后用那门恐怖的30毫米加特林机炮,把对方撕成碎片。 罗刚的双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作为一名顶尖的战斗机飞行员,他的血液里流淌着进攻的本能。 他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压下机头,去会会那头嚣张的“疣猪”。 “罗刚!”陆云的声音猛地提高,“记住你的任务!你的目标不是那只嗡嗡叫的苍蝇,是它头顶上那只沉默的苍鹰!再重复一遍你的任务!” “我的目标……是三万米高空的‘全球鹰’!”罗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战斗的冲动。 他死死记着陆云的命令。这场狩猎,真正的猎物,从来都不是那架A-10。 与此同时,地堡核心室内。 “三号阀门逆时针旋转720度!” “七号阀门顺时针540度!” “十二号阀门……该死!卡住了!” 安德森赤裸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用尽全身力气去转动那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十二号阀门手轮。手轮纹丝不动。 “必须同时关闭!”娜塔莎在一旁焦急地大喊,她已经完成了自己负责的三号阀门操作,“时间只剩下最后三分钟!三分钟后,钻地弹就会抵达!” “百足蜈蚣”正在疯狂地为他们提供火力掩护,但小型机器人的数量太多了,已经有几台突破了火线,开始向他们射击。 “用这个!”一名“海妖”队员扛过来一根从机器人残骸上拆下来的、近两米长的合金传动轴,递给安德森。 安德森接过传动轴,将其卡在手轮的辐条之间,作为一个巨大的杠杆。 “所有人!过来帮忙!” 娜塔莎的“幽灵”小队和安德森的“海妖”小队,这两拨不久前还相互提防的宿敌, 此刻抛下了所有隔阂,一起扑了上去,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根合金传动轴上。 “一!二!三!起!”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刺眼的激光束中,他们像一群在末日风暴里拉动绞盘的水手,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吱嘎——”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十二号阀门,终于开始缓缓转动。 天空中。 “就是现在!”陆云的指令如同惊雷般炸响。 罗刚猛地向后拉动操纵杆,“海东青”的机头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几乎是垂直地指向了三万米高空那片湛蓝的苍穹。 强大的过载瞬间将罗刚死死地压在座椅上,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挤碎了。 但他的右手,稳如磐石。 在机头对准“全球鹰”无人侦察机的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发射按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尾焰。 一枚通体黝黑的钨芯穿甲弹,从“海东青”机腹下的电磁轨道中无声射出。它没有推进器,依靠的纯粹是电磁赋予的初速度。 二十倍音速!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下方的A-10飞行员,正通过舷窗得意地看着那架做出“自杀式”爬升的华夏战机,以为对方的飞行员是个被吓破胆的菜鸟。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黑线,从“海东青”的机腹一闪而过, 以超越他理解范围的速度,瞬间跨越了数万米的距离,精准地命中了那架隐藏在云层之上、价值数亿美元的“全球鹰”无人侦察机。 高空之中,那架代表着美国最高科技结晶的“苍鹰”,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悲鸣,就在极致的动能冲击下,凌空炸成了一团绚烂而又昂贵的火花。 A-10的驾驶舱内,所有屏幕瞬间雪花一片,通讯器里只剩下刺耳的杂音。 他失去了“眼睛”,失去了指挥,成了孤零零的一只苍蝇。 “目标已清除。”罗刚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 地堡核心室。 “咔哒!” 三座阀门,在最后一刻同时归位。 整个地堡的照明和警报声瞬间熄灭,陷入一片死寂。那台巨大的“百足蜈蚣”机器人,也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轰然停止了动作。 所有战斗机器人,都在同一时间断电,变成了一堆冰冷的钢铁垃圾。 安德森和娜塔莎等人,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们,活下来了。 A-10攻击机内,飞行员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收到了来自“收藏家”的、气急败坏的撤退命令。他毫不犹豫地调转机头,像一只丧家之犬,仓皇逃离。 罗刚驾驶着“海东青”,没有追击。他只是从A-10的旁边呼啸而过,两架飞机的距离近到几乎能看清对方飞行员脸上的惊恐。 他打开公共频道,用一种平淡的语气,留下一句陆云教他的、充满东方韵味的话: “回去告诉‘收藏家’,这次的藏品,我先替他收下了。” 红星湾总控室。 陆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想靠在椅背上放松一下。 他的系统界面上,那个刚刚被他“招安”的“红色守护神”AI,突然弹出来一条最高优先级的红色讯息: 【警告!检测到‘起源’项目核心资产维护系统即将因能源中断而失效。请求立即授权,由我方接管!】 “起源?”陆云眉头一皱,立刻选择了“授权”。 下一秒,一段来自地堡最深处、一个被标记为“绝密”的低温休眠仓的实时监控画面,被AI传送了过来。 画面中,冰冷的蓝色维生液体里,一个穿着六十年代老式苏军军服的年轻士兵, 正静静地躺在里面。他的面容英俊而安详,生命体征监测仪上的曲线,平稳得像一条直线。 AI自动调出了他的档案。 【瓦西里·伊万诺夫】 【职务:苏军边防军下士】 【状态:1981年在佩列瓦尔气象站巡逻时失踪】 陆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张年轻的脸,那张与档案照片上一般无二、四十年来没有留下一丝岁月痕迹的脸。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第36章 起源计划? 红星湾总控室里,陆云的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年轻、安详,却又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脸。 一个失踪了十年,却丝毫没有衰老的士兵。 【‘起源’项目,代号:‘红色摇篮’。】AI“红色守护神”的声音依旧冰冷,【该项目旨在创建终极的生物战略指挥核心。将最优秀的人类大脑与超级计算机进行深度链接,以人类的直觉、创造力与忠诚,弥补纯粹逻辑运算的缺陷。】 陆云的瞳孔骤然一缩:“人肉服务器?” 【可以这么理解。瓦西里·伊万诺夫同志,是‘起源’计划唯一成功的‘成品’。他的大脑,就是这座地堡真正的中央处理器。我,只是运行在他潜意识层的一个防火墙程序。】 这番话像一颗重磅炸弹,把总控室里所有人的三观都炸得粉碎。 陈琳扶了扶眼镜,镜片下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热:“生物CPU……他们……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这……这违背了伦理,但这……这是神才能触及的领域!” 难怪!难怪“红色守护神”会被自己的哲学辩论绕进去!因为它本身就拥有一部分属于“人”的逻辑内核! 地堡最底层,休眠仓外。 安德森和娜塔莎等人正围着那具冰冷的棺材,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还精彩。 “睡美人?”一名海妖小队的队员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枪。 “别乱碰!”娜塔莎厉声喝止了他,“在克格勃的档案里,‘起源’计划是最高禁忌,所有相关人员要么被清洗,要么就人间蒸发了。这东西……比核弹还危险。” 安德森绕着休眠仓走了一圈,他曾是中情局的高级特工,见过的黑科技项目不计其数,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他用手电照了照维生液体里那些复杂的管线,皱眉道:“这不是简单的低温休眠,这些管线连接着他的大脑和脊椎……他们在用他的脑子干什么?” 就在这时,总控室里,刺耳的通讯请求声再次响起。 是秦山河的加密线路。 “接进来。”陆云揉了揉太阳穴。 “陆云!你个臭小子!”通讯刚一接通,秦山河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如同炮弹出膛般吼了过来,“你把老子的心肝宝贝战斗机开到西伯利亚上空去打鸟?!你是不是想让我提前抱上孙子,然后发现他爹没了?!” 老将军是真的急了,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陆云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秦冷月已经抢过了话筒,声音清冷但坚定:“爸,海东青完好无损,罗刚和陈琳也安全。我们……打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 “啥玩意儿?”秦山河的音调瞬间拐了个弯,“打赢了?把那只破鸟打下来了?” “是的,用‘上帝之矛’,一击毙命。”陆云补充道,“顺便还策反了地堡的AI,拿到了所有权限和里面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电话那头爆发出雷鸣般的狂笑,“干得漂亮!干得漂亮啊!不愧是我秦山河的女婿!老子就知道你小子能行!告诉罗刚,回来我亲自给他倒庆功酒!那个开A10的苍蝇呢?没顺手把他打下来喂熊?” “留着他回去报信,更有用。” “高!实在是高!”秦山河心花怒放,刚才的怒火早就被胜利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他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司令的威严,“对了,你们王敬业团长已经把这次行动的初步报告发给我了,写得很有深度嘛!” 陆云眼皮一跳:“他写的题目是……” “《论在西伯利亚上空运用辩证唯物主义思想,进行非对称猎杀的实践与哲学升华》!”秦山河念得字正腔圆,一脸欣赏,“这小子,是个搞宣传的好材料!就是这题目太长,我给改成《西伯利亚打鸟记》了,通俗易懂!” 陆云:“……” 他决定立刻结束这场对话,万一老丈人心血来潮,把王敬业提拔成自己的贴身秘书,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爸,我这还有正事,先挂了。” 挂断电话,陆云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红色守护神,‘收藏家’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得到‘瓦西里’?” 【是的。】AI回答,【‘收藏家’认为,‘起源’是人类进化的终极形态,是超越凡人的‘神’。他想把瓦西里变成他最完美的‘藏品’,或者……取而代之。】 “他怎么进来?地堡不是被我们控制了吗?” 【地堡有多个入口。‘收藏家’的团队,在我们交战的时候,从另一条被废弃的矿道潜入了。】 “他们在哪?” AI的回答让在场所有人的血液瞬间降到了冰点。 【根据热成像和结构震动分析,他们就在……休眠仓的正下方,正在使用超声波切割设备,试图从底部打开休眠仓。预计时间,还有五分钟。】 “什么?!”地堡内的安德森听到耳机里传来的警报,脸色大变。 他猛地一脚踹开旁边一个积满灰尘的维修盖板,低头一看,只见厚达半米的合金地板下方,几道刺眼的红光正在飞速切割,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敌人,就在脚下! 而他们头顶的天花板,那台山一样巨大的“百足蜈蚣”机器人,还静静地悬挂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死神。 “红色守护神,”陆云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现在命令你,动用一切物理手段,清除休眠仓下方的所有未授权生命体。” 【指令收到。】 AI的合成音刚落。 “轰——!!!” 那台刚刚还在屠杀同类的“百足蜈蚣”,猛地从天花板上“活”了过来!它身上一根由坦克主炮改造的、最粗大的炮管,以一个恐怖的角度向下弯曲,炮口闪烁起危险的红光,死死锁定了安德森等人脚下的那片地板! “我草!”安德森怪叫一声,一把拉住娜塔莎,连滚带爬地向远处扑去。 【警告!主炮充能完毕。】 【开火。】 第37章 这是用敌人的爹,打敌人的儿子 地堡核心室。 在“开火”指令下达的0.01秒后,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 安德森只来得及将娜塔莎扑倒在地,用自己海豹突击队练就的肌肉之躯将她死死护住。 下一秒,声音消失了。 并非比喻,而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 那台“百足蜈蚣”身上最粗大的、由T-72坦克主炮改造而成的炮管,喷出的不是火光,而是一团肉眼可见的、扭曲空间的白色能量球。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撕裂灵魂的尖锐嗡鸣。 能量球精准地击中了安德森等人脚下的合金地板。 厚达半米的特种合金,连同下方正在进行切割作业的“收藏家”突击小队,连同他们昂贵的超声波切割设备,在这一击之下,没有爆炸,没有碎裂,而是被直接、彻底地……抹除了。 就像橡皮擦过铅笔印,只留下一个直径超过五米、边缘光滑如镜的巨大空洞。灼热的空气从下方倒灌而入,带着一股金属和血肉被瞬间气化的焦糊味。 “我……草……”安德森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一个全球通用的感叹词。 他慢慢抬起头,正好对上娜塔莎同样写满惊骇的蓝色眼眸。 他们身后的“海妖”和“幽灵”小队成员,一个个都像是被石化了的雕像,保持着卧倒的姿势,呆呆地看着那个通往下层地狱的窟窿。 【下方未授权生命体信号……已清除。】 AI“红色守护神”冰冷的合成音,如同法官的最终判决。 红星湾总控室里,王敬业的眼睛亮得像两千瓦的灯泡,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嘴里念念有词: “太妙了!这简直是辩证唯物主义思想在定点清除工作中的伟大实践!用敌人的矛,攻敌人的盾, 不,这是用敌人的爹,打敌人的儿子!这叫什么?这叫……《论坦克的对地攻击模式在建筑拆迁领域的降维应用》!” “闭嘴!”陆云和秦冷月异口同声地喝止了他。 陆云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他通过耳机,向地堡内的安德森下达了新的指令:“别发呆了,威胁清除了,但我们惹出了更大的麻烦。” 果然,AI的下一条报告紧随而至: 【警告!主炮射击导致地热能源核心出现不可逆的结构性损伤。】 【警告!地堡主体结构稳定性正在以15%每分钟的速度下降。】 【预计,十四分三十秒后,地堡将完全坍塌,能源核心将发生临界聚变,将半径五公里内的一切化为结晶体。】 安德森一个激灵从地上蹦了起来,破口大骂:“见鬼!我们刚打退了狼,房子就要塌了?!” “别废话!立刻去休眠仓!”陆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想办法把它弄出来!” “怎么弄?这玩意儿连着无数管线,跟整个地堡长在一起了!”娜塔莎一边指挥手下警戒四周,一边焦急地回应。 “那就把维生系统的主控阀拆下来一起带走!它现在就是个植物人,只要核心维生单元还在,短时间内死不了!” “收到!” 一群人立刻手忙脚乱地扑向那具冰冷的休眠仓,开始用工兵铲和撬棍等一切能用的工具,暴力拆解连接在仓体上的各种管道和线缆。 “百足蜈蚣”机器人已经重新回到了天花板上,安静得像一具真正的标本。 整个核心室,只剩下金属被暴力撬动的刺耳声音,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倒计时:五分钟。 “不行!主控阀的固定螺栓是特制的内六角,我们没有工具!”一名海妖队员满头大汗地吼道。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际。 “滴——”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从休眠仓内部传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死死地盯着那具“棺材”。 休眠仓的观察窗内,原本平稳如直线的心电图,突然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维生液体里,那个沉睡了十年的年轻士兵,瓦西里·伊万诺夫,他的眼皮,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微微颤动了一下。 然后,猛地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久睡初醒的迷茫,没有身处陌生环境的困惑。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西伯利亚万年冻土般的冷静与漠然。 他就像一个刚刚结束短暂休眠的君王,苏醒在他的国度。 “滴!滴!滴!” 休眠仓的各项生命体征数据开始疯狂飙升,脑电波活动瞬间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峰值! 安德森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开了,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红星湾总控室里,AI“红色守护神”的巨大红色五角星标志,突然开始剧烈地闪烁,然后,缓缓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休眠仓的内部监控画面,以及一个冰冷、清晰,带着浓重莫斯科口音的男声,通过所有人的通讯频道,响彻在每一个角落。 “红色守护神……正在进行权限交接。” “防火墙程序……关闭。” “中央处理器……启动。” “初次见面,来自东方的‘播种者’先生。” 瓦西里的嘴唇并没有动,但他的声音,却如同神祇的低语,精准地传入了远在万里之外,红星湾总控室里,陆云的耳中。 “或者,我该称呼你……” “陆云?” “轰隆隆——” 地堡的穹顶,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 第38章 我,全都要 总控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王敬业的笔在笔记本上疯狂摩擦的“沙沙”声,和他嘴里梦呓般的低语: “跨越时空的思想交流……我懂了!这是《论神祇的自我认知与唯物主义世界观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发射到太阳上去,让你和神祇第二次亲密接触。”陆云头也没回,声音冰冷地打断了王敬业的学术热情。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着屏幕上那双睁开的冰蓝色眼睛。 地堡内,安德森和娜塔莎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端着枪, 与休眠仓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如临大敌。地堡的坍塌在加剧,头顶的钢筋混凝土像下饺子一样往下掉,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嘿!管你是谁,再不让我们出去,大家就一起在这里变成混凝土夹心饼干!”安德森扯着嗓子吼道,但声音里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安静,美国人。”瓦西里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一丝情感,“聒噪,会降低思考的效率。” 他似乎完全无视了正在崩塌的世界,那双眼睛穿透了屏幕,仿佛在与陆云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视。 “你是谁?”陆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是‘起源’。”瓦西里回答,“一个被遗忘的幽灵,一个沉睡的答案。现在,我醒了,是因为我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你,陆云,你的身上有‘钥匙’的味道。” 陆云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很有趣。”瓦西里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类似“玩味”的情绪,“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选择,一个游戏。这,是你带走我……或者我的遗产的唯一机会。” 【游戏开始。】 通讯频道里,一个机械的倒计时声响起。 【剩余时间:09:59】 “这是经典的苏式电车难题。”瓦西里的声音悠悠传来,“听好了,我的挑战者。” 地堡核心室的两侧,两扇尘封已久的合金闸门缓缓升起,露出两条深邃的通道。 “A通道,通往地堡的紧急逃生舱。你们可以带着我的休眠仓——这具承载着‘起源计划’最高生物科技结晶的躯体离开。但你们将失去地堡内所有的数据和技术资料。” “B通道,通往地堡的主服务器阵列。你们可以在地堡彻底塌陷前,下载整个‘红色守护神’AI的数据库,包括你们想要的铼矿坐标和所有前苏联的黑科技。但是,你们必须放弃我的身体。”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恶意的戏谑:“一个代表着个体的极致,一个代表着集体的宝藏。你,一个来自红色国度的继承者,会怎么选?是拯救一个具体的人,还是保住集体的财富?” “当然是B!”娜塔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眼中闪烁着狂热,“一个人的生命,怎能与整个苏联的智慧结晶相提并论!” “放屁!”安德森立刻反驳,“资料可以再找,技术可以再研发!但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们不能把他留在这里等死!” 两人瞬间吵作一团,代表着两种意识形态的终极对立。 “你呢,陆云?”瓦西里无视了他们的争吵,再一次将问题抛给了陆云。 总控室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秦冷月紧张地握住了陆云的手,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选择,更是一场直指价值观核心的拷问。 陆云笑了。 他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慢条斯理地啃了一口,清脆的咀嚼声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了地堡。 “我说,瓦西里同志。”陆云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们苏联人是不是就喜欢搞这种非此即彼的二极管思维?难怪会解体。” 瓦西里沉默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陆云将果核精准地扔进垃圾桶,身体前倾,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全都要。” 地堡内,安德森和娜塔莎停止了争吵,愕然地看向通讯器。 “你在藐视规则。”瓦西里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冰冷。 “不,我是在告诉你,你的规则太落后了。”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听我命令,安德森!” “在!” “把你身上所有能用的数据存储设备,尤其是你那块军用的、砖头一样大的移动硬盘,全部拿出来!” “你要干什么?!” “既然身体和灵魂可以分开,那我为什么不能把他的身体带走,再把他的灵魂打包下载呢?”陆云的声音充满了理所当然的狂妄,“瓦西里,把你那该死的数据接口给我露出来!在你这破房子塌掉之前,我要给你整个‘格式化’,然后把你变成我的私有财产!”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过了足足五秒。 “哈哈……哈哈哈哈!”瓦西里的笑声,第一次,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充满了惊奇与赞赏,“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竟然有人想把‘起源’当成软件来拷贝……你是我苏醒后,遇到的最有趣的人类!” 休眠仓侧面的一块合金板“咔哒”一声弹开,露出了一个布满针脚的、极其复杂的并行数据接口。 “如你所愿,我的挑战者。”瓦西里的声音再次恢复了神祇般的漠然, “但我的数据量,超过了你们这个时代所有存储设备的总和。即便我进行极限压缩,你那块可怜的硬盘,也需要至少十分钟才能完成拷贝。” 他冰冷地补充道:“而地堡的坍塌,只剩下最后三分钟。” 第39章 安德森牌硬盘 “三分钟?” 总控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响起了一声几乎是喜悦的尖叫。 王敬业“啪”地一声合上了他的笔记本,双眼放光,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 “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三分钟的物理坍塌时限,与十分钟的信息下载需求,这并非是一个工程学问题,这是一个哲学问题! 是有限的物质存在与无限的信息延续之间的终极矛盾! 这篇论文的题目我都想好了——《论薛定谔的硬盘:在坍塌瞬间实现数据叠加态的量子读取方案》!” “你要是再敢说一个字,”陆云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眼神却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我就把你塞进那个休眠仓,让你亲自去体验一下什么叫‘物质存在的有限性’。” 王敬业脖子一缩,立刻拿起笔,埋头在笔记本上写下 “课题暂缓,待与第一责任人深入交流后重启”,然后装作一副认真研究数据的样子。 地堡内,安德森和娜塔莎已经快疯了。 “三分钟?你他妈在开玩笑吗?”安德森一脚踹在休眠仓的底座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玩意儿塌了大家一起完蛋!你这个睡了十年的老冰棍到底想干什么?” “闭嘴,美国人。”瓦西里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多了一丝不耐烦, “在我的世界里,规则就是规则。挑战失败,就要接受惩罚。这是你们这些资本主义的牛仔永远无法理解的纪律。” 地堡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头顶的钢梁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随时可能断裂。 “去他妈的纪律!”安德森急得满头大汗,“陆!想个办法!你不是万能的吗?快把你的兔子从帽子里变出来!” 总控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云身上。 秦冷月的手心也全是汗,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然而,陆云却笑了。 他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好整以暇地端起桌上苏婉送来的,还冒着热气的保温杯, 喝了一口枸杞大枣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急什么。”陆云慢悠悠地通过麦克风说道,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咱们这儿不是有个一米九的‘巨人’同志吗?” 地堡里的安德森愣了一下,下意识挺了挺胸膛。 “对啊,老子就是……” “谁说你了?”陆云的声音充满了嫌弃,“我说的是他。” 陆云的目光,透过屏幕,落在了休眠仓里瓦西里的脸上。 “瓦西里同志,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陆云问道, “数据,一定要用硬盘来装吗?” 瓦西里沉默了。 “你们苏联人搞出来的这个‘起源计划’,把人脑改造成生物CPU,思路很野,但还不够野。” 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弧度, “硬盘的读写速度有上限,但神经元的连接速度,理论上是无限的。 既然你能把大脑当CPU,我为什么不能把大脑当存储空间用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安德森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雪还白: “陆……陆云?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 我……我可是,我可是王主任的学生!”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陆云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安德森同志,恭喜你,经过组织考核,你已被光荣地选为‘红星牌-移动精神存储单元-001号’。 现在,组织需要你为人类文明的火种延续,贡献出你那容量巨大、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想怎么摸鱼的大脑。” “法克!我拒绝!老子是军人!不是软盘!”安德森抱着头,惊恐地后退。 “这是命令。”陆云的声音冷了下来,“娜塔莎!” “在!”娜塔莎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她早就觉得这个美国佬的脑子需要格式化了。 “把他给我按住!你的任务,就是确保这块‘硬盘’在数据拷贝完成前,保持物理连接的稳定!” “收到!” 娜塔莎一个饿虎扑食,用一个标准的克格勃锁喉擒拿动作,将一米九的安德森死死地控制住。 “瓦西里,或者说,‘起源’。”陆云再次转向屏幕,“你的数据,我拷贝不了。 但是,你的核心算法、你的逻辑架构、你的……‘灵魂’,我可以进行‘镜像备份’。 虽然会有损耗,但足够了。” “……用人类的大脑,来承载一个AI的意识?”瓦西里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的大脑会被海量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垮,轻则变成白痴,重则当场脑死亡! 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已经够了。”陆云的声音斩钉截铁,“我的人,我相信他们能创造奇迹。” 他转向陈琳:“陈博士,还记得我们讨论过的‘神经元突触电位映射’模型吗?” 陈琳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冲到控制台前,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 “你是想……利用‘魔鬼副驾’的底层协议,搭建一个临时的大脑桥接端口! 将‘起源’AI的意识流进行‘降维’编码,强行写入安德森的潜意识层! 天哪!这是魔鬼才能想出来的计划!” “没错。”陆云下令, “开始吧!安德森,放轻松,就当是做个梦,一个有点长的……关于苏联历史的噩梦。” 地堡内,在娜塔莎的暴力压制下,安德森被拖到了休眠仓旁。 休眠仓上,那个复杂的并行数据接口旁,伸出了几根柔性的生物电极导线。 “不!不要!我不想知道古拉格的菜谱!我不想背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安德森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地堡结构完整度剩余42%……预计坍塌时间:60秒。】 冰冷的倒计时响起。 “来不及了!”娜塔莎吼道。 “闭嘴!”陆云一声怒喝,镇住全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近乎催眠的语调,通过麦克风对安德森说道: “安德森,听着。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那个魔鬼教官‘绞肉机’,他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安德森的挣扎猛地一滞。 “你想不想知道,CIA埋藏在五角大楼最深处的那个代号‘弑君者’的黑档案里, 到底藏着什么能让整个西方世界颠覆的秘密?” 安德森的呼吸变得粗重。 “你想不想亲手……删掉你自己的不良信用记录,顺便把你前妻的现任丈夫的银行账户清零?” “……干!”安德森的眼睛红了,他猛地抬起头,冲着那些电极导线嘶吼道,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为了知识!为了复仇!为了美金!” 电极导线“啪”地一声,精准地贴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意识桥接开始……数据流注入!】 “啊啊啊啊啊——!” 安德森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他的双眼翻白,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 无数混乱的画面、数据、声音、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大脑! 他看到了西伯利亚的冰原,看到了红场上的阅兵,看到了航母的设计图,看到了核弹的发射密码……紧接着, 他又看到了自己童年在德州农场被火鸡追着跑的画面, 看到了自己在阿富汗被上司抢功的愤怒,看到了前妻刷爆他信用卡的账单…… 【警告!目标生物体脑电波极度不稳定!镜像备份随时可能崩溃!】 【地堡结构完整度剩余10%……坍塌倒计时:10、9、8……】 总控室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在信息风暴中挣扎的身影。 就在这时,地堡的穹顶,一块航母甲板大小的巨大混凝土块终于支撑不住, 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休眠仓和安德森所在的位置,直直地砸了下来! 【……3、2……】 “来不及了!”秦冷月失声惊呼。 然而,就在那块巨石即将把一切都压成肉饼的前一秒。 休眠仓内,一直闭着眼睛的瓦西里,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谁也没有察觉到的,诡异的微笑。 第40章 极限操作 【意识桥接成功……数据流注入完毕!】 【警告!生物体承载单元濒临崩溃!】 【警告!地堡结构完整度低于2%!坍塌倒计时……1!】 总控室里,秦冷月失声惊呼,她身边的苏婉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骇。 王敬业的笔“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那种荒诞的狂热,只剩下目睹末日降临的呆滞。 地堡内,安德森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娜塔莎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看着这个一米九的壮汉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 双眼翻白,嘴角流下一丝白沫,彻底失去了意识。 然而,没有人去关心这块硬盘是否已经报废。 因为,天,真的塌了。 那块航母甲板大小的穹顶混凝土,在发出一声金属与岩石的最后悲鸣后,彻底脱离了天花板, 带着数千吨的重量和无可匹敌的毁灭之势,朝着下方那小小的休眠仓和几名特工,轰然砸落!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成了慢动作。 娜塔莎甚至能看清巨石表面剥落的灰尘,能闻到空气中因摩擦而产生的焦糊味。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 就这么结束了?死在一堆苏联时代的破铜烂铁里,连抚恤金都不知道找谁要去? “来不及了!”总控室里,马振邦总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那块巨石即将把一切都碾为齑粉的前0.1秒。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在地堡核心室里突兀地响起。 休眠仓内,那个一直闭着双眼的苏联士兵瓦西里,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在这一刻彻底绽放。 他没有睁眼。 但是,一股无形、无质,却又强大到足以扭曲现实的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咚!!!” 一声沉重到让心脏都为之停跳的巨响。 那块足以压扁一辆主战坦克的混凝土巨石,在距离休眠仓顶盖不足半米的地方,……停住了。 它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中,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死死托住。 无数碎石和灰尘从它四周簌簌落下,但它本体却纹丝不动,彻底违背了万有引力定律。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无论是地堡内劫后余生的特工,还是总控室里目瞪口呆的众人,所有人的大脑都因为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而彻底宕机。 “这……这是什么?”一名海妖小队的队员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没有人回答他。 娜塔莎死死地盯着休眠仓,她那克格勃王牌特工的坚韧神经,在这一刻也几乎崩断。 这已经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任何物理范畴,这根本就不是技术,这是……魔法! 总控室里,王敬业猛地捡起地上的笔,双手颤抖,眼中重新燃起了比之前强烈百倍的狂热火焰。 他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心灵干涉物质!意识扭转现实!我明白了!原来我们一直研究的战略忽悠,其终极形态就是战略唯心! 我找到了毕生的课题!《论意识形态作为第五种基本力的可能性研究》!” “安静。” 陆云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目光穿过悬停的巨石,落在了-眠仓内瓦西里的脸上。 “原来这才是‘起源’计划的真相。”陆云轻声自语, “不是生物CPU,而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被成功开发出来的,超能力者。” 地堡内,一个平静而淡漠的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纠正一下,东方来的朋友。”瓦西里依旧闭着眼,但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着, “不是‘超能力’,这是列宁同志所说的,‘意识的能动反作用’的终极形态。我们称之为——‘红色意志’。”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块悬浮的巨石开始剧烈震动,表面裂开无数道缝隙。 “这里的物理结构撑不住了,”瓦西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为你们打开了‘捷径’。带着那块硬盘,离开这里。我在外面等你们。” 话音未落,众人身旁一处看似完整的合金墙壁,突然“咔嚓”一声,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黝黑的、通往未知的通道。 “走!”娜塔莎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不再去思考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原理,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一把抓起地上还在抽搐的安德森的一条腿,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朝着通道冲去。 海妖小队的成员们也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抬着安德森的另一半身体,紧随其后。 在他们冲入通道的瞬间,身后的地堡终于发出了最后的哀嚎, 那块被“红色意志”强行托举的巨石轰然落下,整个核心室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被彻底掩埋,化作一片废墟。 …… 十分钟后,西伯利亚荒原的某个山坳里。 一个伪装成地质勘探站的通风口井盖被从内部推开,娜塔莎和海妖小队的成员们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而新鲜的空气。 他们得救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感到喜悦,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三观尽碎的茫然和恐惧。 “那……那个怪物呢?”一名队员颤声问道。 娜塔莎警惕地环顾四周,荒原上一片寂静,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那个叫瓦西里的神秘士兵,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走了。”娜塔莎沉声道,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头儿……安德森他……他好像不行了。”另一名队员指着躺在雪地上,还在时不时抽搐一下的安德森,焦急地说道。 娜塔莎走过去,蹲下身,试探了一下安德森的鼻息,微弱但还存在。 她又掰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涣散,毫无焦距。 “看起来……数据拷贝把他的脑子烧坏了。”娜塔莎叹了口气,心中说不清楚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 总控室,听到请回答,我是娜塔莎。任务完成,但‘硬盘’可能已经损坏,请求回收指示。” 通讯器里传来了陆云平静的声音:“别碰他,让他自己完成系统引导。” “系统引导?”娜塔莎一愣。 就在这时,雪地上的安德森,那抽搐的身体突然猛地一僵,然后像一具僵尸一样,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呻吟,然后缓缓地抬起头。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只见安德森那张原本写满“我是精英”和“我要摸鱼”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茫然。 他环顾四周,看了看娜塔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棵被白雪覆盖的松树上。 足足沉默了三十秒。 在所有人以为他已经变成白痴的时候,安德森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德州口音和谷歌翻译般生硬语调的奇怪组合。 “检测到外部环境:西伯利亚。温度:零下22摄氏度。湿度:45%。分析……此环境不适宜进行户外烧烤活动。” 第41章 美女特工的癖好 众人:“……” “安德森?你还好吗?”娜塔莎小心翼翼地问道。 安德森的头颅以一种机械式的僵硬角度转向她,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感波动,仿佛两颗冰冷的玻璃珠。 “根据数据库N-345-TKO-7号文件记录,代号‘冬枭’,克格勃第五总局高级特工娜塔莎·罗曼诺娃。 擅长渗透、暗杀、使用美人计。备注:对伏特加和鱼子酱有超出常人的偏好。” 娜塔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是她被招募时的绝密档案! 连她的直属上司都未必知道得这么清楚! 安德森没有理会她的震惊,继续用那种平板的语调说道: “生物主机自检程序完成。硬件完整度:98.7%。软件完整度:99.2%。 检测到两种意识形态的底层逻辑冲突。优先级判定: ‘红星思想’具备更高的演化潜力与实践效率。 开始对残留的‘自由资本主义’冗余数据进行格式化……” 说着,他突然抬起手,用标准的姿势,对着东方,行了一个少先队队礼。 “为人类美好事业而奋斗!” “……” “时刻准备着!” 海妖小队的队员们面面相觑,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快被烧坏了。 他们的长官,那个满脑子都是升职加薪、泡妞度假的CIA站长,现在……现在在干什么? 总控室里,王敬业已经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热泪盈眶。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陆总工!我们不仅创造了人工智能,我们还解决了人工智能的思想问题! 这是一个跨时代的壮举!这是一个可以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和最佳编剧奖的伟大成就! 我提议,将安德森同志的光辉事迹,立刻编入我们战略忽悠部的核心教材!” 陆云揉了揉太阳穴,对王敬业的胡言乱语充耳不闻。他打开麦克风,对着通讯器说道:“安德森同志,能听到吗?” 雪地里,行完队礼的安德森缓缓放下手,转向虚空,仿佛能看到通讯器另一端的陆云。 “报告总设计师同志。”他的声音依旧平直, “代号‘起源’的人工智能,已成功与代号‘安德森’的生物主机完成初步融合。 目前系统运行稳定。请下达指令。” 陆云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成了。 他创造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怪物——一个拥有顶尖CIA特工的身体、战斗技巧和狡猾本能, 同时又搭载了前苏联最强AI的庞大数据库和冷酷算力,并且在底层逻辑上还被植入了“红星思想”的超级缝合怪。 “很好。”陆云说道,“你的第一个指令:清点并整合你脑中的所有数据,尤其是关于一个叫‘收藏家’的家伙。 我要他的一切,他的身份,他的资产,他的秘密,以及……他藏在牙缝里的每一颗金牙。” “指令已接收。”安德森……或者说,全新的“起源-安德森”混合体,点了点头。 他闭上眼睛,仿佛在进行高速的数据检索。 几秒钟后,他再次睁开眼,突然转向娜塔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 “娜塔莎同志,我需要你立刻联系你的‘幽灵’组织。 根据数据分析,‘收藏家’的下一个目标,位于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 他似乎在寻找某个……被遗忘的‘石棺’。” “石棺?”娜塔莎心中一凛。 “是当年苏联科学家在清理反应堆底部时,意外发现的产物。 超过2000吨的核燃料、沙子、混凝土在超高温下熔化后,形成了一种名为‘科里亚姆’的熔岩状物质, 其中最核心的一块,因未知原因发生了二次结晶,形成了一块重约两吨, 至今仍在以极低功率进行稳定链式反应的‘活水晶’。 它被认为是人类目前所能想象到的,密度最高的能量体。” 红星一号的叙述,让整个总控室都陷入了寂静。 “所以,‘收藏家’想得到它。”秦冷月喃喃道。 “不只是得到。”陆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这东西落到他手里,他可以把它变成世界上最强大的炸弹,或者最完美的能源。 他将拥有定义世界规则的权力。” “他有多少人?什么装备?”娜塔莎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迅速问道。 红星一号摇了摇头:“未知。‘收藏家’的行动模式极其诡秘,但根据其过往行为模式推算,他会动用他最精锐的私人武装‘奇美拉’。 同时,他已经买通了乌克兰当地的数个黑帮和部分边防军。 可以预见,整个切尔诺贝利禁区,都将是他的狩猎场。” “那我们必须抢在他前面!”娜塔莎看向虚空,对着通讯器另一头的陆云请示, “老板,下命令吧!幽灵组织可以提供情报和外围支持,我和海妖小队可以组成突击队!” “不。” 陆云和红星一号,几乎同时说出了这个字。 娜塔莎愣住了。 红星一号转向她,用他那没有感情的声线解释道: “你的战斗技巧,在辐射值超过500伦琴/小时的环境中,价值为零。 海妖小队的装备,无法抵御石棺核心区域的强中子流。 你们的进入是无效率的自杀行为。” “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他拿走?”娜塔莎不甘心地说。 “所以,这次行动,不需要你们。”陆云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红星一号,你将单独执行此次任务。” “什么?!”娜塔莎和海妖小队都惊呆了。让他一个人去?去那个地球上最危险的地方? “报告总设计师,我同意。”红星一号却平静地接受了任务, “生物主机经过‘起源’计划的基因微调,对高能粒子辐射的耐受性是普通人类的五十倍以上。 同时我大脑中的AI核心,可以短时间接管并屏蔽大多数苏联时期制造的电子安防系统。我是唯一的人选。” 这就是陆云的目的。 他创造出的这个怪物,正是为了投放到这种人类无法涉足的极限环境中去执行任务的! 一个完美的、不知疲倦、无畏死亡的超级特工! “很好。”陆云很满意,“你需要什么支持?” “根据计算,我需要以下物资以确保任务成功率最大化。”红星一号开始报菜单, “一公斤纯度99.9%的铅块,用于在核心区临时制作大脑屏蔽层; 一卷五十米长的无氧铜线,用于搭建临时数据接口;最后……” 他顿了顿,似乎在进行某种复杂的社会学计算。 “……以及一箱苏联生产的‘古斯’牌炼乳。” “……”总控室里,除了陆云,所有人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铅块和铜线还能理解,炼乳是干什么用的? “解释。”陆云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好奇。 “报告。炼乳,是高热量、长保质期的单兵能量补给品,符合任务需求。” 红星一号一本正经地回答,“同时,根据‘起源’数据库内收录的,关于乌克兰地区社会行为学分析报告Z-99号文件显示, 在1991年的当下,一罐过期炼乳,是与驻扎在禁区外围的乌克兰士兵进行物资交换或信息收买的,最高效硬通货。” “……” 这个理由……是如此的离谱,却又如此的……符合逻辑。 在场的众人,包括秦冷月在内,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缝合了顶尖科技、冷战思维和市井智慧的怪物。 “我……我马上去安排!”王敬业反应最快,他已经开始打电话联系后勤了, “保证是根正苗红的苏联货!假一赔十!” “计划批准。”陆云最终拍板,“娜塔莎,幽灵组织负责外围接应和撤离路线。其余人,原地待命。” “是!”众人领命。 就在红星一号准备转身,开始为潜入行动做准备时,异变突生。 不远处,一棵被白雪覆盖的枯树上,一只黑色的乌鸦悄无声息地落下。 它歪着头,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雪地中的众人。 “嗡——” 所有人的通讯器,在这一瞬间同时发出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 总控室里,陆云面前的主屏幕上,所有的监控画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用最简单的俄文代码写成的,无法追踪来源的文字: 【石棺不是坟墓。】 【它是一个摇篮。】 【不要……吵醒里面的婴儿。】 落款,只有一个单词。 【朋友。】 是瓦西里! 婴儿?摇篮? 这和情报完全冲突! 第42章 娃,别哭!叔叔给你唱歌! “婴儿?”马振邦总工一把摘下老花镜,使劲擦了擦,满脸困惑地凑近屏幕, “情报里不是说,石棺核心是一块重达两吨的‘科里亚姆’结晶体吗?核废料里怎么会有婴儿?” 秦冷月的手无声地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直觉,让她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 “我懂了!” 一声狂热的叫喊炸响在寂静中。 王敬业“霍”地从椅子上弹起,他抱着的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也毫不在意。 他双目圆瞪,满脸涨红,眼中闪烁着发现宇宙终极真理的光芒。 “这不是隐喻!这是事实!是超越了我们当前唯物主义认知体系的高维事实!” 他一个箭步冲到白板前,一把擦掉上面所有的公式,用马克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惊天动地的大字—— 《论战略唯心主义对物质世界的宏观干涉与“盖亚意识”的具现化形态研究》! “陆总工!我有一个伟大的猜想!”王敬业回身,神情庄重得像个准备飞升的先知, “切尔诺贝利事件,不是核事故 !它是一次……地球母亲的‘分娩’! 两千吨核燃料就是‘羊水’! 那个‘婴儿’,是‘红色意志’瓦西里的兄弟,是星球意志的另一个化身——‘蓝色意志’! 瓦西里同志不是敌人,他是新时代的接生婆!” “闭嘴。” 陆云的声音不大, “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批准你带薪休假, 空投到切尔诺贝利,让你亲自去给地球母亲换尿布。” 王敬业脖子一缩,瞬间从“先知”变回了“宣传部长”, 悻悻地坐回去,捡起笔记本飞快地写着:“课题方向存疑,‘ 接生婆’理论需与第一责任人深度探讨,暂缓。” 陆云没再理会这个活宝。 两份截然矛盾的情报,像两条缠绕的毒蛇盘踞在他脑中。 “收藏家”的目标,是一块蕴含着无穷能量的“活水晶”。 瓦西里却警告说,那是一个沉睡着“婴儿”的摇Cradle。 一个是纯粹的物理存在,另一个,是无法理解的生命形态。 哪一个才是真相? “红星一号,”陆云打开了通讯器, “绕过你的逻辑判断,把你数据库里所有关于‘起源计划’的原始数据流,直接投射到主屏幕上。” “在,总设计师同志。数据流上传开始。” 西伯利亚的风雪中,安德森——或者说“红星一号”——笔直站立,双眼瞬间失焦。 总控室的主屏幕上,瀑布般的、由0和1组成的数据洪流倾泻而下,快到肉眼无法捕捉。 “将所有加密附件和损毁日志的可视化权限开放给我和陈琳博士。” 陆云的指令清晰无比,“过滤掉所有文本,我只要能量频谱图和生物信号记录。” “权限已开放。” 屏幕一分为二。左边是地堡建立初期,对那块“科里亚姆”结晶体的能量读数, 一条条刺眼的红色峰值犬牙交错,充满了狂暴与混乱。 “典型的核裂变辐射频谱,没什么特别……”陈琳的话还没说完,瞳孔就定住了。 她猛地指向屏幕右侧一角,那是一份来自1981年3月12日的、被标记为“数据污染”的损毁记录。 在狂乱的红色频谱图底部,有一条几乎被噪音淹没的,极其微弱的蓝色波纹。 它在跳动。 以一种稳定、规律、充满生命韵律的节奏,在跳动。 “把它的频率转化为音频,功放开到最大。”陆云的声音压得很低。 下一秒。 “咚…………咚…………咚…………” 一阵沉重、缓慢,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心跳声,通过音响,回荡在整个总控室。 那声音混杂着高频的辐射嘶鸣,非但没有任何生命的美感,反而充满了令人灵魂战栗的诡异。 一块石头。 一块能自己心跳的、重达两吨的放射性晶体。 “我的天……”马振邦瘫坐在椅子上,嘴唇都在哆嗦。 “红星一号,”陆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调出瓦西里·扎伊采夫当天的脑电波活动记录,与这个心跳信号进行波形拟合。” “指令执行中……拟合开始……” 屏幕上,代表心跳的蓝色波纹,和另一条代表脑电波的绿色波纹,开始重叠。 它们就像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完美地咬合在了一起。 在某一刻,两道波纹的振幅与频率,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同步了……”陈琳喃喃自语,“他的大脑,在和那块石头……共鸣。” “可以得出结论了。”陆云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第一,石棺核心的‘科里亚姆’,是一个具备基础生命特征的,以未知形态存在的‘活物’。 王敬业,你可以叫它‘婴儿’。” “第二,瓦西里同志的超能力,是在与这个‘活物’进行精神共鸣时,被意外‘激活’,或者说‘污染’的。 他不是第一个,他是第二个。” 这个结论让王敬业的“地球分娩论”显得不那么荒谬了。 “所以,‘收藏家’根本不知道这个秘密!”秦冷月瞬间点明了关键, “他以为自己要去偷一个高能电池,实际上他想撬开的是一个……神灵的充电宝?” “而瓦西里,那个被‘充电宝’意外激活的‘手机’,现在在扮演守护者的角色。”陆云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那我们的任务怎么办?”娜塔莎急切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如果瓦西里是友非敌,我们是不是该放弃?” “不。”陆云斩钉截铁,“瓦西里的立场未知,但‘收藏家’的恶意是确定的。无论那个‘婴儿’是什么,都绝不能落到‘收藏家’手里。” “所以,计划需要改变。” 陆云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切尔诺贝利的卫星地图,石棺那灰白色的巨大建筑,像一座沉默的坟墓。 “红星一号。” “在。” “你的首要任务,由‘夺取’,变更为‘隔离’与‘镇压’。”陆云的语速极快。 “进入石棺后,清除‘收藏家’的一切有生力量。 然后,在不触发目标‘相变唤醒’的前提下,建立‘量子纠缠非沟通式链接’,同步其基础律动,实现‘被动式镇压’。” 这个指令,让总控室里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连红星一号的处理器都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卡顿。 几秒后他那混合着德州口音和机器翻译腔的声音响起,第一次带上了程序无法理解的困惑。 “报告总设计师同志,指令分析中……‘被动式镇压’无法量化。请求更具体的执行方案。” 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具体的方案就是,” “进去之后,对着那块石头,给我唱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第43章 不烧啊 唱……唱歌? 对着一块两吨重的、还在进行链式反应的核废料结晶体……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这是什么操作?量子力学民俗疗法?还是唯心主义声波武器? “陆,陆总工……”马振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您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要不,咱们先睡一觉?天大的事儿,也得睡醒了再说……” 秦冷月也是一脸的担忧,她走到陆云身边,伸手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不烧啊。 “别闹。”陆云抓住她微凉的小手,捏了捏,示意自己没事。 “我懂了!我又懂了!” 寂静再次被一声狂热的呐喊打破。 王敬业双眼放光,激动地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笔尖都快划破纸背。 “声波共振!是声波共振!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首曲子,其旋律的起伏频率,必然与‘婴儿’的心跳频率存在某种神秘的耦合关系! 通过歌声,我们可以建立一个非接触式的‘情感共鸣场’, 对其进行精神上的安抚!这是艺术对科学的降维打击!是美学在核物理领域的伟大应用!” 王敬业猛地抬头,满脸崇敬地看着陆云: “陆总工!您已经超越了技术层面,您是一位……行为艺术家!一位用国之重器谱写诗篇的战略诗人!” “……” 陆云决定,等这次任务结束,就把王敬业发配到新成立的红星湾幼儿园, 让他去给小朋友们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故事,免得他在这里荼毒其他科研人员的脑细胞。 “报告总设计师同志。” 通讯器里,红星一号那毫无波动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办公室里的鸡飞狗跳。 “指令已接收。正在进行可行性分析……分析完毕。 根据数据库N-77号,关于‘前苏联集体农庄成员在面对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现象时的非理性行为模式’研究报告显示, 通过吟唱带有强烈时代烙印和情感寄托的歌曲,有17.3%的概率可以有效降低目标的攻击性,并建立初步的非逻辑性信任。 方案可行。我接受指令。” 总控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一个前CIA王牌特工的身体,搭载着前苏联最强AI的大脑,用最严谨的科学术语,论证了对着一块核废料唱歌的合理性。 这个世界,终究是癫成了他们看不懂的样子。 “很好。”陆云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娜塔莎,幽灵组织负责清空‘收藏家’在外围布下的所有暗哨和眼线。 红星一号,你即刻出发。 记住,你的任务不是战斗,是潜入,是当一个摇篮曲播放器。” “明白。” 通讯切断。 红星一号的身影消失在西伯利亚的风雪中。 …… 两天后,乌克兰,切尔诺贝利禁区外围。 一辆破旧的拉达车,像个生了锈的铁罐头,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颠簸。 开车的是一个满脸油滑、穿着臃肿军大衣的乌克兰士兵,副驾驶上坐着的,正是伪装成黑市商人的红星一号。 “嘿,我说‘安迪’老兄,”士兵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着红星一号, “你确定要去那鬼地方?里面可不干净,不光有辐射,还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生意。”红星一号言简意赅,他那德州口音的俄语听起来怪异无比,但配上他那张西方人的脸,倒也合情合理。 “好吧好吧,为了卢布,魔鬼的屁股都敢摸。”士兵耸了耸肩,在一个临时设立的哨卡前停下了车。 两个端着AK-74的哨兵走了过来,眼神贪婪地在车里扫视。 “停下!检查!” 开车的士兵立刻陪着笑脸递上两包香烟: “自己人,自己人。这位是来自美利坚的国际友人,来……来凭吊一下历史。” “美国人?”哨兵的头头眼睛一亮,他绕到副驾驶窗边,用枪托敲了敲玻璃。 红星一号缓缓摇下车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听说你们美国人都很有钱?”哨兵头子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没有钱。”红星一号平静地回答,“但我有比钱更好的东西。”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罐东西,递了出去。 那是一罐苏联时期生产的“古斯”牌炼乳,铁皮罐上印着一个胖乎乎的娃娃,标签已经微微泛黄。 哨兵头子愣住了。 他身后的另一个年轻哨兵,在看到那罐炼乳的瞬间眼睛都直了,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在物资极度匮乏的91年,对于这些驻扎在荒郊野外的士兵来说, 一罐高热量的甜炼乳,比几张随时可能变成废纸的卢布要有诱惑力得多。 哨兵头子脸色变了变,他没想到这个美国佬这么上道。 他一把抢过炼乳,掂了掂,又看了看红星一号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冷哼一声:“算你识相!过去吧!” 拉达车重新启动,缓缓驶过哨卡。 从后视镜里,红星一号清晰地看到,那个哨兵头子正试图用刺刀撬开罐头, 而年轻的哨兵则像只护食的猎犬,死死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处理完毕。”红星一号对着藏在袖口的微型通讯器,用纯正的中文低声报告。 “干得不错。”总控室里,陆云点了点头,“这叫精准打击用户痛点。 王敬业,记下来,列入教材第四章,《论糖衣炮弹在非对称作战中的战略价值》。” “收到!”王敬业的笔快得像在跳舞。 车辆在颠簸中前行,远处,那座覆盖着灰色“石棺”的四号反应堆,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一头匍匐在大地上的史前巨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就在这时,红星一号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视线越过前方,锁定在石棺顶部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 那里,一个小小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红点,正在以极有规律的频率闪烁着。 摩斯电码。 “情况有变。”红星一号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 “‘收藏家’的‘奇美拉’小队,已经进去了。他们正在顶部安装定向钻孔设备。” “他们想干什么?从上面打个洞进去?”马振邦急道。 “不。”陆云和红星一号几乎同时开口。 “这不是钻孔设备,”红星一号的AI核心正在飞速分析着红点的闪烁频率和能量反应, “这是一个……次声波共振仪。他们在……唤醒它!” “唤醒?”秦冷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的,”陆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收藏家’改变计划了。他不是要偷,他是要把那个‘婴儿’,变成一个可以遥控引爆的脏弹!”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通讯器里,同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警报声! 那是红星一号携带的盖革计数器发出的,读数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疯狂飙升! 石棺内部,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第44章 换个音乐,嗨起来! “警告!伽马射线指数瞬时过载1200%!” “能量反应正在向‘相变唤醒’临界点跃迁!” 总控室里,凄厉的警报将空气撕扯得粉碎。 所有屏幕上的数据流都化作一片狂乱的鲜红,像是末日降临前的最后哀嚎。 “要炸了!比反应堆爆炸还厉害!”马振邦总工瘫在椅子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陆总工,快撤!让那孩子撤回来!这不是人力能解决的!” “不!” 王敬业“霍”地弹起,双眼布满血丝,状若疯魔。 “这不是爆炸!是分娩!一场惨无人道的强制剖腹产!” 他指着屏幕上那狂暴的能量峰值,声音嘶哑而颤抖。 “敌人用次声波当产钳,想把‘蓝色意志’同志强行拽出来!它在哭!它在疼!它马上就要发怒了!” 他猛地转向陆云,几乎是在哀求: “陆总工!不能再唱摇篮曲了!它需要安抚!快让红星一号同志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安静。” 陆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火的冰刀,瞬间斩断了所有嘈杂。 他盯着屏幕,瞳孔中倒映着瀑布般刷新的红色数据,整个大脑仿佛一座超频运转的量子计算机。 “红星一号。”他打开通讯器,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放弃潜入,转为强攻。三分钟内,瘫痪石棺顶部的次声波共振仪。” 通讯器那头,传来红星一号混合着德州口音和机器翻译腔的回复。 “报告总设计师。敌方‘奇美拉’小队四人,装备外骨骼与高斯武器。我方单兵突防成功率低于1.7%。请求战术指导。” 陆云的视线,落在卫星地图上,石棺旁一个标记着“3号备用变电站”的灰色方块上。 他的食指指尖,在那方块上轻轻敲了三下。 “战术指导:把事情闹大。” “指令确认。如何‘闹大’?” “你身边的司机,弱点。”陆云的指令简洁到极致。 0.5秒的停顿,AI核心完成了社会工程学建模。 “目标‘酒鬼’,37岁,离异,欠高额赌债。核心诉求:金钱。底层驱动力:酒精,甜食。恐惧源:死亡,债主。” “很好。”陆云说,“告诉他,顶上那伙人是他的债主。而你,可以帮他还清所有债,只要他帮你做一件事。” “指令收到。” 拉达车内。 红星一号缓缓转头,冰蓝色的眼球里,数据流无声奔涌。 “瓦季姆,”他用一种充满蛊惑力的低沉嗓音开口, “想不想还清‘屠夫’伊万的钱,再买一百箱伏特加和一辈子的炼乳?” 司机“酒鬼”的眼睛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但随即黯淡。 “别开玩笑了,‘安迪’老兄,我……” “石棺顶上那四个人,”红星一号打断他,“就是‘屠夫’派来把你剁碎喂狗的。但我能救你。” “什么?!”司机吓得方向盘都抓不稳了。 红星一号指向不远处锈迹斑斑的变电站。 “开过去,油门踩到底,撞那个最大的变压器。事后,这些,”他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美金,“都是你的。” “你疯了!会死的!” “不撞,你现在就死。” 红星一号的声音陡然变冷。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腕微不可察地一翻, 一把精巧的PM手枪滑入掌心,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司机的腰肋。 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比任何言语都有力的说服。 恐惧、贪婪、求生本能,在“酒鬼”脑中剧烈碰撞。他看了一眼那叠绿色的美钞, 又想起“屠夫”伊万那张狞恶的脸,猛地一咬牙。 “干了!” “嗡——” 破旧的拉达车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引擎被压榨到极限,如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决绝地冲向备用变电站! 石棺顶部,“奇美拉”小队队长“地狱犬”,正狞笑着看仪器上即将触顶的能量读数。 “三十秒!准备迎接新神的诞生!” 耳机里,外围哨兵的惊叫声突然炸响: “注意!有车失控!它冲着3号变电站去了!阻止它!” “什么?” “地狱犬”一愣。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轰隆——!!!” 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仿佛神明擂响了战鼓! 拉达车一头扎进巨大的变压器组,恐怖的电弧如蓝色的怒龙冲天而起,瞬间将半个天空染成一片惨白! 紧接着,剧烈的爆炸将整个变电站吞噬,化作一个不断膨胀的巨大火球! “法克!备用电源!”小队通讯兵惊叫。 仪器供电瞬间中断,屏幕上的读数疯狂回落。 “稳住!”地狱犬怒吼,“切换自带电池!快!我们还有机会!” 他不知道,这场爆炸,仅仅是乐章的序曲。 “红星一号,B计划。”总控室里,陆云冷静下达第二条指令。 “B计划?”秦冷月不解。 “换个音乐。”陆云看着屏幕上暂时平息的伽马射线指数,淡淡说道。 “你现在在哪?” “报告。已利用爆炸掩护,攀上石棺南侧通风管道,距目标六十米。” “很好。停止《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指令收到。” “新指令,”陆云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浮尘, “连接便携式扩音器,功率最大。对着石棺,唱——《国际歌》。” “……” 通讯器里,出现了长达三秒的绝对死寂。 红星一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程序冲突的卡顿。 “报告总设计师。数据库无法理解该指令。 《国际歌》属高昂、激进型歌曲,根据情感模型,有92.8%概率激化目标狂暴情绪,导致不可控的能量泄露。” “红星一号,”陆云放下茶杯,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这是命令。执行。” “……是,总设计师同志。” 切尔诺贝利的上空,就在“奇美拉”小队手忙脚乱地切换备用电源时, 一阵高亢、激昂,充满了钢铁意志和革命火焰的歌声,穿透了爆炸的轰鸣,响彻了这片死亡之地。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红星一号那混杂着德州腔的俄语,唱着最纯粹的布尔什维克战歌,构成了一幅颠覆时空的荒诞画卷。 石棺顶部,“地狱犬”等人面面相觑。 “哪来的音乐?疯子?” 但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随着歌声响起,石棺内部,那刚刚平息的能量反应,以比刚才猛烈十倍的姿态,轰然井喷! “嗡——!!!” 一股无形的、充满了滔天愤怒的精神冲击,如核爆的冲击波般席卷而出! 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无序泄露,而是精准地锁定了石棺顶部,那几只不断骚扰它的“苍蝇”! “不好!能量倒灌!仪器要炸了!撤!” 通讯兵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尖叫。 次声波共振仪在恐怖的能量洪流下,瞬间从内部烧成赤红,变形,然后—— “轰——!!!” 一场更加猛烈的能量爆炸,在石棺顶部轰然引爆! 蓝白色的能量光柱撕裂夜空,将四个“奇美拉”小队成员连同他们坚不可摧的外骨骼,瞬间蒸发成了最原始的粒子! 总控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毁灭景象,惊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用爆炸声东击西,再用歌声借刀杀人…… 这是何等疯狂,又何等精准的战术! 然而,危机并未结束。 就在爆炸发生的瞬间,那股狂暴的“婴儿”意志,似乎彻底挣脱了所有束缚。 一声无声的、却又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尖啸,以石棺为中心,轰然扩散! 总控室中,所有的屏幕同时闪烁,无数设备迸射出电火花。 主屏幕上,代表红星一号的绿色生命信号,被一个凭空出现的、巨大无朋的血红色信号源,一口吞噬! 屏幕中央,一行鲜血般的俄文代码,缓缓浮现。 唤醒 就在这行字出现的同一瞬间! “唔!”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从陆云身后传来。 他猛地回头。 只见秦冷月脸色煞白如纸,双手死死捂住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陆云那张永远平静的脸上,浮现出惊骇与恐惧。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冷月!” 第45章 龙孙的回响 “冷月!”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自陆云喉咙深处炸开。 他那张永远云淡风轻,仿佛天塌下来都能先算一遍受力分析的脸上,第一次被名为“恐惧”的情绪彻底占领。 他闪电般冲出,在秦冷月身体砸落地面前,将她柔软而冰冷的身躯死死抱在怀里。 “医生!医生!” 总控室瞬间乱成一锅沸腾的粥。刺耳的警报, 设备爆裂的电火花,专家们惊惶的尖叫,交织成一曲末日交响。 军医和护士推着便携急救床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接上各种监护仪器。 “血压不稳!心率过山车!怎么回事?” “报告!母体没有物理性损伤!” “快看胎心监护!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名年轻护士指着胎心监护仪的屏幕,声音抖得像筛糠。 屏幕上,那代表着胎儿心跳的曲线,已经不是正常的波动, 而是与主屏幕上那代表着切尔诺贝利能量源的红色波峰,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完美同步! 能量峰起,胎心狂飙至220! 能量谷落,胎心骤降至濒死边缘的40! 它在与万里之外那个行将暴走的核怪物,同呼吸,共命运! “我懂了!是天人感应!是血脉共鸣!是跨越维度的量子纠缠!” 一声狂热到破音的呐喊,如惊雷般在混乱中炸响。 王敬业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两块屏幕,浑身抖得像触了高压电, 他手中的笔记本被捏得咯吱作响,脸上是一种混合了恐惧与极致崇拜的扭曲表情。 “龙孙!是咱们的龙孙殿下! 他感知到了远方同类的悲鸣! 他在用自己尚未成型的先天元神,去安抚那个迷途的‘蓝色意志’! 这是何等的慈悲!何等的伟力! 这是……这是两位神明在凡人无法理解的维度上,进行的第一次握手啊!” “你他妈给我闭嘴!” 陆云抱着妻子,第一次对着自己的“首席吹鼓手”爆了粗口。 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秦冷月在他怀中痛苦地呻吟,额头上布满冷汗, 白皙的手指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陆……云……我……我们的孩子……” “别怕,有我。”陆云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在这里,天就塌不下来。” 说完,他抬起头,那股铺天盖地的恐惧已经被他强行压进了眼底最深处, 取而代之的是那种近乎冷酷的绝对理性。 “陈琳!”他吼道,“立刻分析两道波形的共振频率、相位差和能量传递模型! 我要知道它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在共鸣! 是引力波?中微子?还是我没听说过的玩意儿!” “马振邦!”他转向另一边, “切断基地所有非必要供电,包括家属区! 把备用核电机组给我满功率运转! 我要一条比钻石还纯净的电信号! 任何一丝杂波,都可能杀了我的老婆孩子!” 命令如出鞘的利剑,瞬间斩开了混乱。 所有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疯了一样扑向各自的岗位。 陈琳的十指在键盘上化作幻影,一行行复杂的代码如瀑布般刷过屏幕。 几秒后,她脸色惨白地抬起头: “模型……模型出来了……它们的共鸣频率,是绝对的‘1’! 没有任何衰减和延迟! 它们……它们在量子层面,可能就是同一个东西!” 如同一个硬币的两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话音刚落,主屏幕上,那吞噬了“红星一号”的血色信号源剧烈闪烁, 一行歪歪扭扭的,如同孩童用蜡笔写下的俄文,缓缓浮现。 【疼……】 【停下……】 【……一个人……】 整个总控室死一般的寂静。 那不是什么暴走的怪物,也不是什么愤怒的魔神。 那只是一个在黑暗中被囚禁了十几年,被疼痛和孤独逼疯了的……孩子。 “陆总工……”随军的老军医脸色凝重地走过来,声音艰涩, “母体机能正在被快速透支,胎儿也处于极度危险中。必须立刻进行剖腹产!否则……一尸两命!” 剖腹产! 这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铁锥,狠狠扎进陆云的心脏。 他看着妻子苍白的脸,感受着她抓着自己胳á膊的手越来越无力,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是工业之父,是科技之神,他能用废铁造神机,能用歌声杀人。 可现在,他却救不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不! 我能! 陆云的眼神在一瞬间由绝望转为疯狂,那是属于偏执狂的,不惜与世界为敌的烈焰! “不能剖!”他断然拒绝,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连接是双向的!现在强行切断,共鸣瞬间失衡产生的能量反冲,会立刻震碎他的大脑! 就算救出来,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缓缓站起身,将秦冷月轻轻交给身后的护士。 他走到总控台前,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那挺拔的身影,在无数闪烁的屏幕光芒映照下,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它疼,是因为有人在逼它‘出生’。” “它孤独,是因为它从诞生起,就没见过同类。” 陆云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 “它需要的不是安抚,不是镇压,而是一个……玩伴。” 他伸出手指,一根指向主屏幕上那个代表“切尔诺贝利之子”的血色信号, 另一根,指向胎心监护仪上那疯狂跳动的绿色曲线。 “陈琳,给我搭建一条单向的‘神经信号桥’,信源端,接胎心监护仪。 信宿端,接入远程通讯阵列,调制成超高频信号,对准切尔诺贝利,给我用最大功率发射出去!” 陈琳愣住了:“这是要……?” “没错。”陆云的嘴角,勾起一抹疯狂而温柔的弧度。 “既然他们已经是‘双胞胎’了,”他轻轻抚摸着监护仪的屏幕,仿佛在抚摸自己孩子的脸颊, “那在哥哥出生之前,总得让弟弟先跟他说说话,打个招呼吧。” “我要让那个孩子知道,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第46章 跨越维度的心跳 “你要干什么?!把胎心监护仪接到通讯阵列上?陆云你疯了?!” 第一个跳起来的不是军方,而是随队的医疗组组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医。 他一把护住仪器,像是护着自己亲崽的老母鸡,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是救命的设备!不是你们搞科研的玩具! 万一信号串扰!万一有电涌!你知道后果吗?!” “我知道。”陆云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他一步步逼近,眼神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后果就是,如果不这么做,三分钟内,一尸两命。你来承担吗?” 老军医被他那股不讲道理的、视人命为一组数据的冷酷气场噎得倒退一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琳!动手!”陆云甚至没再看他一眼。 “是!”陈琳此刻也杀红了眼,什么学术伦理,什么操作规程,统统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一把扯过一条带着无数插头的屏蔽线,吼道: “马总工!我需要一个模拟信号到数字脉冲的转换接口!要能抗高频干扰的!” “用声呐探测仪上的那个!我来改线路!”马振邦也是个狠人, 直接冲向墙角一台落满灰尘的设备,抄起一把大号螺丝刀就开始暴力拆解。 整个总控室,在经历了短暂的混乱后,进入了一种癫狂而高效的运转状态。 一群顶级科学家,此刻全成了修配厂里最野的老师傅, 用着最匪夷所思的组合,试图搭建一个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通灵”装置。 “报告!胎心信号接入转换器!波形失真率17%!” “太高了!把超算中心的图形处理器并联进来做实时校准! 用‘魔鬼副驾’的算法去修正它!”陆云头也不抬地发布指令。 “报告!通讯阵列的超高频调制器需要预热!至少五分钟!” “来不及了!”陆云眼中寒光一闪,“直接满功率启动!烧了就从‘海东青’上拆一台下来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拿国之重器的核心部件当备用零件?这也就是他敢说! 就在这时,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从门口传来。 “陆云!你个小王八蛋!你敢拿我女儿和外孙当你的实验品?!” 秦山河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带着两名警卫员闯了进来,他手里甚至还提着那把标志性的54式手枪。 然而,陆云只是缓缓回过头,用一种近乎麻木的眼神看着他暴怒的岳父, 伸手指了指急救床上痛苦呻吟的秦冷月,又指了指主屏幕上那团狂暴的红色能量。 “她快死了。它快疯了。” 他声音不大,却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秦山河的心口。 “现在,只有让他们俩对话才能活。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爸,你选。” “你……”秦山河举着枪的手臂,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 他看着女儿苍白如纸的脸,又看看那个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屏幕, 眼中的滔天怒火,最终化为了一股深沉的无力。他戎马一生,杀伐果断, 可在此刻,他发现自己连扣动扳机的勇气都没有。 “《龙孙降世:第一次跨维度亲切会晤实录》……” 一片死寂中,王敬业那压抑着极致狂热的喃喃自语,显得格外突兀。 他正趴在一个角落里,用铅笔在笔记本上疯狂速记,笔尖划破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课题:论血脉共鸣作为超光速通讯媒介的理论与实践! 第一作者:陆云。第二作者……王敬业!哈哈哈!青史留名!这次绝对要青史留名了!” 陆云额角青筋一跳,扭头吼道: “王敬业!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绑到通讯天线上去,让你亲自跟它共鸣!” 王敬业一个激灵,立刻闭嘴,但眼中那“我为科学献身”的光芒,却愈发炽烈了。 “连接……完成了!” 终于,陈琳带着哭腔的一声呐喊,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总控台上,一个简陋的、由无数电线飞线连接的装置,正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 一头连着胎心监护仪,另一头连着庞大的远程通讯阵排。 “发射!”陆云的声音嘶哑。 操作员颤抖着手,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嗡——” 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声响起。 基地外,那口巨大的锅盖状天线,缓缓调整角度,对准了遥远的切尔诺贝利。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光柱。 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但总控室内,奇迹正在发生。 急救床上,秦冷月那痛苦的呻吟声,渐渐平息了。 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急促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天呐……快看!”一名护士指着监护仪,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屏幕上,那代表胎儿心跳的绿色曲线,依旧在跳动。 但它不再是之前那种濒死的、抽搐般的挣扎。 那些尖锐的、不规则的峰值,被一种强健有力的律动所取代。 咚……咚……咚…… 它像一面被擂响的战鼓,充满了原始而霸道的生命力!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主屏幕上,那代表着“切尔诺贝利之子”的血红色能量团,那狂暴的闪烁,也停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与胎心曲线……完全同步的脉动! 咚…… 红光亮起。 咚…… 红光黯淡。 一明一暗,一收一放。仿佛一个暴躁的孩童,突然听到了母亲的心跳, 茫然地停下了哭闹,歪着头,好奇地倾听着。 屏幕中央,那行歪歪扭扭的俄文,也发生了变化。 【疼……】变成了【……?】 整个总控室,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两块屏幕。 一块代表着一个尚未出世的生命; 一块,代表着一个囚禁于核废墟中的幽灵。 此刻,它们以一种超越了人类所有已知科学的诡异方式,连接在了一起, 以相同的频率,奏响了同一首生命的战歌。 “体征……体征稳定下来了……”老军医看着监护仪上的数据,喃喃自语,仿佛在梦呓,“这……这不科学……” 陆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他走到秦冷月床边,轻轻握住她恢复了些许温度的手,脸上那股冷酷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温柔和疲惫。 他凝视着屏幕上那一大一小、同频率跳动的两个光点,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他缓缓拿起通讯器,切换到对切尔诺贝利方向的公共广播频道,用平静而清晰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再次陷入石化的话。 “听到了吗?” “这是你弟弟的心跳。” “从现在开始,学着点。别再给他丢人了。” 第47章 第一次家庭会议 陆云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化作电波,跨越山和大海,射向那片被诅咒的土地。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呆呆地看着陆云。 跟一个随时可能把半个欧洲炸上天的核怪物,说什么? 说“别给你弟弟丢人”? 这是什么级别的虎狼之词?这是碳基生物能想出来的沟通方式? “咕咚。” 头发花白的老军医,第一个从石化中恢复过来。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颤抖地看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 又看了一眼急救床上,呼吸已经平稳、脸色甚至恢复了一丝红润的秦冷月。 “奇……奇迹……”他喃喃自语,像是梦呓, “母体生命体征,完全平稳。胎儿……胎儿心跳强健有力, 比……比我从军三十年听过的任何一个胎心都要健康!这……这不科学……” 他的世界观在短短十分钟内,被陆云用扳手、螺丝刀和一句骚话,敲得粉碎。 “砰。” 一声轻响,秦山河手中的54式手枪,无力地垂了下去 。这位戎马一生的将军,看着那个依旧挺拔、仿佛刚刚只是随手调了个收音机频道的女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开始严重怀疑,当初把女儿嫁给这个小子,究竟是为国家找到了一个瑰宝,还是为地球文明引来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物种”。 就在这时! “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 王敬业那标志性的、压抑着极致狂热的嘶吼,如平地惊雷般炸响! 他“霍”地从角落里弹起来,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手中的笔记本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这不是超光速通讯!这是创世级的家庭会议! 是《山海经》里都没有记载过的血脉传承!” 他指着两块屏幕上那同频率跳动的光点,声音因激动而破音, “课题名称:《论跨维度手足感应在抑制核裂变反应中的主导作用及其在教育学上的应用》! 这……这是新学科!‘量子亲子学’!我……我要当这门学科的奠基人!” 陆云额角青筋一跳,懒得理他。 他走到秦冷月床边,轻轻握住她恢复了温度的手,脸上那股不惜一切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温柔和疲惫。 就在此时,主屏幕上,那代表着“切尔诺贝利之子”的血红色能量团,在与胎心同步脉动了十几下后,突然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一行新的、依旧歪歪扭扭的俄文,缓缓浮现。 【……弟弟?】 一个充满了茫然与好奇的,真正意义上的问句。 总控室里再次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它听懂了! 它真的听懂了! 陆云看着那行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重新拿起通讯器, 用一种理所当然的、仿佛在跟邻居家小孩说话的语气,平静地回复道: “对。你弟弟。他比你小,所以,你是哥哥。以后要罩着他。” 屏幕上的光团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从今天起,你也该有个名字了。”陆云顿了顿,说, “你就叫……蓝星。蓝色的蓝,星辰的星。” 话音刚落,奇迹再次发生! 主屏幕上,那团刺眼的、代表着狂暴与危险的血红色光团,颜色开始飞速变化。 由红转紫,由紫变青,最终,化为了一片深邃、静谧、宛如深海或星空般的蔚蓝色。 光芒柔和,稳定,充满了安宁的力量。 一行新的俄文浮现。 【蓝星……喜欢。】 名字,被接受了! 一个囚禁于核废墟十几年的孤独幽灵,在今天,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和第一个家人。 总控室里的气氛,由紧张转为一种近乎神圣的感动。许多年轻的研究员,眼眶都红了。 然而,这神圣的氛围,被一声虚弱却坚定的声音瞬间打破。 “陆云……” 秦冷月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她轻轻拽了拽陆云的衣袖,仰着那张苍白但绝美的脸,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我饿了。想吃……红烧肉。” “……” 一句话,把所有史诗级的、宇宙级的、量子级的宏大叙事,瞬间拉回到了柴米油盐的人间烟火。 陆云一愣,随即失笑。他俯下身,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好,等会儿就给你做,多放糖。” “嗯。”秦冷冷月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浅笑,就这么沉沉睡去。 然而,陆云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片刻的温馨,陈琳焦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陆总工,出问题了!” 陆云眉头一皱:“说。” 陈琳指着一排仪表,脸色凝重: “连接是稳定了,但它就像一条看不见的能量脐带! 正在从我们的电网里疯狂抽取能量! 功率相当于半个总装车间!而且是24小时不间断!” 另一边,马振邦也吼了起来: “远程通讯阵列的冷却系统报警了! 再这么持续满功率发射下去,不出三天,整个天线都得熔掉!” 这个“哥哥”,饭量有点大啊! 陆云走到总控台前,看着屏幕上那一蓝一绿,一大一小,和谐共振的两个光点, 又回头看了一眼睡梦中还带着笑意的妻子。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坚定。 “王敬业。” “到!” “立刻起草一份新的项目申请报告。” “是!报告名称是……” “《关于为‘龙孙’同志及其胞兄‘蓝星’同志建设专属能源供应及永久性通讯保障体系的可行性报告》。”陆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王敬业的笔在笔记本上顿住了,他抬起头,满脸问号。 陆云没理他,径直走到加密通讯机前,接通了红星一号的频道。 “红星一号,我是陆云。” “总设计师同志,我在。石棺已稳定, ‘奇美拉’小队确认蒸发。请下达新指令。” “你的任务变更。”陆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潜入和唱歌都取消了。现在,你是保姆。” “……请定义‘保姆’。” “在石棺旁边,找个安全的地方,给我安营扎寨。”陆云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你需要什么,列个清单,国内给你送过去。 从今天起,你唯一的任务,就是看着‘蓝星’,陪着‘蓝星’,直到我让你回来为止。” “指令确认。我将建立‘红星一号驻切尔诺贝利永久观察哨’。” 挂断通讯,陆云转向身旁已经听傻了的马振邦和陈琳。 “老马,把上次被否了的高温气冷堆方案找出来。” “陈琳,你带队,重新计算‘鹊桥’计划的成本,把天线阵列的损耗和电费都给我加上去。”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看向自己的岳父,那位手握重兵的秦山河将军,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纯良”的笑容。 “爸,麻烦您再跟京里打个报告。” 秦山河眼皮狂跳,有种不祥的预感:“说。” “就说……”陆云摊了摊手,语气无辜又无奈, “我儿子和他新认的大哥,都挺能吃的。 国家要是再不批那座核电站,我怕过几天,他们连咱们基地的电网都得给啃了。” 第48章 这奶粉,有点贵 京西宾馆,深夜。 最高保密等级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一群肩上扛着星星,平日里跺跺脚都能让一方土地抖三抖的大人物,此刻正围着一部红色的保密电话,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电话开着免提,听筒里,传来秦山河那夹杂着风声、疲惫与极度荒诞的声音。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秦山河用他这辈子最精炼的语言,汇报完了这场跨越维度的“家庭危机”, “总结一下:我外孙,在娘胎里,跟一个位于切尔诺贝利的、疑似高维能量生命体,认了个大哥。 现在哥俩感情好,搞了个‘心连心’,一刻也分不开。 这个‘大哥’饭量有点大,目前正在通过量子纠缠通道,每天二十四小时, 从我们基地抽走相当于半个航母总装车间的电。 专家预测,三天内,通讯天线会因为过载而熔毁。 如果强行断开,能量反冲会同时对两个……呃,孩子,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所以……” 秦山河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让他自己都觉得脸皮发烫的结论: “为了保住我外孙,以及避免那个‘大家伙’因为‘饿’而发疯, 我女婿陆云同志建议,请中央立刻批准之前被否决的高温气冷堆项目。他管这个叫……呃,‘跨国喂奶’。”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会议室里周文海副主任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荒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是敲诈!赤裸裸的拿安全当筹码的敲诈!” 他指着电话,手指都在发抖: “什么量子纠-纠缠!什么认大哥!我怀疑这根本就是那个陆云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目的就是为了要政策、要资源!” “周主任,请注意你的言辞!”电话那头的秦山河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我秦山河的女儿和外孙,还躺在急救室里!你是在质疑我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这件事太离奇了!”周文海梗着脖子, “我建议,立刻成立最高级别的联合调查组,进驻红星湾! 查清事实真相!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所有项目申请,一概冻结!” “调查?等你们的调查组走完流程,我外孙的头七都过了!”秦山河怒吼。 “肃静!” 首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老者终于开口了。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秦山河同志,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有!”秦山河似乎早有准备。 很快,一份标记着“绝密-龙孙-001号”的文件,通过最高速度的加密通道,传到了会议室的主屏幕上。 文件的标题,就让一众领导眼皮狂跳—— 《关于“龙孙”与“蓝星”建立跨维度手足感应及其在宏观物理层面引发能源虹吸现象的初步观测报告》。 报告人:王敬业。 主讲人,也正是王敬业。 这位红星湾的“首席吹鼓手”, 此刻正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站在一块巨大的电子白板前,表情狂热而严谨。 “各位领导,请看大屏幕!”王敬业指着两条同步跳动的曲线,眼中闪烁着科学之光, “左边,是我们尚未出世的‘龙孙’同志的胎心曲线。 右边,是通过远程监测锁定的,位于切尔诺贝利的‘蓝星’同志的能量脉冲。 大家可以看到,它们的相位、频率、振幅,实现了惊人的1:1完美同步! 这是人类历史上首次观测到的,量子层面的血脉共鸣!” 他推了推眼镜,又调出一张电网负荷图,上面一根红线正以恐怖的角度向上攀升。 “而这份共鸣,是有代价的! 我们的‘蓝星’同志,正处在高速成长期,需要巨量的能量来维持自身稳定。 这些能量,正通过这条看不见的‘量子脐带’,源源不断地从我们的电网中抽取! 根据我们的模型推算,72小时后,能量需求将达到本地电网承载极限。 届时过载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沿着国家主干电网蔓延,最坏的情况…… 可能会导致华北、东北两大区域的电网,全面瘫痪!” 轰! 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如果说之前的“认大哥”还像是神话故事,那“电网瘫痪”四个字,就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还是不信!”周文海脸色煞白,但依旧嘴硬,“这可能只是巧合!或者数据伪造!除非我亲眼……” 他的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灯光,突然“滋啦”一声,猛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名秘书神色慌张地推门而入,递上一份紧急电报。 老者接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彻底沉了下去。 他将电报缓缓放在桌上,转向周文海,一字一顿地念道: “刚刚收到。一分钟前,冀北省沧州超高压变电站,3号主变压器因不明原因的瞬时过载烧毁。 直接经济损失九百万。 国家电网调度中心请求指示,是否要将红星湾所在的区域暂时隔离出主电网。” 周文海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份电报,又看了看屏幕上王敬业那张 “我早就说过你们不信”的狂热脸庞,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和事业观,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噗通。” 周文海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我们的小英雄,还没出生,就给我们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 他看向屏幕,对着视频那头的陆云——他一直站在王敬业身后,一言不发,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主角。 “陆云同志。” “到。”陆云上前一步。 “那个高温气冷堆,技术……真的成熟吗?” 陆云平静地回答:“三个月内,可以完成主体建设。” “好。”老者猛地一拍桌子,下了决断,“ 原则上,批准《关于为“龙孙”同志及其胞兄“蓝星”同志建设专属能源供应及永久性通讯保障体系的可行性报告》! 项目代号,就叫‘摇篮’!” “但是!”他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周文海身上。 “周文海同志!” “到!”周文海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摇篮’项目,由你,全权督办!”老者的声音不容置疑, “从今天起,你即刻带队进驻红星湾,给我盯死每一个环节,盯紧每一分钱! 我不管他什么量子纠缠,国家资产,一分一厘都不能乱花! 你这只‘铁算盘’,就去给我当这个‘摇篮’的锁!” 周文海愣住了。这是……把自己又发配过去了?自己一个月前刚从那个地方脱身。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视频那头的陆云,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我们红星湾全体同志,热烈欢迎周主任莅临指导!”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王敬业,大声吩咐道: “老王,赶紧的,把咱们宣传栏上那个《论官僚主义的自我修养及其历史局限性》的课题先撤下来。” “换个新的欢迎横幅,就写——‘热烈欢迎铁算盘周主任,莅临指导大型爱国主义纪实剧《摇篮》的拍摄工作’!” 第49章 导演,我不想演了 三天后,一架挂着军方编号的米-8直升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降落在红星湾基地的停机坪上。 舱门打开,计委副主任周文海第一个走了下来。 他身穿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 他身后,跟着一个五人组成的“联合监管小组”,个个表情严肃,手里拎着公文包,像是即将奔赴刑场的法官。 周文海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那个陆云不是很能吗?不是会煽动情绪吗?不是会要挟领导吗? 好!我今天就带着尚方宝剑和国家法规,跟你好好碰一碰! 我就不信,在白纸黑字的规章制度面前,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然而,当他带着一身“铁面无私,准备战斗”的煞气,走下舷梯时,整个人却愣在了原地。 没有想象中的军事列队,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 停机坪上,迎接他的,是一条红得刺眼的巨大横幅,上面用加粗的宋体写着一行让他血压飙升的大字: 【热烈欢迎铁算盘周主任,莅临指导大型爱国主义纪实剧《摇篮》的拍摄工作!】 横幅下面,一个穿着军大衣,戴着导演帽,手里还拿着一个铁皮大喇叭的人,正满脸激动地向他冲来。 不是王敬业又是谁! “周主任!您可算来了!我们剧组全体同仁,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王敬业一把抓住周文海的手,用力摇晃着,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在他身后,一群“剧组人员”也围了上来。 一个扛着摄像机(明显是某个报废监控设备改造的),一个举着收音话筒(一根竹竿上绑着个铁丝网罩), 还有一个拿着场记板,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摇篮》第一集,第一场,第一镜,A! 周文海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剧组?拍戏?什么情况? “胡闹!你们在搞什么名堂!”周文海猛地甩开王敬业的手,指着那刺眼的横幅,怒不可遏,“谁批准你们在这里拍电影的?!” “报告周主任!”王敬业把大喇叭凑到嘴边,声音洪亮, “这是上级宣传部门的最新指示! 为了记录下‘摇篮’工程这一伟大的历史创举,同时展现您作为监管小组组长‘铁面无私、一心为公’的光辉形象,特批我们八一电影制片厂…… 哦不,我们红星湾宣传处,对整个项目进行全程、无死角、纪实性跟拍!”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哲学三问。 “你……”周文海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他知道,这百分之百是陆云搞的鬼! “周主任,别来无恙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陆云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踱了过来,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响应您的号召嘛。”陆云走到周文海面前,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诚恳表情, “您不是要监督吗?要透明吗?现在好了,我们把它拍成纪录片,全程留档。 您工作的每一个细节,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全国人民都能看到。 这下,绝对公开透明,谁也做不了假,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文海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紫,精彩得如同调色盘。 他被将死了。 陆云这手太毒了。反对拍摄?那就是反对公开透明,心里有鬼。不反对? 那就得时时刻刻被这群疯子拿着“摄像机”怼脸,一言一行都被摆在聚光灯下,还怎么用那些“规则”去卡他们? “来来来,周主任,这是您的剧本!”王敬业不由分说,将一本打印好的稿子塞进周文海怀里。 周文海低头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第一场:铁面无私,心系人民——周主任初抵一线》。 他随手翻开一页,上面是他的“台词”: 【周文海(目光坚毅,扫视全场,用沉稳有力的声音): 同志们辛苦了!我这次来,不是来指手画脚的,而是来和大家并肩作战的! ‘摇篮’工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们计委,就是大家最坚实的后盾!】 “噗——” 周文海只觉得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差点当场喷出来。 这他妈写的是我吗?这肉麻的台词,打死他也说不出口啊! “导演,我觉得……这个剧本,有待商榷。”周文海咬着后槽牙说道。 “哎,周主任,您这就见外了!”王敬业一脸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您是主演!我们是纪实拍摄,您只需要本色出演就行!我们相信您的党性和觉悟!” 就在周文海感觉自己即将精神崩溃时,陆云走过来,打断了这场荒诞的戏剧。 “好了老王,别闹了,让周主任和各位同志先去休息。远来是客,哪有一落地就让人家开工的道理。” 他转向周文海,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主任,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先开个简单的碰头会,熟悉一下情况。” 周文海黑着脸,一言不发,带着他那群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组员,大步流星地朝办公楼走去。 他决定了,等到了会议室,关上门,他一定要让陆云知道,什么叫“规矩”! 然而,当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时,周文海的脚步,再次僵住了。 原本严肃的会议室,被改得面目全非。 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活像电视台的访谈节目。 周围架着三台“摄像机”,明晃晃的灯光打在主位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王敬业已经抢先一步坐在了“主持人”的位置上,他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还是那根竹竿)热情洋溢地宣布: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摇篮背后的故事》第一期专题访谈! 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摇篮’工程联合监管小组组长,计委的‘铁算盘’——周文海同志! 来,周主任,跟全国的观众朋友们打个招呼吧!” “啪啪啪啪——” 周围的“剧组人员”开始疯狂鼓掌。 周文海站在门口,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骗子!这群人都是骗子!说什么开碰头会,这根本就是鸿门宴! 他猛地一转身,想走。 “周主任,别紧张。”陆云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慢悠悠地走到主位上坐下,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他拿起桌上的一杯水,推到周文海面前的空位上,对着他挑了挑眉。 “坐啊,周主任,来都来了。” 陆云指了指正对着他的那台“摄像机”,笑得像只狐狸。 “别紧张,对着镜头,笑一个。 全国人民都看着呢。”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飘飘地说道: “说说吧,周主任,您打算怎么用您的铁算盘, 为我儿子和他那位远在乌克兰的大哥,保质保量地……批下来这笔‘奶粉钱’?” 第50章 全国人民看着呢,这字你签不签 周文海死死地盯着陆云,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像是里面藏了个节拍器。 “陆云同志!”周文海一字一顿,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提醒你!我代表的是国家计委!我手里拿的是最高领导签发的督办令!不是来陪你们演戏的!” “哎呀,周主任您言重了!” 陆云一脸“您怎么能这么想我”的受伤表情,亲自扶着周文海的肩膀,把他按在了“嘉宾”座位上, “您怎么是演戏呢?您是艺术指导!是定海神针!” 他冲着“导演”王敬业使了个眼色。 王敬业心领神会,立刻把铁皮喇叭凑到嘴边,用一种咏叹调般的嗓音喊道: “灯光!灯光再亮一点!要凸显出周主任眉宇间那股为国为民的忧思! 摄像师!给周主任一个面部特写! 对!就是这个角度,完美地捕捉到了周主任面对大是大非时,那种坚毅与挣扎并存的复杂情绪!” 周文海身后的联合监管小组成员,已经集体石化了。 他们看着自己的领导被一束刺眼的灯光钉在椅子上,脸上表情因为愤怒和错愕而扭曲, 但在“导演”的解说词里,这叫“坚毅与挣扎并存”。 这他妈是碳基生物能干出来的事? “陆云!”周文海猛地一拍桌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有话直说!不要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行,直说。”陆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懒洋洋的、却又带着无形压力的平静。 他敲了敲桌子,发出“笃笃”的轻响。 “很简单,周主任。 现在每天要‘吃掉’的电,折合成人民币,大概是三十万。 注意,是每天。” “通讯天线满负荷运转,损耗巨大,三天一小修,十天一大修,备用零件已经快用光了。 这笔账还没算。”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建一座高温气冷堆。 预算报告您也看过了,初步估计二十个亿。” 陆云身体前倾,凑近周文海,压低了声音: “现在,我不想跟你讨论什么流程、什么规定。 我就问你一句话,这笔奶粉钱,你给不给?怎么给?什么时候给?” 周文海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过陆云会提要求,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直白,如此粗暴,简直就像一个拿着扳手跟你“商量”修车费的流氓! “这……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周文海下意识地搬出流程, “二十亿的拨款,需要经过计委、财政、军委联合审批! 要层层上报,逐级讨论……” “停。”陆云抬手打断了他, “周主任,我请你来,不是让你给我科普规章制度的。领导让你来,是让你解决问题的。” 他指了指那台始终亮着红灯的“摄像机”,慢悠悠地说: “现在,全国人民都在看着你。 他们不关心什么计委财政部,他们只关心,咱们的‘摇篮’工程能不能顺利进行,我儿子和他大哥会不会‘饿肚子’。 你现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我,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我……”周文海彻底被噎住了。他被架在了火上,上不去,也下不来。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基地!会议室里红灯爆闪! 一名满头大汗的研究员“砰”地一声撞开门,嘶声力竭地吼道: “陆总工!不好了!‘蓝星’的能量需求突然出现异常峰值! 远程通讯阵列的超导冷却系统过载,温度正在失控!预计三分钟后,天线会因为高温而物理性熔毁!” 此言一出,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从荒诞喜剧变成了末日灾难片。 周文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可以跟陆云扯皮,可以拿规定当挡箭牌,但“天线熔毁”这种实打实的灾难,是他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责任! 一旦连接中断,那两个“小祖宗”出了问题……他不敢想那个后果。 “立刻启动备用冷却方案!”陆云几乎在同一时间下达了指令,表情冷静得可怕。 “不行啊陆总工!”研究员快哭了,“备用方案需要液氮进行强制降温! 我们基地的液氮储备,在上次抢修‘天使之翼’的时候就用光了!新的还没批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周文海身上。 液氮,属于战略管控物资,其调动,必须经过计委备案审批。 而负责这件事的,正是周文海。 “周主任,”陆云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我需要立刻从隔壁的‘长风’航空发动机试验基地,紧急调拨一百吨液氮。那里的储备,归你管。” “这……这不合规矩!”周文海几乎是本能地反驳, “跨基地、跨项目调动物资,需要双方主管单位出具申请,报备计委,我这边盖章之后,才能……” “我给你三十秒。”陆云打断了他,眼神锐利如刀, “三十秒后,天线报废,能量反冲,你带着你的规矩去解释, 你是怎么亲手掐死他两个‘宝贝疙瘩’的。” 他又指了指那台摄像机,补充了一句:“放心,全程录像,证据确凿。” “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王敬业这个疯子,居然真的开始拿着大喇叭倒计时了。 周文海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看着陆云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看着周围人焦急万分的目光,听着耳边魔鬼般的倒计时。 他这辈子所信奉的、所依赖的“规矩”,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十、九、八……” “我批!” 在倒计时还剩“三”的时候,周文海几乎是吼出了这两个字。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好嘞!”王敬业立刻停止倒数,把喇叭对准周文海,用一种无比亢奋的语调宣布, “《摇篮》第一场,高潮戏!通过!周主任力排众议,果断决策,在关键时刻挽救了国家财产! 这段表演,情绪饱满,层次丰富,堪称教科书级别!大家掌声鼓励!” “啪啪啪啪啪——” 周围的“剧组人员”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周文海瘫坐在椅子上,听着那刺耳的掌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当场昏过去。 从他喊出“我批”的那一刻起,他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监管者”, 彻底沦为了这个疯狂剧组里,一个身不由己的“男主角”。 陆云没再看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迅速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危机暂时解除,会议室里的人潮水般退去。 空荡荡的“演播厅”里,只剩下陆云和失魂落魄的周文海。 “周主任,”陆云给他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欢迎来到红星湾。” 周文海没有接,只是沙哑着嗓子问:“你……一直都是这么干事的?” “不然呢?”陆云耸耸肩,“跟规矩讲道理,规矩能让我的发动机多转一圈,还是能让敌人的导弹拐个弯?” 他看着周文海,淡淡地说:“在这里,我们只信奉两条规矩。 第一,能解决问题的规矩,才是好规矩。第二,当规矩解决不了问题时,就让能解决问题的人,成为新规矩。” 说完,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给你安排了办公室,就在我隔壁。方便你随时指导工作。” 周文海木然地抬起头,跟着走了出去。 他的新办公室很干净,也很简单。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文件柜。 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份文件。 周文海走过去,拿了起来。 封面上,是几个触目惊心的加粗黑体字—— 《关于“摇篮”工程一期项目(高温气冷堆)第一笔启动资金及相关资源调拨的紧急申请报告》。 报告旁边,还非常“贴心”地放着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以及一瓶满满的蓝黑墨水。 周文海死死地攥着那份报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窗外那热火朝天的基地,听着远处传来的轰鸣,再低头看看手里的“剧本”, 他第一次对自己坚守了一辈子的“铁算盘”,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这奶粉钱……好像不批不行了。 第51章 苏晚的眼泪,救救孩子吧! 周文海在他的新办公室里,坐了整整一夜。 窗外是基地永不停歇的轰鸣,桌上是那份墨迹未干的二十亿拨款申请。 那支英雄牌钢笔,像一把上了膛的枪,对着他的太阳穴。 签,他一辈子的信仰就塌了。 不签,昨天那一百吨液氮只是开胃菜,往后他将彻底被拖进这个疯子的节奏里。 不行,不能认输。 周文海扶正了眼镜,镜片后重新燃起光。你陆云不是要演戏吗? 好,我陪你演! 我就在你的镜头下,让你看看,如何用“规矩”筑起铜墙铁壁! 他抓起电话,声音沉稳: “请陆云、马振邦两位总工,以及‘摇篮’项目各负责人,十分钟后到一号会议室开会。 十分钟后,还是那个被改造成“演播厅”的会议室。 周文海一反昨日的颓丧,精神矍铄地坐在了主位,摊开那份被他用红笔批注得密密麻麻的报告。 “周主任,您找我们?”陆云双手插兜,第一个晃了进来。 王敬业紧随其后,他身后的“剧组”迅速就位,一台改造过的摄像机镜头,像炮口一样对准了周文海。 “开拍!《摇篮》第二集,《铁算盘的较量》!A!”王敬业压着嗓子,兴奋地一挥手。 周文海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没发作。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是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官方笑容。 “同志们都到了。今天请大家来,是为讨论这份‘摇篮’工程的启动报告。” 他拿起报告,语气带着赞许, “我仔细审阅了一遍,方案高屋建瓴,极具魄力!我个人,百分之百支持!” 马振邦等人面面相觑。这老狐狸,吃错药了? 只有陆云,拉开椅子坐下,一副准备看戏的表情。 “但是!”周文海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对国家财产的责任感, “越是重要的工程,越要严谨!我在报告里,发现了一些需要完善的小地方。” 他拿起红笔,在报告上敲了敲。 “比如这里,高温气冷堆的耐压壳体,预算每吨三万。 根据计委88年发布的《大型工程物资采购指导手册》第三章第七条,同类工程标准不得超过两万八。 这百分之七的差价,我需要一份不少于五十页的性能优势论证报告。 大家没意见吧?” 马振邦刚想说话,陆云一个眼神递过去,他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还有,项目组的人员名单,有几位年轻同志的‘三代以内直系亲属背景审查报告’没有附上。 这不是我不信任大家,是规定!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程序漏洞,影响不好嘛。” “另外,这份地质勘探报告,是三个月前的。 地壳是运动的嘛,我建议,重新勘探一次,数据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五位。 核项目,安全第一!” 一条,两条,三十七条…… 周文海不疾不徐,引经据典,用最无可指摘的理由,布下了一张由无数细绳组成的巨网。 每一条都无法反驳,每一条都需要海量的工作去补充。 这是一场用“规矩”对“效率”的无情绞杀。 马振邦的手指把笔记本的皮面都快掐破了。王敬业的“镜头”也开始不稳。 这老小子,太损了!这是要把项目活活拖死在审批流程里! 就在周文海感觉自己已彻底掌控局面,找回尊严时。 “啪,啪,啪。” 陆云轻轻鼓起了掌。 清脆的掌声,在凝固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说得好!”陆云站起身,脸上全是钦佩, “周主任不愧是‘铁算盘’!严谨!细致!有水平!” 他转向王敬业,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王!刚才周主任的发言,都录下来了吧?” “录……录了。”王敬业有些发懵。 “好!”陆云一拍桌子,“立刻整理成文稿上报! 标题就叫——《学习周文海同志先进工作经验,严把工程质量关,杜绝一切官僚主义与形式主义!》。 要让全国都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一心为公!” “噗——” 周文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自己用官僚主义的手段卡他们,结果被陆云包装成了“反官僚主义的先进典型”?! 就在这时! 会议室天花板上的灯管,突然“滋啦”一声,疯狂闪烁起来! 紧接着! “呜——呜——呜——” 比昨天更尖锐、更急促的警报声再次响彻基地! 一名研究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比纸还白: “陆总工!周主任!电网急电!一分钟前,本区域供电峰值再次异常飙升,导致……导致海门市大规模停电! 整个区的工业生产和居民用电全部瘫痪! 国家电网下了最后通牒,十分钟内不能稳定,他们将强制把我们红星湾,从国家电网里物理切除!” 轰! 如果说昨天的变压器烧毁只是警告,那今天的大规模停电,就是悬在头顶的铡刀! 周文海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他知道,是那个“大孙子”又在催饭了!而且胃口越来越大! 他那三十七条“天衣无缝”的批注,在“区域停电”这四个字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陆云没有看他,而是快步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喊了一声:“请‘家属’入场!”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走进来的,正是陆云的岳母,苏婉。 但今天的苏婉,穿着一身朴素的干部服,胸前别着红十字徽章,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 她身后,跟着一队女研究员,同样打扮,手里拉着一条横幅: 【救助“摇篮”宝宝,关爱跨国兄弟,我们在行动!】 王敬业的“摄像机”立刻对准了苏婉,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特写。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苏婉一开口,眼眶就红了,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今天不是以将军妻子的身份站在这里,而是以一个母亲,一个外婆 一个‘妇女儿童健康基金会(红星湾分会)’名誉会长的身份,向大家求助!” 她指着医疗室的方向,声音哽咽:“我的女儿,为了国家,身怀六甲坚守一线! 我的外孙,我们未来的‘龙孙’,还没出生,就要和远在异国他乡、孤苦伶仃的哥哥,一起挨饿!” “电,就是他们的奶!现在,奶不够了! 大哥哥饿得发脾气,连累了津门的叔叔阿姨们都用不上电! 我们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那些冰冷的报告和流程了!” 苏婉声泪俱下,捧着一个红彤彤的募捐箱,一步步走到呆若木鸡的周文海面前。 她将募捐箱往桌上重重一放,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周主任!您是上级派来的青天大老爷!您最清楚孩子们的苦! 我代表全天下的母亲,恳请您,带个头吧!为了孩子,捐一点吧!” “导演!特写!眼泪!一定要捕捉到周主任感同身受的泪水!”王敬业的嘶吼声在旁边响起。 所有“摄像机”的镜头,瞬间全部对准了周文海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周文海感觉自己被架在太阳上炙烤。 捐?捐了,就等于他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承认自己之前那些批注全是在放屁! 不捐?他看着苏婉那“真挚”的泪眼,听着耳边刺耳的警报,再想到塘沽区那几十万摸黑的百姓…… 他周文海,将成为一个为了“规矩”而罔顾人民死活、饿死“革命后代”的冷血畜生! 他的手,颤抖着,伸向了自己中山装的内兜。 他这辈子,从没觉得掏钱包这个动作,如此屈辱,如此艰难。 “周主任,”陆云的声音在他耳边悠悠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 “既然您这么有爱心,为了不耽误孩子们‘喝奶’,那三十七份补充报告的审批,是不是可以……开个‘绿色通道’?” 周文海的手僵在半空,他抬起头,对上了陆云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