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扳正了雍正逆子[清穿]》 1. 初穿越 康熙五十九年腊月,皇上下旨封诚亲王胤祉之子弘晟、恒亲王胤祺之子弘昇为世子。两府大宴宾朋,好生热闹。 频频被邀的弘时当面笑嘻嘻,恭祝堂兄弟,实际心里都不知道骂了多少声娘。 你道为何? 原来啊,康熙四十八年复立太子之后,皇上就一口气封了仨亲王:三阿哥胤祉的诚亲王,五阿哥胤祺的恒亲王还有他老子四阿哥胤禛的雍亲王。 而今他那皇上玛法又封了俩亲王世子,独独落下了他。 这其中的差别与嫌弃,就好像个无声的巴掌,重重扇在了弘时脸上。 疼得他龇牙咧嘴,气得他额角青筋暴跳却又无可奈何。 连着烂醉数日,便皇上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转过年二月就把尚书席尔达的掌珠指给他当嫡福晋都没换他半点展颜。 谁让这之前,皇上又以御极六十年,遣皇子皇孙祭天,弘晟也赫然在列呢? 再度被比到泥地里的弘时:…… 满心怨怼不敢言,只木着一张脸拜了堂,也木着脸入了洞房。那个如丧考妣的劲儿,让弘晟几个都不敢放肆调笑。生怕他借机生事,把他们刚到手还热乎着的世子位给连累没了。 受够了被迁怒之苦的奴才们也躲得远远的,绝不当炮灰。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弘时嗤笑,浓郁酒气喷了静躺床上的新娘子一脸:“听说你被赐婚后又是装病又是绝食的,为了不嫁给爷也是手段频出。啧啧,可惜了,圣旨一出,断无改悔。这不是你还病着呢,也仍被抬了进来?这就是命,命里注定你得是爷福晋!” 新娘子不言不语,仿佛睡着了般,脸色也过分苍白。 若在平时,弘时肯定能发现不对。 可今儿他心中郁闷,喝了许多酒,都醉到不知今夕何夕了,哪儿还注意得到这点子小细节?恍惚间,他只记得自家阿玛的训诫、额娘的哭求与八叔的劝慰。想着甭管皇玛法塞过来的枣儿到底甜不甜,都好歹尝尝。 于是,乌那希这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被醉汉试图剥衣? 啧,脏心思打到她这个古武世家传人身上了,只能说胆子好肥! 乌那希哂笑,一个锁喉轻松反制,直接压在了他身上,抬手就去他脸:“不长眼的小混账王八羔子,干坏事之前不先打听打听?坏心眼长到你希姐身上,是老寿星吃□□——嫌命长了么?” 再没想到还能有此变故的弘时惊愕,继而狂怒,连酒意都散了几分:“董鄂氏,你疯癫了么?竟敢跟爷……” 话音未落,拳头到肉的闷响传来。 刚刚还试图放话的弘时被打成弓着腰的虾米,又疼又憋屈。忙要喊人拉开这个疯婆娘,可他醉得太狠,怕迁怒的奴才们也躲得太远。以至于他堂堂雍亲王府三阿哥在洞房被一顿暴揍,直到疼昏了过去也硬是没激起半点水花儿。 倒是‘打人凶手’恨恨地用他那吉服擦了擦手,无限嫌弃地道:“长得人模人样,怎么就不能正正当当交个女朋友了?非要学这些个下三滥手段,这回遇着茬子,不但挨揍还要去唱铁窗泪了吧!啧,现在的小年轻哟……” 乌那希顶着一张青春甜妹儿脸,老气横秋地叹了叹,接着就要打电话通知警察叔叔。结果没摸着熟悉的裤兜,更没找着手机,只有缎子般丝滑的触感。 一低头好么,还真是缎子,还是大红八团圆寿字双团宝相花补褂。 熟悉的,常在清宫剧里见的清制皇家福晋吉服。 而且不只是她,旁边刚被她一顿收拾,成功晕过去的那臭·流·氓也一身皇孙吉服。就连这偌大的屋子里,也是龙凤喜烛高照,百子千孙帐飘摇。 入眼处,一片古色古香,仿佛什么宫廷大剧拍摄现场。 可四处却安静非常,连半个鬼影都没有,更找不到什么灯光、摄像,一切都真实到让人恐慌。 穿越二字猝然浮现在脑海,让乌那希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不至于的吧?她也就是暑假旅游的空档日常怼怼那些小黑粉儿,鼓励她们多看看历史书,别被无脑剧裹挟而已。 就算言辞激烈了点儿,也不至于让她上一秒还跟黑粉对线,下一秒就再见吧? 可恍惚间,大段大段不属于她的陌生记忆涌入脑海。 全部接收后,乌那希整个人都麻了。 天地良心,虽然大清十二帝,她只为雍正举大旗,视他为偶像。 觉得他收拾了康熙晚年的乱摊子,又给乾隆攒了超级厚的家底子。一辈子呕心沥血,生生累死在龙案上才让历史教科书上有了康乾盛世那一页,结果却不配拥有姓名。还一口黑锅背了数百年,名声差到无以言表,真真实惨。 想想古人杜撰的那些个诸如矫诏、杀母、父凭子贵,今人演绎的君夺臣妻啦、有亲女儿有私啦,还为了皇位争夺赛抱海宁陈家孩子啦等等,就忍不住为这位实际上特别有为的君王发声。 但她五讲四美三热爱,坚定种花好儿女来着。 寒窗苦读多年,终于考上心仪大学。就等着暑假结束去报到,学好专业,毕业后投身建设美丽种花的伟大事业中呢。 从没想过穿越好么? 再不至于让她因为某网友激情开喷的那句‘这么喜欢清朝,就祝你穿越过去,亲眼旁观你那偶像怎么篡改遗诏、害死生母、屠戮手足、薄待发妻又清算功臣的呗!’就真Duang的一下子送她穿越啊! 从科技时代到退到农耕文明就已经够惨了,还把她整成偶像家那疑似脑干缺失的傻儿子弘时嫡福晋董鄂氏。 弘时啊! 明明雍正实际上的长子,是他早年最宠爱的侧福晋李氏所出。占尽了天时地利,却偏胳膊肘往外拐的傻瓜蛋子。 世子位没他的份儿,但被撵出宫、被过继给老八、被削除宗籍他却半点不落。年纪轻轻就忧郁而死,做他的遗孀能有什么好下场? 难怪同样的火坑原主不想跳两次。 甫一确定自己重生,且重生在被指婚后就开动脑筋悔婚。又是装病又是绝食的好一通折腾,真·宁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不跟着那傻货一道起落落落落。可惜小胳膊没拧过大腿,到底还没躲得过被喂了药送上花轿的命。 以至于没有半点求生欲望,连累她这个雍正粉丝就被抓过来顶包了。 这倒霉催的! 生让表面甜妹内心比硬汉还硬汉的乌那希都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想试试即刻赴死看看能不能穿回去。 哪想着这么一丧,还丧出惊喜了呢? 乌那希笑,做梦也没想到,那三千世界之说竟不是骗人的。这世道不但有穿越,还有类似类似于位面守护者般的存在。 那家伙捅出了大篓子亟待找补,可不就给了她坐地起价的机会么! 一番交涉后,她不但拿到了过目不忘金手指,以弘时福晋董鄂氏身份活到寿终正寝后,还能回到现代。 带着过目不忘的能力与这以后在清朝所学。 刚好学历史系的她狠狠心动了。 而且她旅游车被追尾,她这个倒霉乘客正在急救,就算回去也未必生还。但清朝走一遭,寿终正寝后却能回到出发前,彻底避免悲剧发生。 那又为什么不呢? 确定她就算运用自己所学,为如今的清朝带来了什么积极影响也不用担心会影响现代世界。只能改变平行世界,让大清在三千世界中有个不一样的可能。 真·有武力+有依仗+活到老死还能回家不就等于无所畏惧、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后,乌那希擦了擦泪,露出知道自己穿越后的第一个笑容。 再闭眼回忆,确定从小到大所学课本、看过的书跟刷过的视频等果然都被清晰记忆,没有半点错漏后,更是惊喜加倍。 把生生痛晕又悠悠醒转的弘时气到变形:“董鄂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对皇孙动手……” 乌那希没等他说完就啧了一声,直接抓着他的衣襟把他抓起来,抬手拍了拍他那俊脸,笑着嘲了句:“所以呢?咱们皇孙殿下是要哭去乾清宫,跟皇玛法说自己被媳妇打了,请他老人家给你主持公道么?” 弘时:!!! 他倒是想呢,恨不得现在就把这毒妇拖下去打板子、再写休书、关进宗人府,连那嫁祸于人的席尔达都别想跑。 可他要脸,更要在皇玛法心中的印象。 额娘说得对,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只有雍亲王府还没封世子,地位最高、年纪最长的他就还有机会。他得好好的,不能因小失大。 可他那‘爷好男不跟女斗’的表情刚一摆出来,乌那希就跟着哂笑:“就算你不要脸,也成不了事的。” 毕竟她生于古武世家,记事儿就开始练武。更因为长相乖巧甜美而让家里万般操心,加练又加练的,可知道打哪里会让人痛不欲生又不留丝毫痕迹啦。 弘时眼刀子咻咻咻,恨不能将乌那希万箭穿心。 但他今晚喝得太多,满身是劲儿也使不出来。接连两番缠斗,都落得落败下场,只能含恨睡在了窗下的檀木罗汉榻上。 咳咳,倒也不是他不想睡书房,而是那悍妇恐新婚便分房被人嘲笑指了罗汉榻与地面让他选。 气得弘时牙根紧咬,警告乌那希别太嚣张。 乌那希只笑着晃了晃拳头:“或者你想再打一架?” 浑身找不出半点伤,却疼到入心入肺的弘时脸上一僵:“爷今儿不胜酒力才让你这悍妇侥幸胜出,等明儿爷身子爽利了,非好生让你这悍妇知道知道规矩。” 乌那希看着他的背影露出胜利微笑:很好,他果然要脸,不敢声张被新婚福晋暴揍的事儿。而是摩拳擦掌,试图亲自找回场子。 这第一关算是过去了。 接下来她就得经营好自身形象,争做废太子福晋瓜尔佳氏第二:就算丈夫被废、被厌弃,也能得到皇帝公公嘉许,从而格外优容! 原主著族大姓出身,规矩娴熟,她也得尽快熟悉,最起码明早请安别露怯。 然而,还没等到请安环节,麻烦就先来了。 这一刻,乌那希才知道:原来电视剧不都是骗人的,还真有元帕那玩意儿。瞧着弘时那坑货幸灾乐祸的眼神,乌那希大脑就飞速运转,考虑起给这厮放点血的可能性。 但很明显,能不能蒙混过关都是未知之数,更别说这招儿就算成了也只解一时之难免不了百年之忧了。 于是乎,她这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直接捏着嗓子,软乎乎娇滴滴地喊了声爷。听得弘时汗毛倒竖,继而恍然大悟般轻嗤:“这会子知道叫爷了?知道服软了?可惜呀,爷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断放不过你这个泼妇……” 噼里啪啦一顿叱责,吓得宫女们瑟瑟发抖之余也不禁暗暗同情这位新福晋。 可怜见的,才刚新婚就被厌弃至此,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同样肩膀微颤的乌那希轻轻捏了自己一把,告诉自己忍住,别笑出声。这混账东西现在有多嚣张,待会就有多倒霉,她保准儿能吃上一手瓜。 2. 巧解释 拥有超高武力值的乌那希长得却是甜妹本妹。 一双圆圆的鹿眼,清澈又可爱。微微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圆脸,一笑唇边还带着浅浅梨涡。是那种男女通吃,极易得到长辈喜欢的甜美乖巧型。 很容易给人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早在皇上下旨赐婚的时候,就让雍亲王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对她有种好孩子偏让狼叼去了的怜惜。 觉得这样条件的姑娘指给弘时,就是罔顾鲜花意愿,硬把人家往牛粪上插。 但李氏比她入府早,仗着自己生育多又得王爷宠爱没少与她为难。尤其弘晖去了后,那贱人还越发自得,隐隐流露出未来雍亲王生母的意思来。 再怎么儿子去后就一心礼佛,乌拉那拉氏也不是泥捏的,有机会当然回敬一二。 于是乎,李氏这边刚伺候雍亲王起了身,那边消息就到了苏培盛耳朵。 苏培盛是孝懿皇后亲自挑选,自幼就伺候在胤禛身边。 极得他信任,也事事处处为自家主子着想。 闻言自然半点都不耽搁,悉数禀报。 顿时让他原就冰冷严肃的脸上更凛冽了几分,吓得李氏心头一跳,嘴角笑容都有些僵硬起来。偏她命苦,接连诞育三子一女,到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冤家。 他便再如何不争气,当额娘的也得好生护着。 已经不再年轻但保养得当,身材依旧窈窕的李氏福身行礼:“弘时福晋著族大姓,席尔达简在帝心。得此良缘,妾与三阿哥只有感激涕零,深谢皇恩浩荡的。可……” 李氏妙目流转,暗示胤禛屏退左右。 可惜苏培盛就跟那树桩子似的牢牢站在原地,自打侧福晋年氏入府后,整个雍亲王府后院都齐齐失了宠。李氏今时不如往日,行事比以往收敛了太多太多。 暗示无果,不敢继续明示了。 只委屈哒哒道:“可那丫头竟瞧不上咱们弘时,又是装病又是绝食的。莫说弘时,就是妾这心里也不舒服。咱们弘时再怎么着也是龙子凤孙,只有嫌弃人,哪有被嫌弃的道理?” 往严重点说,那死丫头都涉嫌忤逆,甚至大不敬了。 胤禛皱眉:“竟还有此事?” “千真万确,妾不敢有半点隐瞒。”李氏微微摇头,眼泪说来就来,积极给自家儿子找理由。 几句话之间,就让他变得虽混账,但情有可原起来。 若换成其它任何土生土长的大清姑娘,等会子请安的时候都得不死也扒一层皮。 但她要面对的,是看过无数正史野史、戏说胡说清宫剧与小说的乌那希啊! 全国高中生辩论大赛金奖得主的她只想想莫名车祸、莫名穿越,好好的社会主义新青年沦落到自称奴婢的委屈就瞬间泪盈于睫。 可怜之中,还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装病?绝食?这……这话从何说起啊?阿玛明鉴,儿媳病是真病,节食也不假,但绝没有抗拒赐婚的意思。” 有也是没有。 不然这个罪名一旦落实,不但她,就是便宜家人们也会因而得咎。而且按照约定,她得寿终正寝才能回到现代,半路嘎了可不算。 所以不管为了自己还是家人,她今儿必须把这个谎给撒圆了。 巧了不是? 李氏为了保全自家儿子也得让儿媳妇认了这个罪,并且保证痛改前非。日后在她们母子面前,都再端不起八旗闺女、重臣掌珠的架子来。 于是步步紧逼,言语之间颇有几分犀利。 乌那希哭,本着入乡随俗与好女不吃眼前亏的基本原则跪下:“诸位长辈明鉴,医案为证,儿媳确实春寒料峭之间不小心得了风寒。足足喝了旬日的苦药汤子,再没有半分虚假。而节食么,说来不怕长辈们笑话。实在是,实在是儿媳家中最幼,自小被阿玛额娘也兄嫂们宠溺着。” “身材有几分偏胖,腮边亦有几分肉。一辈子独这么一次的大婚,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以更好的体态穿上嫁衣呢?” 主打一个女为悦己者容。 真·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些许对这桩婚事的抗拒之处,还微带几分欢喜的意思。 别说李氏跟弘时了,在场所有人等就没有一个相信的。 都觉得她是为了免罪而故意找的说辞。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乌那希还是一脸正色:“诸位长辈明鉴,董鄂氏忝为满洲八大姓之一。儿媳祖上虽不如开国五大臣之一何和礼那一支声名显赫,但也是早早来归。家父外放过川陕总督,历任左都御史、兵部、吏部、礼部尚书。儿媳幼承庭训,规矩娴熟,哪能不知圣旨既出,断无悔改的道理?” 所以抗旨是不存在抗旨的。 ‘她’不但没有抗拒过嫁入雍亲王府,成为府上三阿哥福晋,甚至还颇有几分期许之意。 对此,乌那希奓着胆子请偶像屏退左右,她保证给出一个让他绝对信服的理由。 “放肆!”李氏皱眉:“身为小辈竟提出如此无理要求,你的规矩呢?” 乌那希垂眸:“自是铭记于心,只兹事体大实不好广而告之。” 李氏还待开口,雍亲王却挥手:“行了,你们且退下。福晋跟弘时稍待,一起听听董鄂氏是如何说法。” 事关她的儿子,她这个生母却连列席都不配? 李氏心中的抗拒如山呼海啸,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违背,只在心里又默默记了福晋乌拉那拉氏一笔。也默默思忖着,该怎么教不规矩的儿媳妇循规蹈矩。 乌拉那拉氏:…… 天地良心,她真对这些乌七八糟没有丝毫兴趣。只是嫡福晋的身份使然,让她无从规避罢了。 乌那希满心琢磨着该怎么顺利渡过危机,倒也没注意这俩老对手之间的暗潮汹涌。 只等所有人退下,苏培盛亲自守门后才郑重开口,释放出自己的大招儿。 “诚然,皇上去年腊月里封诚亲王与恒亲王世子,独略过了我们爷。以至于京中传言四起,都说皇上瞧不上我们爷觉得他不堪大用。我们爷许是信了,所以整日买醉。额娘怕也信了,以至于误会儿媳百般抗拒甚至不惜绝食拒婚的谣言。而实际上,儿媳对此看法与众人相反。” “儿媳觉得,皇上应是格外看重您,欲……所以在您继承人的问题上,才慎之又慎,不敢轻易定夺。” 啪,哗啦,咳咳咳…… 乌拉那拉氏手里的杯盏碎了,雍亲王的十八子念珠线被扯断,弘时差点儿把肺咳出来。 很显然,他们谁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也没敢往这方面想。 毕竟心爱的太子被两立两废后,那把龙椅简直就成了康熙的逆鳞。 谁想碰,谁倒霉。 当年风光无限的直郡王被叱乱臣贼子,削爵圈禁。皇阿玛走哪儿带哪儿的十三阿哥一朝失势,再回不到曾经风光。被朝臣盛赞的八贤王被贬了又贬,毙鹰案后皇阿玛连父子之情绝矣的话都说出来了。 一个个前车之鉴在,胤禛自是把野心藏了又藏,只作孝子纯臣模样。 陡然听乌那希这么说,可不就惊讶万分、警惕非常? 乌那希见状忙认真脸道:“儿媳知阿玛您至诚至孝,只想为大清效力、为皇上分忧,对皇权没有任何觊觎之心。可正是如此,才越发显得您难能可贵不是么?” “论出身您被先皇后与皇上亲自抚养过,说句半嫡也不为过。论能力您从征噶尔丹、主持户部清欠,完美落实好皇上所交代的每一项差事。有孝心又有能力,自然更加脱颖而出,越得皇上青眼……” 乌那希想着康熙起居注中对自家偶像的种种肯定,分析得自然有理有据。 直让听到这话的三人都觉得胤禛赢面极大,从根子上否定‘她’瞧不上弘时拒绝跳火坑的事实。 真·昧着良心把弘时夸成了块香饽饽。 未来至少亲王起步那种。 如此,她才能心中默默给原主道歉,实际上却无奈苦笑:“如此,阿玛跟嫡额娘该相信,什么装病、绝食之类都是传言了吧?儿媳深感皇恩浩荡,只有欣然从之的份儿,只是……” 悠然一叹之间,万般委屈的目光看向弘时。 小白花与暴力女金刚的极致反差,让弘时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恍惚间竟有些个即将落坑的惶恐。 果不其然。 解释清楚,解除抗婚嫌疑后,乌那希就即兴来了个‘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式的感伤。言说因为立世子事,京城中众说纷纭,传言甚至分成了几个流派。她虽不敢自诩智者,但也不愿意为流言所裹挟。 对于那些个皇上到底慈爱,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好歹给弘时赐了个好婚的传言充耳不闻,只仔细备嫁。万没想到新婚夫君竟直言枣不甜,警告她别痴心妄想。终他这一生都绝不会与她成事,更不可能让她诞下自己的血脉。 弘时:??? 就满眼震惊,满心疑惑,疯狂搜索记忆,试图找出被陷害的证据。可还未果,就被自家老子一个窝心脚踹倒在地。 3. 首坑夫 该,该出手时就出手? 乌那希双眼晶亮,心跳如擂鼓:偶像,不愧是她粉的正主!该说不说,您为自家小粉丝儿出头的样子简直帅极了。 突遭重创的弘时愣,继而大呼冤枉:“阿玛,儿子没说,断然没说啊!都是董鄂氏那毒妇胡编乱造,凭空污蔑儿子清白。阿玛您秦镜高悬,万万明鉴。儿子就算再蠢也知道,这董鄂氏是皇玛法封完世子后,儿子所能有的最好选择。岂会……都是那毒妇胡言乱语。” 已经落入陷阱的猎物还妄图挣扎怎么办? 当然是快狠准地堵住它最后的逃生通道啊! 乌那希拿出坑师兄们多年的必杀技来,啜泣、垂眸,双手微微颤抖地抓着衣摆,微笑中假装坚强地点头:“爷说是妾身的错,那就是妾身的错吧。毕竟司马光曾言妇专以柔顺为德,不以强辩为美。《女戒》更把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写在了篇首。” “临嫁之前,额娘也说寻常男子尚是妻子的天,更何况我们爷还是堂堂皇孙?反复嘱咐,让儿媳务必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儿媳愚钝,只我们爷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有些惊讶地撩了撩眼皮子,心里默默给弘时点蜡。 无它,自家爷其实疼女儿,但无奈女儿缘浅。 四个女儿里头,只李氏膝下的二格格顺利养大到出嫁。却也成婚不过五六年光景便去了,连个子嗣都没留下。爷深以为憾,背地里没少淌泪。而刚刚董鄂氏那几句,可太有二格格风范了,必定能勾动他心怀。 而且,好好的福晋不好好疼,弘时那逆子原就欠揍啊! 事实证明,她这预感没错。 雍亲王确实深恨弘时知错不改,当着他面儿还要试图推诿。亲自动手,给了他顿狠的。 那个干脆利落劲儿嘿! 让乌那希深恨自己手里没有个相机,无法记录偶像英姿飒爽的画面。 多好的证据呢? 若此照在手,她回去后必然发遍各大平台。非让那些个诟病偶像弱鸡,只配用四个半力弓的黑子们瞧瞧她家偶像武德到底有多充沛。咣咣咣几拳头下去,弘时那渣渣只有哀哀喊爹的份儿! 乌拉那拉氏:…… 确定了,这丫头就是个坑夫不手软的,皇上确实给弘时赐了个好婚。哪怕为了自己的贤名跟这孩子能精力充沛地给李氏母子多添点堵呢,她也得当了这个和事佬。 乌拉那拉氏弯唇,嘴角笑容难得真实。 瞅着空档就拉住自家爷,拿帕子与他擦汗:“好了爷,这都成婚娶了福晋的大小伙子了,当着新媳妇面儿呢,您多少给几分面子。咱们三阿哥聪慧,定然知错且能改的。” 雍亲王不语,只用严厉目光看着弘时,很明显是要他表态。 弘时:…… 不知错,不想改,还想拧拳头揍那毒妇一顿,让她见识见识到底什么叫夫纲。可脸面与人身安全,他还是选了后者。 憋憋屈屈地垂头道歉:“阿玛息怒,儿子错了。日后一定静心改过,好好与福晋过日子。争取用不上明年今日,就让您再升一级做玛法。” 康熙十七年生人的雍亲王如今已经虚四十八了,同龄子嗣丰硕的都抱上重孙了。只他因前几个孩子都早夭,至今也没升级成功。 弘时这话,可以说正搔在了他痒处,让他一直冰冷如霜的脸上都多了些许暖色。 虽然低头做乖乖牌,但眼角余光一直密切注意战况的乌那希:??? 说好的行事悖逆,放荡不谨呢? 作为雍亲王府现如今唯一成年的阿哥,你不能这么没有原则啊喂! 这个时候,你该拿出自己属于熊孩子的熊气来。耳朵捂起来,蹬脚加咆哮,不听不听我不听。阿玛越让你做什么,你就越反其道而行之。 打几拳头就怂算什么好汉? 应该如原主记忆一般,哪怕被出继了,也拧着不肯说一句软话,只恨自己不是八叔亲生。 可是很显然,还对雍亲王世子之位抱有强烈幻想的弘时并没有支楞起来跟自家老子唱反调的打算与胆量。 倒是她家偶像微微颔首,清清冷冷地说了句:“如此,爷便看你日后到底怎生作为。” 弘时脸上微僵,不但有被迫洞房的排斥还有对新娘子武力值的忌惮。 但他家阿玛惜字如金,打完训完都不带多瞧他一眼的。 只径直走到董鄂氏面前,轻勾唇角,声音都柔了数度:“贞静柔和虽好,但凡事因人而异、因地制宜,亦不可过于拘泥。弘时顽劣且年少轻狂,履有不谨之事。一味顺从,不但与他无利,对你也不好。” 还以为今儿自己也难逃一训的乌那希结结实实愣住,满脸错愕地看着自家偶像。 一身石青色亲王朝袍,全副披挂,瞧着威仪非常。 不像某步里的当红炸子鸡,更不是某嬛传里的温和大胖橘。大高个,容长脸,满身端凝严肃。虽鬓边有些微白,却也无伤其半点风华,反而让他多了几分成熟内敛的韵致。 就一点也没砸他那后宫颜值排名前几的生母招牌。 那受惊小鹿似的样子让胤禛失笑摇头,越发想念自家早早撒手人寰的狠心女儿。一句弘时再有什么荒唐不服规劝事你尽管与阿玛说,阿玛为你做主脱口而出。 登时让乌那希惊喜非常:天呢,她家偶像一点也不偏私自己亲儿砸,还要为她做主。 呜呜呜,她一定是全世界最最幸福的粉儿! 乌那希激动脸点头:“阿玛,您真是全天下最好的阿玛。有您这句话,儿媳真是什么忧伤忐忑都没了。就算我们爷说话算数,这辈子都不进儿媳房里,儿媳也甘之如饴。因为儿媳深深知道您公私分明,嫉恶如仇。嫡额娘宽仁大度,是皇上都反复夸奖过的贤良人。有您二位在,就算儿媳此生无所出也必然不会被嫌弃甚至怠慢……” 虽然前有李氏,后有年氏,还有什么谦妃、宋氏、武氏、耿氏的,各路雍正宫斗文的女主角。历史上真实存在或不存在的,各种争奇斗艳。 但乌那希知道幼年便与四大爷结缡风雨同舟几十载,便无子也稳居中宫之位的嫡福晋拉那拉氏才是她唯一要抱的金大腿。与这位搞好关系,亲婆婆李氏都不能耐她如何。 比起跟讨厌的弘时do,一脚踩在鬼门关前给他生孩子,万一不幸生下女儿还得被拉去抚蒙…… 乌那希打心眼里盼着一辈子独善其身,好好享受荣华富贵。 所以这话说来没有半点勉强,满满真心真意。 可这是三从四德的古代,讲究多子多福,有儿子才有靠山的大清啊!雍亲王夫妇都没觉得她是真心,只恼弘时混账。也不知道昨儿怎生发疯,竟把八旗闺秀、重臣嫡女吓成这般。 又双叒叕被眼刀子伺候的弘时:? 巨冤两字印在脑门上,却不敢再为自己多辩解一句。 只能眼睁睁瞧着阿玛跟嫡母在敬茶的赏赐之外,又扒拉了不少好物件给那悍妇。仔细安慰她,给她撑腰。 昨晚还被试图抗婚加上殴打皇孙这俩大罪名笼罩,唯恐一个应对不好就小命难保的乌那希欢欢喜喜行礼:“额娘说百善孝为先,当儿媳最要紧的是好生侍奉翁姑。阿玛跟嫡额娘放心,儿媳日后肯定好生孝顺您二老,奉二老的话如圭臬。” 弘时心中微哂,大骂马屁精。 雍亲王夫妇却受用得很,连说哪用她什么孝敬?只好好与弘时过日子,早日给他们添个大胖孙子便是。 乌那希:…… 果然古往今来,催婚之后紧跟着的必然是催生。 不过她上学早,高考完也还没到十八周岁。原主比她还小呢,才十七。再不会还未成年,就做什么少儿不宜事的。 乌那希端正态度,恭送偶像公爹继续肝事业,默祝他早日从肝王卷成肝帝。结果撑腰的才一走,亲婆婆李氏就开始摆起婆婆款儿来,试图给她立规矩? 乌那希:…… 咱就说偶像英明神武冠绝今古,怎么就生出傻子时、摆烂昼、渣渣龙等几个歪瓜裂枣呢? 原来,咳咳,不严谨了。 应该说至少弘时这缺口出在生母这里。 认定了这事实后,乌那希就琢磨着该怎么礼貌而不失优雅地怼回去,改正亲婆婆这高高在上的臭毛病。 结果还没等开口,乌拉那拉氏就先轻咳:“嫣红啊,赶紧给三阿哥请个太医瞧瞧。爷下手也没有个轻重,可别伤了三阿哥啊。” 儿子受伤还被王爷暴打,无形中世子之位又远了一丢丢什么的…… 这认知简直让李氏肝胆俱裂,痛心到无以复加,哪还顾得上不省心的儿媳妇啊? 泪珠子接连而下,拉着弘时的手细细询问。 不小心被扯到伤处的弘时痛到眼泪掉下来,顷刻间拟定了万千复仇攻略。非要让那悍妇知道,东西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说。胡演坑害亲夫,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4. 再过招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分外骨感。 当天晚上,弘时就再次败在自家瞧着乖乖巧巧的新福晋手下,被揍到龇牙咧嘴。 不过他是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的。 只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限制了他的发挥:“待爷将养好了,必让你这泼妇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呵呵。 乌那希用白眼与冷笑回敬他:“没事儿,你尽管好好养伤,我随时奉陪就是。随时随地,让爷领略八旗贵女风范。保证上马能打猎,下马能管家,最是万中无一的满洲姑奶奶做派。” 打得你这瓜怂满地蹿,不信随时来战。 弘时嘴角笑容狰狞:“既如此,爷就用另一种方式让你知道厉害。” 说罢,他就歪了歪头,大步流星地往原主陪嫁的红木千工拔步床边走。试图完成昨晚未竟事业,将生米煮成熟饭的意图明显。 对此,乌那希当然是丑拒的。 于是先下脚为强,抬腿就踹在了某人伤痕累累的屁股蛋子上。疼得他嗷一声惨叫,门外留守的太监昌顺急急发问:“爷……” 可要奴才进去伺候的话还没说完,就得了他主子个分外暴虐的滚字。 昌顺瑟缩,不敢多言,连滚带爬地滚到了廊檐下。尽可能不听到主子爷跟福晋的动静,又不错过主子吩咐。 乌那希啧了一声,心说不愧是一手好牌打稀烂的家伙。 只会无能狂怒。 弘时咬牙:“董鄂氏,你放肆!以妻殴夫,这就是你董鄂府的教养么?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乌那希眨眼,嘴边笑容戏谑极了:“那你去问问我阿玛啊!或者去敲敲登闻鼓,跟皇上哭一哭。问问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选的,竟生生与你选了个天字底下头一号的悍妇。” 弘时:!!! 此事若能对人言,他难道能留着这个悍妇? 圣旨赐婚不存在和离,他那老岳父简在帝心又只这么一个爱女。就算其行事悖逆,泼辣刁悍,也最多申饬一二,派教养嬷嬷教养数月罢了。 若越老越注重名声,恨不得把仁字刻脑门上的皇玛法偏袒,可能连申饬都不申饬,反而硬把刁悍说成满洲姑奶奶风范。 横竖董鄂氏不会伤筋动骨,他打不过个娘们儿还告状的事儿却会光速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堂兄弟会假帮他精进武艺之名,行嘲讽打压之实呢。 伤敌八百自损上万,怎么做怎么亏本的买卖,弘时当然不干。 既然家丑,绝不外扬。 他只一个眼刀子甩过去:“董鄂氏,你别以为爷是怕了你。爷……” 为了靠今天这场硬仗,昨晚乌那希几乎彻夜未眠。如今眼皮发沉,正迫不及待要与周公相约,哪有耐心听他聒噪? 当即摆手:“嗯,你宽容,我不也是体贴吗?谨记着你昨日之言,也惦着你身上的伤,唯恐你雪上加霜呢。时候不早,明儿还要进宫与皇上跟德妃娘娘、贵妃娘娘请安,这便各自安置了吧。” 新婚第二晚再度被撵到罗汉榻什么的,弘时气到粗喘。 乌那希以手抵唇,微笑威胁:“爷今儿才得了阿玛的爱之深责之切,应该不想被再度告状,被他老人家认定你怙恶不悛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意有所指地瞄了瞄他受伤严重的尊臀。 提到那一顿教训,就绕不过那番保证。 自觉能扳回一程的弘时勾唇:“你这刁妇只知告状,怎不知慰藉下阿玛跟嫡额娘的满心殷切呢?他们都开口说只盼孙子了。” 自古以来,夫宠跟儿子才是女子立足于后宅的根本。 而他是决定要不要宠她,给不给她孩子的关键,是她的天。 纳尼? 乌那希眨眼,真诚发问:“三阿哥不知道吗?我啊,除了精于骑射之外,还挺喜欢看话本子。尤其喜欢《西游记》,一度自诩小悟空。为此苦练棒法,幻想有朝一日能学大圣一样将天捅个窟窿。” 至于子嗣什么的? 乌那希摊手:“巧女难绣无线花,那也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三阿哥标榜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主打的就是一诺千金。身为嫡妻,我自然也不好让你食言而肥。至于子嗣?若我所听无差,咱们院里不还有钟氏、田氏么。” 史书记载,那田氏还生了他唯一的儿子呢。 虽然年仅四岁便宣告早夭。 弘时:…… 按照规矩,皇子皇孙大婚之前都会安排人事宫女用以晓事儿,免得大婚之日闹出笑话来。 他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那时候弘晟、弘昇两个都被封为亲王世子,他都成了行走的笑话。憋屈烦闷之间只日日买醉,哪还有那旖旎心思啊? 便那钟氏解衣邀宠,都被他狠狠斥责一顿,转头将二人都禁了足,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也是俩没规矩的。 弘时皱眉,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昨晚到底说没说过类似于此生不进董鄂氏房门、不幸她的话。倒是乌那希表明自身态度之后,便和衣而卧,施施然去见了周公。 那睡颜恬淡的,直让接连吃了数次亏,亟待报仇的弘时恶向胆边生。 结果自然被早防着他这一手的乌那希抓了个正着,又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确保他累到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这才万般鄙视地瞟了他一眼:“偷摸下手,不是好狗。喏,咱先把丑话说在前头,继续同室而居是为了双方共同的脸面。我再怎么着,也是皇上精挑细选为你择的甜枣。皇恩浩荡,你还是惜着点儿。否则,我不好看,你也别想好看。” “以今早为例,我啊,保准儿御前再来一回,让你黄泥巴掉□□──不是屎,也是屎。做实了你嫉恨皇上封世子独落下了你而迁怒我这个嫡福晋。堂堂皇孙,不惜趁女眷熟睡偷袭,还没打过什么的,够你那些堂兄弟笑话你一辈子不止了吧?” 有原主记忆在,乌那希可知道这货到底有多介意他那些个堂兄弟们了。 这不,才提起这茬儿,弘时就面色丕变:“董鄂氏,你敢!夫妻一体,自昨晚拜堂后,你我就是一根绳上的俩蚂蚱。爷丢脸,难道你这悍妇就能讨了好儿去?” 乌那希戏谑:“多新鲜啊!你见过谁家鱼都快翻白了,还在乎网会不会破的?还是那句话,我若不好,肯定就让你更不好。” 轰隆。 玉掌轻拍,红木小几顷刻变成碎片。 威慑力足的咧! 直让弘时心下一跳,半是幽怨半是试探地道:“皇玛法说你幼承庭训,最是温婉贤淑。如今却彪悍非常,好像换了个人。” 呵呵。 乌那希冷笑,理不直气却壮:“多新鲜呐!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哪个还不擅长一二伪装呢?就算是三阿哥你,明面上提起来也是家学渊源,允文允武啊。” “圣旨赐婚断无悔改,一切尘埃落定。自然也该卸下伪装,彼此坦诚相对了呗,不然伪装一辈子我累,您也疲惫不是!” 弘时瞠目:“照这么说,你人还怪好的?” 乌那希福身一礼:“爷过奖了。” 若不看她前头种种跋扈,这也是个贤妻了。可她再怎么笑面莹莹,也挡不住殴打亲夫、拒绝圆房的事实。 当然,这言语之间不是她不肯,是弘时不屑,她以夫为天。 体贴到把弘时生生气乐:“爷是醉了,不是傻了,再忘不了昨儿到底为何遭难。身为皇孙福晋,上孝敬公婆、中和妯娌、下孕育与教养子嗣是你应尽职责。董鄂氏,你要抗旨不尊么?” 乌那希眨眼,唇边梨涡清浅:“怎么会?妾身幼承庭训,把女四书当启蒙读物的,出了名的循规蹈矩。只体恤爷身体,不忍您操劳罢了,爷可千万别误会了妾身好意。” 两天之内挨了数顿打,动一动就浑身疼的弘时:…… 不管这份体恤是真是假,他都无法勉力而为。只能放下句‘泼妇给爷等着’的狠话,恨恨上了罗汉榻。 与此同时,乌那希也默默放下给他伤势添砖加瓦的手。决定等他再起念头的时候,才让他体验被重茬的快乐。 就这样,两人虽分床别居,心中却都很默契地闪过有机会便让对方好看的念头。 一夜无话,翌日天刚蒙蒙亮就被丫鬟叫起。 乌那希瞧着天边那抹微微鱼肚白:“这也太早了吧?” 大丫头春风笑:“王爷都已经收拾停当准备上朝了,福晋可不敢再耽搁。” 提及自家偶像,她这双眼之间便满是赞许了:“阿玛勤勉踏实,难怪得皇上青眼。不但被封雍亲王,还享双俸。” 就连这康熙晚年的烂摊子,都是他跟十三一点点仔细收拾好的。 康乾盛世,他实在居功至伟。 偏人是好人,可惜命苦。爹坑娘坑儿子坑,兄弟也坑,生生把他坑出血。 弘时不知她心中颇多腹诽,各种为偶像不平。 却不可避免想起昨日她那番论调,并对之深深怀疑:八叔贤良,朝野之间人人称道,都没能顺利入主中宫。自家阿玛一贯表现平平,受宠程度别说十四叔了,就连三伯都比不上。还能突出重围,顺利登顶? 5. 进宫请安 乌那希唇角微抽:所以小说、电视剧之类,竟不完全是骗人的。弘时这家伙,是真的有点缺啊!她都把话说得那般明白了,他还不肯细想。 啧~ 不怪对手们还没长大,他就早早被淘汰出局。 在乌那希的无限腹诽中,弘时却耐着性子反复叮咛:“皇玛法九五至尊,威加四海,断不容任何人违拗,你最好收敛收敛自己的臭脾气。自己作死不要紧,莫连累了爷。玛嬷虽惠宜德荣,仅排在第三。可如今大伯被圈,五叔容颜有损、九叔不得上意。此消彼长,母凭子贵,她老人家才是真正的风头无两。” 虽然这厮的语气实在欠揍,可他所言却句句都在点上。 所以乌那希也就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认认真真倾听着。边听,还边微微点头。 甚至还在弘时的建议下,弃用了可能会引起宫中贵人们不适的正红衣裙与南红玛瑙配饰,而是夫唱妇随地穿了皇孙福晋朝袍。 乖巧到让弘时侧目,甚至有点怀疑新婚福晋被人调了包。 乌那希:…… 真是连个白眼都欠奉了好么! 是,康熙的所有皇子皇孙里,她最喜欢自家偶像,最瞧不上眼前这货。 但烦归烦,事儿归事儿。 她又不是个刺猬,断不至于满身尖刺,随时随地准备扎人。尤其在这家伙口气虽然不怎么着,但终究有几分好心的前提下。 弘时哂笑,表示好心他是没有什么好心的。 只是夫妻一体,唇亡齿寒。他们俩如今就像一根绳上的俩蚂蚱,她若有个什么差池,他当然也讨不了好儿。 “行吧,是我过于礼貌了。” 弘时噎住:“你……” 乌那希白眼:“我温柔大方,美貌无双又从谏如流,简直好到无法言表。我都清楚的,爷不必赘述。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往正院,别让嫡额娘久等了。” 弘时瞠目,再没想到这新婚福晋除了身手出众外,还有张厚脸皮。 皇玛法啊,您老人家可把孙儿坑苦了! 但实际上,过目不忘加上着意练习,乌那希的礼仪规矩等都出众极了,就连最是规行矩步的雍亲王福晋都挑不出丝毫错处。 她还妙语连珠,说得乌拉那拉氏格外欢喜。 从雍亲王府所在的铁狮子胡同到宫门口的距离而已,就让乌拉那拉氏不再叫她董鄂氏或者弘时家的,而是亲亲热热的叫声闺名。 连入宫改车为轿时,都疼她初初新婚颇多疲累,让她跟着一道坐亲王福晋的轿子。还以为今儿得腿儿到永和宫的乌那希喜出望外,忙甜甜蜜蜜笑:“长者赐,不敢辞。儿媳这就叨扰嫡额娘,顺便也跟我们爷说声抱歉,辛苦了。” 乌拉那拉氏笑:“你这孩子还真是体贴,这么几步路,还担心弘时会累着?” 乌那希俏脸恰到好处地一红:“这,这不是我们爷身上还带着伤么?我额娘说年轻人便是身体好,也不能仗着年轻肆意造作。否则等到老了,且有得受呢。” 白衣天使的亲妈哎,总喜欢唠叨家人身体情况。 以往她总觉得母上大人更年期将至,心中烦躁,态度也很敷衍。现在再想听听那爱的叮咛,却已经隔了数百年光阴。 想想都忍不住潸然。 乌拉那拉氏只当她是想家,想自家额娘了。忙出声安慰,说自己已经着人准备了丰厚的回门礼。就等着九日回门的时候,让弘时陪她同往呢。 这安排虽跟她心里真正所想南辕北辙,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但乌那希到底感谢她的美意,两人又坐在轿子里一路畅聊到永和宫。 身为亲婆婆却混成背景板的李氏:!!! 恨不能现在就叫停了轿子,马上跟弘时上点眼药,好让董鄂氏知道知道里外远近。 再有下次,她也好注意点儿。 别守着亲婆婆呢,却傻乎乎只对旁人献殷勤。 亏得乌那希不知道她这满肚子的小想法,否则非送她一脸小问号:纳尼?不是你上了马车后就闭了眼,一脸闲人勿扰?!咱当晚辈的虽不明白为何侧福晋敢在嫡福晋面前这般骄矜,但也只有尊重配合。这怎么尊重还尊重出错了呢? 正处于清朝较为强盛时期的皇宫处处金碧辉煌,花木掩映。宫殿巍峨,侍卫林立。无数宫女、太监行走其间。见亲王福晋的轿子到来,纷纷见礼。行动有序间,尽显皇家气派。 乌那希心中啧啧赞叹之间,行动间也更加谨慎又得体。 绝不给任何宫妃赐她一丈红的机会! 咳咳,事实证明,她绝对是想多了。虽然年前皇上只封了弘昇、弘晟两个为世子,很让弘时跟整个雍亲王府都丢了大脸。但二阿哥两立两废眼见着再起不来,皇上又迟迟不肯再立太子。 但四阿哥位居亲王,享双俸,屡次被委以重任,甚至年初才代皇上祭天。十四阿哥全副銮驾代帝出征,孩子们都养在宫中,皇上亲自给操持婚事。连十四阿哥府的花用,那都是走的内务府账…… 不管这哥俩谁中道胜出,德妃都是最大赢家。哪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笑话她宝贝孙儿呢? 是的。 德妃娘娘与儿子关系不如何,却颇喜欢弘时这个孙子。因他之故,给乌那希的赏赐都厚了几分。还微笑嘱咐,让他们小两口一定好好过日子,争取早传佳音云云。 亲切到让乌那希诧异,毕竟四粉儿都知道,偶像与生母关系不怎么着。 德妃那句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吾梦想之所被反复利用,成为雍正矫诏的所谓证据之一。后来不迁宫、不受徽号、有意给康熙殉葬,且在半年后就随康熙去了等等,更让雍正深陷弑母疑云。 那有数的厌屋及乌。 没道理跟儿子关系疏冷,却把庶孙子当掌心娇吧?这真的就很不德妃。 不过心中再如何腹诽,乌那希面上却风雨不透。甚至还拿出卖乖多年的娴熟经验,让德妃临行时还颇为不舍,连说让她常来永和宫请安。 游刃有余到让弘时瞠目,言说再没想到母老虎也有变乖猫的一天。 见完了德妃、贵妃,康熙这边也就下了朝,处理好了基本政务,终于能拨冗见见弘时夫妇。 康熙啊! 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平鳌拜、灭三藩、亲政噶尔丹,建立无数功勋也给后世文学创作提供不尽素材的一代雄主,康熙盛世的缔造者。可惜晚年恋栈权力,疑心病重,养儿如养蛊,一手促成了九龙夺嫡。 是个让乌那希又敬佩又痛恨的矛盾体。 而现在,她就要穿越数百年时光的阻隔,看到康熙本熙了! 乌那希心潮澎湃,满眼期待。却只看到个一身石青色常服,辫子花白,满脸皱纹,身形都有些佝偻的老者。 那一瞬间,她心中甚至有些失望,满脑子就这在刷屏。 很难想象就这么个平凡到有些普通的老头能执掌江山五十几年,将一个赛一个的九龙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可等他双目张开,无边威仪漫卷而来时,她又忍不住心头一颤。 被弘时一拽就跪了下来,急中生智地来了句:“臣女被天颜所慑,一时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因为封世子事,康熙对弘时有那么一丝丝微弱的愧疚。但纵观诸皇子,最一心为公且有能力执掌江山。还至孝至诚,不至于让其余几个皇子没了活路的就只有胤禛。 若老四是继任之君,那他的世子就是下下任皇帝。 关乎到整个国祚。 自然得慎之又慎,不可草率从事。 康熙自觉一心为国,但此举确实给弘时带来莫大伤害。所以当胤禛为弘时婚事求到他面前时,他想也没想就指了尚书席尔达的闺女。 后头弘时频频买醉,席尔达瞧着他这个皇上的目光中都有几分幽怨。 如今见到一对璧人相携而来,康熙心里才舒展了点,自然更不会计较乌那希这小小失仪。还难得温和地笑:“错了错了,如今你已经与弘时完婚,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媳妇,可不好再自称臣女。” 这仿若邻家老爷爷的语气让乌那希满心担忧、畏惧都一扫而空,乖乖巧巧笑:“皇上说得是。等您喝了孙媳妇敬的茶,赏了小物件,孙媳就改口叫您皇玛法。” 康熙大乐:“好好好,魏珠啊,快给弘时福晋多准备两份赏赐,让她满载而归。日后也好跟弘时鸾凤和鸣,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催生又见催生! 乌那希整个人都麻了,万没想到皇上不用金斧头却也跟田间老大爷似的喜欢追下一代。 倒是弘时笑嘻嘻接旨,表示一定再接再厉,不让皇玛法失望。 乌那希:…… 讨厌的人无时无刻不讨厌,今儿的弘时瞧着也特别欠打呢。 尤其这货与她出宫路上偶遇八贝勒,脸上那瞬间绽放的笑容诶,竟比天际阳光还要耀眼几分。拉着乌那希就要下车,竟想越过前头几位叔伯,先给他的好八叔敬茶。 热情的哟,比见了他亲老子还亲。 6. 奉命相夫 乌那希扬眉,实在有些好奇。 好奇这个满朝文武皆颂扬,连康熙都颇为忌惮,雍正生平大敌的八贤王。更好奇面对弘时如此热情,他到底会是个什么反应。 于是乎赶紧卸了浑身力道,半推半就地被弘时拉下马车。 对着一身贝勒朝袍,满身温文尔雅的胤襈屈膝一礼:“侄媳董鄂氏见过八叔,给八叔请安。” 胤襈微笑虚扶了他一把:“侄媳妇快快请起。爷与弘时叔侄情深,拿他当自己孩子,你也不用见外。” 听到这话,乌那希还没怎么着,弘时就先笑开了花:“对对对,咱们府上与八叔府上紧挨着,往来极为方便。日后福晋若空了,自可与八婶子常来常往。从我十二三,八婶子就一直打趣着。现在侄子可算成婚,务必领着福晋去八叔家给八叔和八婶子敬茶。” 常来常往? 乌那希心中嗤笑,这货都没让她常往亲婆婆院子呢,却坚持不能娶了媳妇儿忘了叔婶儿。 也是…… 槽多无口。 乌那希不愿在这憨憨身上多费心思,只想知道这位八贤王会有什么举动。 结果就见他一脸感动,特别欣慰地拍了拍弘时肩膀:“好小子,你能有这份心思,八叔跟你八婶子就已经很欣慰了。可长幼有序,八叔自己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却舍不得好侄儿被人诟病。现如今……与八叔过从甚密,于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到这里,他还微微一叹,满满涩意扑面而来。 看得弘时眼睛都有些微酸。 他记事儿早,还记得儿时的八叔被群臣拥戴,到底有多意气风发。又因为被群臣拥戴,而怎生遭皇玛法忌惮。 几度被贬斥,病到命悬一线。 生生从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八贤王,变成如今这般忧郁沧桑模样的。 闻言连连摇头:“八叔千万别这么说,侄儿不怕。侄儿自小敬慕八叔,恨不能给八叔当亲儿子,最怕八叔因为任何有的没的原因而疏远侄儿。” 好一番当街表忠心,听得乌那希牙都要酸了。胤襈才无奈轻笑:“你这小子,还真是多年不改的倔脾气。好好好,咱们爷俩各退一步。八叔不再说这些,你啊,也带你福晋先去你三伯府上。八叔这就回去让你八婶子置办酒席,咱们爷俩把酒言欢,好好给你贺一贺新婚。” 弘时眉开眼笑,满满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比雍亲王福晋院里那只叫雪球的猫儿还要乖巧些。 简直让乌那希叹为观止。 要知道九龙夺嫡夺到最后,明面上是四与十四之争,实际上完完全全就是四八两党的较量。这货作为四爷长子,却与其敌对势力头子好成这样? 真·不知道该说老八手腕太高,还是面前这家伙太蠢。 但依次给几位在京叔伯们见礼后,乌那希就遭到了来自亲婆婆的耳提面命。 甫一见面,就老宫斗剧了。 婆婆李氏正在小憩,宫女们不敢打扰,请三福晋少待。无茶无点心,连个绣墩都没有,摆明了是要给她个下马威。 点亮过目不忘技能,脑海中无数宫斗剧经典桥段的乌那希笑。 什么委曲隐忍,甚至把膝盖跪肿了坐实对方不慈之类的她可不爱。她啊,温温柔柔笑,体贴又乖巧:“额娘休息了啊?那本福晋来得可真不巧。既然如此,我就先回了,免得打扰额娘小憩。” 李氏身边的兰嬷嬷刚扬声要阻止,她就以手抵唇,轻轻嘘了一声:“额娘正休息,你怎这般不晓事儿?如今本福晋新婚倒也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非秉明嫡额娘,好好给你吃顿家法。” 兰嬷嬷:!!! 真·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媳妇。偏偏人家一脸体贴,张口闭口为了婆婆着想,拿捏住自己皇孙福晋的身份。 一时间,自己不但奈何不了人家,还得屈膝赔罪言说还是三福晋体贴,老奴欠考量了云云。 憋屈到无以复加。 也让李氏再也忍不住,赶紧轻咳出声,装作才悠悠醒来的样子,让乌那希略等。 等肯定是能等的,但她拒绝这么干巴巴地等。 于是要椅子、要茶水还要精美点心。 不给? 她就诧异地眨着那双澄澈鹿眼,言说今儿在乾清宫、永和宫跟承乾宫都被赐座、赐茶水啦。往隔壁给八叔八婶请安的时候,八婶子更安排了丰盛宴席,不吃都不行。 旁人尚且如此,嫡亲婆婆不更得好上加好?否则的话,她有理由怀疑对方不满皇上赐婚,或者不满董鄂氏。 明晃晃的威胁一出,李氏气得牙根痒痒。 乌那希却唇边梨涡轻浅:“额娘莫气,儿媳妇这也是为了您的名声着想。免得那起子不明就里,又喜欢论旁人短长的碎嘴子说您小家子气甚至不慈。儿媳妇洞房还没入,您就迫不及待越过嫡福晋摆起婆婆谱儿来了。” 李氏绝倒,这特么哪是关心? 分明是警告加嘲讽。 瞧不上她这侧福晋身份,觉得自己没权利在她面前摆婆婆款呢。 偏偏她所言虽刺耳,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尤其王爷最重规矩,便是她早年得宠,孩子一个接一个生的时候,也绝不允许她掌半点内宅之权,更不许她越过乌拉那拉氏分毫。 如今她年老色衰,年氏在后院一枝独秀,简直椒房独宠。 自然更得收起过往骄纵,不敢再落人口实。 尤其这董鄂氏单蠢无知,什么话都敢往出乱说,新婚翌日就连累自家儿子被打,却意外地得王爷赏识。特地叮嘱她要好生安抚,让其与弘时好生过日子。 言犹在耳呢,她可不敢再弄出什么不慈的名声来。 于是,李氏心里怨怼如排山倒海,面上却还得赞许微笑:“哈哈,你这丫头想的倒是周全,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兰嬷嬷,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你三福晋端椅子来,上茶水点心。” “嗻。” 兰嬷嬷应声而去,其余丫鬟们也都被挥退。偌大房间之内,只剩李氏跟乌那希这对婆媳。 如此,李氏才绕着相夫教子四字一个劲儿说。 积极鼓励乌那希扛起肩头的责任来,督促弘时勤学上进,别再酗酒。更跟隔壁保持距离,别跟隔壁往来太密。 毕竟那是皇上亲口所言的辛者库贱妇所出,自幼心高阴险。 一个贝勒都撸了又撸。 毙鹰案之后,皇上更言与其父子之情绝矣。连其重病初愈,往宫门口谢罪都还要被老父亲奚落一番。不管皇上百年之后,这皇位到底花落谁家,都很难再与他有丝毫联系。 而共推太子事还恍惚在昨日,谁最后雀屏中选,都很难不对他心生芥蒂。 横看竖看,怎么看都只有一个凉字。 如此火坑,李氏自然不愿儿子沾边。只儿大不由娘,她百般劝慰亦无果,这不就忙不迭甩锅了吗? 正瞌睡来了枕头,乌那希心中都不知道有多欢喜呢。 但面上却还满是踌躇:“这……不好吧?毕竟儿媳在闺中时,额娘就曾反复教导,说天字出头是夫字,丈夫是妻子的天。女四书也……” 李氏宫女出身,只约略识得几个字。最不耐烦这些个咬文嚼字,闻言连忙摆手:“使得使得,怎么使不得?夫贵妻荣,做妻子的与丈夫一体同心,祸福与共。相夫教子的相字本就有辅佐、帮助之意。而今你又得了我的嘱咐,自然更加名正言顺。” “这以后,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弘时那混账小子若有什么不同意见,让他来找我。” 李氏笑着拍了拍乌那希的手,有些强硬地将这个事儿交到她手上。 乌那希忙表现出微带忐忑,却拒绝无力,只能勉力一试的样子。以至于很久很久,李氏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亲手将宝贝儿子推进了一个怎样的‘火坑’。 倒是乌那希快言快语,执行力极强。 打李氏那里回去,就给跟他八叔推杯换盏喝到不知今夕何夕的弘时来了个清凉醒酒浴。 直接展示了一下练武之人的超绝力气,扯着腰带就把人拎到浴室。 二话不说扔进浴桶里。 结结实实喝了好几口洗澡水的弘时大怒:“你这悍妇是疯了么?竟敢以下犯上至此,董鄂家怎么教得你规矩……” “嘘!”乌那希直接拿帕子捂住他嘴:“错错错,这可不是以下犯上,而是奉命行事哦。我那婆婆觉得你整日烂醉,太不上进了。所以就给我下了这么个命令,让我一定一定帮你改了这个坏习惯。嗯,方法可能粗鲁了一些,但效果很好,不是吗?” “这么一小会,爷就清醒了许多。都认出妾身,也知道规矩了。那日后你再喝到酩酊大醉,就可以照此办理了。对了,我婆婆还不喜欢你与八叔过从甚密,你也一并注意一下吧。多多配合一下,也免得我这个当儿媳妇的难做。” 终于重获自由的弘时狠狠呸了一口,怒问凭什么。 乌那希用自己素白却有绝对力量的小手轻轻握拳,特别可爱地笑问:“凭你打不过我够不够?” 7. 有奖虐渣? 弘时武力菜,嘴巴却很硬:“爷自幼入无逸斋,受各位名师教导,会不及你这个泼妇?爷只是醉后乏力罢了,你这个泼妇等着!” “好啊。”乌那希点头,笑得好生戏谑:“就咱们就等你醒了,再来比过。好让你知道,你的菜,其实跟醉不醉无关。” 弘时气到冒烟,与八叔推杯换盏的快乐都消失殆尽。夜里翻身说梦话时,嘟嘟囔囔的念着:“好泼妇,给爷等着,非让你知道爷厉害!” 切。 乌那希特别鄙视地瞟了一眼罗汉榻,决定明儿一早就让某自大狂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烂泥扶不上墙。 有一种废柴,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照样带不动。 刚刚睡醒,又被按住□□的弘时咬牙,拼命反抗,那泼妇却如山岳般巍然不动。 气得他差点汪地一声哭出来。 接下来这几天婚假竟是滴酒未沾,也未出雍亲王府半步。只发了狠地练武,片刻不曾懈怠。可把李氏给心疼的哟,又是派人送茶点、又是亲自过来劝说的,唯恐累坏了她的好大儿。 自己劝说无果,还要跟乌那希摆婆婆款儿,让她也跟着一道劝,免得弘时因为过分勤勉而伤了自己身子。 乌那希刚要开口嘲讽她两句,结果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偶像正龙行虎步而来。 这嘲讽之意立即变成劝慰之语:“额娘慈母心肠,心疼我们爷,我们爷又何尝不知?只他身为皇族后裔,受天下万民供养。自然也该好生学文习武,对这片哺育了他的土地、供养了他的万民做些什么啊!爷说他以往顽劣,不知为阿玛分忧。如今都是娶媳妇大汉了,也该成长起来。额娘若真疼他,就多多支持他吧。”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温室里长大的花骨朵,可经不住外头的风吹雨打。爷前两日还说恨不得披坚执锐奔赴沙场,把那恼人的策妄阿拉布坦一举歼灭,让西域之地尽归咱们大清呢,不勤练武艺怎么成?” 鹿眼闪烁之间,处处都是对弘时的信任与期待。 连痛失两子后特别护犊子的李氏都有些惊愣:虽然但是,那不是臭小子醉后的夸口之语吗? 当不得真的吧! 乌那希虽然有实力也有信心碾压弘时一辈子,但终究人在大清,有太多条条框框。很多时候,拳头过硬比不得名正言顺。 为了能更好地拉大旗做虎皮,她赶紧皱眉摆手:“额娘千万别这么说,我们爷龙子凤孙,自然生来便不同寻常。只是以往到底小孩子心性,难以坚持。如今这都是成了家的人了,以后还要给孩子们做榜样呢,当然不敢懈怠咯……” 梨涡清浅之间,满是对弘时的期许。 别说李氏跟胤禛了,弘时本人听了这话都万分诧异。 作为雍亲王府实际伤的长子,他当初也是被阿玛额娘万分期待过的。早早启蒙,阿玛亲自狠抓文课武功。 可…… 天分这东西最是勉强不得。 资质平庸的他越努力越心酸,再怎么头悬梁锥刺股最后表现也是差强人意。让阿玛无数次叹息,更加变本加厉狠抓。 十余年不见成效,久而久之,弘时自己都默认自己是个棒槌了。 也就八叔肯温柔劝慰,甚至不惜拿自己举例。言说幼年之时,他也曾因为皇玛法一句字体欠佳而疯狂练习。累到手臂肿胀,抬都抬不起来,也依旧于事无补云云。 屈指算算,自打他十岁以后,还真头一遭有人肯对他寄予厚望,真相信他能成。这美妙而又新奇的感觉甚至柔化了他心中的戾气,让他生出几分‘这悍妇也算有眼光’的想法来。 雍亲王虽整日里恨铁不成钢,对弘时千般约束、万般挑剔。 更因立世子事与事后弘时的种种表现,已经基本放弃让他成为继承人。可到底是他儿子,他原就稀薄的子嗣中,唯一成年的长子。当阿玛的,哪能不愿见他好? 只是小子倔强,他又不是个能循循善诱的。 几番约束间,不但事与愿违,父子关系都越来越紧绷。 眼见着臭小子终于露出点迷途知返的苗头来,连素有冷面王诨号的雍亲王都忍不住微笑颔首:“怪道人说这小子成了婚就是大人,自会迅速成长。弘时虽只大婚数日,却有了不少进步。皇阿玛这婚指得好,董鄂氏确实是个贤妻啊。” 弘时:…… 贤没看出来贤,但是真悍! 李氏也觉得儿媳妇过于牙尖嘴利,胆大包天,可需要好好敲打了。但这都是她们婆媳的内部问题,理应私下解决。眼下她只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满满激动地谢天谢地谢皇上。说亏他老人家圣明,给弘时挑了这么个好福晋云云。 来自偶像的认可让乌那希俏脸绯红:“阿玛过奖了,儿媳也只做了自己该做的。主要是我们爷迷途知返,认识到自己年少轻狂、诸多不妥了。这不,他不但积极练武,还让儿媳好生监督呢。就怕自己年轻少定力,竟对儿媳反复叮咛。若他再有酗酒、与隔壁频繁往来事,就让儿媳打醒他呢。” 弘时起初还眉眼含笑,听到这儿却双眼圆睁忙不迭要为自己辩解。 臭婆娘胡言乱语,阿玛可不能信! 可还没等他措好词,就被自家阿玛拍了拍肩膀:“好小子,总算有点长进。” “阿玛,我……” “莫说,莫说,阿玛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皇玛法着眼于整个大清,自然更加审慎。以往你小子文不成、武不就,还总执迷不悟。你皇玛法心有忌惮,觉得你将来撑不起这偌大雍亲王府也是有的。只你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他老人家必能瞧着你的好,早晚另行封赏。” 为了扳回这棵歪瓜苗,雍亲王也是尽心竭力。 可他越说,弘时就越激动:“八叔待儿子如亲生,时时挂念、处处体贴。儿子深念其情,自然也以真心待之。分明叔侄情深,怎么就执迷不悟了呢?皇玛法年事已高,阿玛您可不能犯糊涂。” 雍亲王脸上陡然一黑,顿觉自己刚刚这无限殷切全都喂了狗。 这混账哪有什么迷途知返? 分明变本加厉! 乌那希也惊,再没想到这憨憨竟如此精通作死技巧:当着自家老子的面儿说与其劲敌情同父子可还行? 没飞起一脚踹过去,大骂声逆子,都已足见自家偶像修养。 但偶像海量,粉丝儿却要为他出头。 乌那希一个扫堂腿过去,结结实实把弘时绊了个跟头:“发什么癔症呢?这话也是可以乱说的么!阿玛舐犊情深,舍不得把你绑去乾清宫,为妻却不能让爷您错上加错。” 弘时:??? 就万万没想到,这悍妇竟敢当着阿玛额娘的面儿把他踹倒。 噗通一声倒地的同时,他忍着挨揍也要辛苦维持的面子也彻底破碎。气得他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嗷地一声冲过去,非要让乌那希见识见识什么叫夫纲。 乌那希笑:“如此,妾身也只能让爷瞧瞧咱们满洲姑奶奶的风范了。” 芊芊素手,轻而易举接住弘时钵大的拳头。任由他憋到俊脸通红,也硬是不能挣脱分毫。接着轻轻巧巧一个正蹬,又把弘时变成了风中飞絮。 噗通一声落地,扬起好大阵尘土。 吓得李氏都顾不上在夫主面前的优雅仪态了,飞速跑到弘时面前,儿啊儿啊地一顿哀叫。不知道的,还以为弘时已经魂归天外了呢。 乌那希垂眸,嘴角微抽。再抬头时,已经是满脸殷切:“光急着阻止爷您口不择言,冒犯皇上也伤阿玛的心,一时间忘了注意力道,爷您没事儿吧?” 弘时欲哭无泪:人虽没什么大碍,但面子彻底没了啊! 但他急于帮八叔辩解,言语间确实失当,就有那么亿点点说他皇玛法是个老糊涂之嫌。认真追究起来,都能送他往宗人府吃些日子牢饭。从这个角度上来讲,那悍妇不但无过还有功。 这念头一起,弘时心中就是个激灵。 再抬头,他家阿玛已经对着那悍妇欣慰而笑了:“弘时冥顽不灵,好在董鄂氏你深明大义且敢于劝诫阻止。” 乌那希福身:“阿玛莫怪儿媳以妻殴夫,于理不合就好。” 刚被逆子狠狠气了一场的雍亲王摆手:“这算什么殴?分明从善如流。是弘时恐自己心志不坚,特请你从旁敦促。你恪尽职守,极力完成嘱托罢了。有你这等贤妻从旁规劝,为父才能放心啊。前些日子宫中赏了些个雪缎、蜀锦,苏培盛去各取两匹来给你们三福晋做衣裳。” 还真不罚反奖。 气得李氏嗓子直冒烟,弘时更是瑟瑟发抖。总觉得有了这么一出后,那悍妇说不定更变本加厉。 虐渣还有奖品? 嘿嘿,不愧是她偶像,就是这般赏罚分明又不拘泥常格。变着法儿地,尝试着把弘时这块烂泥扶上墙。可惜啊,那货光长个子不长心,永远也发现不了偶像严厉外表下的浓浓父爱。 乌那希虽也不觉得自己有这高绝的瓦工技术,却愿意为自己跟偶像尝试展开废物改造计划。不指望他脱颖而出,完胜渣渣龙,也别吃里扒外去给敌人当枪啊! 8. 撞见 唔,无它,偶像风评严重被害。什么矫诏、逼死生母、虐杀兄弟、赐死亲儿子的。 没有最震撼,只有更震撼。连他为自证清白而亲自撰写的《大义觉迷录》,都成了后世仅存的雍正黑历史资料。 惨就一个字,无法用语言表示。 让乌那希扼腕,常遗憾隔着悠远时光无法为偶像做些什么。可现在她人在大清,康熙晚年,身份还是偶像儿媳妇。且熟读史书,有过目不忘金手指,当然得帮他做点什么了。 比如管住眼前这货,别让他跟着添乱。 弘时只万般控诉地看着自家阿玛,深觉他助纣为虐。 简直要坑苦亲儿子了。 没有这肯定与奖赏,那悍妇还整日倒反天罡。有了这些,她还不得变本加厉? 对此,乌那希只眨眼:“想夺回上风,为所欲为?那就少喝点酒,少往隔壁溜达,多勤学苦练呀!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可是从小在无逸斋,受诸位名师指导的皇孙殿下啊!” 啧一声,嘲讽拉满。 特别轻而易举地,就挑起了弘时的满腔怒火。 然后吧,她还特别坏地表现出只要弘时努努力,就能反败为胜的样子。引着他越发勤学苦练,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 直到大婚第八天头上,被雍亲王亲自叫停:“明儿就是回门日了,你小子再如何勤奋也略停停。与董鄂氏一道回门,给她撑撑场面,也好让你岳父放心。” 弘时瞧着那长长的回礼单子,眼珠子都快脱眶了。 说好的勤俭持家呢? 区区回门罢了,您再不用这般铺张浪费。 雍亲王微笑摆手:“要的要的,席尔达给你教出这么个好媳妇来,再多礼物都不足以言谢。” 弘时瞠目,想说谢什么谢呢?董鄂家分明是嫁祸于人,坑苦他了。 但阿玛对那悍妇颇为赞许,几度夸奖,根本不管儿子如何水深火热。以至于弘时有再多不满,那也得死死憋在心里,点头说声是,都听阿玛的。 回房后就把那长长的礼单子给了乌那希,特别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便宜你们董鄂府了。 原身父母么? 对他们,乌那希的感情特别复杂。 作为席尔达的老来女,原身也是被捧在手心里娇宠了十几年的。可再受宠的女儿,也比不过官声前途、家族荣辱。 上一世,原身就瞧不上傻白还不甜的弘时。无奈圣旨赐婚,断不容她个臣女悔改。于是在阿玛额娘跟哥嫂的齐齐劝说下,她还是带着十里红妆嫁了。 可后来,弘时那憨憨被撵出皇宫、被过继、被除族再早早离世。 期间辗转数年,曾经万般疼爱她,被她当成毕生依靠的娘家没有伸出过哪怕一次援助之手,只任由她在苦痛里挣扎。 重生之后,原身不想再嫁,也被反复劝说,甚至不惜把人药倒也要送她上花轿。 两害相权取其轻。 道理原主都懂,可作为被放弃的那个,她心中也不免万般悲凉。 再不愿与娘家人过多接触。 她都这样,更何况乌那希个西贝货呢?若可以,她根本就不想回门。免得一不小心之间,再露出什么马脚来。 弘时这话一出,她可不就借机嗤笑了么? “若不想去,直接跟阿玛说了就成,何必往我这阴阳怪气呢?万一被别人听了去,还觉得你敢想不敢做,,只会无能狂怒。” 弘时暴怒,小两口直接再度乒乒乓乓过起了招儿。 等胤襈夫妻过来的时候,正看着弘时被小鸡崽子似的摁在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胤襈虽说对弘时有那么亿点点利用之心,可架不住弘时一片赤诚,真巴心巴肺地对他好啊!十几年叔侄下来,感情也是非比寻常。 八福晋郭络罗氏更拿弘时当自己亲儿子般。 如今见他竟被媳妇欺负成这样,登时怒火就冲到了天灵盖,指着乌那希的手都有些颤:“董鄂氏,你放肆,竟敢以下犯上至此!” 乌那希愣,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俩竟然长驱直入,未经通传就到了她们夫妻所居的致远斋。 还好巧不巧的,看到了弘时战败的精彩画面。 夫妻俩齐齐黑脸,看着她那目光…… 啧,乌那希可以特别负责任地说,比之前偶像跟便宜婆婆旁观她揍了弘时那会子还要凶狠又气愤。 乌那希还能怎么办呢? 果断搬出自家偶像这个大靠山,将当初忽悠偶像跟便宜婆婆的话再拿出来说一遍呗。边说,还边一脸认真仔细,全是为了夫君好才忍痛督促的样子。 郭络罗氏哂笑:“好你个董鄂氏,长得乖巧可人内里却如此乖滑。都被本福晋跟我们爷抓到现行了,还敢颠倒黑白,把一切都推到弘时身上。” 乌那希摆手:“没有没有,八婶莫误会,不信你问我们爷。或者,也可以问阿玛额娘。因为我督促的好,阿玛还特意给了赏呢。侄媳自认过于厚重,却苦拒不成,只能倍加努力,争取让我们爷早日有一个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这在解释之余,也在不着痕迹地给弘时提醒:别以为你八叔八婶来了,你就有人撑腰了。 此处终究是雍亲王府,你也终究是雍亲王府三阿哥。 一身荣辱都绑定在雍亲王府。 八叔再怎么好,老四才是你亲老子! 确实有被威胁到,也极要脸,不愿在自己最崇敬的八叔面前暴露出频频挨打却无力反抗事实的弘时重重点头:“是是是,是侄儿力求上进却无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才想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倒让八叔和八婶见笑了。” 胤襈两口子不大相信,但小夫妻俩异口同声,都咬死了这点。 连昌顺他们几个近身伺候的也跟着指天誓地,坚称这就是他们福晋敦促主子爷的方式。虽然略微奇特了些,但效果实在显著。 胤襈嘴角微抽,到底不好在说什么。 郭络罗氏却不依不饶,恨不得当场给乌那希送点女戒、女德之类。 乌那希眉眼含笑,看着乖巧又甜美。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甜了:“按说八婶子教导,侄媳妇原该奉为圭臬。可阿玛反复重申,言说我们爷就是以往过于放纵才养出满身惰性。让侄媳切切注意,万不能心软。免得一个松懈,直接前功尽弃。所以……” 您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别跟这儿越俎代庖了。情同母子也不是真母子,雍亲王府也不是八贝勒府,容不得你放肆! 当然,这话她没有直接诉诸于口,但她相信八福晋冰雪聪明,肯定能懂。 事实上,郭络罗氏不但懂了,还大为光火,抬手就要往乌那希脸上打。 按着一般宫斗剧里的发展,身为小辈的乌那希就该结结实实受了这一巴掌。然后眼角含泪,万般委屈间把这个事儿给无限扩大化。并以此为契机,让这对儿好叔侄彻底散伙。 可她自来只有委屈别人,又哪肯受委屈呢? 娇滴滴一声‘爷,八婶子要打我,我好怕’起处,人就已经动如脱兔般闪到了弘时身后。郭络罗氏那不留余力的一巴掌,自然而然也就拍在了弘时脸上。 直打得他嘴角沁血。 啧,可真不愧是最具满洲姑奶奶做派,精于骑射的八福晋啊! 乌那希心中感叹,面上却震惊又心疼,嗷地一声喊出来:“快来人,可不得了了。八婶子不请自来,还跑到我们雍亲王府来,打咱们家三阿哥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脑瓜子都嗡嗡的弘时瞪眼,急急忙忙要阻止她。 毙鹰案后,皇玛法正经没少找八叔的茬儿,让研究艰难的八叔更加举步维艰。他这当侄子的帮不上忙就已经很愧疚了,可不能成为八叔被再度问责的理由。 可还未等开口,乌那希就以止血为名,紧紧用帕子捂了他的嘴。让人赶紧往主院请福晋、侧院请李氏,再往户部把她家偶像也请回来。 诚心闹大。 八福晋连宫中赐人都敢撅回去,还怕她个区区侄媳妇? 对着四福晋就噼里啪啦好一顿输出,言语间竟嫌弃她没拿出点当婆婆的气派来,好生收拾收拾这个刁媳。连累弘时好好的龙子凤孙,竟被媳妇欺负成这样。 乌那希秒落泪,那叫个楚楚可怜:“侄媳都解释多次了,八婶子怎么就不信呢?虽然这事儿听起来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但确确实实是真的呀。倒是您跟八叔,便向日里跟我们爷再怎么好,如今他也是娶了媳妇的大汉,正新婚燕尔呢。阿玛、嫡额娘跟额娘过来都得派人先打个招呼,以免打扰呢,您二位却……” “瞧我们爷这脸都肿了,也不知道您这是用了多大力。亏得我们爷心疼我,替我受了这一难。否则这巴掌落在我脸上,怕不是要破相。” 说着,她还恰到好处地瑟缩了下,看得郭络罗氏怒火愈炙,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但她身为长辈跑到新婚侄子院里打人什么的,终究理亏。除非那什么敦促、奉命的都是扯谎。实际上董鄂氏胆大妄为,她这当婶子的实在看不过去所以出手教训,不想她过于乖滑竟拉着弘时垫背。 若如此,她不但无过,还满满慈心。弄好了不说帮弘时就此摆脱,也能让乌那希从此乖乖顺顺。 而一切怎么发展,就看弘时如何选择了。 9. 觉醒 被所有人目光聚焦的弘时顿觉压力山大,左右为难。 诚然,大婚八天打了无数架,他对乌那希这个新婚妻子的印象只有彪悍、泼辣、蛮不讲理。再不会为了维护她,而委屈自己敬爱的叔婶。 但三书六礼齐备,八抬大轿抬进门。当着满堂宾客拜了天地后,那就是他的妻。 不管同不同心,都是一体。 闹腾大了,她丢人,他也好不了哇! 妻不一定休成,但一定得罪了他岳父席尔达与他身后的董鄂家,与阿玛为他争取这桩婚事的初衷不符。 还会让加分项变成减分项。 内帷不修,被福晋欺负到要靠婶子出头什么的…… 简直皇家耻辱与笑柄,注定当不上亲王世子。更别说皇玛法可能对阿玛有的,更高更远的安排了…… 越顺着这个思路想,弘时越觉得这个答案相当重要。一个弄不好,八婶子满意了,他的未来却没了。不想光头阿哥一辈子的弘时反复权衡后,狠狠瞪了乌那希一眼:“董鄂氏,瞧瞧你都胡吣些什么?爷跟八叔八婶向来亲厚,再不注意那些个繁文缛节。咱们这新婚,叔婶不放心过来探望一二罢了。结果不小心见了你在督促爷,舐犊情深下激动了点而已。看你,都说得什么话?” 郭络罗氏原还趾高气昂,听到弘时这话后险些气到爆炸。 八爷脸上笑容浅淡了些,四爷冷脸越发冷。 李氏再也忍将不住,直接越众而出拧在了弘时耳朵上:“说得什么混账话?我看还是儿媳妇给你的督促太少了!再怎么舐犊情深,那也得讲究规矩礼法。我跟你阿玛、嫡额娘都没说贸贸然往新婚小夫妻的院子呢。咱宫女出身没有许多学识,也依稀记得舐犊情深是说老牛用舌头舔小牛,以示爱抚,比喻人疼爱侄女的深情吧?” 轻轻一问,简直要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句甩在胤襈夫妻的脸上。 明晃晃指责他们越俎代庖。 常因出身自卑又以能力自傲的胤襈哪受得了这个啊? 当即黑透一张俊脸:“小嫂子说得是,这事儿是弟弟夫妇鲁莽了。只顾着担心弘时,唯恐他受伤,却忘了细问其中究竟,以至于闹出如此误会来。既然没事儿,那咱们就先告辞了。日后再来,必然先遣人递个帖子来。” 刚从自家额娘魔爪下逃脱的弘时红着脸狂摆手:“别别别,八叔您这不就生分了么?是侄子的错,侄子治家无道,让这莽撞妇人冒犯了亲叔亲婶子,回头侄子就上门给叔婶负荆请罪。” 八阿哥语气依然温和,眼神中却透露出些许疏离来。 到底弘时初出茅庐,小菜鸟一个,那点子权衡挣扎都写在脸上。刚刚,胤襈可是眼瞅着他如何两害相权取其轻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这点无可厚非。易地而处,他大概率也会做出同样选择。可作为不被维护的那一方,他大概短时间内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好侄子了。 感受到他这变化的弘时心里一苦,眼泪都差点儿掉出来。 才将夫妻俩恭恭敬敬送走,就对乌那希大吼:“悍妇,这下你满意了吧?” 本以为这小子总算有了点进益的胤禛脸上陡然一沉,再度飞起一脚踹过去:“爷不满意!” 猝不及防间,又被踹了个结结实实的弘时:??? 也已经蓄势待发的乌那希:!!! 偶像好帅,行动力好强,还绝不偏私。恨不能键盘在手,为偶像写万字小作文吹爆偶像! 将她这雀跃看在眼里的李氏咬牙,越发觉得该给儿媳妇立立规矩:这才大婚几日,都打了她的好儿子几回了? 只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摇头叹息,上前拉住胤禛:“王爷,有话好好说,三阿哥都已经娶妻成婚了,可不好再随便动手打。再者说,明儿就是弘时媳妇回门的日子,总不能让他挂着彩去吧。” 乌那希把弘时扶起来,摸了摸他受伤的脸颊,疼得他倒抽了口冷气。 严重怀疑她是故意的。 确实故意的乌那希眨眼,再抬眸又是满眼心疼:“八婶子下手也太重了些,这肿怕不是三五日才能消。为免被诟病,明儿回门爷还是别去了,妾身也留下来照顾您。事有轻重,阿玛额娘会理解的。” 所以后顾之忧没有了,请偶像继续不要停! 时下认为女子有两大依仗,一是娘家二是儿子。与这两者相比,夫婿都得后退一射之地。 没有出嫁女子不注意跟娘家维护好关系的。 儿媳妇宁可缺席归宁,也要好生照顾儿子的行为可不就大大取悦了李氏么?让她心中怒火都稍减了点,忙不迭提示弘时跟老子、妻子赔不是。保证以后,再没有以后了。他啊,打今儿起就努力上进,好好与福晋过日子云云。 至今也没能顺利上了乌那希那陪嫁的红木千工拔步床的弘时脸上讪讪,嘴上好比被沾了胶水,怎么也说不出道歉二字来。 直叫雍亲王怒气越盛,越忘不了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舐犊情深。 于是好一番训诫,又让弘时喜提了两个时辰长跪反省。 李氏还要再劝,弘时那个犟种已经噗通一声跪下了,让乌那希都有些叹为观止。 不过贤妻如她可没求情,还扶住了哭哭啼啼的李氏:“额娘啊,儿媳知道您疼我们爷,舍不得他受丁点委屈。可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棍棒底下出孝子,严师手里出高徒啊!阿玛是爱我们爷,才为他计深远呢。” 所以咱们不但不能劝,还得为他腾出来足够的受罚空间啊。 李氏心中怎么个五味杂陈不说,但在胤禛夫妇这儿乌那希这通情达理、深明大义劲儿可就加倍了。 面对偶像夸夸,乌那希只含笑表示自己会再接再厉。 一定相好夫。 成不成才的不要紧,最起码成人,不拖后腿、不资敌,不给偶像添堵。 弘时:!!! 真·眼瞅着自己挨打三连,脸疼、屁股疼、浑身疼,还被董鄂氏当了靶子与八叔八婶有了个隔阂,损失要多惨重有多惨重。董鄂氏那个始作俑者却被阿玛表扬了又表扬。原就丰厚的回门礼又多加三成,赚足了里子面子。 身体与精神的双重伤害,简直给了近来频频受挫的少年致命打击。偏天公还不作美,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日里的第一场雨。豆大的雨点儿冷冰冰地往身上拍,一会儿就把他淋成了落汤鸡。赶忙洗了热水澡,连灌了三碗姜汤都没缓过来,当晚就起了高热。 等乌那希发现的时候,这家伙都在呓语了。 好家伙,上手一摸都烫手了。 对古代医学落后有那么点微弱认识的乌那希也不敢怠慢,赶紧把人抱上了大床,接着吩咐昌顺叫府医。然后,她就亲眼瞧着府医的脸上纠结成了川字,对她说三阿哥风寒入体来势汹汹,实在危险万万不可小觑之语。 乌那希:…… 得,这回门是彻底省了,留下专注照顾病号吧。 虽然只是区区感冒,但毕竟大清医疗水平不如现代。稍不留意,小病也是能要了大命的。比如引发一废太子苗头的十八阿哥就是得了腮腺炎,被乾隆寄予厚望的五阿哥则是附骨疽。 好歹有夫妻之名呢,也是条鲜活生命呢。乌那希就算再怎么烦他,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亲自上手,冰敷、烈酒擦身等物理降温搞起来。 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偏弘时那温度好像过山车,总是好不容易退下又特别迅猛地升起来。反反复复硬是持续了三天,比乌那希在现代时加入羊群那把还严重。 可把她辛苦的。 殊不知她劳累,弘时也不轻松。昏昏沉沉,恍恍惚惚间,他就又把生平琐事梦了个遍。包括他是备受阿玛期待且严厉教导的童年,被额娘反复叮咛一定一定好生努力的少年。 好像换一种方式又重走了一遍人生般。 只是梦里头,他在皇玛法封世子前就娶了妻。嫡妻董鄂氏虽将门虎女,却意外的温柔乖顺,没有半点骄矜之气。便皇玛法封了弘晟、弘昇独独落下他,董鄂氏还温柔劝解,言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只他倍感屈辱,整日里沉迷酒色没少被阿玛训斥。少年叛逆的他看不清阿玛爱之深责之切,只觉得八叔可亲,懂他,恨无福成为对方儿子。 结果与八叔越近越让阿玛生气。 尤其皇玛法宾天,阿玛登基。八叔与其党羽不服,各种想法子抹黑阿玛。他笨,看不出其中深意,只一味让阿玛宽仁、牢记祖宗之法,切莫做屠戮手足的罪恶事云云。 反复来回,直让阿玛耐心告罄。将他撵出皇宫、过继给八叔又削除宗籍等等。 让他年纪轻轻就郁闷而死。 偏连死都无法解脱,还游魂一样地游荡在紫禁城里。眼见着八叔、九叔、十叔、十四叔他们质疑、攻讦甚至各种抹黑他阿玛。两党相争,给朝堂天下带来无尽损失。 十三叔跟阿玛生生累死,四弟弘历前明后暗。侄子嘉庆空有斩奸除恶之心,却无力挽狂澜之力。 越往后,越是民变连连,灾殃四起。 甚至于几个强盗两度劫掠,王朝末日、神州陆沉。他所钟爱的大清……没了? 弘时痛心疾首,直接一口老血吐出来。再睁眼,却只瞧着红木雕花的千工拔步床头挂着的大红百子千孙帐。 10. 试探 他的婚房。 自从大婚当夜被踹下去后,再也没有爬上过去的婚床!床边坐着瞌睡的,可不就是他那原配嫡妻董鄂氏么? 不同于梦中规行矩步,也不像素日里那般刁悍狡猾。 烛火摇曳之间,仿佛给她那素白的小脸上渡了层柔光,让长相原就乖巧甜美的她看着更可怜可爱了几分。 只可惜还未等他细看,那人就分外警觉地睁了眼。 纤手轻探,敏捷而又准确地摸在了他额头:“嗯,总算是退烧了,看来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不用守寡,也不用被说是克夫命啦。” 弘时:…… 那点子羞涩、欣喜如烈日里的雪花般,分分钟被晒化、被蒸腾,丁点痕迹都没留下。 果然,乖巧温柔、知疼知热什么的都是错觉,彪悍利己才是这泼妇的本色。 眼看着那颇有些柔软的目光重新变得冷静,乌那希才满意点头。不等弘时问,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到底怎么菜鸡法儿,只跪了一会子、淋了些许雨就差点弄掉条小命的事儿说出来。 各种春秋笔法。 详述他当时情况到底有多凶险,偶像怎么心急如焚。那么爱岗敬业的人,生生放下手头要务,亲自在糟心儿子床前守了两夜。 刚刚临上朝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着,让太医们一定尽心竭力呢。 弘时口中那个对他舐犊情深的八叔一次也没来,与他情同母子的八婶子甚至还传了台戏。啧,那敲敲打打喜庆非凡的,她在致远斋都听得清清楚楚。 若在往常,听到自己最最敬爱的八叔八婶被如此诋毁。弘时就算爬,也得爬到对方面前,与之理论个清楚明白,绝不让小人离间他们叔侄感情的目的得逞。 可如今…… 这悠长曲折的一场大梦让他肝胆俱裂,冥冥之中甚至有种感觉,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梦。而是他曾经历过的,短暂而又荒唐的一生。 大概是上天都瞧不得他那么傻了吧? 所以采用这种方式,让他忆起如梦前尘。不再傻乎乎被蒙在鼓里,分不清个里外来。 而那是前世的话,痛苦纠结了数百年之后,此刻的他才算彻底重生。 能够清清醒醒地面对这所有即将到来的风浪波折,做出对自己对大清最最有利、最最正确的选择。 满满决心之间,弘时苦笑,勉强坐起,就在床上拱手对乌那希一礼:“福晋说得对,是为夫着相了。日后肯定多多听信福晋良言,改尽过往荒唐。” 乌那希:??? 就满脸惊异地再度探上了他脑门,严重怀疑他是高烧烧坏了脑子。 否则这短短几日,怎么他这前后态度转变竟如此之大? 弘时脸上讪讪,正飞快转动脑筋,试图想一个合情合理的说辞,为自己即将到来的重大转变铺垫。 却不妨自家福晋勾唇,双目灼灼地说了句:“天王盖地虎?” 弘时愣,有点迷茫地看着她。 乌那希悬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一半,接着又来了句奇变偶不变。眼见着弘时不但答不出符号看象限,眼神还更加迷茫了,她才悄然长出了口气。 果然,穿越不是园子里的大白菜,没有那么平凡又普通。 这讨厌鬼不讨厌了,也未必就是被穿了。也可能他病中虚弱,根本没有力气整活。 看她这表现,弘时哪里还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前后态度反差太大而惹了怀疑呢?忙清了清嗓子,学着以往那倨傲中带着些许嫌弃,又隐隐有那么几分畏惧的样子道:“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爷瞧你日夜伺候辛苦,语气温和了些许罢了,你竟还怀疑爷颅内有疾?” 这怀疑虽然说确有怀疑,但却不能诉诸于口。 乌那希笑着摇头:“爷想哪去了?妾身只是担心你,怕你没有好透罢了。这几日,府中上下都跟着煎熬不已,妾身也自不例外。” 听到这话,弘时就不免嘴角微抽:“担心爷一命呜呼,你不但就此守寡还容易被非议成克夫命么?” 啊这…… 人生都这么艰难了,有些事情就不要再拆穿了吧? 何必让彼此尴尬呢! 真是。 乌那希摇头,果然进步改变什么的都是错觉,熊才是某人的底色。不过念着他到底大病初愈,乌那希也不跟病号一般计较。 只微微垂眸,轻笑着说了句没有没有,爷您想多了。 接着就以要去给两重婆婆报喜为由,赶紧开溜。当然走之前,她还不忘安排弘时的贴身太监昌顺进来伺候。 她脚步飞快,自然没瞧见昌顺那满脸激动。 更没料到他因此一事,倍加钦佩与感激她这个福晋,尽心竭力地帮她说好话:“爷您是没瞧见啊,这几天您病中,福晋到底有多尽心尽力。连给您擦身、冰敷都是福晋亲力亲为,半点都不假手于人。王爷跟侧福晋就没怎么离开过您的院子,福晋那头也频频遣人来问。” 碍于身份之别,昌顺是不敢说‘您可擦亮眼睛,好好瞧瞧到底谁才真正对您好,别胳膊肘往外拐了’之类。 但言语间满满都是明示暗示,各种为女主子说好话。 弘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奴才,还记得到底谁是你的主子不?” 昌顺赶紧跪下磕头表忠心,言说自己绝没有别的想法,只盼着爷跟福晋早早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尽快诞下小皇重孙来,皇上保准龙心大悦,王爷也势必另眼相看等等。 真·全心全意为自家主子着想。 在弘时的梦境中,昌顺也没少提醒他。偏他被八叔表象所迷,未曾听进半句。以至于跟阿玛渐行渐远,直到父子反目。待他身死,昌顺也因伺候不力,未曾好生规劝主子等原因被处死。 想起来,就让弘时心有愧疚。 却因前头在乌那希面前差点穿帮故不敢表露太多,只故作不耐烦地摆手:“爷打趣两句,你这奴才还当真了。行行行,爷听你的,好生对董鄂氏,也好生办差,不能总这么醉生梦死的,白白让弘晟跟弘昇他们看笑话。爷得让他们知道,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 “好,好啊!”李氏捂嘴,直接喜极而泣。 天可怜见的,她连生三子一女,到如今只剩下弘时这个不争气的冤家。让她辗转反侧,各种求神拜佛,就盼着他能略微长进点儿。 结果…… 这小子越长越歪,越发不得王爷喜欢。好不容易娶了个名门望族的福晋,小夫妻还相看相厌,大婚至今还未顺利圆房。 倒是架打了一回又一回,被王爷罚了一遍又一遍。 又是罚跪,又是淋雨的,成功把自己作到高烧不退。让她这个当额娘的又心疼又怜惜,各种扼腕,恨不得长在致远斋。 乌那希说去报喜的功夫,她就已经到了致远斋门外。 好巧不巧的,把弘时安抚自家心腹的话听了个正着。万般激动的同时,有些后悔这场高烧怎么没来的早一些。 弘时:…… 有一句额娘,您真是儿子的亲额娘吗想问。 可话未出口,他额娘就飞奔到了床前抓住他的手,哽咽着叫了声儿啊,你可吓死额娘了。接着,那豆大的泪珠子就跟雨点似的噼里啪啦掉下来。 直直砸到了弘时的心窝子上,让他酸酸软软之间透着无尽的疼。 以往只知额娘不易,关于上辈子那些记忆却让他明白额娘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艰难。内务府小选时被选入宫中,初入阿玛后院时只是个侍妾。 虽颇受宠爱,连生了一女三子,风光到被嫡福晋视为劲敌,阿玛亲自上书为其请封侧福晋。可同母长兄三岁即夭折,同母次兄也只活了虚五岁。姐姐刚出嫁没几年,就也香消玉殒。 接连痛失骨肉,本就给额娘带来沉重打击。 侧福晋年氏入府后又得阿玛专宠,风头一时无两。 偏他这个明明占尽了天时地利,却糊涂透顶的唯一成年儿子又不争气。被撵出皇宫、被过继、被除籍、年纪轻轻郁闷而死。 让额娘晚年丧子之余又被狠狠连累,终其一生也只是个妃位,再未有任何寸进与追封。 只想一想,就让弘时心中的愧疚如排山倒海。 眼眶蓦然一酸,也跟着落下泪来:“额娘啊,以往都是儿子不好,性命交关之际方知到底谁才是真惦着我,真为我好。以后,以后儿子一定痛改前非,好生孝敬额娘,您别嫌儿子太笨、醒悟的太晚好不好?” 哪有当额娘的不愿见儿子变好呢? 李氏闻言含泪点头,连说了几个好字。 母子两个哭成一团,昌顺也跟着欣慰抹眼。乌那希虽不知道这讨厌鬼怎么就一病还病出个浪子回头来,但为防被演而失去主动权,她也跟着抹泪儿,并谢天谢地谢公爹。 都是他老人家严厉,才有三阿哥此时迷途知返。由此可见,三阿哥此前提出的敦促、监督事切实有效,万万不能半途而废啊! 弘时:??? 有亿点点怀疑,这悍妇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想趁机整治他! 11. 改变 当着亲婆婆的面,乌那希不好说什么。把人劝走了,这家伙就原形毕露:“人生都已经那么艰难了,有些事情就不必拆穿,爷您觉得呢?” 弘时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凤眼轻眨:“比如呢?” 乌那希微笑着拿自家偶像举例:“比如阿玛聪明睿智,学究天人。咱们这点儿小机锋断断瞒不过他老人家,可他不但没有拆穿,反而有意无意配合。不就是觉着爷你深入迷途又不思返,想换一种方式,渐渐把你引回正途么?” 说起这个,弘时心头便是一颤。 上辈子,阿玛确实为了扳回他这头犟驴而绞尽脑汁。可惜他这个眼瞎心盲的,硬是看不清自家老子的良苦用心。反而觉得他嫉贤妒能,没有容人之量。 甚至怀疑…… 怀疑阿玛皇位来源的合法性。 被人利用,成了敌人扎在阿玛心窝子上的刀,干尽蠢事,伤透了阿玛的心。以至于父子情绝,各自遗憾悔恨终生。 让他如今想起来,也还是万般复杂在心头。 乌那希哪里知道他还有这么多纠结?只当他大脑进水,小脑养鱼,或者早早被老八中了蛊。所以才胳膊肘往外拐,一手好牌打到稀烂。 怒其不争之间,她甚至伸手狠狠戳了一下他脑门:“你啊,就算年轻也别太单纯了。须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道理。阿玛是为了你好,才对你严格要求。隔层肚皮隔层天,不是同一个额娘生的还难免生疏,更何况八叔还跟阿玛在不同立场呢?” 是啊,道不同不相为谋。 连董鄂氏都看得出来的道理,可笑他上辈子竟然始终未曾勘破。临了还觉得阿玛过于冷酷,连自家儿子与手足都包容不得。 可郁闷而死后,灵魂飘飘荡荡之间看着皇阿玛听到自己死讯之后表面不以为然,私下里悲伤落泪,万般痛悔的模样才知他错得到底有多离谱。 八叔…… 实际上不止八叔,皇玛法所有参与夺嫡的儿子们都各有其才。随便哪个上位,都守成有余。只是皇玛法晚年后太注重那个仁字,也颇倦怠政务。 子壮父疑之下,他老人家没有积极协调好君权与储权之间的矛盾。反而大用平衡之术,直接间接地挑起了诸皇子之间更激烈的争夺。 以至于手足反目,党争不断。朝廷动荡,百姓苦不堪言。 每每想起那些画面来,弘时就忍不住各种痛心疾首。 浪费,太浪费了呀! 若优秀的叔伯们别窝里斗,而是把眼光瞄准了九州四海之外。兄弟们拧成一股绳地求发展、主扩张,何至于民怨沸腾,灾变四起,好好的大清最后竟被几个蛮夷肆意欺凌啊? 弘时摇头,再抬头就看着自家小福晋那带着满满火星子的美眸:“你这摇头晃脑的,是对本福晋有什么不满吗?” 弘时:…… 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契机让上辈子规行矩步的董鄂氏变成了如今的小辣椒模样。 简直跟上辈子判若两人啊! 可惜,他只梦到大清亡国就生生气醒,没瞧见后头日新月异的新时代,无从了解穿越这样的新兴事物,自然也兴不起这方面的怀疑。 不过也亏得福晋泼辣,间接让他有了这等契机。 能在一切大错都还没有发生之前,就洞明先机,从而改正并进行积极的干预。 最起码他得洗心革面,积极努力成为阿玛的助手。而不是给亲老子拖后腿、使绊子,干尽一切不当人子事。 尽己所能地减少阿玛跟叔伯们之间的内耗,保住阿玛和十三叔的身体。协助阿玛将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进行到底。 如是想着的同时,弘时也没忘了迅速摇头:“没有没有,爷能对你有什么不满?好赖不济,你才衣不解带地照顾了爷一回,也算尽心尽力。爷只有感激贤妻,再没有挑剔的。摇头是对自己不满,亏我自小就在无逸斋,受天下名师指点。居然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明白,还要福晋提点……” 真情实感好一阵道谢,再次埋下彻底转变的小种子。 就等着乌那希欢喜雀跃,感动到泪目。夫妻两个携手并肩,齐齐华丽蜕变呢。结果…… 事实再一次告诉弘时:他太小看自家新婚福晋了! 人家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 闻听这话之后,乌那希非但不见半点欢喜,还芊芊玉手再度摸上了他的脑门:“挺凉快的呀,也没发烧,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呢?来人呀,传太医,快再给三阿哥诊诊脉!” 她这么一张罗,李氏也跟着紧张起来。 致远斋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直到太医仔仔细细给诊了脉,确定弘时已经大大好转,再用两副药便可痊愈,婆媳俩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来。 胤禛好不容易借题发挥,给蠢儿子来个狠的。就盼着他赶紧迷途知返,跟老八夫妻两个拉开距离。否则一旦董鄂氏那猜测成真,别说太子了,那小子当个王爷都勉强。 哪曾想着,弘时瞧着牛高马大的,身体却那么差。只跪了会子,淋了些雨就高烧不退,几度在鬼门关前徘徊。 胤禛子嗣不算稀少,成活率却不高。 这里头,弘时还是第一个活到成年的儿子。见他如此,当老子的哪有不心疼后悔的? 散朝后,皇上提及都还问了两句呢。老八那缺德玩意儿更说什么对孩子严格教导是好事,可凡事有度,四哥也莫过于苛责了云云。 气得胤禛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在如何当阿玛、怎么好生教育子女上,为兄自认还是比八弟多些经验的,就不劳你多费心了。” 然后看也不看被戳了心窝子的老八是怎么个气急败坏法,匆匆骑马回府去看他那终于转危为安的糟心儿子。 直到往致远斋之前,福晋乌拉那拉氏还各种语重心长地劝着:“管子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教育孩子可不是一日之功。弘时可算转危为安了,王爷您好歹压着点脾气。可别孩子才刚刚有点起色,您就又开始疾言厉色了。” 倒也不是乌拉那拉氏有多宽仁,真把昔日敌手的孩子视若己出。 而是雍亲王府子嗣数量本就不多,还半数以上夭折。这京城之中,已经隐隐有雍亲王福晋善妒且手段高超,导致雍亲王子嗣单薄的传言了。 让她便不爱惜庶子,也得爱惜自己羽毛。 别闹腾得辛辛苦苦一生,丈夫终于登顶,她作为原配却穿不上凤袍。 确实对弘时有诸多不满,但更有万般担心的雍亲王冷着脸点头:“福晋放心,爷会注意。” 为此,雍亲王进致远斋前,还深深吸了口气,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却不料才一进门就被哭哭啼啼的弘时给抱了个正着:“阿玛,阿玛啊!儿子都听福晋说了,自打儿子病后阿玛您就万般悬心。不辞劳苦,也不怕被过了病气,频频往儿子床前守着。以往都是儿子眼睛瘸,只瞧得见您的严厉,瞧不见您严厉背后的种种关心。以至于……” 啪啪啪,弘时不由分说你就往自己脸上抽了几下。 言说以前是他猪油蒙了心,傻乎乎分不出个里外来。如今病中见真情,病中才知阿玛亲、额娘亲、福晋亲。才知自己以前大错特错,以后一定尽心改过云云。 那叫一个突如其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生把喜怒不形于色只常年绷着脸的雍亲王都给说懵了。 只见他老人家颤颤巍巍伸手,探了探弘时脑门。确定不烧之后,又果断转身,细细看了看天际的落日。这才后知后觉,满脸喜出望外:“真的?病了这么一场之后想通了?长生天啊,早知道这样,早几年就该让你小子罚跪!” 弘时:…… 他以前到底是有多不靠谱,才会一说起诚心改过就把自家亲老子给意外又震撼到这个程度啊? 那张记忆中就没怎么开过化的冷脸居然就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般,满是温暖与舒展。 乌那希:!!! 真·做梦也没想到,弘时这家伙才露出来些许要痛改前非的苗头,就能让偶像欢喜到如此程度。那还等什么呢? 果断小皮鞭拧起来,让敦促来得更猛烈些呀! 美眸轻眨间,乌那希就给弘时定了长达数十页的上进计划。恨不得让他短时间之内脱胎换骨,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有道是夫贵妻荣,盼着丈夫出息能事很正常。 可…… 不声不响之间,就鼓捣出洋洋洒洒数百条的计划是不是有些过了啊? 而且不但条目多,标准高,还跟着无数督促细则。 让弘时瞧过后直撇嘴:“承认吧,董鄂氏。你就是瞧爷不顺,想方设法地要以妻殴夫呢!” 乌那希眨眼:“那怎么会?虽然外界对妾身有些不好的揣测,但爷该知道妾身一片诚心。高标准、严要求再加上日以继夜的努力,才能在短时间之内达到比较显著的成果。爷痛哭流涕地跟阿玛保证一定一定痛改前非,妾身这不就帮你制定切实有效的计划了么?您可别自己打了退堂鼓,还要往妾身这甩锅。” 弘时冷冷一笑,快步往练武场走。边走还边对满眼诧异的乌那希喊:“愣着干什么?不是说要好生监督爷么!” 12. 铁三角上门 那跟肯定是要跟的,还得仔细跟、好好跟。 必要时候不惜亲自下场,务必胡萝卜吊驴一样。让某人随时随地看到反败为胜机会,却又拼了老命也达不到。累到气喘吁吁,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还跃跃欲试着下一次。 免得人闲是非多,一个不留神,这憨憨又被隔壁他八叔给忽悠了去。 作为坚定四粉,乌那希从不小瞧自家正主劲敌的能力。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狼防的胤襈轻叹,到底是亲自提笔写了帖子。看得老九老十意外连连:“怎么着?咱们那好大侄儿还真跟八哥你生分了?” “不能吧!满京城谁不知道,弘时最喜欢他八叔,恨不得给他八叔当儿子啊!他便与自己亲老子生分,也不能跟他八叔生分。不信你瞅着,这帖子一送过去,那小子准颠颠跑过来。拧着眉头问自己到底哪点做的不好,竟让八叔这么生分?连帖子都用上了!” 胤襈也觉得自己跟弘时叔侄情深,旁人所不能及。 至于上次…… 大抵是孩子正新婚燕尔,对福晋过于重视。且皇阿玛册封亲王世子事,也是让大侄子心里憋了一口气,亟待找补呢,可不就更把那董鄂氏当成救命稻草? 为形势所迫罢了。 这回他与老九老十一道上门送关怀,保准把那小子感动到痛哭流涕。 “八叔、九叔跟十叔过府来给爷探病?”弘时眨眼,不但没有胤襈想象中的感动,眉眼之间还略带嫌弃。 死了孩子才来奶,这爱也太晚了些吧! 也就是上辈子的他被深深蒙蔽,才觉得八叔对他疼爱甚切,远胜自家亲老子。 屈指算算,他‘大病初愈’到如今已经旬日有余,连跟嫡额娘写作妯娌读作对手的十四婶都来了两趟。 八叔却只派人送了这个药材来,一面未露。 他曾至死都还惦记着的叔侄情深哟,果然掺杂了太多太多的水分。 可惜他以前身在局中,不得解脱。如今虽知自己当初大错特错,且有心改过也得一步步来。 不然前后变化过大引起怀疑,说不定就要被萨满驱邪甚至淋童子尿、饮符水了。个中折磨自不必说,弘时更怕那些鬼神手段万一奏效,真把他前世那些个记忆给抹了去。 诚然,自打傻弟弟晚年到宣统简直黄狼子下豆杵子──一辈不如一辈。 让人越看越气,几欲呕血。 但以史为鉴,还能知兴替呢。更何况他这冥冥之中,看到的是大清未来数百年发展方向呢! 这就好比是赶考的举子提前知道了春闱题目,只要踏踏实实努力,好好查漏补缺,还愁不金榜题名? 哪怕是为了大清,弘时也得格外小心谨慎着。 乌那希虽不知他心里这些个小九九,但却把握着不让这憨憨再跟八、九、十三位搅和一起的基本方向。 怕这家伙三句话不到又被灌了迷魂汤,乌那希还先给他先画了个饼:“妾身也知也跟叔父们感情深厚,且长者过府探望,再没有咱们当小辈避而不见的道理。只是爷您可忘了,皇玛法万寿在即咱们这寿礼还得好生雕琢呢。” 这不是正瞌睡来了枕头吗? 弘时心中暗喜,面上却皱起了眉:“知了知了,你个妇道人家的,可别再啰嗦。免得回头被八叔他们听了去,还以为爷是个惧内的。” 呵呵。 乌那希不说话,只利落地扬了扬拳头:“妾身自幼以女四书启蒙,出了名的循规蹈矩。如此勤于敦促,还不是受了爷您的拜托,阿玛跟额娘的嘱咐么?这才妾虽驽钝,但亦全力以赴来着。” 这小模样叫一个乖巧甜美,甚至连声音眼神里都透着满满的真诚。 要不是弘时像烙饼似的,每天被翻来覆去折腾还真就信了! 可现在…… 他只想说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谁能想到,福晋看似乖巧的外表之下,竟还有那么个强无敌的身手呢? 真·随时随地让他变沙包啊! 小夫妻两个双双迎到大门口,看得老十挑眉:“怎么样九哥?弟弟就说吧,咱们弘时大侄子对八哥比对自家老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这不就刚一听着信儿,就巴巴迎到大门外了么。” 胤禟手瞟了他一眼,半是关切半是拱火地道:“你个憨子,在老四门口说这些,是怕那小心眼不给你记上一笔?” 剃他个狗毛都能剪亲兄弟辫子的糟心货,心眼比针尖都要小一些。 若非如此,弘时大侄子也不能遭这么回罪。 两人同款同情的目光向弘时看过来,若在往常,怕不是要把他感动得热泪盈眶。然后叔侄几个推杯换盏,言语间尽是对他阿玛的不满。久而久之,原就不怎么亲厚的父子更加离心离德。 直到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叔侄几个竟是谁也没落了好儿去! 现在他都重生了,当然不会再作死。甚至还惦着试试拉拔叔叔们一把,让他们别再因为一己之私害得朝堂动荡,自己也没有个好下场。 心思电转间,弘时抱拳行礼:“侄子见过八叔、九叔、十叔,劳烦叔叔们百忙之中屈尊过来瞧侄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胤襈扶起:“这孩子,说得是什么傻话?当叔的知道你染恙就算再怎么忙也得抽时间过来瞧瞧啊。” “就是就是。你这小子,怎么才病了几日就跟自家亲叔客套起来了?这可不像你!” 老十更直接啧了一声,说头回瞧见弘时大侄子这么讲礼数,果然是娶了媳妇的大汉了,行事间比往常都稳妥不少。 弘时适时低头,俊脸上满是恰到好处的羞赧,竟是直接认了:“福晋名门闺秀,被指给侄儿原就委屈。偏她丝毫不以为意,只上孝敬阿玛、嫡母与额娘,下兢兢业业管好致远斋。整日里苦口婆心,盼着侄儿能痛思己过,一改往日消沉散漫。赶着侄儿病中,福晋还衣不解带伺候着,事必躬亲,半点不假手于人。连额娘都说,这样的好福晋侄儿要是不好生珍惜着,怕是要天打雷劈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还直接拉着乌那希的手,当场给叔叔们发了碗狗粮。 胤襈&胤禟&胤俄:!!! 齐齐红了老脸,满目惊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游离的思绪,勉强说几句这就好,但凡你能好好与福晋过日子,叔叔们就安心了之类的场面话。 弘时闻言欢天喜地地点头,拉着乌那希的手还轻晃了晃:“福晋看到了吧?八叔、九叔跟十叔都很关心爷,只盼着爷好。” 乌那希:…… 忍住,翻白眼什么的不利于保持皇家福晋的仪态。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给傻瓜开窍。 胤襈认同微笑的同时,也稍稍松了口气。 果然,大侄子还是那个大侄子,单纯热情又善良,跟他这个当叔的贴心贴肺。只是如今新婚燕尔,且有用得着董鄂氏的地方,还感动于她的贴心照顾。 这才跟个情窦初开的生瓜蛋子似的,张口闭口福晋,恨不得把对方拴在自己腰带上。 可…… 虽然只见了短短两面,也足够让心细如发的胤襈察觉出来乌那希对他四哥的尊重与崇拜。再让她这个和事佬继续当下去,弘时早晚跟他阿玛消除一切隔膜误会,重新父慈子孝起来。 而这,绝不是胤襈想要看到的。 知道大侄子顺毛驴,越是反对什么他就越要坚持什么。于是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行行行,知道你们小夫妻新婚燕尔,感情颇深八叔也就放心了。不过,夫妻和睦要紧,努力当差给自己争气、给福晋争脸也同样要紧啊!” 对对对。 老九胤禟积极附和:“弘晳、弘昇跟弘晟可都先后入了六部办差,你小子也别落下啊!别说叔们不惦着你啊,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回头九叔就找你皇玛法,让他把你也塞到工部来,咱们爷几个一道上差。” 那不就直接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吗? 乌那希瞳孔地震,深觉必须得把这个注定惹祸的小根芽彻底剿灭。 不然放着这憨憨与八、九、十一道,不就等于是放羊入虎群?用不上三天,那家伙就能故态复萌,没准儿还变本加厉! 基于四粉对弘时的天然不喜、不信任,乌那希立即谨慎起来,全力防微杜渐。 眼睛一转,拖字诀就随之而来:“这等大事原本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不该插嘴,可爷这些日子不是忙着张罗给皇玛法准备寿礼么?一,一心不可二用呀!” 就等她这句的弘时脸上笑容凝固,瞬间满眼遗憾:“对哦,我倒把这事儿给忘了。那对不住,暂时只能辜负九叔的一番好意,等万寿节之后再说了。” 准备礼物准备到连入朝当差都顾不上了? 这阵仗大的,不止他们仨,就连康熙都忍不住好奇了,想瞧瞧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听说这事儿的胤禛还在私库里拿了五千两帮衬,细细说了许多今上的偏好。生怕儿子不小心犯了忌讳,卖乖不成反遭了罚。 毙鹰之事不远,老八可现在都得不着老爷子个好脸儿呢! 选择 胤禛眼见着胤襈从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朝野赞誉。也眼瞅着他因此而被皇阿玛忌惮,几度起复到毙鹰案后丧失一切夺嫡希望。整个人大病一场,差点活不出来。 前车之鉴那么让人触目惊心,胤禛自然深以为戒,唯恐弘时有丁点不谨慎。 毕竟老爷子封弘晟、弘昇为亲王世子,独漏下了弘时。那小子但凡有丁点纰漏,就一定会被污怀恨在心、挟怨报复。然后以点带面,让火彻底烧到整个雍亲王府。 频频嘱咐,几近絮叨。 这要是没想起那些如梦前尘之前,弘时保准儿能把嘴撇到耳丫子后头去。口中连连称是,心中不以为然。觉得阿玛唠叨,不够信重自己,没有八叔洒脱等等。 怨怼满满,自然被表面不言不语实则心细如发的阿玛看在眼里。继而对他更加失望,越发严格要求。让他心里排斥更深,仿佛一个恶性循环。 反复拉扯间,原本虽称不上深厚但也颇佳的父子感情消失殆尽。 最终走到前世那般结局。 而今,弘时知晓前因后果,又将阿玛唠叨之下的担忧关切看在眼里,自然不会钻旧坑、走老路。 可他还没等开口,就被自家福晋瞧着挺轻实际能把二百斤壮汉掐哭的力道拧在胳膊上:“阿玛满心关切,处处都为爷着想,您倒是表个态呀?” 百忙之中抽时间过来仔细教导,还细数康熙爱好。 更奉上整整五千两。 呜呜,偶像为了这个吃里扒外的傻儿真是操碎了心。偏那渣渣张口闭口他八叔,一点也感受不到这内敛而又深沉的父爱。 弘时:…… 都不敢点头,就怕疼痛的泪水顺着点头的动作飙出来。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怎么他上辈子规行矩步的福晋,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泼辣彪悍的样子?那么大的劲儿,他这胳膊肯定是肿了! 略稳了稳心思,主要过了那股疼劲儿。 弘时才一脸郑重地向胤禛拱手:“儿子谢过阿玛教导与提点,也谢谢阿玛慷慨解囊。以前种种,都是儿子年少浮躁,不知阿玛严厉背后的良苦用心。日后儿子一定痛改前非,不再让阿玛操心。” 若这番话是在乌那希的小动作之前,胤禛都得感动得热泪盈眶。往奉先殿去,给他死去的养母孝懿皇后上个香。 谢天谢地谢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保佑,弘时那小子终于开窍了! 可现在? 将儿媳妇动作看在眼里的他只浅浅勾唇,将所有功劳都算在了乌那希身上。感叹果然家有贤妻,夫无横祸。 自打成婚之后,弘时整个人都长进了不少。 皇阿玛这婚指的好,他当初厚着脸皮往宫中给这小子求一桩好姻缘的想法完全正确。 弘时一个没绷住直接哀嚎出声:“阿玛啊,您可是儿子亲老子!亲眼瞧着您那泼辣儿媳掐儿子来着,不说训她两句,还大加赞叹,这不是鼓励她再接再厉么?”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蠢儿子那如遭雷击、生无可恋的眼神将胤禛逗到莞尔。 意识到当着儿媳妇面,多少有点不够正经严肃的他忙轻咳,然后又正色嘱咐:“董鄂氏不同于凡俗女子,胸有丘壑,眼光过人,且尽心尽力为你着想,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是就是。 乌那希小鸡啄米式点头,可喜欢来自于偶像的肯定了:“阿玛放心,但有儿媳在的一天,就一定竭尽全力好生敦促我们爷。不说让他文韬武略,成为您不可多得的好帮手吧,也绝不让他拖后腿!” 鹿眼圆圆,眼神清澈而又坚定。 边说还边煞有介事地捏了捏拳头,大有若不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直接上物理说服的样子。 在这以夫为天的大背景下,都称得上倒反天罡了。以至于弘时都悄咪咪替自家傻福晋捏了把冷汗,担心她忠心表过了头,再把自己给搭里去。 到时候教养嬷嬷、女四书的接踵而至,还不让她欲哭无泪? 唔…… 虽然福晋狡诈、爱演,动不动就坑他,打人还忒疼。实在不是个寻常意义上的贤妻,但比起前世规行矩步的木头人,他还是喜欢眼前这董鄂氏明媚张扬的样子。 而且,她虽然坑夫,但也真真切切地为了他好,更能恰到好处地给他这改变提供个完美理由。 怎么都得出手保一保。 可他这边刚下了决心,那边他家重规矩的阿玛就开始夸起不守规矩的儿媳妇了? 真·不但不以为忤,还夸她干得漂亮。且鼓励她再接再厉,不要松懈。免得一个不留神,那不省心的小子又故态复萌了。 弘时一脸委屈,有句‘阿玛,儿子还是不是你亲儿子’想问。 对此,胤禛只冷冷一眼扫过去:“你以往做了多少混账事,要爷一件一件地给你再讲讲?” 那倒也不必了。 瞧着某人双眼晶亮,明显愿闻其详的小模样,弘时秒怂:“阿玛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您一心一意只为儿子着想,最是满腔慈父之心……” 呵呵。 胤禛冷笑:“难为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儿子,没只念叨你八叔对你舐犊情深。” 乌那希星星眼,恨不得原地转几个圈圈来几句醋了,醋了,四大爷果然是个小心眼之类的弹幕。 谁懂啊? 我人在大清,住雍和宫前身的雍亲王府,旁观潜邸时的雍亲王使小性子。 同样听了这话的弘时却只红了脸颊,觉得上辈子的自己简直蠢透了。还真被一点点离间得跟阿玛隔心,父子反目。落个被出继、被除宗籍,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的下场。 现在…… 蠢虽然也已经犯下了,但还没完全犯到底,还有补救机会。 上辈子他连命都丢了,不到三百年大清都没了,还要这区区脸面有何用? 简单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后,虚岁十八,站起来比自家阿玛还高的弘时像小时候一样噗通就跪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咬死了自己学艺不精滥用成语,绝没有觉着八叔比自家老子好:“之前……之前那都是话赶话的气话,实际上儿子知道阿玛为了儿子付出多少辛苦呢。” 早年弘时生母李氏得宠,连着生了一女三子,得封侧福晋。 之后嫡福晋所出的弘晖夭折,弘历跟弘昼两个又都是康熙五十年才出生的。同母兄弘昀又生来病弱,当时才三岁虎头虎脑,健康又聪明的弘时很得了一段时间独宠。 前头的哥哥们相继夭折后,作为雍亲王府事实上的长子,他也被寄予过厚望。就算阿玛格外严厉,只要多想想,也能找出些父子相处的温馨细节来。 可…… 也许是雍亲王过于严厉,也许是弘时太不争气。任凭搜寻前后两辈子记忆,都硬是只记得阿玛冷脸考校他功课、训斥他不长进,甚至亲自上手戒尺伺候。 以至于弘时想了半晌,硬是没想出点能让父子俩相视一笑、默契十足的画面来。只能艮着脖子说:“爱之深,责之切。阿玛常训导儿子,难道不是对儿子最大的用心?” 所以呢? 你小子明知道为父用心良苦,却不肯好生上进,还好死不死地非要跟老八他们搅合? 这属于明知故犯了啊! 胤禛眯眼:“听说前头你九叔他们有意让你跟着一道去工部,结果被你小子给推了?那么一个工部,都已经有了八、九、十三位皇阿哥,快人满为患了,确实你去了也没什么发挥余地。倒是户部这边繁冗事情颇多,急需人手。万寿节过后,我与你皇玛法说说看,就让你跟着我吧。” 如此,上差有他,下值还有儿媳妇。 双管齐下,才能最大程度上降低弘时跟老八见面的频次,免得他被人家几句话又哄得故态复萌。 秒懂他这用意的乌那希心中一跳:教孩子上进是好事儿,但您也别一下子开大吧? 要知道欲速则不达呢! 果不其然,弘时听到户部俩字儿后就满脸避之而唯恐不及。 算账都已经够难了,更何况是算些个烂账呢? 皇玛法晚年把仁字挂在嘴边上,对一应故旧之臣颇有照拂之心。甚至允许他们向国库借银,且不要任何利息。于是借银之事蔚然成风,偌大个国库都快给借空了啊喂! 上辈子阿玛登基后命十三叔主理清欠事,使了不少铁血手段。到最后钱要回来了,阿玛这抄家皇上的骂名也落下了。 想想就让弘时心疼,再抬眼就看到阿玛鬓边的霜白。 再琢磨琢磨雍正那只有十三年的年号,那拒绝的话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要皇玛法不反对,儿子万寿节后就去户部给阿玛帮忙。” 还以为他们爷俩今儿注定还要不欢而散的乌那希:??? 有点期待万寿节了是怎么回事? 哦,别误会,她主要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没见过这等古代盛事。才不是想看弘时出尔反尔耍无赖,再无奈奉命教训他一顿呢。 老十那大嘴巴一传扬,所有皇子皇孙都知道弘时憋了大招儿。 为了不被比下去,纷纷斥巨资淘换新鲜物,就为博一个龙颜大悦。可到了万寿节那日,弘时竟然就给皇上表演了趟骑马、射箭再交篇策论? 寿礼 也太敷衍,太不走心了吧? 亏他有脸说为了给皇玛法准备寿礼,连去工部当差的机会都给拒绝了。 “敷衍吧?不够走心吧?”弘时笑眯眯点头:“嘿,你们还真别说,当初哇我也跟兄弟们一样的心思。就想着我可贵的来、捡珍奇的上。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不对?可我福晋有不同意见,现在瞧来,皇玛法果然为我指了个好婚。” 欸? 众皇孙与几位跟弘时年纪仿佛的皇子侧目,二十一阿哥胤袆还直接问:“大侄媳妇?可……近来传言,不说咱们这大侄媳妇颇悍,不对,应该说是颇有满洲姑奶奶之风么?” 那面上好像窘迫中带着微微歉意,眸光中却满是兴味的模样,简直恶意满满。 偏他声音够大,所问之事也颇多人关注。 于是瞬息间,竟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坐在弘时身边的乌那希心下一凛:来了,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演技了。 于是乎,没等着弘时开口,她就垂眸、蓄泪,顶着那张欺骗性极强的乖巧甜妹脸直直看向胤袆。发问前,都还没忘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一礼:“侄媳董鄂氏给二十一叔请安,您是说侄媳……” 那悍字尚未出口,含在眼圈儿里的泪珠子先掉了下来。 那场景…… 就算胤袆自小在宫廷中打滚,知道别说娘娘了,就算不起眼的小宫女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八千万般演技。知道眼前这个大侄媳妇九成九也是装的,都不禁满满局促,隐约间还带着几分愧疚。 无他,这长相太乖巧了,让人舍不得对其说上半个字的重话。 弘时忙不迭掏出帕子给乌那希拭泪,动作间笨拙中带着几分生疏。明显是不大习惯,但还在努力做一个好夫婿的样子。 还在继续擦拭工作的弘时:…… 就希望这小祖宗稍微隐忍些,别直接一个扫堂腿甚至过肩摔之类,实力戳破这小夫妻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假象。 能莽,但从不单纯靠莽的乌那希当然不会自毁长城。 她啊,机灵着呢,且会给自己加戏。 道谢又道歉,几句话间就给自己树立了个幼承庭训、规行矩步的世家贵女形象。 虽骑射不亚于男儿,但从不好勇斗狠,更不会跟自家夫君动粗。一切的一切,都是弘时拜托、胤禛跟李氏要求。她才将规矩礼法放在一边,忍着心疼配合的。 就盼着自家爷真能如自己所说,洗尽过往荒唐不羁。好生学文习武,做皇玛法的好乖孙,大清的栋梁材。 至于说她给弘时的意见? 乌那希垂眸,唇边梨涡清浅:“倒也不敢说是什么主意,只是些许浅见罢了。愚以为皇玛法冲龄践祚,一路平鳌拜、灭三藩、亲征噶尔丹。对外频宣大清国威,对内大兴水利、劝课农桑、重视科举。文治武功皆卓然,六十年如一日地勤勉,堪称千古一帝……” 本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基本原则。 乌那希上来就是一阵歌功颂德,将康熙整个捧到了绝对空前的位置上。听得他嘴上虽道太过,脸上的愉悦却瞎子都看得出来。 万千‘弘时阿哥福晋高见,皇上确实千古未有之君’的马屁声中,乌那希又笑:“正因为皇玛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看惯了俗世繁华,才难有什么礼物是真能触及内心。不过常言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作为整个大清的家长,全满蒙汉的皇父。他老人家应该乐见昔日不懂事的孙子放下昔日顽劣,专心学文习武,渐渐长成大清栋梁吧?” 康熙子嗣众多,整整三十五个皇子,续齿的就有二十四个。 孙辈更有大几十近百。 除了老大家的弘昱、废太子胤礽膝下的弘晰跟十四出征后养在宫里那几个小的外,他对孙子们的印象其实都挺模糊。 别的不说,就是同样雍亲王府的四阿哥弘历、弘昼现在都虚十一岁了,还没单独被皇玛法召见过呢。 只胤礽两立两废后,他这几年静心观察诸皇子。 反复权衡,多加比对。 虽始终未曾下明旨,但实际上已经把老四的名字写在遗诏上了。而胤禛是嗣君,他世子也就基本等于太子,自然得慎之又慎。 而弘时虽占着实际长子的位置,却并没有担起长子的责任来。 功课平平,骑射也不十分出众。倒是与老八那个逆子走得近,对老八恨不得比对他亲老子都亲。那家伙要是上了位,天下都不知道是谁的天下了。 向来对八儿子忌惮颇深的康熙当时便摇头,连给孩子点儿其余封爵的心思都歇了。 只在胤禛反复求肯下,随手指了席尔达家闺女与他做嫡福晋。 谁料想错有错招的,那小子大婚后还真一改往日颓唐、荒唐,进步颇大呢? 越发觉得自己妙手天成的康熙笑:“这些日子,弘时确实踏实勤勉了许多,可见这婚指得好,董鄂氏是个好的。回头木兰秋狝,你们夫妻也跟着一道去。” 帝王金口玉言,他这轻飘飘一句,比乌那希跟弘时跑断腿儿都效果显著。想必今日之后,至少在明面上不敢再有任何人试图把悍妒二字跟乌那希挂钩了。 背后里怎么酸,怎么眼红无所谓,只要不舞到她面前乌那希就直接当不存在。 心态超级好。 这不,小目标超额完成的乌那希就微笑行礼:“孙媳谢过皇玛法,日后一定再接再厉,更好地敦促我们爷。” 还在为千古一帝四字欢喜不已的康熙点头,连说好好好,席尔达养了个好闺女。 就这么让乌那希‘悍妇’变贤妻,转眼间成为内外命妇们羡慕的对象。 恨不得让她开班授课那种。 太强了! 万寿节宴上,被皇上这几年颇为钟爱,走哪儿都随身携带的二十一阿哥这么一问,简直要把悍字焊在她头上有没有? 一不小心,不但自己没了名声,还要连累许多同族嫁或者未嫁的女孩儿。 偏弘时福晋不骄不躁,就含着眼泪跟你行礼,弄得始作俑者心虚愧疚不说。还入了皇上的眼,被他老人家赞一句好,连带着她阿玛席尔达都跟着面上有光。 真·绝地反击,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乌那希是微笑道谢,仪态万方地回了自己的位置,可弘时还在啊! 两辈子就没有幸随扈过的他头一遭被点名,喜得叫个心花怒放。当即跪地磕头,连说谢皇玛法抬爱。他这段时间肯定更努力学文习武,让那些蒙古王公们瞧瞧咱们大清皇孙的风采。 除此之外,他还奉上张万两银票。 红着俊脸,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福晋说皇玛法虽富有四海,再不差我们这仨瓜俩枣,但瓜子不饱是人心。如今朝廷正对西北用兵,粮饷等物该是多多益善。孙儿一听深以为然,于是便把阿玛给的五千两加上自己素日积蓄与福晋的一些心意加起来凑了个整。虽可能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好大问题。却也是孙儿夫妻的拳拳之心,还望皇玛法莫弃。” 这下子不光皇孙们震惊,几位皇子也开始跟着侧目了好吗? 老四/四哥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啊! 竟突然捐军费,搞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回头皇阿玛对弘时这好乖孙有多满意就得对他们这些个不识趣的儿子有多挑剔。花钱越多,可能被嫌弃得越彻底。 胤禛其实也诧异着,但他常年冷脸不显。 只在其余兄弟们东施效颦,纷纷效仿弘时之际又开始琢磨起国库清欠之事的可行性。想着再不能让那些蛀虫们拿着国库的银子花天酒地,他们户部上下却绞尽脑汁地拼凑西北军费了。 作为引玉那块砖,弘时乾清宫宴结束后回到雍亲王府就给他阿玛跪了:“真不是儿子临时起意,为博点好感踩着您跟诸位叔伯与兄弟姐妹们的脸面,变相逼着你们要钱啊。” 他也是被逼的。 “本来儿子早早就往宫中求见,将心意献给了皇玛法。可他老人家说既是生辰礼,哪有没到日子提前给的?皇玛法一言九鼎,儿子能怎么着呢?” 只好含泪出了个风头,当抛砖引玉的那块砖呗! 当时现场各位叔伯慷慨解囊,堂兄弟姐妹们也都不甘人后,后妃与朝臣等等,几乎无人幸免。 皇玛法今晚怕不是得狂揽数十万两。 他这配合打得这么好,皇玛法就算不分他点银子,也得分他点关注吧? 然后,他的差事就来了——随张鹏翮、陈鹏年两位大人往山东阅河。 亟待为大清做点什么的弘时欣然领命,他亲娘李氏却愁到快掉泪儿:“原以为你小子成婚后能稳重些,也能早早让我也有个孙子抱。结果你自己出远门,这……” 这两样怕是都泡汤的话有些过于不吉,李氏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只嘱咐弘时千万小心。 功不功劳的无所谓,你平平安安回来,额娘还等着抱乖孙呢。 弘时:??? 别的都好说,好赖不计咱也是有两辈子记忆的人,抱孙子有点难为人了啊!毕竟打他痊愈就又被撵回到罗汉榻上,到现在跟福晋还清清白白着呢。 同往 李氏不舍,胤禛忧心忡忡,连乌那希都不由皱了眉。 当然,她绝对没有什么离愁别绪。 就单纯怕弘时这个小歪瓜苗才将将有点被扳正的意思,出去放飞一圈儿又故态复萌了。 倒是弘时那俩人事宫女钟氏跟田氏眸光微闪,仿佛看到了希望。纷纷拿着自己绣的帕子、打的络子之类往乌那希身边殷勤,恨不得把选我俩字儿刻在脑门上。 可乌那希穿来的。 从小到大所接受的都是现代教育,自然也只拥有最朴素的婚姻观。指望她能尽大妇的本分,给即将出门的爷安排好衣裳行礼甚至体贴周到的可人儿伺候着? 抱歉,她就没接受过那教育,也根本看不懂那钟氏跟田氏两个殷切的小眼神。 只觉得她俩一个明媚,一个清新,都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小美女。结果却一个命歹,居然就双双被插在了弘时这坨牛粪上。 偏赶着他最丢脸的时候被指过来,还未获宠就先被迁怒。 作为名义上的主母,她可得大度些,不能再给小美人们本就悲惨的生活雪上加霜了。于是不但笑纳,还夸了又夸,更命丫鬟绿萝给了厚厚的赏。 两人:…… 就挺迷茫的,不明白福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们又到底该怎么应对。 乌那希身边的陪嫁嬷嬷高氏也拧了拧眉,悠悠叹了声:“亏小姐被皇上指婚后,咱们福晋整日耳提面命,恨不得倾囊相授。结果一到真章上,小姐却还是那么心善,不肯把旁人想坏一点。那两个给您献针线是假,想被安排着跟爷一道出门才是真啊。” 那边高嬷嬷还在苦口婆心,努力劝说。 让乌那希一定一定长点心,千万不能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头。那边当事人已经迷茫眨眼:所以说,那不是小妾对主母的殷勤,而是人家对未来的争取? 看了那么多狗血宫斗剧,乌那希再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身处其中。 弘时那个讨厌的家伙,居然也有人争。 皇孙光环果然闪耀。 乌那希无意与弘时当真夫妻,也没莽到以一己之力去挑战当前的婚姻规则。而是闲话家常般,把这个事儿给弘时说了,一切以当事人的意见为主。 弘时狠狠皱眉,无限审视地看了她一眼。确定没见半点假装与勉强之后,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慌:所以,福晋不但性格大变,还再也不在乎他这个夫君了? 明明上辈子她虽然规行矩步,沉闷到让人觉得有些无聊。可却分外重视嫡庶,想方设法地不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头。 大婚三年无子,才不得已停了两个妾室的避子药,让钟氏生下了他唯一的子嗣。 而今他们才刚刚大婚月余啊,怎么就? 乌那希敏锐捕捉到他眼中的狐疑,当即冷哼出声:“妾身可是皇玛法金口玉言的贤良,自然……” 自然什么? 弘时哂笑:“你这悍妇不是该一拳打到爷的鼻子上,再义正词严、痛心疾首地质问么?问爷还是不是阿玛的儿子,还记不记得自己皇命在身了,怎么就不好生办差还有心思想那些个风花雪月么?” 先抓住理儿,再狠狠暴击。保准让他一次挨打,终身铭记,彻底断了这心思才是悍妇该做的事儿。 规规矩矩过来问究竟带谁算怎么回事? 该不会打算先礼后兵吧! 弘时皱眉,看着乌那希的目光不经意间充满了戒备。 世人只看他不管在文学还是武功上都有了比较长足的发展,却谁也不知道他在这彪悍福晋手里到底受了多少苦。真·处处是坑,全靠自己机敏啊。 弘时虽然不知道什么叫钓鱼执法,但是已经有了类似恐惧。 乌那希无奈扶额,想说脑补是病,得治啊。 但很显然,某人其实并不想听她什么解释,只坚定重申自己是奉皇命与两位大人一道往山东巡河,而不是游山玩水。 连昌顺都不惦着带,更别说什么女眷了。 然而话音方落,他财大气粗的好九叔就给他领了个长相冷艳,武功高绝。能当侍卫、丫鬟甚至兼职暖个床的漂亮女护卫来。 满脸关心,声音温柔:“叔知道你近来勤于学文习武,有了很大的长进,必可自保无虞。可到底出门在外变数颇多,你把秋水带着,我跟八叔十叔才能略略放心。” 弘时本能摆手连忙就要拒绝,可他就算活了两辈子也还是个菜鸟。 根本不能与纵横商海多年,累计大批金银,不知道用金钱开路给胤襈攒了多少好人缘的胤禟比。几句话就被说得从断断不敢受领到不敢、不能占九叔这么大便宜了。 让闻讯而来的胤禛心头惊跳,面上却只更加凛冽:“九弟的好意为兄跟弘时都心领了,只这样出色的女护卫培养起来一个不容易,怎好让九弟你忍痛割爱?” 所有皇阿哥里,胤禟最烦胤禛,这会儿又见他越祖代袍替好侄子做决定,自然更气不打一处来。 当即一个大大的白眼翻给他看:“给我侄子的,又不是给你的,用你在中间废什么话?怎么着?你自己不关心弘时,不以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奉命远行为忧,还不许我这当叔叔的疼疼侄子吗?” “许,但是不必。” 胤禛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差点把胤禟气个倒仰。 接下来,他那最讲规矩的四哥竟也开始不讲规矩起来:“皇阿玛都说董鄂氏是个贤妇,爷也觉得弘时能娶到她是一生的福分。小两口刚刚新婚正是恩爱情浓时候,偏偏弘时深受皇命,要往山东一行。如此,就让董鄂氏跟着去吧。” “既能妥善照顾好弘时起居,还能从旁规劝,甚至真遇到危险时其武力还不在你这个暗卫之下,怎么看怎么一举数得。” 最主要的是儿媳妇聪慧,能及时发现老八他们几个的种种暗招且管住弘时。 免得他一个不留神之间,又被老八他们给哄了回去。 乌那希:!!! 穿前穿后第一次有了想跟偶像说声谢谢,但大可不必的冲动。 就大清这崎岖不平的路,连个弹簧都没有的马车。路远迢迢,再加上轻车简从……想想就知道这是一个苦到不能再苦的苦差好么? 但她脸上刚刚露出点为难之色,她家偶像就先对她拱手一礼:“阿玛知道此行辛苦,可弘时刚见有点起色,没个可靠的人看着,我也实在怕他再重蹈覆辙、泥足深陷。思来想去间,唯有让你辛苦这一趟。” 虽然这个儿子有点不大争气,但弘晖、弘昀先后早夭,这糟心玩意儿可就是府中长子了。但凡有一丝丝扳正的可能性,当阿玛的也不愿意放弃。 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小子表现的属实不错呢? 胤禛满面含愁,无奈中还带着微微的希望。 乌那希还能怎么办? 当然不能让偶像伤心,慌忙退后啊:“阿玛您这样,可真是折煞儿媳了。儿媳笨拙,但只要您觉得儿媳能行,那儿媳就算是竭尽全力、赴汤蹈火也得把这个事儿帮您办好了。” 不就是山东吗?只要您想,咱现在都能想法子让那不明就里的混蛋玩意儿往远东! 想想偶像那本就不太旺盛的子女运,再加上那超低的存活率与超高的暴雷率,乌那希也是一阵头大。 傻乎乎不与亲老子一条心,倒跟老八亲近的弘时。好大喜功、奢靡浪费,以他皇爷爷为目标却没有他皇爷爷能力,败光了老爹累吐血攒下的家底子还给儿子埋巨雷,连累整个大清都由盛转衰的乾隆。也不知道是真荒唐,还是为明哲保身,反正酷爱吃祭品、给自己办丧事、听妻妾子女等为他哭灵的弘昼。 连最小的圆明园皇子都不是个好的,害他只能从矬子里面选大个。 再次心疼偶像数秒后,乌那希越发坚定了要狠狠扳正弘时的心。 还不知自己将遭遇什么的弘时只纠结,到底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曝光了年侧福晋已经有妊的事实。让她不再沉湎悲伤,好生养胎,别再让八弟生来便带着几分病弱了。 是的。 弘时跟乌那希这对夫妻虽然在某些事情上的看法分歧很大,但有一点是绝对一致的:他们都觉得弘历不大行!但凡有点余力,有个更合适的人选,他们都得拼了老命从中破坏。 而这人选上,弘时很自然地想到了福慧。 被阿玛破例准许用鹅黄数珠、赐棉质《古今图书集成》,其母丧后更由他亲自抚养的八弟福慧。 想着若他不因为生来体弱多病,早早夭折,说不定就没有弘历什么事儿了。 只是年侧福晋身体本就不好,再频繁生育频繁承受丧子之痛。常沉湎伤怀,以至于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几个孩子也都身体孱弱,接连夭折,简直就是个恶性循环。 弘时要做打破这恶行循环的人,一时间却不得其法。 乌那希就快狠准多了,抓着机会直接展示了下自己那半生不熟的把脉技术,接着就跟年侧福晋行礼说了声恭喜。 阻止 彼时,正是雍亲王府难得的全家团聚时候,所有人欢聚一堂为弘时小夫妻俩践行。 府上厨娘极擅的山楂糕上来时,李氏还特意嘱咐离她家儿媳远着些。就怕年轻人不懂,有了好消息而不自知。 跟弘时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的乌那希:…… 想说婆婆您多虑了,盼着我给您添孙子,您都不如自己努努力试试看能不能老蚌生珠。 碍于清朝规矩森严,她到底没敢皮这一下。只佯装娇羞地垂眸,再抬眼就看着侧福晋年氏身边的宫女为她夹了一筷山楂糕。再看她面前的碟子里,还有好大一勺子红花蒸蛋。 好家伙,乌那希直接一个好家伙,原来朴实无华的不只是真实的商战,还有真实的宫斗? 和硕怀亲王福慧,生母敦肃皇贵妃年氏,康熙六十年十月九日生。贵妃在时,福慧破例由其生母抚养;贵妃离世后,则由皇帝本人亲自抚养…… 一串串关于雍正第九子,续齿八阿哥的福慧记载涌现在脑海后,乌那希心中就再无任何疑虑。 急急喊了声且慢,接着就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奔向年氏,小手搭在了她的皓腕上:“果然没瞧错,年侧福晋就是有妊了。但因沉湎哀思,未曾好生饮食故,身体有些弱。得好生进补,严禁山楂、红花这些个活血化瘀之物。” “有妊?你说我么?”年氏皱眉,如画的眉眼中还带着几许明显的错愕。 嗯嗯。 乌那希点头:“虽妾身在诊脉一道上只是略懂皮毛,但侧福晋滑脉明显已近三月,是再不会错的。” 近三月? 正是福宜走之前,时间倒是对得上。可…… 胤禛微皱了皱眉:“但这两个月,诗瑶月事如期而至,怎会?” 这话一出,年氏俏脸绯红,其余女眷们嫉妒得恨不能把帕子扯碎。连素来端庄的乌拉那拉氏脸上都微微一僵,满眼皆是藏也藏不住的酸涩。 须臾之间,就让乌那希浑身一冷。 时下女子多艰,不管是为妻还是做妾。偶像这样不耽于后宫的且如此,更何况旁人呢? 感叹之余,她还不由坚定了要跟弘时清白一辈子的决心。 至于自家偶像公爹脱口而出的一问? 她也只能尴尬笑笑,表示自己学艺不精,无法为他答疑解惑。但年侧福晋喜脉无疑,恭喜阿玛、恭喜侧福晋。 自打爱子走后一直黯然神伤,不见半点喜色的年侧福晋罕见微弯了弯唇角,算是应下了乌那希那句恭喜。 她身边的胤禛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不管是因为年氏孱弱的身体,还是那席上的山楂糕与红花蒸蛋。 方才给年氏布菜的丫鬟莲子双膝一软重重跪下,不停磕头,连说自己也不知道侧福晋身怀有孕。只见她这些日子沉湎伤怀不思饮食,才为她布了些能开胃促食欲的山楂糕来。 可这时节,谁还有心听她说这个呢? 都等着府医过来揭晓最后谜底。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年侧福晋确实有喜,雍亲王府上又将添丁。 至于说她前两个月的月事? 府医只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言说他其实也不明白其中理由,但确实有极少部分妇人有妊时前三个月癸水依然不停。只是量少而色淡,持续时间也不长,所以往往被忽略。 部分孕妇甚至直到肚子大起来,才知自己身怀有妊。 或者只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事关自家子嗣,雍亲王自然不能接受这般含混不清的说法。赶紧又使人往太医院跑一趟,寻了几个精于此道的太医来,轮流为年氏看诊。 答案自然与府医一般无二。 而且正如乌那希所言,年氏一直心痛于爱子离世,让本就羸弱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此番必定要好生调养,否则的话不但大人辛苦,也影响腹中孩儿的身子骨云云。 说得雍亲王脸色丕变,赶紧详加询问,并亲自执笔将一应注意事项仔仔细细记录下来。 真·十全好阿玛形象。 他都如此,年侧福晋只会更认真。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勤加注意,务必把孩子健健康□□下来。 功臣乌那希被重重表扬,大把赏赐如流水般被送进了致远斋正院。 连弘时都不由侧目:“再没想到,福晋竟然还通岐黄?” 乌那希唇角微弯,像只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过奖过奖,不过粗通皮毛罢了,可不敢说什么通岐黄。” 主要年氏那喜脉过于明显,再加上她过目不忘,清晰记忆着史书上对于敦肃皇贵妃年氏跟和硕怀亲王福慧的记载。 心里有底,才敢这般斩钉截铁。 但这些,她是不可能告诉弘时的。只在对方狐疑的目光下摊了摊手,表示这是一个练武之人的基本素养。 且施施然地反问一句:“爷也练武,难道没略学着点?” 上辈子三脚猫,这辈子□□练成比较厉害三脚猫的弘时:…… 皇阿玛盼子孙成龙,各种功课把皇子皇孙们所有时间填满。除非他老人家硬性规定那些,否则他才不耐烦多涉足一丝半点。 不过此番全靠福晋误打误撞,直接撕开了这层窗户纸,才免他诸多烦扰。 只为这一点,稍后自家额娘来兴师问罪时,弘时都愿意为她多分担一些:“嘘,额娘诶,您可轻着点儿!年侧福晋有妊,阿玛不知道多高兴呢。恨不得把私库都搬空了,也要感谢您儿媳妇这个大功臣。您信不信您但凡对她表露出一丝不满,都能被阿玛误会您居心不良?” 李氏气苦,扬起的巴掌半晌也落不下去,只哭着说自己命苦,摊上一双吃里扒外的没心肝。 弘时熟练地与她递帕子拭泪:“额娘别这么说嘛!若您儿媳妇猜测无误,但皇玛法就绝不愿意看到阿玛子嗣单薄,不是年侧福晋也会是别人对不对?您介意也是介意不完的,何不放开心怀,耐心等着儿子与您儿媳立功而回呢?” “立功,就你?” 弘时昂头:“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待,额娘可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儿子在福晋督促下,早就痛改前非了。如今只想好生办差,帮阿玛分忧给额娘长脸。” 三年一届的选秀,一年一度的内务府小选。总有源源不断的各色美人被送进宫中,充斥各家王孙贵族的后院。 介意又哪里介意的完? 只是在年氏入府前,府中风头最盛的明明是她这个李侧福晋。如今被取而代之,她这心里难免有点恼恨。 且巴不得敌人倒霉,自然不愿意自家儿媳出手救人咯。 所以才上门这一趟,让他们彻底认清自己到底是哪一派的,少做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 事关人命,就算下一次乌那希也不会袖手旁观。 可真话什么的说出来可能会引起婆媳战争,她只好乖巧点头说以后一定注意。 至此,这篇才算被顺 次日,小夫妻就随着两位大人往山东阅河去了。 雍亲王特意命人准备的马车,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却由精铁打造。不但稳固性极强,还有超高安全性。 车里铺了厚厚的皮子,车轮也用皮子仔细包裹过。走在宽敞平坦的官路上,竟没有多少颠簸感。 兼具收纳功能的铁制小桌子里装满了各色点心零嘴儿,还有个能随时煮水泡茶的小炉子。 连小桌子上都被刻成纵横交错的棋盘,还有配套的磁石棋子。 方便乘坐者两两对弈,消磨时间。 真·处处巧思,充满智慧,全没有乌那希想象中的半点艰苦。 倒是弘时上辈子只活到二十四,未曾入朝担任过什么重要职务,没有相关经验。死后虽飘荡数百年,也只知道未来大体趋势。 落到具体实事上,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的。 空想要借此次机会有所建树,一改在皇玛法心中印象,增加自己分量与话语权,却迟迟不知具体该怎么操作、从哪里下手。 每日里愁眉不展,各种辗转反侧。 乌那希每每问及,那货还说朝堂之事福晋不必多虑,亦不可过于打听。 但这能难住过目不忘,且瞧过康熙实录、康熙起居注的乌那希么? 闭上眼睛稍微回忆一下,就知道康熙六十年山东巡抚李树德上疏言汶河沙积,又言太行堤坍塌。甭管是修筑堤坝还是运河所关,都需要花费大笔钱财。李树德不敢擅专,只好请皇上差部院堂官会同河道总督、山东巡抚等详细勘察。 前面一道因为山东一带多开稻田,百姓节上流的泉水灌溉农田。地方官为体恤百姓而默许此事,这截留的泉水多了,流入湖中的也就少了。 此消彼长之下,自然而然坏了漕运,造成汶河沙积的状况。 涉及到无数百姓饭碗的事儿,乌那希不愿也插不了手。但修建太行堤的事儿,她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 谁让九年级化学就有‘重要的建筑材料──水泥’这么一课呢? 于是乎,在弘时每天起早贪黑积极奔走,跟着张鹏翮、陈鹏年两位大人各种请教甚至打下手的时候。她都已经在当地瓷窑匠人的配合下,制出第一炉水泥了。 怀疑 既然是为了修葺太行堤而特意鼓捣的,乌那希自然也不藏着掖着。 高高兴兴使人传信弘时,说她本想制作些个别具一格的瓷器带回京中给各位长辈做表礼。结果误打误撞,还就鼓捣出了一样新事物。 其色如灰似土,瞧着其貌不扬,掺水和泥再晒干后却能坚硬如石,故而被她命名为水泥。 经验老道的匠人都说此物若运用得好,在修桥补路、建房筑堤上该有超凡之用。她个妇道人家也不敢擅专,这才忙不迭传信请爷过来一探究竟。 “什么?”听到报信的弘时手一抖,温热的茶汤溅了一袍子。他却浑然不觉般,只目光灼灼地看着报信之人:“你再说一遍,你们福晋倒是鼓捣出来了什么好物?” “回阿哥爷的话,是水泥,福晋将它命名为水泥。小的们瞧了,那东西掺了水、兑上沙子确实坚不可摧。且防水又耐风浪,应能在修葺太行堤中取得不俗成就。” 何止? 若这水泥真是他飘荡数百年间所见又名英泥,译作细棉土,还被称为洋灰的。那用途且广泛了去,董鄂氏都称得上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不过…… 他记得可清楚,那玩意是洋货。最早也在德宗光绪十二年在澳门建厂,十五年直隶总督李鸿章札饬开平矿务局总办唐廷枢,要其办细棉土厂。 而现在,可才康熙六十年啊! 离洋人发明水泥的道光四年还有百余年光阴呢,董鄂氏是从哪里得来如此妙法的? 弘时边急匆匆往过赶,心里的问号边一个个叽里咕噜冒不停。 确定眼前的水泥比上一世见的还好些后,他看着乌那希的目光可就不由多了几分审视了:“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来烧制瓷器了?” 乌那希敢把东西鼓捣出来,当然已经想好了相应说词。 当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传信之人没说吗?妾身是为回程的表礼做准备。您知道的,董鄂氏人丁兴旺,皇家更人口众多。咱们夫妻难得出一趟远门,于情于理都要给双方长辈亲戚等准备些礼物的。这积少成多之下,花费正经不菲。妾身手头没有那么些银子,又琢磨别出心裁些。于是便想着取个巧,走个礼轻情意重的路子。” 反正就咬死了一个事出偶然,但她眼光独到,才在这失败品里淘到了大宝贝。 于是忙不迭派人去请他,欲助他一臂之力。 说完,她还皱眉跺脚,满满娇嗔:“结果呢?爷不思感激,反而诸多盘问,还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如此,妾身就该命人把东西当成废料清扫出去。何故惹你怀疑,自己也气恼呢?” 被瞪了一眼又一眼的弘时失笑,忙不迭作揖:“好好好,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福晋莫生气,我这也是谨慎从事嘛。等确定了你这水泥简单易得成本小,还更适合修桥补路与筑堤后,我马上派人快马加鞭往京城给皇玛法报喜,替你邀功。” 看清宫剧、电影与小说多年,乌那希可知道穿越女主拿出许多金点子却被男主据为己有。回头男主加官进爵蜚声天下,女主只得些个首饰钗环、庄子地契或者升个位份之类的憋屈戏码了。 听弘时这么一说,她还万分错愕。 再没想到,不管是历史还是各种演绎之中都名声不佳的弘时竟是个有原则的。 弘时不屑那些小道,只困惑于自家福晋一个内宅妇人,如何懂得这些洋玩意儿。可惜旁敲侧击许久,始终也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答复。 倒是无意之间反被人家套了许多话,连三岁不断奶、四岁偶有尿床的事儿都抖搂出来了。 让他俊脸通红,短时间之内都不想再往乌那希身边凑了。 自从夫妻两个随张鹏翮、陈鹏年往山东巡河开始,雍亲王胤禛就不停担忧着。就怕离了他眼皮底下,弘时那混账东西就不服□□管,连儿媳董鄂氏也镇压不住他。 年氏却说乌那希虽年纪小小却见识非同寻常,涉猎也颇广泛。有她在,或者爷不但不用担心,还可期待小小惊喜。 胤禛只轻点了点她鼻尖:“你啊,就是因她那次无意间的相救,对她印象太好。” 年氏也不否认,连说上次若不是乌那希及时阻止,她用了山楂糕、吃了红花蒸蛋后可能不但腹中胎儿不保,自己也会心死如灰,乌那希就是她们母子俩的救命恩人。 美人泪落如雨,瞧得雍亲王好一阵心疼。 忙又把她院子里的下人如梳篦似的,又好好梳理了一遍。还亲往宫中求了个孝懿皇后身边的旧人,请御厨、御医常驻府中,务必保证年氏跟她腹中胎儿安全。 杜绝类似于不小心、不清楚、不是故意的事件再度发生。 为此,他还被康熙好顿嘲笑。 胤禛唯恐皇父觉得他过于专情沉湎于年氏温柔,忙言自己子嗣单薄,至今膝下只有弘时、弘历跟弘昼。偏弘时荒唐、弘历不够沉稳、弘昼又是个不求上进的。 结果话音刚落,魏珠就欢天喜地进门来送佳音:“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雍亲王家的三阿哥福晋欲烧制瓷器给亲长送礼,却误打误撞之间烧出了水泥。如今弘时阿哥命人快马加鞭送了少许样品与折子回来,细数此物好处,言说水泥广泛应用之后,咱们大清必能少绝大部分的洪水绝堤之患……” 胤禛瞠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家弘时? 文不成,武不就,还胳膊肘拼命往外弯,恨不得去给老八当儿子的弘时? 就算自那次风寒之后,臭小子长进了不少。还总说要痛改前非、浪子回头,可……可也不至于短短月余就长进到如此地步吧!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迫不及待的康熙命人就在乾清宫外按着弘时折子上的说明试了试这水泥的效果。 结果自然龙心大悦,连胤禛都跟着一道开了眼。 前头还说荒唐的儿子转眼之间做出了大成绩,作阿玛的不禁老怀大慰、红光满面。 欢欢喜喜跪下:“儿子多谢皇阿玛给那混小子赐了门好婚,让他一改往日荒唐,也能多多少少为咱们大清做些贡献。” 虽然那折子上完完全全写着其妻董鄂氏之功,不见半点为他自己请功之句。 但夫妻一体嘛! 且若没有他的认可与支持,这水泥事可送不到御前来。 对此,康熙也颇为认同。稍后张鹏翮、陈鹏年的折子上对弘时也颇多夸赞之语。说他一路之上不叫苦不叫累,虚心求教、积极参与,不见半点皇族子弟的盛气凌人。 让康熙龙心大悦,对这个原本印象平平的孙儿大大改观。 御笔朱批同意水泥就地建厂,并且积极投入到太行堤的修筑中。赐雍亲王三阿哥弘时多罗贝勒爵,赏银五千两。其妻董鄂氏为多罗贝勒福晋,赐赤金嵌红宝头面、东珠头面与各色贡缎等。 这在对分封爵位与后宫位份上堪称吝啬的康熙来说,绝对是大手笔了。连胤禛都喜不自胜,连连替儿子道谢。 心中对于儿媳妇那番其实皇阿玛看重于他,所以对他世子上选择更为慎重的说词更信了几分。 对原本已经基本放弃的好大儿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亲自写信往山东,好一番殷切嘱咐。 接到信的弘时却不见半点喜悦:“是爷的折子上没有说明白吗?皇玛法怎么还把原该属于福晋的荣誉都加到爷身上了?这不乱弹琴么!” 好一阵埋怨后,这家伙还郑重承诺:“福晋莫急,等爷回京后,再进宫跟皇阿玛好生解释。断不能让他老人家张冠李戴,忽略了福晋你的功劳。” 乌那希眼瞅着这家伙写的折子,自然半点不怀疑他的诚意。 但她又不是原创,只借着过目不忘之能,复制教科书上的内容罢了。也是个拿来主义而已,可不好意思占个原创的名头。 闻听弘时这话,她赶紧摆手:“可别别别,爷您千万冷静。圣旨一出,再无改悔。你可别为这些个末节,去皇上面前论短长。横竖妾身这也不过是误打误撞,赶了个巧儿而已。能帮到爷、能给朝廷百姓带来些许福祉,就已经很好了。再不求更多,爷也千万别为了这些许小事而跟皇玛法起了龃龉。免得他老人家误会咱们贪心不足,想要更好的。” 九龙夺嫡的最后,也最关键时刻了。作为胜利方的长子长媳,咱们不跟着添砖加瓦也就罢了,可不能再干点什么拖后腿的事儿。 为防这家伙左耳出右耳冒,她还好一番叮咛嘱咐。 生怕弘时坏事儿般。 飘飘荡荡那数百年,弘时没少厌弃与自我厌弃。如今被乌那希当祸头子似的防着,他倒也没多恼。只默默坚定自己想法的同时,也忍不住心中万千疑惑,越看越觉得眼前人与记忆中的董鄂氏相差太远。 只是不知道她是跟自己一样,有了什么说不得的奇遇。还是…… 还是眼前这个董鄂氏根本就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呢? 应对 这念头就好像春日里的种子,一旦落土便迅速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倾刻间便长成参天大树。 让弘时忍不住时时刻刻将探究的目光锁定在乌那希脸上。 小心翼翼地将她跟记忆中的原配嫡妻作比对,还有意无意之间,总喜欢问些跟席尔达夫妻相关的事情。 乌那希有原主两辈子的记忆打底,自然对答如流。 致力让弘时打消怀疑的同时,坚信她是个天赋异禀、聪明绝顶的。让他以后遇到为难事时,可以多问问她,多采取她的意见。 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不是? 弘时心里想着回京后还是要彻查一二,面上却微笑点头:“福晋说得是。此番全仰仗福晋,为夫才能得水泥妙法,被皇玛法夸奖、得两位大人重视。从他们指点都不大乐意指点的门外汉,变成可以共同商讨的好同僚。只是这建水泥厂事耗时颇多,领了此任的为夫怕是短时间内回不了京城了。劳福晋与我在这山东之地多待数月,说好的随扈之事怕也……” 两辈子都未曾去成的热河行宫啊,想想就让弘时满脸遗憾。 可这对乌那希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毕竟短时间回不去,就等于暂时不用再殚精极虑唯恐这货再被他八叔忽悠去了啊!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乌那希笑,一脸虽遗憾但是能理解的宽容:“没事没事儿,这么些年妾身一直在京城,也厌了京城的山山水水。能往山东来,见见不同风光,还是托了爷的福呢。至于随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到底大事为重。” 那‘一脸爷只管努力,家中一切有我’的贤妻模样,看得弘时心中微暖。 也颇觉意外,没想到这悍妇竟也有如此识大体的时候。 然后下一瞬,就看着乌那希揉了揉手腕:“许久未曾敦促爷,差点儿忘了自己的本职。” 弘时惊恐,连说自己最近表现极好并不需要敦促。 可很显然,他家福晋并不这么认为。且兢兢业业,不肯有丝毫懈怠。 又双叒叕被狠狠揉搓了一顿后,弘时不禁抬手拍了下自己前额:什么贤良识大体? 错觉,都是错觉来着! 这悍妇分明手辣心狠认死理儿,一条道儿跑到黑的犟种。 可怜他被圣旨赐婚,这辈子都离不得不说。那悍妇还巧言令色,生得了额娘、阿玛甚至皇玛法的支持。 常以敦促之名,行殴夫之实。 偏阿玛被蒙蔽的彻底,不但不为儿子张目,还说得此贤妻是他的福分。气得他想问句大逆不道的: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再一次凭实力打消某人微弱好感的乌那希笑,很满意弘时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虽然这厮比往常长进了不少,但可提升空间依然巨大。且不到万不得已,乌那希绝不愿意与他有名有实。 那就只好随时帮他提神醒脑咯! 其实一心办差,积极增加自己在朝中影响力。以期将来能更好说服自家阿玛与叔伯们,尽可能减少内耗、多放眼世界,争取改变大清未来命运的弘时:…… 天地良心,他都快忙到冒烟了,根本没有任何旖旎心思好么? 打从接到皇玛法圣旨的那一天起,他就恨不得吃住在工地。一天十二个时辰地,投入到水泥厂的建设中去。 短短俩月就从无到有,兴建起了偌大厂房,开始正式投产。 到如今,厂子里生产出来的水泥都已经不知道为太行堤修筑做了多少巨大贡献。 整日里起早贪黑,还时常因为忙于正事而懈怠了文学武功而被福晋狠狠敦促。累到翌日爬起来都有些费劲儿,哪还有什么旖旎心思? 只他家额娘时常遣人送信,言说瞧见年侧福晋大腹便便,满脸孕相就不由想起自家儿子儿媳。春去秋来,他们这成婚也大半年了,不知何时才能让她升级做个玛嬷啊? 每到这时,他才能想起来乌那希是他成婚许久,却一直没来得及圆房的福晋。 规避持久的问题再度被搬上台面,乌那希狠狠皱眉,却未发一言。 明显要先瞧瞧某人是如何说法。 弘时憨笑:“福晋放心,这都是额娘的意思。爷,爷虽然老大不小了,确实该有个子嗣。可这事儿始终讲究个缘分,也看福晋意愿。只你不想,我便绝不勉强。” 想,乌那希当然是不想的。 但这话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否则不止她,就连便宜父母怕是都讨不了好儿去。 于是,她只垂眸,露出一脸恰到好处的娇羞:“妾身多谢爷这番尊重。说来不怕您笑话,原本圣旨赐婚时,妾身还万般忐忑,唯恐您……如今方知传言误人。不管您以往有多少荒唐,现在却勤学好进、善良包容,最是个人间难得的好夫婿,堪称皇族翘楚。” 好一阵高帽戴过去,直夸得弘时眉开眼笑。 再略展示自己的忐忑与惶恐。 许许多多医书为证,过早孕育不但对母体有害,还很可能造成孩子羸弱甚至夭折。 一直铁血刚强,仿佛无惧无畏,只有演戏时才红眼眶的存在生生哭成泪人,把弘时都给整不会了。 赶紧递帕子给她拭泪,并软语温言劝说。 只道他们才成婚几个月,彼此说起来都不甚熟悉。他也没有做好当阿玛的准备呢,都是额娘急切云云。 隔空送李氏黑锅一口。 乌那希再鹿眼真诚,认真谢过他这体谅。三言两语把人哄得高高兴兴,差点同意分房别居的要求。 好在最后一刻,弘时找回了自己游离的理智:“那可不行!不是爷不理解、不支持福晋。而是阿玛这人吧,最是谨小慎微。为了更仔细周全地知晓他所欲知的信息,手里可很有一些高手。此次咱们夫妻出京,身边也跟着一些的。他们只忠于阿玛,肯定事无巨细悉数汇报给他老人家。” “咱们还是仔细些,别被他老人家抓到小辫子的好。否则,他若认真问责起来,不但咱们逃不过,弄不好还会连累岳父。” 乌那希:…… 我猜这事是假的,但你这坚持是真的。 为了不破坏这难得的平静,她选择看破不说破。微笑点头:“还是爷思虑周全,那就听您的。” 相视一笑间,各有心思的夫妻两个都很满意。 勉强保住同床权的弘时自然也不再多思虑,只加快步伐扫尾,争取赶着重阳前回到京城,力保八弟福慧顺利而又健康地降生。 乌那希则从‘误打误撞’之间鼓捣出水泥后,直接爱上了各种奇思妙想。 现在,有了弘时耳提面命,她倒是不以皇孙福晋身份亲自往陶窑了。只出法子,下命令,由已经被她们夫妻买下的陶窑匠人们执行。 前头水泥事上出过力的都被调去了官办水泥厂,成了大师傅。月俸多、干活少,地位也比普通匠人遵崇了许多。 而且这位皇孙福晋虽然常妙想天开,总有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想法。 但人家态度和蔼,出手大方啊! 从不因失败迁怒于人,略起点早、贪点黑就给额外补贴。但凡有些许成绩,就要大赏特赏。简直绝世好东家,底下人不管是为名还是为利,无不积极配合。 那水泥之外,玻璃成功被烧出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不是? 乌那希瞧着那晶莹剔透的成品再度突发奇想:“你们说这东西制成平板,再在后面刷上一层锡或者银子水儿,是不是就是西洋镜了?” 被问到的匠人愣,继而躬身行礼:“这……奴才们倒没往这上想过,不过福晋所言确实极有可能。奴才这就回去组织人手,好生实验,尽快给福晋一个满意的答复。” 乌那希微笑点头:“既然都试了,不妨多试几样。万一成了,日后本福晋回京给长辈们的礼物可就有着落了。” 弘时笑她净琢磨美事儿,她却只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要相信匠人的智慧是无穷的。 果不其然,没出旬日,底下的匠人们就鼓捣出两种方法来。 一是在玻璃上贴锡箔,再往锡箔上涂水银。另一种则是省略了锡箔,直接用火碱调和水银,再往玻璃上涂。 原本还笑乌那希异想天开的弘时大惊,把那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的玻璃镜反复来回验看许久,才终于竖起佩服的大拇指:“一行立两功,此番福晋才是最大的功臣。待回京后,爷必面见皇玛法,好好给你请功。” 也一定好好查查你的前尘过往。 倒看看怎么上辈子规行矩步,学了一肚子女戒女则的福晋怎么就文武双全成这样了。 还不知道因为自己过于优秀再度引起某人怀疑的乌那希笑:“误打误撞罢了,再不值当爷如此。不过……若方子注定不能得以保全,爷可得跟皇玛法好好说项一二。再怎么着,也让妾身鼓捣个玻璃窑、镜子坊的。为了将这玩意鼓捣出来,妾身可没少重赏激励下边的匠人们。不说赚到盆满钵满,咱至少把成本给收回来吧?” 相救 弘时微愣,继而笑道:“福晋不必担忧,有爷在,保管任何人都不敢觊觎你的买卖。你啊,就尽管好生经营,将你那玻璃厂、镜子厂的操持好了就是。” 哈? 真的吗? 乌那希表示有些不敢信。 毕竟真正插手后才知道,这玻璃镜子到底有多一本万利,暴利到让人眼红。而现在,朝廷外对西北用兵,内被那些个老蛀虫们借到国库空空。 可需要钱了。 弘时笑,也不多做解释,只让乌那希拭目以待。 既然如此,乌那希也不再多说。只让人加班加点,赶制了上百个精巧美观的靶镜。又制了五个穿衣镜,分别用珍珠美玉之类好生装饰了,再仔细运往京城。 打算回头往永和宫她亲奶奶婆婆德妃那里送一个,再往雍亲王福晋、亲婆婆李氏跟侧福晋年氏那儿各送一个。 余下一个么,她没出声,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弘时。 等着他说余下一个不如送给隔壁八婶子,然后再借机生怒,好生收拾他一番。 弘时一看她唇边坏笑,就知道她在打什么歪主意了,又哪里肯自投罗网呢? 他只微笑开口:“余下一个,福晋说什么也得留着自用。再没有辛辛苦苦许久,自己却一个也没捞着的道理。等把这些匠人都带回京,在京城里操持起镜子厂之后,还得往董鄂家送些个。前头爷染病在床,误了福晋回门。接着咱们夫妻又奉命往山东,竟是大婚之后就没陪福晋回府省亲。这次回去之后,说什么也得补上。” 乌那希:…… 真左想右想,横竖都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有这份体贴。 虽然她这个冒牌货对见便宜阿玛额娘多少有那么一丝丝抵触,可转眼大婚半年多,于情于理她都该回去瞧瞧。 于是便也不反驳,只温温柔柔笑:“如此,妾身便代阿玛额娘谢过爷了。” 再没想到她竟这般坦荡的弘时:!!! 所以,他之前的推测错误,董鄂氏还是董鄂氏? 弘时狐疑,想着回头一定往老岳父府上走走,好生验证一下。 等弘时终于顺利完成差事,乌那希也做好相关准备工作。夫妻两个就带着几大车当地土仪与赶制的镜子、瓷器还有乌那希重金雇佣的匠人们踏上了回京旅程。 一路走走停停,十月初才回到雍亲王府。 千盼万盼,终于把儿子儿媳盼回来的李氏笑:“打从你们准备着要回京的那天起,我就一天八遍地派人往门口张望着。盼着盼着,可算把你们夫妻盼回来了。” 弘时携乌那希跪下:“儿子不孝,让阿玛、嫡额娘和额娘担心了。” 胤禛亲自把儿子扶起来:“我儿快快起来。原本爷还万千挂念,唯恐你小子任性妄为,辜负了你皇玛法的信重。再没想到,你还傻人有傻福,竟误打误撞得了水泥那等好物。” 弘时瞪眼:“瞧阿玛这话说的,怎么就误打误撞了呢?不管是水泥,还是玻璃与玻璃镜子,那都是福晋呕心沥血之果。结果皇玛法还张冠李戴,将这一切之功都算到了儿子身上。回头往乾清宫请安时,儿子还得好生纠正一下。虽说夫妻一体不分彼此,可也不能这般抹杀人家福晋的功劳呀!” 胤禛:…… 果然臭小子长进了什么的,都是错觉。 牛牵到南京依然还是牛。 这臭小子就算往山东走一趟,立了些许功劳,也还是这般执拗。好不容易被封了一个贝勒,转头就敢去直他皇玛法的罗锅了! 将自家偶像那万千无语看在眼里的乌那希笑,赶紧拽了拽弘时衣袖:“圣旨已下,一切都成定局。爷可千万别再说什么傻话,更别往皇玛法面前胡言乱语。仔细不但要不来你所想的公平,还把这好好的贝勒给折腾没了。” 这道理弘时又何尝不知道呢? 只他两辈子认死理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但凡能和光同尘一些,他当年也不会跟亲老子闹到那么生分。 现在也一样,任凭乌那希怎么苦口婆心,他也还是觉得事情不能这么办。 至少得在皇玛法面前好生说说,尽力为对方争取一二。不能怕皇玛法雷霆震怒,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窃据福晋功劳。 连乌那希说两夫妻的事情算什么窃据呢?分明是互相成就,都没能让他改了初衷。 犟的哟! 让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倒是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眉眼含笑:“有自己的坚持是好事,只是三阿哥要注意方式方法。尤其御前,万万注意措辞,莫伤了皇上的美意。” 弘时躬身行礼:“儿子谨记嫡额娘吩咐。” 然后他人就被自家老子带去了书房,细问此行种种。乌那希则留下来,给女眷们分发礼物。与她们讲这来回间的所见所闻,妥善安排她带回来的匠人等。 妙语连珠之间,逗得一众人眉开眼笑。 价值不菲的玻璃镜子一出,更收获了所有人的感谢。尤其收到穿衣镜的乌拉那拉氏、李氏跟年氏。 乌那希出发前,年氏就已经有了近三个月身孕,如今已经快足月。正腹大如盆,好像随时都可能分娩般。让跟随在她身侧的丫鬟嬷嬷们都万分紧张,生怕她有丝毫不测。 她自己倒是面色红润,满脸从容。 见乌那希看过来,更是笑颜如花,让人目眩神迷,远胜乌那希在现代所见的什么五千年美女、六千年美女。 就,不愧是称霸偶像后宫多年,包揽了某十余年间偶像所有子嗣的女人。 竟是到了孕晚期都丝毫不减艳色。 乌那希满目惊艳,对年氏好感颇多,年氏更视她为恩人。 今天撑着孕肚来接,就是为了给她作脸。 收了穿衣镜后便拉着乌那希的手笑:“难为你出门在外还惦着我,给我准备这么好的穿衣镜。正好中秋节宫中赏了几匹好蜀锦,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做几身衣裳。” “啊这……不好吧?宫中赐给侧福晋的呢……” 话还没说完,年氏就摆手:“那有什么?横竖我这临盆在即,也没地儿穿去。给了你,才不负那好料子。当日若不是你阻止,没准我跟肚子里的孩子都……总之,你就是我跟这孩子的恩人。咱们娘俩结草衔环,都无法报答你万一。你啊,也千万别跟我客气。但凡你要,但凡我有,就都不是问题。” 乌那希连连摇头,言说侧福晋太客气。 当日她不过是误打误撞,更多则是侧福晋吉人天相云云。 可年氏只固执地认为乌那希就是自己的贵人。 若没有她,腹中孩儿便能侥幸免过一难,也必然身体孱弱。没准像前头那俩似的,再怎么小心伺候也…… 后头的话过于不吉,年氏没有述诸于口。 可那眼角眉梢之间的惆怅哀伤,真真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而事实上,这可怜人儿还真生了一女三子,夭折了一女三子,最大的福慧也只堪堪活了八岁而已。 也是红颜薄命,想想便让人忍不住唏嘘。 这回乌那希发现得早,雍亲王也足够上心。把她身边所有不安定因素通通彻查了个遍,又仔细安排了人手,帮她好生调养。 这半年多以来,倒让她整个人都开朗健康了不少。 孩子脉象也是前所未有的强壮。 太医都说若不出意外,她必定能生下个健康聪明的小阿哥。 可嫡福晋所出的大阿哥早夭,侧福晋李氏所出的弘时又是个不被皇上看好的。年初皇上封了诚亲王家的弘晟、恒亲王家的弘昇为世子,独独落下了他不算。这回他往山东都立了功,皇上嘉许,都没见立他为世子,而是另封了一个贝勒。 凡此种种,无不说他跟雍亲王世子之位无缘。 嫡子出缺,侧子无望,底下的四阿哥和五阿哥可不就能看到曙光了吗? 偏偏这个时候,年氏有妊。 依着她在府中的得宠程度与崇高地位,还有她那刚刚被任命为川陕总督的二哥。若真顺利诞下麟儿,必定是毫无争议的雍亲王世子啊! 那原本就专房专宠的她还不更上了天去? 绝不愿意见到这般状况的女眷们心思一转,针对年氏的算计便接踵而来。但她身边之人严防死守,年氏也只在自己院子里安心养胎,等闲不冒头。 让心有算计之人再怎么跃跃欲试,也苦无机会。 还是弘时夫妻回京,年氏才终于走出了自己的院子,让她们看到了点曙光。为了抓住这万众无一的机会,赶紧就行动了起来。 于是,乌那希这才跟年氏话别,就看着路边蹿出来只硕大狸花猫,径直奔着年氏的面门扑过去。 吓得她惊叫连连,猛地往后一仰,眼看着就要跌倒的样子。 而她身下,就是坚硬无比的青石板子。但凡磕着,别说孩子了,大人怕都…… 乌那希不敢怠慢,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把人抱住。等胤禛终于跟弘时叙完话,再回来就看到这么让人肝胆俱裂的一幕。 嫌疑 吾命休矣! 即将摔倒在青石路上的那一瞬,这四个硕大的字浮现在年氏脑海。让她美眸含泪,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腹部。 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们也都惊呼出声,不约而同地往她身边跑。 做好了与她做肉垫的准备。 可还没等着跑到目的地,就听府上三福晋清冷中带着满满安慰的声音:“侧福晋莫怕,已经没事了。” 年氏如何能不怕呢? 她甚至什么体面优雅都顾不上了,只看着飞奔而来的雍亲王哇地一声哭出来:“呜呜呜,爷,妾身刚刚……刚刚差点一尸两命啊!多亏了弘时家的,否则的话,我刚刚……刚刚必定得摔得结结实实,血肉模糊,说不定……” 胤禛脸色铁青,看着年氏的眼神却温柔到能滴出水来:“诗瑶莫怕,爷在,爷在呢!” 年氏只哭,言说这是自己跟孩子碍了谁的眼啊! 前头就好好的,身边丫鬟都被收买着给她布那吃了多半会滑胎的菜。结果彻查一番,没查出个子午卯酉。她心惊胆战地躲了半年,这才刚一露头,阴谋便也接踵而来了云云。 闻讯匆匆赶来的福晋乌拉那拉氏眼皮子狂跳,二话不说跪下来。 先认了这个管家无方的罪名,接着就派身边得力人开始彻查,务必把隐在暗中这只黑手揪出来。否则的话,她这个嫡福晋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公公婆婆都过来了,按说乌那希就该告退。 可受了大惊吓的年氏竟谁都信不过,只紧紧拉着她,称只她在身边才感安全。 乌那希简直不敢去看偶像那骤然阴沉,跟锅底儿有一拼的脸。只想说我拼命救娘娘于危急,娘娘何故恩将仇报呢? 可此时此刻,年氏已经顾不上与她交流了。 一阵密集过一阵的剧烈疼痛袭来,有过两次生产经验的她清晰知道自己这是要生了。 好在这事儿虽来的突然,但她毕竟临盆在即。 院子里早早就备好了产房,接生婆子、太医、医女与奶嬷嬷等也都前几天都入驻府中。西侧院的小厨房里,也随时都备着热水。 只是她刚从鬼门关前捡了条命回来,整个人都是软的。 根本就无法靠自己走回西侧院。 于是乎,正在琢磨着如何顺利告退的乌那希又被美人侧福晋泪眼盈盈地央求:“今日之事真是多谢弘时家的你了,改日我必登门拜谢救命之恩。眼下,能不能再劳烦你把我抱到产房去?” 哈? 乌那希惊呆,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能大概八成是出了点小问题。 可低眼一瞧,年氏俏脸煞白,正无限恳求地看着自己:“不知道这个请求多少有些不妥,可我这会子只信你,只好劳烦你了。” 刚要伸手把人接过来的雍亲王一顿,接着便也说了句劳烦弘时家的了。 乌那希还能怎么着呢? 只好小心翼翼的,抱着疼到满脸汗珠子的年氏从正院到西侧院。辗转数百米,尽可能走得又快又稳当呗。 终于把人放在产床上时,她整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年氏怀孕前是个弱柳扶风的,孕期好生滋补了番也不超一百二。对于乌那希来说算不得什么重量,可兹事体大啊! 尤其还被偶像不错眼儿地盯着。 严肃严谨到让她有理由相信,今儿她这脚下但凡有丝毫差池,就无法活着走出西侧院儿。 终于大功告成,她可以躬身告退,可不就得浑身一轻么? 但等她安抚好年氏,终于出了产房门就发现府上所有能叫出名姓来的女眷都齐聚在产房前。一个个花容失色,不停辩解,都在力证自己的清白。 连福晋乌拉那拉氏都有些嫌疑在身上。 理由么? 自然是那只发狂的狸猫出自她院子,且又检查出来那猫被灌了药了。 自打年氏入府便专房专宠,数年间只有她接连诞育子嗣。 府中女眷自然又酸又妒。 正赶着弘时这个三阿哥不被皇上所喜,四阿哥生母只是个格格,五阿哥生母更是辛者库出身。那年氏再顺利诞下麟儿,岂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世子? 不但其余妾室格格们再无希望,怕连嫡福晋都得被她挤兑到没有个立锥之地。 皇家虽不许扶正侧福晋,但宠妾灭妻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恒亲王家的世子不就是侧室所出,掌家权不就是在侧福晋手里?淳郡王家里,福晋也没什么话语权呢。乌拉那拉氏不想步那两位覆辙,先下手为强也是有的。 李氏素来瞧不上年氏,且她腹中胎儿顺利降生对弘时影响最大;钮祜禄氏跟耿氏也未必不会为了儿子勇敢。 利害相关之间,雍亲王后院的女眷泰半成了嫌疑人。 吵吵嚷嚷的,让胤禛烦不胜烦。干脆长袖一挥,让所有人等都先往正院等待,弘时夫妻两个负责看守。到底如何,等年氏平安生产之后,他亲自查过。 弘时皱眉:“阿玛这……” 不太妥当吧几个字还没说完,就被他家阿玛给阻止:“爷心意已决,你们夫妻两个只听命行事便是。” 弘时还要再说什么,就被乌那希扯了扯袖子,闷闷地应了声是。 于是,夫妻两个才刚刚回府,就承受了监管一应长辈们的非常之责。难到让弘时直挠头,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上辈子明明没有这出啊! 年氏接连生了两胎,也接连失去两个子女。 整日泪流满面,让原本孱弱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误食了些许不利于孩子的东西后便一直小心翼翼养胎,直到康熙六十年十月初九才艰难生下八弟。 隔了一辈子,弘时都还记得那小子生下来时瘦瘦小小,红彤彤如没毛小老鼠的寒碜样儿。 阿玛珍之重之,为其起乳名福慧。 希望他能福慧双全,一辈子平安无忧。结果集全国之力仔细调养,甚至下旨往朝鲜那边求药地各种折腾,也只堪堪活了八岁。 怎么这一辈子,一切就大不同了呢? 难道因为董鄂氏点破了那山楂糕、红花蒸蛋,改了八弟原本的遭遇,才让他再因此一劫回到体弱多病的本来命运之中吗? 那如此,他会不会也…… 拼命努力,却依然不能改变既定命运。还要郁郁早亡,再看一遍山河破碎什么的实在太虐,让弘时想想就有些瑟瑟发抖。 乌那希哪知道他脑子里居然还有如此想法呢? 她只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些大小婆婆们,试图从她们的反应里窥见真相。 可能大选或者小选入宫,被指进雍亲王府且顺利存活至今的,哪个不是宅斗高手来着?至少在表情管理这一块,都拿捏得死死的。 任她再怎么仔细观察,也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倒是年氏从午后折腾到黄昏,终于顺利生下了雍亲王第八子。 六斤六两,白嫩嫩、健康康的小阿哥。 听说生下来哭声就特别洪亮,产婆子抱给雍亲王看时,小家伙的小手还轻轻勾住了阿玛的衣襟,且对他弯了弯唇角。 雍亲王大喜,以为此子聪慧,当即沿着福宜的乳名给起了个福慧。 希望他能福慧双全,平安到老。 这消息一出,乌那希敏锐捕捉到福晋、她婆婆跟渣渣龙生母钮祜禄氏脸上的僵硬。 倒是弘昼生母耿氏心宽体胖,不但没恼还笑出了声。以为王爷大喜,自然不会再揪着这点小事不放。查明真相之后,就能把她们全都放回去。 可查明二字说来简单,实际上却难到不行。 率先被怀疑的福晋乌拉那拉氏也第一个解除了嫌疑。 先皇后亲自挑选,皇上圣旨赐婚,与宫中德妃娘娘相处也算融洽的她在府中地位根深蒂固。就算年氏母凭子贵,日后也得先尊嫡母。 她根本不需要,也不屑使那些个阴邪手段。 李氏虽没少骂年氏狐媚子,也在她院子里丫鬟房里找到了药,但失过两子一女的她最恨对孩子伸手。当即指天誓地,说自己但凡对府上任何一个孩子出手便不得好死。 对那丫鬟用刑后,李氏嫌疑基本解除又牵扯到了耿氏身上。 小小猫儿扯出大事件,竟将府上除了钮祜禄氏外有子嗣的女眷牵扯了个遍。让乌那希皱眉,开始怀疑起那位布局的可能性。 毕竟若没有她的临危一抱,年氏可能真的就一尸两命。 到时候雍亲王震怒,跟这事儿挨上边儿的就都别想讨了好儿去。此消彼长之下,钮祜禄氏跟她那好大儿可就是最后赢家了啊! 唔,虽然钮祜禄氏一张团团福气脸,怎么看怎么都特别温良敦厚,宜室宜家的样子。 可能成为有清一朝最长寿、最享受的太后,还能只靠运气? 乌那希不信,弘时…… 信不信的,弘时就想给那位添点堵。让四弟跟他那些个不争气的子孙都离皇位远些,再远些。 免得那既庸碌又长寿的家伙再一通败家败国的操作,不但败光了阿玛呕心沥血攒下的家底子,还把整个大清都给祸害得千疮百孔、危机四伏,不到三百年就没了。 改观 侧福晋与她腹中骨肉两度被暗下黑手,若不是乌那希相救,没准就一尸两命什么的。想想,就让雍亲王震怒。 尤其这幕后黑手还牵连了府中几乎所有女眷。 若传到宫中,进了皇上耳朵,少不得还要觉得他内帷不修。连后宅都管不明白的人,又哪有什么能力统御天下呢? 这等假设从弘时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胤禛脸上瞬间漆黑,从牙口缝中迸出个查字。 狠狠查,彻底查。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到底是哪个在背后作耗。 差点被牵连着,三十余年贤名毁于一旦,嫡福晋之位摇摇欲坠什么的。乌拉那拉氏也气到不行,不用胤禛吩咐,就给出了最高配合。 夫妻联手,没等着小阿哥洗三呢,就把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线索竟指向了一直不争不抢,安静自守的钮祜禄氏。 结果出来,连乌拉那拉氏都震惊了:“这……会不会有什么谬误?钮祜禄氏自打入府以来便循规蹈矩,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处。前头爷时疫,也是她主动请缨前往伺候。便生下四阿哥弘历后,也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从未有任何恃宠生娇之处。与妾身、李氏跟年氏的关系也都不错,与耿氏更情同姐妹,她不会吧……” 胤禛也很诧异,但那喂猫的奴婢、藏药又指证耿氏的奴婢都曾受过钮祜禄氏的恩惠。 事发之前,还曾跟钮祜禄氏身边的嬷嬷有过接触。 且钮祜禄氏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却颇精养生之道,粗通些医术。极有可能无意中知晓年氏有孕,进而生了歹意。 毕竟弘时不被皇上所喜,弘昼生母辛者库出身。 若无意外,她所出的弘历最有可能成为雍亲王世子甚至…… 且年氏头一遭被算计的时候,钮祜禄氏分管着厨下事物。那个给年氏夹山楂糕、盛红花蒸蛋的婢女跟钮祜禄氏身边的三等丫鬟石斛是同乡。 钮祜禄氏既有作案动机,又有行事的便利条件。 但没有相关证据,被问及的钮祜禄氏也一脸震惊:“就因为妾与人为善,便有了嫌疑?这,这也太荒谬了吧!年侧福晋清冷孤傲,对福晋都不假辞色,更何况是妾等?除了往福晋这边请安,等闲见都见不着一面,妾又往哪里知道她脉象去?就算知道,也不至于铤而走险,犯不上铤而走险吧!毕竟……” 年侧福晋又不是第一次生育,谁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不是个小阿哥,又能不能顺利养大呢? 这话过于不吉,钮祜禄氏没有直接说,但那眼角眉梢之间的意思瞎子都看得出来。 直听得胤禛脸色漆黑,差点抬脚踹过去。 但钮祜禄氏坚称自己别无他意,只是努力为自己辩白。免得王爷溯源心切,受了旁人误导,冤枉了好人云云。 态度殷勤,声音温柔,字字句句都入情入理。 把能辩驳的疑点全都辩驳完之后,还不惜以死明志,生把本就不怎么娟秀的面容磕了好大个包。 听了亲婆婆转述的乌那希震惊:不愧是清朝最最长寿的太后,果然有点东西! 思路清晰,对自己也够狠。 这么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硬是让雍亲王夫妇都不好再都说什么了。只道例行询问,没有旁的意思。并赶紧找府医给她看伤,以防留下什么症候。 毕竟这位虽然位份低,但毕竟是正经选秀入府的。皇上亲赐,曾为雍亲王侍疾有功,且诞下了四阿哥。 再怎么也不带因莫须有罪名,就把人给生生冤死的。 只是这么一来,乌那希对她的小小疑惑陡然上升,几乎到认定此事必然与她有关的程度。 李氏嗐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可兹事体大,得拿证据说话。没有证据之前,怕是谁也奈何不了她了。啧,亏耿氏拿她当姐妹,结果……果然这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啧啧感叹过后,李氏还特别幽怨地瞧了瞧自家儿媳妇,道了声没见过这么热衷于给自己树敌的。 显然是怪她心善动作快,力气也大。竟在那般千钧一发之际,生生把年氏那狐媚子给救下了。让她顺利诞下健康麟儿,以后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对此,都不用乌那希开口说什么,弘时就先庆幸地拍了拍胸口:“这事儿可真要谢天谢地谢福晋了,亏得她手疾眼快,拉了年侧福晋一把。否则那位跟八弟但凡有个什么闪失,阿玛都说不好会不会迁怒于咱们母子婆媳几个。” 说到底,人家这半年都养胎养得好好的。因为心念旧恩,才在他们夫妻回京时挺着孕肚来见。 结果好巧不巧的,这一见还给见出事儿来…… 顺着他这个思路一想,李氏也不由庆幸。 刚要调转话头,再夸儿媳妇两句找补一下。就听着自家儿子滔滔不绝,从水泥一直收到了玻璃镜子。言语之间,满是对儿媳的钦佩赞赏。 越听越不对味儿的李氏皱眉:“行行行,额娘知道你这媳妇儿是个能耐的。不过是随行照顾之间,还鼓捣出来了这么大的动静。连你阿玛都说你小子捡到了宝,皇上这个婚算是指着了。” 咳咳。 弘时轻咳,心道明明是自己及时重生,深刻认识到了自己上辈子的错误。所以迷途知返,积极改正,怎么到了阿玛眼里都是福晋功劳了? 只还没等他措好词,她家额娘就已经熟练把话题转移到了催生的角度上:“额娘妇道人家,也不懂得许多国家大事。只盼着你们夫妻和睦,早早给我添个乖孙子。” 才刚回京就遭遇暴击的乌那希垂眸,再度甩锅:“若可以,儿媳又何尝不盼着……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说完,她就小帕子捂脸,原地表演了一个掩面而去。 独留弘时面对凶神恶煞的李氏,又双叒叕地被她拧着耳根子训了半个时辰,并被命令必须以最快速度圆房。 想过,努力过,无一例外都被踹下床且不好意思往外说的弘时:…… 特别感谢魏珠及时出现,宣皇玛法口谕让他进了宫。 当初水泥刚呈到御前,就被康熙惊为天人。 由于此物取材简单且容易烧制,又能大力运用到水利、国防与交通上。所以这短短半年内,内务府就已经办了多家水泥厂。 不但用途多多,还获利颇丰,让康熙私库都充裕了不少。 以至于他对弘时这个原本不大看好的孙子,都多了几分欣赏之意。尤其往永和宫走动时,还看到了德妃新得的玻璃镜子。 而弘时见他心情颇佳,也不由少了几分约束、多了些许胆量。 被问及水泥之事时,忙笑着跪下:“孙儿的亲玛法诶,您可真是太瞧得起孙儿了。就孙儿这文不成武不就的榆木脑袋,哪鼓捣得出水泥那等好物啊?都是福晋奇思妙想……” 当事人亲自说明,从乌那希想着省几个钱,亲自烧瓷器给长辈们做表礼结果却误打误撞地烧出了水泥开始。 到这家伙被水泥的成功烧制启迪了思路,各种天马行空。结果就好巧不巧的,鼓捣出了玻璃镜子。 听得康熙龙颜大悦,直夸乌那希蕙质兰心。 至于说赏错了,重新来? 那是不可能的,君无戏言。且当日之赏本就是针对于他们夫妻两个,有爵位,有银子还有各种实物,绝对不能说不丰。 就算撤销弘时的贝勒,也没有再给乌那希更高奖赏的说法。 总不能让女子封侯拜相吧? 弘时想说那怎么就不能呢?您都不知道,未来不久,咱们的老邻居沙俄就出了个叶卡捷琳娜大帝。她在位期间将俄领土扩大了六十七万平方公里,使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欧洲第一强国。 女子连皇都当得,更何况封侯拜相? 只是这话说来太过僭越,弘时到底没敢。只说水泥利国利民,一经烧制后,他们夫妻马不停蹄地就献到了京城。 但求为江山社稷略尽绵薄,未敢任何回报。 如今这玻璃镜子却只是小道,了不起也就是他福晋开个厂赚点脂粉钱罢了。还请皇玛法千万护着些,莫让您孙媳妇的金母鸡被人抢了去。 她啊,就指望从玻璃镜子上赚点银子,好应付这日益沉重的人情往来呢。 见皇玛法不说话,弘时还从自家小八弟的洗三念到阿玛即将到来的生辰。接着便是冬至、元旦、元宵、万寿、玛嬷的千秋…… 真·不算不知道,一算处处要银子啊! 偏他借了福晋的光才得了个贝勒,一年也不过是两千五的俸银云云。 直念得原还想着乖孙儿主动上交玻璃镜子制造之法的康熙不好意思再开口,还答应帮孙媳妇护主这独一份的生意。 且因她临危不惧,勇救皇家媳妇与小皇孙之举而再度赏赐。 打从这家伙被叫到皇宫开始,就一直提着心,唯恐自己玻璃镜子生意不保的乌那希:…… 真·生平第一次觉得,弘时这家伙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 解释 弘时傲娇昂头:“能在皇玛法面前据理力争,爷也觉得自己特别能耐。” 更想不到的是,他老人家居然还就同意了。误打误撞之间,就让他兑现了当初对乌那希的承诺。 只是…… 弘时摇头叹息,言说自家皇玛法太过墨守成规。且君无戏言,他再怎么力荐也不肯撤回之前封赏,以至于福晋这个真正功臣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 倒是让他妻贵夫荣,跟着占了个好大便宜。 乌那希瞠目,显然没想到这家伙还真说出办到,真跑到康熙面前替她争取去了。虽然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但光是这个行动就已经让她刮目相看。 让她再看弘时的目光都不由柔和了几分:“爷能有这份心,就已经难能可贵。至于结果不结果的,倒不甚重要。横竖妾身当初也是误打误撞,才得了这么个巧宗。能为国为民出些力,就已经于愿已足。而且,你为贝勒、我为贝勒福晋还有诸多赏赐,可不能说不厚。你可莫再强求,免得被皇玛法误会贪心不足。” 晚年的康熙简直是个权力怪物,连亲儿子都跟养护似的。只冷眼看他们厮杀,借以稳定他皇权的同时,也选出最合适的继承人。 连疼爱大半辈子的太子都废了又废,更何况弘时这个庶子所出的庶孙? 从大婚那夜开始,弘时就不是在被欺压,就是在被欺压的路上。陡然见乌那希这满眼关切,惊异同时不免格外受用。 闻言忙道:“他老人家已经把话说得明白,爷还说什么呢?只委屈了福晋……” 这有什么的呢? 拿来主义,本就不好意思用这沽名钓誉的事实不好说。乌那希只好微笑摆手,言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而且夫贵妻荣,爷受益就是妾身受益,一样的。 听得弘时俊脸绯红,心中微暖。 越发觉得这婆娘悍归悍,但大是大非上特别能拎得清。 确实是个好的。 如果回头查证她没有任何问题,大婚已经半年多的他们也该做对真正夫妻。 乌那希哪知道随口几句,这家伙居然有了这么危险的想法呀? 她只细看账册,思忖着该怎么尽快将镜子厂办起来。 唔,小福慧洗三、满月,偶像公爹生辰、冬至、元旦、元宵…… 这一重一重的礼,处处都要花银子,亟需开源。 弄明白她这忧伤的弘时笑,把前头赏的、自己往户部支取的俸银等一股脑给了她:“养家糊口原就是爷们的责任,哪用得上你个妇道人家跟着劳神?那镜子厂若办起来,有怎么进项也只供你自己花用,其余诸事有爷在呢!” 突然多了笔意外之财的乌那希连连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弘时坚持不肯收回。 还说日后再领俸银之类,也会留了必要的花用之外悉数交到她手上。 保准能养家,再不用福晋为了日常花用而费心。 乌那希劝说无果之后也不再多言,只让他若有什么用处尽管跟她说。 弘时笑着应了声好。 只让他们夫妻两个都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们往出送礼呢,就先收了一批。八、九、十三位联袂登场,特别热情地来给弘时送贺礼。 八贝勒拍着弘时肩膀微笑称赞:“好小子,亏八叔还惦着你,唯恐你年轻气盛头一次办公差哪里不妥帖。哪想着你小子不声不响的,就立了个好大功劳回来,一举封成贝勒。” “谁说不是呢?”九阿哥啧啧两声:“前头爷还私底下嘀咕,说皇玛法太过偏颇。宁落一屯,不落一人,怎么好端端的就越过大侄子你?再没想到大侄子跟着巡河也能发现水泥这等好物,生让你那吝啬皇玛法舍出了个贝勒的爵位,比爷这个叔还强些。” 咳咳,可能是前头他跟老十、十四以死作保、身上□□的给八哥求情惹了老爷子恼火。也可能是他同母兄胤祺已经位居恒亲王,他就不适合再居高位。 反正他跟十二、十四算是达成了大清入关以来,所有皇子初封的最低成就。 让他至今向来仍旧有些郁郁不平。 所以才以四妃之子的身份甘愿随在胤襈身后,为他抬轿子,谋一个从龙之功么? 乌那希有些不确定地想着,再看这倒霉蛋的目光中就微带了一丝丝同情。八爷党倒台之后,老九是被连累得最惨的。 不但自己被改名塞思黑,革了宗籍、没了小命。 他的那些儿子们也都无一幸免。 乌那希还在心里默默唏嘘,弘时就已经万般谦虚地解释着自己也是误打误撞借了福晋的光儿。接连不断的溢美之词后,商业触觉灵敏的胤禟就率先伸出了橄榄枝。 言说自己格外看好大侄媳妇这玻璃镜子的生意,不知道她有没有将之做大做强,把玻璃镜子销往大清与蒙古各地,甚至海外的想法。 若有,需不需要一个如他这样精明能干的合伙人? 这提议一出,弘时当时就不淡定了。他唯恐乌那希妇人浅见,被利益蒙蔽,看不清楚这背后的危机重重。 赶紧暴风摇头:“九叔您这也太瞧得起她了,还远销海外呢,她啊,也就是闲在家中无事找个消遣罢了。至于合伙……” “倒也不是侄子视金钱如粪土,跟银子过意不去。只是阿玛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啊,一直都反对您以皇子身份经商与民争利。只是皇玛法都管不了您,他自然也无可奈何。换成侄子的话,他老人家雷霆震怒还不直接打死我?” 边说,弘时还边做瑟瑟发抖的恐惧表情,连着说了几个别别别,他还想活着。 乌那希虽然有些意外他这干脆利落的拒绝,但已经有了出头鸟,她也无意再做那个恶人。只微微垂眸,满脸顺服状地表示自己都听弘时的。 那小鸟依人的样子看得胤襈好一阵恶寒。 邻里邻居住着,他可没少耳闻眼见董鄂氏如何借敦促之名折腾自家大侄子。 私下里,他还直接委婉地各种劝说,盼着侄子能早日重振夫纲。 结果目的未成,倒让弘时跟他好像有了什么隔膜般,感情越来越淡。 若在以往,大侄子出去一趟半年来,可算回程还不得第一时间往隔壁瞧瞧他这个八叔?可这回,人都已经回来两天了,依然未见人影。还是他按捺不住,带着老九老十以恭喜名义过府探望。 任凭他再怎么学究天人,也想不到重生那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只以为弘时是被乌那希管束与离间,才与他这个八叔渐行渐远。原就对乌那希印象不佳的他,自然更加急转直下,平添了许多审视。 状似无意间问起,说董鄂家的姑娘幼承庭训,规矩娴熟,自来颇有贤良之名。倒未曾想着侄媳妇不但武功过人,还在杂学一道上有些研究。 做四粉的,哪有不觉得老八是笑面虎、心机深沉的呢? 那可是能无知无觉之间,哄着弘时这个憨憨与她偶像离心离德。让诸如四爷亲姨父钮祜禄家阿灵阿与他名义上外公佟国维、名义上舅舅鄂伦岱等原该是铁杆四爷党的人死心塌地追捧他的狠人。 乌那希可不觉得他这状似无意就真的无意。 这货绝壁是瞧着她有点违和,亲自下场过来试探呢。 哪怕露出一丝丝的怂意来,她就输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乌那希自然不敢露出半点怯意。只无奈扶额:“此事说来话长,但也都是阿玛额娘拳拳一片爱女之心。” 哦? 胤襈挑眉,做洗耳恭听状。老九老十也兴趣浓厚,连弘时的眼神都郑重了几分。 乌那希微笑,用一种文绉绉比较大清的方式讲解了人设二字的重要性。 特别利落地把锅甩到了康熙与他老子顺治身上。 只道先帝与今上都大力推展汉家文化,以至于越来越多的满洲姑奶奶都改了以往上马能打仗、下马能管家的彪悍作风。 转而淡扫蛾眉,规行矩步,学起了女戒女则,诗词歌赋与绣花等等。 仿佛只有这样才是个合格的闺秀,才是各家喜欢的儿媳妇。以至于她这个生于武将之家,从小按着满洲姑奶奶方式培养的倒成了异类,颇有粗鲁之嫌,在婚姻市场上很不受欢迎。阿玛额娘怕她不好嫁,这才重金礼聘了在先太后面前伺候的老嬷嬷教导她礼仪规矩,渐渐传出贤良名声来。 这些原就是原主的成长轨迹,乌那希说来自然半点都不虚。 至于水泥、玻璃镜子? 那不是误打误撞,加上集思广益的结果么!前者大概是运气,后者则全靠她肯使银子。 乌那希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中温柔浅笑:“水泥发现是误打误撞,呈上京城到如今的大规模发展却是靠我们爷和皇上慧眼识珠了。区区一个水泥就换我们爷贝勒爵位,侄媳自然又惊又喜且想着再接再厉。于是各种尝试,就盼着能再创佳绩。大抵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吧,还真又鼓捣出来了玻璃、研究出来了玻璃镜子。” 撑腰 为免引起许多不必要的怀疑,乌那希极力表彰弘时的慧眼识珠,也凸显那些老工匠们为了丰厚的奖赏而如何呕心沥血。 直夸得弘时俊脸通红,连连摆手,只道皇玛法洪福齐天才使水泥这等好物没被埋没,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在大清广泛流传。 这话谁能反驳呢?谁又敢反驳? 于是夸赞声四起,彩虹屁不断,口口声声皇上英明。 让尤不死心的胤禟皱眉,努力给他们小夫妻画饼。把玻璃镜子的钱途描绘得巨大无比,开出的条件也极为优惠。 是那种但凡他们夫妻两个绷不住点点头,就能无尽金银滚滚来的感觉。 极尽诱惑,让人很难不心动的那种。 生勾得乌那希运用过目不忘之能,各种回忆正史野史之中这位八爷钱袋子的种种凄惨,以此来打消心中的蠢蠢欲动。 弘时则再度甩锅给自家老子,只见他苦兮兮笑:“如果可以,侄儿又何尝不愿与九叔携手赚他个盆满钵满?可我那老子,您那四哥您是知道的。侄儿实在不敢招惹,要不这么着,但凡您能说动他,得到他的准许,风里雨里,侄儿夫妻都随着您?” 这提议让原还滔滔不绝的胤禟都沉默了。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话题到这儿就等于进入死胡同,没有什么回旋余地。但乌那希却隐约瞧见了些许希望。想着是不是再接再厉,再鼓捣出来些好东西。 让重利的老九更加欲罢不能,哭着喊着找自家偶像求合作。 成与不成的扔开外,万一因而让八跟九之间起了龃龉,甚至因此而分崩离析呢? 此消彼长之间,不就等于是给自家偶像提供助力了么! 一时间,靶镜、穿衣镜、窗玻璃、眼镜、万花筒等等一切跟玻璃或者镜子有关的物件涌入乌那希心头,瞬间把镜子厂扩大到一整个相关产业链的节奏。 务必要更有利可图,更动九爷心弦。 乌那希握拳,满眼的斗志昂扬。 看得弘时失笑:“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九叔那人最是个百折不挠的。但凡他想做的事情,鲜少有不成。而今他相中了你这玻璃镜子,肯定也不会这么草草放手。” 上辈子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还跟八叔拧成一股绳,想方设法地跟阿玛周旋呢。 到死也没服过一丝丝的软。 不然的话,他跟八叔也不至于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阿玛也不会终其一生,都没洗净身上的污名。 真·只顾着关起门来内斗,斗到两败俱伤,却忽略了四周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孤芳自赏之间渐渐落后,此消彼长之间,泱泱大清就…… 一想起这个,弘时就心痛到无以言表。 开始细细思索让自家阿玛更名正言顺登位,叔伯们少些不满的可能性。如此,日后他们才有那么一丢丢兄友弟恭,共同为了大清的繁荣富强而努力的机会。 左思右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福慧的盛大洗三先进行了。 上一世沉湎于伤怀中的年氏并没有及时发现自己有妊,羸弱身体加上难产,让福慧生下来就像猫儿一般瘦弱。 浑身青紫,接生婆子努力好久才让他顺利哭出声来。 能顺利活到八岁都是胤禛破格让年氏亲自抚养,后又举全国之力静心调理。甚至为了给他求药跟朝鲜下国书,愿意因而给对方些优恤等等。 胤禛恨不得整日为爱子身体忧心忡忡,哪敢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办什么洗三宴呢? 而今却是不同。 因为乌那希的两番救助,年氏及时知道自己身怀有孕,小心在意。雍亲王那边也是仔细了又仔细,认真了又认真。 虽生产之前受了巨大的惊吓,但终归有惊无险。 小阿哥白白净净,健健康康。 雍亲王大喜,当然要为小家伙举行盛大而又隆重的洗三,向世人宣告雍亲王府新添了个八阿哥。 府中女眷们心里不管怎么个酸法,面上都得亲亲热热地跟年氏道喜。 遭了大罪,差点一尸两命的年氏才不愿跟这些个‘犯罪嫌疑人’们浪费口舌呢。只对母子两个的救命恩人乌那希万般亲近,连连夸奖。 甚至直言以后乌那希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欺负乌那希就等于欺负她。 说这个话的时候,她那双妙目还特意往李氏那边瞄了瞄。显然是怕李氏仗着自己是乌那希婆婆,故意以孝道压人。 气得李氏咬牙,心里连骂了几声狐媚子,却不敢真拿她怎么着。 谁让虽同为侧福晋,人家年轻貌美,椒房专宠不说,还刚刚给爷添了个活泼健康的儿子。更有两个简在帝心的朝廷大员兄长撑腰,而她老子只是个知府呢? 被万般优待的乌那希摇头失笑:“不过举手之劳,侧福晋实在不必至此。” 年氏以手抵唇,轻轻地嘘了声:“好乌那希切莫多言,需知你口中轻飘飘的举手之劳四字两度救了我们母子的命。若不是你,我还能不能在都不好说更别谈这小家伙了。” 接连努力三次才终于生下的健康儿子啊,简直就是年氏的命根子。 让她只瞧一瞧,心中就充满了温暖与希望。 只想一想当日之事,心中就无限后怕,越发感激乌那希。 毕竟福晋无子,那么最有资格继承雍亲王之位的就是弘时与自家福慧。各种意义上来说,身为弘时福晋的她都应视她们母子为敌对。 不挖坑陷害都已经是善良了,更别说什么出手相救了。 可偏偏这姑娘就是那么好,两度救她们母子于危难。这叫年氏怎么不心生感激?非但她,就是她怀里的小家伙也必须牢记嫂子的救命之恩。 为此,她还轻手轻脚地将小家伙送到了乌那希怀里,让她们叔嫂好生亲香一下。 乌那希对这个历史上曾经被雍正亲自抚养,最受他宠爱。在李氏王朝史上记载着,最有可能成为雍正太子的八阿哥也万分好奇。 忙小心翼翼接过,仔仔细细端详。 看他那白净净的小脸上,爱新觉罗家祖传的丹凤眼。小小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怎么瞧,怎么有点缩小版自家偶像的意思。 又奶又萌,可爱到犯规。 让她生没忍住,抬手轻戳了戳那比豆腐还滑的小脸儿。 后知后觉自己做了啥的她一脸紧张,唯恐小家伙哇地一声哭出来。结果他非但没哭,还微弯了弯唇角? 旁观这一切的年氏笑:“看来咱们福慧也知道是三嫂子救了他,且喜欢三嫂子呢。” 被这声三嫂子雷到的乌那希:…… 尴尬到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李氏又抓紧机会催生。鼓励乌那希若喜欢的话,赶紧跟弘时也生一个。他们俩长得都好,孩子肯定也挑着优点长。 乌那希一脸无辜,言说这不是她自己努力就能成的事儿,爷他…… 话到嘴边留半句,给旁人以无限遐想的空间。 成功让李氏闭嘴,也让年氏记在心上。当晚就跟来看她的雍亲王吹起了枕边风,让他好生教教傻儿子,末入了宝山还空手回,辜负了乌那希那么好的媳妇。 自打弘时福晋入府后,胤禛眼瞅着自家不争气的儿子越变越好。 不但不再不知轻重地跟老八那几个搅和在一块,还白捡了那好大功劳,得了贝勒爵位。连老八他们找上门来,都被拒绝。 真·有那么点痛改前非的意思了。 胤禛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对儿媳妇的感官越来越好。听到年氏这说法之后,自然对儿媳没有任何疑虑,只气混小子不识好歹。 于是乎,还云里雾里的弘时被叫到自家阿玛书房,好一番耳提面命。 弘时:??? 就万分诧异再加上满腹委屈。 但他脸皮再怎么厚,也不好说不是自己不想,而是福晋不给。只红脸挠头,连说前头刚接到皇玛法任命满心忐忑,唯恐年少轻狂办坏了差事。 于是一心扑在公务上,积极向二位大人学习,根本无暇思忖其它。 这好不容易顺利交差回到京城了,又差点害年侧福晋跟八弟因为他们夫妻之故遭遇危险。让他愧疚到觉都睡不着,只想抽丝剥茧,把那幕后黑手抓出来,还侧福晋母子一个公道,也让府中上下和乐康宁。 细想全是推诿之语,但胜在弘时言辞恳切、态度真诚。 让胤禛明知道他在避重就轻也不好苛责,只让他好生对乌那希。盲婚哑嫁,一切全凭皇上指婚的时候能得个好福晋不容易,莫因年少气盛而辜负佳妻云云。 根本连那红木千工拔步床都上不去的弘时:…… 只能把万般无奈搁置在心底,认认真真跟自家阿玛行礼。言多谢阿玛教诲,儿子定然牢记于心云云。 至于做,他是不敢做的,也根本做不到。 倒是他派去的人传回了消息,言说福晋在董鄂府时就是个青出于蓝的武功高手,不爱红妆爱武装,对一应杂学也颇有涉猎。只是席尔达试图让女儿免选不成后,才急忙忙请了太后宫中的嬷嬷教导她规矩,慢慢传出贤名来。 弘时:??? 破坏 虽然一切好像都合情合理的样子,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只是默默把这事记在心里,想着后面再慢慢验证,然后再装作无意地透露了自家阿玛找自己的谈话内容。 静静欣赏某人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后的懊恼表情。 乌那希:…… 真·知道偶像上来那个关心人的劲儿简直面面俱到,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跟这不争气的有朝一日也能成为被面面俱到的对象系列。 但清楚地知道,以后这个锅算是不能乱甩了。还得走红脸垂眸的娇羞路线,让长辈们自己脑补罪魁祸首去。 弘时咬牙,果然这悍妇还是没有放弃坑害自己的想法。 对此,乌那希是坚决不认的。 只说大婚时候弘时醉得不轻,没少口出狂言。甚至嫌弃她这个甜枣不甜,说什么也不肯与她行周公之礼。否则的话,她再怎么也幼承庭训,规矩娴熟,又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身为皇孙的新婚丈夫动手? 不就是因为这句伤人至深的话给气到失去理智了么! 以至于时隔许久,她再想起来还不免伤心难过呢。 弘时认真苦想,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说过类似之语。偏乌那希满脸凄然,眼泪含在眼圈,瞧着真诚极了,所言还非一般地……合理? 一时间,让弘时都有些恍惚,怀疑自己真说过那样的混账话。 当即俊脸通红,但依旧认真地解释:“当日之事,爷实在记不清了。但三伯、阿玛跟五叔都递了请立世子的折子,皇玛法准了其中两份,唯独漏下了爷。这,这就好比凌空一巴掌,直接甩在了爷脸上。不管是爷还是阿玛,都格外丢脸。” 若说嫡庶有别吧,偏弘昇也是侧长子,跟他情况仿佛。 课业上也没比他优秀出挑多少,让弘时想找个理由安慰自己都做不到,可不就格外消沉? 甚至觉得周遭之人瞧他的眼光都充满了嘲讽或者同情。 尤其在他们大婚之前,弘晟还被派着跟去祭天了。更让他心中酸楚加倍,心情不好也是有的。 说完其中根由后,他还对乌那希郑重一礼:“但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我新婚之夜冷落娇妻的理由。在此,为夫郑重跟福晋道歉。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还请福晋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遭。咱们把这一篇掀过去,以后好生过日子可好?” 乌那希:!!! 真·做梦也没想到,这货竟能放下自己的皇孙包袱,认认真真跟她道歉。 以至于她呆立当场,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不答应吧,好像有点过于拿乔的嫌疑。答应吧,又怕这货蹬鼻子上脸。直接抱着他那小被子,搬到她这红木千工拔步床上不说,还振振有词地道真夫妻就应该同床共枕。 左右为难之间,还是弘时先落寞起身:“罢了,是爷有些过于强求,难为福晋了。到底按理说,以你家世才华本不该屈就于我。偏赶着阿玛争取,皇玛法也有意弥补我一二,方有了你我之缘。只是对我来说的补偿,于你来说大抵就是场劫难。” 挺无妄之灾的。 上辈子,她就委委屈屈嫁过来。与他不咸不淡的做了几年夫妻,就从皇子福晋变成了庶民之妻,连个子嗣都没留下。 就算四弟登基后为他还原宗室,重新录入玉牒。没有夫君撑腰、子嗣依仗的她也不免被削减待遇。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自己对不住她。 也难怪被瞧不上。 弘时叹,漂亮的凤眼中满是落寞。 康熙四十三年生人的他至今也才虚十八岁,在乌那希的认知里还是个未成年来着。不管历史记载上如何中二,现在也改过不少。 让她再难保持当初对他全然的瞧不上,甚至隐隐有了那么一丝丝罪恶感。 以至于那句爷言重了,只是事出突然,妾身有些不适应罢了脱口而出。 “甭管皇上是出于什么考量,才将你我凑成一对。到底圣旨既出,断无悔改。只是你我以前从未见过,也无任何交集,陡然间成为夫妻,又在新婚之夜有了那么……那么不太愉快的回忆,一时之间,难免……” 乌那希咬唇,略有些责备地看着某人,没说,但是把自己需要时间适应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却不防弘时闻听之后双眼晶亮连连点头:“是是是,福晋说得是。横竖你我都还年轻,自己都是半大孩子,也确实没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不妨放下心结,仔细互相了解一番。” 嗯嗯。 乌那希连连点头,抱定了能拖延一天是一天的想法。 若在这期间某人绷不住,找了那俩妾室,她还能借故恶心,吐一吐、闹一闹,将这挂名夫妻进行到底不是? 顺着这个思路一琢磨,她整个人都豁然开朗。 还惦着能日久生情的弘时:…… 绝对没想到,自家福晋脑子里还转了这么非比寻常的想法。 倒是雍亲王新得娇儿喜不自胜,那冷脸上都有了些许温度。尤其这日下了早朝之后,父子几个扯闲篇。他不过是例行邀请,皇阿玛还真允诺移驾他那圆明园用膳。 瞧着老三脸上那瞬间的扭曲,他就更欢喜了。 回府后便跟福晋商量着,务必给老爷子一个特别良好的用膳体验。 乌拉那拉氏不敢怠慢,又是宴席、又是戏曲地好一番安排。连当日所用的器皿,都要往官窑特意制作。 招待人选上也是慎之又慎。 若在皇上刚刚拒封弘时为雍亲王世子的时候,她肯定想也不想,就把这人摒弃在见驾人选之外,免得坏了皇上兴致。 可如今…… 想想那小子刚被封的贝勒与几次三番的受赏,她倒是要问问自家王爷的意见了。 好大儿迷途知返,当阿玛的哪能不老怀大慰? 加上他福晋还救了自家侧福晋与爱子,胤禛对这夫妻俩的好感自然upup。直接大手一挥,要要要,他们夫妻两个都要参加。 至于别的? 原本,他还瞧着弘历活泼机灵,小小年纪弓马娴熟功课也颇为出色,还八字上佳且生母是满洲贵姓。想走走皇孙路线,引他与皇阿玛好好见上一见呢。 可前头年氏差点折在后宅争斗里,其母钮祜禄氏嫌疑最大。 就算没有实证,胤禛又念及当年自己时疫钮祜禄氏不顾自身安危伺候的情分没有疑罪从有,心中也难免有几分疙瘩。 再加上乌那希前头那番推测,让他隐隐赞同。这继承人的事,自然要更加审慎。 以至于胤禛对这原本要重点推出弘历的原计划有些沉吟,不声不响之间却隐隐窥视到他这心思的钮祜禄氏大急。 忙对自家儿子耳提面命,好一番督促。 于是乎,这日弘时才刚出门回来就看到四弟正手持三尺青锋,有模有样地在那表演剑术呢。 小脸红扑扑地舞完,好家伙还吟了首诗,说是读书时瞧见李靖舞剑台时有感而发。 壮士今何在,空余舞剑台。 名流随水去,客共白云来。 松韵随风谡,川明匣水开。 几多评古意,清咏永儃佪。 唔,弘时从心而论,这诗在上辈子四弟那四万多首诗里也算中上。对于康熙五十年冬生人,如今也才赖十一的四弟来说实在难能可贵,不怪阿玛喜欢他,皇玛法也见而惊爱。 甚至把他带进宫中教养,让他日后牵强附会,自己脸上贴金说皇玛法是喜欢他这个好皇孙才传位阿玛以为过渡时创造了机会。 可他前明后暗,好大喜功,学会了皇玛法的奢靡却没有他老人家的手段,更没有一个如阿玛这样的好儿子给他收拾烂摊子。 生生在世界各国都昂首阔步向前的时候偏安一隅,纵情享乐,败光了阿玛累死案牍才攒下的家底子不算。还卖官鬻爵,纵容贪腐,给嘉庆埋下了和珅那么大个雷。 直接让王朝由盛转衰,渐渐落后于西方,甚至…… 想想他飘荡数百年间见证的那些屈辱,弘时便双眉紧锁。想方设法地琢磨着破坏这场被四弟大书特书的祖孙相见,免得历史重演,再让他们那黄狼子下豆杵子──一辈不如一辈的一脉把大清霍霍没。 同样的想法,乌那希也有。 不过她一个儿媳妇家家的,可不好当着公公的面就对人家宝贝儿子指指点点。免得目的未成,自己倒先被安排了一堆家规甚至拣佛豆的惩罚。 她啊,直接运用了加法。 当即激动鼓掌:“长生天啊,都说皇家子弟多才俊,原本我还不信,今日看到四弟才知道传言果然非虚。阿玛实在教子有方,想来五弟也相差不远。回头皇玛法驾临圆明园,他们两兄弟一道表演骑射吟诗等,保准皇玛法瞧了龙心大悦,越发觉得爱新觉罗家人才济济,子孙皆聪明……” 苦心孤诣,却还没想到稳妥办法的弘时福至心灵,赶紧点头如捣蒜:“对对对,福晋说得对,儿子也觉得这个提议特别可行。不过四弟的诗虽好,但多少有些不应景。不如阿玛准备一下,亲自来首好的,让皇玛法瞧瞧真正意义上的子孙皆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