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小鱼》
1. 小郁
《小鱼,小鱼》
文/纪俏
2025.08.21
“咔嚓——”
最后一张封面结束,郁颜轻轻呼出一口气,把眼睛周围粘贴的亮片取下。
厚重散发难闻气味的假发锢得她头皮生疼,坐在多人通用的休息室里,一点一点地拿面巾卸妆。
今天拍摄的是一家青春美学杂志封面,站在午后三点的太阳光下暴晒两个小时,摄影老师才拍出满意的照片。
打光老师和道具老师累得腰酸背痛,沉默少言的郁颜就这样安静地躺在蚊虫聚集的劣质草坪上。
摄像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脾气差,要求多。
光是郁颜脸上的妆容都改了七八遍,化妆老师顶着满头大汗不停穿梭在置景区。
但好在赶在下午日落前结束,拍到了首封的黄昏时刻。
郁颜动作麻利,沾了卸妆油的面巾使劲往自己脸上揉搓,见差不多了就直接用清水冲洗。
打了个哈欠的化妆老师一脸心疼地望向郁颜,“不要趁着年轻使劲作自己的脸,年龄上来有你后悔。”
可能同做一下午摄像老师的挨骂对象,多了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化妆老师对这个年轻不浮躁的小姑娘印象不错,边说边提醒她,还好心给她推了几个护肤品牌子。
郁颜不好意思地朝化妆老师笑笑,晚上还有工作,她没多留,匆匆忙忙告别杂志社。
出门扫了辆共享单车飞速蹬起,等了三四个红绿灯才勉强赶在上班打卡之前到达“乌鸦巢”。
乌鸦巢,江都最有名的酒吧。
灯红酒绿,午夜狂欢。
走进化妆间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刻,手机刚好发来银行短信提醒。
上个月的杂志封面拍摄工资到账,共计六千七百八十二元。
看着屏幕里的余额数字,累了一天的郁颜才缓口气,淡淡地看向化妆镜里神色憔悴的自己。
身后化妆师手里拿着一堆工具,恰好走过来,问:“现在开始吗?”
郁颜点头,“好。”
周一酒吧的人不多,但舞池里顶着天花板上细碎彩灯跟着节奏跳舞的姑娘们依旧敬业。
随着顶头细碎彩灯的打闪,身姿舞动,张扬肆意。
鲜少人注意到的角落里站着位穿黑色长裙的女生,头顶着一盏黑蓝昏暗的灯,在酒吧这样彩光绚烂的环境中极其不显眼。
她脸上画着模糊长相的烟熏妆,漂亮的闪着亮光的银饰一层一层挂在黑色长裙上,怀里抱着一把吉他,垂着眸,随意拨弄着。
余青被室友拉过来时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里面放了两本待会儿公共选修课会用到的书。
他皱着眉被按在卡座里,抬眸看了一眼周围逐渐热闹起来的环境。
“翘一节水课咋了?!都大三了!还屁颠屁颠跟个小学生一样那么听老师的话?!”梁佑城扯着嗓子喊道,他满不在乎地把一杯泛着幽蓝星光的不知名酒水一饮而尽。
余青瞥他一眼,一只因用力攥着紧书包带子的手腕出现青筋。
如果不是梁佑城事先和他说过他被谈三年的女朋友戴绿帽,余青下一秒就扔下他走人。
余青这人长得很傲,眉骨锋利,鼻梁高挺,但不知为什么周身总萦绕着一股难消的阴郁之气。
见他脸色不虞,梁佑城笑嘻嘻地凑过来,把一旁酒水单递过来,“我的错我的错,不该这么说。”
余青扫了一眼花花绿绿的单子,随口道:“白开水就行。”
随着人.流逐渐增多,酒吧也热闹起来。
梁佑城喝酒上头,脑子晕乎乎的。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着余青同他讲谈了三年的悲催感情史。
他俩坐得离音响近,迎合气氛适时加大音量的设备震得两人一懵。
余青熬了通宵的脑袋随时间推移有些沉重,喝酒上头的梁佑城也变得愈发有气势,扯着喉咙同音响比大小。
在周仰终于卡着下班前半个小时的点来到他这间酒吧视察时,屋子里已经睡倒大片了。
在酒精作用下被麻痹的大多数都人仰马翻地躺在空地上,脸颊通红,手里还固执地攥着玻璃酒杯,像是有什么多大愁多大怨依旧难消解似的。
周仰嚼着口香糖边哼歌边往前台走去,他伸手招呼几个服务生,示意他们把这些不省人事的酒鬼拖到楼上自动续包间。
嚼了半天顺嘴吹个大泡,然后“啪”地一声破了,黏糊糊地糊在脸上,周仰说了句脏话,把口香糖吐掉,进里屋接了杯水漱漱嘴。
再出来时见服务生小林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老板,有位顾客撒酒疯,拉不动。”
周仰挑了下眉,“谁?”
余青听梁佑城讲了八百遍自己艰难坎坷的情史之后,终于免疫地睡了过去。
昨天是周日,他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上了个夜班,凌晨下班后又直奔教室,上了早八外加下午的满课。
若不是梁佑城非拉着他来酒吧买醉,他现在已经下了课躺在床上补觉。
“不走……我不要走……”
梁佑城手边零零散散摆了十几杯浓度高的烈酒余星。
他仰躺在沙发卡座靠背上,头发因为重力向后垂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鼻梁高挺,闭起眼睛皱着眉,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
露出的衬衫领口上黑色奢牌标签给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风情不羁的色彩。
周仰玩味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只醉鬼的奢牌服饰,嘴角扯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一时兴起,抬手道:“小郁,过来!”
角落里穿黑色长裙那位女生没再站着,她找了把高脚凳坐上去,麦克风架在她嘴边,吉他底下的线缠绕着在她小腿上浅浅围了一圈。
轻轻柔柔的嗓音,在凌晨的酒吧,很是催眠。
周仰声音很大,还打了个响指,对整间酒吧只有郁颜低声哼唱的音量来说,着实突兀。
电流传过音响的声音顿了一秒,郁颜掀起眼皮看了周仰一眼。
不明白他脸上为什么闪着激动又猥琐的表情。
她弯腰把插线拔了,吉他没松手,缓缓朝着周仰走去。
走到一半,另一声“突兀”也响了。
“在!”
郁颜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把自己喊醒的余青。
周仰也被这一嗓子喊得一激灵,往后瞟了一眼。
余青微眯着眼,晃人的彩光还在亮,他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
沙发尾端站着两个陌生人,正齐齐看向自己。
穿黑衣服的女生画着浓妆,看不清面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直直看着余青。
余青琢磨不透那双眼睛里所蕴含的内容,过了几秒,他有些后知后觉郁颜嘴角轻扯了扯。
这姑娘眼神里好像带着一丝嘲笑?
“……”
周仰先是呵呵笑了一声,然后凑过来面无表情地搭着郁颜的肩膀,把她的脸挪了个方向,对准沙发上不省人事的梁佑城。
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那位看起来是个富家少爷,我给你搭个线?”
郁颜斜睨他,“你认识?”
周仰摇头,“不认识,但可以马上认识。”
郁颜淡淡地移开视线,转身做了个挥手的姿势,“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周仰吸了一口气,指着郁颜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大喊:“小郁!!!”
郁颜没再理他,返回刚才的位置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她看了一眼时间,确认下班之后利落地拿着背包走人。
凌晨的初夏夜晚不太热,高悬的明月照得酒吧门口很亮,郁颜抬头看了眼天空,忽然想起今天十五,月亮格外圆。
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把包放进前面车篓里,身后背着那把吉他。
吉他很大,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挡了起来。
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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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单车在满是路灯的城市里夜跑感觉其实挺不错的,如果车把不歪的话。
郁颜侧身支着一条腿停下打量车身,确认车头微微向右.倾斜之后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但手机小程序里不停流动着的扣费的数字让她又重新睁开眼睛,手腕用力紧握着车把让它“走正”。
十几公里路程下来,郁颜的手又酸又疼。
找好位置停车,郁颜一边甩手一边掏钥匙进小区。
她不喜欢和陌生人合租,即使手里没多少闲钱,紧着吃喝也要住个舒服的房子。
在预算有限的范围之内,只有远离市区的城郊小区符合条件,一个三十多平的小户型,年代比较久远,房子老但好在干净。
“滴”的一声落了锁,郁颜先去卫生间洗手,然后才把身上的东西卸下来放好地方,她在酒吧一般是隔一天上一天夜班,明天,不对,是今天就不用再带吉他去酒吧了。
晚上她还没吃饭,但熬到这个点也没什么胃口,郁颜看了一眼冰箱准备做碗绿豆粥。
开火之后她拿衣服去洗澡,厚重的妆容让她卸了至少三遍,过重的力度导致整张脸都微微泛红。
郁颜抬头看了一眼浴室镜子上的自己,没有了精致妆容外加熬到通宵的脸蛋充满疲态,干涩的眼睛里布满红色血丝。
她重重叹了口气,用力掬了一捧水泼到脸上。
夏日连接城市的水管运输到家家户户,经过一整天高温的捂闷,丝毫不清爽甚至还带着令人烦躁的热度。
泼水试图清醒的郁颜双手抵在白皙的陶瓷洗漱台上,缓缓闭上眼睛。
……
洗完澡出来时厨房的小电锅已经在不停冒着热气“预警”了。
郁颜边擦头发边走过去,给自己盛了一碗等凉。
顺着发梢流下了的水珠滴在胳膊上,伴随空调吹过来的冷风,猛地激起郁颜一阵战栗,她只好顺势坐到临近的沙发上,打开低下储物柜,拿出吹风机吹头发。
间隙还不忘刷手机,朋友圈多的是不爱睡觉的夜猫子,短短两分钟,郁颜已经刷到三个人新发的朋友圈了。
“二手车行?”
郁颜看着最新一条朋友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微商在发广告。
粗制滥造的海报图上倒是显著地写明了这家二手车行的地址,吸引眼球的卖点是地址下方的广告语:
“超多二手车低至一折起,两位数带走你心爱的车车。”
郁颜又扫了一眼手腕上被压出的车把印记,现在还没消散掉,而且这个月光是骑车钱都花了一百多。
“要不买个二手车?”
郁颜思考了一下,然后重新打开图片点击保存。
但是这张图片在她手机相册里待了快一周都没有被想起来。
郁颜实在是太忙了,除了每周三四次的酒吧驻唱,她还有排满档期的模特拍摄、网店服装摆拍、低成本网文杂志封面等等。
作为一名娱乐圈边缘小糊咖,郁颜全网账号粉丝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万,没名气,没人气,再加上进了一家拖后腿拖到把自己搞破产的娱乐公司,郁颜空有一张脸的同时钱包也空空。
但好在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让她能够不把自己饿死外加养活远在天边的一大家子。
又一个熬夜坐在梳妆台前补妆准备拍摄服装的凌晨,郁颜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她拿起一看:
【AAA二手老板:在吗亲(玫瑰)(玫瑰)(玫瑰),有意愿来咱家店里看看刚进的新车吗?(眨眼)优惠最多可享受八折哟~接受砍价哟~(飞吻)(飞吻)(飞吻)】
【图片】
图片是几张电动车的拍照合集,看起来拍照手法挺直男的,有一张郁颜甚至都没看清品牌名字。
郁颜盯着对话框看了几秒,然后问了句:
【郁颜:自行车有吗?】
老板挺直白:
【AAA二手车行:来店看。】
2. 车行
周六是个大晴天,郁颜把昨晚睡着忘在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晒。
上午九点半,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准时发出提醒:
今日行程——
去二手车行买车。
她打了个哈欠,迅速地去卫生间洗把脸,画了个淡妆,又在衣柜里拿了件上次拍模特照时店家送她的裙子换上。
出门依旧是共享单车,不过自从那晚之后,郁颜每次扫码之前都会检查一下车子有没有故障。
这家二手车行的位置挺好找的,就在距离市中心很近的一个城中村里,郁颜刚拐进主干道就瞧见了。
她下了车走路过去,大概率因为是早上,所以人不多。
不过车行门口倒是围了几个姑娘,拿着手机在拍些什么,郁颜走近一看,才发现她们拍的是个“修车工”。
“修车工”大清早的只穿了件黑色背心和短裤,盘腿坐在一辆出故障的电动车前,低头拿着螺丝刀在捣鼓什么。
郁颜的视角只能看见那人的背影,身形倒是不错,裸.露的两臂随着他的动作显露出力量感十足的肌肉,弓起的背部线条流畅完美,因擦汗而偏头的一瞬露出高挺的鼻梁。
额头上的刘海也因沾湿汗水在发尾处垂下几滴水珠,恰好这个角度的阳光照射过来,显得那颗水珠熠熠生光。
“小余!”
突然一大嗓门的叫声惊醒了郁颜。
她有些懵懵地朝声音来源看去,是个留着络腮胡,染着彩色头发的中年大叔,嘴里叼着根黄瓜正朝“修车工”走去。
“修车工”停下手里动作,向后回头,随意伸手应了声“在”。
在?
郁颜视线里的“修车工”同那天晚上酒吧里傻乎乎答到的男生逐渐重合,她微微睁大眼睛。
是他?
余青看过来时顺便扫了一眼郁颜,但没多停留,转而对上卓亮的目光。
卓亮嚼黄瓜嘎嘣嘎嘣脆,走到余青跟前好笑地扫了一眼他旁边围着的女生,然后低头拍了拍余青的肩膀,“昨天老五他们送来的一批自行车你都给看看,他同我讲这里面有几辆车链子掉了。”
“好。”余青点头,鼻尖一滴汗顺势坠落,洇在黑色的裤腿边缘。
旁边一位大胆的女生递来一张散着香味的卫生纸,“擦一擦吧。”
“不用。”余青抬起手背往脸上抹了一把,咸湿的汗激得他眼眶有些红。
卓亮对于经常跑来“光顾”他生意的小姑娘们挺有好感,但只可惜他这小徒弟木得很,在感情方面就和他这名字一样,是个愣头青。
不忍心看被拒绝伤心难过的小姑娘们,卓亮咬着黄瓜根部,转了个方向,发现一更漂亮的姑娘,当即乐了。
“这位美女修什么?”卓亮往郁颜身后瞧,没看见车,心里还直泛嘀咕。
郁颜扫了一眼卷闸门里摆放的几辆破旧电车和自行车,“买车。”
“买车?”卓亮一听眼睛就亮了,随手把嘴里的黄瓜根扔进身后的垃圾桶里,拍拍手,“来吧,进去挑挑。”
车行里摆着的自行车一共就三辆,两辆黑的一辆白的,郁颜在这三辆车旁停留了几分钟,好奇看了看。
“这三辆都是九九新,新客户可享受八八折。”卓亮介绍道。
“多少钱?”郁颜指着一辆黑的问。
“两千八百八十八。”
“?”郁颜手指一颤,有些不可置信,“二手自行车还这么贵?”
卓亮一笑,解释道:“这种属于赛车,您指的那辆是个牌子货,原价九千多呢。”
“……”
郁颜不懂这些,她对自行车的概念还停留在小时候,二八单杠的款式在县城镇上顶多二百块钱拿下。
就算在物价飞速上涨的今天,也不能这么离谱吧。
郁颜扫了一眼剩下两辆的款式,看起来和那辆两千八百八十八的没什么区别,于是叹了口气,问他:“有没有便宜点儿的?”
卓亮点头,“有是有,但新进的一批我们还没整理完,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一周后再来。”
郁颜:“那最便宜的多少?”
卓亮:“一千三百八十八。”
郁颜:“……”
郁颜还有些不死心,她翻出手机里那晚的存图,“你们这种呢?不是一折起吗?”
卓亮扫了一眼,微笑道:“这是上周的活动,已经失效了。”
而且一折后的价格依旧在一千往上,图片上的那批自行车送来是七八成新,但因为原价高,普遍在一万块钱以上,为了做宣传有噱头,卓亮特意让余青写得夸张一些。
“……好吧。”郁颜无奈关上手机,想着要不等下个月多跑几个业务,再攒攒买。
“如果预算不够的话可惜考虑这边的二手电动车,便宜的三百块钱就能拿下。”卓亮边观察郁颜表情,边往旁边走,给她指了几个电动车。
明明这姑娘穿衣打扮挺富的,怎么连一千多块钱都嫌贵?
“不用了,我不喜欢电动……”郁颜话还没讲完,却忽然一顿,她的视线顺着余亮的动作往他身后看去。
一辆非常破旧且生锈的传统自行车倒在几个货物箱旁边。
“那辆多少钱?”郁颜指着它问。
卓亮回头看了一眼,“哦,这个啊,这个不卖。”
“为什么?”
“因为太破了,到这种程度基本就要当废品卖了。”
“那还能骑吗?”
卓亮一顿,表情怪异地看向穿着白色长裙,看起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试探问了句:“你想要?”
“能骑我就要。”
“能骑是能骑,只是……”这辆车其实是余青大一时候在他这儿买的一辆普通型号的二手自行车,余青人爱惜,骑了两三年,卓亮后来在他22岁生日当天送了一辆新车,这辆因此就搁置了。
要说骑,也是能骑。不过这种款式的老旧程度卓亮是打算卖废品的。
“你真想要?”卓亮脸色复杂地看了郁颜一眼。
“便宜吗?”郁颜犹豫了一下,她有些担心连这辆破自行车都能被老板吹个几百块钱。
“便宜!”卓亮笑了笑,“两位数。”
郁颜点头,“行,那我就要这辆。”
“亮哥。”余青恰好此时进来了,可能外面阳光太晒,他戴了顶黑色帽子,看着卓亮指了指后院,“我去后面修车。”
卓亮随口“嗯”了一声,然后叫住余青,“唉等等,你先把这辆车看看。”
“这辆?”余青看着卓亮指的那辆车,愣了愣。
“就这辆。”卓亮叹了口气,伸手扶上一旁价值两千八百八十八的山地自行车,一脸不争气地看着它们,“给这位美女洗一洗,顺便检查有什么问题没。”
“……”
后院有大片空地,靠着墙角的地方装了个水龙头。
余青蹲在地上沉默不语地拿抹布擦车,随着太阳的高悬,院中温度也逐渐攀升,很快他后颈衣领处又重新被湿汗浸透。
郁颜站在他身后,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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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无聊看他修车,见状想起刚才被拒绝的那片纸巾,手往包里探的动作顿了一下。
卓亮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一台工地用的大型风扇,但刚插上电前院就传来吆喝声,他大声应了句,匆匆丢下风扇赶了过去。
郁颜看了一眼,悄悄挪过去启动风扇,然后将扇叶对准余青。
察觉到身后凉意的余青回头看了一眼,郁颜朝他尴尬笑笑。
“谢谢。”他说。
“没事。”郁颜回。
余青动作很快,二十分钟就结束了,他把车停到郁颜身边。
“我还没付钱呢。”郁颜说。
“他问你要多少?”
“两位数。”
余青忽地笑了下,薄薄内双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被扯出一个月牙形状,看起来比他身形多了几分少年感。
“怎……怎么了吗?”郁颜问。
“你记得和他砍价,不能超过五十。”
余青对卓亮的秉性一清二楚,说是两位数,他能给你说出个九十九块九毛九,况且这辆车年份久,款式旧,顶多五十块钱,不能再高了。
“哦,好,谢谢你。”
郁颜朝他笑笑,然后推着车往外走,在车行的前面门店里见到了卓亮,他又叼着根黄瓜,坐在一把竹制椅子上,晃晃悠悠地玩老年机。
“老板,二十卖不?”
“二十?”卓亮一口黄瓜差点卡嗓子眼里,“谁给你说的二十?!”
“那不行的话,三十?”
“至少八十。”卓亮伸出食指摇了摇。
“三十五。”
“七十五!”
“三十六。”
“嘿你这姑娘——”卓亮站了起来,“搁哪学得砍价手法?人家是水果刀小戳满戳,你一下子拿把斧头往我大腿砍呢?”
恰好此时余青从里面出来,郁颜眼神无辜地往他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他告诉我的。”
余青?
卓亮挑了下眉,又看了眼郁颜,难道……
他轻哼一声,“好吧,最低三十八,我等会儿去买包烟。”
“……好。”郁颜微笑,然后利落干脆地结了账。
推着自行车往外走的时候郁颜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站在原地愣了愣,好像她还没试骑呢。
小车生锈的部分被余青重新刷了一层漆,链子也润过一遍油紧实地待在轨道上,车把被他加了一层海绵垫遮挡硬胶因为风吹日晒产生的干裂起皮,车座上也换了新的海绵,座椅高度也按照郁颜的身高调整过。
郁颜觉得修车工的手艺挺不错,够细致。
于是上车骑了一圈,感觉挺好,只是她有些控制不好车把,总感觉有些歪。
城中村里的路她不熟悉,只是绕着刚才那家车行的后面骑,但没想到骑到拐弯处突然出现一条窄窄抖抖的坡,由于惯性加反应迟钝,郁颜没办法立刻停下来,只好紧握着刹车。
但车子猛地停顿一秒后,又很快恢复到原来的速度。
刹车好像失灵了!
郁颜控制不住往下俯冲,她睁大眼睛看着坡底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生,刚喊了句“小心”,就踉跄着从他身边擦过,男生惊讶地回头按住郁颜。
郁颜侧身从车上摔下来,压在男生腿上,脑子有些发晕的时候听到对方“嘶”了一声。
郁颜赶紧从人家身上下来,“对不起对不起,你伤到哪了……是你?”
余青看着坐在自己腿边稍显狼狈的郁颜,轻咳了咳,“是……是我。”
3. 赔钱
余青右腿膝盖上被自行车蹭掉了一小块皮,淡淡血痕浮在表面,看起来不是很严重。
郁颜拍拍裙摆上的灰,看向对方腿上的伤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道:“刹车失灵了。”
“失灵了?”余青一愣,随即起身严肃地扶起车子检查。
郁颜又看了一眼他的膝盖,这下因为动作起伏过大,血丝渗了出来。
“时间久了,可能是刹车片磨损严重。”余青对郁颜说,“对不起,回去我给你换一个。”
“免费吗?”
“啊?”余青一愣,随后点头,“免费,不收钱。”
“那走吧。”
“好。”
余青在前面推车,郁颜跟在他身后,扫了一眼他的右腿,隐约瞧见一丝淡淡的血丝顺着他的小腿往下.流。
郁颜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点开某购物平台。
“怎么又回来了?”卓亮拿着刚到手的烟,摸兜找打火机的时候看见余青推着那辆熟悉的车,身后还跟着穿白裙子的美女。
“刹车片该换了。”余青边说边停车,进屋拿了工具出来修。
卓亮“哦”了一声。
郁颜站在旁边没说话,她低头在随身携带的零钱包里拿出一张二十整的现金。
因为平时会经常光顾路边老爷爷老奶奶们自己家种的新鲜蔬菜,干净又便宜,所以她就有随身带现金的习惯。
余青动作很快,换好之后去洗了个手,把车推到低头看手机的郁颜身旁,“试试。”
郁颜听见声音回过神来,收了手机,她不太懂这些,但看着余青的表情,试探性上手握了握刹车把,很紧,与刚才很不一样。
“可以了吧。”她问。
余青点头,“后续有其他问题还可以来找我。”
“好,谢谢。”郁颜说着把手里的二十块钱递给他,面上不显但内里有些心疼。
“?”余青一愣,“不收钱。”
“我知道。”郁颜说,她伸手指了指余青的腿,“钱你拿着去买点创可贴。”
余青低头看了一眼连小伤都算不上的伤口,拒绝:“不用,本来就是我们的失职。”
“不行,你必须接受,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说完,郁颜把二十块钱塞到余青裤子口袋里,然后骑上自行车飞快地跑了。
“……”
余青低头看着手里还留有余温的二十元,不注意默默围观全程的卓亮突然抬手猛地从他手里抽回。
“就当抵了刹车片的钱。”卓亮笑道。
余青看他一眼,又夺回来,淡淡道:“从我工资里扣。”
“……?”
郁颜骑着稳稳当当的自行车穿过市中心的主干道,飞驰在种满香樟树的大道上。
盛夏的酷热被树叶遮去大半,额前碎发因为疾行被风吹乱在耳后,伴随着迎面而来的风,感觉没有那么闷了。
郁颜把车停在道路尽头的一家面包店,抬头看了一眼熟悉的橙黄装置,推门进去。
门口的风铃应势而响,随即前台一句“欢迎光临”。
郁颜同店员打了声招呼,然后低头在货柜里挑了两个蛋挞和一块海盐柠檬蛋糕。
“小罗今天没来?”郁颜问。
小罗是这家面包店的老板,也是郁颜的好朋友。
店员摇了摇头,“老板刚走,好像是有急事。”
“好吧,真不巧。”郁颜笑笑,接过托盘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下午她有服装拍摄的工作,午饭就打算随便吃点儿,原本定的是今天早上拍,但工作室那边昨晚临时出了问题,郁颜就被调到下午另外一个场地,不过也刚好让她能有空去买辆自行车。
刚好十分钟,郁颜吃完饭,服装工作室的就打来电话,催她赶紧过来。
和店员拜拜后,郁颜继续骑着自己的小车前往拍摄地点。
因为是拍外景,又正值中午太阳正盛,工作室在外面搭了个简易的棚子。
郁颜刚停好车,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就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手里端着被冰咖啡递给郁颜。
“谢谢。”郁颜接过喝了一口,“怎么了啊,这么不高兴。”
徐竹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翻了个白眼,看得郁颜忍俊不禁。
“还能是什么,那个超mean的寸头男啊,我真是对他无语死了,嫌热就不要赚这份钱啊,拍两天照片真当自己是什么豪门少爷,一堆人围着听他发火。”
“发火?”郁颜看了一眼棚子,嘴里咬着吸管,“刚才玥玥还打电话让我赶紧过来呢。”
“哦,因为天气预报临时有雨,说是让早点拍。”徐竹揽上郁颜的肩膀,无奈道,“走吧,我们先过去换衣服。”
郁颜不爱掺和模特圈子里的事,她整天忙得要死根本没空聊八卦,只是在一起关系不错的同事徐竹喜欢和她讲这些,拍摄空隙闲得没事徐竹会和她吐槽,其中人品最差劲的属她刚才说的那位寸头男。
为人吝啬,脾气差,抠门,喜欢赚点儿小粉丝的钱花。
和他合作过的工作人员对他评价都很差劲,但人长得挺帅,有个大高个,剪了个寸头痞帅痞帅,穿着挺阔的潮牌站在其他女生模特旁边,都很搭。
而且拍摄出来的效果也都不错,老板满意,顾客相中,粉丝爱买。
郁颜出来拍摄,如果需要男女双人入镜尤其是情侣装,十有七八都是和这寸头男一起。
主要因为大部分女生和他站在一起都会因为讨厌而忍不住做出不符合情侣之间的动作,从而没有那种情人之间的感觉。
郁颜是无所谓,她多拍一套就多赚一套的钱,别人不愿意接的活她愿意干,而且她觉得只是站在一起拍照片的同事,没必要关心他这人咋样。
可能也因为这点,加上郁颜平时表现出来就是一个酷酷的女孩,不喜欢也不讨厌,寸头男还挺乐意和她搭。
今天拍摄的主要模特是郁颜、徐竹以及寸头男,郁颜和寸头男拍潮酷情侣装,徐竹自己拍甜美漂亮的小裙子。
“少和他说话,不然会被无辜波及。”
进了棚子,周围乱哄哄的,到处是抱着衣服来回跑的人,徐竹扫了一眼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的寸头男,然后凑到郁颜耳边小声说。
“好。”郁颜笑笑,她拿着手里的冰饮贴着脸试图降温,围起来密闭的空气升温快得可怕,刚一进来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哎小郁。”中午刚给郁颜打过电话的玥玥忙得晕头转向,见她过来立马招呼着,“赶紧过来做妆发,能早点结束就早点结束,万一真下雨了可就亏大了……”
团队提前半个月预定的场地费,预算只够一下午。此刻看着太阳正盛,但夏季的雨是说下就下,保不齐这艳阳天转眼就成了雷雨天。
“好。”郁颜点头,她同做好妆造的徐竹告别,跟着一旁闻言赶来的工作人员走进化妆间。
结果刚坐下郁颜就从面前的镜子里瞥见那位寸头男走了过来。
化妆的小姑娘似乎挺怕他,鼓起勇气喊了一声“承宇哥”。
寸头男本名叫文承宇。
文承宇根本没看这姑娘,自顾自搬了把小椅子坐在郁颜身边,支着脑袋看着她化妆。
郁颜自从在镜子里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没再搭理他,低头刷朋友圈,刷到二手车行的广告都会饶有兴趣地点进去看两眼。
“听说你那个姓周的小姐妹傍上了个有钱的老板,这事你知道吗?”文承宇突然笑了笑,挑眉问道。
郁颜划手机的动作一顿,没搭理。
“我知道你挺缺钱的,要不也给你介绍一个?”文承宇说话尾调拖得长长的,听起来十分油腻。
郁颜关了手机,看了眼镜子里化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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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妆容,站起身,“你不也缺钱?留着自己用吧。”
听她这么说,文承宇也不生气,黏糊的眼神直直地追着郁颜盯。
因着刚才在化妆间的两句话,郁颜也给不了文承宇什么好脸色看,顶着大太阳站在他身边脸秉持着多年职业素养面无表情。
但好在今天这组属于酷酷的情侣风格,冷脸还挺合适。
手机天气预报的是下午四点半左右有雨,团队里工作人员加快速度赶在四点左右完工。
上天还是眷顾这么多人的,收拾器材完一分钟,雨才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郁颜换完衣服出来迎面撞上徐竹,对方问她:“你怎么回去?”
郁颜看了一眼天,“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我再等等吧。”
“那行,我晚上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徐竹捏了捏郁颜的肩膀,朝她眨眼笑,“拜拜。”
“拜拜。”郁颜笑。
骑来的自行车被工作人员告知已经挪到附近的车棚里了,郁颜看着手机天气预报显示的目前直至今晚八点持续降雨,且有小雨转暴雨的迹象。
郁颜深吸一口气,在叫个雨衣的外卖和直接冒雨回去之间纠结。
过了两分钟,郁颜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还是决定冒雨走。
趁现在下的雨势还能接受,郁颜在废弃的衣服包装袋里挑了个看起来破洞最少的,然后把手机装好放进包里在裹上一层塑料袋,抱在怀里冲出去。
骑车骑到半路忽然打雷闪电,雨势逐渐扩大,郁颜被淋得浑身湿透,雨水打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只好找了个带有屋檐的商铺门口停车,翻开通讯录给最近的周仰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之后周仰开车过来,副驾驶上放着一件长外套。
郁颜刚坐进去就被迎面砸来一条毛巾,她从头上扒拉下来擦身上的雨水,周仰把她那辆自行车塞进后备箱里之后坐进来猛合上车门。
“下着雨你还骑车?”周仰皱眉,语气有些重,“没听见外面还在打雷闪电?!”
“刚打,所以叫你来接我。”郁颜语气淡淡,把外套披在肩头,无辜地看了周仰一眼,“谢了,还是你最仗义。”
周仰被她的话一噎,咬着后槽牙骂了句脏话,连郁颜去哪都没问,直接启动车子开去酒吧。
“你怎么带我来这了?”郁颜盯着车窗外逐渐背离回家那条大路的时候忍不住发问。
周仰默不作声,郁颜侧脸看了他一眼,“?”
等开进酒吧门前,周仰才打着伞开门下车,另外一把放在郁颜手边,见她下了车,才解释,“没油了,待会儿让人去加点,你先去上面包间休息。”
“好。”郁颜点头,她看着周仰把车钥匙交给一名酒吧工作人员,接着朝她挑了下眉,示意她往前走。
“走得急,手机忘前台了。”周仰说。
“哦。”
下午四五点人不多,酒吧里没正式进入夜生活,灯还是普通白炽管,舞台上还没有开始唱歌跳舞,只有角落里的音响放着纯音乐。
这个时间点是不找乐子纯喝酒的那种,来的也是正经学生多些。
郁颜刚一进来,就注意到正对门的卡座里的几位男生眼神朝她这边看来。
郁颜下意识扫了一眼,注意到中间那个男生长得有些熟悉,但还没看清,周仰就突然换了个位置走到她另外一侧,将那些人挡住了。
“那女的好像是个网红。”梁佑城左侧坐着的那名男生开口,“我在网上刷到过她的视频。”
“叫什么名字?”右侧的男生问。
“忘了。”
“操。”
“想认识?”梁佑城喝了口酒,淡淡瞥了一眼杨昕寒。
“想,长得挺漂亮。”杨昕寒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郁颜的背影。
“漂亮女人都是有毒的。”梁佑城耸耸肩。
4. 带路
周仰把郁颜送到房门口,走廊昏暗灯光照得她的五官异常立体。
卷翘的睫毛下一双水润的大眼睛,鼻梁高挺,嘴巴红润,头发因为淋湿被拆下披在肩头。
相比平日高冷淡漠的姿态,此刻状态显得整个人十分温柔。
毫无疑问张扬的漂亮,周仰还记得最开始郁颜来酒吧的时候,小票和酒店房卡多到能塞满她的休息室抽屉。
后来郁颜觉得影响工作,总把自己画得浓重到看不出来长相。
想起刚才楼下卡座上的三个男生,周仰眸色深了深。
除了那天晚上穿着奢牌的富家少爷,另外两名男生看起来一般般,说话举止也不怎么样。
门卡“滴”了一声后,郁颜关门,扭头看向大摇大摆坐进沙发里的周仰,“你跟进来干嘛?”
“累了,坐这歇会儿。”周仰回,他抬头看了一眼郁颜,“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
郁颜只感觉头有些沉,她晃了晃脑袋,还有些疼。
“你不会是感冒了吧。”周仰起身,伸手就要摸郁颜的额头,但被她反应很快地躲了过去,手停在半空,最后无奈搭在腰间。
郁颜去浴室镜子里看了一眼,还行,脸颊微微泛红,她记得早上好像没有画腮红,难道真是感冒了?
“怎么样?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药?”隔着一扇门,周仰靠在墙上问道。
“不用。”
话音刚落,一墙之隔的门外就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周仰接了个电话走远些。
郁颜抽张卫生纸擦了下发梢的水珠,听着门外又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那你赶紧洗个热水澡,我待会儿还有事得先走。”周仰敲了两下门示意她,“你回去的话就给楼下小闻打电话,我车钥匙在他那。”
“好。”
郁颜洗了把脸,使劲拍拍,这会儿又感觉有些晕乎。
简单冲澡后,郁颜给自己到了杯热水,倒在沙发里打了个哈欠,结果一觉睡到天亮。
迷迷糊糊中听见手机铃响,郁颜闭着眼睛摸了好一会儿,震颤的手机握在手里,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猛地睁开眼,昨晚没拉的窗帘毫不遮挡太阳光,直直地照在她的脸上。
郁颜抬手遮阳,感觉浑身酸疼,脑袋沉重,喉咙也像吞了刀片一样火辣辣的疼。
“喂?”郁颜没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接了。
“……”对方停顿几秒,“你声音怎么了?”
是周仰,郁颜重新躺回沙发上,手机放在耳边,“感冒了吧,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事?”
“昨晚有事耽误了,一直忙到今早凌晨,我就是问一下你现在什么情况。”
“我挺好的,没事挂了。”郁颜有气没力,她还想继续睡觉。
“有事有事,我这儿有个活,报酬挺高的。”周仰说。
“多高?”郁颜问。
周仰笑笑,“你都不问什么活?”
“你又不会害我。”
周仰一滞,继而轻笑出声,“还挺相信我,哎我就直说了吧,有个商场搞活动请了最近挺火的一男星,缺个伴奏,就是有些掉面……”
谈起工作,郁颜强行打起精神,“掉什么面?有钱拿就行,我接。”
“行,我到时候联系你。”周仰笑,习惯性抬手指点了点附近桌面,通过手机传来一声闷响,“你等会儿去楼下吧台柜子里找找,我记得有盒感冒颗粒,严重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嗯。”郁颜点头。
挂了电话,她伸手一把拢起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背靠沙发双眼无神地盯着电视柜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起身洗脸刷牙换衣服。
周仰这家酒吧二十四小时不停业,郁颜下楼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半,酒吧内零零散散坐了十来个人,她走到吧台前同调酒师打了声招呼。
“郁姐。”调酒师是个刚成年的小男生,新来的,长得乖巧人也乖巧,还特别爱脸红。
郁颜点点头,把周仰给她说的位置告诉调酒师,调酒师弯腰从下方柜子里拿出一盒颗粒,“是这个吗?”
“对,是这个。”
“那我给您冲一杯吧。”吧台前有饮水机,他拿了一次性纸杯冲泡过后递给郁颜,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
郁颜捧着温热的冲剂靠着吧台一口一口喝着,旁边舞池里的音响在放纯音乐,她无意瞟了一眼门口,发现一个熟悉的人。
余青左侧肩膀上挂着书包肩带,穿着件白色短袖和浅蓝色牛仔裤,大概是因为走得急,额头刘海被风吹起,显得眉目清晰。
看起来像是在找人。
郁颜仰头把冲剂喝完之后,对方已经一眨眼的功夫走到吧台前,在问调酒师二楼包间的位置怎么找。
看着对方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郁颜手肘抵在大理石台面上,一手撑着下巴看向余青。
在调酒师给余青指了方向后,余青扭头顺着他的手势方向去看,冷不丁同郁颜对视,他愣了愣。
“我带你去吧。”郁颜扔掉一次性纸杯,微笑道。
余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怔怔地点了点头。
郁颜走在前面,余青跟在后面。
酒吧二楼包间入口位置偏僻,电梯上楼还需要刷卡,一般是为酒吧里喝醉并且联系不上人的顾客使用,由专门服务生送上去。
电梯里开了空调,郁颜穿着裙子进去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余青伸手按了个“2”。
郁颜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余青摇摇头。
电梯很快开了门,郁颜问他去哪间,余青看了一眼手机信息,说:“208。”
“在我隔壁。”郁颜笑笑,她在209号房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余青给梁佑城打电话,很快房门就开了,梁佑城嘴里叼着牙刷,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大片没睡醒的红印子,宿醉喝酒导致他的单眼皮微肿,就这么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的两人。
余青挂了电话,向郁颜道谢之后推着梁佑城进屋,对方还带着茫然惊讶的眼神看向紧闭的房门,“你认识她?!”
余青淡淡瞥他一眼,“认识,但不熟。”
梁佑城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液,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刷牙,瞬间反胃呕着跑去卫生间。
“……”余青跟过去,看了一眼里屋床上烂醉的剩下两人,“U盘在哪?”
临近期末,除了必修科目的闭卷考试,还有许多选修课程的结课作业,这学期梁佑城跟着余青选了一节艺术鉴赏课,期末结课作业是视频拍摄,和其他班的两个女生一起组队,梁佑城和余青负责拍摄,两个女生负责剪辑。
周二下午作业提交通道关闭,因为视频资料在梁佑城的设备里,女生等了好几天给他打电话还打不通,只好打给余青问具体情况。
今早梁佑城接通电话之后,余青和同事换班才赶过来。
“在我外套里。”梁佑城说。
余青看了一圈,最后从床边掉在地上的衣服里找到,他把U盘拿出来装进书包,然后走到卫生间门口,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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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城正在洗脸。
“走了。”余青说。
“唉等等啊,一会儿一起吃个饭。”梁佑城胡乱抹了把脸,直起头对余青说。
“不了,我还得回去上班。”余青摇头,书包依旧单肩背着走了出去。
看着余青的背影,梁佑城深深叹了口气,还没等他感叹余青过得好苦时,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梁佑城,你手机响了。”不停打电话进来的手机震得杨昕寒胳膊麻,迷迷糊糊地一把捞起朝梁佑城扔过去。
“操!别给我摔坏了。”梁佑城皱眉接过,来电显示是他爸的秘书,“喂?”
“小梁总,您之前说请韩嘉来咱们商场的活动已经批下来了——”
“韩嘉?”梁佑城一愣,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操,他想起来了,他那个给他带绿帽的前女友喜欢的一个小爱豆,上次听他爸提起要在新建的商场举办活动,他还特意去推荐了韩嘉。
现在想想,太膈应人了,梁佑城忍不住又骂了句脏话,不想管这破事,“跟我爸沟通去,别问我了。”
一把挂断电话,胸口起伏有些大,梁佑城烦躁地撸了把头发,被他吵醒的杨昕寒和另外一名室友疑惑地看着他。
“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回宿舍去!”
不确定是不是因为累得久了,郁颜这场感冒来势汹汹,从第一天的喉咙痛、头晕到后来的发烧、眼花、浑身无力起不来床。
吃楼下诊所开的感冒药熬了三天依旧不见好转,眼看在各个工作点请的假就要到期,郁颜才决定去医院挂个水。
周仰倒没什么,郁颜刚一张口就给她批了一星期的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毕竟一年半载,除非特殊情况,郁颜基本不休假,整天熬夜连轴转地工作,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住啊。
周仰一边心疼,一边无奈,整日骂郁颜是个大犟驴,十头牛拉着都拐不了弯的那种。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很重,郁颜带着口罩躺在病床上,家里睡得太多了,现在反而没什么困意,她仰头望着顶头支架上的药水瓶子,滴速快得胳膊有些疼。
手机“嗡”地响了一声。
郁颜拿过扫了一眼,是郁浅星发来的。
她妹,要生活费。
郁颜给她转了两千块钱,对方迅速收了,一句话没再多说。
郁颜退出聊天框,熄灭屏幕,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滴管中药水落下来的声音。
输完水出来郁颜站在自行车旁边等了好一会儿,她一边甩手一边握着车把,输水输得她半个胳膊麻到没知觉,还没劲儿。
十分钟之后,郁颜决定推着车子先慢慢走。
最近两天天气不错,在六月酷暑中期气温没有达到三十五摄氏度以上已经算是正常温度,加上傍晚六点,走在外面推着车子除了有些轻微冒汗,其他都还行。
郁颜走到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时停下来擦了擦鼻尖的汗,她左手臂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打算先在里面买个晚饭,回家就不用做饭了。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走到固定地点,门口音响恰时响起“欢迎光临”的机械音。
坐在收银台复习期末重点的余青下意识抬起头,拥有一头漂亮长发的女生刚好撞入他的视线。
女生背光,披肩的发丝被照得发出金色的光,未施粉黛素净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仰头无意识在货架搜寻什么。
是她。
余青认出了郁颜。
5. 疤痕
郁颜喜欢吃面包,但为了身材管理,一个月最多吃两次。
看着货架上堆满的各种面包、蛋糕和一些重调料的速食产品,郁颜挑了一个热量最低的全麦面包和一包蛋白质含量较高的鸡肉,然后拿了瓶矿泉水去结账。
郁颜走到收银台时余青正在低头写题,听见塑料袋摆放到台子上的声音时才抬起头。
“是你啊。”郁颜惊讶出声,她扫了一眼余青外套上的便利店名字标签,他应该是在这里打工。
“嗯。”
余青点点头,看起来很“乖”,郁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乖来形容他,反正他此时坐在收银台前,柔顺的头发低垂着,黑色工作服里面套了件白色衬衫,摊开摆放的英语练习册衬得人爱学习求上进。
十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左手手腕上带着块银色的机械手表,随着扫码机器一晃一晃。
与那日在太阳底下穿着黑色背心专注修车的“修车工”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
直到对方把装进袋子里的东西递给自己,郁颜才回过神来,赶紧扫码付款。
收款到账的消息提醒瞬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吞噬。
一道闪电应时劈下,“轰隆”一声,门外大雨倾盆,猝不及防的,外面进来好多避雨的行人。
两人齐齐向外看去,过了一会儿,郁颜皱眉走到门口巨大落地窗前,低声嘟囔一句“怎么又下雨了”。
进来的路人挑了两样东西过去结账,余青又忙活起来,他把视线从郁颜那收回来,接过商品扫码。
郁颜找了个空位坐下,手机天气预报说是只下一个小时的雨,但以现在外面的雨势,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再叫一次周仰吧。
虽然平日里周仰对她很好,但郁颜不怎么习惯总麻烦他,从他那经介绍接活是因为会抽成给他,郁颜觉得不会欠太多人情。
咬着面包,听着窗外雨声,其实挺惬意的。
但前提是不用担心回家的问题。
不知道是忧心还是感冒,郁颜嚼着面包吃不出来一点儿味道,鼻子微微有些堵。
虽然是全麦,但面包体挺软和,不过她也只能尝到一点点的甜味。
郁颜忍不住开始后悔,早知道不吃面包了,价格高不说,最关键的是她根本没尝到味道还徒增几百大卡的热量。
吃完晚饭,周围人逐渐多了起来,郁颜把包装袋扔到身后垃圾桶里之后又重新戴上口罩,不断刷新手机里的天气预报,看着上面显示预计三十分钟后停雨,但郁颜抬头看了眼玻璃落地窗,外面雨势非但不减,反而愈下愈烈。
身边有个女孩儿,看起来年龄很小,扎着两个侧边双马尾,穿了条很精致漂亮的小裙子,她买了一盒关东煮,一口一个丸子地在吃着。
手机没开免提但音量不小,可能是因为雨声太大了她听不清。
郁颜从小就听力不错,她此刻坐在小女孩的旁边,听她在给男朋友打电话。
“雨下得超级大!我都被困在便利店出不去了!”
“宝宝你在哪?给我发个位置共享。”对面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小女孩表面云淡风轻,实际说出来的话却夸夸其词,拿捏着温温软软的嗓音,“哎呀你快点过来接我,我跟你说这家便利店的收银员长得超级帅!超级无敌巨帅!你来晚一步说不定我就跟人家跑了……”
“……”
对面那头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句女孩的大名。
女孩儿嘿嘿笑了几声。
郁颜听着她们的对话忍不住嘴角上扬,挡在白色口罩下的表情无人得知。
但裸露在外面的眼睛弯弯的,加上头顶灯光的照射,像盛了一汪明净水般透亮。
“你开车接我,记得带伞,我今天穿得可是你给我买的限量版裙子,都被雨淋湿大半了,呜呜呜……心疼死我了!!”
小姑娘还在和男友煲电话粥,她边说边撅起嘴巴吹一串冒着热气的丸子,看起来很可爱,像一颗白白嫩嫩的黑芝麻汤圆。
“带伞了吗?”郁颜耳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在现在有些喧闹的便利店里来说,竟异常明显。
郁颜愣了一下后回头去看,是那个见过几次面的帅气店员。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余青像变魔术似的从身后递来一把折叠规整的伞,“你拿去用。”
郁颜不太明白,她同余青对视,挺直白:“我今天骑的是自行车,而且,我在等雨停。”
余青一愣,他送伞出去的动作顿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好。”
郁颜盯着余青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刚收回视线就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是那颗黑芝麻汤圆。
“你们是一对的?!!”黑芝麻汤圆惊恐出声。
“啊?!!”郁颜一下没明白过来,什么一对?
黑芝麻汤圆显然误会了,她捶着脑袋又捏脸,不可置信地回想刚才自己都说了什么,“我胡说的!你可不要当真!!!”
“……”郁颜尴尬笑了笑,“你误会……”
话还没说完,就见旁边这颗黑芝麻汤圆眼睛一亮,像是看到救星一般飞速冲了出去。
猛地撞入她男朋友怀里,男朋友温柔地摸了摸汤圆的脑袋,在他没看到的角度小汤圆朝郁颜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然后跟着男友撑伞出去了。
郁颜深吸一口气,没说完的半句话被她咽下去,随后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七点一刻,雨势仿佛被一层隔板截停一样,瞬间小了下来,天空还灰蒙蒙着,但远方有浅浅的泛黄的夕阳。
郁颜又拿了包卫生纸去结账,外面随便停的自行车浑车上下估计没一处干的地方。
余青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过在这个时间点,郁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却莫名觉得对方好像有些生气?而且很大原因是自己拒绝了他的帮助,在大庭广众之下,以一二十岁左右的小男生视角来说,十分伤自尊心。
拿了卫生纸出门时,外面天空已经完全放晴,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股雨后独特的清新,淡淡的雨湿味萦绕在鼻尖,一场大雨把闷热与干燥彻底驱散开。
郁颜站在便利店门口,慢慢擦拭着被雨淋湿透顶的自行车,边擦边想它明天会不会生锈,可能过于出神,连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人都不知道。
余青就站在郁颜身后,看着她把一张张擦过的脏兮兮的卫生纸团成球放到一边,估计是想着全部擦完之后再一块儿扔了。
白皙不停晃动的手背上,有一个小小的针眼,周围浮现出淡淡的淤青,像是生病打吊针留下的痕迹。
换班的同事骑着共享单车过来,她朝余青打了声招呼,一边推门一边往自己身上套工作服。
余青点了点头,然后俯身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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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颜脚边的一团团卫生纸,扔到了离她很远的垃圾桶里。
郁颜还是在擦完之后准备扔纸的时候发现余青的,彼时他正好把卫生纸扔进去。
郁颜一愣,怔怔地看着余青走近,她瞟了一眼余青手上沾的脏水,下意识又抽出一张纸递给他,“谢谢。”
余青接过随意擦了两下,然后看了看郁颜身后那辆车,“骑着怎么样,最近有出现什么问题吗?”
“挺好的,没有问题。”郁颜摇头。
“嗯。”
好奇怪,郁颜心想,她不自然地指了指自行车,“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嗯。”
又是一声嗯,这么字少,郁颜心说这人挺高冷。
握着车把然后脚放在踏板下面顺势往上推,接着又借力向下使劲压,平日里顺畅的起步今天却没能实现,郁颜使劲压了几下车子一动不动。
“链子掉了。”余青走过来,看着郁颜。
“啊?链子掉了?”郁颜低头一看,确实是链子掉了,垂着半截身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
她尴尬地笑笑,庆幸还好带着口罩散着头发,不然耳朵和脸上的红真要丢人了。
“那,那那你帮……”
“我修。”
郁颜从车上下来,停好车,乖乖看向余青,这才发现他把工作服脱了,只剩一件白色衬衫,小臂处的衣服布料被他挽上去,手腕上的手表也被取下放进口袋。
余青动作很熟练,活也细致,漂亮修长的十指穿梭在充满油污和泥水的车子中间,拿着链子一点一点扣上去。
忽然,随着余青的动作起伏,郁颜视线一瞥,怔住了。
余青手腕凸起的关节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淡淡的肉粉色突兀地横在尺骨上,看起来年份很久了。
郁颜定定地望着那道疤痕,小时候被恶意关在废弃教室黑暗窒息的感觉又一次朝她袭来,从脚底蔓延至全身的冷意让她眼前发黑。
如果不是忽然闯入的小男孩,郁颜真的会控制不住拿头砸墙把自己撞死,她害怕呆在漆黑一片又四处漏风的恐怖房间里,黑暗像一只无形的恶鬼,紧紧扼住年仅十岁郁颜的喉咙。
她拼命喊叫挣扎,态度冷漠忽视郁颜存在的父母,几乎要成为她内心深处的梦魇,心里清楚他们从不关心自己的晚归。
郁颜满脸泪水,她只能不停地朝做恶作剧的小朋友们道歉,求他们放自己出去。
深夜尖锐刺耳的男孩和女孩们的笑声充斥着整栋楼,玩忽职守的保安却丝毫不觉,等到走廊声控灯不再亮起,郁颜才真正心死。
她不明白为什么白天关系不错的同桌晚上化作恶魔将她狠狠推进废弃旧教室,锁链上锁的时候用尽肮脏的话语羞辱她。
郁颜害怕充满声音的黑暗,年久失修的窗户被大风吹得发出凄厉的惨叫,她捂上耳朵还是能感受到凛冽的风打在自己身上恐怖的感觉。
她没有抱希望于冷漠的父母,自己一个人坐在黑暗里足足五个小时,在她终于忍不住要把自己撞死在墙上的时候。
一个小男孩闯了进来,他砸开了教室的门锁,带着不属于他年龄的成熟感,流露出一丝怜爱,小心翼翼坐在郁颜身边,抬手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透过窗外浅浅的月光,郁颜看到小男孩左手手腕上有着一道可怖泛红的疤痕。
6. 名字
“修好了,你骑着试试看。”
余青起身,注意到郁颜整个人神情有些不对劲,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通红,像是极其怕冷地缩着。
于是皱眉问:“你怎么了?”
郁颜的眼神始终盯着余青的手,对方的话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又被她忘记,只注意到他指尖蹭上的污泥。
于是下意识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余青,抬眸时眼里含着泪。
余青眉头还皱着,他接过纸巾,看向郁颜,“你现在很不对劲,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郁颜摇头,她伸手擦了一下控制不住成串掉的眼泪,“不用。”
泪水流进口罩里洇湿棉布,原本感冒加上情绪激动控制不住鼻塞,被口罩遮挡又无法及时处理,郁颜憋得难受到又流出一长串眼泪。
“你——”余青不清楚她怎么突然就哭了,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人手忙脚乱想要掏纸巾,但余光一瞥才发现纸巾在对方手里,于是动作一顿,双手以怪异的姿势停在半空,像方才送伞被拒绝的样子。
“谢谢。”缓了好一阵子,郁颜才抬起头,眼睛里还含着泪水,声音有些干涩。
眼神里带着看不透的情绪,她吸了吸鼻子,说道:“一直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余青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回她,“我叫余青。”
“我叫郁颜。”她说,“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好。”余青无异议,打开手机乖乖扫码,看着郁颜颤抖着手点击同意。
加完好友之后,郁颜没再说话,她转身同余青告别,骑着自行车沿着昏黄的街道回家。
她骑得很慢,边骑边抬起一只手慢慢朝脸边靠近,像是在擦泪。
余青站在原地看着郁颜的背影,瘦瘦小小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可怜。
余青回到学校宿舍时天已经黑透了,梁佑城在玩游戏,外放声音很大,另外两个凑在一起在看视频剪辑。
余青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澡,出来时头发还在滴水,毛巾搭在肩头被他随意擦了两下,拉开椅子坐下继续做练习题。
明天就到考试周了,不过因为他们是大三,临到最后只剩两门专业课要考,一天就能结束。
“长得也挺漂亮的,怎么就沦落到酒吧工作了?”杨昕寒啧了一声。
童贺滑着鼠标的动作没停,语气不太确定,“好像是公司倒闭了。”
“哦,那她谈过恋爱吗?”杨昕寒表情耐人寻味。
“不知道,反正没爆出来过,但以她这种糊咖程度,也没人闲得没事关注她的私生活。”童贺满不在乎地说。
“你们在聊什么?”梁佑城一局游戏结束打了个哈欠,双手抵在桌子前用力一推,把自己推到身后童贺和杨昕寒边上,看他俩的电脑桌面,“哎这不是那个——”
话说一半,梁佑城便噤了声,他下意识朝余青那边看,见他没什么反应地继续翻书,而后把杨昕寒拉开,咳了咳,“你们在干嘛呢,明天就考试了。”
杨昕寒怪异地看着梁佑城,“你不也在玩游戏?”
“我现在要看书了!都小点声,别说话!”梁佑城拿过童贺的鼠标,把十几条网页标签给叉掉。
“哎哎哎!!你!”童贺一脸不可置信,“靠,我正准备保存呢。”
“赶紧看书!”梁佑城起身把书架上的专业课课本扔下来,用力捏了一把童贺的肩膀,带有警告意味,“不想再次挂科的话。”
“……”
杨昕寒挑眉看着梁佑城。
梁佑城没搭理他,自顾滑着椅子坐到余青旁边,装模做样问了道题。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去教学楼把两门连着的专业课给考了,出来时梁佑城揽着余青的肩膀,打了个哈欠,“今年暑假还留校不?”
余青点头,“留。”
“行,那我也留。”梁佑城说,“我那个后妈带着她小儿子住进来了,回家看着心烦。”
余青没吭声,他平时和梁佑城关系近,梁佑城又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人,家里闲言琐碎都给他说了个遍。
梁佑城他妈五年前生病去世,隔了一年他爸就带回来个怀孕的年轻后妈,刚开始还好,后妈和儿子被他爸养在别处,眼不见心不烦,可最近一两个月后妈总嚷嚷着要和梁佑城他爸同居,说什么孩子离不了父亲的照顾,时间久了小儿子都要忘记他爸长什么样。
梁佑城他爸是个喜欢听枕边风的人,后妈哭得梨花带雨,他心一软就大手一挥把她娘俩给接来了,四岁的小屁孩拆家能力强的可怕,梁佑城一回家就要和他斗,尖锐刺耳的哭喊声吵得他想吐。
“那你到时候写留校申请表记得给我也写一份。”梁佑城拍拍余青胳膊,“我待会儿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余青点头。
下了楼梯,隔壁专业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正在等梁佑城,见他下来,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余青看了眼时间,准备去食堂吃饭,结果刚到门口就见一个女生抱着一摞书走过来。
“余学长?”女生惊讶地叫了他一声,是一起做兼职认识的。
余青朝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刚要擦身而过,就听见女生连忙叫住自己。
“学长,我有个朋友想找你拍摄,上次她看了我的朋友圈就想联系你,但最近期末周我也一直没时间问你,刚好今天碰到了,你愿不愿意去呀?”
“拍摄?什么拍摄?”余青问,他没听明白。
“类似淘宝模特那种,工资挺高的,学长可以去试试的。”女生态度诚恳地建议,“我把她微信推给你,你想去的话就联系她。”
说到工资高,余青想了想,先点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女生笑着摇头,毕竟以前在一起兼职的时候学长就很照顾她,“发过去了。”
她晃晃手机。
“谢谢。”余青说。
余青其实还没想好暑假的打算,便利店的兼职只能做到下周末,因为老板打算招长期工,二手车行的活不多而且卓亮自己一个人就能应付过来,只是偶尔进货的时候需要他来看看,卓亮年纪大了眼睛不好,检修的工作干不了。
但整整两个月,余青也不可能完全呆在车行里,他必须再找几份其他工作。
余青看着手机界面里的名片,在思考等他考完六级之后再去了解情况。
中午吃完饭余青就回宿舍了,晚上七点半去便利店换班,现在时间还早,他打算先补个觉。
宿舍空调开得很低,梁佑城从外面一进屋就冻得直打哆嗦,“调高点!冻死我了!!”
在学校外吃完饭走回来时出了一身汗,粘在身上像刚洗了澡,猛一接触冷风,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行。”杨昕寒看了他一眼,把温度降下来。
“卧槽!”一旁童贺猛地惊呼,举着手机大叫。
“咋了?”杨昕寒问。
躺在床上刚要睡着的余青却突然睁开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半。
童贺把手机界面放大,让凑过来的梁佑城和杨昕寒能够看清楚,“大一的两个学弟在考场打起来了!”
“我靠!”一听是八卦,梁佑城来劲儿了,“谁啊?这么猛。”
“好像是叫什么徐一珩、林见山还有一个姓李的,三人同专业而且是一个寝室的。”
“考试呢还能打起来?”杨昕寒问了一嘴,有些好奇,“因为什么?”
童贺嘿嘿笑了两声,有些猥琐,“还能为什么啊,当然是为了爱情。”
“切。”梁佑城翻了个白眼,顿时失了大半兴致,“没意思,爱情什么的最没意思了。”
“哟,变性了?”杨昕寒调侃,挑眉拍了拍梁佑城的肩膀,“那什么有意思?喝酒有意思不?”
“喝酒有意思。”梁佑城点头赞同,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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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周围宿舍,“对了,今天刚考完试,要不去酒吧喝两杯?”
童贺举手复议:“我要去乌鸦巢,看美女姐姐!”
杨昕寒瞥他一眼,抬脚踹了他一下。
“靠!欣赏美女自由!”童贺瞪他一眼回击。
知道童贺嘴里的“美女姐姐”是郁颜,梁佑城神色复杂地抬头看了一眼上铺的余青,恰好见他翻身下床。
“他不去。”杨昕寒意味不明地笑着说,替余青擅自做主。
余青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余青应该要去兼职吧。”童贺上前打圆场,他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
宿舍里杨昕寒就和余青不太对付,但又不是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杨昕寒讨厌余青那一脸傲气。
余青因为性格冷淡和他很少说话,而杨昕寒每次开口都觉得自己热脸贴冷屁股被羞辱,所以一遇到机会都要呛余青两句。
“去吗?”梁佑城问他。
余青摇头,“不去。”
杨昕寒冷哼一声,梁佑城则不高兴地看他一眼。
余青已经在收拾去便利店的东西,黑色书包斜挎在单肩上,衬衫袖子一侧挽起露出腕表,一侧低垂的手心里攥着一顶帽子。
宿舍三人沉默地看着余青的背影,画面一时有些好笑。
关门时候余青顿了一下,眼皮都没抬地说了句:“今晚不回来,不用留门。”
下午四点钟左右,街上行人很少,热浪随着骑车卷起的风翻滚,炙热地烤着裸.露在外的皮肤。
余青在规定区域停好单车,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在听到专属机械音响起的一瞬撞入郁颜的视线。
这个时间段店里人很少,收银台坐着的同事姐姐惊讶地喊了他一声,“怎么这么早?你今天不是有考试?”
“上午就考完了,想着没什么事,就先过来了。”余青手臂里挂着工作服,走到收银台对她说,“你先回去吧,小乐不是生病了吗。”
同事姐姐一顿,连忙拒绝,“那怎么行?从现在熬夜到凌晨再怎么年轻也受不住啊。”
“没事。”余青摇头。
见他态度坚定,同事感激地笑笑,她和余青聊过几次,余青知道她是单亲妈妈,家里除了她每天连轴转打工就只剩一个六十多岁的母亲,孩子生病的照顾顺序需要根据她的工作班次来安排,前两天她还和余青换了几次班。
“那行,下次你有事我来替你。”同事姐姐不再拒绝。
“好。”余青点头。
同事姐姐很快收拾东西走了,偷瞄全程的郁颜起身去货架随便拿了包零食过去结账。
“你今天上夜班?”
“嗯。”
“哦。”
“那你呢?”
“和你一样。”
今天是周一,郁颜要去酒吧上夜班。
但余青记得酒吧离这家便利店距离挺远的。
两人没话说之后,余青看着郁颜又重新回到座位上,打开薯片包装,一片一片往自己嘴里塞。
吃了一大半之后郁颜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塑料袋被她捏得哗哗作响,懊恼地趴在桌子自顾自取消了晚饭。
看着手机时钟,五点一过,郁颜便深吸一口气,其实距离昨天失态还没到二十四小时,某人聊天框被她打开又关闭,内心迫切想要确定一些事情的感觉催使她又一次来到这家便利店,但进门却发现坐着的是位陌生姑娘。
她愣愣地坐在玻璃窗前呆了两个小时,终于等来了闲得无事提前交班的余青。
“你……”郁颜鼓起勇气重新走到收银台,小声开了个头,四下无人的安静让她听着自己胸腔里不停跳动的声音。
一下,一响,一下,一响。
听到动静后,余青一脸茫然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向郁颜。
“下班之后我请你吃饭吧。”郁颜深吸一口气,吐出在心里憋了一下午的话。
7. 微信
“郁姐。”是那位新来的调酒师,他手肘撑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等着顾客点单,余光忽地一瞥,郁颜从他身边经过,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郁颜停下脚步,回头看,“怎么了?”
“老板叫你下班之后给他回个电话。”调酒师还是那么腼腆,一同郁颜对视就脸红。
“好,我知道了,他今天没来?”郁颜习惯性问了句,语气平平,看向调酒师的眼神也平淡如水。
“没有,老板最近挺忙的。”调酒师乖乖回答,望着郁颜那双淡淡的眼神也能甜蜜地笑起来,眉目弯弯,神情专注,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好吧。”郁颜点点头,随手指了下化妆间示意自己先走。
调酒师一脸温柔地注视郁颜的背影,两秒之后一位新来的顾客敲了敲桌面,这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
“给我来一杯酒。”
夜色正浓,华灯初上。
化妆师依旧把郁颜脸上的妆容画得很浓,站在最昏暗的灯光下抱着吉他,轻轻哼唱当下的流行歌曲。
乌鸦巢被周仰管理得很严格,正经酒吧,超出限制的歌词和舞曲一令禁止,连舞池里跳舞的姑娘们穿得也是正经衣服。
女孩们多的地方配备的保安也齐全,穿着不明显的统一服饰站在黑暗处,一旦发现有越矩骚扰行为立马上前制止。
周仰在江都混得开,家里资产浑厚,人又仗义,圈子里不少有名有姓的都爱来这玩,这也就导致了他总爱给郁颜介绍一些年轻有为的帅哥。
一般周仰会事先把关,替她排除一些作风差劲、品行不端、抠门小气的,除了上次梁佑城那事,周仰也是一时兴起,觉得梁佑城年轻帅气,穿得还是一身名牌,旁边没有美女倒酒,再加上他出差挺久没见郁颜,临时开了个玩笑。
他知道郁颜不愿意接受来自那些男人的“免费馈赠”,但遇到不错的还是会一直给她推荐,万一哪天郁颜脑子一热真同意了,周仰也就不用看着她风里来雨里去地受苦。
连着三首歌结束,郁颜放下吉他,接过服务生盘子里专供工作人员饮用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润润喉咙。
她没等到下班,现在就给周仰拨过去电话,因为觉得到凌晨三点半,周仰睡觉沉得和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上班时间偷懒,扣你工资。”对面接电话很快,周仰好像在和别人聊天,郁颜听到几声很轻的“抱歉”。
“中场休息。”郁颜又抿了口酒,坐在高脚凳上,看着舞池里逐渐增多的人们,漫不经心地开口,“让我给你回电话干嘛?”
“还是上次给你说那事,合同今天刚下来,我明天回去带给你签个字,然后就要开始正式排练。”
“你不在江都?”郁颜好奇他话里的“回去”。
“没,以前高中同学聚会,来喝酒呢。”周仰回,他刚才和同学打招呼,出门找了个没人的隔壁,坐在一片漆黑里捏着手机听电话。
翘着的二郎腿抵在餐桌底下,硌得有些疼,于是他换了个姿势。
“哦。”郁颜看了一眼调试设备的工作人员,意识到休息时间到了,“先不给你说了,我要开始工作,免得再被老板扣工资。”
“你……”周仰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响起“嘟嘟”两声,郁颜把电话给挂了。
“啧。”周仰暗骂一声,然后打开微信把排练时间表给她发过去,漆黑一片的包间内幽幽闪着屏幕里的光。
郁颜回了个ok的表情包。
梁佑城在酒吧里看了三四圈,还是没看到郁颜在哪,“那个调酒师不是说了她今天上班?”
童贺嘴里吃着新鲜清脆的冬枣,说话含含糊糊,眼睛也应接不暇,“对啊对啊,人在哪?”
梁佑城瞥他一眼,听着那清脆的咬声,心下有些痒痒,“哪来的水果?”
童贺把沙发扶手上的果盘递过来,热情道:“来点儿?”
梁佑城叉了块橘子,送入口中刚咬出汁,便面目狰狞,“呸”地一声吐了出来,“操,这也太酸了吧。”
“很正常,这个季节不适合吃橘子。”童贺又拿了颗冬枣,咬得嘎嘣响,“这个枣啊,超级甜!”
杨昕寒无语地瞥了两人一眼,指了指最角落里穿黑色短裙的女生,“她在那。”
“哪呢?哪呢?”童贺立马放下果盘,眯着眼仔细观察半天但还是没见着人影。
“妆最浓的那个,穿黑色短裙。”
“看不见啊……”童贺掏出手机对准杨昕寒所指方位的黑色衣服,不断放大放大,在那张妆容浓重到亲妈都不一定认出来的脸上细细地看,而后惊呼一声,“杨昕寒你也太变态了吧,这都能认出来?!”
杨昕寒轻哼一声。
“不过她漂亮是真漂亮,化这么重的妆看起来也不奇怪。”童贺忍不住感叹一声,眼见杨昕寒直勾勾盯着郁颜,“怎么?等会儿要联系方式?”
杨昕寒没瞥他,“听她唱完再说。”
一直沉默在侧的梁佑城掏出手机,对着郁颜拍了张照片给余青发过去。
半天得到对方的一个“?”。
“她好像挺多人追。”梁佑城看了一眼杨昕寒,拐弯抹角地意有所指。
【余青:哦。】
哦???!!!
梁佑城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聊天对话框,满心想着兄弟我对你这么好,背着杨昕寒也要给你通风报信,你他妈一点儿不着急?
他收了手机盖在沙发扶手上,猛喝一口酒,还没等他再和余青多聊几句,就见杨昕寒起身走远了。
“他干嘛?”梁佑城下意识问。
童贺一脸激动,“要微信啊!”
“操!”梁佑城一把抓起手机跟了过去。
“……?”童贺一脸懵逼,随后也跟去,“靠,你们怎么都走了?”
郁颜的设备出问题了,连接吉他的那根电线毫无征兆地坏了。
工作人员头顶戴着探险山洞的那种照明灯,蹲在狭窄的电线口处修理,郁颜为了给他腾出位置,特意往身后挪了好远。
霓虹灯球正好装在头顶,灯光旋转着照在她的脸上,打在立体的五官上,形成一道漂亮的彩色阴影。
梁佑城跑过去的时候杨昕寒已经开口了,郁颜朝他们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像是没听清,微微皱起眉头,她站的位置处于高处,杨昕寒在她面前像是低了她半头。
蓬松卷翘的头发被她轻揽过肩头,侧耳低垂,靠近杨昕寒,“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杨昕寒鼻尖一股淡淡的不知名香水味,他的视线随着那捋浅棕色的发丝移动,与视频里相似但去掉了隔着屏幕的机械感,温柔但又带着疏离的音调在他耳侧响起。
郁颜表情淡淡的,眉目中带了疑问,见他没反应,于是又问了一遍。
杨昕寒这才反应过来,他忽地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眉目舒展,唇红齿白,与平日里的死气沉沉很不一样,“我可以问你要个微信吗?”
郁颜一愣,她直起身子,这才注意到男生后面还跟着两位男生,右边那个她还见过两次。
是余青的同学。
杨昕寒眼睛还亮着,直勾勾盯着郁颜。
“可以吗?”他又追问道。
童贺见女神看向自己,搭在梁佑城肩膀上的手激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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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了摆。
要微信这件事嘛,郁颜见的多了,什么难缠的、害羞的、失望的、极其败坏的等等,她早已经可以熟练应对了,只要她想,挥一挥手身后保安立马就会上前把人拖走,不过这种情况一般适用于难缠的酒鬼。
郁颜看他们都是还未毕业的大学生,而且看样子还是当着朋友的面子来要微信,被拒绝估计不太好,于是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可以。”
杨昕寒一愣,他身后的童贺和梁佑城也是一愣。
率先反应过来的童贺“操”了一声,紧接着麻利凑过去,“女神我也能加个嘛?”
谁能想到郁颜的微信这么好加,杨昕寒不过是问了两句话她就同意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听到他这么喊,郁颜愣了一下,接着莞尔一笑,“当然可以。”
杨昕寒不乐意推了童贺一把,先他一步扫码添加好友。
郁颜微笑着看着两人,注意到后面的梁佑城,颇为善解人意的地晃了晃手机,“你也要吗?”
梁佑城咽了下口水,眨着眼睛看向郁颜,呆呆地点了点头,“要。”
郁颜低头看着他们在认真填写验证消息,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她收了手机说:“我现在要工作了,可能要晚点才能通过。”
“没关系没关系!”童贺抬起头,冲郁颜嘿嘿直笑,“女神赶紧去忙吧。”
凌晨三点半,下了班,郁颜背着那把吉他进了休息室,将吉他放在固定柜子里之后才去换衣服卸妆洗脸。
同行的另外一名伴奏边挤洗面奶边说,“听说你今天被要微信还同意了?是不是超帅?”
对方话里满是调侃,郁颜掬起最后一捧水泼到脸上,然后漱了漱口,“没同意。”
“没同意?”
郁颜抽了张卫生纸擦脸,瞥着镜子里白皙透亮的脸蛋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轻轻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同意的是加好友,我又没同意最后验证消息通过。”
同伴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行!”
郁颜淡然一笑,把垃圾扔掉,和她说了声再见,“我先走了。”
“好,拜拜!”
出了酒吧的后门,走进停车区域,郁颜把自己那辆小自行车骑出去,停在十字路口的一颗大树下面,今天的夜风很凉快,但郁颜却觉得烦躁。
她点开手机看了一眼余青的微信,两人的聊天还停留在好友通过的验证消息,巨大占据方块大半的猫脸滑稽地倒在页面的最左上角里。
她轻轻点了点猫脸,余青的个人资料顺势展开,他的微信名称是一只小蓝鱼的emoji,郁颜给他的备注是“小男孩”。
“你说怎么会有人想要凌晨下班请吃饭啊?”
“谁啊?这么神经!”
“能有谁?我那个戴眼镜的丑男追求者呗,他说他每天上夜班,白天没时间见我……”
“那你答应了?”
“靠,他是神经病我又不是,凌晨三点清醒着的我只会面对酒吧数不尽的帅哥。”
……
迎面走来两位美女,其中一位手里捧着杯咖啡边打哈欠边吐槽,另外一位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上了。
郁颜:“……”
呆呆地望着美女们走远的身影,她皱着一张脸深吸一口气,还没等她呼出来,身侧就忽然多出一道人影。
余青骑着他那辆自行车,一只脚支在地上,呼吸间还有些急促,“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郁颜转身怔怔地看着余青,摇摇头,“没事,我也是刚下班。”
“那走吧。”
“好。”
8. 早饭
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相错地骑行在凌晨四点的街道上。
借着点点星光,郁颜悄悄扭头试图去看清余青的表情,但无果,她只能看到昏暗天色里对方凌厉的侧脸线条,不长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饱满利落的额头。
两人骑了大概十分钟,逐渐骑到有人气的街面上。
除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就只剩下即将出摊的早餐店。
停车后郁颜看了一眼正在冒着热气的蒸笼与一旁和面的大叔,试探地朝余青开口,“吃早饭吗?”
“好。”余青看向郁颜,眼神里没有任何异议。
早餐店顶上悬挂着一颗黄色的灯泡,正好照着底下用黑笔手写的菜单。
郁颜点了一杯小米粥和两个素馅包子,问余青要什么的时候发现他正在擦桌子。
外面摆放的长久使用的木制桌椅因着卖饭特殊性,沾上一层难以去除的油污。
余青兜里只有两张卫生纸,擦了一半留给郁颜,自己则坐在另外一边,他其实倒没有很嫌弃,但看郁颜穿的裤子有些短,露出的大腿不免要挨着板凳,觉得不太干净罢了。
郁颜看着余青把纸团扔进垃圾桶后,又问了一遍。
余青这才抬眼去看菜单,他有些轻微近视,即使距离自己不过一臂距离,但还是要眯着眼睛。
“你近视啊?”
“嗯,度数不高。”
郁颜笑了笑,度数不高还要眯着眼睛看这么近的菜单,不过她没说出来,把早饭报给里面忙活的老板后大步一跨地坐在余青身侧,百无聊赖地看着两位老板忙活。
早餐店是夫妻档,胖胖的大叔一副□□从良后的样子,裸露在外的大粗胳膊上纹着夸张的青龙图案,而暖黄灯光下煮粥的阿姨则一脸笑容温柔。
大叔在一团蒸腾着的水雾中掀开蒸笼,一笼一笼送到附近桌子上,身后在店里忙活的阿姨则端来几碗冒着热气的粥,边放边说:“白糖自取哈。”
这个点吃饭的大多是穿着橙红反光衣的建筑工人,郁颜听上班的同事说附近要新建一家医院,夜晚施工吵得很。
余青点的豆浆老板还在煮,要比郁颜的小米粥慢些,所以粥上来的时候郁颜拿着塑料小勺一下一下地晾凉。
包子也很烫,她咬了一口立马皱眉放下,不停斯哈着用手扇风。
余青见状从包里拿出一瓶还带着的水雾的矿泉水递给她,“喝点凉水。”
郁颜看着那瓶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摇摇头,没有接,大早上的她不太想喝冰饮。
余青动作顿住,稍微有些尴尬,两人又沉默片刻。
无声吃完一个包子,郁颜打了个哈欠,困意使然正泛着迷糊,但她眼神下意识往余青左手手腕处瞥去,才想起自己邀请余青吃饭的目的。
漂亮的银色腕表下藏着一条不为人知的粉色疤痕,深深吸引着郁颜。
“你——”
“哎小帅哥你的豆浆好了!”大叔捧着一碗热豆浆朝两人走来,憨厚老实的微笑冲淡了他手臂上的纹身。
“谢谢。”余青放下手中的矿泉水,把豆浆碗摆好挪到自己面前。
“……”郁颜被打断后收回视线,又低头默默吃了个包子,晾了半天,小米粥温度刚刚好,她捧起来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余青则慢条斯理地剥了个茶叶蛋,郁颜看着他的动作轻扯嘴角然后掏出一包纸巾,示意他擦擦指尖沾染的汁水。
“你是江都大学的学生吗?”郁颜一只手支在桌面,下巴靠了上去,装作不经意地问出口。
“嗯,开学就大四了。”
“哦。”郁颜点点头,眼睛眨了眨,“我今天见到你同学了。”
听她这么说,余青忽然想起几个小时前梁佑城给他发来的短信,没头没尾的,“嗯,他是我室友。”
“哦。”郁颜继续点头,“你们室友关系好吗?”
“还行。”
“他今天问我要微信了。”
“……”
“他是本地人吗?”郁颜一脸好奇。
“……是。”
“那你也是本地的吗?”
“不是。”
“哦。”郁颜又喝了一口小米粥,缓了缓,“那你是哪里的啊?”
余青随口说了个地名,郁颜没听清,但她肯定不是“榕菏”二字,搭在碗边的手指一顿,“那应该挺远的吧,来江都上大学,我家是榕菏,你知道榕菏吗?坐高铁都要六个小时。”
“不知道。”余青摇头,默默低头,塑料小勺在宽大的手心显得像是微缩玩具,他捏着勺子柄部,有一些没一下地顺着碗边搅动,“我家,就在隔壁。”
“……哦。”
郁颜表情有些不自然,她盯着不远处出摊口蒸腾的雾气,眼里有一丝泛酸,半响,余光察觉到余青喝完那一碗豆浆,而后抬手看了眼时间。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余青起身,背后的包被他挪了个方向固定好。
郁颜抬头看他,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余青被灯光照亮的头发丝,蓬松垂顺的刘海自然形成一个卷翘的弧度,余青的脸很瘦,显得下颌线格外锋利。
她的心里此刻有些乱,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呆坐在原地,没得到回应的余青低头看了她一眼,同他对视的那一瞬郁颜忽地直起身,不自然地笑笑。
“好。”她说。
回去的风吹在脸上有些闷,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骑在狭窄的非机动车道上,郁颜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的红绿灯。
余青拨了两下车铃试图唤醒走神的郁颜,一脸关心,“困了?”
绿灯亮了。
郁颜重新踏上踏板用力踩,随后同余青摇头,“没有。”
等到拐弯来到一条大路上,郁颜对身侧的余青说,“就送到这吧,我家很快就到。”
两人脚踩在地上支撑车身,余青闻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告别的时候,总要说些什么结束这次稍显怪异的“约会”,郁颜深吸一口气,看向面前被风吹起刘海的少年,小声说:“谢谢你,陪我吃饭。”
“应该是我说谢谢。”余青微笑,但表情不大,因为平日总是冷着一张脸,所以此刻额外的表情显得不太明显,“谢谢你请我吃饭。”
郁颜在心里摇了摇头,默默道:不是的,是我要谢谢你愿意配合一个像神经病一样的人在凌晨去验证所谓的事实真相。
当时在便利店脱口而出的瞬间,郁颜心里闪过一丝后悔,她同余青并不熟悉,甚至是昨天下午才得知对方的姓名,因为一条对她特殊的伤疤,冒失地、不礼貌地想要和他接触。
“再见。”
两人互相挥手道别,余青先转身,郁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余青骑车很快,挺阔肩头鼓起的风证实了这一点,郁颜觉得他好像有些心急,于是突然好后悔自己那个莽撞的临时决定,白白浪费了一个无辜少年宝贵的时间。
回到家里洗完澡躺在床上依旧是睡意全无,侧身看着窗户隔着半透明窗帘照来的晨光,郁颜浅浅眯了半个小时。
紧接着就是好友罗美美的电话打进来,爽朗有力的大嗓门隔着无形的电话线紧紧包围着郁颜,“睡醒了没?我在你家楼下。”
郁颜闭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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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直接上来吧,我去给你开门。”
比罗美美先到的是面包香味,透过老旧的油漆红门传进来,郁颜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黑眼圈这么重,昨晚偷偷干坏事去了??”罗美美揉了揉郁颜乱糟糟的头发,感叹了句好久不见,“怎么越发憔悴!”
郁颜眯着眼睛朝她笑笑,捏了捏罗美美腰间的软肉,“美美好想你~”
罗美美是郁颜的高中同学,两人大学在同一个城市,上班之后罗美美留在江都开了一间面包店,郁颜从公司离职后留在江都久居。
郁颜工作不忙的时候会去店里找她买面包蛋糕小饼干之类的,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罗美美也是郁颜为数不多的真挚好友,关系非常不错。
“给你带了新口味的面包和小饼干。”罗美美捞着郁颜的胳膊把她放进沙发里,然后又将拎了一路的包装袋放在茶几上。
罗美美是个一米七五的高个美女,比郁颜高了半个头。
郁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顺势瘫倒在柔软的沙发里,头发散落挡住视线,双手无力地低垂下去。
罗美美看着她那副颓废样子,无语地啧啧两声,随后突然注意到她脸上两道严重的黑眼圈,忽地一拍脑袋,猛然想起什么,“你昨天是不是上夜班?!”
“是啊。”郁颜朝她笑笑。
“哎呀我给忘了,最近我妈那边天天找我有事,忙起来连店里都没时间去,我以为你是今天的夜班。那你下午还去拍摄吗?要不我先走你赶紧睡觉。”
郁颜伸手拽着罗美美的裙摆把她拉到沙发扶手上,“没事,我刚到回家,一直没睡着,而且最近半个月都没怎么拍摄。”
罗美美一顿,“啊?怎么这么晚?”
郁颜仰躺着看向天花板,“下班之后请人吃了个饭。”
“吃饭?”罗美美皱眉,还是这个点去吃饭,“跟谁?”
“嗯……跟一个疑似我救命恩人的小男生。”郁颜说,她左手手臂下意识向上伸直,在晨光照射下腕骨突出那块格外明显,她重重点了点,“这儿,他也有一道疤。”
“疑似?那他是吗?”
罗美美是知道郁颜小时候经历过的那些事情的,对那位黑暗里身影模糊的小英雄也有印象。
郁颜叹了口气,盯着手腕骨头的视线逐渐飘忽,她又想起余青骑单车的背影,“不知道,应该不是。”
“你问了?”罗美美听到“应该”这个词感觉怪怪的,她估计郁颜没确认清楚。
郁颜点点头,然后又摇头,“他说他不是榕菏的,而且也不知道榕菏。”
瞧见郁颜一脸失望加忧虑,罗美美轻轻揉了揉她的脸,安慰道:“哎呀不是就不是,天底下手上有疤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就只是巧合。”
“但是这个位置真的很特殊。”郁颜还是忍不住反驳。
罗美美摇了摇头,叹气道:“如果这个小男生真的是,你还想做些什么吗?”
做什么?
郁颜脑子里没有确定的想法,但自从成年经济独立之后,她便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很多人的左手腕骨,好奇某天会不会突然出现一道疤痕。
她其实也明白对方不过是随手救了一个陌生人,在过了很多年之后,那些所谓小时候的事情很大可能会被遗忘。
郁颜没有太过于固执地要找到他,只是觉得在那样的情况下,小男孩的出现拯救了她,所以希望有机会能够补偿他,嗯,也不能说是补偿,郁颜其实更想和他说一声谢谢。
毕竟当时的小郁颜只会呆愣地感受着对方靠过来的体温,轻柔抚在头顶的动作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9. 私活
商场活动的合同签过之后郁颜调了几次班,为了配合来演唱的那位艺人。
艺人叫韩嘉,是个唱跳出身的小爱豆,前段时间演了一个小成本网剧,没想到一炮而红,短短半个月上了几十次热搜,微博粉丝狂涨百万。
趁着热度,公司为韩嘉接了一个高奢的短代,品牌方为了宣传邀请他来表演节目。
商场是江都有名的奢侈品聚集地,一楼正中央有个巨大的舞台,灯光音响也是顶尖的,最开始的排练地点是在韩嘉团队临时租用的练舞室,因为韩嘉有唱跳环节,后面排练得差不多了才挪到商场。为了不影响商场白天正式运营,只能选择在凌晨进行。
郁颜听周仰说这个小爱豆公司待遇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连个唱跳团队都组不出来,还要私下选。
周仰和韩嘉经纪人认识,关系也不错,对方比较信得过周仰,所以在周仰发来郁颜酒吧演出视频之后就立马拍板同意。
郁颜第一次排练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八点半,她早早来到韩嘉助理发来的地址处。
卡着点到但人还是不多,郁颜听附近的工作人员聊天提起韩嘉被狂热的粉丝给堵着了,司机车停在刚结束录制的综艺节目场地几百米以外,走两步停一下,被围得水泄不通。
周遭人还在议论纷纷,郁颜自顾找了个人少的空位坐下,刚摸出手机就收到了工作群里发来的延迟通知,保守是往后延迟一个小时,但眼看车外的粉丝流,谁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开出去。
韩嘉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穿着粉色衬衫和白色裤子,胸口挂着工作牌,鼻梁架着宽大的黑框眼镜,一顶粉色鸭舌帽紧紧扣在脑袋上,脸上带着满满的歉意,怀里抱着几份买来的夜宵一一递给大家。
“不好意思啊各位老师,韩嘉请大家吃夜宵。”
小姑娘边发边说对不起,一圈下来面热得脸红通通的。
郁颜位置偏,助理抱着剩下的最后一份在室内搜寻一圈后找到她,继续扬起微笑,“不好意思啊老师,这是韩嘉请大家吃的的夜宵。”
郁颜正在网上刷新闻,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随后摆手拒绝,“不用,我刚吃过饭。”
助理动作顿在原地,尴尬地笑了一下,想要再说一遍,却没想到郁颜伸手拽过一旁多余的空椅子示意她坐。
“这份你替我吃了吧,谢谢。”
忙活大半天,助理早就累得腰酸背疼,但因着自家艺人突发事件晾着现场这么多工作人员,她就是想休息也休息不了,接到经纪人的通知匆匆订外卖然后又下楼取,热得她出了一身汗。
“谢谢你。”助理感激地说,她晚上在练舞室忙着对接各位工作人员根本没时间吃饭,而且买夜宵的钱还是她自己先垫付,事后再找财务报销。她刚入职没多久还没发工资,所以订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自己那份。
既然这份郁颜不要,助理便不再客气地坐着吃了起来。
韩嘉赶到时已经是九点半,在场工作人员除了郁颜都有些不太满意,皱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着白眼小声同同伴吐槽。
火了就是好,连自己组的工作也要迟到彰显大牌风范。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韩嘉听见。
不过他没任何异样,诚恳地带着歉意向大家鞠了个躬,下了车一路跑来,此刻还喘着气,刘海的粉色挑染带了湿意黏在额前,韩嘉脸色有些苍白。
经纪人很有眼色,连忙出来打圆场,顺便招呼着大家赶紧排练起来。
“小郁是吧?周仰和我说过。”经纪人走到郁颜面前笑了笑,“你待会儿结束的时候留一下可以吗?”
韩嘉的经纪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那种,郁颜其实很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一是费力,二是费时,为了所谓的面子好看,一句简单明了的话硬是给你扩充到十句。
郁颜点头答应,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走到事先安排的位置站好。
排练的曲子是最近时兴的一首新歌,伴奏不复杂,郁颜在酒吧的时候学过,所以只需要和其他同事配合好就行。
他们几个伴奏配合起来没有那么困难,关键是韩嘉和舞蹈团的默契度需要练。
休息间隙助理来送水,郁颜拿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余光瞥见韩嘉还在练,跳舞对她来说是外行,除了美不美观其他一律看不出来。
不过韩嘉这人挺细致,一个动作对着镜子扣半个小时,别人休息他也不停。
看着他的动作,郁颜想起刚才刷新闻时看到的韩嘉以前男团选秀视频被扒出来,跳得都挺不错,业务能力很强。
可惜没什么背景,公司也拉跨,几乎没什么水花。
排练了两个小时,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经纪人包了车送各位工作人员回家。
郁颜熬夜习惯了,这个点还很精神,她坐在高脚凳上动作很轻地拨弄吉他记谱子。
“郁颜老师。”是韩嘉,他刚跳完舞一脑门的汗,刘海彻底湿成一缕一缕,练舞室的灯泡瓦数都很高,照得韩嘉眼睛格外亮。
郁颜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摇头道:“叫我郁颜就好,不用加老师。”
韩嘉笑笑。
这时经纪人也送完客回来,两人齐齐站在郁颜面前。
经纪人率先开口,“小郁啊,想请你帮个忙,给工资的那种,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郁颜问:“什么忙?”
“是这样的,这次商场活动报备的是两个节目,一个是唱跳齐舞,另外一个就是韩嘉的个人舞台,带钢琴伴奏的那种,但今天我们突然收到通知,负责弹钢琴的工作人员放我们鸽子临时不来了,刚好周仰给我看过你的好几个视频,我就想起来你也会弹钢琴。”经纪人有些套近乎的意思,微笑着拉过郁颜的手,温柔地娓娓道来。
郁颜其实挺乐意的,多一份工资谁不愿意,不过她有些好奇就是一个普通商场活动,独舞的话不可以直接放伴奏吗,怎么还要请人现场弹,也太正式了吧。
见郁颜沉默没说话,经纪人又紧接着补充:“曲子不难的,我听你弹过。”
“可以。”郁颜点头,“我愿意。”
经纪人见状开心坏了,止不住拉着郁颜的手夸她人长得漂亮又多才多艺。
韩嘉则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郁颜。
临时加了一份工作,郁颜看过合同,工资比她预期要高,于是又请了几天酒吧里的假去和韩嘉单独排练。
一来一回郁颜差不多小半个月没去乌鸦巢。
再次出现的时候周仰端着杯酒吧新品,边喝边调侃她,“见了帅哥乐不思蜀。”
郁颜懒得搭理他,今天骑车一路绿灯,比平时早十分钟到,放好包出来时调酒师递来一杯润口水,她接过瞥了一眼穿着正式的周仰,反问:“有约?”
“什么?”周仰疑问。
“穿成这样。”
郁颜指了指周仰脖子里白色波点领带,顺便扫了一眼他那深灰色衬衫内衬和重蓝色西服外套。
要知道周仰平日里就爱穿花衬衫大裤衩,提拉着开胶的拖鞋,大刀阔斧地仰躺在沙发里。
周仰啧了一声,皱眉没好气道:“相亲去了。”
周仰今年四十整,但胜在保养得好,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
他妈六十多岁整天想着抱外孙,以至于每次周仰回家都要揪着他的耳朵说自己愁的白头发都出来了。
周仰则无奈地回她:“您老那是年龄到了,可别把白头发怨我身上,要是实在不行我介绍您一个技术好的理发师让他给您染成黑色。”
把老太太气得不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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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两头张罗着要给周仰相亲。
周仰长相不错,没有不良嗜好,家境优渥,除了年龄哪一条放在相亲市场都是香饽饽的存在,所以他这相亲简历一出,不少红娘出来拉线。
本来周仰把他妈的话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又耳朵出,但也就是半个月前老太太突然病倒了,一脸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嘴里还念叨着周仰相亲那事。
为了安抚老太太,周仰头疼地同意去见面。
日子是今天,和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人相亲,他本就无意,对方也是被逼无奈,两人吃完饭周仰着急忙慌地把她送回家,然后自顾开车回酒吧。
听了他这话,郁颜没忍住笑出声,重复一遍:“相亲?”
周仰白她一眼,“怎么着?只许你挑帅哥不许我去相亲?”
“我挑什么帅哥?那是工作。”郁颜还当他说得是韩嘉,有些无奈地解释。
“三个男大学生。”周仰幽幽开口,盯着郁颜的眼神里充满怨愤,“小李都和我说了。”
小李就是那位年轻的调酒师。
郁颜不解地朝小李看过去,对方只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就忍不住红了脸,没好意识同郁颜对视,偏头忙活自己手里工作。
冰块碰撞玻璃杯“咣啷”响。
“……”
周仰把郁颜扶正,大声道:“还看!”
“什么男大学生,我什么时候挑……”话说到一半,郁颜顿了顿,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了,周仰说的男大学生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梁佑城他们三个。
“没挑。”她甩开周仰的胳膊,摇摇头,“人家当着同学的面问我要微信,为了小男孩的面子给了,但没同意。”
周仰一脸不相信,“你什么时候开始顾及别人面子了?”
“……”
郁颜心里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是因为——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她好像看到余青了。
怎么能刚想到他就看见他?
郁颜怔怔地瞥向站在队伍末尾的余青,他前面还有三个人,为首的是她见过几次的梁佑城,后面依次是问她要微信的和喊她女神的。
“怎么了?”周仰顺着郁颜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新来的四个人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没事。”郁颜将要收回视线时突然同余青对视上,冷不丁颤了颤。
差不多半个月没见面,郁颜觉得余青变了挺多,网上流行的那种微分碎盖头被理成短刺,眉目间更显锋利,肩膀也挺阔了些。
他穿着简单的黑T和黑色牛仔裤站在灯光混乱的酒吧里,比第一次见面的格格不入显得融洽一些。
余青近视,他不一定在看自己,郁颜心想。
但下一秒余青前方男生的大挥手打破了这个想法。
童贺一脸惊喜,他们来乌鸦巢大半个月愣是没见到郁颜一眼,本来都要去问酒保她是不是辞职了,没想到今天刚一入场就碰见了。
梁佑城向后看了一眼余青,见他挺淡定地目视前方,也懒得替他瞎操心。
杨昕寒是在童贺出声以后看过去的,他脸上带着欣喜,露出一个平日不可能出现的笑容,但在郁颜偏头离开的瞬间僵在原地,垂着的拳头紧了紧。
童贺也注意到了,“女神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好友申请去加了八遍都没通过。”
“啧,人家是来上班的没看见?”梁佑城赐了童贺一个爆栗,没好气地开口说道,“人家本来就不愿意加微信,就你还死皮赖脸地申请。”
“我、我??!!”童贺一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结巴一声。
梁佑城轻呵一声,修长的手臂向后一伸,揽过余青的肩膀,“走吧哥们,出来放松放松。”
余青不动声色地拽下梁佑城的胳膊。
梁佑城:“……”
10. 忙屁
乌鸦巢这两天上了新品,梁佑城尤其钟爱那款浅绿色的低酒精饮品,连着点了好几次,被童贺大胆调侃说是绿习惯了。
梁佑城闻言踹了他一脚,抿口酒,漫不经心看向一旁坐着不语的余青和杨昕寒二人。
余青是他死磨硬拽带来的,前两天低年级的学生考完最后一门科目,距离放假离校还有三天,假期买车票不容易,他们宿舍除了梁佑城都是外市的。
买不到合适的票,童贺和杨昕寒就打算在宿舍再待几天,加上今年大概率是人生最后一个暑假,伤感莫名来袭,也都没那么急切。
梁佑城不爱回家,白天窝在宿舍里打游戏,晚上和童杨二人出来喝酒,余青忙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早归,喜欢热闹的梁佑城就硬拉着他来了个集体宿舍活动——
来乌鸦巢听歌喝酒。
“我不喝。”余青瞥了一眼自己桌面前被梁佑城推过来泛着绿光的酒。
杨昕寒最看不惯余青这副冷淡不合群的样子,即使是被强行拉过来,也要端着姿态抬起下巴显得自己高高在上。
他冷笑一声,“不喝还来酒吧。”
沙发卡座间沉默半分钟。
童贺眼珠来回打转,从小在圆滑事故的爸妈身边长大让他变得十分有眼色,顾及宿舍情谊和事佬地伸手拽了杨昕寒一下,“少说两句。”
然后端起那杯酒朝梁佑城笑笑,“不够意思了啊兄弟,这杯我也要喝。”
梁佑城挥手,“随你喝。”
童贺一口干了这杯酒,酒精顺着喉咙下肚,又酸又苦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眉骂了一句,“你这什么口味,难喝死了!”
“操。”梁佑城笑着又踹他屁股,“就你他妈嘴刁。”
面上虽是带笑,但却不达眼底,梁佑城不乐意地看了一眼杨昕寒。
他最讨厌斤斤计较又小心眼的男人,像个小人只会背地捅刀,任何事都做不到坦荡,不过看在两人是室友的份上,梁佑城没有多说什么。
余青根本没搭理他,说实话,他一直都搞不清楚杨昕寒明里暗里的敌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平日里余青工作忙,对于杨昕寒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不在意也没空搭理,除了上课时间他几乎很少在学校。
不过在杨昕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余青扫了他一眼,见他懒懒地靠在沙发椅背上,一只手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另一只手则随意搭在沙发,指尖点着节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角落。
舞台角落的方向是郁颜。
余青顺手拿过桌角泡着柠檬片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后也看了过去。
自从那日早饭结束,郁颜再也没有找过自己,他也没再见到过郁颜。
郁颜今天忘了把自己“涂黑”,临近结束那段站得比较靠前,下了班好几个男的跑过来搭讪要联系方式。
戒备森严的保安严肃地站在她身后,一副一旦有过激行为就立马冲过来的姿势。
好在这几个男的好应付,郁颜微笑拒绝后便没再多纠缠。
临走前特意往某个沙发卡座瞟了一眼,余青没在,剩下三个睡得四仰八叉。
坐在休息室里的周仰姿势也没好到哪里,迷糊中听见有人进来,清醒几秒见是郁颜又睡了过去。
半分钟后猛地直起身,一脸疲态,声音沙哑,“下班了?”
郁颜从衣柜里拿了件衬衫披在身上,再把背包带上,闻言点点头,嗯了一声。
周仰搓了一把脸,打了个哈欠,看着郁颜收拾东西,“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我先出去看看。”
乌鸦巢最近新建了个车棚,提供给一些骑非机动车的员工使用。
郁颜刚推着自行车从棚里出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
车棚外面有棵几十年的老树,枝干粗壮,上头叶子开得正盛。
骑到跟前才发现有个人靠在树身上,右手捏着一根红猩的烟头。
突然,郁颜手抖不受控制拨了一下车铃,在万籁俱寂的凌晨突兀地响起来。
“……”
树旁那人下意识看过来,是余青,一身黑的装扮几乎将他整个人融进黑夜,除了那张白皙的脸。
余青松开右手,半根即将燃尽的烟头掉落在地,他抬脚碾了碾。
下午在车行里修车,卓亮随手塞给他半盒烟,余青不怎么抽烟,本来打算还给卓亮,一不小心忙忘了,刚才出来时在口袋里摸到就点了一根,淡淡的烟味顺着鼻腔吸进肺里,对于少闻烟味的人来说会有一种窒息感,但余青倒是觉得很解压。
他这个动作有点像被抓包后的本能反应,余青怔愣地看了一眼郁颜,随后抬手朝她打声招呼。
郁颜也挺尴尬,她骑在自行车上不上不下,双手紧紧握着把手,朝他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这么晚了你们宿舍不关门啊?”毕竟是认识的人,怎么着也得说两句话,郁颜看着他随口问道。
余青说:“我回车行。”
“哦。”郁颜说话速度很慢,但两人就这么相互对视又一声不吭的氛围着实让人难受,于是又找了个话题,伸手指向酒吧,好心告知,“你室友在里面睡着了。”
“我知道,等会过去看看。”余青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两人酒喝多嘴里喊着胡话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估计这会儿他仨都没好到哪去。
“嗯。”
……
又是一通沉默,空气中浮动的细小灰尘都仿佛放慢动作。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郁颜不自然地扬起嘴角,伸手小幅度朝他拜拜两下,“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家了。”
“好,注意安全。”余青同她说了声再见。
看着郁颜骑进灯火通明的公路,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与被风吹起鼓动着的衬衫,直至消失不见才转身进了酒吧。
酒吧里的工作人员已经陆陆续续开始给喝醉酒的顾客打电话联系人来接,余青进去的时候恰好碰见周仰。
周仰对这小子有印象,那晚替郁颜“答到”的傻小子,于是顺便上下打量他两眼。
余青对周仰的印象仅停留在酒吧老板上,他径直从周仰旁擦身而过,没注意对方眼里的审视。
三个一米八以上昏迷的成年男性死沉死沉,余青懒得一个个抬上去,于是挑了杯干净的饮料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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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脸,除了童贺依旧安稳睡着,其他两人都醒了过来。
梁佑城做着下雨天和漂亮女孩同撑一把伞的美梦,伞下女生脸颊微红,他正要抬高雨伞看清对方面容,却忽感一股蛮力朝他使来,猛地被推出伞下,冰凉的大雨瞬间淋湿他一脸。
半梦半醒地睁开眼,梁佑城看见余青以为自己还待在宿舍,嘟囔了句:“不是没早八了吗?”
杨昕寒被泼醒时还有些懵,迷糊着没同余青计较,呆愣地坐在沙发里回神。
余青各踢了两人一脚,随后抬起烂醉如泥的童贺,“起来回房间睡。”
梁佑城自从住过酒吧楼上的包间,便次次提前预定,还加了老板周仰的微信。
折腾一圈回楼上的时候梁佑城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和杨昕寒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看着余青把童贺挪到一张单人床上。
“你睡另外一张。”梁佑城扭头对杨昕寒说。
“谢了。”杨昕寒也不和他客气。
“你呢?”梁佑城抬了抬下巴,杨昕寒也朝余青看过去,“咱俩再开一间?”
余青摇头,“不用,一会儿我回卓哥那。”
“好吧。”
卓亮挺神一人,梁佑城这样认为。
他之前大一有事找余青的时候见过卓亮,四五十岁的大龄单身汉染了一头粉毛坐在掉漆的招牌底下,嘴里嚼着半根黄瓜,到现在他都记得那一幕,诡异的搞笑中带了点莫名凄惨。
见余青不准备留下,梁佑城也懒得再出门开间房,推搡着杨昕寒去睡床,然后利落蹬掉拖鞋,仰躺着霸占整个沙发。
房内的沙发很大,也很软和,配备的还有毛毯,即使一米八的大壮男人也能躺下当床。
看到三人都安稳地躺在各自归属处,余青便打算关灯出门,结果刚走到门口按灭屋内总开关,就听见梁佑城一个弹跳起身,以极快的速度朝余青飞扑过来。
房间门已经大开,余青被梁佑城踉跄着推出门外,手肘重重磕在墙壁上。
余青骂了梁佑城一声。
但梁佑城根本不管,举着手机大声呼叫:“看看看!!!这是谁?!”
余青皱眉接过,扫了一眼某人的朋友圈,“这不是你前女友?”
梁佑城短暂停顿两秒,随后一脸正经地摇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发的那条朋友圈,你仔细看。”
【宝宝:啊啊啊啊啊啊啊男神要来江都了!!!离我好近!!】
配图是韩嘉前两天发布的微博截图。
梁佑城提醒:“放大。”
韩嘉发的是一张练舞室的图片,助理拍的他站在正中间冲镜头笑,照片边角带过后面的伴奏,熟悉的一张脸猛地出现在余青的视线,郁颜手里拿着瓶矿泉水坐在最角落里。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梁佑城挑眉,“后天演出正式开始,要不要去看?”
余青握着手机的掌心微微潮湿,他很久才开口:“不一定有时间。”
梁佑城“啧”了一声,拽过手机,“你有那么忙?”
“嗯,再说吧。”
余青没有明确拒绝。
11. 演出
韩嘉的正式演出是在七月最后一个周日的下午,商场当天人满为患,来自天南海北的各路粉丝举着应援物蹲守在各个打卡点拍照。
韩嘉爆火出圈后的首次演出,虽然不是什么非常正式的场合,但品牌方们还是给足了牌面,巨幅海报显眼地贴在商场门口,地铁进站有十米长的led大屏地广,带着工牌的商场工作人员站在粉丝聚集地发应援礼物。
郁颜提早入场,却还是被粉丝们挤得在门口待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才掏出工作牌在保安的严格检查下进了临时休息间。
演出开始前周仰也来了,郁颜在走廊上看见他和韩嘉的经纪人聊天。
与韩嘉搭配好的服装都是由他那位小助理送来,一共两套,郁颜都已经提前试过,尺寸也是调整好的。
除了衣服,助理手里还拿着一大袋东西找地方摆放,见郁颜疑惑地看过来,解释道:“这是韩嘉老师准备的伴手礼。”
“好,谢谢。”郁颜从她手里接过,在拥挤的桌面角落找了个位置放好。
助理同她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开,她还有下个工作要忙。
郁颜拆开看了看,袋子里面装了几瓶正装护肤品,两盒香薰,一个精致手提包和一顶尺寸稍微偏大的帽子。
这里面大多都是韩嘉代言的产品,东西不多但都挺不错,看完以后郁颜把东西重新收纳整理好,留了那顶帽子在外面,刚好她今天出门着急忘记戴帽子,用这顶稍大的帽子也能应急。
妆造师过来化完妆做完造型之后,郁颜看着时间把第一套衣服给换了,刚扣上衬衫领扣,便听见工作人员敲门。
她跟随工作人员走在艺人专属通道进场。
郁颜对于第一次登台演出的印象还停留在大二那年,公司为仅有的三个艺人接了一个小型商演活动,给当时还不出名但后来爆火的一个演员做伴奏。
当时的郁颜站在最角落里羡慕地看着灯光聚集的舞台中央,那名艺人唱歌水平很糟糕,巨大的音响声都挡不住他跑调的颤音,但毕竟是小型商演活动,主办方也请不起业务水平极高的歌手。
难听到旁边的鼓手在中途甚至把耳朵堵上,但郁颜却听得格外专注,羡慕那人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甚至在心里默默思考到底什么时候她也可以站在最中央,把她最喜欢的歌唱给所有人听。
现在依旧是在角落里,郁颜站在一米高的台子上,看着底下无数观众的手机镜头,黑乎乎的洞口没有一个是对准她的。
这么想着,忽然觉得韩嘉给伴奏老师准备衣服挺没必要的。
舞台一侧站着品牌方主持人,漂亮的水钻镶在她拖尾的裙摆上,“咔嚓咔擦”的摄像机不停响起,闪光灯照在水钻上简直耀眼夺目,郁颜多看了两眼。
直到现场粉丝响起排山倒海般的呼叫,郁颜才注意到匆匆从底下跑上来的韩嘉。
她听着韩嘉带有羞涩的嗓音同远道而来的粉丝朋友们打招呼,眼神移动看向底下数以万计双真诚闪着亮光又带着爱意的眼睛,她们汹涌着裹挟着爱朝小小舞台上的韩嘉袭来。
郁颜其实也有粉丝,从她签约公司到后来解约四处打工,微博评论底下偶尔会有几个熟悉的id,最开始她依旧会给她们分享自己的生活,漂亮的蛋挞和精致的小蛋糕,一首躲在浴室录制的音质极差的歌,亦或者是深夜像素模糊的吉他弹唱。
但后来随着经济压力与感情生活的巨大冲击下,郁颜删除了所有公开的社交软件,逐渐接受自己不应该也不能再继续发一些强撑起来的外表华丽内心腐烂的假象状态。
陡减的曝光让她短暂远离了那个圈子,往日熟悉的账户换了id和头像,如同割席一般断开与她最后的联系。
没有人愿意看一个落魄的、整日忧心维持生计的人的动态。
没有生存支撑,所谓的梦想就是一场滑稽的、引人作笑的虚伪表演。
远离闪闪发光的人太久,郁颜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起波澜,但在当下这个时刻,没有人看到被无数爱意包围,从四面八方纯粹爱你,全心全意支持你梦想的场景会不动容。
商场八层护栏处也站满了粉丝,从航拍无人机的视角向下看,这个商场里汇聚了整个江都最无私最纯粹最不要原由的爱。
她们的爱如春风化雨,将小小的韩嘉托举起来。
第一场演出结束中间穿插了关于品牌代言的广告推荐,韩嘉讲解了几个主推产品,最后一个独舞定在活动结束的最后五分钟。
中场休息十分钟,有专门工作人员负责钢琴调试,郁颜一早待在休息室里换完衣服。
韩嘉是跳舞出身,因为个人爱好编了一套古风舞,从前比较糊一直没有机会展示,刚好趁这次商场活动给粉丝们表演出来。
他穿的是一套水墨色的飘逸长衫,舞台做了清场,除了一架钢琴其他什么都没摆,为了方便韩嘉的舞蹈动作。
郁颜觉得韩嘉是一个挺会创新的人,拿钢琴曲子配古风舞蹈,而且是只有钢琴音。
郁颜钢琴学得不深,因为小时候的钢琴课最贵,囫囵吞枣学了两节课,后来上大学时才在音乐教室借着学校的琴又学了一年。
她对于钢琴这种乐器的理解是比较死板的,认为弹钢琴的时候最适配打光灯下站两个穿着正装的舞者,随黑白键盘的跳动翩翩起舞。
但私下和韩嘉排练时发现配国风舞也不错,悲凉低沉的音调和流畅柔软的舞蹈线条相得益彰,效果非常不错。
因为舞种的特殊性,在正式演出时现场粉丝默契地保持安静。
商场一楼还配合着关掉了大半的灯,独留一盏照着韩嘉。
灭灯的时候现场传来一阵惊呼,因为一个小小的商演活动就能让商场关灯的还是头一次。
郁颜也下意识往上面看了一眼,没想到恰好有道拍摄闪光灯朝她这个位置闪了一下,她疑惑地顺着来源去看。
楼顶上的梁佑城差点没拿稳手机,“操,忘关闪光灯了。”
一旁余青手肘支在围栏上,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拍照做什么?”
梁佑城举着手机得意洋洋,“发到宿舍群里让杨昕寒和童贺羡慕羡慕呀。”
其实梁佑城本来打算叫上童贺和杨昕寒一起来的,但童贺那小子突然收到某购票软件的余票提醒,直接提前两天就跑了,说好的剩最后一个暑假好好陪兄弟结果转头就不认人了。
杨昕寒则是家里人来江都旅游,他去酒店陪爸妈。
宿舍群里发出去半天,没一个人回他,梁佑城骂了一句,“不会把我屏蔽了吧?”
“别说话。”
梁佑城噤了声,安静看完演出。
结束散场的时候周仰来找郁颜,说待会有个饭局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本来郁颜想拒绝,但看着周仰保持一个微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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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了三遍,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想给自己介绍工作,于是点头答应了。
吃饭地点就定在商场内,主办方组织的,名义上是庆功宴。
到场的有郁颜,周仰,韩嘉和他经纪人,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郁颜估计他应该是主办方的人,除了他们五个人,包间内还空了两个座位。
中年男人赔笑说道:“还有两位和韩嘉同龄的年轻人,刚才去卫生间了,马上就到。”
显而易见的借口,两位不年轻的“长辈”心知肚明。
郁颜和韩嘉倒是无所谓,安静坐在位置上看手机。
菜快上齐时那两人才姗姗来迟,坐在门口的中年男人瞬间喘了口气,笑着介绍他俩,“这位是梁总的……”
但为首那人直接打断他,“我俩就是来蹭顿饭,不用多说。”
中年男人悻悻闭嘴。
倒是他身后余青皱了下眉,伸手拽住梁佑城,“怎么回事?”
本来看完演出,余青打算回车行,但梁佑城非拉着他去吃饭,还说等会需要他帮个小忙。
余青只好点头答应,只是没想到吃饭还有这么多人,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应酬,他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梁佑城死死拉着余青,低声道:“别走,给兄弟个面子,等会还有事。”
余青:“……”
见他沉默只当是答应,梁佑城笑呵呵地推着他入座,刚才在门口没发现,进来走到位置上突然瞧见郁颜,两人皆是一愣。
看了眼郁颜旁边空位,梁佑城果断把余青推过去。
“……”
在场的只有韩嘉和他经纪人不认识余青和梁佑城。
周仰一只手放在餐桌上轻轻点了点汤勺,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随后靠近郁颜,“你那个朋友不简单啊。”
郁颜以为他在说余青,但看周仰眼神示意是梁佑城。
能让商场主办方开口等的人可不简单。
郁颜淡淡一笑,“他不是我朋友。”
周仰:“……现在是了。”
一整顿饭下来除了梁佑城都没怎么吃,他见其他人都不怎么动筷子,于是自己猛猛吃。
韩嘉是因为控制体重所以就只喝了几杯茶水,郁颜同样是这个借口不想吃,周仰则郁闷韩嘉那位经纪人没心思吃。
对方对余青似乎很感兴趣,两人坐对面隔着一整张桌子有来有回地聊天,不过大多时候是经纪人单方向输出,余青说话很少。
本来是想拉着韩嘉经纪人和商场主办方聊工作,结果被俩小年轻截胡,饭局结束韩嘉经纪人甚至给余青递了一张自己的名片。
周仰坐着边磕瓜子边冷哼,郁颜瞥他一眼,“什么时候回酒吧?”
她今晚还有夜班,想问问周仰能不能顺路把她捎回去,自行车骑着距离太远了。
还没等周仰开口,梁佑城就率先举手:“哎各位,待会儿去附近ktv唱个歌怎么样?”
在场几人纷纷看向他。
梁佑城朝主办方老头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附和,“去吧去吧,年轻人多,咱们也去体验一下他们的娱乐方式。”
听他这么说,韩嘉经纪人不好拒绝,周仰想着待会儿还能再聊一壶也同意。
郁颜和余青是梁佑城求着去的。
余青走在最末尾,“怎么回事?”
“待会儿待会儿,给我拍张照。”
12. 点歌
一进到ktv的包间,梁佑城就拿出手机递给余青,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
然后走到韩嘉身边微笑着问他要合照。
韩嘉呆愣地看着梁佑城,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眼里闪着得意的光,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余青给两人拍了十几张照片,还录了几个视频,结束后被梁佑城一把夺过,兴致勃勃地找了个沙发角落开始p图。
梁佑城这人谈恋爱有一挺特殊的癖好,就是从来不删前女友。
刚好也挺巧,那个绿了梁佑城追星韩嘉的前女友也没删他,更奇葩的是两人连朋友圈都没有屏蔽,大大方方地供对方视奸。
为了报复前女友,梁佑城思来想去,想到了个绝妙的方法。
她不是喜欢韩嘉吗?那就让她尝试一把同韩嘉近距离接触只差临门一脚的痛苦!
呵呵呵,看到朋友圈里的合照和视频,梁佑城料定前女友会把肠子悔青,抱着手机痛苦流涕,恼怒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有钱有颜又有能力的大帅哥分手!!!
余青看了一眼面目逐渐狰狞的梁佑城,皱了下眉,选择坐得离他远一些。
主办方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受不了ktv里太过吵闹的氛围,捂着耳朵给助理打了一个电话,让助理把自己接走。
周仰看了一圈包间后,选择把韩嘉经纪人请到一边,主动聊起近况。
韩嘉在一群陌生人面前不怎么爱说话,而且身为公众人物害怕说多错多,于是自己也坐在角落里低头玩手机。
最后反而剩下沙发中央的位置,郁颜挨着余青坐。
包间隔音一般,在他们这间安静死寂的情况下可以清晰地听到隔壁包间传来的鬼哭狼嚎。
“唱歌吗?”郁颜抬眼看了一眼余青,问道。
“我不会唱。”余青老实回答。
“那你有什么喜欢的歌吗?我唱。”
余青不明所以,但看着郁颜起身去点歌台,他下意识也跟着上去。
KTV是附近一家新开业的,点歌机器和话筒几乎全新。
郁颜在电子屏幕上顺畅地划拉着自动推荐的热门歌曲,余青就站在她身边,两人离得很近。
“喜欢哪首?”郁颜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动作不停,她又问道。
“这首吧。”余青视线转移,看向屏幕,在某行推荐歌曲上抬手虚空轻点了一下。
“好。”郁颜笑了一下,打开伴奏,欣然应允。
把位置让给郁颜,余青转身重新坐回沙发,顶着包间内昏暗的灯光认真看向前方站在大屏幕处的郁颜。
郁颜看起来冷冷的,唱歌声音却是甜甜的。
“寂寞围绕着电视
垂死坚持
在两点半消失
多么希望有人来陪我
度过末日
……”
和在酒吧为了特意迎合凌晨低沉的氛围不一样,郁颜在刚才的饭局里喝了一点酒,酒精麻痹大脑神经,把人变得格外兴奋,现在看来和之前相比她放开了许多。
一首歌曲结束,郁颜下来喝口水,又问了余青一遍,眼睛很亮,“要来一首吗?”
余青摇头:“我五音不全,唱歌跑调,很难听。”
“我以为你只是谦虚。”郁颜被余青的直白逗笑,双手撑着沙发微微后仰,“在ktv唱歌跑调不是很正常嘛。”
余青深知自己的能力,没有答应郁颜的再三请求,看着她无奈问自己还想听什么歌。
为什么问他?
余青看着暗彩灯光下笑得格外灿烂的郁颜,怔愣着有些出神。
“我有选择恐惧症。”郁颜笑,她明显看出余青望向自己时眼神里的意思,认真解释道。
“哎我选我选!”美美发完朋友圈的梁佑城见缝插针凑了过来,他声音不小,对郁颜激动地喊道,“小郁女神!我要听燕姿的《开始懂了》。”
郁颜冷不丁被突然冒出来的梁佑城吓了一跳,而后失笑地点头,表示可以,“好。”
她重新上台,拿起话筒站在点歌台搜索。
“爱情是流动的
不由人的
何必激动着要理由
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
不是骗我
……”
梁佑城举着手机像是在给郁颜拍直拍,一边拍一边喊:“郁大歌手看这里!”
两人还有互动,余青深吸一口气,脸色不虞抬脚泄愤地踢了梁佑城一下。
梁佑城一脸懵:“干嘛?!”
余青面无表情:“小点声。”
梁佑城一脸无语,“兄弟这是ktv不是电影院好吗?再说了我这不是为了再气一遍童贺和杨昕寒嘛,看别人吃瘪我就特开心!”
演出时候发的视频已经得到回复,杨昕寒连着发了两条省略号,接着私信梁佑城结束没,他问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进到包间里,梁佑城直接回他“无”。
童贺则是在群里发了几个“刀尖流血”的表情包。
梁佑城要乐死了。
后半场热络起来,梁佑城和韩嘉都上去唱了几首歌,他还特欠地录了几秒钟视频,一点一点给他前女友发过去,发到第二条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不过他也不在乎,气到对方他高兴死了。
周仰本来在包间内和韩嘉经纪人谈生意,但他们几个唱歌声音属实过大,想着打不过便加入,不过这也是建立在他和经纪人谈妥某个工作后的基础之上。
郁颜见他们在后面纷纷点歌排队,便把麦让了出来,坐回沙发随手拿过一罐未拆封的饮品。
喝了两口觉得不错,没注意一下子全喝完了。
余青借着昏暗的灯光瞥见罐身上标注的酒精度数,皱了下眉,而后观察郁颜的状态,“你……酒量怎么样?”
“啊?”郁颜不明所以地转过来,她这才发现两人靠得极近,一呼一吸间都能感觉对方扑在脸上的热气。
她脸有些热,不知道是不是在包间里呆太久闷得,愣愣地看向余青,眼睛很亮,眼皮褶皱上的细闪在此刻格外明显。
郁颜偏爱亮晶晶闪着光的物品,所以在化妆师询问有什么化妆习惯的时候会下意识指向膏体盘里带细闪的那块,她最喜欢了。
吃饭前被周仰拉去得急,加上舞台妆容没有那么夸张,她也就没卸,此刻望向余青,对方眼睛里倒映出她那张艳丽十足的脸。
“不……不好。”郁颜轻轻摇头,晃得时候感觉有点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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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饭局里只喝了两口红酒便已经放开成那样,眼下一口气喝了一罐后劲十足的混合酒,只怕是会更麻烦。
“醉了没?”余青声音很低,他直视着郁颜,看她眼里逐渐出现迷茫。
“你说什么?”郁颜微微蹙眉,没听清楚。
一只带了某奢牌最新款机械表的手忽然腾空出现,隔开两人距离。
周仰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余青一眼,随后见郁颜脸色不对,另外一只手掂量了一下桌上的空瓶罐,拿起打量片刻,拍拍郁颜的肩膀,皱眉:“晕了没,我送你回家?”
郁颜拂开周仰的手,“没醉。”
她目前还保持清醒,就是头有些晕。
周仰也不恼,“就是没醉的时候送你回去,你要是真醉了那可就太不方便了。”
“我今晚还得上班。”
“我给你批假,不扣工资。”
“……那行。”
郁颜手撑沙发站起来,但猛然起身让她眼前一黑,控制不住向身侧倒去。
余青眼疾手快扶住她,郁颜半个身子倒在他怀里。
周仰则及时把郁颜拽过来,绅士地搀着她。
面对余青充满敌意的眼神,周仰笑笑,“男女授受不亲。”
郁颜除了头有些晕,意识还是清醒的,听见这句话从周仰嘴里吐出来,忍不住嗤笑一声。
“走了。”
周仰和另外几人打声招呼,同郁颜步履一致地走了出去。
余青则站在原地,紧紧盯着郁颜的背影。
最近工作太多,郁颜几乎很少睡过一个好觉,昨晚的一罐酒让她八点就开始睡,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
她被刺眼的太阳光叫醒,看了一眼忘记拉的窗帘,翻身把自己蒙进被子里,闭眼两分钟后,摸出手机看时间。
郁颜睡眠浅,醒一下就很难入睡,不过这个点她已经睡得够多了,眼皮都开始浮肿沉重地睁不开。
费劲地艰难起床把窗户打开,一股热浪朝她扑来,停顿两秒又立马合上。
郁颜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是个艳阳天没错了。
简单洗漱出来给自己烧壶热水,睡得太久没什么胃口,坐在沙发上放空了会儿,忽然收到余青的微信,对方发来几张宿醉后注意事项的百度截图,以及蜂蜜姜汤的做法。
郁颜脑袋里忍不住产生一个问号,他怎么开始关心我了?
过了两分钟,对方又问:家里有蜂蜜和姜吗?
郁颜捧着手机想了会儿,然后点头,意识到这是微信之后给他发了个嗯。
余青的“正在输入中”出现了好长时间,郁颜有些期待他还回发什么,但等了好久,那只脸超大的小猫一声不吭了。
不远处的烧水壶工作结束后按钮猛地跳了一下,沸腾的开水产生的热气顺着壶嘴不断往外冒。
郁颜正要起身倒杯水,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郁浅星”。
郁颜愣了一秒后点击接通,“喂?”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子,接着响起断断续续的抽噎。
郁颜皱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姐……我进医院了……”
13. 生病
郁浅星急因为急性肠胃炎半夜被舍友送进医院,医生初步诊断是轻微肠穿孔,当即做了一个紧急手术修补穿孔和腹腔清理。
郁浅星宿舍就只剩下她和另外一个女生没回家,其他同学都早早放假走了,但那个女生是今天下午的车票,没办法继续待下来照顾她,所以郁浅星就想到了她姐。
虽然很不愿意,但她还是厚着脸皮给郁颜打了个电话。
郁颜赶到医院时郁浅星正在和室友聊天,郁浅星不能吃饭,但为了感谢室友陪伴特意给她点了份外卖。
郁颜进来时病房门没关,她还是站在门口特意敲了敲。
屋内两个小女孩见状都有些紧张,郁浅星是因为郁颜本人,她室友则是面对长辈该有的恐慌。
但认真看下来,她发现郁浅星姐姐长得很年轻,感觉也没比她俩大多少,而且又瘦又高,脸还漂亮,跟电影明星似的,看一眼都移不开视线。
“情况怎么样了?”郁颜走近,探出手摸了摸郁浅星的额头,“医生有说什么没?”
“三天内不能吃东西。”郁浅星语气有些委屈。
郁颜淡淡“嗯”了一声,随后看向吊瓶,里面还有大半瓶药。
她同郁浅星的室友表示感谢,来的路上还通了电话,知道对方下午的车票,所以直接拿出手机给她打车。
室友本想拒绝,但郁颜态度挺强硬,她被漂亮姐姐的气息包围,眼神直勾勾盯着郁颜的脸,再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只会“嗯嗯嗯”。
把郁浅星的室友送走,郁颜去医生那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主要原因是沙门氏菌感染导致的腹痛发热,小穿孔,腹腔污染轻,术后三到五天可以吃流食,正常恢复饮食需要大半个月。
病情倒不是很严重,就是术后恢复比较麻烦。
郁浅星一个人来江都上大学,父母远在榕菏,一来一回将近一周,郁颜也不确定郁浅星有没有给她爸妈说情况,她估计大概率是没有。
从医生那回来郁颜又给郁浅星的住院卡冲了三千块钱,刚付完款就收到了吴文玥的工作提醒。
吴文玥是专管杂志服装模特拍摄的一个负责人,她和郁颜关系不错,比较看重她的镜头表现力,不多事工作能力强,所以一般遇到什么好的拍摄都会主动联系郁颜。
一家新上市的潮牌服装店,最近在准备秋季服装拍摄,吴文玥受邀负责,她问郁颜有没有时间来拍摄。
时间刚好定在一周后,乌鸦巢需要停工重新装修的日子。
周仰早就在工作大群里发过通知,作为一名比较民主的老板,他表示停工不停薪,给予员工半价工资补偿。
本来郁颜也打算到时候主动联系吴文玥,看她那里还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肯定回复吴文玥之后,郁颜就收了手机回病房。
郁浅星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见郁颜回来,立马端坐起来看向她姐。
可能是生病的人都比较脆弱,郁颜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郁浅星在讨好她。
“别乱动,会牵扯到伤口。”郁颜搬来一个凳子,坐下看着那瓶生理盐水,透明液体只剩了一个底儿,慢悠悠地顺着导管往下滴。
“姐。”病房里很安静,郁浅星突然开口。
“说。”
“爸妈前两天打电话还问你最近怎么样了,今年过年回榕菏吗?”郁浅星声音很小,她抬眸小心翼翼地打量郁颜的表情。
郁颜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她只是在心底冷笑一声,随后掀起眼皮,看向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郁浅星。
她比郁浅星大七岁,相差了七个年头的姐妹俩在小时候并不亲昵,郁浅星甚至讨厌郁颜。
郁颜从小就长得漂亮,裹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有人夸像洋娃娃,随了她妈。
郁浅星出生以后两人有了对比,等她长到青春期,懂得爱美意识,脸上随之而来的却是可怕的青春痘,难看又密集,几乎占据她大半张脸。
街坊邻居里不少碎嘴的老婆子,见到她都说两姐妹怎么一点不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时的郁颜还在上大学,但已经是本地小有名气的“明星”,市里乡镇都知道老郁家出了个唱歌好听的大明星。
周末郁颜没有工作一般会坐高铁回家休息,郁浅星同她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她从小到大脸蛋都和剥了皮的鸡蛋一样滑溜,又干净又白皙,鼻子还挺,眼睛还大,不像自己熬夜看小说把自己弄近视,厚厚的眼镜框压在鼻梁上又塌又丑。
以至于郁浅星在最自卑敏感的青春期里非常讨厌这个“格格不入”的姐姐。
郁颜不是傻子,郁浅星明里暗里传出的恶意她每次都能感觉到,但家里爸妈宠她,年纪又小,郁颜只当她是叛逆期耍小性子,自己不常在家,只有她能陪伴爸妈身边,索性就直接忽视。
但郁颜没有想到,郁浅星的叛逆期是从小有意识就开始,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
后来很久她才想明白,郁浅星可能只是单纯讨厌自己。
“既然接受了钱,就不要再贪心地再要感情。”郁颜从往日的回忆里回过神来,淡淡地说。
“可是——”
郁浅星还要说些什么,直接被郁颜抬手打断,“滴完了,我去叫医生。”
郁颜不想花了钱还要被这一家子人道德绑架,郁浅星这么多年的排斥只是因为上了一年由她供养的大学而消散,由此产生的细微亲情渴望,她一点儿也不稀罕。
出了门她随手叫住一个护士,叫她帮忙去病房换药。
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将近一整天没有进食,郁颜胃里有些难受,她下楼在底下便利店里买了一个面包,坐在位置上的时候突然发现这里好像是余青之前上班的那个便利店。
上次她发烧来输水就是这家医院,只是收银台那里换了个人,余青没在。
郁颜收回视线,安静咬着面包,还坐在那个巨大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外面刺眼的日光照射大地。
带有屋檐的便利店门口堆了几辆自行车,它们停在阴影里,躲避着炙烤的太阳。
临近傍晚,郁颜给郁浅星找了一个护工就扫了个共享单车上班去了。
一进酒吧发现今天人格外多,尤其是女生。
周仰坐在吧台低头看手机,见郁颜过来抬头朝她挑了一下眉,“来啦!小摇钱树。”
郁颜疑问:“?”
周仰招呼她过来,给她看微博,郁颜八百年没登陆过的账号竟然奇迹般地涨了两千粉丝。
“好多都是韩嘉的粉丝,你昨天不是参与了他的两场表演嘛,他粉丝就把你给扒出来了,还在他那个粉圈里小小火了一把,她们都夸你长得漂亮,然后得知你在咱这家酒吧工作,纷纷跑来看你。”
郁颜不太理解,“我跟韩嘉又没关系。”
“当然呢,主要还是咱们小郁能力强。”周仰做了个空中撒花的动作。
郁颜笑笑,没理会周仰的贫嘴,摆了摆手,“我先去休息室。”
“行,赶紧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唱歌的时候郁颜总感觉有闪光灯在亮,好像是在拍她。
中场休息的时候有几个小姑娘跑过来找她要签名。
郁颜听清对方要求的时候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我的签名?”
要知道,即使是当初上大学有曝光的时候也没有人跑来问她要签名的,她没有公开活动,也没火到被出售行程的程度。
“对啊对啊。”穿着漂亮蓬蓬裙的小女孩还举着手机,镜头后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都觉得你超美,昨晚回去恶补了你的几部作品,姐姐有长相有实力肯定会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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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听着她们毫不吝啬的夸奖,郁颜很不好意思,被暗光和长发遮挡的耳垂已经红透,“谢谢你们。”
她们递过来几张照片,镜头中心人物都是郁颜,有她穿着白衬衫女仔裤抱着吉他垂眸拨弄的样子,还有她穿着白裙子坐在钢琴前认真弹奏的样子。
能看得出来,拍照片的人很用心。
郁颜既惊讶又感动,于是认真给她们写了祝福语和to签,有几个女生不能待到太晚,车票时间马上就到,所以才赶着过来和她说几句话。
看着这群像是刚成年的小女孩们,郁颜表现得很温柔,说话声音轻轻的,嘴角也一直在上扬,等她们离开之后甚至在心里庆幸,幸好今天化妆师不建议自己画烟熏妆。
毕竟刚和这么一个火爆的艺人合作过,被他的狂热粉丝注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被揪着一点小事过分放大了。
化妆师把韩嘉的粉丝形容成洪水猛兽,但看着手里被强塞的照片和小礼物,郁颜觉得她们分明是爱屋及乌的可爱小朋友们。
在乌鸦巢连着上了一周的班之后,终于迎来了它的休整。
郁颜夜同样强制熬了一周的夜,主要是补她之前请假去韩嘉演出时换的班,上完最后一天班,郁颜连着睡了整整一天的觉。
起床时已经到了第二天,天光大亮,她起床刚洗漱好就收到了银行到账消息提醒,韩嘉演出的尾款到了。
郁颜准备让郁浅星再在医院待上一周,回宿舍的话她自己一个人没办法照顾自己,就先待在医院,等会儿郁颜去医院再给她找个护工,继续负责她解下来一周的生活起居。
等到一周结束,郁颜打算让郁浅星回家,让她爸妈照顾她去,毕竟请护工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让她这么一直在医院白花着是绝对不可能的。
尽管郁浅星不太乐意回家,但她可没办法左右郁颜的态度,况且自己目前吃着郁颜的喝着郁颜的,连生病住院这一周都是郁颜交的医药费。
医院里烧钱,谁都清楚。
等到把郁浅星安顿好,郁颜才收拾自己的东西前往吴文玥说的拍摄地点。
拍摄地还是在江都,只不过和她这里不是一个区,因为要连着拍几天,品牌负责人就给他们几个工作人员租了酒店,在那里住几晚上。
拍摄原定日期推迟了一天,听说临时调整了某位模特,所以郁颜算是提前一天晚上到的酒店。
徐竹也在,还住在她隔壁。
一听说郁颜来了,就赶忙抱着枕头跑过来找她,脸上还敷着面膜,一个劲儿地问她和韩嘉合作怎么样。
俨然一副韩嘉小迷妹的模样。
“呜呜呜……那天我临时有个工作出差,不然就能有机会见到他了,还不用门票那种,呜呜呜亏大了!”
郁颜边刷牙边回答徐竹的问题。
等到晚上十一点半,徐竹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这个话题,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
郁颜打了个哈欠,刚要问她是不是准备睡在这里,就看见徐竹直起身,抱着自己的枕头准备回房,于是笑了笑,还没开口说再见,徐竹又猛地顿住脚步,突然想起什么,飞扑朝着郁颜过去。
“你知不知道这次拍摄为什么突然延迟不?”
郁颜摇了摇头,“……不知道。”
徐竹神色莫测地说道:“因为小吴又看上了一个新人。”
“……”
郁颜对新人不新人的没那么大兴趣,她现在外出活动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为了工作。
工作环境怎么样,和什么人相处,她都没有过于在意,她在意的只有工资符不符合自己付出的努力,所以在徐竹提起的那个让拍摄延迟的新人,郁颜根本不在乎。
只是她没想到,吴文玥找来的新人竟然会是他。
14. 拍摄
早上起得很早去化妆,没时间吃饭,郁颜索性就直接在酒店餐厅拿了几个面包和一瓶牛奶,到了指定地点边吃边化。
出来得匆忙,随意找了件方便穿脱的衬衫套上,现在坐在打光灯充足的化妆镜前,郁颜才发现自己最上面两个扣子系错位了。
化妆师正认真摆弄她的头发,郁颜只好眼睛紧盯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把扣子重新系好。
余光不知怎地一瞥,在镜子里瞥见个熟人。
前几天刚见过的余青就站在她身后,旁边是吴文玥,两人在说话。
可能是起太早的缘故,余青声音很低,戴着一顶棒球帽遮住大半眉眼,他身量很高,肩膀挺阔有力量,在闷热的化妆间里穿了件厚实的外套。
从依稀可以辨认出的品牌名字,郁颜猜到那是即将拍摄的潮牌服装。
这副打扮同余青平日很不一样,看起来酷酷拽拽,不过倒也符合本次主题。
余青敏锐地捕捉到从镜子里透来的视线,于是转身朝郁颜看过去,同样一愣。
一直关注他的吴文玥注意到余青的视线,跟着一看结果发现是郁颜,便笑呵呵给两人介绍。
先是朝郁颜挥了挥手,说:“小郁啊,这是我新找的模特,怎么样?是不是超帅!”
郁颜呆呆地点了点头。
吴文玥瞧着她那表情,不像是看呆帅哥的样子,以为没睡醒还困着,无奈笑笑,转头又对余青说:“她叫郁颜,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模特,怎么样?是不是超美!”
“……”
郁颜在心里腹诽玥玥这端水能力可真强。
余青看着郁颜点了点头,随后说:“我们认识。”
“认识?!”吴文玥惊讶,“这么巧。”
“对,我们认识……”郁颜附和地说了这么一句。
“那可太好了!”吴文玥一拍手,“今天刚好有几套情侣服装,本来还想让徐竹和余青搭,既然你俩认识,就你俩一起拍吧,省得还再培养感情浪费时间。”
“……”郁颜扯了扯嘴角,拍情侣服装培养什么感情啊,又不是拍戏。
“甲方给的多要求严嘛,大家理解一下。”
行,郁颜微笑点头。
余青自然也没任何异议。
吴文玥还有事情要安排,忙得要命就先走了,临走前拉了一个工作人员负责余青。
工作人员把余青安排到郁颜右侧,然后叫来一个化妆师给他化妆。
余青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脸上被强行糊了一层粉底让他有些坐立难安,化妆姐姐才打开散粉盖子就见他被呛得打了几个喷嚏,“……”
郁颜在一旁笑他,调侃了一句,“暑假工呀。”
余青:“……”
生平头一次生出想要逃跑的冲动。
一切的起源还是要从上次在食堂门口给他打招呼的学妹说起,吴文玥是这位学妹的远方表姐,早几年亲戚见面加了联系方式。
某天突然在她朋友圈里刷到和余青兼职时拍的照片,作为一名混迹多年的导演统筹,吴文玥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余青,私信问学妹这男生的联系方式。
食堂门口时学妹就已经和余青说过,后来征得余青同意,学妹也把他微信给吴文玥推过去,吴文玥加上余青之后和他聊过几次,但话里话外余青都没有想出来见一面的意思。
直到前两天,余青正式从便利店里结束兼职,其他几个抽时间干的活也相继拒绝短期工,余青就只剩下在卓亮的那间二手车行的工作。
二手车行最近行情不怎么样,根本没多少生意,修理的活卓亮也能干,余青平时拿他工资并不多,因为他上班时间也不多,基本都是其他工作做完还有剩余时间的话去车行帮帮忙。
所以余青在空闲几天之后才做决定找上吴文玥,两人私底下见过一次,尽管已经在微信上收到过他的全身照,等真正见到真人,吴文玥还是免不了赞叹一句真是天生当帅哥的料子。
吴文玥对余青满意得不行,当即拍板同意,两人签了合同。
余青以为郁颜只是在酒吧上班,没想到她也在做兼职。
郁颜换好衣服出来,见造型师正给余青卷头发,于是凑过去好奇地看了一会儿。
余青在镜子里看她,看她控制不住嘴角上扬,但又偏要往下平复的样子,“……”
“小郁!”通告单在十点钟的徐竹姗姗来迟,她刚进化妆间就冲郁颜打了声招呼,“换好了啊?真好看。”
徐竹看了一眼在做妆造的余青,没忍住拉过郁颜,小声:“这就是我昨晚给你说的新人吧?”
郁颜点点头,“嗯,是新人。”
“你俩搭?”徐竹瞧见两人衣服款式接近。
“对。”
徐竹挑眉笑笑,“不错不错,比文承宇帅多了。”
郁颜微微一笑。
等余青那边结束,他俩的情侣装正式开拍。
平日里是第一次被这么多镜头围着,刺眼的打光灯加上周围工作人员的杂音,充斥在小小的拍摄间,逐渐攀升的气温和摄像挑刺的语气,都让余青感到极度不适。
他微微皱眉擦了下汗,中场休息间隙,郁颜递来一瓶冷饮,“摸着降降温。”
听她这么说,余青笑了笑,接过说声谢谢。
“很多人都说做模特拍照非常容易,光是站在那里听着相机咔嚓咔嚓就行了,其实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但当我真正踏入这道大门,才发现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光鲜亮丽是表面的,在它背后还有无数台前幕后工作者共同努力将内容呈现在一张薄薄的照片上,模特是最关键的一项,所以才会抠得那么严格。作为没有经验的新人,我觉得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可能是因为不太适应和女生靠太近?毕竟第一次上来就要拍这种甜甜蜜蜜的情侣照,很难为人的。”
郁颜不擅长说大长话,但她心软,不愿意看到余青被本身自带情绪工作的摄像无辜牵连。
她最早到拍摄场地的时候就已经撞见摄像在训斥几个工作人员,那些只是普通上班族却被他利用上级权力打压到没有自尊。
郁颜最讨厌这种人。
所以在听到摄像指着余青无关紧要的细节故意为难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生气,生气他只顾自己的情绪,不把别人的时间当时间。
郁颜本身也不是爱出头那种人,在圈子里工作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早见惯了,她也一直保持初心安稳工作,按时领着自己那份工资不多事。
但当余青被无辜牵涉时,郁颜却不想看到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里无措和尴尬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余青五官很傲,单看长相郁颜会以为他会和年轻时候的周仰一样,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勇而无畏,张扬肆意。
但他却和周仰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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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也不像,去酒吧点最便宜的清水,顶着大夏天户外的烈日蹲在地上修车,本该睡觉休息的深夜守着凌晨的便利店……
一个和自己很像但又不那么像的人,一个为了生活或是生存拼命努力的人,一个郁颜以为除了自己不会再看到的这么惨的人。
也不能说是心疼,大概是有种同病相怜的心心相惜,抑或是因为那条与自己救命恩人相近的疤。
郁颜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饮,屋内的情况不适合立刻喝,所以她递给余青让他降温。
余青也没想到她会安慰自己,嘈杂的拍摄间里唯有郁颜清冷的声音响在耳畔,两人之间距离不远不近,他刚好可以看清楚对方脸上略微复杂的关心神情。
“谢谢。”余青喉结滚了滚,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垂下眸,望向手心已经在“冒汗”的冰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下半场进入状态之后好多了,加上吴文玥在旁边看着,摄像不敢作妖。
中午吃的是组里点的外卖,只有半个小时用餐时间,他们不停地在赶进度,因为后天一大早还要出发去拍一处外景,品牌服装包含多个类型,连爬山需要的冲锋衣都有涉猎。
所以一整天下来郁颜三人累得根本不想动,徐竹晚饭没吃就直接回去睡觉了。
郁颜和余青留下又吃了顿组里的外卖,毕竟这个点酒店餐厅已经停业,再出去买饭吃有点不太值。
两人酒店房间挨着,于是顺路回去。
郁颜走在长廊上,远远望见房门口放了一个快递盒子,她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没买东西,走到近处正疑惑着,余青却忽然拉住她,神色不对地盯着地上那个纸箱子。
余青对血腥味很敏感,几乎是一靠近他就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加之夏天天热,这个盒子不知道被放了多久,气味很浓郁,郁颜也闻到了。
“怎,怎么了?”
为了离拍摄地点近,负责预订房间的工作人员选了一家年代比较久的酒店,走廊里的灯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更换过,昏黄的灯泡在这个氛围下显得有些诡异。
作为一名饱读恐怖小说的郁颜来说,脑袋里的想法瞬间同鬼怪神志联想到一起,她咽了咽口水,伸手反拽住余青的胳膊,不再去看地上那个纸盒。
余青记得酒店前台服务电话,一边给他们打电话说明情况,一边将郁颜拉到身后。
走动的时候余青一直盯着纸盒,忽然某个角度他发现纸盒破损的边角有什么东西渗出来,像时间太久血在空气里氧化变成黑褐色。
“你——”郁颜眼见余青竟要上前打开,忍不住开口叫住他。
“没事。”余青声音很平静,他带着安抚性回头看了一眼郁颜。
接着蹲下将神秘的纸盒掀开,一条染了鲜血的白裙子安静地躺在里面,余青感觉这条裙子很眼熟。
“什么啊?”郁颜视线被余青身形挡住,她有些好奇地探过去。
“一条裙子。”余青说,他重新将纸盒合起来,在转身对上郁颜疑惑的表情时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神色一顿,这条裙子的款式很像前段时间在韩嘉演出活动时穿的那条。
“裙子?怎么会是裙……”郁颜话刚说一半,就听到身后有人朝他们跑来,是酒店经理,一个威武的大胖子,穿着紧身西服戴着卡脸的耳麦,随着他身上的肥肉颤动,铺了静音毯子的走廊里还是被震得一响一响。
15. 避雨
略显滑稽的经理将本来恐怖的氛围冲淡,郁颜幅度很小地扯了扯嘴角。
“您们没事吧?”经理说话带着口音,一双圆溜的眼睛睁得老大。
余青简单同经理说明情况,包括纸盒里那件染血的裙子。
听完经过的经理忍不住拧着他那张脸,悄悄往两人身后那个盒子上看,“会不会是小朋友们的恶作剧啊?我们酒店附近有家福利院,里面小孩子可多了,整天调皮捣蛋烦人得很。”
“第一件事不是应该调取监控?您有证据去指责一群年幼无知的孩子吗?”余青声音冷冷的,盯着经理的表情十分严肃。
“这……您说得对,我马上去查监控。”经理对着耳麦说了几句话,脸上堆起肥腻的笑容,“那两位顾客要现在过去吗?还是等我把情况调查清楚明天早上再告诉您们?”
郁颜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她扯了一下余青的衣摆,“太晚了,要不我们先回去睡觉?”
“好。”余青点头,他将身后让出来,示意经理把纸盒处理掉。
经理立刻谄媚一笑,“嘿嘿”两声把东西抱走。
第二天一大早吴文玥就给郁颜打了电话,问她怎么回事。
昨晚那位胖经理调取监控后第一时间就发给了拍摄组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更是一脸懵地转发给吴文玥,吴文玥和酒店负责人联系过之后才明白事情经过,她不理解的是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给郁颜寄那种东西。
她在圈子里这么多年,很多事情见怪不怪,有知名度有粉丝爱的同时也会有人嫉妒有人恨,以前和一位当红女艺人合作时经常见她面不改色地拆开几份让人作呕的快递盒,里面放着几只动物碎块或者加了鸡血的衣服。
吴文玥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郁颜身上,她一没粉丝二没曝光,怎么会有心里表态的人寄血衣给她。
拍摄间隙郁颜瞥见余青还在拿手机看监控视频,是一个穿着快递员衣服的男人将纸盒放在郁颜房门口的。
因为室外温度过高容易晒伤,所以男人把自己裹得认不出来也没人觉得异样,这也就导致了没办法根据他的脸进行追踪。
“我听说这个酒店过两天要招待一批过来拍戏的演员。”郁颜说。
余青抬头,看着郁颜不明所以。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有人搞错了,毕竟我又不出名,谁会想着害我。”郁颜没想那么多。
余青并不觉得这是一个乌龙的恶作剧,他不清楚郁颜有没有从别人那里得知纸盒里装的是什么,也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告诉她。
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忧和毫无察觉悄然将至的危险,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血衣是恐吓,那下一步呢?
下一步会是什么?
余青犹豫一会儿,正当他打算和郁颜说起那条裙子的时候,不远处的徐竹忽然叫了她一声,郁颜起身朝她走去。
余青动作一顿,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被他又咽了回去。
徐竹室内拍摄结束后还有一套杂志要拍,所以就不能和郁颜他们继续待在一起了。
徐竹把自己带的驱蚊液和碘伏消毒酒精等送给郁颜,“看看你胳膊上咬的,等会儿去山里头怎么办?牺牲自我成就大家不被蚊子咬吗?”
郁颜这人长相挺精致,就是活得太糙,这不舍得那也不舍得,整日无休的工作挣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干什么,连瓶几块钱的驱蚊液都不给自己买。
“谢谢你,徐竹。”郁颜感动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徐竹摇了摇头叹口气,“你呀你。”
说是去拍登山冲锋衣,组里租借的大巴车开到山脚下就停了,不远处几座巍峨的高山在清晨还未散开的云层里显露出几分神秘。
郁颜迷糊着从车里下来,脑袋晕乎乎的,胃里也有些难受,她晕车,尤其是在早饭时间闷挤的封闭车厢内,油条包子和鸡蛋的味道让她控制不住想要干呕。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半开的窗户根本吹不散难闻的气味,对车内的空气流通更是起不了一点儿作用。
余青在她旁边坐着,身上带着的有薄荷糖,见她难受成那样,立刻拿出来喂给郁颜一粒。
清爽的薄荷味在嘴里化开,郁颜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五官都通了,凉凉的稍微有些舒服。
吴文玥包里特意装了一瓶晕车药,就是担心有人受不住这辆晃晃悠悠的破大巴,从车头发到车尾时郁颜已经靠在余青的肩膀上睡着了。
吴文玥瞧着两人姿势挑了下眉,动作放缓地晃了晃手里的药瓶,“晕车吗?”
余青抬头看她,“要一颗。”
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包卫生纸,抽出两张后垫在手心,待吴文玥倒出一粒后小心包起来。
郁颜眉头还是皱着,她感觉胃里涨得难受,明明早上起来什么也没吃。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肩膀,眉心皱得更深,她不满地继续埋头,额头顺着身旁人的肩膀往下滑。
余青担心她刚化好的妆容被蹭花,于是连忙捞起郁颜,轻轻喊了她一声。
郁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听见余青在和她讲话,但脑袋里嗡鸣声有些重。
她半眯着眼看着余青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从她右耳进到左耳,过了好长时间郁颜才意识到余青在问她带水了没有。
郁颜以为余青想喝,低头在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一瓶未拆封的矿泉水,递给他。
余青顺势接过替她拧开瓶盖,又递了回去。
郁颜疑惑地歪头盯着余青的手。
“吃药。”余青说,他把包有卫生纸的药丸放在郁颜手中,替她拿好瓶盖,示意她喝水。
原来不是要喝水,郁颜总算是看明白了。
吴文玥给的晕车药药效上来挺快,郁颜吃完过了一分钟胃里就好受多了。
大巴车路程远,郁颜后半段总算睡了个好觉,但不料快到地方的时候车身来了个急刹车,瞬间头晕目眩,郁颜差点吐出来。
余青扶着她下车,呼吸到新鲜空气后缓了一会儿恢复过来。
这会儿天还很早,空中偶尔几声鸟叫,四周有种静谧的舒适感。
吴文玥的小助理给两人搬来两把折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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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又过来个造型师给他俩补妆。
郁颜余光瞥见余青在咬一个凉透的包子,除了手和腮帮子,他上半身几乎一动不动。
郁颜觉得有些可爱,等他那边结束,两人穿上衣服,余青递来一包饼干。
“垫一垫,避免低血糖。”
饼干是巧克力味的,不是很甜,但吃起来很香。
吴文玥喊两人过去拍摄的时候郁颜还没吃完,抓住剩下的半包饼干塞进上衣口袋里。
一场突然而至的雨下得淅淅沥沥,刚拍完几个视频片段工作人员便赶忙保护设备,临时搭建的帐篷只有一个完工,只好先让摄像组的进去避雨。
其他人又着急忙慌地打开四脚支架的大伞,一群人背靠背地围在一起避雨。
山里风凉,身上又落了雨,不少人都开始哆哆嗦嗦起来。
在场的只有郁颜和余青穿得厚,两人主动站在最外一圈,仰头看着天空逐渐阴沉下来。
头顶伞尖坠落的一滴雨弹跳到郁颜身上,又顺着她那身冲锋衣滑落到地面,雨水所经之处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郁颜新奇地把手臂往外伸,极速的雨滴像是把这块区域当成跳板,砸一下之后更迅速地跳到地上。
“普塔普塔”声此起彼伏。
郁颜玩了一会儿把手收回,视线所及之处递来一包纸巾和一瓶消毒液。
余青垂眸看着郁颜湿透的手心,“雨水很脏,你擦一擦。”
“谢谢。”郁颜朝他笑。
方才在拍摄时两人就已经淋了雨,只是身上穿着防水的冲锋衣看不出来,但头发却是被雨淋湿了的,郁颜本来蓬松的刘海打湿成一缕被她随意拢在耳后,露出毫无遮掩的一张脸来。
天气有转凉趋势,加上下雨山间起雾,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偏偏眼前人嘴唇涂了口红明艳得很。
郁颜因为早上没吃饭脑袋有些发晕,她便顺势蹲下去,掏出口袋里的小饼干一点一点吃着。
这场雨下了很久,久到郁颜蹲得腿麻了又好,好了又麻。
不知不觉她趴在膝盖上打了个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不远处雨雾中有几个男生披着雨衣在搭帐篷。
余青也在其中,不知道是不是嫌雨披太过碍事,他只穿着那件黑色冲锋衣,在朦胧的细雨里绑绳砸锤。
郁颜视力不错,看到对方鼻尖一点雨滴缓缓垂落,消失在茫茫天地里。
耳朵旁传来吴文玥扯着喉咙发出的“喂喂”声,山间信号不好,加上下雨手机信号格在一和叉号之间来回蹦。
郁颜锤了锤腿后扶着身侧铁架子站起来,看着吴文玥又拿手机录像。
“这次非得让他们再给我加点钱!!”吴文玥没好气地同助理讲,“选的什么破地方?!定的什么破日子?!”
小助理随身被的包里装的有感冒药,“要不先给打喷嚏那几位吃点?”
“好。”吴文玥点头,余光看见郁颜朝她这里走来,连忙过去摸她的手,“怎么样?你还好吗?”
郁颜的手心冰凉,刚想说没事,下一秒喷嚏就打了出来,“……”
16. 夜聊
尽管打喷嚏的时候已经回避,郁颜还是说了句抱歉。
吴文玥担忧地看着郁颜,她脸上带着妆看不清脸色,只好用手背挨了一下额头,“有点热。”
郁颜觉得还好,可能是刚才蹲在地上打盹的时候着凉了。
小助理给她拿一次性纸杯倒了一些感冒颗粒,还没等郁颜喝,就听见远处搭帐篷那几人招呼着让人过去。
他们一行十个人,三个帐篷就足够了。
郁颜跟着吴文玥、小助理还有几个女妆造师挤在一起,她手里捧着温热的纸杯,小心翼翼喝了一口。
本来她身体素质很不错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年变得很差,上次也是淋雨,一连病了一星期才好。
郁颜担心自己再和上次那样会耽误拍摄进度,所以喝完又问一圈谁带感冒药没,她已经开始鼻塞了。
吴文玥找人要来几片布洛芬,郁颜吃完睡了会儿。
山上这场雨下得稀稀拉拉,停一会儿,下一会儿。
中午几个工作人员趁着雨小了些,便带上雨衣下到底下大巴车停靠的公路上,拿了食物上去分。
本来还想着有情调地来场野炊,但附近可以点火的木棍全被雨淋湿根本用不了。
吴文玥啃着干硬的面包,望着帐篷外的雨重重叹了口气。
一直到天黑雨才有停歇的意味,郁颜睡了一整天,好在感冒终究是没缠上她,除了鼻子还有点塞,其他都已经正常。
隔着帐篷里那块透明塑料窗户,隐约瞧见外头月明星稀。
郁颜便想着出去透透气,顺便拿点吴文玥给她剩的面包填饱肚子。
经过一整天雨水的洗礼,外面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潮湿气味,郁颜搬起大伞下的折叠椅挪到一块巨石前,然后坐下把腿翘到石头上。
撕开面包咬了一大口,空了一整天的胃短暂得到慰藉,郁颜舒服得伸了个懒腰。
她仰头看向天空,在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那把小勺子,宇宙中的星星以一种神奇的排列组合方式呈现在距离看到他们的人十万八千里之外。
往下看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往上看是将圆的月亮。
郁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原来是快到十五了。
“怎么没睡觉?”余青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瞥到那抹手机亮光,见是郁颜,学着她也搬来一把折叠椅坐下。
自己是因为睡了一整天,郁颜看了一眼余青,反问:“你不是也没睡?”
“太吵了。”余青低声说,而后无奈耸肩,“烟味太重。”
他那个帐篷里有一堆四五十岁左右的大叔,人到中年不是喝酒就是抽烟,再外加一个半夜睡觉打呼噜。
小小的拥挤的帐篷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比他宿舍里的童贺吵上百倍。
郁颜笑笑,自顾咬了口面包,“你不是也抽烟吗?”
余青脚步一顿,随即立马否认,“我不抽。”
但由于上次郁颜的“亲眼撞见”,余青觉得自己这句否认显得轻飘飘,于是又解释了一遍原由。
郁颜“哦”了一声,不知道相信没有。
余青:“……”
这会儿的安静没有之前那么让人不适,两人同时望向黑夜,静静地欣赏一轮明月。
直到“啪”的一声,郁颜拍死一只停留在余青手背上的蚊子。
“看,有血。”郁颜举起手给余青看,证明自己不是故意要打他的。
“……谢谢。”余青沉默片刻,随即掏出卫生纸递给郁颜,“擦一擦吧。”
郁颜发现余青这人特别爱干净,总是随身携带卫生纸,作为一个男孩还挺少见的。
刚擦完手心,郁颜余光瞥见余青左手手背上还沾得有蚊子血,于是又抽了一张想要替他擦一擦。
方才没怎么注意,这下凑得近些,郁颜又看到那条疤了。
淡淡的,接近皮肤的颜色,在并不明亮的黑夜,顶着高悬的明月。
郁颜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动作很轻,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真正摸到。
“你这条疤,挺特别的。”
机械手表是上午帮忙搭帐篷的时候取下来的,后来又同那几个大叔一起下山拿物品。
来来回回余青把手表给忘了,刚好冲锋衣袖子够长,完全遮挡住腕骨这块,只是他今晚睡觉的时候没穿冲锋衣,一件黑色的短袖套在里面,出来的时候也没太在意。
这会儿被郁颜指出,他才忽然意识到手表忘记戴了。
“为什么特别?”余青问。
“因为——我很喜欢这块骨头,”郁颜笑笑,接着说,“以前在公司里的时候,艺人会有体重限制,不能吃得太多,不然会变胖变丑变得没有人喜欢。公司食堂配备定量的减脂餐,但每次我都吃不饱,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饿的捏着手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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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感受它们凸出来的形状,心理上会好受一些。”
注意到余青看过来的视线变得灼热,郁颜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开玩笑道:“是不是很变态?”
余青摇头,“不会,你很瘦。”
郁颜伸出左手,一只眼睛眯着,借着月光轻轻点了点那块腕骨,“可能长大了就没以前那么贪吃。”
余青垂眸在自己左手处扫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你呢?怎么会在这块骨头上留下一道疤。”郁颜终于问出那个埋在心底好久的疑问。
淡粉色的陈年旧疤静静躺在那块尺骨上。
“前两年,大一的时候,在车行修车不小心划的。”余青听见自己这么说。
郁颜呼吸一滞,停顿好久,随后而来的是迷茫与无措。
她的视线再次落到那道疤痕上。
她想过小朋友万一是来亲戚家里借住,小小年纪不认识榕菏二字,或者长大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去到过某个城市。
但伤疤带来的痛觉远比记忆深刻,小男孩那时候那么小,比她都要矮一头,新添的伤口还在渗血。
不会有人把小时候受过的伤同成年后的伤搞混,所以从一开始都只是郁颜在幻想,没有那么巧合的事,她认错人了。
余青没有注意到郁颜的表情,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工作人员都起得很早,天气很给力,太阳升起时走过的地方留下红痕,漂亮的天边霞彩绽放光芒。
简单洗漱之后便投入紧锣密鼓的拍摄。
众人抓紧时间赶在日落前把需要的素材拍好,下山坐着大巴回酒店的时候天还亮着。
夏季昼长夜短,七点半天刚蓝,司机唱着小曲慢悠悠行驶在山间公路上。
郁颜被吴文玥安置在前排,她说前排对晕车的人好受一些。
余青则坐在她身后,两人之间隔了一个座椅靠背。
郁颜靠在透明玻璃窗户上,透过车顶反光,看见余青在解耳机线。
模糊但细长的手指不停穿梭,让她不禁想起那日在便利店门口,他就那么拿着布满油污的车链子耐心安装。
两分钟之后,窗户上没有动静了。
郁颜闭上眼睛,混乱嘈杂的大巴车里,她好像听到了几声熟悉的曲子,从余青那条音质很差的耳机孔里传出来。
是什么呢,她有些想不起来。
17. 赔偿
回去之后郁颜又补了几张单人图,余青结束得早,两人没再见面。
本来以为酒店神秘纸盒的事情不会再有后续,没想到周仰比她了解得还要清楚。
在山上那两日信号不好,郁颜索性连手机都没怎么玩,每天按时睡觉到点起床,白天行程紧凑,夜晚睡觉珍贵,所以对于网上吵翻天的新闻一概不知。
事情起因是网友爆料当红小生韩嘉有一个相恋多年的女朋友,各路粉丝一听纷纷坐不住开始扒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最近与韩嘉有过合作的郁颜,那日活动结束后两人一起吃了饭,饭局之后还有ktv唱歌。
不知道从什么角度偷拍的照片流传到网上,美曰其名保护素人而模糊掉除了他俩的其他人,唯独显露出来他们俩显得吃饭和唱歌十分暧昧。
尽管韩嘉第一时间出来辟谣,但依旧有网友不依不饶顺藤摸瓜调查起郁颜。
早年郁颜做服装模特时候的照片也被拿出来当作与韩嘉同穿的情侣装,本来是纯粹的巧合、无稽之谈莫须有的事情。
可这个时候韩嘉却突然沉默了,没有官方的澄清小作文,也没有带着公章的律师函公然证明。
粉丝和各路吃瓜网友坐不住了,两人在热搜上连着挂了三天。
有几个心智不成熟的低龄粉丝搞了个恶作剧,找来演出当天郁颜的同款裙子染上猪血,假装快递寄过去,事后还在粉丝群里洋洋自得。
好在被群里的正常人曝光出来,不少路人对此表示无语,甚至还拉踩一脚韩嘉。
低龄粉丝玻璃心受不了和路人互骂,营销号顺势插一脚添油加醋地解说。
粉丝们厌恶郁颜,路人们同情郁颜,两方派别在郁颜常年不登陆的微博账号下面开战。
导致郁颜小小黑红了一把。
周仰和她在电话里说不清,只好叫她坐地铁的时候把自己包裹严实一些,以免线下被人扔鸡蛋和烂菜叶子。
郁颜心想哪有那么夸张,但还是在临走时坐了一下吴文玥的顺风车。
吴文玥这两天忙得也没看手机,她更不知道网上吵炸天的新闻,开车等红绿灯的时候还提醒郁颜不要总是低头看手机,老了容易得颈椎病。
其实郁颜正在搜索自己的关键词,不过让她觉得有些好笑的是这些粉丝好像忌讳什么,一直在用自己名字的缩写。
“yy”这两个字母在搜索框里不能精准定位到某个人,所以她只好偷偷潜入韩嘉的粉丝圈,看他们都在聊什么。
郁颜远离微博好多年,没想到再次打开竟然会是因为自己所谓的“黑料”,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子虚乌有的分析帖,她都差点以为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了。
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好友申请,郁颜点进去发现备注是韩嘉的经纪人。
轻微皱了下眉,郁颜突然想起周仰。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显示对方在忙线,郁颜顿了一下,没再打。
吴文玥把她送到小区门口下了车,包裹严实的郁颜才发现周仰就站在里面等着,旁边站了两个同样包裹严实的人。
余光不知怎地瞥见郁颜,周仰朝她挥了一下手。
郁颜略带疑惑地朝他们走去,走到一半手里的行李箱被迎面赶来的周仰接过,她问了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仰低声说了“韩嘉”两个字,郁颜一下就明白了。
“哎不是?”郁颜突然伸手拉住周仰,站在原地,“你让他们来我这干嘛?”
“他经纪人主动问我要你的地址,来找你道歉。”周仰解释,“放心这附近没有狗仔。”
郁颜皱了下眉,一把拉过行李箱,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让他们进我家?”
“送钱上门。”周仰朝郁颜使了个眼色,眨眨眼睛,侧身捂嘴小声说,“来谈赔偿金的。”
“……”
被冷落的两人抬头看了一眼郁颜,见她满脸复杂,十分抱歉地点了点头。
郁颜深吸一口气,最终妥协,“进去吧。”
谁会和钱过不去?
郁颜家里收拾得挺宽敞,但猛一进来这么几个身材高大的人,还是略微显得有些拥挤。
进屋后的韩嘉和他经纪人摘掉口罩墨镜和帽子,乖乖换上周仰丢来的鞋套,说了声“打扰了”。
郁颜去厨房烧热水,回来的时候看见韩嘉就直愣愣地站在离她不远处,比第一次见他时瘦了不少,整个人也更加颓废。
“对不起,郁颜姐。”韩嘉郑重其事地举了个躬,眼神中满是愧疚。
郁颜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不用,这么……客气。”
毕竟你也是来送钱的……
其实在这场网络闹剧里,她并没有收到实质性的伤害,即使是连最过分的血衣她也没有亲眼目睹,在哪些帖子里了解事情经过之后她才意识到余青为什么不让她看。
至于网上的流言蜚语,只要不影响到正常工作,她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他应该的。”经纪人在身后没好气地说道,眼神严厉地看向韩嘉,“让他道歉,自己惹出来的事情就得承认。”
郁颜看了她一眼,屋内除了经纪人的厉声很安静。
过了几分钟,身后热水烧好跳闸的声音响了一下,她转身去倒热水缓解尴尬。
“谢谢。”经纪人接过热水放到桌面上,直截了当表明此行目的,“郁小姐,很抱歉让您无辜卷入这场漩涡,平白无故遭人辱骂这么长时间,为此我们决定从韩嘉账户里为您划十万块钱作为赔偿。”
十万?这么多?郁颜微微一愣。
要知道她在乌鸦巢一个月的工资才两万多,十万块钱差不多是她大半年的工资了,郁颜在心底腹诽韩嘉这公司出手竟然这么大方,不过也不是公司的钱,可能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罢了。
“唯一的请求是希望郁小姐不要在任何公开场合谈及韩嘉。”经纪人说。
“当然可以。”郁颜微笑点头。
“好的,后续我们也会积极回应,尽快澄清关于您的不实新闻。”经纪人最后起身提醒郁颜同意她的好友申请。
经过依旧在原地站在原地的韩嘉时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胳膊,催他赶紧离开。
韩嘉站在原地不动,还没等经纪人催第二遍,他却突然眼睛红红地看了过去,同经纪人对视,似是忍无可忍地开口:“姐,我不想回应。”
“我不想和她分手,我知道你带我回去肯定会发布单身声明,但我真的不想和她分开。”
经纪人闻言脚步一顿,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像是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我们是初中认识的,高中在一起,后来上了大学她一直陪我走过最难熬的那段时间,我不能现在一火就放弃她,这对她不公平。”韩嘉声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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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哽咽。
“那对粉丝公平吗?”经纪人突然冷哼一声,看向韩嘉的眼神充满失望,“本来我不想说这些,况且还是在别人家里,但我实在忍不了了。韩嘉,你已经二十四岁,不是未成年的小朋友,那些过家家的游戏已经不适合你了。从事态发生到今天,我手机被打电话到关机不下十次,品牌方和节目邀约不断派人来询问真实情况,所有违约条款清清楚楚写着禁止出现负面影响,无数个同事因你加班加点,正在推进的工作被临时叫停,而你只会躲在还没来得及推掉的出租屋里,躲在真心爱你替你冲锋陷阵的粉丝身后,你的世界是只有你女朋友吗?离开爱情就活不了吗?!”
听见门口动静的郁颜怔怔地从手机里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后又同阳台处的周仰对视,对方无奈耸耸肩。
“你觉得靠你自己那张脸没有工作没有曝光能挺多长时间?这世界上长相优越的人有无数个,这无数个里又挑出来无数个放进娱乐圈里,像你这样好看的脸一抓一大把,你觉得你那些粉丝为什么喜欢你?仅仅只是因为自己这张脸吗?听惯了她们夸你好看有什么用!你要是想听我可以在你耳边重复一辈子,但有意义吗韩嘉?!你告诉我有意义吗?那些表面的东西风一吹,烟一散就什么都没了。只有古董级别的花瓶才有收藏价值,普通的即使再漂亮买回去也是为了插花。你觉得以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值得粉丝们为你花费真心和实币吗?你觉得你对得起她们吗?”
韩嘉沉默着,低着头一滴泪滑过脸颊坠落在铺了地毯的地面。
经纪人也越说越激动,红着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她是在韩嘉走红之后才接手的。
原本的韩嘉在公司里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年会里穿着不合体的西服坐在角落里眼神羡慕地望向舞台正中央被闪光灯和摄像机对准的同事们。
经纪人对那时小小的韩嘉唯一的印象就是惨,签了公司但没人管,自己摸索着去当群演去接戏,严寒酷暑都是一个人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别人房车旁边,一边认真琢磨剧本一边背词。
没有什么可以谈恋爱,什么不可以谈恋爱之分。
你既然已经享受了聚光灯下的欢呼与拥护,就应该相应放弃一些东西,粉丝拿真金与真心来爱你,你就更不能做没良心的背叛者。
既得利益者贪心不足只会落得蛇吞象的下场。
“周仰。”经纪人叫了他一声,擦了把情绪激动时流露的眼泪,说话声音有些沙哑,“麻烦你再给我们送回去吧,谢谢。”
周仰点头应道:“好。”
“那我先走了,你在家好好休息。”他同郁颜摆了摆手,跟着韩嘉二人出门。
郁颜听了韩嘉经纪人这么一大长串子的情感剖析,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不过最让她感到赞同的还是那句成年人的世界里不只有爱情这一种东西在转,还有工作啊,朋友啊,钱啊,房子啊,车子啊等等等,都在转。
她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揉揉眼睛,有些困。
手机这时却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提醒。
郁颜点开一看,是余青发来的。
【小男孩:你还好吗?】
郁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挑眉回他:不好!
看着最上头属于“小男孩”的备注被替换成“对方正在输入中……”,郁颜关了手机,将脑袋埋进沙发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18. 偶遇
韩嘉公司处理速度很快,不过发声明解释清楚之后郁颜还是在热搜上挂了几天,但所幸他经纪人打来的款项很快到账。
周仰给她放了几天假,本身酒吧新装修完屋里一大股味道,最近客人不多,害怕再有过激粉丝惹事。
郁颜倒乐得自在,抽出一天时间去医院给郁浅星办理出院手续。
虽然事情热度下去不少,但保险起见,郁颜还是把自己裹得挺严实,浅蓝色牛仔裤外加白色防晒衬衫,戴了顶遮住半张脸的渔夫帽。
郁浅星情况好很多了,目前医生给的建议是静养。
郁颜不清楚她有没有和她爸妈聊过这件事,但她还是给郁浅星买了最早的一趟高铁回家。
趁着郁浅星在收拾自己私人物品的时候,郁颜去了一趟缴费处把多余的钱取出来,走在医院的长廊低头上拿着发票单仔细检查,一时没注意差点撞到过往的路人身上,幸好旁边有人拉了她一把。
郁颜察觉到胳膊一紧,下意识边说谢谢边朝那人看去,在看清对方长相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睁大眼睛一脸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余青一手拎着大袋药盒,一手将她拉到边上,“给卓哥拿药。”
郁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卓哥”这个人名,而后意识到与之相对应的是二手车行的老板,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却很潮的中年男人。
“哦。”郁颜点了下头。
余青还在看她,两人上次微信聊天莫名奇妙停留在“不好”两个字上,他删删减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回复,本来想着过两天去乌鸦巢,没想到会突然在医院走廊偶遇。
“你——”
郁颜听着余青的欲言又止,微微一笑,“怎么了?”
“那些粉丝没再打扰你吧?”余青指的是上次拍摄酒店的“血衣”事件。
“没有。”郁颜摇头。
“那就行。”余青舒了一口气。
“谢谢你上次帮我。”郁颜想起那晚被余青挡在身后的白裙子,当时余青应该是察觉到了异样,所以才会在她面前遮掩。
余青低头对上余颜的视线,看的出她眼里的戏谑,不自然地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道:“只是小事而已。”
医院走廊上人来人往,担架床滑轮滚过发出一长串的响动,医生和护士奔走在各间病房,偶尔发出的咳嗽与小声交谈,病人家属焦急的询问,仅隔一墙的痛苦呻吟。
通通在此刻被两人之间形成的一堵无形透明罩隔绝在外。
郁颜扬着头,帽檐遮挡下的半张脸清晰露出来,细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扑闪。
因为担心随时随地的偷拍,她还特意化了妆,新买的高光效果很好,打在眼头亮晶晶的。
随着脸上笑容越来越深,郁颜挑眉问道:“所以你是变相承认,隔了那么久还是记得我当天穿的是什么衣服呀?”
“……”
余青耳朵以可疑的速度攀红,手中塑料袋被他用力握紧,发出几声响动。
郁颜还在笑,被遮挡的上半张脸眉眼弯弯,她伸手缓缓靠近余青,从他肩膀上拿下一根短短的头发,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打断了。
“姐——”
在病房里等着急的郁浅星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四处张望,忽然看见郁颜和一个陌生男人靠得很近,于是叫了她一声。
听到动静的余青下意识要转身,郁颜却拉着不让他动,余青只好又低头看她。
郁颜叹了一口气,说:“那我先走了啊,下次再聊,拜拜。”
余青眼中似乎有些不舍,盯着郁颜怔愣地点了点头,“再见。”
卓亮躺在车行门口那把旧躺椅上,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陈年蒲扇,一晃一晃。
听见停车的声音,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是余青又合上。
三秒钟后忽地睁开,然后猛地直起身,两腿盘在躺椅上,身子还在小幅度的晃动,但他表情庄重,伸手拿蒲扇指了指朝自己走来的余青,眼珠子转了两圈,“你不对劲。”
“……”
余青把药一一拿出来摆在他面前,拆开一盒口服液,“先把这个喝了。”
卓亮苦大仇深地接过,继续:“你不对劲。”
“……”余青轻呵一声,“我哪不对劲?”
“跟上次那个小姑娘吧,穿白裙子的那个。”卓亮一脸揶揄。
余青手上动作一顿。
卓亮嘴角扯动脸上松垮的皮肉,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嘴里叼着口服液的吸管,“我猜对了吧?你一进门就在笑,还是那种心生荡漾的笑,谈恋爱了吧?!”
“……”
余青瞬间收了表情,又恢复成平日里淡淡的死气样子,“没谈。”
“那就是快了。”一口气把口服液喝光,小棕瓶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卓亮举着蒲扇轻轻拍了余青一下,“以你这张脸,什么姑娘拿不下?”
余青这下没搭腔,他默默捡起地上的药瓶,起身,“我去给你烧热水。”
“热水壶里我刚烧开的有,你去给我兑点凉水!”卓亮“嘿”了一声,看着余青的背影连扇好几下风,不过快晌午头,再怎么扇都是热风。
周末上班之前郁颜特意去了一趟罗美美的面包店,她这家店的名字十分直白,就叫“美美面包”,但读起来却意外顺口,比较有记忆点,也方便宣传。
整间店面的装横以暖黄色为主,三面巨大透明落地玻璃窗,外墙加了卡通效果的屋檐装饰,底下一张白色圆桌,头顶一把暖黄遮阳伞,可以供顾客在这里打卡拍照。
店门推进去就会有一串清脆的风铃响,店员也据此及时关注到客人。
郁颜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罗美美给她端来漂亮的蓝莓小蛋糕和带着水果夹心的蛋挞。
“最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罗美美一脸沉重地坐下。
郁颜看着她那表情忍不住扑哧一笑。
“真是太可恶了!”罗美美义愤填膺,“都怪我最近太忙,没时间去陪你,不然那垃圾快递给我从哪来到哪去!”
郁颜塞给她一个蛋挞,“都过去了。”
“哼!”罗美美狠狠咬下一大块蛋挞,嚼得面目狰狞,像是在对待仇人一般,“还有那个韩嘉,长得人模人样,背地里怎么能干出让女人替他背黑锅的事情!”
郁颜挖了一勺小蛋糕,淡淡的甜味,清新不腻,“他经纪人赔了我十万。”
“十万?”罗美美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后用力咬嘴唇装作一脸平淡的样子,冷哼一声,“十万?!十万也没有很多嘛,咱们受了这么多伤害,就应该再多赔点!”
郁颜叹了口气,摇摇头,“毕竟他们也是大公司,有音乐制作中心,既然人家已经诚恳道歉赔偿,我也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原谅对我来说没那么难。再说了后退一步,对方倒欠我一个人情,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继续合作。”
“可网上骂你的人很多。”罗美美快心疼死了。
“不去看就好了。”郁颜无所谓,“他们骂他们的,我过我自己的,生气和愤怒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他们宁愿伤害自己也要对付我,说实话我甚至有些心疼,觉得好不值得,自己才是最应该去爱的,任何人都要排在自己之后。”
看着郁颜一脸坦荡,丝毫没有假装坚强的迹象,罗美美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思绪复杂,“你能这么想那也很好,我以为你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我是这样的人吗?”郁颜喝了口咖啡,白她一眼无语道。
“以前高中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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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爱哭,哭起来没完没了,嘴巴一撇一撇像只放了气的气球。”罗美美这人特有乐子找,表情灵动到不行,一边学郁颜哭,一边把自己弄得喘不上来气,拿食指沾口水涂抹在眼下,演得很逼真。
“……”郁颜汗颜,“这不是长大了嘛。”
罗美美笑到直不起腰。
傍晚去酒吧的时候,郁颜以为会在门口遇见韩嘉的粉丝,结果刚把自行车停在车棚,出来没见一个粉丝,反而看到周仰蹲在门外抽烟。
脚边落了一堆烟头,看起来像是呆了很久的样子。
郁颜:“当招牌呢?”
周仰抬头看她:“等人呢。”
“那你等的人到了吗?”郁颜随口一问。
周仰猛抽一口指间还剩大半根的烟,浓烈呛人的烟雾被吸进肺里,他偏头咳嗽一声,剩下那截被他扔掉拿脚碾熄火,“等不到了,先进去吧。”
“少抽点吧。”郁颜皱眉看了一眼周仰指尖点点棕黄,“本来肺就不好。”
周仰嘿嘿一笑,轻轻揉搓指尖,“这是刚才摘树叶留下的汁液,我可是很爱干净的。”
“……”
其实郁颜有在家偷偷练习过如果碰见韩嘉粉丝应该要怎么做。
第一步就是勇敢直面对方的镜头,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对方肯定会第一时间举着手机打开摄像,所以郁颜就要确保自己的脸是可以上镜的,今晚特意没化烟熏妆。
第二步呢,就是后退一步,退至角落里避免影响酒吧其他客人。
作为驻唱多年的她一直都清楚周仰这家酒吧开得有多赚钱,万一真给耽误了也赔不起。
第三步就是避无可避,摇头说no。
反正她行得端坐得正,和韩嘉清清白白,恋爱不是她谈的,粉丝的炮火也就不应该由她承受。
不过现场秩序一直很好,没有哪个人突然从座位上跳出来偷袭郁颜,所以在回休息室卸妆的时候她还为此稍稍遗憾,不过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更好。
照例骑上自行车回家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就接到周仰的电话,“你终于沉冤昭雪!”
“嗯?”郁颜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举着手机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就此照射进来,她微眯了下眼睛,“什么意思?”
“有人扒出来韩嘉的真正女朋友其实另有其人。”
“真的?”
隔着电话线郁颜都能听出周仰语气里的开心,于是附和一句:“好,我终于解放了,不用东躲西藏。”
“嗯哼。”周仰笑道,“过两天员工聚餐,要不要来?”
“聚餐?”郁颜看了下时间,“之前玥玥说过要我空几天时间出来,她那边还有活要我去做,可能不太行。”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行吧,大忙人。”
“后面后空我请你吃饭。”郁颜补充了一句。
“那必须只能请我一个人,不许带上罗美美!”周仰语气又欢快起来,颐指气使道。
“……”
郁颜头疼地应了声好,罗美美和周仰几年前就立下“不共戴天之仇”,在她面前莫名其妙地不对付。
她也不知道周仰这个大叔为什么要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不过既然周仰提了要求,郁颜也只好先点头答应。
吴文玥说的活动是上次拍摄潮牌公司最近有家新店开业,需要几个合适的模特参加活动,吴文玥直接拿着两人的模特图上报,公司负责人都挺满意,直接预定下她和余青。
具体安排活动出来后吴文玥打电话通知了郁颜,日期就在三天后。
郁颜看着地点挺近,就打算骑自行车去。
不过刚好就在前一天下午特别倒霉,自行车突然爆胎了。
19. 余青
郁颜推着自行车来到二手车行,仰头看向最顶上那个熟悉的店名,低头瞥见卓亮正大大咧咧地坐在门口,跟个吉祥物似的,手里拿着根冰棍呲牙咧嘴地啃。
瞧见是郁颜,卓亮激动着打了声招呼。
一头粉毛飞舞晃悠地厉害,郁颜看得一愣,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卓亮三下两下把冰棍吃完,因为冰牙而忍不住张嘴哈气,然后从凳子上起身拍拍手走过来,笑问道:“来找小余?”
郁颜顿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卓亮口里的“小余”在指余青,于是点了点头,“对。”
卓亮向后看了一眼郁颜的车,嘿嘿笑两声,说:“家里面粉没剩多少,余青刚才帮我买去超市买面粉,不过他应该马上就能回来。”
卓亮是个地道的北方人,爱吃面食,家里少不了大袋面粉作为囤货,但前段时间给忙忘了。
本来他想自己去买,但余青不放心他在外面人多的地方骑车,因为卓亮的一只耳朵有点小毛病,时灵时不灵的,他怕会出事。
“好。”郁颜点头表示知道。
卓亮去屋里面给郁颜也搬了一把椅子,两人齐齐坐在门口。
下午四点太阳正盛,他怕郁颜嫌热,卓亮还把后院的电风扇挪过来了,扇叶“嗡嗡嗡”地在二人之间响着。
郁颜不好意思地朝卓亮说了声谢谢,莫名觉得卓亮看她的眼神有种长辈慈祥的意味。
余青骑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两人坐钟图,不由得一愣,嘴角无意识上扬。
卸完面袋边拍身上的面粉边朝他俩走来,眼神却直直看向郁颜,问:“怎么现在过来了?车坏了?”
“嘿你这小子!”卓亮一瞪余青,站起身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小姑娘来找你,就不能盼人家点好?就不能是找你约会?”
“……”
郁颜见状也默默起身,伸手小幅度地指了指自己停在墙角阴凉处的自行车,“车胎爆了。”
“……”卓亮被这句话哽到一屁股又重新坐下。
深呼吸一口气,朝余青说道:“还不赶紧给人小姑娘修修!”
余青卷了一下短袖袖口边缘,走到郁颜身后的车边弯腰仔细打量。
郁颜眼神追着他的动作,脚步不停也跟着过去。
“你最近是不是打气了?”余青卸下车胎,余光瞥见她走来,问道。
郁颜乖乖点头:“对,今天早上看它挺扁的,就充了一次气。”
“夏天温度高,车胎内外气压差过大,充气频繁会导致胎内气压过大爆开,如果不是太扁,按这种天气可以不充。”
“啊?这样吗?”郁颜一愣,微微汗颜,高中学的物理知识全还给老师了。
余青起身去拿了两个全新车胎,回来见郁颜像自己那样蹲在地上外头打量车子,不禁笑了笑。
郁颜双手放在膝盖上,把脸搁在手臂上,认真地看着地上被卸下来的那条车胎,像在思考,过了半天幽幽道:“你们这儿回收车胎吗?”
余青手下一顿,他没听清,“什么?”
“你觉不觉得这条车胎很可怜,才换上没多久就坏了。”
郁颜轻轻唉了一声,心中满是悲愤懊恼。
早上出门时眼尖瞧见车胎扁扁的,她特意问房东借了打气筒把它充得饱饱的,没想到在外面骑了一圈就突然爆了,还要莫名其妙损失一笔修理费,好心疼。
余青手上动作不停,闻言随口道:“卓亮不回收,我可以回收。”
“啊?”郁颜没反应过来。
“换下来的废胎可以修建成合适的大小,用来垫桌子等一些不平稳的地方,或者做成需要拿握手柄的防滑垫,不会浪费。”
“哦。”郁颜点头,眼神不自然地瞥向一边,伸手轻轻戳了戳被放置地面上的废旧车胎。
换车胎不是麻烦事,十分钟左右余青就装好了。
郁颜看着他手心沾满的油污,连忙拿出自己包里装的小袋酒精湿巾,抽出一张递给他。
“谢谢。”余青自然接过,擦了擦指尖油污。
“留下了吃个便饭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卓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郁颜问道。
“啊?”郁颜一愣,下意识看向余青。
余青瞥了卓亮一眼,后者则使劲朝他挤眉弄眼,“……”
“不太好吧。”郁颜说,毕竟她只和老板见过两次面。
“尝尝余青做的饭,他厨艺超级厉害!”卓亮倾情推荐,双手合十恳求,“留下吧,也让我这个老头子热闹热闹!”
郁颜看着卓亮这个挑染半头黄发的“潮人”自称老头子,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说着卓亮胳膊肘怼了一下余青,让他接着劝。
“留下一起吃顿饭吧,我做。”余青清了清喉咙,看向郁颜时的表情很认真。
郁颜心中微动,最后点头同意,“那……打扰了?”
她笑得很甜,卓亮连忙摆手:“不打扰不打扰!!”
冰箱里剩的菜不多,余青去了一趟隔壁菜市场买菜,郁颜本来想跟着余青一起去,但却被卓亮留下来聊天。
两人依旧坐在那个巨大风扇底下,卓亮从客厅茶几上抓了把瓜子给郁颜。
外表看起来像是自己炒的南瓜籽,吃起来有股淡淡的椒盐味。
“上次熬南瓜粥剩下的南瓜籽,小余就学了网上的教程自己炒的,他不让我吃外面添加剂乱七八糟一大堆的,家里炒菜的调料也只有油、盐、生抽、酱油和蚝油,不过调料少可不代表不好吃。”卓亮一边嗑一边说。
郁颜笑笑,其实除了点外卖,她做饭基本上也只加盐和生抽,调料多了她容易用不完导致浪费过期。
再说了她做饭一般般,加再多调料也都是那个味道。
“您和余青是亲戚吗?”郁颜沉默良久,忍不住找了个话题问道,“看他在您这里帮忙,关系很好不太像打工和老板的样子。”
卓亮耸耸肩,摇头道:“他妈妈是我高中学姐,我俩没什么关系。在小余很早的时候我就抱过他,只不过小孩命太苦,还没成年就跑来江都打工赚钱,我看他实在可怜,又是学姐唯一的孩子,就让他在我这里帮忙。”
卓亮好久没同旁人讲过这么以前的故事了,沙哑苍老的声音从干涩的喉咙里缓缓流淌出来。
“余青早熟,性格慢热,他在我这里工作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他交过几个朋友,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忙,忙着赚钱,忙着给自己攒学费攒生活费,没办法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郁颜听着忽然一顿,她抬眸看了一眼卓亮。
卓亮眼睛带了像是老年迟暮的浑浊,昏昏沉沉的,不受控制地和郁颜讲起自己同余青的初遇。
余青在很小的时候过得就不幸福,爹不疼娘不爱无人关注的日子甚至还算是好的。
他有个像神经病一样的酒鬼赌徒父亲,对方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最爱打人,抄起棍棒啤酒瓶之类的就往余青母亲身上砸。
父亲的吼叫和母亲的哭喊在小小的余青眼里形成灰暗无光的世界。
他惧怕深夜父亲的剧烈敲门声,邻居不满的闲言碎语,以及楼道里恶心难闻的烟味与打火机弹盖的声音。
母亲前半生被困在那间窄窄的破旧的家属院里,身上惨烈的伤疤与眼睛里常含的泪水是余青自幼起便惧怕的东西。
欺软怕硬的父亲在余青不美好的童年里扮演着残忍屠戮的恶龙。
当时尚且心高气傲的卓亮得知情况后想要带走学姐,他接受不了往日风光霁月的林清被余舟折磨得不成样子。
小小的拖油瓶一样存在的余青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家中突然来访的陌生男人。
眼神中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感,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尽是被余舟打出来的伤口,还有他扑在母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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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替她挡下的烟头烫伤。
卓亮看出林清眼里的不舍与挣扎,一时痛恨起不该降生的余青,他试图侧身挡住林清的视线。
一边苦苦哀求,一边软磨硬泡。
余青沉默地坐着看了他一会儿,最后选择独自出门离开。
卓亮怔愣片刻,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应该是想让自己把林清带走。
林清自然也能看出来,她一边捂嘴流泪一边控制不住心疼余青,她担心自己真的一走了之把孩子扔下,余青会被余舟活活打死。
所以她不会走,尽管那是她最后一次的求生机会。
怀胎十月饱含希望生下的孩子,她割舍不下。
卓亮说到这里时,眼睛控制不住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哽咽,视线望向远方,陷入回忆中的他看起来像是蒙上一层极度悲伤的色彩。
最后的求生机会,郁颜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扭头看向卓亮,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
卓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余青十二岁那年,余舟醉酒失控拿刀砍了林清数刀,林清当场身亡。”
那天是余青初中报道的日子,放学结束他被同学邀请去书店买书,因此逃过一劫。
可等他再回到家里时,迎接他的却是母亲冰冷的身体,和被强行带上镣铐的父亲。
满屋子的血腥气在开窗半个多月后都没能散尽。
余青后来在学校附近的福利院呆过一段时间,但他年龄大,又不爱和其他小朋友交流,于是常常被孤立。
学校里了解事情经过的老师们总会带着同情的眼光看向他,青春期里拉帮结派的混子喊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那时候的所有人,包括余青自己,都没有关心过他的精神状态。
事发一两年后的一个普通周末,负责当年案件的一个女警找到了余青的学校,却发现他早已经退学失踪了。
十四岁的余青带着家里仅存的几百块钱现金,北上一千多公里,来到江都。
那晚尚且年幼的余青听着卓亮满心满意劝告林清:
“我带你去江都,远离余舟,不要再让你过这种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
江都。
江都是一个可以远离余舟,远离挨打受罚,可以让母亲过好日子的地方。
卓亮吸鼻涕的声音很大,眼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流。
郁颜听着鼻头也酸酸的,她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卓亮一张,听他一抽一抽地继续讲。
“你说他当年什么都没有,一千多公里啊,是怎么走到江都的?我一想起来这心就疼。”
当年没能提出一起带走余青是卓亮一生的痛。
“一千多公里?”捕捉到某个关键信息,郁颜忽地一愣,“他家不是隔壁市吗?”
“余青从小在……”
“你们怎么哭了?”拎了两大袋食材的余青进门瞧见两人坐在门口一起擦鼻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卓亮话还没说完但见是余青回来便猛地起身,背对过去,揉着眼睛说道:“风扇太大,我俩眼睛进沙子了。”
“哦。”
余青不怎么爱拆穿别人显而易见的假话,也不爱探究别人的秘密,左右两人还坐着原本的位置没变,想来应当不是什么大事,他就没多深究便提着东西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刚才话被打断,卓亮一时没能想起来自己要接着说什么,于是打算过去给余青帮忙。
郁颜连忙拦住他,“哎卓哥,我去帮忙。”
卓亮被郁颜这声“卓哥”喊得心里一通舒畅,连忙摆手道:“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
“您这不是还要继续看店嘛。”郁颜把手里剩下的瓜子放在卓亮手里,“您吃,我去给余青打下手。”
“哎——”卓亮拦不住跑得飞快的郁颜,见她进了厨房,无奈摇摇头,拿了颗瓜子磕开,边磕边吸鼻子。
“嚯!还是得独处。”
20. 榕菏
郁颜走进那间狭窄的厨房,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瞬间将她包围,心中狂跳让她忍不住地大口喘气。
余青正站在水池旁低头处理食材,肉类切好腌着,青菜泡在水盆里然后一根一根仔细清洗。
郁颜停顿放缓呼吸后,抬步逐渐靠近。
余青侧脸顺着下颌滑下来的汗珠被他轻轻抬手擦去。
厨房里的温度很高,余青还是个爱出汗的体质,黑色T恤早已经洇湿贴在后背上。
听见动静,余青抬头看见郁颜,轻微皱眉道:“这里太热了,你先出去。”
郁颜眼睛此刻还红着,她摇摇头,“没事,我帮你。”
脱了外搭的防晒挂到屋内椅背上,用洗洁精仔细洗了一遍手,然后试图夺过余青手里那盆菜。
“……那你去把花椒和八角泡下水吧。”余青同一脸认真的郁颜对视,最后无奈指了指身后的柜子,“第二排靠近里面的位置。”
“好。”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余青倒掉第一遍浑浊的水,趁着水流的功夫问道。
郁颜正低着头认真清洗花椒八角,鼻尖也逐渐聚起小汗珠,悬而未落。
闻言她抬起头看了余青一眼,然后用手背用力擦鼻尖的汗,“他在和我聊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余青手上动作一顿。
方才那条机械表被他收进口袋,左手腕骨处那道不明显的伤疤此刻却被他以焦灼的视线紧盯。
“他怎么说?”余青喉结滚动,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给我去拿了你炒的南瓜子啊,我俩没聊两句你就回来了。”郁颜漫不经心地回,而后停顿一秒,挑眉看向他,“原来你也是榕菏的啊,那你上次为什么要骗我说不是?”
“……他和你说我是榕菏的?”
“你不是嘛?”
郁颜已经收拾好花椒八角,她拿着一个浅小的陶瓷碗放到一旁桌面上,抬头对着余青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没否认就是默认,虽然不知道他之前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榕菏。
但不管怎样,郁颜觉得余青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当初救自己的那个小男孩。
伤疤的时间估计也是余青故意说谎模棱两可,可能背后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郁颜不会逼迫他承认,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等到余青自己开口。
余青依旧沉默着,郁颜见状不再多说,只道:“那我们就是老乡了,我可是从小就在榕菏长大,十八岁之后才来到江都。”
余青闷闷地嗯了声,然后动作缓慢地将洗好的菜挪到菜板上,看了郁颜一眼。
郁颜笑着抽了张纸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让出位置,看他切菜。
油烟机切换成爆炒模式,余青让郁颜先出去,担心在厨房会把她弄得一身油烟味。
郁颜拿了衣服出去时卓亮已经在收拾桌子,六点钟的光景,太阳还没落山,一缕缕柔和的光线照进这间小小的车行。
卓亮往后院搬椅子的时候郁颜立马跑过去帮忙,她拉着那把厚重大铁扇挪到餐桌旁边。
久放未清洗的扇身在她衣服上留下好多灰,等打开运转后郁颜才去水龙头那冲了下手心,衬衫外套被她随手丢在一旁,想着等走的时候再拿回去洗。
卓亮转身去冰箱里拿了三罐冰镇啤酒,乐呵呵地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大口。
等余青端着菜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喝完大半罐了。
“刚拿出来的?”余青用手背挨着罐身试了下温度,皱眉,“医生不让喝冷饮。”
“偶尔,偶尔嘛。”卓亮嘿嘿一笑,冲郁颜推过去一罐,“来来来,都有都有。”
余青看着他不说话,郁颜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把啤酒递回去,“我明天有工作,不能喝酒。”
“我也不喝。”余青直接把那三罐啤酒一把拿走,徒留卓亮伸手“哎哎”地挽留。
“唉!”卓亮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这小子。”
四菜一汤,余青手艺确实不错,简单的家常菜也能做出色香味俱全。
好吃到郁颜已经完全忘记第二天有露脸活动,等到加余青准备给她加第二碗米饭的时候才及时打住。
“你吃得不多。”余青实话实说。
郁颜摇摇头,如果放在平时,她可是一口水都不会喝的。
“已经可以了。”说完她揉了揉肚子,小腹已经微微鼓起,“不能再吃了,不然明天上镜会肿死的。”
卓亮听她这么说,好奇问道:“你是明星吗?”
郁颜点头又摇头,说实话她已经算是半退圈了吧。
虽然没有明确的退圈声明,但确实真真切切好多年没有活跃于荧幕上,“不算是,上镜是因为模特拍摄。”
“LE的开业活动?”余青问。
“对,玥玥跟我说你也会参加。”
其实不只是参加,他俩还要在一起穿情侣装。
“嗯。”余青点头。
“你俩还是同事呢?”卓亮眼睛一亮,乐呵呵地来回看他俩,“小郁到时候可得拍几张这小子的照片给我看看。”
一声“小郁”喊得两人皆是一愣。
郁颜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酒吧见面的时候,也是因为一句重音不强的“小郁”,让躺在沙发上几乎要昏睡过去的余青,清醒了过来。
“你看你俩多有缘,一个叫小余,一个叫小郁。”卓亮指着他俩,一脸欣慰,眼睛眯得像月牙,“念得快了,就跟喊一个人似的。”
余青视线不经意地落在郁颜身上。
这顿饭吃得很慢,天空逐渐变蓝再变黑。
余青起身拉开头顶那颗昏黄的灯泡,暧昧的光线照在餐桌上。
郁颜收了筷子,听卓亮讲这么多年行走在外的趣事,她支着头看他强迫余青认同,两人一来一回很温馨。
最后卓亮聊着聊着吃多了,比他平时要多两大碗米饭,撑得他连忙起身走两步消食。
余青也站起来收拾餐桌,郁颜见状上前帮忙。
但她跟着余青把盘子端进厨房的时候就被他赶了出来。
余青一脸“怎么能让你干活”的表情看着郁颜。
郁颜只好洗了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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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在院子里看见那辆被卓亮推进来的自行车,郁颜上前捏了捏新换的轮胎,又坐上去感受了一下。
不过她并没有感觉出来什么,但经历了车胎破损后猛地坠下的可怕感受,现下稳当得让人很有安全感。
余青收拾完出来时见她正小幅度在院子里转悠,双腿支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
于是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
余青找出自己那辆自行车,在郁颜要离开的时候主动开口说送她回去。
天色昏暗,加上他们这里城中村弯弯绕绕太多,前阵子来了个醉汉半夜吓人,报警之后警察口头教育一番那人也不停,整天晃悠在村里。
余青不放心。
郁颜本来没想着让他送自己,但见对方态度过于坚决,郁颜便没再拒绝。
两人一路上话很少,郁颜开口说了一下关于明天LE的活动事项,想着和余青约着一起去。
余青自然没什么意见,他把郁颜送到公路后就被她要求回去。
郁颜看着皱眉不放心的余青,没忍住笑出声。
明明她比余青要大上几岁,为什么他总是在自己面前一副年长者的姿态。
成熟的小男孩,郁颜心说。
“好吧,那就接着走。”
夏日晚风吹在脸上微凉,两人并肩骑行在人很少的街道上。
余青一直跟着她到小区门口,才停下车子,在她进门十分钟后发微信问了一下,确认回家之后才动身离开。
今晚的夜风吹在身上有股凉丝丝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快立秋的缘故。
回去的时候卓亮还没睡,坐在庭院里磕着剩下的南瓜子。
“不是吃撑了?”
卓亮闻言瞥他一眼,“几个南瓜子能有多少东西,我就是坐着无聊。”
余青停了车打算洗手,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处,刚拧开水余光就发现一旁椅子上正挂着件衣服,看着还有些眼熟。
身后卓亮忽然开口道:“你有空去学个驾照吧。”
余青转身,“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明年就大四了,等到时候一毕业又该着急忙慌地找工作上班,这一但上起班来,哪还有时间考驾照?不如就趁这段时间,去把驾照考了。如果钱不够,我给你。”
余青没吭声。
卓亮又看他一眼,无奈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小郁那姑娘,你要是认真的,就不能苦了人家。”
“人家跟你谈恋爱,当然不能受苦,如果要是过得比自己单着还遭罪,人家干嘛要和你在一起?”
“看着郁颜那小丫头是个挺不错的姑娘,你要是想好了,就别辜负她。”
手里攥着郁颜落下的衬衫,余青又想起上次拍摄时候对方仰头语气认真说了一大长串的话安慰他,想起她第一次穿着白色裙子站到车行门口,想起酒吧昏暗灯光下猛然惊醒时见到的那张脸。
没有人知道余青心里在想什么,包括他自己。
余青活得太苦了,没感受过爱,所以任何好感都能激起他心里点点涟漪。
21. 挡阳
LE,全称为“LIMITLESSEDGE”。
是一家新上市的潮流品牌服装店,在江都的第三十家线下店于八月十一日正式开业。
新店开业日,LE的品牌创始人邀请了许多业内知名模特来参加活动,多家媒体也派了专员前来拍摄报道。
郁颜早起特意喝了两大杯冰美式消肿,好在昨晚余青做的饭油盐不是很重,喝了咖啡加上冰敷,脸上的肿很快就下去了。
但导致的后果就是坐在品牌方提供的化妆间里的时候脸还是凉的。
余青虽然是和她一起来,但男生女生的化妆间是隔开的,现场除了徐竹,郁颜没有一个熟人。
徐竹比她早半个小时到,此时已经化完妆等工作人员给她拿衣服,看见郁颜到场,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和她一起聊天。
“你是怎么来的?还是骑你那辆小淑慧?”
“什么?”郁颜脑子还有些懵,没听清她后面那句话,“什么慧?”
徐竹捂嘴哈哈笑道:“你没看过小花那部剧吗?我的摩托车叫淑慧,我的手机叫美惠,我的闹钟叫恩慧……”
她刚说完郁颜的化妆师就狂笑不止,差点儿拿不稳化妆刷。
郁颜还是一脸懵,迷茫地摇头道:“没看过。”
徐竹盯着她叹了口气,“哎呀郁颜你太老土了,回头我私发给你你就知道了。”
郁颜:“……”
LE的活动从上午十点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半。
郁颜收拾好之后和徐竹一起出来,两人挽着手走到巨大花墙下合影拍照打卡。
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徐竹才悄悄凑近对郁颜说:“我听说文承宇今天也来了,本来他是要和你拍情侣装的,但玥姐没同意,所以就换成单人了。”
郁颜闻言还是一副淡淡的神色对此毫不在意。
因为韩嘉的缘故,上了几次热搜的郁颜最近热度很高,现场还到了几家娱乐媒体,举着长枪短炮四处搜寻她的身影。
文承宇自然也想借此分杯羹,靠着郁颜写几篇花边新闻稿,在圈里掀起一阵小小浪花也不错。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吴文玥根本不想把郁颜和他再绑定到一起,当初递照片的时候郁颜和余青在一起,LE的品牌方主理人很欣赏他们俩,即将推出的秋季情侣潮牌也打算交给两人展示。
莫名其妙被一个新来的小子抢走了工作,文承宇心里十分不服气,四处打听这个叫“余青”的是个什么东西。
郁颜根本没把文承宇放心上,他想怎样就怎样,反正又不关她的事。
在手机上问了余青的具体位置之后,她便先和徐竹告别,在活动的甜点区找到余青后对方朝她递来一块巧克力饼干。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余青穿了件黑色皮衣外套,深灰色牛仔裤,头上还带了顶浅棕色棒球帽,最近头发好像长长了,刘海碎发从帽子前檐钻了出来。
两人的第一套情侣装,郁颜则穿了配套的皮衣短外套和白色长裙,造型师给她做了个双低丸子头的造型,看起来酷飒又灵动。
“谢谢。”郁颜接过,咬了一口,巧克力微苦,饼干微甜,二者恰好中和,吃起来味道很不错。
“你不吃吗?”她问。
余青虽然站在这里,但他并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思,好像只是单纯为郁颜拿点吃的充饥而已。
“我早上吃过饭了。”他说。
“哦。”
原来真是专门为自己过来的,郁颜看着手里的巧克力饼干,感觉更甜了。
她还没吃多少,LE的工作人员就找了过来。
待会儿十点半会有航拍剪彩仪式,需要全体模特聚齐一起拍照留念。
他俩过去的时候模特们都已经站得差不多了,大家都拼命往最中间挤,留在两边的位置空很大。
郁颜和余青都对人多的地方没什么兴趣,找了个最边缘的位置站好。
看了一眼不断闪光找绝佳位置的镜头,郁颜转身捂嘴打了个哈欠。
“昨晚没睡好?”余青低头看她问了一句。
郁颜重重点头,确实没睡好,主要是因为晚饭吃太多,罪恶感太重,她后半夜又下楼跑了半个小时,结果跑精神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都没能睡着。
拿出小镜子看着化妆师给自己上了厚厚的一层遮瑕,无奈朝余青做了个委屈的表情。
“那你下次中午找我吃饭。”余青扬唇微笑道。
LE新店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剪彩活动结束后特意拉着郁颜在媒体面前拍了几张照片。
“很漂亮。”经理笑着贴近郁颜说了几句话,“你很适合LE的衣服。”
“谢谢。”郁颜保持礼貌微笑地同样夸了经理几句。
拍照的时候余青在一旁站着等她,一直观察着郁颜的文承宇趁她不在,朝余青走了过来。
“你就是余青?”文承宇上下扫了余青一眼,经过他手上那块表时停顿两秒,接着不屑一笑,“穷酸样。”
余青没搭理他,手里拿着待会儿要给郁颜的矿泉水,他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想要错开去找郁颜。
不料文承宇却突然伸手拦住余青,他俩站的位置偏,基本没有摄像机会注意到这里。
所以便不用顾及太多。
余青瞥了一眼肩膀上文承宇的手,接着直接甩开,“有事?”
余青本身长得就比较傲,不过由于他平日表情淡淡,眉间阴郁冲掉了这丝傲气。
但此刻皱起眉头,目光不善地瞥向一侧的文承宇,周身戾气便突显出来。
“我要你离郁颜远点,郁颜的搭档对象只能是我!”文承宇莫名觉得眼前这人气质似乎变了,但哪里变了他说不出来,不过依旧记得自己来找余青的目的,恶狠狠地放话厉声道。
听完他这话,余青冷笑一声,“你配吗?”
“你说什么?!”文承宇自觉威严被来历不明的穷小子挑衅,立马拿手指向余青,“有本事再说一遍!”
余青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确保没有人偷拍之后,便一拳砸向文承宇的下颚,掰着他的指骨发出“咔嚓”一声。
肉耳听到的惨痛,文承宇愣了两秒之后,发出惊恐的一声惨叫。
但也只有半秒钟,余青直接拿他裤链上挂着的玩偶塞他嘴里,又狠厉地拳拳落在在他身上几个不会被看见伤口的地方。
结束拍摄一直在四处寻找余青的郁颜好像听见什么人叫了一声,等她循着声音过去的时候,刚好碰见余青从隐蔽的角落里走出来。
看见郁颜他猛地一顿,立马紧张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找你啊。”郁颜边说边探头往余青身后去看,“刚才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你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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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余青动作很快地从里面走出来,走到跟前挡住郁颜的视线,“应该是鸟叫。”
“是吗?”可郁颜明明听着像是人在叫,还有点儿熟悉。
“嗯。”余青点头,扶上郁颜的肩头,“我们过去拍摄吧,不然工作人员又要过来催了。”
“好吧。”
LE的官方摄像录完之后,郁颜又被多家媒体拉过去采访,手里攥着写有标识的媒体名称,听着他们明里暗里提起“韩嘉”,郁颜只能扯着嘴角淡淡地笑。
如果这里不是LE的新店开业仪式,她也许会直接甩话筒走人。
“方才与您穿情侣装的那位男生,是您分手之后的交往对象吗?”
其中一家媒体语言十分犀利,手握收音器的是个中等个子的男人,大概三十五岁上下,皮肤黝黑,戴着副黑框眼睛,笑起来脸上的肉挤压镜框,看得让人反胃。
“我没有谈过恋爱。”郁颜面无表情地接过男人手里的话筒,盯着他的脸上十分不虞,“没有过去式,更没有进行时。”
男人尴尬笑了一下,“是吗?网上不是传过您和某位当红小生的绯闻,那看来是谣言了。”
“你多久没上网了?”郁颜突然问。
“啊?”男人一愣。
“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你对网络的敏锐度还不及我一个普通人吗?官方发布的澄清你没看过吗?”
郁颜不喜欢当着人多的面发火,更何况她现在面对的是十几家媒体,所以即使是愤怒情形下想出来的话也只能被她用最平淡的语气讲出来。
旁边有家媒体的女采访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男人瞬间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收了话筒没好气地瞪了郁颜一眼。
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一直沉默换来的将是永无止境的羞辱。
所以说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刻主动反击一招,那些披着虚假外壳的中空稻草便会轰然倒地。
后面几家媒体见状,估计自己也挖不出什么有料的新闻,便纷纷放弃。
余青那边也被采访了几次,他比郁颜还淡,特意贴合皮衣化的妆容更加锋利冷酷,一米八.九的高个站在几个举着话筒的女生面前,一股强势压力袭来。
小姑娘们也不好意思多问,只好临时修改几个普通问题。
余青话不多,只有在谈到与郁颜的合作关系时才多说了两句。
立秋前后依旧是酷暑般的天气,站在太阳底下拍了几个小时的照片,郁颜要被晒化了。
虽然结束了多方媒体的采访,但LE的官方视频又开始没完没了了。
举着摄像的工作人员说着是要补拍几个素材,但光是补拍的时间就又能剪辑出一个完整的宣传片了。
中场休息时,徐竹站在郁颜身边,不停地拿手扇风。
附近站了几个妆造师,随时观察随时补妆。
“文承宇好像让人打了。”徐竹突然开口,眼睛眯着向远处下巴有瘀伤的文承宇看去,他旁边有工作人员给他遮挡痕迹。
“被谁啊?”郁颜下意识往身后看去,没想到余青就站在她身后,两人靠得很近。
郁颜抬头,余青背对着光,脸上看不清五官。
心里还有一丝吃瓜的想法,于是说:“你让一让。”
“我在帮你挡阳光。”
余青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不好意思。
22. 旧友
午饭时间,郁颜搬了个小凳子,抱着盒饭坐在休息室里靠近空调的地方。
余青跟在郁颜身后坐下,两人并排挨得很近。
郁颜抬头看了他一眼,黑色皮衣因为天气太热,没有外景的时候脱掉了,里面只穿了件打底的白短袖,余青爱出汗,此刻整个后背几乎都已经被汗水洇湿。
于是郁颜向后挪了挪,将空调吹风口的位置让出来。
余青正低头吃着饭,毫无察觉。
他吃饭动作很快,一荤两素的盒饭被他扒拉着吃掉大半后,郁颜还在慢悠悠同那只大鸡腿作斗争。
LE毕竟是大品牌,餐饮标准很高,即使是盒饭味道也不差。
在余青把饭吃完之后,郁颜才啃完鸡腿。
她上午临近饭点的时候又吃了几块小蛋糕把自己腻到不行。
外面摆放在精致盘子里的蛋糕没有罗美美店里的好吃,虽然标着很火的某家网红标签,但除了外表好看,味道超级一般。
所以郁颜吃完鸡腿,胃里就已经撑了。
她随手把盒饭合上放在一边,吃得有些累了,眼神放空喝了一口矿泉水。
“吃太少了。”余青看了眼透明塑料餐盒,“下午还有活动。”
郁颜看着他点头,“我知道,但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刚才那几个小蛋糕好腻。”
“那才多大点儿。”余青想起那两个蛋糕的大小,他一只手上能放得下五个。
他没吃过多少现在流行的面包之类的,对于小蛋糕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他爸妈偶尔不吵架的日子里,如果恰好赶上三人中一人的生日,妈妈会买很小的蛋糕来吃。
余青当时对着表面抹了一层白色奶油、吃起来甜甜的“面包”印象不多,只知道那是班上小女孩们最热衷的食物。
郁颜摇头嫌弃道:“小是小,但特别腻,难吃死了。”
“那你喜欢吃哪种?”余青问。
“嗯……美美家的。”郁颜想了想说。
“美美?”
余青自然不知道美美是谁,郁颜脸上还带着狡黠的笑容,看着余青一脸正经地记下“美美”这个名字。
下午换了套衣服,郁颜在化妆室补妆的时候刚好撞见匆匆出门的文承宇。
中午就听徐竹说他像是被人打了,但那时候被余青挡着没看清,所以她此刻特意探头仔细观察了一下。
文承宇的下巴确实有些肿,那块阴影打得很重。
临出门前文承宇面色不好地瞪了郁颜一眼,郁颜则一脸无辜,她都没和文承宇说上话,又从哪得罪这大少爷了。
不过刚好余青迎面走来,文承宇下意识一僵,在他背后停顿两秒才反应过来,迅速大步离开。
手拎的塑料袋发出动静不大的响声,余青举起递到郁颜面前,“饿了没,要不吃点面包垫一下?”
此刻距离午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为了下午状态在线,郁颜和徐竹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眯了一会儿。
睡前郁颜就没看见余青,以为他有事出去了。
没想到竟然是去给自己买“美美面包”。
看着塑料袋子上印有的熟悉店名,郁颜愣了愣。
余青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一起,顶着外面三十五度的高温,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唯有那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郁颜从包里拿出来一次性毛巾递给余青,皱着眉头,“外面太热了啊,你不用去给我买这些的。”
“你午饭吃太少了。”余青接过边擦汗边说,“这样不太行。”
听他这话,郁颜没忍住笑出声,“这哪算少?我以前忙得时候一整天就只顾得上喝口水,中午是真不饿,吃小蛋糕腻着了,没事。”
余青则特别认真地看向郁颜,“卓亮就是因为吃饭不规律,导致的胃病,现在每天都需要吃很多药,特别苦。”
郁颜顿了顿,随即点头,“好吧,我尽量。”
吃了小半块面包,LE的工作人员来安排下午的活动。
下午来的人比上午要多,不过更多的是顾客,他们几个服装模特站在悬挂衣服的架子周围,被店里的跟拍记录。
没有那么忙,媒体也少了大半,这下终于没有烦人的话筒怼到郁颜面前,问她一些工作之外的话题。
临近活动结束前,来了几个网络自媒体打卡。
其中一个高个子女人脸上带着黑框墨镜,被周围几个众星捧月地围在身边,姿态高傲。
徐竹网上冲浪比较多,认识的人也多。
她凑到郁颜身边,八卦一样地用手肘提醒郁颜。
“唉那边有几个网红,你看清最中间那个了没?最近她爆出来好多瓜,听说和一个挺火的男明星在一起,被他粉丝爆出来后主动提分手,那个男明星还在微博苦苦挽留,他粉丝真是倒霉透顶了。”
其实说出来之后,徐竹才后知后觉这个故事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虽然不完全一样,但部分情节刚好和郁颜最近经历重叠。
看着郁颜的表情逐渐变得不自然,徐竹僵了下,随后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郁颜摇摇头,她没有想那么多,况且她目前的表情变化并不是因为徐竹的那一番话。
郁颜脑子现在有些乱,眼神紧紧盯着站在中间的那人。
那张熟悉的脸即使被挡住大半,她依旧能认得出来。
谢芊。
郁颜大学拍戏期间认识的朋友,两人一起从糊糊剧里的小配角做起,到后来成为能够有选择的女二女三。
曾经的郁颜以为两人会一直做好朋友,但几年之后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是莫名奇妙地破裂了。
一直到现在郁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谢芊会突然怨恨起自己。
“怎么了啊?”徐竹伸手拽了一片郁颜的衣角,脸上带着担心。
“没事。”郁颜重新收拾好自己,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认出对方的不仅仅有郁颜,还有谢芊。
她取下墨镜,走到郁颜面前。
看着她依旧顶着一张淡漠世俗的脸,时隔多年内心的怨愤还是轻易地就被她给掀开。
“这不是郁颜吗?”谢芊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怎么沦落到去服装店打工当模特了?”
徐竹闻言睁大眼睛看了郁颜一眼,没想到她们竟然认识。
郁颜同眼神满是嘲讽的谢芊对视,“好久不见,谢芊。”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副别人倒欠你八百万的样子,恶心得让人想吐。”
谢芊冷哼一声,手里的墨镜被她紧紧攥着,胸膛起伏。
她最受不了郁颜这副模样,别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在平静如水的她的面前,都像是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
远处听见动静的余青皱了下眉,告别两个问他要微信的女生,走了过来靠近郁颜,问:“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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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郁颜摇头,“没事。”
谢芊瞥见余青,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对郁颜说:“你身边可真是不缺男的伺候。”
余光察觉到余青动了一下,郁颜却先他一步,将他死死挡在身后。
少有厉色对着故意找茬的谢芊道:“说够了没?没说够的话等会儿我们单独找个地方聊,现在是工作时间,我没有义务在这里陪你找不痛快。”
郁颜的手紧紧抓着余青的衬衫下摆,即使知道附近有人在拿手机录像,她还是毫不犹豫站了出来。
见她这副样子,谢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余青。
这下眼中意味不明,像是对余青的好奇,又或者是对郁颜的看不透。
总之,涂了艳丽颜色的嘴唇没再轻启,只是淡淡对身边一直等候的几个女生道:“走吧,不是要拍探店视频吗?”
一脸懵的徐竹眼神从远去的谢芊一行人身上挪开,看向郁颜担忧道:“你没事吧?”
“没事。”郁颜摇头道。
余青垂眸看向身侧嘴角微微向下的郁颜,她现在很不高兴。
LE的活动结束之后,郁颜本来想直接骑车回家,但余青却忽然拉住她,对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看着对方一脸认真,郁颜思考两秒之后点头同意。
绕过长长的两侧松柏,郁颜跟着余青拐进一家新开业的商场。
崭新透亮的玻璃窗户映出里面精致昂贵的摆台,暖黄色灯光打在室内,经过各种玻璃瓷砖的反射,照得里面异常明亮。
余青带着郁颜去了商场负一层的地下室,里面迎面而来的是各家小吃商铺的味道,他问了句郁颜饿不饿。
手里还拎着中午余青买的面包,郁颜看了眼油烟很重的小吃,摇摇头。
两人沿着地标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家游戏厅。
装修炫彩的灯光和乌鸦巢不相上下,郁颜站在门口时还有些不太置信,她仰头细细观察店门,然后伸手指了指里面,挑眉问道:“这里?”
余青点头,“对,就是这里。”
他前两天找兼职的时候刚好遇见这家游戏厅的老板在招人,主要负责替顾客处理游戏机的临时故障,增加娃娃机里的娃娃数量,以及针对吵闹环境里的突发事件有应对能力。
余青见宣传页上工资还行,便来报名。
老板看他人高马大,长得又帅,当即就同意了。
余青在这家游戏厅已经上班一星期了,每天就是穿着蓝色马甲四处巡逻,工作内容挺简单。
除了工作时间比较久,需要经常熬夜。
二十多岁的余青,对于游戏厅里各种玩乐项目的熟练程度不比一个刚上一年级的六岁小孩。
他小时候没人带他去娱乐,长大以后挣的所有钱都是为了学费和生活,所以从来不进入这种场合。
老板会趁客流少的时候教他机器故障处理方法,当然最有用的就是关机重启,所以他没什么机会亲自试玩。
但看捧着大把游戏币的顾客脸上都在洋溢笑容,余青会有疑问,玩游戏真的会很开心吗?
答案在接近凌晨的深夜里是显然的,许多下了班的中年男人下单大量游戏币,拎着啤酒香烟,坐在打怪闯关的游戏机面前,熬得满面油光,但人至少是精神的。
在苦逼的上班日子里,短暂沉浸在快意恩仇的江湖之中,也算是慰藉自己被生活压迫的心。
23. 游戏
余青买了四十块钱的游戏币,一共有一百个,装在黄色小框子里递给郁颜,“你看看你想玩哪个?”
“这些都是小孩子的游戏。”郁颜绕了一圈,发现四周聚集的都是一些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游戏又不分年龄。”余青拉着郁颜在附近空余的游戏机里找感兴趣的。
“我没玩过,不太会。”郁颜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余青看了一圈,随后道:“我也没玩过。”
“啊?”
郁颜一愣,她以为余青带自己来这里,是因为对这里比较熟悉,没想到他也没玩过。
“我在这里兼职。”
“兼职?”
“嗯。”余青指了几个附近穿蓝色马甲的工作人员,暑假季来找短期工的人很多,而且大多都是学生,“就像这样。”
“哦。”郁颜点头,看向余青,眼睛有些亮,“那我们一起吧。”
两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总比自己一个人要好。
“好。”
两人找了个双人游戏,在角落里一艘挂了黑布的海怪船上。
这里人不多,也没有小朋友排着队。
余青弯腰投币,郁颜系好安全带深吸一口气,紧张兮兮地盯着面前的屏幕。
随着六枚游戏币的叮铃咣啷掉落,神秘又古老的船长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彩色屏幕在最前方轻轻晃动,游戏规则适时弹出来,郁颜看着余青选择了简单模式。
随着游戏开始的启动音,海怪船也在轻微的晃动,led屏幕上方渐渐浮现出故事解说剧情:
两名大胆的渔民选择在阴云密布的傍晚出海打捞,他们行驶在波光诡谲的海面,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周遭除了耳畔响起的阵阵雷鸣声,都安静得可怕,就在此时,一种诡异的生物出现了……
余青低头研究了一会儿机身按键说明,而后告诉郁颜怎么动。
郁颜按照他的指引,双手紧紧扶上座椅两侧的攻击按位,一脸紧张地看向不远处海面逐渐浮现的怪物。
它们拥有人的上半身子和鱼类的下半部分,手里拿着泛黄生锈的武器,鼻尖微微耸动,闻到新鲜的人类血液兴奋地呲牙尖叫。
随着海怪们的逐渐靠近。
屏幕上方闪动的“击杀”特效瞬间亮起,余青视角率先发起进攻,其中一位渔民挥舞手中利刃,隔空的刀光砍掉海怪部分血条。
郁颜见状也紧随其后,她按动着左右键位,移动方向,对着海怪用力一击。
两位普通渔民的战斗力不强,加上怪物血条又厚又长,两人拿刀砍了半天对方才降低一半的血条。
随着战况愈演愈烈,两人乘坐的海怪船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外放的音效从机身一侧传来,郁颜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余青闻言朝她看来,眼神中带着疑惑,“怎么了?”
“太可爱了。”郁颜向后仰倒,捂着嘴露出的眼睛弯如月牙。
玩这种小孩子才会玩的游戏。
“嗯?”
余青没明白,但随着呼啸而过的一声怒吼,海怪挥舞双臂,巨大的身躯将两人所在的渔船翻到在海里,“叽里咕噜”的气泡音效又及时响起来。
海怪进入海底,血条猛然恢复大半,但两位渔民却不能在水里长时间生存,所以每隔几秒就降低十点血量,几乎不用海怪动手,渔民就在不断“自杀”。
特别没成就感的游戏,郁颜突然不笑了,面无表情盯着即将结束的倒计时。
“怪不得没人玩这个游戏。”她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圈,外面几台机器人满为患,唯独他俩这角落里,空无一人。
无奈耸肩,回头时却不小心刚好撞在朝她这边靠近的余青身上。
淡淡的洗衣粉味道萦绕在鼻尖,郁颜一顿,下意识向上看去。
没料到的同样有余青,他只是好奇郁颜在说什么。
昏暗灯光下的海怪船还在轻轻晃动,隐秘在破布帘子下的两人与外面吵闹的世界隔绝开来。
一呼一吸间,满是对方的气息。
郁颜耳朵很红,但好在现下环境中根本看不出来。
她动作很慢地往后移,等到合适距离后浅浅松了一口气。
身侧海怪船的音响出口突然响起一阵惊恐的尖叫,郁颜身子抖了一下,巨大的“gameover”出现在屏幕上。
“太难玩了。”郁颜手指向大屏幕,眼睛却在看余青,语气满是挫败感,“根本赢不了。”
余青回头扫了一眼,回想起在这里上班的日子,好像这台机器玩的人确实不多,“回头我和老板说一下,让他更新系统改进改进。”
郁颜笑了一下,大步跳出海怪船,抓着框子里大量的游戏币“哗哗”作响,走到另一侧对着还呆在里面的余青说:“走吧,我们去玩其他的。”
“好。”余青点头,随后拉着帘子出来。
暑假时间段小孩子很多,不过由于现在是饭点,大多数小孩都被家长们的耳提面命地给拽走了。
郁颜找了几个看起来很受欢迎的游戏,拿出一把游戏币之后将剩下的递给余青,“帮我拿着。”
余青笑着接过,站在郁颜身侧看着她操作。
但郁颜同样是个新手,她手忙脚乱地在实践中认识到各个键位是什么功能。
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飞驰摩托的视角在海水里不停翻滚,极速刹车呲出大量火花。
“……”
看着屏幕里积分最少,排名最靠后的自己头像,郁颜一脸懊恼,仰头撇嘴委屈地看向余青,“我太笨了。”
余青弯腰替她又投了三枚游戏币,“再来。”
“好!”郁颜拢起头发,重燃斗气。
几番重复下来,郁颜终于把排名上升到第二的位置,长舒一口气之后准备冲一保二。
“陪女朋友呢?”神出鬼没的游戏厅老板忽然靠近,刚才走过来时就见到郁颜的正脸,漂亮得和明星一样。
他拍了拍余青的肩膀,一脸调侃,“怪不得刚来就要请假,原来女朋友这么好看。”
郁颜正专注游戏没听见两人这边动静。
余青看了一眼郁颜,“不是,朋友。”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年龄摆在那里,见惯了小年轻的把戏,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走到一旁冰柜里拿了两罐冰镇可乐,其中一罐扔给余青。
“明天记得来上班,你一请假,我这边就少了好多生意。”
老板挺喜欢余青的,做事认真,话不多,关键是长了一张帅气的脸,在这一片游戏厅里算是出了名的,不少刚放假的小姑娘们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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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
他自然乐见喜成。
“嗯。”余青接过可乐,“谢谢。”
老板一笑,摆摆手:“我回去继续吃泡面咯。”
猛地听见余青说话,郁颜从游戏中回过神来,她瞟了一眼他身侧,只见一个胖胖的大叔背影。
“游戏厅老板。”余青注意到她的视线,随后把可乐递给郁颜,“要喝吗?不过有点凉。”
玩了半个小时的游戏,郁颜确实出了不少汗,也有些口渴。
于是便接过可乐擦干净瓶口,打开喝了一小口感受着气泡在嘴里炸开的劈里啪啦声。
她很少喝汽水饮料一类的,尤其是气泡水,总感觉一口水里半口都是气泡,顺着喉咙下去气泡把胃都塞满了。
余青一直盯着郁颜,见她鼓着嘴深呼吸,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了?”
郁颜咽下可乐,“气泡水太扎人了。”
“那你有什么其他喜欢喝的吗?”余青问。
郁颜捏着罐身的手心有些发凉,随口问:“怎么?你要重新给我买吗?”
余青自然点头,“嗯。”
心里好像忽然被什么小锤子敲了一下,郁颜愣愣地看着余青,看他一脸认真。
忽然就想起中午的时候,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就真的跑了那么远去给自己买来了罗美美店里的面包。
脑子里试探性出现一些不太可能的想法。
余青对她……
没有没有!
郁颜猛地摇了摇头,看向余青的眼神清明许多。
“不用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可乐也很好喝的。”
郁颜边说又笑起来继续喝了一大口,鼓着嘴巴等气泡消泡。
“擦一擦。”余青从包里抽出一张卫生纸递给郁颜,伸手指着罐身逐渐液化的水珠。
“谢谢。”
郁颜按在罐身看纸巾被瞬间洇湿,擦拭完之后,她探头看了一圈没发现垃圾桶,便想着先握在手里。
余青见状立马朝她伸手,“给我吧。”
“嗯?”
郁颜下意识往外去递,余青自然地接过,微凉的卫生纸被他抓在自己掌心,随后将一整个黄色框子里的游戏币给郁颜,“走吧,继续玩。”
“……好。”
郁颜注意到他把垃圾随手装在裤子口袋里,心情有些复杂。
捧着剩下的大半框游戏币,郁颜叹了口气,抬步跟了过去。
余青来到了抓娃娃机前面,一手拎着面包袋子,一手拿着郁颜还没喝完的可乐,眼睛忽然认真盯向一处。
“我想要这个。”
他指了指透明玻璃柜子里一只黑漆漆像是煤球的毛绒绒玩偶。
郁颜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靠在光线极佳的机器柜边上,脸上带着祈求的微笑,修长的食指轻轻抵在透明玻璃上。
虽然是个奇丑无比的娃娃,但郁颜还是决定一试!
郁颜其实也没有抓过娃娃,她只有陪罗美美的观摩经验。
不过罗美美运气不行,花钱买一百个游戏币,最后只抓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机器意外故障卡在出口央求工作人员打开得来的。
但此刻郁颜却莫名自信,抓了三枚游戏币信誓旦旦投进去,挪动手柄小幅度晃动,来到余青手指所在方向。
24. 娃娃
“啪”的一声。
郁颜眼神专注地盯着抓手,直到适合实际,重重一拍。
紧张地看它缓慢降落,抓手松垮的铁钳抓着“小煤球”毛绒绒的边缘向上移,眼看就要送入洞口。
郁颜眼睛亮了一瞬,“抓到——”
但话还没说一半,那爪子就像是加了润滑油一样瞬间滑落,可怜的“小煤球”沿着洞口边缘倒进娃娃堆里。
“……”
郁颜咬了下嘴唇,而后一副不肯服输的模样,斗志昂扬地看了一眼余青,“继续!”
余青弯腰给她投币,嘴角轻轻上扬,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接连抓了五次,次次一无所获。
“……”
郁颜懊恼地把头抵在玻璃柜上,眼睛看着从爪钳里溜走五次的“小煤球”,看它浑身黑乎乎还掉毛的丑样子。
“太难了。”郁颜说。
“没事,可能是这个太滑了。”余青安慰道,“我们去找一个好抓的。”
郁颜闻言抬头看他,然后伸手把可乐接过来一口气喝光,平息完胃里翻涌的气泡,淡定地开口:“你也去抓一个。”
“好。”余青顿了下后点头。
他手里捏了三枚硬币,看了一圈周围的抓娃娃机,问身侧的郁颜,“你想要哪一个?”
郁颜转了一圈走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刚装满新货的玻璃柜,指着里面某个抱着吉他的小鱼玩偶,觉得有些新奇,“我想要这个。”
“我试试。”余青跟过去说道。
随着硬币的三声掉落音响起,余青躬身盯着爪钳缓慢移动。
说实话他也没抓过娃娃,但好在在这里工作几天,经常会处理娃娃机器故障的问题。
在旁边看的多了,不会的也都该学会了。
小小的手柄前后左右各摇一遍,然后挪动对着小鱼,干脆利落地锤下按钮。
松垮的钳手堪堪蹭过小鱼的尾巴,虚空抓握一下,来到出口处,将空气送了下去。
“……”
郁颜忍着笑,她以为余青至少要比她强,没想到连她都不如。
“好了,这个也难,我们再换一个。”郁颜抿着嘴唇,眼睛弯弯,拍了一下余青的胳膊,安慰道。
余青没说话,像是钉在原地,他伸手抓了一把框子里的游戏币,又投入三枚,大有不抓出来誓不罢休之意。
“我再试一次。”他说。
郁颜好笑地点了下头,看似转了个圈,实则待在余青身后悄悄观察他。
说好试一次,其实试了一次又一次。
郁颜看着他把手里的游戏币用完,又去前台买了一大袋,回来之后固执地继续抓。
怀里抱着吉他的小鱼娃娃在机器抓钳上滑落,又被抓起。
反反复复,余青坚持了好久。
郁颜低头看了一眼框子里所剩无几的游戏币,决定转身再次前往“小煤球”那里。
这下她还特意在网上搜了下“抓娃娃攻略”。
严格按照教程一步一步操作,使劲摇晃手柄,然后盯着抓钳方向对准想要的玩偶,找准时机利落拍下。
经历第三次之后,终于不负众望地抓到了那只丑丑的“小煤球”。
郁颜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鼻子上的汗,然后高兴地揉了揉这只“小煤球”,准备拿给余青。
结果刚走到拐角处,隔着一层透明玻璃,郁颜模糊看见余青身边站了一个女生。
两人像在交谈,余青微微弯下腰,姿势有些亲昵。
郁颜脚步一顿,不清楚自己此刻要不要过去。
但下一秒乱窜的小朋友猛地撞了一下郁颜,她手臂擦着玻璃柜门边锋利的铁片封口过去。
一阵刺痛来袭,郁颜倒吸一口气。
她低头一看,小臂外侧多了一道十厘米左右的划痕。
虽然长,但幸好流血不多,只是把皮蹭掉一片,有些可怖。
听见动静的余青回头,见是郁颜,立马皱眉朝她走来。
“怎么了?”他抬起郁颜的胳膊,仔细查看,“蹭到哪了?”
郁颜指了指机器边上的小铁片,好在机器较新,铁片还没有生锈。
刚才和余青在一块儿的女生也走了过来,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身上穿着蓝色马甲,她看了一眼郁颜的伤口,担心道:“要不要打破伤风啊?”
郁颜抬眼看她,微笑摇头:“没事,不严重。”
方才惹祸的小男孩已经跑没影了,不过郁颜也没有要同一个小孩追究的打算。
她将手臂收回来,拿卫生纸轻擦渗血的地方,“没事,一点小擦伤。”
余青却不这么认为,他严肃道:“附近有家诊所,我带你去打针。”
郁颜一愣,“没事的。”
余青态度坚决,又重复一遍,郁颜只好同意。
她看着余青同那位小姑娘道别,小姑娘虽有不舍但好像没理由强留,眼神一直追着余青的背影直到他消失。
坐在诊所满是消毒水的候诊室,郁颜把“小煤球”拿出来,语气轻快:“你看!我抓到了!”
余青扫了一眼,点点头,紧接着扶着她的衬衫外套,不让衣服蹭到伤口。
一边扯着衣服,一边观察前面患者的进度。
等到终于叫到郁颜的号码,余青才起身扶着她走进去。
里面戴着老花镜的医生看了她俩一眼,轻笑着摇摇头,“坐下吧。”
检查一番后给郁颜打了一针破伤风,又拿了外敷消炎药,“回去注意忌口,伤口处三天不要沾水。”
“谢谢医生。”余青替郁颜拿棉签按住伤口,又扶着她缓慢离开。
郁颜有些无奈,“我又不是腿摔伤了,至于吗?”
“怕你衣服蹭到。”
郁颜活动结束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因为在外面要骑车,所以惯例穿上了防晒衬衫,刚才走到游戏厅里觉得空调温度挺低便没脱,玩了会儿感觉体温上来就把袖子叠起来撸到最上面。
现在受了伤,被余青担心得不行。
郁颜觉得这样有些过分矫情了,于是侧开一步,利落地将衬衫脱掉,只穿着里面的宽松短袖,没有袖口的衣服堆叠,利落多了。
“……”
余青检查了一下伤口,“幸好没有渗血。”
“小伤口而已。”
两人坐到外面的公用长椅上,准备收拾好东西再走。
刚才被余青忽视的“小煤球”又被郁颜拿出来重新介绍一遍,“看!我抓到了,厉不厉害!”
“厉害。”
余青重重点头,紧接着从另外一个包里掏出那只被他抓了好久的小鱼玩偶。
“这个给你。”
郁颜眼睛一亮,惊喜道:“你抓到了?!什么时候啊,我刚才都没看见。”
“就在你站在玻璃柜后面的时候。”余青说。
郁颜愣了一下,尴尬地笑笑,没想到被余青看到了。
“我看你旁边有人,不好意思过去。”
余青是在娃娃掉落洞口,弯腰去捡的时候余光瞥见郁颜的。
本来想叫她过来,但自己旁边刚好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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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在同样兼职的同事,他怕同事认出来郁颜,所以就没开口。
“谢谢。”余青接过“小煤球”,轻轻晃了晃。
“我也要谢谢你。”郁颜拿起小鱼,左右欣赏,“我这个可比你那个漂亮多了!”
“嗯。”余青笑。
长椅旁的路灯将两人身影拉得很长,昏暗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像是蒙了层细纱一样温柔。
八月最后一个周日,乌鸦巢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名喝醉酒的顾客在酒吧里和人起冲突,伙同朋友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无视保安的阻止。
导致两名无辜客人受伤。
当时周仰出差不在江都,乌鸦巢的临时负责人又不敢招惹那位挑事的人,只能报警等警察处理。
因事件影响过大,特令乌鸦巢停业整改半个月。
周仰出差回来看着贴上封条的酒吧一时气笑了,他站在门口打电话给小闻,对方支支吾吾不敢说多,好不容易才从他嘴里套出来犯事的人。
一听那人叫李回舟,周仰就熄火了。
他这次出差就是和他姐李向晚谈生意,李向晚这人嘴严,灌酒都撬不开合作意向。
周仰手里有个千万级的项目,他家老头子不管事即将退居二线,公司里那帮董事心眼一个比一个多。
即使当面亲切地喊他“小仰”喊了大半辈子,但谈起钱来,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他爸退位前交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李向晚做生意,拿下郊东那块地皮。
周仰嘴里叼着根烟,坐在乌鸦巢门口那条短台阶上,长腿一伸,从阳光正盛坐到天色昏暗。
毫不知情的郁颜骑着她那辆自行车走到车棚的时候,刚好撞见周仰那一脸颓废样,指尖一抹猩红,脚边扔了一堆烟头。
“周老板。”郁颜拨了一下车铃。
前两天郁颜去二手车行专门让余青给她安装了一个全新的车铃。
周仰抬头看她,将指尖剩余半根烟头猛地一吸,而后捻在地面。
“你怎么来了?”
“上班啊。”郁颜把车子停好,看了一圈车棚发现里面根本没几辆车,正疑惑着,出来问了一嘴周仰,“今天人怎么这么少?”
周仰冷笑一声,“你是清朝来的吗?刚通网?”
“……”郁颜没好气地看向他,“语气这么冲干嘛?我刚结束杂志拍摄,连晚饭都没吃就赶了过来。”
上周的前几天,和郁颜一起搭班的同事刚好有事,两人就换了工作时间,郁颜替她上满了前半周。
后面休息的这几天,郁颜又接了几个拍摄的工作,紧赶慢赶刚好今天结束。
累了一整天连手机都没来得及看就骑着自行车跑来了,消失好一阵子的老板突然像个流浪汉一样坐在酒吧门口抽烟,语气还这么凶。
莫名其妙被说一通的郁颜一头雾水。
听她这么说,周仰顿了顿,他抬手抹了把脸试图清醒,神情带了一丝后悔,“对不起。”
“到底怎么回事?酒吧倒闭了?”郁颜随口一问。
“差不多吧。”周仰指了指身后,两张白色封条交叉相叠贴在酒吧门口。
郁颜这才注意到,她抬头扫了一眼,看文字之后,淡淡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倒闭了。”
周仰扯了扯嘴角,“你就天天盼着呢吧。”
“那倒没有。”郁颜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垫在地上,坐在周仰身侧,看了一眼天空,浅浅星光点缀在黑色幕布之上,昭示明天是个大晴天。
“固定工资谁舍得丢?”
25. 周仰
周仰深深叹了口气,“过命的交情竟然连酒吧的工作都比不过,太让人失望了。”
郁颜瞥他,“拍了几年的戏,准备记一辈子?”
“当然,不止这辈子,我还要记到下辈子下下辈子!”
周仰声音很大,语气中满是笃定。
夜晚惹人念旧,周仰也不例外,再加上旁边坐着熟悉的郁颜,不禁让他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的他们还穿着破破烂烂的丫鬟小厮衣服,蹲在人满为患的休息室里吃盒饭。
郁颜是大二公司给接戏,但是接不到什么好戏,就挑了几个大制作组的丫鬟戏份,和同公司里的谢芊一起打包过去。
当时周仰还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纨绔,秉着追梦热血正当时的态度,毅然决然抛弃顺风顺水的大少爷生活,来到剧组过打杂的苦日子。
圈子里的好兄弟给他找了个大导演的剧本,非常仗义地替他铺了一小段路。
结果人家大导演根本看不上,白纸一样的演戏经历,不如人家演傻子的小角色艺人好使。
但又因为对方背景硬,导演不好把人丢出去,于是找了个不怎么重要的小奴隶角色给他。
周仰倒是觉得自己一个新人,从小人物练起来也没什么。
刚开始一股劲憋在心里,练得特别努力,特别起劲儿。
从前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现在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来剧组练习端茶倒水,卑躬屈膝,低声下气。
郁颜和谢芊两个都是刚上大学的学生,不是专业科班出身,对于演戏同样一窍不通。
于是在每天早起练习当奴隶的神经日子里,三个人意外结成好友。
谢芊悟性高,周仰其次,郁颜垫底。
三人中除了郁颜,都有想当演员的梦想。
毕竟接了角色就要认真对待,郁颜自知能力差劲,便更加努力。
谢芊天赋高,她练得少,喜欢坐在一旁指导两人。
本来按正常进度,三人的奴隶戏份还是挺多的,但拍戏中途,有一方投资突然退出,导演和编剧为了尽可能保留剧本精华内容,就把许多不必要的角色写死了。
不必要的角色当然包括郁、谢、周三人。
杀青戏份结束的时候,周仰哭得稀里哗啦,由他饰演的没有名字的奴仆,英勇地替主人挡了一剑,鲜红的血包染满破烂的布衫。
三个小奴隶脸上、身上尽是血色,周仰揽着郁颜,对着杀青镜头大大比耶。
后来导演才知道,如果他不把周仰写死,周仰大概率会为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份事业投资一把,让拍摄顺利进行。
不过导演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周仰已经跟着郁颜和谢芊进了另外一个剧组。
郁颜和谢芊是在打暑假工,基本有活就接。
周仰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整天跟在两人身后看她俩拍什么,自己也去报名。
就这样,拍了几年三人演技都有大涨,足够接一些戏份多的配角。
谢芊眼光高,喜欢去一些大剧组面试。
郁颜稳扎稳打,接一些感兴趣的戏,不过她拍戏不多,后来有名气的时候喜欢去一些小型音乐会,自荐给导演演唱电视剧主题曲之类的。
周仰还是喜欢跟着两人跑,跟郁颜的时候多一些,几年下来在剧组共同工作感情好了不少。
郁颜拿他当哥,两人之间差一轮多,其实都可以喊叔了。
但谢芊喜欢叫他哥,整天“仰哥仰哥”地叫,郁颜也就跟着一起,喊他哥。
再后来因为谢芊莫名的无故敌意,周仰利落的不告而别,三人小组正式破裂。
郁颜根本来不及找他们两人问清楚情况,公司倒闭,父母相逼,一系列事情接踵而至,她被迫立下一百万的字据与所有人割席。
大学刚毕业,郁颜又独自重新回到江都,回到这座还有牵挂着她的罗美美的城市。
时隔多月未见面的周仰也离开了演艺圈,不过他依旧没向父母妥协,和兄弟合开了间酒吧,也就是现在的乌鸦巢。
郁颜也是经人介绍来酒吧找驻唱的工作,机缘巧合之下,两人再次相遇。
乌鸦巢这间酒吧在江都很出名,占地位置甚至是市中心,没有庞大的人脉和资源是开不起来的。
郁颜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当年三十出头才来闯荡的周仰并不是普通人。
“七年了。”周仰看向身侧同样陷入回忆的郁颜,心里忽然涌上一种不可言说的意味。
幸好。
幸好你还在我身边。
“已经七年了吗?”郁颜没有仔细数过日子,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不怎么看年历了。
“嗯。”周仰点头,明亮的月光照在两人面前的台阶上,“七年,我都已经送你七个礼物了。”
这句话刚说完,周仰就伸出右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串钥匙,小小的圆圈环戴在指头上,伸展五指,细碎铁链碰撞的声音响了起来。
“今年的礼物。”他说。
郁颜一怔,看着那串车钥匙,下意识拒绝,“太贵重了。”
她开不起。
“电动车的。”周仰闻言轻笑,解释着把钥匙放进郁颜手里,他知道自己送郁颜汽车她肯定不会要。
而后随意瞥了眼车棚,“破烂一样的自行车,你还打算骑多久?”
郁颜低头打量电动车钥匙,看外观其实与汽车无异。
她没忍住笑了笑,摩挲着黑色硬胶上刻有的某牌Logo,一脸坦白,道:“电动车也开不起,太费电了。”
“……”
周仰一哽,想说出口的话被他咽进肚子里,闭上眼睛片刻,又重新睁开,“明天我找人扯个电路,你免费在车棚里充行了吧?”
郁颜依旧在笑,周仰朝她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人怎么能穷到这种地步”。
“谢谢啊。”郁颜停止微笑,认真地看了一眼周仰。
说实话,这么多年,周仰是唯一每年认真给她准备礼物的人,能够遇上这么一个朋友,郁颜觉得自己很幸运。
“不客气。”周仰扬起一侧嘴角,“本来想下个月再给你,但我怕忙起来没时间见你,所以就提前准备着。”
“为什么?”
“因为我过段时间可能就不在乌鸦巢了。”
“去哪?”
“回家继承家业。”
周仰话说得轻松,但弯起的眉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郁颜顿了一下,其实这几年和周仰接触下来,对他家里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不过一直到四十岁才被拉回去管理家事,可见周仰的父母已经对他非常宽容了。
只是一生都在渴求自由无拘束的周仰,此后半生,需要一直待在金字塔里。
郁颜对这种像世袭制一般的成功人士不会发表意见。
既然已经享受了相应的权力,承担一定的责任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一个生来就拥有这世界上绝大数资源的人,是不应该再抱怨自己走了一条自认为艰难的路。
周仰自降生那一刻起,便不会为所有普通人庸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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碌碌一生为之追求的金钱担忧。
良好的家世背景与优渥的条件,就已经超越世界上大半的人。
郁颜自从对金钱有概念,就一直痛恨绝大多数资本家。
不过因为周仰是她朋友,平日里也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浓重的铜臭味,对于“回家继承家业”这样让人忍不住心生嫉妒的话,也只好起身一脸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
对上周仰迷茫无知的眼神,郁颜深吸一口气,似是安慰,似是无奈,“好好经营,不要辜负你手底下的员工。”
“……”
说完这句话,便“毅然决然”地离开。
“郁颜!”周仰猛地站起来,“你去哪?”
“回家睡觉啊。”郁颜无奈耸肩,“公司被封,老板离职,我也该走了。”
“也就半个月,你说得就好像乌鸦巢不干了一样。”周仰没好气地怒吼。
“差不多。”郁颜笑了笑,脚步停顿下来,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前几天遇见谢芊了,她好像是刚回江都。”
“谢芊……”周仰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谁,他瞳孔一瞬间微缩,愣在原地。
郁颜没回头,她不知道此刻周仰是这么一副失神的模样。
最后说了句再见,便骑上自行车回家。
酒吧停业半个月,郁颜倒是一点儿没闲。
白天跟着吴文玥拍了几组杂志封面和一些零碎的小众服装模特图。
晚上空出来的时间她还去租了一辆三轮车,跑到热闹的城郊夜市摆了个摊位。
卖零碎小物品、奶油胶手机壳和手机贴膜业务。
罗美美有空会过去陪她摆摊,虽然两人一致认为卖烤肠的收益更大,但由于涉及食品安全问题,郁颜不敢轻易冒险。
摆了三天,一共卖出去六百块钱的东西,其中包括四百块钱的手机贴膜费用。
郁颜拿出手机浅浅算了一笔账,惊奇地发现外出摆摊的时薪几乎要赶上她在酒吧上班的工资。
罗美美扫了一眼排着长长队伍的年轻小男生,里面不乏许多连她都眼熟的人。
“啧啧。”她摇头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正在数钱的郁颜,看她顶着一盏破旧台灯盯着手机余额笑得像个落魄西施。
于是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似笑非笑地问:“您觉得是您的技术打动了这么多回头客吗?”
郁颜抬头,非常聪明地领悟罗美美话里的深意,不好意思朝她地嘿嘿一笑。
罗美美捂住胸口一脸受伤,老天爷太不公平了,长得好看的美人永远不愁吃喝!
边感叹边看郁颜摆手拒绝一个又一个人高脸帅的小年轻,看着那些帅哥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罗美美都有些不忍心。
“这么帅都看不上,眼光太高了吧妹妹。”罗美美开玩笑地拍了拍郁颜的肩膀。
郁颜头也没抬,“事业还未起步,怎么能被漂亮男人蛊惑!”
“噢,好吧确实。”罗美美点头,“那请问郁老板,什么漂亮男人可以蛊惑到你。”
“就像余——”郁颜顺嘴说了半句,“青”字被她及时咽回去,对上罗美美探究的目光,嘿嘿笑了两声,“就像郁颜一样漂亮的……”
罗美美扯了扯嘴角,“姐姐你可真是够自恋……”
“我就是很自恋啊,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郁颜轻咳两声试图跳过这个话题,“对了你帮我找一找酒精放在哪里?我这边的用完了。”
罗美美拉长音调:“好的,郁·漂亮姐姐·老板·颜。”
26. 冰沙
乌鸦巢本来应该在九月初恢复正常营业,但因租金和安全问题,临时又拖了半个月。
周仰刚接手他爸的公司,许多工作还没完全交接成功,整日在公司忙得晕头转向,连上个厕所的功夫都是硬挤出来的。
酒吧另外一位负责人是位潇洒的公子哥,临时起意去国外度假联系不上就算了,手机还二十四小时处于关机状态。
周仰招来的那位姓闻的小助,整天掰着手指换算对方旅游点和江都的时差,然后掐着点拨打跨洋电话。
最后实在不行,小闻就只好跑到周仰公司楼下蹲他,亮明身份来历之后被前台告知周仰一直睡在办公室。
等到好不容易联系上周仰拿到救急租金,准备开业迎新。
质检部门又收到举报消息上门检查,本来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真让他们查出了一些安全隐患。
酒吧里的消防栓水压不够,摆放在各处的灭火器日期严重过期,安全出口也被大量杂货拥堵。
当时工作人员就开了单据,再次勒令重新整改。
毕恭毕敬跟着检查人员一步一查的小闻都懵了,不知道酒吧什么时候把三年前的灭火器摆在室内,消防栓上有刻意破坏过的痕迹,安全出口本来没有被任何东西侵占,但就在人家打开检查的时候,莫名其妙塞了一大堆破旧纸箱。
小闻同周仰报告的时候,周仰正坐在办公桌前看合同,闻言他沉默了一会儿,手里攥着的签字笔被他来回打转。
“可能最近得罪什么人了。”他猜测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公司里大小事没抓到什么把柄,保不齐会对周仰其他方面做文章。
关于乌鸦巢的经营一事,在员工面前周仰没有刻意隐瞒。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周仰也只好叫小闻下去继续按要求整改,他则派人暗中调查。
只是苦了大多数在酒吧打工的工作人员,在寸金寸土的江都被迫失业一个月。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已经有好几个人给周仰递辞呈。
但没办法,周仰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给员工谋福利了。
郁颜对于继续停工一事异议暂时没那么大,因为她最近比较沉迷于摆摊,贴手机膜贴得不亦乐乎。
看着小小一片钢化膜在她的操作下严丝合缝地对准屏幕,轻轻松手的瞬间,没有一丝气泡地向周围延展开来。
无需动脑的劳动,非常解压。
短短半个月,郁颜贴膜的业务已经从手机扩展到平板,拿捏十几寸的大屏幕也丝毫不在话下。
罗美美最近闲来无事,加上郁颜摆摊一般是在晚上,所以她基本上每次都来帮忙打下手。
顺便替“回头客”拍下与店家老板的合影留念。
“咔擦”一声。
“好嘞,您的照片。”罗美美把手机递给又一个帅小伙儿,抬头时下意识打量了一眼。
在看清对方长相后猛地一抖,把还未被他接住的手机摔到桌面,发出巨大的一声撞击音。
郁颜在消毒屏幕的时候顿了一下,看着砸在手边的手机,拿起向上抬,手臂举着半天没见人接,于是抬头看了一眼。
余青戴了一顶深灰色做旧的棒球帽,穿着短袖长裤,站在人群中狭窄的过道里,眼神一直望向郁颜。
他瘦了些,头发长了,脸也黑了。
不过黑了倒也接近正常小麦肤色,看起来更健康。
“你怎么在这?”郁颜一脸惊讶。
余青朝她露出一个微笑,接过手机,对她说:“你先忙。”
话音刚落,余青便从拥挤的人群中退了出去,将位置让给下一个排队的顾客。
郁颜则下意识追逐余青的身影望了一眼。
“美美,你帮我把这个拿给他吧。”郁颜从底下工具箱里翻出一个折叠的户外椅,递给罗美美,脸上带着不好意思,“麻烦你啦。”
罗美美调侃地笑了两声,“嗐这有啥的!”
罗美美在郁颜手机里见过余青,还是他俩第一次拍摄LE的情侣模特图。
自从郁颜同她讲过那个叫余青的男生很有可能是当年救过郁颜的小男孩之后,罗美美就一直对余青非常好奇。
距离正式摆摊结束还有一个小时,郁颜对着这条看不见末尾的队伍有些无奈,头一次生出焦躁的情绪。
一直坐她身边的罗美美心里门清,“啧啧”两声,凑到郁颜耳边道:“咱们可不能为了男人放弃事业!”
听见罗美美这么说,郁颜觉得她肯定想歪了,但懒得反驳,用力点头道:“好!不放弃!”
剩下最后十分钟,郁颜抬眼四下搜寻一番,但没看见余青。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还回来的小椅子放在两人身后,郁颜对余青的不告而别有些难过。
但想着也许他突然有急事先走了,毕竟一句轻飘飘的“你先忙”并不能作为像承诺一样的“我等你”。
热闹的人气随着附近一栋巨大教堂上的时钟敲响,午夜十二点的来临让周遭摊贩逐渐消失。
郁颜告别了罗美美,把最后一样东西放进车里,仰头看了一眼天空。
漆黑,但有点点星光。
月亮虽然没有像十五十六那般圆,但依旧照得四下明亮一片。
郁颜趁着一轮明月高悬,准备抬脚上车。
忽然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呼吸,由小到大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对不起,我刚才去买饮料了。”余青手里捧着两杯堆满小料的雪花酪,幅度很大的跑步姿势却把怀里东西护得严实。
心里失望被欣喜取代,郁颜扬起嘴角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余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卫生纸,“你擦一擦。”
凌晨的夜晚很安静,偶尔几声蝉鸣。
郁颜捧着大份量的雪花酪同余青行走在一条两侧种满香樟的长街,边走边拿小勺子一口一口挖小料吃。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郁颜咬了一大口小料,香软的薏米、甜甜的山楂、香脆的花生碎和酸甜的葡萄干一起在嘴里汇合。
忙碌了一天的小郁师傅在此刻尤感惬意。
“卓亮说的。”
余青回,他吃东西很快,短短两三分钟,大杯冰沙已下去一半。
“他看见我了?”郁颜惊讶。
“嗯。”余青点头。
其实是卓亮听人家说城郊夜市摊上来了个生意火爆的贴膜大师,整天排队贴膜的人能从摊位站到天桥边。
卓亮爱凑热闹,实在好奇一个手机贴膜生意能好到哪里。
于是便在郁颜出摊的时候,赶过去瞧了一瞧。
这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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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膜高手竟然是他的“未来儿媳”!!!
眼看“儿媳”被一群要身高有身高,要颜值有颜值的年轻帅小伙儿包围。
不知道余青坐不坐得住,反正他是坐不住了!
连夜打电话告诉余青,卓亮一通添油加醋,成功让余青从宿舍床上爬起来,收拾一番来到这里。
“那真挺巧。”郁颜笑了笑,拿勺子搅着底下的冰沙,“你让他下次再碰见我,记得过来找我贴膜,免费!我现在技术可好了。”
“他不用智能手机。”余青放下手里的空杯,手心一片冰凉,听见郁颜这么说,笑着回她。
“啊?”郁颜一愣。
不对吧?
卓亮不用智能手机?
那她微信上加的那个二手车行老板是谁?
“对了,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余青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郁颜的胳膊一侧。
“好得差不多了。”被这句问话打断思路,郁颜没再想微信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天呢。”
她把胳膊伸出来,两人刚好停在街边一盏明亮的路灯底下,“你看!”
上次狭长的伤口此刻已经淡化成一道白白浅浅的印子,过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消失。
“那就好。”余青放心地说。
郁颜朝他一笑,“我不是疤痕体质,不会留疤的。”
“嗯。”余青点头。
手里的冰沙杯被手心的体温融化大半,液化的凉气在杯壁形成水珠滑落。
郁颜边擦边问余青,“我前两天见吴文玥在群里发工作消息,下次拍摄你会去吗?哎不过到时候好像已经是九月份了,你们应该开学了吧?”
“没有。”余青说,“我们十号开学。”
“这么晚?”郁颜惊讶道。
“嗯,因为放假晚。”
江都大学是七月十号左右才正式放假,按照正常校历,他们九月十号开学。
郁颜“哦”了一声,又接着问:“那你去吗,我看时间有三天,刚好是在开学前。”
“去,吴姐联系过我了。”
余青看向郁颜,郁颜嘴巴被冰沙冻得红彤彤,像是涂了亮晶晶的唇釉。
喉结滚动,他不自然地偏过头去,问:“你呢,你去吗?”
郁颜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红糖冰沙,重重地点头,“我也去!”
晚上贪凉,吃完雪花酪回去,郁颜又买了根雪糕。
本来没打算吃,但家里空调突然坏了,三十多度的夜晚躺在床上郁颜热得睡不着。
下楼溜达一圈顺便去便利店拿了根雪糕,蹲在店门口蹭着空调吃。
差不多凌晨四点半,郁颜才重新躺回床上睡着。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郁颜是被痛醒的。
生理期痛经来势汹汹,郁颜脸色苍白地换完衣物倒在沙发上。
她生理周期不规律,连同痛经也不规律,有时候疼,有时候不疼,有时候疼的时间能从第一天持续到最后一天。
郁颜觉得自己这次应该是最后一种情况,吃完布洛芬又躺床上睡了会儿,接到罗美美电话时是晚上八点半,她有气无力地同罗美美说明情况。
今晚这个摆摊是摆不成了。
罗美美叮嘱她让她注意休息,但约好的模特拍摄恰巧在郁颜生理期的第二天。
27. 痛经
拍摄地点是在一家室内工作室,郁颜找了个写字楼底下的空位停车。
早上提前吃过止痛药,但现下还是感觉小腹隐隐坠痛。
郁颜到的时候,余青站在工作室门口的台阶上,正低头看手机。
郁颜看见后走过去同他打招呼。
听到声音的余青这才收了手机,扬起的微笑在看见郁颜苍白的脸色时停滞一瞬,随后紧张地问:“怎么了?”
“没事,有点肚子疼。”
“严重吗?”
郁颜摇头,“不严重,已经吃过药了。”
余青神情中满是担忧,他朝郁颜伸手,示意她扶着自己。
郁颜轻笑一声,摆摆手:“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每个月必经的正常现象而已。”
听到郁颜这么说,余青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后知后觉的懊恼,“是不是因为我给你买的那杯冰饮?”
“不是啊。”郁颜抬步走上台阶,回头看还愣在原地的余青,“就算要找个原因,也大概率是因为我那天凌晨吃的冰淇淋。”
郁颜不怎么记天数,因为她这两年身体不怎么好,连带着生理期也乱得糟糕。
罗美美一直劝她找个中医治一治,但她实在是太忙了,没时间去看中医。
一拖再拖,每次生理期肚子疼的时候后悔,生理期结束又忘得一干二净。
余青皱眉,长大以后他的身边几乎没有女性朋友,唯一对这件事有理解的还是小时候妈妈的经历。
余青的妈妈每逢生理期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颜色,躺在床上额头满是冷汗。
四五岁的余青捧着热水小心翼翼地来到床边,看妈妈起身费力地从床头柜里拿出止痛药。
妈妈有时候会睡一整天,待在客厅里看静音动画片的余青每次都饿得肚子咕咕叫。
当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以为前一天晚上爸爸可能又打了妈妈。
所以趁喝酒晚归的父亲进门前,在玄关处放上一盆冰水,关掉屋内所有灯光,躲在靠墙的餐桌底下,露出一双圆亮的眼睛,做正义的代表替母亲惩罚父亲。
冬天冰水凉得刺骨,骂骂咧咧掉入“陷阱”的爸爸恼羞成怒,抓起一旁扫帚就往余青身上摔。
扫帚是老式手工制作,上半段手握的部分由一根一根粗实的木条被棉线串连在一起。
时间长了,木条开裂,长满倒刺。
锋利的尖刺划破小孩子娇嫩的皮肤,留下斑驳血痕。
刺耳的哭喊和女人流泪的苦苦哀求,是余青在那年冬天里常常听到的声音。
“怎么不走?”
不知什么时候倒退回来的郁颜,伸手在余青眼前晃了晃。
往事记忆如潮水褪去,余青回过神来,认真看了一眼郁颜。
他眼底微微泛红,喉结滚动,嘴角上扬,点头说:“好。”
室内空调开得很低,郁颜一进来就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
余青去饮水机那拿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热水递给郁颜。
郁颜捧着热水小口喝了一些,温热的液体进入胃里,让人好受许多。
“小郁怎么了?”吴文玥清点工作人员的时候经过两人身边,看她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一副非常不舒服的模样。
郁颜抬头看向吴文玥,摇头道:“没事,我就是有些肚子疼。”
一次性纸杯捧在怀里被挤压得有些变形,看郁颜另外一只手捂着肚子,吴文玥便露出了然的模样。
“今天大部分服装还都是裙子,穿那么少站在室内空调会不会受不了?”
“不会。”郁颜摇头,“活动起来就不冷了。”
“嗯,说得也是。”吴文玥点点头,刚才她也嫌冷特意在休息室问人借了一件外套,现下不停奔走在各个房间,额头出了一头汗,“那你受不了的时候记得给我说。”
“好,谢谢玥玥。”郁颜朝她笑笑。
早些年在剧组什么苦没吃过,大冬天拍溺水戏份,冰冷的河水一遍一遍浸透骨头缝,钻心的痛意从入水的皮肤传遍身体各处。
甚至在特别赶巧的时候,来着生理期拍各种打斗激烈的戏份,她需要一边忍受腹部传来的剧痛,一边面对镜头做出得体的表情。
那个时候成盒成盒地吃止痛片、布洛芬,几乎要吃到对这些药免疫。
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痛经,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是她现在有人关心,有人在乎。
余青靠得近时碰到郁颜裸.露在外的胳膊,一片冰凉凉的,摄像老师一喊“结束”他便脱下留有体温的外套披到她身上。
小小纸杯里的水就没凉过,余青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红糖,掰成小块一次放点在热水里。
其实郁颜很想说红糖水没有用,但看着余青认真专注的动作,还是算了。
隔着纸杯传来的热度挨着手心传遍身体各处,淡淡的淡棕色糖水喝起来很甜。
两人在工作室拍了三天,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吴文玥攒了个饭局。
郁颜卸妆卸到一半,吴文玥跑过来通知她。
本来她不太想去,但吴文玥拉着她的袖子蹲在地上一脸恳求。
“给姐一个面子。”吴文玥眨眨眼睛,认真地盯着郁颜。
两人认识将近四年,吴文玥头一次这么求她,郁颜也不好意思拒绝,便点头答应。
跟着几个摄像师和统筹去坐车的时候,郁颜看了一眼余青,见他径直走去停自行车的区域,愣了一下。
吴文玥一直跟着她,注意到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尴尬,解释道:“今晚都是业内的老熟人,余青一个新人我就没叫他。”
“不是拍摄组的聚餐吗?”郁颜疑问道,“又变成业内了?”
吴文玥摸了下鼻子,有些心虚。
“本来是我组的局,但刚好附近有个更大的组,里面有我认识的几个模特界的老前辈,我就顺便问了问他们要不要来,没想到人家真同意了……”
一听又是和一群不熟悉的陌生人吃饭,还要忍受席间所谓“前辈”关于事业前景自以为是的讨论,郁颜就很头疼。
再加上还得坐在包间里,闻着封闭环境里的二手烟味,她就没心情吃饭。
但毕竟事先答应吴文玥了,郁颜没办法拒绝,想着大不了酒过三巡找个借口先走。
刚被吴文玥推搡着坐进后排车里,手机“叮咚”一响,是余青发来的消息。
【小男孩:你不走吗?】
郁颜扒拉着车窗向后探去,隔着玻璃隐约瞧见余青的身形。
耳边响起几声陌生的交谈,郁颜抬头瞥了一眼,见是吴文玥认识的,便继续低头回信息。
在她没注意到的视线里,有一双陌生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鱼:还有事,玥玥拉我去吃饭。】
【小男孩:那我等你吧!】
饭局不知道几点结束,郁颜也不想让余青在外面白白等她。
虽然说着一起来一起走,但她现在临时有事,自然不能再一起回去。
【鱼:不用,你先走吧,记得早点休息。】
郁颜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便收了手机,车子已经启动,她闲得没事观察外面景色打发时间。
江都夜景很美,遍布各地的Led彩灯摆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有的悬挂高楼,有的近在眼前。
隔着一层玻璃的对面驶过一辆呈流线型的车子,速度快到留下一串光影。
郁颜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看得有些头晕。
酒店位置离工作室不远,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停车之后郁颜从后座下来,下意识去看周围人的身影,除了与她相熟的吴文玥,方才那间工作室的人员一个也没有。
吴文玥笑呵呵地从另外一辆车上下来,搂过郁颜的肩膀,带着她往包间里去。
心里莫名觉得不对劲,郁颜走在酒店装修奢华的走廊上,萌生出一股想要逃跑的冲动。
但吴文玥手劲很大,紧紧按着郁颜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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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传来她闲碎的唠家常声音,郁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地“嗯哦”几句。
等到了包间门口,吴文玥推开门,瞬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味儿,像是有人在屋内打翻了香水瓶一般浓郁。
包间内坐了七八个郁颜不认识的人,主位上是一个看起来和周仰年纪差不多的人,不过比周仰要显老。
眉目间紧蹙三分,眼尾带了皱纹,鼻梁倒挺高,架着副金丝框的眼镜,只是那一双眼睛,神色不清明,阴鸷地盯着推门而入的二人。
坐在门口边上的倒是个活络人,有人进来就起身招呼着,热情地安排郁颜落座。
本以为自己会和吴文玥安排到一起,但现下空出来的位置只剩下主位旁边和对面。
吴文玥进来利落地拉椅子坐到对面的空位,小声和旁边那人交谈几句。
郁颜看了一眼仅剩的位置,皱了下眉。
主位那人并没有看她,只是在进来时瞟了一眼,现下一直低头摆弄茶盏品茶。
门口那个男人将她引到全场仅剩空位处,郁颜看了一圈后默默坐下。
坐下后才发现她旁边的人是文承宇,带着玩味的眼神打量郁颜。
郁颜没搭理他,想着尽快把饭局熬过去,盯着面前拿水涮过的餐盘想着今晚不要在这里吃东西了,一向很准的第六感带给她一丝不好的预感。
在乌烟瘴气的圈子里待了七八年,饭局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她当然清楚。
最保险的就是一句不说,一口不吃,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慢慢等时间。
开餐之后,众人聊了一些最近发生可有可无的事情,模特圈里的,八卦明星的,干净的,不干净的,统统都有人说一嘴。
郁颜拿着筷子假意戳在白瓷餐盘上,时不时拿起一旁茶杯微微抿一口,实则半天下来水位一点儿没降。
桌上人酒过三巡,便有几个提出去趟厕所。
一人起身,稀稀拉拉起来一大堆。
文承宇起身伸了个懒腰,临出门前递了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给郁颜。
郁颜根本没看他,她见现在时机正好,便也要起身出去。
谁曾想还没站起来,吴文玥便朝她走来,按着她的肩膀,笑着同坐主位一直沉默不语的神秘人说话。
郁颜感受到吴文玥的力度大得出奇,她微微皱眉,有些不满,刚要伸手推开她,就听见吴文玥说了句:
“那便不打扰林先生了。”
肩膀力度猛然卸下,郁颜抬眸追着吴文玥,见她动作很快地推门出去,随着“嘭”一声巨响,外面一道横梁木瞬间落下。
吴文玥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地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也是被逼无奈。
“看她这次还有什么本事在我面前拽,一张臭死鱼脸,他妈的贱女人,老子得了照片立马威胁死她!”
文承宇抽了一张酒店厕所里的擦手纸,一点一点将手心里的水珠擦掉。
小弟在一旁恭维,“就是!竟然敢拒绝我文哥,就不能有什么好下场!”
文承宇动作一顿,将手纸甩到小弟脸上,骂了一句,“他妈的我什么时候主动过?!”
小弟一抖,低头闭紧嘴巴不敢吭声。
文承宇站在光线好的灯下,盯着硕大镜中的自己,从一直流着的水龙头里沾了点儿水抹到头发上。
“你说林老怎么会突然看上郁颜,四五十岁的人还天天想着老牛吃嫩草,真不怕把自己吃死。不过对方既然是郁颜,我自然双手支持。”
他轻哼一声,“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在我面前继续装!”
“走吧,回家等好戏开场。”
小弟跟在后面卑躬屈膝地走着,等两人脚步声逐渐消失。
厕所最后一个隔间被打开,有一人缓缓从里面走出来。
走到洗手池,简单冲洗过后,将手指抵在水龙头阀门上关闭。
没有了嘈杂的水流声,诺大的厕所内瞬间安静下来。
28. 危急
环视一圈,包间内只剩下自己和这位神秘的老男人。
若是现在还不明白这场“鸿门宴”是为谁所设,那郁颜的脑子真就可以不要了。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
吴文玥为什么要这么做。
“郁小姐,我对你很感兴趣。”林元夜向后一退,椅子摩擦地面发出一道尖锐的“刺啦”声。
郁颜见他有动作,便下意识起身,离他八丈远,指着头顶那个摄像头,“你别乱来,我叫人了。”
林元夜微微一笑,“你随意。”
郁颜看了一眼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冷笑,“惯犯?”
林元夜挑了下眉,“我又不是罪人,郁小姐是警官吗?”
语气里带着滑腻的亲昵,听得郁颜忍不住皱起眉头,恶心想吐,“你是神经病吗?”
“当然不是。”林元夜起身朝郁颜走来,歪了下脑袋,笑容更深,“我很健康,包括身体。”
郁颜一阵恶寒,忍着反胃,转身跑去门口,用力拍打严丝合缝的大门,秉着最后一丝希望朝外呼救。
“酒店隔音很好,你就算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见。”林元夜步步紧逼,面上从容不迫,微笑像是带着标准化弧度出现在他那张阴森邪恶的脸上。
郁颜错开一步,同他拉开距离,此刻还保有镇静。
对着男人发出疑问:“是吴文玥?你给了她什么好处?”
“自然是拒绝不了的好处。”林元夜轻轻一笑,“她帮我搭个桥,我替她牵个线,顺水推舟,你情我愿,相互索取。”
“你和她互相索取,关我什么事?”郁颜气笑,“拿我当筹码,她吴文玥算我什么人?!”
“我听她说,她算是你半个恩师。”林元夜挑眉,看向郁颜时眼睛里带着试探,“难道不是?”
“恩师?”郁颜重复一遍,现下“恩师”两字未免太过讽刺。
不过仔细想想,郁颜扯了扯嘴角:“也是,确实算我半个恩师。”
当年郁颜刚毕业,经历公司倒闭、与父母决裂之后,拖着一身债来到江都打工,除了周仰收留她在酒吧做驻唱,对她好的还有吴文玥。
当时的吴文玥意外在网上刷到她的照片与视频,主动联系询问要不要做服装模特。
她虽然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带着多挣一点是一点的态度,郁颜同意与吴文玥见面详谈。
吴文玥大了近她十岁,知道她从前那些过往后,非常心疼她,一直拿她当亲妹妹看。
不过当然也有郁颜自身的努力,聪明,能干,面对镜头的超强展现力,外形条件突出。
吴文玥手头只要有工作,都会事先联系郁颜。
认识这么多年,吴文玥真的没少帮她。
所以,郁颜才会想不明白。
毫无征兆,没有一丝预感。
吴文玥就这么把她扔进一口黑漆漆的枯井里,还拿剪刀剪断绳索,投了石头。
郁颜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
林元夜一直盯着她看,见她不做反应,忽然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听他说完这句话,郁颜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会报警的。”
“报警?”林元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你能接受后半辈子在流言蜚语中度过?”
“后半辈子承受流言蜚语的不是我,是你。”郁颜平静地看着林元夜。
林元夜看着一脸天真的郁颜,有些无话可说,摇了摇头,“你还真是年轻。”
郁颜没继续理会他,而是在脑海中思考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上楼时她注意到吴文玥按的数字是“4”,如果砸碎玻璃往下跳,不确定有没有缓冲设施承担一下冲力。
或者说工具。
工具,吃饭时用的筷子、刀叉和白瓷盘子。
郁颜回想了一下,刚才她拿着的是木制筷子,中餐没有配备刀叉,桌面上摆的只有白瓷盘子。
盘子,对,盘子。
郁颜眼神一亮,下意识往林元夜身后看去,距离两米远的桌面上摆了一堆白瓷盘子。
心上一动,正要侧身飞奔过去。
突然间听见“啪塔”的一声开关响,屋内瞬间黑成一片死寂。
郁颜动作僵了一瞬,心跳几乎停滞。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在幽闭的黑暗中她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你果然怕漆黑的房间。”林元夜透过门缝传来的丝丝亮光,察觉到郁颜僵硬的身体,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吴文玥说得果然没错。”
捕捉到某些字眼,郁颜心一下沉入深渊。
她不敢相信吴文玥竟然把这件事都告诉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吴文玥这么多年究竟把她当什么?
郁颜深吸一口气,拼命握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巨大的痛觉让她短暂清醒片刻。
危险来临之际的预感让她下意识避开来自林元夜的呼吸靠近。
保持着黑暗前的位置大跨一步摸到餐桌,感受着身后男人步步紧逼。
郁颜心跳很快,她胡乱在餐桌上摸了一把,指尖碰到微凉圆滑的盘子,随后抓紧蹲下用力一敲。
四分五裂的瓷盘被她紧握在手心,锋利的裂口将她手心划破,流出的鲜血腥气充斥鼻腔。
郁颜换了个方向,摸索着将锋利面对外。
她能够感受到林元夜离她很近很近,一个大致的轮廓出现在她面前。
抬手用力一挥,还没触碰到林元夜,就被对方压制性扑倒在地。
郁颜胸腔猛地一重,她痛苦地发出一声呼叫。
林元夜力气很大,紧紧压在郁颜身上。
奋力抬起的手臂攥紧瓷片,尖锐的裂痕刺进皮肤扎进肉里,不知是心里的痛苦多,还是身上的痛苦多。
郁颜憋着气,手心攥着碎瓷片,眼神往虚空的黑暗中望了望,而后用力向下捅到林元夜后背。
察觉到背后被细小刀口划破,阵阵痛感袭来,林元夜瞬间怒了。
方才不过调情般和对方玩乐,但真要动起刀来,他绝不允许任何本该躺在床上的女人忤逆他。
手下动作愈发重,一只手狠狠掐上郁颜的脖子。
隔着未拉窗帘的透明玻璃照进来的月光,打在郁颜侧脸上。
她双目失神,发丝凌乱,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充满飞扬尘土的空气里。
“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郁颜憋着气,缓缓从喉咙挤出一句话来。
听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嘴硬,林元夜冷笑一声松开脖子,伸手抓住那把秀发,另外一只手高高扬起。
还没等他落下,包间落锁的门突然被打开,刺眼的灯光瞬间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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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余青在看清屋内景象时呼吸一滞,身形微微一颤,反应过来后迅速冲进去,抓着林元夜还在高高扬起的手臂,用力将他扑倒在地。
身后失了力的郁颜仰躺在地,随后赶来的保安和服务生将她扶起来。
半眯视线里,郁颜看着余青攥紧的拳头用力砸向林元夜,拳拳到肉的闷响在无一人说话的包间内格外明显。
事后酒店服务人员报了警,余青陪着郁颜先去警局做了笔录。
伤口包扎是在附近的医院进行的,瓷盘碎的太过,细小渣子被血液带进郁颜划开口子的肉里。
医生拿镊子小心替她一个个夹出来。
余青坐在郁颜身旁,看着医生换了一包又一包止血棉花,搪瓷盘里落了一颗又一颗碎瓷片。
眉头紧皱,没一刻舒展开来。
郁颜打了麻药没什么知觉,她安静地盯着医生手上动作出神。
直到医生把厚厚的绷带缠满手心,对着她这个方向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才清醒回神。
医生同郁颜讲了一遍注意事项,叮嘱不要碰水,隔天需要换一次药。
见她盯着自己听得认真,但眼神里总是带着一股迷茫劲儿,不放心,于是医生又同一旁患者男朋友讲了一遍。
余青一边点头,一边拿手机记录重要事项。
医生交代完事情,便端着盘子走了。
狭小的单人病房里只剩下郁颜和余青两人,余青小心翼翼看了郁颜一眼,“现在回家吗?”
对方饱含温柔的声音轻轻响在耳畔。
郁颜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股莫名难受突然袭来。
鼻子微微泛酸,眼中逐渐蓄满泪水,她委屈地撇了撇嘴,摇了摇头,而后又重重点头。
“……好。”黏糊糊的声线从她嘴里发出来。
话一说出口的瞬间便控制不住,泪水如决堤的水坝开闸泄洪。
郁颜不想哭,但她的眼泪自己也做不了主,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余青顿了一下后,伸手停在半空,犹豫几秒,闭眼将郁颜虚虚揽入怀中,肩头衣服布料瞬间被哭湿,他轻轻在郁颜背后拍了拍,“好了,好了……”
“余青,你又救了我……”郁颜埋在余青的肩头,默默感受着自己湿哒哒的泪。
余青此刻脑子也极度混乱,他没注意郁颜话里的“又”字,心疼与后怕的感觉驱使他不停地温柔安慰。
趴在余青肩膀上,郁颜好久才真正清醒过来,她不好意思地揉了下眼睛,泪水滚落沾湿睫毛,有些痒意。
余青陪她打了辆出租车回家,落在酒店和工作室的自行车他第二天才带走。
郁颜那辆,本来想发微信联系一下,但想了又想,余青直接把车放在她家楼下了。
郁颜在家里窝了几天,罗美美上门给她送新品的时候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原本干净整洁的卧室现下堆满各种不同季节的衣服,饮料零食塑料包装装满垃圾桶也没倒,遮光性.能好的窗帘紧紧挡在透明玻璃前,除了门口一盏小夜灯,其余各处暗得吓人。
郁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半眯着眼睛替罗美美把门打开,锁开的瞬间又转头走回去,重重把自己摔倒沙发上,捞起一旁即将掉落的毛毯,蜷缩着身子把自己裹进去。
罗美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你,这是被夺舍了吗?”
29. 不干
郁颜闷闷的嗓音从毛毯里面传出来,“你自便。”
罗美美在茶几上腾出一片干净的位置,把东西放上去,然后惦着脚尖去把厚重沉闷的窗帘布拉开,午后三点的阳光适时照进来,屋内瞬间变得亮堂起来。
她双手撑腰摇头叹气看着眼前这片狼藉,有洁癖的到底是谁?!!
花了一个小时把屋里的垃圾清理出去,罗美美没找到钥匙在哪,只好先把垃圾袋堆在门口。
她一边祈祷邻居先别出门,一边气势汹汹走到沙发跟前,用力拽起毛毯一角。
“郁小颜!!!!”
声音之大,堪比新闻联播开头音量调到六十分贝。
郁颜半梦半醒,下意识睁开一条眼缝,在察觉到刺眼的日光后又立马紧闭双眼,埋头往沙发最里面钻,一边钻一边上手扯身上仅有的毛毯布料。
罗美美看着她像是一只见不了光的小老鼠,没忍住气笑了,“郁小颜,你昨晚几点睡的?”
郁颜脑子发懵,巨大困意铺天盖地朝她袭来。
清醒时唯一记忆就是下床起身给罗美美开了下门,之后的事她一概不知。
见郁颜不回她,罗美美只好蹲在她身边揉着她的后颈,捏捏她的胳膊肉,“郁小颜,郁小颜……”
“我要睡觉……”郁颜把毛毯使劲往头上一盖,“别吵!”
“……”
“算了,你先睡。”罗美美深深叹了口气,搬来一把塑胶小板凳,坐在旁边等着。
郁颜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她脑子还很混乱,余光看向坐在茶几旁低头吃饭的某人,愣了愣。
鼻子耸动,闻到一股极重的麻辣烫味道。
郁颜一把捋起眼前垂落的碎发,看了埋头苦吃的罗美美一眼,发出一声疑问。
“你怎么会在我家?翻墙来的?”
罗美美掀起眼皮看向她,面无表情道:“我瞬移来的。”
“……”
呲牙咧嘴地咬掉一口热乎烫嘴的豆腐泡,罗美美拿手扇风,看着坐在沙发上眼睛肿肿的郁颜,“你是不是又因为拍摄把自己搞得日夜颠倒?”
“不是。”郁颜打了个哈欠,掀开毛毯,起身去卫生间里洗漱。
出来时额前碎发湿漉漉地在滴水,她倒了杯茶水顺顺喉咙,瞥到桌角熟悉的包装袋,“你来给我送吃的?”
罗美美“昂”了一声,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我看你吃的那些垃圾食品,怎么,以后不打算在模特圈混了?”
“嗯。”郁颜淡淡应了后半句一声,而后补充,“不过东西不是我吃的。”
罗美美拿筷子的手一顿,“嗯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郁颜刚洗完脸还没擦干,脸上的水珠一颗颗顺着滑落,“以后确实是不打算干了。”
“为什么?”罗美美起身,扔下麻辣烫神情严肃地坐到郁颜身边,“出什么事了?”
郁颜重重吐出一口气,“做不下去了。”
她将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同罗美美讲了一遍,包括最近两天吴文玥跑来找她的事。
可能因为担心自己会被拒之门外,所以吴文玥还特意带上她十岁的小儿子来敲门。
吴文玥那个十岁的小儿子小名叫小豆豆。
小豆豆很喜欢郁颜,以前家里没人带孩子吴文玥都会把他带到拍摄现场。
郁颜正餐吃饭时间不多,所以一般都会随身带几包零食垫肚子,工作间隙碰见这个小豆豆,她会分享一些好吃的零食给他。
一来二去熟悉之后小豆豆就很喜欢这个漂亮姐姐。
可能是生长环境原因,小豆豆特别早熟,听话懂事,知道分寸,长得也好看,所以很受周围大哥哥大姐姐的喜欢。
郁颜也很喜欢他。
所以吴文玥带着背了一书包小零食的小豆豆过来时,郁颜当着孩子的面没让她难堪。
吴文玥让小豆豆坐在客厅安静吃东西,自己则和郁颜去了卧室。
郁颜不想看见她,但又真挺好奇吴文玥究竟有什么苦衷,让她不顾这么多年感情去设计陷阱陷害她。
“小郁,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吴文玥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但我真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姐夫他新开的公司资金链出现问题,如果不及时处理,这么多年我的心血将全部毁于一旦,豆豆他还那么小……”
“你不是离婚了?”郁颜看着她,问道。
吴文玥一顿,低下头,说:“去年复合了,豆豆他想爸爸。”
“到底是豆豆想还是你想,自己心里有数。”郁颜冷笑一声,“你要钱就自己去赚,凭什么拿我做筹码?”
“林先生他出手很大方,我知道你也缺钱,只要你跟了她,你那些债基本就不用愁了啊。”
吴文玥不知道她为什么欠债,只知道她需要很多很多钱。
在她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郁颜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像僵住了,她不敢相信吴文玥私下竟是这么看待她。
两人认识四年左右,在一起工作的所有日子加起来都得有两年半。
“所以你是知道自己的计谋失效了,来找我道歉吗?”郁颜没再看她,眼神瞥向别处,开口问道。
“对不起,小郁,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
“不要告诉其他人,不要耽误你继续在这个圈子里赚钱。”郁颜把她未说完的后半句说出来,淡淡一笑,“你看你,做错事还想着全身而退。”
“小郁……”吴文玥脸上带了祈求。
郁颜扯了扯嘴角,眼里含着的生理泪水被她憋回去,“我以后不打算再做模特了,你不用求我,反正我们又不会再见。”
听她这么说,吴文玥怔愣地看向郁颜。
“至于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我没法替你保密,但我也不会给你到处宣扬。”郁颜顿了顿,“林元夜被关了几天,至于他出来以后会不会乱说,我也不清楚。”
虽然很想甩她一个巴掌,但郁颜想了想,自己这么多年也算是受了她不少照顾,况且孩子还在外面,她没那么绝情。
“靠,她怎么是那种人?!!”听完所有的罗美美气得锤了一下沙发,她对这个吴文玥也有印象,她很久之前还去给拍摄的郁颜送东西,两人有过交道,在她记忆里吴文玥形象一直都是温柔知性大姐姐,“真是人不可貌相!!”
郁颜不知可否,她又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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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水,睡了一整天,喉咙干得要命。
“所以你就真不打算继续做服装模特了?”罗美美问,“但你不是还要还钱吗?”
郁颜摇摇头,“不想做了。”
至于钱,前段时间韩嘉公司赔了她那十万块钱还没有动,等过段时间她把今年的钱整理汇到一起,给她爸妈打过去。
其实郁颜不喜欢做模特,这几年也是迫于经济压力,本来想的就是今年过完,她就不干了。
钱也攒得差不多了,她想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唱歌,写词,作曲。
恢复自由身,无拘无束,没有经济压力,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年被迫半路丢下的事业,她准备重新捡起来。
在家里闷了一周,郁颜终于想起来到外面转转,周末晚上骑着自行车去了趟乌鸦巢。
看着紧闭的大门,郁颜支脚停在路灯旁,周围建筑物亮起的灯光显得这间酒吧异常孤寂。
像个落寞退场的舞台演员。
正发着呆放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嗡嗡”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是余青打来的电话。
“喂?”郁颜问,“怎么了?”
熟悉的嗓音顺着电流传过来,“你吃饭了吗?”
“还没。”她最近整天在家闲着,没怎么消耗,所以就不怎么吃东西。
“卓亮,他买了食材准备做烧烤,让我问你要不要来。”余青声音低低的,他那边环境有些嘈杂,听不真切的唱歌声隔着电话线响起来,听着像是在搞什么活动。
“现在?”郁颜愣了下。
“小郁美女!”卓亮一把夺过手机,无语地瞥了一眼吞吞吐吐的余青,扯着自己的大嗓门对着电话听筒说道,“你快来吃饭吧!哥刚新鲜买的牛肉羊肉猪肉还有小青菜!余青主厨,手艺你是清楚的!”
郁颜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她点头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赶紧来呀,我俩等你!!”
挂了电话,卓亮唱着歌曲儿去厨房洗菜。
被扔手机的余青:“……”
车行所在的城中村最近这两天在搞活动,有文艺表演,搭了高高的舞台,旁边堆了几个音响,放的歌曲大到震耳朵。
余青明天开学,卓亮就想着买点好吃的庆祝一下他最后一年学生生涯。
当然啦,买食材的是卓亮,最后做饭的还要是余青。
提起让菜市场李叔留的鲜肉品质很好,都是现买现杀。
厨房昏黄的小灯泡亮着,余青在处理肉类,卓亮把洗干净的蔬菜拿到院子里去,摆了张大圆桌,又将前院的大风扇搬来。
刚扭了下开关,卓亮就听见自家卷帘门被拍得“砰砰”响。
以为是郁颜那小姑娘来了,卓亮赶紧去开门,没想到打开一看,见是拎着两箱牛奶的梁佑城。
堆起笑容的脸一下僵住了,拉得老长,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哎卓哥,你平时不是挺欢迎我的吗?”梁佑城看着他那演京剧一样的夸张变脸,顿时乐呵了,“咋了今天?”
“进来吧进来吧!”卓亮摊手,把门直接拉开,没再关上。
30. 吃饭
梁佑城本来没想着过来,因为今天他爸过生日,还专门找了个餐厅他们一家四口简单吃顿饭。
说着是一家四口,但另外三个可没把梁佑城当一家人。
这顿饭光是看他们一家三口互动,梁佑城就恶心得想吐,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最后连平日里最喜欢的奶油巧克力蛋糕都没吃,直接把礼物扔他爸桌子跟前,利落地拍屁股走人了。
本来想着回宿舍再搓一顿,却忽然想起今晚宿舍冷冷清清的就他一人。
明天虽然开学,但大四基本没课,童贺那小子买了晚几天的车票,杨昕寒则陪着他爸妈去别的地方旅游还没回来。
余青提前和他说了句今晚卓亮喊他回去,估计也不回来。
想起卓亮,梁佑城眼珠子转了转便打了个车去附近买两箱礼品放后备箱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蹭顿饭吃。
“这不是也没人吗?亮哥。”梁佑城跟着他走到后院,瞥了眼院子里,透过厨房玻璃窗户就见余青一个人在忙乎。
“一会儿就到。”卓亮哼了一声。
“谁啊?”梁佑城好奇地问。
卓亮本来不打算和梁佑城讲,但忽然想起他是余青室友,便抬起手朝他招了招。
“余青有没有谈恋爱?”卓亮小声问。
“谁?余青?!”梁佑城睁大眼睛,控制不住陡然增大的音量惹得在毫不隔音的厨房忙碌的余青转头看了两人一眼。
“小点声!”卓亮拍了一把梁佑城,把他拉到小角落里,搂着梁佑城的肩膀像两个好“哥儿们”。
“你俩不是关系好嘛,他有没有同你说些什么?”
梁佑城摇摇头,“没有。”
卓亮“啧”了一声,嫌弃地把梁佑城推开。
“余青准备和谁谈恋爱?”梁佑城忍不住问道。
卓亮说:“等会儿人家会过来。”
“……哦,那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梁佑城后知后觉。
“知道就好,待会儿有点眼色。”卓亮撇嘴哼了他一声。
“……”
酒吧离车行有点儿远,郁颜骑着自行车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了。
她刚把车停在前院门口,瞧见那扇卷帘门没关,便准备走过去。
“郁颜?”
一道熟悉的声音猛然响起,郁颜脚步一顿,回头一看,果然是周仰。
“你怎么在这?”周仰手里转着串车钥匙,穿着短袖短裤大拖鞋,一副刚下楼倒垃圾的打扮。
看着对方一脸惊讶,郁颜同样反问:“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个老朋友。”周仰说,“你呢?”
“和你一样。”郁颜回。
“你有什么老朋友是我不知道的?”周仰一脸狐疑,“该不会是私会情郎吧?”
郁颜冷笑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
“二手车行?”周仰抬头看了一圈,注意到郁颜前面那个蓝色的老旧招牌,想起她那辆破旧的自行车,皱了下眉,“你来修车?”
“我来吃饭。”郁颜淡淡地说。
一直在门口附近徘徊的卓亮听见外面动静,立马朝外走去,隔着几米远瞧见郁颜的背影,就大声喊一声:“小郁来了?”
周仰下意识朝门里看过去,眼睁睁看着里面走出来个染着粉色头发的中年男人,嘴角微扯了扯,“你来这儿吃饭?吃什么饭?”
是正经饭吗?
后半句被卓亮不友善的眼神憋了回去,周仰抬起手边的烟猛抽一大口。
后面跟着一脸好奇的梁佑城,靠着门框看清来者长相后惊呼一声脏话。
郁颜和周仰同时看过去。
梁佑城眼神微眯了眯,抬脚走过去。
“周老板?”梁佑城瞥见郁颜身后,又是一声惊呼。
“什么周老板李老板的?小梁,你认识的人可真多。”卓亮阴阳怪气道。
察觉到对方莫名的敌意,周仰笑了笑,微躬伸手,说:“你好,我叫周仰,是郁颜和梁佑城的——朋友。”
郁颜抬眸看了他一眼。
人站着不走,卓亮面上不显,心里把周仰骂了八百遍。
最后几人僵在门口,实在无奈,只好开口道:“既然都是朋友,那就一起过来吃饭吧。”
后院已经燃起炭火,白烟缓缓升腾。
余青放了烧烤架正在翻肉,听见动静抬头一看突然间多出这么多人,手中动作停顿一瞬。
一直跟在身后的周仰看清余青长相,眉头皱了下,眼神在他和郁颜之间来回转。
终于把人家小姑娘盼来,卓亮赶忙过去准备取代余青的位置,挥着手说:“你和他们年轻人去玩,这里就交给我吧。”
余青抬眸看他,平静道:“你不是不会烤肉吗?”
卓亮道:“你这不都把调料上好了?我直接拿着等它熟就行了。”
“上次说要给我炒肉,结果没熟,咱俩打了三天的吊针。”
余青的直白搞得卓亮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耳热,握着拳头在他肩头重重锤了一下,“你这臭小子,多少年前的事了,一直记到现在?”
“六个月前。”
“……”
“我来帮忙吧。”郁颜适时走过来,笑着说,“虽然我厨艺不怎么样,但做熟饭还是可以的。”
从小圆桌子那搬来一把椅子,郁颜坐下,学着余青的样子拿了几串肉房放在铁网上,抬头问道:“多久翻面啊?”
余青给她看手边肉的颜色,“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哦。”郁颜点头,一脸认真。
看着两人的相处,卓亮不免欣慰,所幸随着他俩去。
转身看着另外两个“电灯泡”,大手一挥拉着梁佑城和周仰过去喝酒。
珍藏已久的江都当地特产啤酒,醇香浓厚,度数不高,喝起来会有股淡淡的麦芽香留在齿间。
刚从上个酒局出来,周仰没多大兴趣喝酒,手里攥着一次性纸杯,看着近处离得很近的两人,眉目始终没有舒展。
卓亮瞧着他那副样子,在心里冷哼一声,抬起手边酒杯就冲他举起来,笑得很开心,“小周啊,我瞧着你和郁颜也不像是同龄人,你俩是忘年交?”
“噗嗤。”梁佑城听见这话没忍住,一口啤酒漏了半口。
卓亮瞥他一眼,桌子底下的脚用力踢了他一下。
周仰闻言看向卓亮,淡然一笑:“我今年刚过四十岁生日,只比小郁大十四岁,谈不上什么忘年交。”
“哦,不过十四岁也蛮大了是吧小梁?”卓亮说。
梁佑城低头喝酒,打了个哈哈。
“你们和她是买车认识的?”周仰喝了口啤酒,又扫了一眼在烧烤的两人,换个话题。
“我和她是买车认识的,我那个小徒弟和小郁认识得早。”卓亮笑了笑,“同龄的年轻人嘛,兴趣爱好什么的总会有很多重叠的,说不定就在什么场合认识了。”
周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确实。”
梁佑城默默喝着酒,不再掺和两人之间的谈话,闻着不断飘来的肉香与调料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刚想凑过去先蹭两口肉吃吃。
就见余青端着一大盘烤好的肉走了过来。
“哇!好香!”梁佑城感叹道。
“你们先吃,那边还在烤着。”余青说,他把盘子放在众人中间后便离开。
咬了一口稍微有些烫嘴的羊肉串,感受着汁水在嘴里爆开,郁颜伸出大拇指朝重新坐回位置的余青比道,“特别好吃。”
余青微笑,“还想吃什么,我给你烤。”
边吹着热气,边用手指,“那个吧,吃个青菜,不要放太多辣椒。”
“好。”
烧烤架底下碳块不太够了,余青见状起身去厨房拿新的来。
回来的时候郁颜正在接手刚才被自己临时放在架子上的肉。
郁颜举着木签,一脸认真地盯着火候,时不时翻动一下面。
余青返回的动作放得很轻,把包装拆开后添了一些碳块进去。
“熟了吧?”尽管已经烤了很多串,郁颜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边观察一边拿给余青看,“我看这个颜色很对。”
余青看了一眼后点头,“嗯,好了。”
“那给你吃。”郁颜离火,将手中的肉串递给余青,微笑,“你一直在烤,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
耳边陡然响起的音乐,让郁颜只能看见余青嘴上动作,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院中几人一齐朝西北面望过去,隐约瞧见一抹彩光,梁佑城好奇地问:“亮哥,你们这在搞什么活动啊?”
卓亮正在同一串牛肉作斗争,他牙口不好,这串牛肉筋多不好咬,咬了半天就吃了一小块,还塞牙,闻言放下签子拿起一根牙签剔牙,“村里有位老人过大寿,家里人给请了戏班子唱戏。”
“大寿?那他家里人蛮孝顺。”梁佑城感叹道。
“孝顺?”听了梁佑城这话,卓亮哼哧一声笑出来,“马上一百岁了还要这样折腾那能叫孝顺吗?再说了请戏班子不得花钱?他儿子那么多没一个愿意花钱的,但一听说谁组织谁收礼金,都一个劲儿的往前头挤。”
梁佑城讪讪地喝了一口酒,他不懂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周仰看了卓亮一眼,又听见他说,“我呢,就不求太多了,死了有地方埋就行,只要不被什么动物——”
卓亮话没说完,余青“咣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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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把满登登的盘子放在三人面前。
天色昏暗,卓亮看不清余青脸上神色,只暗道一声不好,“呸呸呸”地拍了几巴掌自己的嘴,“哎呀人老了可不能咒自己。”
余青坐回来时表情不太好,郁颜小口咬着肉打量了他一下,没再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橙汁可以吗?”余青拿了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带过来的橙汁,递给郁颜,“上次听你说不爱喝酒和气泡水,冰箱里只剩下橙汁和可乐,我给你拿了橙汁。”
郁颜愣了一下,随即马上点头,“可以!”
刚好手头这串肉有点辣,吃得她舌尖麻麻的,扭瓶盖时发现是松的,郁颜心中微暖,看了余青一眼。
“这里没剩多少串了,你嫌热的话可以先坐过去,那边有风扇。”余青看着郁颜额头和鼻尖冒出来的汗说道。
“不要。”郁颜摇头,“他们在喝酒,不想过去。”
余青笑,“好吧。”
不远处的舞台音乐还在吵,郁颜一边吃肉一边喝橙汁,还时不时仰头看天空今夜星辰璀璨,猜测明天定是一个大好天气。
后面余青把东西烤完全部挪到大圆桌前,梁佑城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昨晚熬夜打游戏到凌晨,本来中午想补觉,但又想起是他爸生日,坐在宿舍屋里等到晚上才等到一通电话,他没带融化塌陷的蛋糕,拎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走了。
余青和卓亮拉着梁佑城把他送进客房,桌子上就只剩下郁颜和周仰二人。
周仰喝得不多,他看了眼郁颜,发现她还在吃,有些稀奇,“你晚上不是从来不会吃重油重盐的垃圾食品?”
郁颜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好吃。”
周仰哼笑一声,“多吃点,吃得胖胖肿肿的,别第二天后悔疯狂往脸上敷冰块,再委屈巴巴地给我打电话吐槽说周仰我脸好肿上镜好丑怎么办?”
“……”
这还是n年前,郁颜、周仰还有谢芊在一起的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现在不会了。”郁颜兴致不高地回。
“怎么不会了?你最近不是还有拍摄?我看吴文玥朋友圈还在发。”周仰没明白她的意思。
郁颜表情淡淡,手中动作变慢下来,冷掉的油沾在嘴角有些难受。
周仰瞧着她那样子笑了一下,伸手抽过桌面几张卫生纸递给她,“来,擦擦吧,难吃死了还非要吃,你就这么捧他的场?”
“别吃了,我看明天就有一场外景拍摄,你不是说外景更容易显脸大吗?”周仰丝毫没意识到现在郁颜不对劲的脸色,自顾自补充道。
即使刚才两人坐得远,周仰还是一直观察着郁颜的,看她歪着脑袋笑得傻兮兮,余青那个傻逼冰块脸一动不动。
无声把木签子掰断,周仰狠狠地喝下一瓶啤酒。
拂手甩过半空中的纸张,郁颜握紧拳头。
“好吃死了!”她猛地加大音量,不乐意地看向周仰,脸上带着愤怒。
周仰被她这一嗓子吼得懵了下,从回忆中清醒几分,“你不是没喝酒吗?怎么就醉了?”
“谁说我没喝酒?!”郁颜站起身,把手中吃完的签子往桌上狠狠一拍,抓过未开封的罐装啤酒打开就往嘴里灌。
“哎你——”周仰刚要上手制止,就见她突然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喝。
“你为什么总要说我不爱听的话……”郁颜扔下剩了个底的酒瓶,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郁颜?”刚收拾好从客卧出来的余青皱眉盯着院子里的两人。
周仰回头瞥了他一眼,起身挡在郁颜面前。
余青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周仰被郁颜挥手推开,他又紧接着快步上前。
郁颜喝酒上脸很快,虽然意识清醒,但脸上已经红了一片。
她嘴巴撇着,眼泪还悬在睫毛上,她不想靠着他们俩的任何一个,头晕的难受只好扶着桌子蹲下去。
余青同样蹲下拿纸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低声喊了她一句。
“嗯……”郁颜应道。
“我给你倒热水好不好?”
“……好。”
余青起身刚准备离开,不料郁颜却又突然伸手拽住他,“你别走。”
动作顿住,余青蹲下安抚她一阵,摸了摸她被汗水浸湿的脸颊发丝,语气温柔:“坐椅子上好不好。”
“不好。”郁颜摇头像个拨浪鼓。
周仰一脸复杂地盯着两人,最后被郁颜的腻歪搞得十分无语,指着余青,“你别走了,我去倒热水。”
余青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说:“谢谢。”
匆匆忙忙去厨房把热水壶拿出来,一看院子里没人了,周仰把水壶“咣当”一声放在桌子上,双手叉腰气笑了。
31. 初吻
“你想去哪?”余青问。
郁颜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借着月光看向余青,摇头:“不知道,但周仰一直在我耳边说拍摄的事情,就好烦。”
说到“拍摄”,郁颜的嘴巴就忍不住往下撇,盯着余青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模样。
“那我们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余青表情很认真地想了想。
此刻他的眼睛被月光照得透着亮。
“哪儿?”郁颜眨眨眼睛,睫毛还是有些痒,刚要上手揉就被余青制止。
“脏。”余青把随身携带的卫生纸递给郁颜,示意她拿这个擦泪,然后说:“走,我带着你。”
还没过午夜十二点,郁颜坐在余青电动车后座时忽然想到灰姑娘。
迎着晚风,头发被吹拂,她伸手揽在耳后,看着远处天边的夜景。
“南瓜马车。”郁颜小声说。
“什么?”
卓亮的电动车很破,骑起来叮铃咣啷响,加上风呼啸地吹在耳畔,余青没听清郁颜说了什么。
郁颜摇头,随后意识到余青看不见,加大音量笑着说:“没什么。”
看着一路并不漂亮的街景,两人逐渐往村子里面驶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类似山头的地方,骑到山脚,余青把车子停下,对着郁颜说道:“这里是江都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郁颜仰头看天,漂亮闪着光的星星一眨一眨,她下意识伸手,想要触摸星星。
“也是早起看日出的绝佳位置。”余青补充。
“那也就是你的秘密基地咯?”郁颜顺嘴接了一句。
余青笑,长舒一口气,说:“是也不是,村子里有很多人知道这个地方,所以,它不算我的秘密。”
脖子微微有些酸,郁颜低头揉了揉脖子,随后看向余青,看他在月光下流畅的侧脸线条。
余青眼睛里有光,郁颜在心里想,异常漂亮的光。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后劲上来,郁颜头有点晕,她胃里也有些难受。
于是就地蹲下来,然后顺势直接坐在地上。
余青听见动静,转身低头看她,皱眉:“地上凉。”
他拉着郁颜起身,而后脱下衬衫垫在地上,“坐吧。”
“谢谢。”
郁颜笑着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她眼神有些呆滞地看向远方。
“困了吗?要回去吗?”余青问她。
“不要!”郁颜立马摇头,而后把视线转向余青,祈求道,“我们就在这里睡觉吧。”
余青看着郁颜一脸天真的样子,猜测她可能彻底醉了,说:“会感冒的。”
“感冒就吃药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郁颜的双手撑在膝盖上,然后把头放上去,侧脸露在外面,一双黑漆漆但却明亮的眼睛盯着余青看。
余青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郁颜理直气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余青无奈点头:“对。”
郁颜又打了个哈欠:“余青你困吗?”
余青摇头:“还好。”
“我要睡觉了,晚安。”郁颜闭上眼睛,“你自便吧。”
余青失笑,看着她一脸毫无防备心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坐得离她近些,挡去一些夜晚的冷风。
到了后半夜,郁颜睡梦中感到身上有些凉,便控制不住地朝附近唯一热源靠过去。
余青没睡熟,郁颜一挨着他就睁开了眼。
女孩子柔软的长发无意识蹭着他的锁骨,带着凉意的胳膊攀上肩膀,郁颜紧了紧手臂,将自己稳稳地贴在“热炉”上。
余青:“……”
余青没敢再继续闭眼,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漆黑的夜色。
戴了一整天的隐形有些磨眼,眼白部分已经泛红出现许多血丝。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手机天气预报界面目前显示的日出时间为五点五十八分,百度百科推荐最佳观赏时间为日出前半个小时。
余青定了个闹钟,决定在五点二十七分叫醒郁颜。
五点二十分左右时,天空已经开始泛着一种深邃静谧的蓝色调,太阳还隐藏在地平线以下,但属于她的那抹亮光已经散射到高层大气。
郁颜睡觉很老实,搂着余青几乎一下没动,除了有轻微的呼吸喷洒在余青后颈处。
数着分针,看着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
在五点二十七分,余青抬手拍了拍郁颜的背,“郁颜。”
睡觉被人打扰,郁颜无意识把头埋低,闷闷“嗯?”了一声。
“日出要开始了。”余青说。
郁颜睁开一只眼眯了一下,入目还是一片黑,“没有啊,天还没亮。”
“日出是一个过程,要从无到有。”
余青声音在寂静无人的高地上很低,也很温柔,或许是两人此刻姿势的缘故,郁颜可以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起伏。
“嗯……”
迷糊了一会儿,郁颜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猛地睁开眼,感受自己的胳膊大腿,感受它们所处的位置,愣了愣。
她在哪?她在干什么?她怎么跑到别人身上去了???
下意识要向后退,但随着意识的苏醒,长久未动的身子逐渐开始变得僵麻,难以言喻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到小腿,大腿,胳膊以及卡在余青肩头的脖子。
郁颜欲哭无泪,伸手戳了戳余青的后背,“那个……”
“嗯?怎么?”
郁颜简直羞耻心爆棚,“麻了……”
“腿麻?”
“……全身上下都麻。”郁颜双手捂脸,“对不起啊。”
余青闻言一笑,“没关系,脖子麻不麻,可以抬头看吗?”
郁颜尝试了一下,脖子卡在余青肩头酸疼的厉害,她在心里暗道不好,该不会落枕了吧,“……不可以。”
余青就着她的姿势,抱着她换了个方向。
远处的地平线附近已经开始出现色彩,橙色的光,夹杂红色的淡紫色,在这一刻随着时间的不停流动,也在不断变换色彩。
“好漂亮……”郁颜哽着脖子喃喃道。
余青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听见“咔擦”一声,郁颜又戳了戳他的背,“记得发我一张,我也想要。”
“……好。”
五点五十八分,郁颜看到太阳完全升起,周围光线彻底明亮起来,远处的高树与巨石被太阳金色的光芒照射,叶子浓密的地方像是片片金箔。
“我腿好像不麻了……”郁颜突然握着余青的肩头侧身拉开距离,由于身高差她此刻只能看到余青的下巴,于是她下意识抬了下头。
“嗯?”
余青正在回手机消息,卓亮刚才早起去买油条豆浆,准备骑着自己那辆小电驴,却发现不见了。
只好发短信问余青见没见过他昨晚停哪了。
飞快打字告知情况后,余青低头看向郁颜,刚才他没听清郁颜说了什么。
由于两人此刻距离极近,又是面对面坐在一起,一个抬头,一个低头,最终导致的后果就是碰到一起,至于是什么碰到一起……
柔软的唇瓣相触,郁颜猛地睁大眼睛。
余青也是忽地一滞,手机没拿稳“哐当”一声摔到地上。
接触时间其实很短,郁颜在反应过来以后就站了起来,刚恢复好的双腿和手臂还在微微泛着酥麻,但都抵不过心头猛跳的心脏。
“对,对不起。”郁颜心急咬了一口舌尖,她脸红着语无伦次。
诺大的“秘密基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在这广阔的没有边际的地方,郁颜却好似被人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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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一般不好意思。
接吻,她第一次接吻,还是和余青。
脸热头晕。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察觉到身侧余青也站了起来,郁颜更加不知所措。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余光忍不住悄悄看了余青一眼。
余青弯腰把手机捡起来,过了半响才道:“卓亮买了早饭,我们回去吃吗?”
“吃,吃吧……”郁颜点点头,说话支支吾吾。
“那我们走吧。”
余青走在前面,郁颜看着他镇静不乱的背影抿了抿嘴,余光忽地一瞥,“外套!你外套还没拿。”
余青脚步忽地一顿,僵硬地转身同郁颜对视,“……哦。”
回去的路上天气逐渐燥热起来,郁颜坐在电动车后座轻轻抓着余青的衣服下摆。
卓亮这辆电动车也是件即将报废的废品,但舍不得扔,修修补补继续骑着。
后座的靠背在一次意外中被撞落,卓亮想着平日都是自己一个人骑,也就没必要再重新花钱装后背。
郁颜去的时候是搂着余青的。
但回来,她不好意思。
“去哪了?”
车刚停在前院,咬着油条捧着豆浆的卓亮蹲在门口阴凉地方问。
郁颜看了余青一眼,没说话。
“看日出。”余青回,拔了车钥匙上锁后扔给卓亮。
“还挺浪漫。”卓亮笑呵呵接过,“怪不得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屋里有干净牙刷,我去给你拿。”余青转身对郁颜说。
“好。”郁颜乖乖点头。
拆开新牙刷简单用热盐水泡了会儿,余青又找了个干净的一次性纸杯递给她。
“谢谢。”郁颜刚才已经去洗了把脸,清晨井里的水挺凉爽,扑在脸上感觉瞬间降温,她一时贪多把凌乱的刘海也给打湿了。
余青见状替她找来干净毛巾,郁颜摆手:“不用了,我待会儿用抽纸擦就行。”
“哎,你还没走呢?”伸着懒腰从里屋出来的梁佑城看到还在刷牙的郁颜,惊讶道。
余青不着痕迹瞥了他一眼。
梁佑城瞬间自己打嘴,嘿嘿一笑,“不是,我是想说你怎么还在这,不对,我的意思是……”
脸上的笑容僵在那,他捂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好意思,醒的太早脑子还没跟着起来,我再回去睡会儿。”
郁颜把嘴里的泡沫吐掉,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奇怪的梁佑城。
“别理他,他太笨了。”余青把毛巾放下。
喝了一杯已经温凉的豆浆,在卓亮探究调侃的眼神中结束这顿早饭,郁颜骑上自行车回家。
“你俩这是在一起了?”一直扒着里屋的门框往外看的梁佑城跳出来,先卓亮问出口。
卓亮附和地点点头,一脸八卦:“脱单了?”
余青手里捏着根质量差到从中间断开的吸管,揭了杯装的塑封膜,喝了一口凉透的豆浆,淡淡地看向两人,“没有。”
“那你俩昨晚……”卓亮眨眨眼,后半句没说出来。
“她喝醉了睡我那屋,我在院子里打地铺。”余青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在一起。”
闻言卓亮忍不住“啧”了一声,“看你俩早上回来那股羞涩劲,还以为表白牵手成功了。”
“……”
“切——”梁佑城摇了摇头,顶着他那睡成鸡窝的头发神秘莫测地来到余青身边,冲他挑了下眉,“用不用哥们传授你几招?”
余青伸出一根手指将他推开,冷漠道:“不用。”
“哥们经验丰富!”梁佑城不满地吼道。
“被分手的经验吗?”
“……”
余青指了指他昨晚因为流口水在嘴巴边留下的白痕,“先把口水洗干净吧。”
“……”
32. 喜欢
昨晚回去以后的周仰百思不得其解,他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郁颜,等到白天一亮就想立马给她打电话问清楚。
但比他拨通电话要快的是来自乌鸦巢另外一位合伙人的跨洋电话。
周仰以为他有急事,在通话界面犹豫再三还是先接了。
“喂周仰,你看群消息了没?”
“什么群消息?”
“就咱那个江都的,还是之前我拉你进的。”对方边说边幸灾乐祸,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夹着烟,笑得四仰八叉,“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差点被人撬墙角?”
“什么墙角?”周仰一脸懵,手机群消息太多,看着嫌犯,早几百年都给退了,“你说清楚。”
“林元夜那傻逼你认识吧?”
“知道。”
出了名的老色胚,仗着外表衣冠楚楚,没少坑蒙拐骗无知刚入圈里的少女,不过周仰同他打交道的少,两人基本没生意上的往来。
他正疑惑为什么老友会突然提到林元夜,电话那头便不紧不慢地说:“听说他前几天失手进局子了,昨晚刚被放出来,你知道他在谁那栽了吗?”
周仰皱眉,“我怎么会知道?我和他又不熟。”
“咱乌鸦巢那位驻唱啊,这位你总熟了吧?”
“郁颜?!”周仰心跳猛地停滞一瞬,办公桌边沿被他用力握紧,手臂逐渐暴显青筋,“你说什么?!”
“酒吧我去的少,一直都是你在打理,里面不是有位驻唱是你朋友吗,看到消息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是叫郁什么颜,反正就两字,长得挺漂亮那位姑娘……”
后面对方说的什么周仰没在听了,他深呼吸按下办公桌边联通助理的呼叫器。
“喂,周总?”
“帮我查个人,叫林元夜。”
周仰声音压得很低,眉头紧锁,一股烦躁从心头逐渐升起。
秘书立马回:“好的周总,我尽快查。”
挂了电话,周仰猛地抓起手边他爸专门买来磨炼心志的书法套具,坚实的砚台“嘭”地一声砸向墙面,发出一声巨响。
“郁颜?还在听吗?”
“啊?”郁颜猛地回神,她握着手机微微发烫的后背,“你刚才说什么?”
电话那头徐竹叹了口气,“我说你真的不去拍摄了吗?怎么回事,走神几次了?”
“不好意思。”郁颜语气充满歉意,“嗯,目前不打算去了。”
“唉,昨天拍摄玥姐好严肃,现场又来了好多生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快憋死了。”
郁颜不知道该回什么,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
徐竹自顾自说着,“哎你还记得文承宇那个寸头男吗?我听说他好像被人打破相了,原定的拍摄没法来,赔了不少违约金。”
“文承宇?”郁颜一愣,她对于这个名字的最后印象就是那日在酒店,两人坐得很近,对方时不时向她投来不名意味的眼神。
现在想来,估计那时候的他也清楚自己过去吃饭的前因后果。
“也是活该,平日里得瑟惯了,肯定得罪不少人,这下终于有人惩治他,也算罪有应得。”
徐竹挺高兴,轻声哼道。
郁颜无意识附和一句,电话那头听见有人在叫徐竹,她应了一声,说完再见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郁颜顺势倒在沙发上,视线朝天花板看去。
她一直在走神的原因,并不是那日的被迫狼狈,而是控制不住总想起那天凌晨日出意外的吻。
余青对于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郁颜现在有些想不明白。
最开始看到余青手腕上那个相似的疤,她是探究、好奇和欣喜。
但后来从他口中得知自己与榕菏并没有关系时,郁颜有过失望,释然,或者说是接受上天并没有眷顾她的心态。
可是再到后来,从卓亮那里意外知道余青就是榕菏人的那一刻,郁颜内心升起的想法却是“上天其实还是眷顾她的”。
她想要对余青好,看他开心,看他过得幸福,然后感谢他。
当然所有的所有,郁颜都没有带上男女之间的感情色彩。
除了那日的一吻。
郁颜心跳得厉害,她忽然迷茫住了。
自己对余青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你喜欢他!”罗美美笃定地说。
周末,郁颜思考到焦虑,然后给罗美美打了一个电话,一听是八卦,罗美美火速拎着大包小包吃的火速赶来。
在听完郁颜整个剖析之后,果断得出一个结论,“余青长得那么帅,你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
郁颜不太相信地看向罗美美,“喜欢也不是靠长相衡量吧?”
罗美美轻哼一声,“你我还不了解吗!妥妥颜控一个。”
郁颜:“……”
“喜欢一个人的脸,和喜欢一个人是不一样的。”郁颜叹了口气,看向同样毫无恋爱经验的罗美美,感觉自己找她来谈这件事是个错误的决定。
“怎么?看不起我?!”罗美美瞧出郁颜眼神里的内容,扬了扬下巴,“我当年可是差点早恋的人!恋爱经验不比你强?”
“强强强……”郁颜摇了摇头,伸手在罗美美的零食袋子里找了包薯片,“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也许我确实是喜欢上了他。”
“但是呢,没那么上头。”罗美美接下后半句,得意地晃了晃身子,“我说的对吧?”
嘴里咬了片薄薄的薯片,郁颜噗哧笑了出声,“差不多差不多。”
“你还真是不上镜就放肆开吃了啊。”罗美美抓了把薯片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边嚼边说。
郁颜斜睨她,抓了抓罗美美腰间的软肉,“没你放肆。”
薯片脆脆的,咬起来“咔嚓咔嚓”响,十分解压。
听着耳边罗美美的咔嚓咔嚓声,郁颜停下手中的动作,仰躺在沙发上依旧观察毫无内容的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你说余青会喜欢我吗?”
罗美美吃薯片的动作顿了一秒,接着立马大声道:“必须!”
郁颜翻了个白眼,拿脚在她小腿肚上踢了一下,“正经的。”
罗美美直起身子,理直气壮,“怎么不正经了?他凌晨答应你的请客吃饭,吃完送你回家,看你演出陪你唱歌,因为你答应去LE的开业典礼,看你被人欺负还替你出气,带你玩游戏厅抓娃娃,半夜蹲在满是蚊虫的地方等你摆摊,还找各种理由请你吃烧烤看星星等日出……”
“……”
听她说了这么一长串子,郁颜也逐渐挺直身板,面带思考,“嗯……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罗美美说得口干舌燥,闻言一顿,瞥向她好奇问:“什么?”
“摊忘记摆了……”
“……”
最近短短不到一周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郁颜脑子里被这些事挤得乱七八糟的。
每天待在家里看太阳东升西落,拉开窗帘等天亮,夜深露重的时候又把窗帘合上,准时上床睡觉。
看似作息十分规律,实则待在床上失眠一整夜。
楼底下开了一间中医诊所,新店搞活动免费义诊,郁颜某次出门丢垃圾时看见宣传语,觉得挺不错的。
于是上前请老中医为自己把了一下脉。
老中医慢悠悠捋着他那花白的胡子,缓缓道:“姑娘,你这是思虑过重导致的失眠。”
通俗来说,就是不上班闲得了。
“郁小颜!!!”半天等出这么个回答,罗美美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摇着郁颜的肩膀,“你个死直女!!!”
郁颜被晃得头晕,在满眼星星中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少赚多少钱吗?”
“……”
罗美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郁颜觉得她要把自己翻过去了。
关于喜欢这件事在最后的玩笑中不了了之,郁颜在心里觉得自己目前可能不太适合谈恋爱。
不管是放不下的梦想,还是丢不掉的包袱。
在现下这个阶段,郁颜还没完完全全把自己独立出去。
况且关于喜欢,也就仅仅只是喜欢。
郁颜不清楚是不是小时候的事情给了余青滤镜,让她模糊了喜欢和感谢的界限。
她没有谈过恋爱,在往前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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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她也没办法没时间去谈一段恋爱。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只是单方面,感受到自己的心。
关于余青,她毫不知情。
本来想着收拾收拾继续去摆摊,不料周仰一个电话打过来,乌鸦巢准备正式营业了。
上次在卓亮家里莫名其妙对他生了一顿气,郁颜一直没再和他说过话。
电话里郁颜听出来他的语气不太对劲,但没多问,只是点头说好。
“不拍摄就不拍摄。”周仰隔着电话线的声音闷闷的,“下次我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郁颜闻言一顿,听他主动提起这事,心中大概清楚,“你知道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对不起。”
周仰这声道歉让郁颜忍不住笑了一声,“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
“不该在你面前一直提,对不起。”
“……你又不知道。”举着手机胳膊有些酸,郁颜索性点开免提放在一旁桌子上,“和你又没关系。”
“我……”周仰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
“周仰。”感觉出他的语气,郁颜忍不住喊他打断后半句,“我说过了,没事。”
“……好。”周仰声音依旧闷闷的,像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
“周总,这份文件需要您过目。”
电话那头秘书敲了敲敞开的办公室门,周仰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放下就行。
郁颜听到后说:“先挂了吧,见面再聊。”
正式营业的日子是九月十四号,刚好在郁颜生日前一天。
本来以为会在线下见面的周仰,果真如他那晚所说,忙到脚不离地,十三号晚十二点的机票飞临市出差。
酒吧刚恢复正常营业,人不多。
但余青那几个室友,还是准时到场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杨昕寒过来找她,过了一个暑假没见面,郁颜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也恰好是梁佑城在场,郁颜才勉强认出来。
“余青没来吗?”先这位小同学一步开口,郁颜扫了他身后卡座一眼,好奇问了一句。
酒吧灯光昏暗,她没注意到杨昕寒脸色一瞬间僵住。
“他不喜欢酒吧。”杨昕寒勉强扯出一抹笑。
“这样吗?”郁颜顿了一下,隐匿在灯光下的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杨昕寒看向郁颜的眼神很专注,“在微博看你说过很喜欢的一个演员最近出了部新电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你去看。”
“不好意思,我最近没有时间。”郁颜微笑着摇头。
杨昕寒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他强行露出一个笑,“你有时间可以随时联系我,微信好友申请里我叫杨昕寒。”
“谢谢。”
郁颜听他提起微信好友,心里稍微有些尴尬,面上不显,淡淡一笑。
待小同学离开之后,同事侧着身子用胳膊肘捣了一下郁颜,“可以啊,把人家小男生吊得死死的。”
“我吊他了吗?”郁颜摊手,“我已经尽可能留面子了好吧。”
同事啧啧两声,“我要是有你这长相,必须天天换男友,爽死了。”
郁颜应和地呵呵笑了两声。
夜里刚过凌晨,罗美美就给她发来生日祝福,顺便告诉她明晚已经订好饭店,不许放鸽子。
郁颜暖心笑笑,给她发了个“ok”的表情包。
周仰百忙之中打了个电话,对她说生日快乐,并表明今天旷工不扣工资。
以前一起工作过的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比如徐竹,夜猫子一样熬着给她发了生日祝福语。
抽空回了消息,郁颜等着下班的点收拾东西回家。
结果出了酒吧大门,刚走到车棚里,郁颜就看见余青站在那棵大树下,像是在等人。
听见自行车脚撑的响动,余青朝这边看来。
两人一对视,郁颜便预感到余青是在等自己。
“生日快乐。”
余青手里拎着两个小盒子,其中一个有一面透明,里面看起来像是做好的翻糖蛋糕,另外一个则包装严实,从外表看不出什么。
33. 礼物
郁颜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余青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在此刻路灯照在树叶投下的阴影处,显得格外柔和。
“在你微博主页看到的,里面还有你之前的庆生照片。”他解释道,“本来想着白天再送给你,但刚才梁佑城发信息说你今天开始上班,所以我就临时过来了。”
透明盒子外面还缠了一圈橙黄色的小灯泡,余青把开关打开,透着淡淡的橙光,郁颜看到小小蛋糕上坐了一个拿话筒的小歌手。
余青说:“最近才学的,手艺不精,可能有点丑。”
“没有。”郁颜反驳,眼睛被橙光照得亮晶晶,“特别漂亮。”
余青笑:“你喜欢就好。”
郁颜接过礼物盒子以后看向余青,问:“你只是单纯来给我送生日礼物?”
余青顿了一下,不明所以,然后愣愣地点头。
“啊——”郁颜拖长尾音,狡黠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想请我看电影,顺便再吃个饭呢。”
“可以吗?你想看什么我现在买。”余青拿手机打开购票软件。
听他这么说,郁颜笑了笑,制止他的动作,说:“开玩笑的,太晚了,我要回去补觉,而且你今天应该还有课吧。”
下班前她还特意往梁佑城那个沙发卡座里瞄了一眼,三人没像之前那样喝到烂醉,都还清醒着看时间准备离开。
“嗯。”
余青下午还有节选修课。
“那就赶紧回学校吧。”郁颜扬了扬手里的两个盒子,眼睛里还亮着光,“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其实这个时间点,宿舍早就关门了,不过余青没有说。
恰巧这个时候从酒吧里出来的梁佑城三人撞见余青同郁颜道别。
梁佑城正低头订离学校最近的酒店,童贺临走时顺了几个酒吧卡座里的冬枣,一口一个咬得“嘎嘣脆”。
眼神无聊地四处瞟,无意间看向透光的车棚处,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看清楚之后猛地一滞,抬手戳了戳有些醉酒的杨昕寒,“哎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余青和郁颜?”
听到两人名字的梁佑城刚抬起头,身旁杨昕寒就不见了踪影。
“我操!”童贺手里的枣掉了一地。
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梁佑城同样发出一声脏话。
杨昕寒走得很快,在余青还没察觉的时候猛地揪住他的后衣领,转了个方向狠狠砸向余青的脸。
好在余青反应迅速,及时歪了下脑袋,杨昕寒的拳头顺着他的下巴处擦过去。
但力度很大,余青少见地“嘶”了一声。
鼻间醉鬼恶心人的酒味传来,余青皱了下眉,将杨昕寒一把推开。
杨昕寒踉跄几步,酒精的作用让他眼前一花,下意识晃了晃脑袋。
适时赶到的梁佑城和童贺拉了他一把,将两人分得更开。
“发酒疯?”余青忍着情绪看向杨昕寒,抬手蹭过红肿的下巴,手背在昏暗的灯光下显现出一丝淡淡的红。
“余青我操你妈——”
听到这句脏话梁佑城忍不住皱眉,伸手指向杨昕寒,“嘴巴放干净点,都他……”
他话没说完,余青已经阴沉着脸朝杨昕寒走来。
童贺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瘦子根本拉不住发酒疯的醉鬼,再加上余青手臂力量惊人,他瞬间被甩飞出去。
余青抓着杨昕寒的衣领,一把将他抵到一旁粗壮的树上,下手丝毫不知轻重,一拳一拳狠厉地砸在他的脸上。
杨昕寒被他单方面殴打到说不出话来。
劝架的梁佑城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嘶嘶”几分钟,最后还是怕余青把杨昕寒打出什么好歹,无奈上前拉开两人。
“你他妈有本事打死我?!”杨昕寒推了一下梁佑城,心里还憋着一股气,对着余青大喊道。
余青手背微微有些疼,他喘着粗气,冷漠地盯着杨昕寒。
“好了!”看不下去的梁佑城“啧”了一声,皱着眉,“都他妈兄弟,打什么打?!”
“谁跟他是兄弟?”余青瞥了梁佑城一眼,眼神淡淡。
后者双手举起作祈求状,“都少说两句吧。”
一番酒疯发下来,身体里的醉意消散几分,杨昕寒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口暗骂。
余青不再看他俩,上衣口袋里还装着一包纸巾,拿出来简单擦拭了下嘴角的伤口。
梁佑城看着杨昕寒那一脸不忍直视的样子,挥手把童贺喊过来,“你带他去附近诊所包一下,下午还得上课呢。”
还处于一脸懵的状态的童贺“哦哦”应了声,他搀过杨昕寒,又看了一眼余青,好像在想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飞”出去了。
等俩人离开,梁佑城挑了根烟出来抽,顺便递给余青,“来一根?”
余青没接,偏头拒绝,“不用。”
看着眼前烟雾腾升,梁佑城重重吐出一口气,指了指杨昕寒和童贺二人离开的方位,“他喜欢郁颜。”
余青一顿,掀起眼皮看向梁佑城。
“酒吧里准备请她看电影,结果被郁颜拒绝,正郁闷呢,出来就看见你俩聊得正欢,心里估计憋屈吧。”
“呵。”余青轻吐出一口气。
“所以我说啊,爱情这种东西呢,非必要还是别碰。”梁佑城越抽越伤感,说起话来触景生情,“就像我……”
说了半天不见回应,一抬头发现余青已经骑上自行车走远了。
“……?”梁佑城扔下将要燃尽的烟头,没好气地喊了余青一声,“喂?!!!”
郁颜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把翻糖蛋糕放进去。
她平时做饭不多,所以冰箱里面总是空荡荡的,不过刚好可以容纳下这只小盒子。
开着冰箱门暗自欣赏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另外一个礼物盒。
于是关上冰箱,走到客厅餐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包装繁琐的盒子。
垫了几层防撞膜的最里面,安安静静地躺了一片木制的吉他拨片。
拨片两侧是定制的花纹,刻了一只抱着吉他的小鱼。
包装精美的拨片盒子旁边还放了一张厚卡纸,上面写着:
祝郁颜,生日快乐!
这七个字笔锋凌厉,遒劲有力,看起来像个男生的字体。
郁颜没有见过余青的字迹,但若要以“字如其人”来相配,她倒是觉得这几个字大概率就是余青写的。
仔细拿起来看了好一会儿,郁颜才收了东西去洗漱睡觉,睡梦迷糊中仿佛听见余青在她耳侧轻声重复这几个字。
下午是被快递公司打来的电话吵醒的,郁颜在网上订购的烤箱到货了。
本来烤箱对她来说不算必需品,但前几个月突然萌生出自己做小饼干小蛋糕的想法,在网上浏览了好久,一直觉得贵没舍得买。
刚好前阵子周仰提到送她生日礼物,郁颜这才想起自己快过生日了。
在她印象里,自己一直到高中毕业,家里都没有人主动提起过给她过生日。
人生第一次过生日还是在公司,当时同公司关系好的同事晚上下班去给她订蛋糕,送到学校里,谢芊是她公司好友,加上罗美美等人,都在给她唱生日歌送祝福。
后来小时候的郁颜觉得生日这件事有点太糟糕了,她一边刻意忽略,一边又忍不住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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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
直到当自己有了经济独立的能力,她才揣着几百块钱跑去精品店的橱窗门口,对店员指着那只最漂亮的闪着彩色小灯泡的玩偶说:“我要这个。”
年少时心心念念的橱窗精品,在拿到手里的一瞬间,便失了兴趣。
标价不超过一百块钱的玩偶被她摆在床头柜上,看着所有人围在比自己只差一个月出生的妹妹身边,插着彩色蜡烛的生日蛋糕,漂亮的全套芭比娃娃,他们不是不爱过生日,只是不爱给自己过生日。
郁颜想明白之后开阔不少,既然没有人爱她,那她就自己爱自己。
每年借着给自己过生日的理由,为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家添置一些平日舍不得的家具,小到百十块钱的豆浆机,大到几千块钱的全自动洗衣机。
一点一点,由郁颜对自己的爱,慢慢充满这间空荡荡的小房间。
按照说明书,插上电让烤箱先自己空烤半个小时。
因为这台电烤箱的缘故,郁颜头一次向罗美美提出了自己今年的生日礼物要求:
各类面粉大全、打蛋器大全、蛋糕磨具大全等等等等。
罗美美直接打手一挥,从她那后勤箱里拉出一大长串清单,大包小包给郁颜送来了,现在还堆在厨房储物柜里。
换了身衣服,化了个妆,郁颜才起身前往罗美美定好的餐厅。
罗美美正在低头看手机,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蛮欣慰地感叹了一句,“还好你不是见色忘友的家伙。”
郁颜:“……”
“毕竟某人可是有了心上人的。”罗美美奸笑道。
郁颜白了她一眼。
“吃饭吃饭!”罗美美嘿嘿两声,示意服务员上菜。
一顿饭吃到快结束,郁颜接到来自周仰的跨省电话,以为他又是在送祝福。
没想到一开口就是恭喜她。
郁颜愣了一下,“恭喜什么?”
“有家音乐制作公司联系我,问你有没有兴趣唱首歌。”
不知道周仰此刻在做什么,但电话那头吵闹的声音很大,他也加大音量试图盖过,许久未见的惬意从他心口徜开。
“周仰,这不会又是你主动联系送我的礼物吧?”郁颜极度不确信。
“在追梦这块,哥比你认真。”周仰爽朗地笑了两声,“怎么?不相信你的实力?”
“不相信。”
“……”周仰停顿一下,“不过这家公司是小制作组,没什么名气……”
“我有名气吗?”郁颜捏了把脸,看了眼旁边不明所以的罗美美,看得嘴边吃得流油,非常温柔地拿纸替她擦了擦。
罗美美“咦”了一声,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是替对方说明一下,免得看你不能爆火伤心欲绝。”
“……”
“哎,等下,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郁颜势必问出所有可能后果。
“当然是因为他们公司有人看了你在酒吧的演出视频啊,不然这么多年,你上哪有曝光度?”
“什么视频?”郁颜一脸狐疑。
“哦,前几个月小闻为了提高店里的知名度,特意开通视频账号宣传,你没刷到吗?”
“没有。”
“哦,看来是小闻把你屏蔽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未来的郁大歌手,巴拉巴拉巴拉……”
郁颜放下电话,不去听周仰毫无意义的废话。
罗美美一脸疑惑地看向郁颜,“怎么了?又是你那个傻逼老板打来的电话?”
“啊!!!”郁颜转身摇着罗美美的肩头,看她懵懵的头发乱飞。
“我可能要继续唱歌了!!!!”
34. 送你
那是一家刚开没两年的小型音乐制作公司,名字叫蓝云,据说创始人是两位行业新人。
年龄不大,但眼光毒辣。
去年负责某部影视作品的主题曲制作,因为各方资金有限,剧组和蓝云的A&R尽可能找小众没那么火的歌手演绎。
影视剧虽然因为剧情不够出彩导致没什么水花,但官方主题曲却意外在网络上迅速走红,出了一大波圈。
那位小众歌手也因此收获广泛关注,今年五月份甚至还凭借这首歌参加了好几次音乐live演出。
蓝云公司内部艺人不多,主要业务是歌曲制作,起步初期接一些低成本网剧的主题曲和插曲制作工作。
最近蓝云的创意制作部接了一部网剧的主题曲制作,两位A&R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歌手来演唱。
其中一位总监恰好在网上看到了郁颜的视频,因为早些年曾经做过郁颜的歌迷,所以惊奇地认出了她,沟通过后两位总监一拍即合说约来见见面。
周仰则是一脸自家人的骄傲,人家顺着酒吧联系方式找来的时候,他已经替郁颜信誓旦旦默认下这份合同。
和蓝云的A&R总监对接确认见面时间之后,郁颜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在喝酒的周某。
“我觉得你的一番苦苦涨工资挽留一夜爆火的我大概率是不可能实现了。”
“为什么?”周仰喝酒的动作顿住,放下杯子一脸懵。
郁颜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听他们总监的意思,应该会有很多人去面试,我觉得我不一定能成功。”
“人多咋了?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人再多又怎样?以你的实力肯定稳赢嘛,对自己多点自信心!!”周仰长舒一口气,端起酒杯继续喝。
郁颜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懂。”
“……”辛辣的酒水还没顺着喉咙往下咽,听见郁颜这句话周仰又无语地一口吐出来,今天这酒算是喝不下去了。
他把酒杯放回桌面,整理整理衣领,轻咳一声,准备同郁颜好好说道说道。
结果刚一转身,郁颜就不见了。
抱着吉他的那只手扣紧到发白,郁颜头一次顶光站在舞池中央。
此刻已经接近凌晨两点半,酒吧沙发卡座里的客人半梦半醒倒成一片。
随意拉来的话筒被调到合适位置,郁颜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底下为数不多的观众,就像十八岁第一次在公司年会当众演唱歌曲。
她脸上带着青涩,眼神里参杂着羞涩。
为了提前练习唱歌的感觉,郁颜特意求同事免费替对方代班,不用上班还有工资拿,同事立马高兴地挥手同意。
她要唱的是第一张专辑的主打歌,也是让她开始小有名气的一首歌。
《一条会唱歌的鱼》
“蔚蓝潜入海底
同你相遇
气泡浮出海面
那是我的声音在说话
漂亮的贝壳与暗礁
是我最忠实的听众
……
”
十八岁时怀揣音乐梦想,一脚踏入大学校园,同年签约前途正好的唱片公司。
二十七岁,站在临时借来的舞台,面对台下没有一个专属于她的观众,唱起了这首关于梦想的代表作。
唱着唱着,郁颜忽然有种莫名的熟悉。
这种熟悉不是源自她作为原唱对歌曲的熟悉感,而是最近一段时间,模模糊糊好像听过这首歌的曲子。
灯光随着歌曲的结尾部分逐渐变暗,郁颜拨弄完最后一根弦,突然在底下正对着的卡座前看见余青。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看样子应该是跑来的。
他穿着白T黑裤子,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鼻梁上架着一副少见的半透明黑框眼镜,透过玻璃镜片看向郁颜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一刹那,郁颜忽然想起来什么。
黄昏傍晚,坐着晃晃悠悠的大巴回程,劳累了一整天坐进皮革味道浓郁的座椅间,加上前天晚上被与余青那一番谈话彻底伤到的难过。
郁颜脑子昏昏沉沉,非常不清醒地仰躺在座椅靠背上。
眼睛一会儿睁,一会儿闭,看着窗外风景闪过,看着天色渐渐变黑。
她依稀记得,透过玻璃反光窗,后座解缠绕耳机线的余青动作一览无余。
可能太无聊了,郁颜眼神一直追着玻璃的反光画面,她看见余青插上耳机,猛按手机一侧的音量键。
不知道是不是劣质耳机线一只音量大,一只音量小,而余青恰好拿错音量小的那只,带戴在右耳上,另外一只则孤零零地垂落狭窄的窗台上。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郁颜听着余青耳机里在随机切歌。
某首熟悉的曲调在她即将半梦半醒入睡时响起。
音响尾音戛然而止,郁颜盯着余青有些出神。
“下班了?”余青问她。
郁颜从一侧台子走下来,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余青,然后抬头瞟了一眼挂钟,“还有十分钟。”
刚开业这段时间,人流量比起之前错了一大截,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停业太久,大家都以为它倒闭了没来,亦或者是因为出了报警那事,惹得许多学生不敢来了。
所以小闻就向出差回来的周仰提了个意见,暂时缩短营业时间以减少酒吧成本。
周仰信任他,看过计划书之后直接就同意了。
白班和晚班各缩短半个小时,工资不变。
郁颜说着是十分钟,其实在最后几分钟里也可以是当作唱歌跳舞之后的休息时间,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就可以下班了。
“有约?”瞧见这边情况的周仰挑眉朝他俩走来,对着郁颜问道。
郁颜看了一眼余青,她也不清楚余青找她干嘛,但听着周仰话里的阴阳怪气,她下意识皱了下眉,“有。”
周仰闻言冷哼一声,刚想张口说她两句,就听见身后服务员紧急的喊叫,“周总,又有人耍酒疯!”
周仰:“……”
临走前脸色不好地看了余青一眼,随后对郁颜说:“你注意点时间,熬夜伤身。”
见他走了,余青才重新开口:“我送你回家吧。”
“……啊?”郁颜一愣,他怎么想起要送自己回家。
“今天在网上看到你经常回家的那条路发生事故,太危险了。”余青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
九月中下旬,江都的气温开始成波浪线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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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前两天还是艳阳天,太阳高悬炙烤大地,郁颜出门不“全副武装”地防晒就不行。
结果到了最近两天,天气预报有暴雨。
天空阴沉,清晨和傍晚刮大风,不穿外套又冷得不行。
出门前郁颜随手在衣架上拿了一顶帽子,没想到刚好拿了个因为尺寸过大被搁置的那顶。
骑自行车前用黑色一字夹夹在头发上,尽量不让风吹跑。
“你冷吗?”郁颜看了眼穿着短袖的余青,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扭头朝身后问去。
“不冷。”余青摇头,他看向郁颜脑后松松垮垮的帽子系绳,指了指,“你帽子快掉了。”
郁颜:“没事,我用夹子夹住了。”
说着,绿灯亮起,她一手握着车把一手示范地朝帽子边缘轻轻晃动,“稳固得很!”
凌晨人少车少,郁颜脚下动作不紧不慢,但随风吹起的发丝却争先恐后往耳后跑。
忽然间,郁颜感觉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被压在帽檐下的碎发得了空随风飘摆,脑袋猛地一凉。
帽子被刮跑了!
郁颜下意识握紧刹车,停在路边回头去看。
“也没那么稳固嘛。”
余青笑着,他伸手举着郁颜的帽子,小幅度晃动。
在漆黑夜色里,附近唯一一盏还亮着的路灯下,被镜片反射显得眼睛极亮,微微扬起嘴唇。
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郁颜笑。
像在邀功,又像在调侃。
方才余青的视线就一直追随着郁颜的背影,首先注意到她肩膀处被刮落一根细小的像是黑色木棍一样的东西,而后看到宽大的帽子开始松动,紧接着被一阵强风吹掉。
他刚好距离郁颜一米半左右的位置,见那顶米白色的棒球帽吹落空中时,伸手一接,拽着帽檐抓在手心。
郁颜看着余青眼神微动,风扬起他的头发,吹出一个利落的背头造型。
余青少见的意气风发,只是因为在身后接住了一顶来自郁颜宽大的帽子。
郁颜扬起嘴角,无奈笑道:“好吧,是我大意了。”
余青单手握着车把向前骑了一步,停在郁颜身侧,将手里的帽子轻轻戴在她的头上,藏在发丝里的黑色一字夹被他捏起来,“刚才有个掉在地上找不到了。”
“没事。”郁颜默默感受着余青的动作,心跳很快。
余青笨拙地把发夹夹在帽子尾部的调节带上,郁颜的头发很软,摸起来没什么重量,习惯了铁扳手和螺丝刀的手几乎触如无物。
“好了。”余青后退一步,小声说。
一根发卡固定不稳这顶帽子,郁颜心想。
不过她还是伸手摸了摸头顶,感受到余青手心留下的余温,说:“谢谢。”
送到郁颜小区楼下,余青才同她告别。
黑框眼镜下充满疲态的眼神在转身离去的一瞬显露出来,余青下意识扶了下一旁粗壮的树干。
熬了几个通宵,连轴转的兼职让他因缺乏休息而导致头晕反胃。
缓了一会儿直起身去骑车,在回去的路上果然看见几个形色不轨的奇怪男人在街上游荡。
余青皱了下眉动作很快地从他们身边骑过。
35. 安慰
最近小区附近恶意抢劫事件层出不穷,郁颜首次听说还是在余青那里,后来事态愈发严重,房东专门在群里和租户说明此事,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据最新可靠消息报道,已经有受害者陆续报警对犯罪嫌疑人展开调查。
因为租住小区地理位置特殊性,附近一带都是些租房上班的年轻男性和女性,其中不少夜班打工人。
几个不良分子团伙作案,专门尾随年轻人,尤其是背着大包小包的。
趁白天大家外出工作不在家,不良分子强开锁登门入室抢劫。
随着被害者越来越多,该起恶性事件也愈演愈烈,甚至上了江都的头条新闻。
周仰听说此事后,比郁颜都要上心,整天拿着手机搜索关注该案件进展。
他要求郁颜赶紧搬来住进酒吧楼上包间,在警察抓到嫌疑人之前都不许独自回家。
“没有独自回家。”
上班休息间隙,郁颜下来喝了一口温水润润喉咙,淡淡道。
“什么意思?”听她这话,周仰皱着眉不解地问。
其实自从前两天余青送过郁颜一次后,便次次送。
郁颜本来想拒绝,但每次到下班时间点,余青都会准时出现在酒吧门口。
像个小小的跟屁虫一样默不作声走在郁颜身后。
郁颜无奈,只好默许。
郁颜说:“意思就是余青送我回家,没有独自一个人。”
周仰动作一顿,他对“余青”这个名字异常敏感,表情不自然地问道:“那小子在追你?”
在意识到周仰话里的追是什么意思之后,郁颜愣了一下,低头思考片刻,没有说话。
周仰瞧着她那副样子,冷哼一声,“穷小子一个,他有什么用?”
郁颜闻言忍不住皱了下眉,“周仰。”
“看来你是喜欢他了?连一个穷小子都不允许我说他?”周仰直白的话里透露着一股莫名的酸味。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郁颜察觉不出,她移开视线,看向玻璃杯里的温水,逐渐在杯壁上形成一片水雾。
杯底澄澈的清水又倒映出酒吧里五光十色的彩灯,绚烂地摇晃闪耀。
“算了。”周仰看着郁颜摇头轻叹,只好换了个话题,“你试唱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般。”郁颜低头又喝了口水。
“你就是太不自信。”周仰瞧着她那状态,一语道破,“想当年,年轻的时候你就不够自信,到现在这个阶段,你就更不自信。”
其实相较于最初得知周仰信息时的震惊与兴奋,经过几天时间沉淀之后,郁颜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焦虑和不自信。
毕竟放下专业音乐学习已经将近五年,虽然这五年她也没少在酒吧里唱歌,但轻松娱乐性质的演唱和正儿八经的专业唱歌几乎是两码事。
郁颜抱着吉他躲在浴室里一遍一遍重复曾经声乐课上的基础知识,只是为一个简单的试音。
蓝云的A&R总监在电话里语气轻松地告诉她,虽然只是一首小制作,但前来面试的还真不少。
推荐她的那位总监话语权可没自己重,出于对好友眼光的信任,电话里这位总监告诉郁颜要认真对待。
郁颜看了一遍电视剧的原著小说,主题曲出于公平没有事先公布,但情感方面可以先通过小说剧情捋一遍。
余青在送郁颜回家的路上,还看到她带了一只耳机边骑边听。
小说不算长,只有十几万字,改遍之后的电视剧增加许多剧情,一共拍了二十四集。
郁颜在网上搜索到的信息不多,因为本身就是一个小成本制作网剧,并没有什么太大水花。
郁颜听到关键情节,正聚精会神着,突然感到耳机松动。
余青轻扯着她另外那根耳机线拽了出来,指了指前面的灯牌,说:“绿灯亮很久了。”
郁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抬眸去看路灯显示屏上的秒数。
本来是三十五秒的绿灯时长,因为郁颜的走神,现在只剩下十秒。
“骑车尽量不要戴耳机,听不清也是一种行驶危险,我刚在叫了你好几声。”余青认真道,
他不想对郁颜说重话,对着她一脸迷茫的眼神,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郁颜,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余青声音很轻,被吹散在风里。
迎着风,郁颜察觉眼眶酸涩,心里一阵委屈袭来,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说话时喉咙哽咽,带着水汽。
显而易见的谎话。
余青眼中浮现一丝心疼。
等到下一趟绿灯,他带着郁颜拐弯去了车行。
卓亮已经早早睡下,余青拿钥匙轻声开门。
“为什么来这里?”郁颜站在院子里,不解地看着余青关掉卓亮给他留下的晚归灯。
“给你看样东西。”余青说,接着他打开自己的卧室房门,大敞开着,邀请郁颜进来。
郁颜往里面瞟了一眼后跨步进去。
余青的房间很干净,屋内没有一丝味道,装修布局也很简单,一张木制一米半的小床和两个单开门的衣柜。
靠墙角落里堆了几个用纸箱搭建的小收纳盒,里面摆了一些看起来像是木雕一样的东西。
郁颜视线在扫过余青床头那只黑漆漆的“煤球”时停顿了一下。
余青弯腰把收纳盒从角落里拉出来,将最近这段时间重新捡起来的“木雕手艺”一一摆出来给她看。
“以前很小的时候常看我妈做木雕,她手艺好,做完可以拿出去卖了赚钱。可能是受她的影响,觉得木雕好玩又能赚钱,于是跟她学过一段时间。”
余青少见地说了这么多话,郁颜沉默着,猜测这时候他也不需要回应。
郁颜低头在牛皮纸垫板上一一扫过余青的“艺术品”。
有被刻刀拦腰砍断的半成品,雕到一半因为某处衔接过于薄弱而断开的瑕疵品,还有一堆虽然完工但外形甚为滑稽丑陋的实验品。
七七八八两三个鞋盒里堆满半个手掌大小的木雕报废品,郁颜甚至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大堆削成薄片类似吉他拨片的小木板。
“大概率是因为遗传,我也喜欢上了做木雕。拿着小小利落的弯刀一点一点将一块普通的木头雕刻成心中所想的模样,算是我小时候为数不多的乐趣。因为要专注,所以不能胡思乱想,握着刀把的时候感觉全世界都被我抛在脑后。”
余青逐渐陷入回忆里,他蹲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些木雕,“但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我去到了一个不能随意使用刀具的地方,我找不到木块,也找不到刻刀,木雕这门手艺便被落下……”
“直到前一段时间,突然萌生出要再尝试一下木雕的想法,但时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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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当年我妈交给我的那些技巧一个没记住,刻了一晚上才弄出这些。”
余青突然笑了一声,摆弄几个半成品给郁颜看,各个丑得百怪。
“即使之前再熟练的技能,在时隔多年也会生疏到宛如新手。”余青抬眸,看向郁颜,这时他没有在笑。
从门口悄然探进的一缕夜风吹起郁颜的发丝,迎着浅浅的月光,飘在他的眼中。
“我知道你喜欢唱歌,也猜到你对自己目前的状态不太满意。”余青声音很温柔,他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地上,拿起几个算是成功的木雕放在手心举高给郁颜看。
“但我希望你可以给自己一点时间,放缓下来,这个世界并不是飞速向前的,停滞或者后退也不是一件不被允许发生的事,我们只求做到自己最大努力,至于结果,往后几十年可以有很长的时间供你达到。”
这是一个人类自我严格要求比肩科学技术的时代,所有人都在为了赶超和不落后拼命努力,内耗与焦虑在一次又一次失败与自我怀疑的阴影里诞生。
郁颜在不断练习中愈发感到差劲,她拼命渴望得到认可得到成功。
深夜躺在被窝里两眼睁到天亮,偶尔闷在浴室唱歌把自己唱到呼吸困难喘不过气。
其实她也清楚这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电视剧主题曲,得到了也只是得到,得不到也就得不到罢了。
藏在内心深处驱使她不断陷入自我焦虑与怀疑、渴望成功的来源,其实不过只是当年踏入学校大门时下定的决心:
她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郁颜的声音!
年少时渴望不可即的梦,在这几年的庸庸碌碌中逐渐被生活的现实压到底。
梦像弹簧,等待一个时机,触底反弹。
但梦想,又像一个足以压垮大多数人,带着虚幻泡沫致人迷幻沉溺的东西。
郁颜沉默了很久,她站在通风的门口,低头同余青对视。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余青继续说,“我希望你一直快乐,不要被梦想与热爱裹挟。”
“……好,我尽量。”
郁颜站得久了,眼中的酸涩早已褪去,她看着一脸认真的余青,这一周来头一次毫无芥蒂地笑了出来。
“我一直都喜欢唱歌。”她说,“所以可不能让唱歌变成我的负担。”
按照蓝云的安排,郁颜是在这个周末进入公司进行试唱。
因为人数原因,蓝云分了批次,郁颜是在下午三点半。
她骑着自行车一早来到了蓝云公司楼下,车停在门口,她仰头看向写字楼的最高层。
高层那块玻璃离太阳最近,现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郁颜——”
毫无预料前来的余青骑车很快,他一只手攥着什么东西虚握在车把,另外一只手在赶到时紧紧握着手刹,“呲”地一声猛然刹车。
听到名字后的郁颜扭头望向身后,看清来者长相后一愣,“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东西。”余青把手里一直握着的小木雕递给郁颜,“祝你成功,得偿所愿!”
郁颜低头打量手心里只有两根食指大小的小木偶,是一只抱着吉他的小鱼,翘着精致的两片小尾巴拨弄琴弦。
昨晚郁颜回去之后,余青连夜刻的。
郁颜摩挲着手心的小木吉他鱼,微笑地对余青说:“我会加油的!”
36. 蓝言
下午来蓝云试唱的一共有三个人,郁颜进去得晚,早到的已经进了录音棚。
她被安排到一间小小的休息室里,坐在她身边的是另外一位歌手。
郁颜关注的歌手不多,但也有听说过这人的名字,叫林舟舟,是一位新兴歌手,近两年在网络上自作曲的歌都很火。
在见到她那一瞬间,郁颜有些惊讶。
因为她觉得这不过只是一首普通的小网剧主题曲,连林舟舟都要来试选。
怪不得之前那位打电话的总监会那样说。
林舟舟打扮很酷,戴着一个深灰色的冷帽,头戴式耳机夹在帽子上,嘴里嚼着薄荷味的口香糖,手指在屏幕上不停滑动,看起来像是在发消息。
郁颜见她在忙,就没主动说话。
休息室里角落处有一道暗门,工作人员通过这道门探身过来传递消息。
郁颜坐下等了大概有十分钟,一位戴着鸭舌帽的小姑娘探头探脑地推开门向两人招手。
“可以进来了。”
听到动静的林舟舟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她看了一眼工作人员,不紧不慢地放下耳机让它悬挂在脖子上。
郁颜怀疑她根本没开声音。
随着暗门进入录音室里,郁颜首先见到的就是蓝云的两位A&R总监。
一位在手机里和她通过电话,坐在左边沙发扶手边冲两人打招呼的时候郁颜就听出来了。
那么另外一位则是在电话里曾经提到过主动推荐郁颜的蓝云总监。
刚才的助理小姑娘替两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左边的叫云响,右边的叫蓝言。
听起来像是艺名,郁颜心想,不过在娱乐圈里行事起艺名倒也很正常。
“不用紧张。”云响起身朝她俩打了声招呼,然后让她们先坐下,“前一位还有两分钟,你们再等一等。”
助理倒了两杯浓郁的茉莉花茶端过来,一次性纸杯握在手里微微有些发热,刚好暖过方才在空调房里被冻到的手心。
坐在沙发边上的蓝言扫了两人一眼,身边云响余光瞥见顺势从皮质沙发垫上滑过去,凑到蓝言身边,小声问:“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期待?”
蓝言淡淡喝了口热茶,云淡风轻地回:“还行吧,只是有点想要个签名。”
云响:“……”
毕竟是之前从事其他工作时候追过的小糊咖,过了这么多年,蓝言虽然早就没有当初的激情,但确实是真情实感喜欢的。
那时候的她与家里关系几乎决裂,背包里装了三千块钱跑来江都找工作,当时连城中村房子最破的小区都租不起,更别提其他多余的娱乐活动。
以前大学时喜欢听歌,她没什么特别喜好,唯独看上一些不怎么火的小糊歌手,劣质简单的伴奏曲中夹杂着歌手异常突出的嗓音。
冷冷清清,清清冷冷。
评论区寥寥几句评论,全是她半夜睡不着赶在早八上课前发送的。
在江都工作的时候,某天傍晚好不容易下了个早班,累了一天的蓝言边锤胳膊边敲腿地来到往日回家的必经之地。
那是一个公园附近的广场,外围围了一圈人。
有老年人也有年轻人,不过还是老年人多些。
起初蓝言以为是在排队领鸡蛋,本来也想过去凑个热闹补充一些蛋白质。
抬起的脚没走两步,郁颜清澈的嗓音就从最边上的音响中传出来,蓝云一下被吸引住了。
郁颜的首发歌曲,在当时的条件里她并不足以去网络平台宣传,公司也没有多余的资金用在她身上。
如果要宣传,就只能靠自己。
《一条会唱歌的鱼》作为初入公众视野的第一首歌,郁颜不想让它就这么沉默地淹没在万千曲库中。
她联系了好多场地做演出宣传,但即使全部免费也很少有主办方会同意。
除了那个偏僻地区的公园,人迹罕至,落败到附近的树都长得马上要齐天了也没人管。
当时的谢芊和公司里几个关系好的同事拉着音响装备,扯着连线话筒,就这么在鲜少有人会经过的下班时间点开唱。
十七八的小姑娘羞涩中带了勇敢,握着话筒在方圆几里处渐渐吸引来一些人。
蓝言站在原地听了好久好久,久到郁颜甚至都注意到了她。
附近来的大都是一些凑热闹的老爷爷老奶奶,背着手慢悠悠地在河边散步,听见动静还以为是有什么活动。
来了才发现是个年轻小姑娘在唱歌,他们只是稀罕地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站久了腿疼,没多久就又三三两两结伴着离开了。
最后现场剩下的人不多,郁颜在台上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女孩举着手机在拍自己,于是笑着朝镜头招手。
天色渐晚时谢芊拎着几盒外卖晚饭过来,收了工具郁颜走到边上喝了口水,见那女孩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表情中带着一种她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小郁!”谢芊正好递来一份盒饭。
郁颜唱得嗓子发干没胃口,但摸着手里热乎乎的饭菜,她转身下了台阶,走到那个女孩身边。
“你还没吃晚饭吧,这个给你吃好不好?”
蓝言顿了一下,像是还没反应过来郁颜就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
郁颜又重复一遍,她说话声音很温柔,眼神清澈不像小骗子。
连续一周没吃晚饭的蓝言抵不住饭盒中传来的香味,肚子咕噜咕噜响,于是点头接过,“谢谢。”
就像是连夜暴雨倾盆,她躲在屋檐下,突然有人问她要不要撑伞。
那份热乎乎的牛肉炒拉面很香,香到后来蓝言再次循着外卖盒上的地址过去时都吃不到那个味道。
回家以后,坐在小小的昏暗的房间内,蓝云拿起手机百度搜索郁颜。
很少很少的资料,好多年前的艺考证件照出现在手机屏幕里,某个听歌软件里播放量只有三位数的单曲。
连评论区都只有作者一个人的自娱自乐。
蓝言其实本来不叫蓝言,她是在喜欢上郁小歌手之后,改的名字。
郁颜喜欢蓝色,是个唱歌说话的,所以她就根据这一特点,起了个叫“蓝言”的网名。
蓝言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她找借口掩饰喝了一口温凉的茶水。
再抬起头时,最早进去那位试音者刚好出来。
郁颜下意识朝推动后发出巨大响声的门看过去,在看清出来那人之后,她忽地一愣。
是谢芊,郁颜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
自从谢芊毕业结束以后,郁颜便再也没在公众视野里见过她。
除了上次的LE开业活动,当时徐竹同她讲起谢芊的时候,郁颜几乎都要以为她已经放弃唱歌这条道路了。
谢芊朝云响和蓝言点了点头,像是没注意到郁颜一样抬脚大步离开。
云响没什么异样,倒是蓝言若有所思地看了郁颜一眼。
作为第二位进去的林舟舟没什么太大表情,神态自若地推门进去。
郁颜在门开的一瞬瞟了一眼里面的环境,已经有很多年,她没再进入过这样的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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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
因为刚才脑子混乱地想了几分钟关于谢芊的事,所以连林舟舟什么时候出来的都不知道。
还是云响走到她跟前,冲她打了个响指,一脸调笑地问道:“这都能走神?”
郁颜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茫然,疑惑地问:“结束了?到我了吗?”
相比第一位的谢芊,林舟舟这次简直快得惊人。
在门口坐着的助理小姐姐一脸惊讶,看着酷酷的林舟舟大手一挎拎着自己的黑皮包吹了声口哨就走了。
“昂,你还想要多久?”云响笑笑,看向郁颜的眼神里带了调侃。
郁颜摇摇头,目光看向虚掩的房门。
外套口袋里的小木娃娃被她握得热乎乎,郁颜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录歌房内空调开得很大,郁颜刚一开门就被一股直直而来的冷风吹得颤了颤。
屋内有工作人员指引,郁颜按照她的指示走到最里面,一个四周皆是玻璃的小房间。
按照说明戴好耳返,完成之后给工作人员一个手势。
郁颜站在歌词本前面,视线微微有些发晕,她又探进外套口袋,摸了摸小木鱼的小吉他,舒了一口气。
熟悉过歌词之后,开始试唱。
在未接触过谱子和歌词就直接开唱的情况很少,像刚才谢芊的时长其实才算正常,不知道林舟舟怎么能那么快就结束走人。
郁颜通过耳返里录音师的指示开始尝试,最早那几遍,郁颜一直找不到调,一首古风歌曲,词调婉转多个转音和高音衔接,不好唱。
最后找到调子之后,郁颜才完整地录了一遍高潮部分。
在二十二度的空调房内紧张到冒热汗,郁颜抿了抿唇,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
录音师朝她点点头,“唱得挺不错的,好听。”
郁颜愣了一下,而后说了声谢谢。
出去之后郁颜扫了一眼墙上悬挂的钟表,一共进去半个小时,和谢芊用时差不多。
坐在沙发里的云响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眼睛朝郁颜走去,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明信片。
“来,帮我签个名字吧。”
“什么名字?”
“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云响耸耸肩,“对啊,万一你以后火了,我这不是可以收藏起来嘛,多有价值。”
郁颜闻言一笑,接过纸和笔认真给她签了个名。
收了明信片的云响拿起看了几眼,而后无奈摇摇头,小声嘟囔了句“这有什么不敢的?”
“啊?”郁颜没听清,以为她是在和自己说话。
“没什么没什么!”云响连忙摆手。
“哦,蓝总监已经走了吗?”郁颜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沙发上只剩下云响一个人,她好奇地问。
“嗯对,她还有事情要处理。”云响回,“对了,祝你好运,期待下次和你见面呀。”
郁颜笑:“谢谢。”
出了蓝云公司的大门,郁颜才发觉外面下了雨。
风不大,但乌云很多,成片成片的黑云朵将远方天空包围,整个视线范围内阴沉阴沉的。
不停移动的黑云将江都知名高楼建筑地标给遮挡起来。
郁颜骑车很快,迎着冷峻的晚风赶在暴雨来临前赶到家中。
刚走到楼道里就听见虚掩的门窗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昏暗的天空瞬间划过一道闪电。
闪电的光霎时照亮郁颜的脸,她瞳孔中倒映出两道陌生的人影。
37. 抢劫
阿龙和晓文已经在这栋楼里摸索一整天了,靠着老旧的门锁和猫眼,他俩几乎把楼内各家各户都看清个什么具体情况。
有人独居,有人老人孩子多,有人五大三粗兄弟合租。
阿龙看起来一身腱子肉,但实际就是个皮包架子,假功夫。
晓文更不用说,长得一身细高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了。
偏偏两人胆子大得很,刚从附近警察局住监回来没两天就手痒发作难耐,偷摸顺着安保不严格的老破小区租户身后溜进来。
上午偷了几户,晓文觉得容易到不可思议,非得拉着他哥再干一票。
扒拉猫眼在晚饭功夫确认之后,两人蹲守在郁颜家门口,准备威胁她交钱。
其实不是他俩不偷偷进去,只是郁颜家门锁是个密码的,他俩不敢乱按生怕被摄像头拍下来又扔进警察局,毕竟上回他俩就是这么进去的。
结果两人左等右等,蹲得腿几乎要发麻,这家住户才总算回来。
一道闪电适时劈下,照亮灯泡损坏的楼道。
阿龙鼻梁上横跨的那道疤痕狰狞可怖,他痞气十足地伸手指向郁颜,“姑娘,把钱交出来,我就不为难你。”
晓文在一旁附和,恶狠狠地看向郁颜,“对!把钱交出来,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老大会对你做什么事!”
郁颜脑子里闪过前段时间小区附近的恶意抢劫案,在她印象里好像还没有听说过那几个人被抓捕归案。
握着旋转扶梯的手微微收紧,郁颜眼睛直直盯着面前两个人,在心里思考自己转身下楼跑成功的几率大不大。
“怎么不说话?!”阿龙皱眉,“吓傻了?”
晓文挠挠头,不解道:“看着挺漂亮一小姑娘,难道是个哑巴?”
郁颜:“……”
“谁知道呢,管她会不会说话,钱最要紧!”阿龙拍了一把晓文的肩膀,“拿上你的工具。”
“好的,老大。”晓文弯腰把垂到腿根的帆布挎包捞起来,翻找工具。
郁颜瞥了一眼“忙碌”的两人,趁他俩凑近的时候立马转身飞速下楼。
听到动静慢半拍的阿龙反应过来后骂了一句脏话便立马追上去。
老旧楼道里的感应灯时好时坏,郁颜匆忙中没看清脚下扑了个空,胳膊肘和膝盖处蹭破一层皮,她吃痛地叫了一声。
阿龙和晓文再怎么样也是两个成年男子,况且这么多年小偷小摸的经历让他们练就一身逃跑本领,身体素质比郁颜强很多,很快便追到郁颜所在的那一层楼梯处。
看着郁颜摔倒在地上的背影,阿龙呵呵笑了两声,“我谋财不害命,你还是乖乖把钱交出来吧。”
“就是!赶紧把钱交出来,我老大绝对不伤害你!”晓文嘴上这么说,可手里已经拿着把棒球棍举起来。
阿龙余光瞥见,睁大眼睛狠狠打了他一拳,“我操!你拿棒球棍干嘛?”
晓文被打得一懵,“……你不是让我拿工具?”
“我他妈让你拿袋子装钱!”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阿龙便抓着晓文手里的棒球棍夺过来,在楼道的扶手上狠狠敲了两下。
接触不良的感应灯亮了一瞬之后像是短路般立马熄灭。
郁颜双手还撑在地面,她默默回头看了脑子不太灵光的两人一眼,而后怀疑他俩到底是不是被警方搜捕很久的通缉犯。
依俩人智商,是刚放出来就要被抓进去的程度。
晓文被揍一顿之后默默把包里的小塑料袋掏出来,在沉默又安静的漆黑楼道里,塑料响动的声音透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诡异。
郁颜低头扫了一眼微微渗血的伤口,还有悬挂在臂弯的挎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挎包取下来狠狠向后砸去,然后立马撑着地面起身继续往前跑。
老旧小区未装电梯的楼层都很低,刚才她从五楼往下跑到三楼,现下几乎是大跨步一般忍着痛连跨两阶楼梯。
两个小混混此起彼伏的咒骂声紧紧追赶着郁颜。
等她终于跑到一楼,一边拿手机拨打110一边向远处保安呼救。
跑得又喘又急,手机差点被她甩出去,刚按完号码就迎头撞入一个怀抱。
郁颜猛地一愣,呼吸急促地下意识往后退。
“出什么事了?”
猛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郁颜握着手机愣愣地抬头看。
方才在逃跑的过程中皮筋脱落头发乱糟糟的,眼底还含着满眶刚才因摔伤将落未落的泪。
余青眼神扫过郁颜手机界面,停顿一下后立马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我……”郁颜刚张嘴说了一个字,身后的两个“抢劫犯”就自己跑了出来。
余青听见动静后朝郁颜身后望去,他皱了皱眉,将郁颜拉到自己身后严严实实地挡住。
其实在郁颜进蓝云试音之后余青便一直没走,他在公司门口等着,但稍晚点时候见天空一阵阴云密布,怕是要下雨。
于是便赶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两件雨披,刚骑着车赶回来就见郁颜的背影从拐弯处消失。
余青把雨衣包装袋挂在车把上跟了过去,一直到郁颜小区楼下见她上了楼才停下。
雨还好没下,但属于郁颜家里的那扇窗户也没亮。
余青站在门口等了好久,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保安室里的工作人员呼呼大睡,他也顾不上那么多,停了车子就往里面走。
刚走几步就看见郁颜跌跌撞撞地从楼道里冲出来。
“哟?英雄救美?”阿龙手里攥着棒球棍,极其不忿地盯着余青看。
余青扫了一眼对方手里属于郁颜的包,低声对身后说:“别怕,你接着报警。”
郁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随后又补充问:“你要和他们打架吗?”
余青回头看了一眼郁颜裸露在外的伤口,眸色深了深,再抬起时对上郁颜的眼神,轻声安慰道:“我打架很厉害。”
“啊?”郁颜一愣。
说着余青就已经上前,他面色很冷地直接抓着阿龙的衣领,一把夺过棒球棍扔到地上。
阿龙被迎面而来一拳劲风打懵了,紧接着猝不及防的下巴脱臼,嘴角流血,肚子膝盖还有胳膊,通通被余青用拳头好好“照顾”一番。
余青动作干净利落,拳拳到肉,他面无表情时很凶。
阿龙被他打怕了,一边骂脏话一边惨痛尖叫求饶,“哥哥哥哥!!!你别光顾着打我,那还有一人啊!!!”
吓懵在一旁的晓文咽了下口水,看向余青的眼神满满是求饶,“哥对不起我错了……”
余青淡淡看了一眼晓文,对方被他无声的警告震慑得腿一软,立马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警车的鸣笛声很快响起,坐在保安厅的大胖子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朦胧地看向缓缓朝自己驶来的警车,呼吸差点停止,他猛地直起身朝周围看去。
余青捡起刚才慌乱中掉在地上的包,轻轻拍了拍外面的尘土,接着走到郁颜身边递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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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郁颜神色复杂地看了余青一眼,接过包直接挎在身上,包里本来就没装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一杯瓶装水和两包纸巾。
“现在怎么办?”郁颜眼神瞥向余青身后,看着两人被打得很惨的模样。
“正当防卫。”余青道,“等会儿我陪你去警局做笔录。”
“……好。”郁颜点点头。
阿龙和晓文是隔壁镇上的青年扒手惯犯,从小偷到大,前些日子因在附近抢了路人的几百块钱被抓进来关了几天,结果刚放出去就又犯事,刚好再抓进来反省几天。
短短不到一个月,郁颜就已经连续进了两次警局。
出来时吹着晚风迎面滴了几滴雨,郁颜神情还是有些恍惚。
不过这次进警局里至少带来一个好消息,郁颜小区附近之前那个抢劫案的嫌疑人这两天刚好抓捕归案,小区里的住户也终于能够放心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去,只留被稀薄云层遮掩大半的月亮。
余青抬手挡在郁颜头顶,他手很大,刚好覆盖到郁颜的脑袋。
路灯下的阴影过于明显,郁颜抬头看他。
“今天试音怎么样?”余青转换话题,试图将郁颜从刚才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一般吧。”郁颜说,抬起的眸光中满是余青,看他鼻梁上滑落一滴雨水,于是下意识伸手去接。
“啪塔”一声滴落掌心,湿漉漉的触感让她有些回神。
余青顺着她的动作往下看,怔愣了一下。
“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家休息吧。”郁颜慌乱中抬脚大跨步,但没注意到脚下是台阶,幸好余青在一旁及时拉住她。
“谢谢。”郁颜低着头没去看他,但手腕上传来对方的温度却异常灼热。
余青闷声“嗯”了一下。
雨势在回去的路上又显露出加大迹象,两人停在郁颜房门口,余青开口主动道别。
透过楼道里的玻璃窗户,郁颜扫了一眼天色,“雨下大了。”
余青也看过去,“没事,我有雨衣。”
“好,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
看着余青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楼梯口,郁颜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才转身回家。
蓝云试音结果出来得慢,休了三天假的郁颜又要准备开始上班。
周仰最近工作不忙,听说他招了个得力助手,工作直接减轻大半,整天有事没事跑来乌鸦巢凑热闹。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听说来郁颜上次那一遭,赶在她下班之后直接堵在休息间,扔下一串钥匙,“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你那小区安全系数差到要命,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钥匙砸在玻璃制的桌面上特别响,正在卸妆的郁颜抬眸看了周仰一眼,“我不需要。”
“……”
周仰皱眉盯着郁颜的头顶,过了几分钟,他有些泄气,无奈地问:“因为姓余那小子?”
洗干净脸之后的郁颜,自顾自收拾东西,听到周仰话里的“余”时动作顿了一下。
周仰见状冷哼一声,“你到底看上他什么?穷得要死,我看脸长得也一般,还没我好看。”
“……”
郁颜淡淡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比你好看。”
周仰:“……”
鉴于对余青的严重不满以及对郁颜后半辈子的幸福考虑,周仰决定自作主张主动找上余青——
进行劝退。
38. 谈话
大学最后一年课少,余青空余时间都会去附近招临时工的地方干活。
上次在游戏厅工作的老板给他介绍了个洗车的活,工资好不错,就是忙起来太累了。
大四时间充裕,他找的活也零散,基本有个空都被工作给填满,在洗车店上的是夜班,白天在学校附近的工作结束之后他便骑车去洗车店。
负责与他接班的是一个胖胖的即将秃顶的大叔,大叔脾气不好,每天蹲守卡点,多一秒他都不肯干,直接半路撂那留给余青。
大叔干活没有余青细致,他洗车随意得很,挤了泡沫拿着水枪就开始冲,尤其是到换班之际出现的活,他甚至懒得倒泡沫直接开冲。
因为他知道余青看不上他的手法,不管洗得怎么样他都会重新开始。
这两天童贺加了个兼职群,顺便给余青推了个家教的工作,他深知自己能力,可不能祸害祖国未来花朵。
余青负责的是一个刚上初二的小男孩,家长出手大方,除了一点,总爱让余青拖堂。
但面对姿态温柔的妈妈,余青总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一来二去就会耽误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大叔可不等人,到点直接走了。
余青赶回到店里有时候会碰到老板在监控器里检查,然后打电话训斥,严重时会扣工资。
又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傍晚,余青到店之后默默不言地将大叔胡乱擦过的车面重新打上泡沫仔细清理脏污之处。
他穿着深灰绿色的工作服,握着沉重的水枪站在深夜的店面外沿着车身边缘认真冲洗。
一整天只吃了一顿饭的胃里开始隐隐作痛,他拿水枪的动作停顿一瞬,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瞥见门口一辆车打着双闪朝他驶来。
周仰打开车窗探头向外瞟了他一眼,伸手打声招呼,“找你一趟可真不容易。”
他给梁佑城打了不下三个电话,问他室友问了半天,确定时间点他才开车过来,还好是赶上了。
余青手下动作没停,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周仰特意开了一辆平日不敢往公司开去的好车,西装革履,又换了副机械表,头发像是打了蜡一样挺翘有型。
助理下午送文件的时候甚至问了一句他是不是要去相亲。
周仰幽幽地骂了他一句,老子是要去见情敌。
见他如此“漠视”自己,周仰丝毫不恼,反而下了车悠闲地走到余青面前,扫了一眼他身前被水枪打湿的水痕,“聊聊?”
余青面色不变,“聊什么?”
“当然是聊你和郁颜。”周仰微微一笑,撸了一把袖子,将副闪瞎眼的手表露在胸前,“我们之间自然没什么好聊的。”
余青握手枪的动作紧了紧,他暗灭开关,终于拿正眼看周仰。
两人找了个没被摄像头照着的地方,余青搬来一把陈年旧椅,周仰犹豫再三还是坐了上去。
但坐得浑身难受,真是可惜了他这一身高定。
一罐冒着冷气的啤酒被余青递来,在周仰即将接住的时候忽然想起,“不好意思忘了你要开车。”
周仰伸手的动作停在半空,闻言暗骂一声,“算了,我不喝。”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余青,“来一根?”
余青看了一眼,顿了顿之后接过,不过没点火,直接咬在唇间。
周仰点燃一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其实说实话我挺欣赏你的。”
掌心啤酒亮得冰手,余青闻言看了周仰一眼。
指尖淡淡的猩红吸引了周仰的视线,他朝自己手指看过去,忽然说道:“如果你和郁颜没什么关系的话,咱俩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和她有什么关系?”余青看了他一眼,“难道郁颜干涉你交朋友?”
周仰一愣,回过神来咧嘴一笑,咬着烟嘴模糊不清,“也是,她又不关注我交朋友。”
“但我就是接受不了你和她在一起。”一口带着苦涩的烟被吐出,周仰态度一瞬间陡转直下。
“她这人过得太苦了,你也苦。”
余青没吭声,滤嘴在他口腔里蔓延过一丝苦味。
周仰自顾说着,“我知道她喜欢你,你应该也喜欢她,毕竟她那么好,谁会不喜欢她。”
冰镇后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余青闻言仰头愣了一下。
“但喜欢这东西太虚无缥缈了,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朋友,整天把爱情挂在嘴边,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周仰伸直腿,抬头看天,“现在是要生活的,郁颜每天奔波劳累,我都看不下去,爱情对现在的她来说不过是偶然出现的新鲜感饮料,喝了一口感觉挺好喝,但她是那种要和白开水过一辈子的人。”
“前两天的楼道抢劫案,我知道你跟在她身边,替她打退了那两个人,包括很久之前的尾随犯罪案,你也陪着她。但除了这些,你还能为她做什么?”
周仰没有转身,余光淡淡地瞥了余青一眼,余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陪伴,是最不付出成本、最低级的一种方式。如果是我,我会给她换小区,换一家安保系数最高的小区,直接从根源规避。”
周仰抖了抖手里的车钥匙,“我也不是在炫耀,和一个比我小十多岁的学生炫耀这事也太掉面,我只是在和你陈述事实,这样一台车,可能你拼死拼活干一辈子工作都买不来。但可以买这辆车的人,我能给郁颜介绍一大把,不管她喜欢什么样的,我都能找到。”
铝制罐身在深夜里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响,空了的瓶罐躺在余青手里没有一丝重量。
刚才工作时衣服领口处湿了大片,沾了洗车时不太好闻的泡沫味道。
工作服很重,尤其是湿了的那片,粘腻地粘在他里面穿的短袖上,余青一只手冰冷,他轻轻扯着工作服,试图隔开那层布料。
周仰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还在说,好像铁了心要把他认为的余青“小朋友的恋爱”扼杀在摇篮里。
“你既然喜欢她,就肯定希望她幸福,但她和你在一起,只能幸福一阵子,不能幸福一辈子。如果你是真正喜欢她,就请你为了她好,不要和她在一起。”
末了,他又补充,“很抱歉,我说的这些话确实很直白很残忍,伤害到你我很抱歉。但这么多年我看着郁颜一步一步走来,不希望她从一个泥潭再掉入另外一个泥潭。”
“所以你觉得我对她来说是泥潭?”余青终于开口,他眼神不似方才,暗淡许多。
喉结滚动,落下一句干涩的话。
“你不是吗?”周仰反问,想起第一次见到余青,他盯着郁颜时眼底闪过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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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青没再吭声,他低头沉默。
周仰抬手看了眼时间,“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继续自顾自起身,按了下车钥匙,不远处汽车打了个双闪,“下次见面再聊,如果有机会的话。”
过了很久,昏暗不明的洗车房内燃起一抹猩红,淡淡的白烟从里面升起,余青抬手送到嘴边,借着朦胧的月色。
“泥潭,我是泥潭。”
余青低声呢喃道,呛人的烟味被吸进肺里,连同喝酒阵痛的胃。
忽然一瞬间他有种想要吐的感觉,眼尾滑过一抹晶亮。
胃中突然一阵痉挛,难以形容的痛感袭来,余青胃里翻涌干呕一声倒在地上。
“小余?小余?”林清站在背光处,弯腰摸着手里的木头,“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晚?”
“妈……妈妈?”小余青背着书包,停在家门口,看着妈妈温柔地替他打开房门。
“是不是留了很多作业,书包这么重?”林清笑着把书包从他背上取下来,“新学期新气象,上学怎么样?和同学相处的好不好?”
小余青呆呆地看着妈妈,“妈妈,我是到天堂了吗?”
“小孩子说什么胡话?!”林清敲了一下余青的小脑袋瓜,“赶紧去洗手,妈妈给你做了最爱吃的炒鸡蛋面,我去给你盛出来。”
小余青乖乖去洗完手站在客厅里等妈妈,装修布局熟悉的家里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朦胧月光感。
隔着一扇门帘的厨房中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小余青等了好久好久,才决定过去查看情况。
面积不大的客厅,却硬生生让他走来一分钟,闻着不远处散发的浓重血腥味。
小余青脚步慢了下来,他轻轻掀开那扇门帘。
方才还一脸笑意温柔攥着木头的妈妈此刻浑身僵硬地倒在血泊里,她眼睛始终睁着,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身后站着拿刀一脸醉醺醺的余舟。
小余青猛地发出一声惨叫,“啊啊啊啊——”
“妈妈!!!”
余青猛地清醒过来,他从病床直起身,浑身冷汗,粘腻的病号服紧紧贴在身上。
入目一片白的环境让他有些茫然。
“你醒了?”郁颜听到动静立马从一侧凳子上起身,关切地看向余青。
看着视线中突然出现的郁颜,余青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我今天早上打你电话没接,发了几个消息都没回,然后我就去找卓哥,他和我说你生病了在医院,所以我就过来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啊?”余青说话速度很慢,他略带疑惑地看向郁颜。
郁颜莫名从余青的口气里听出一丝疏离,但很快看着对方苍白迷茫的神情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多。
“我试音中了,所以想打电话告诉你这个好消息。”郁颜从包里掏出个挂件,是那个抱着吉他的小鱼,不过被她套了个小铁环变成挂件。
她拿在手里晃了晃,笑着说:“也算是不辜负你花费心思鼓励我啦!”
听着郁颜语气里的开心,余青也跟着开心,他扬起一抹微笑,认真道:“恭喜你。”
郁颜笑笑,她刚想要继续说话,就听见卓亮敲了敲敞开的病房门,嘿嘿两声,“医生嘱咐吃药,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39. 豆奶
郁颜有些尴尬地从病床前挪开,她视线乱飘,余光瞥见卓亮把药品放在桌子上,然后听到他喊了自己一声。
“小郁啊,我都老眼昏花了,你看看这上面的说明,医生刚才说余青待会儿这几盒药都需要吃。”卓亮边说着边把旁边凳子拉过来,示意郁颜坐下。
余青抬头看了一眼卓亮,脸上还带着苍白。
卓亮朝他使了个眼色眨眨眼,而后对郁颜说:“车行还开着门,我得先回去看着,这里交给小郁好吗?”
郁颜正在从一堆凌乱的字迹中辨认数字,闻言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余青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那就先谢谢小郁了。”卓亮乐呵着背着手朝门外走去,走之前还不忘记把病房门关上。
屋内瞬间寂静一片,余青抬眸打量郁颜认真的背影,眼神中像是蒙了一层落寞的灰。
“好啦!”郁颜把药片分好装在卓亮带过来的一次性纸杯,递给余青。
“水应该不热了吧?”她边说着边去摸病床旁的玻璃杯,“温度还行,可以喝。”
余青看着郁颜忙上忙下心中十分复杂,最近几天在乌鸦巢上夜班时眼底留下的乌青还在,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消息赶来得着急,郁颜只来得及洗了一把脸。
“怎么了?”郁颜转眼瞥见余青的神色,下意识问道。
“没事。”余青摇头,接着拿过纸杯把药吃掉。
看到他把喝过水的玻璃杯重新放回桌面,郁颜才试探地开口询问:“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听卓哥说你是半夜被送过来的,还昏迷不醒。”
“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胃痛,昨晚喝了酒。”
听到“喝酒”两个字郁颜立刻皱眉问道:“喝酒?为什么会喝酒?你和谁喝的?”
余青沉默良久之后,诚实回答:“周仰。”
从余青嘴里听到周仰的名字让郁颜不禁一顿,“周仰?他为什么会来找你喝酒?”
像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一样,余青突然垂下眼眸,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问她:“你今天不上班吗?”
“不上,下午我要去蓝云,这几天应该都不去酒吧。”
“嗯,好。”余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好什么好?
郁颜奇怪地看着余青,她本来想接着问他关于周仰的喝酒问题。
但余青总会找到由头跳过这个话题,一直到医生查房,余青闭上嘴巴,郁颜起身让开位置。
动作间她瞥到余青无意识的疏离,忽然愣了一下。
上午十点半的阳光刚好透过玻璃窗照过来,打在余青瘦削的侧脸上。
郁颜一直都知道余青过得很累,每天兼职忙到脚不离地,她这两天因为换班也变得和他差不多。
但看着余青此刻的状态,似乎比之前还要累。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余青换了个方向,察觉到郁颜盯着自己看,于是抬头朝她微微一笑。
和从前同样般的温柔。
郁颜便在心里立马否认了那份疏离,扬起嘴角也朝他一笑。
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吧,她想。
蓝云的两位总监似乎很闲,总会时不时来“探班”郁颜。
天气渐凉,郁颜穿着薄薄的浅灰色连帽卫衣,戴了一顶粉色棒球帽,坐在录音室里一遍一遍听自己刚才失误的地方。
她表情很认真,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睛里带着亮光。
“是休息时刻吧?”推开一个门缝的云响探了探头,手里拎着几杯奶茶笑呵呵地朝屋内打了个招呼。
录音师冲她招手,“进来吧。”
云响对身后摆了摆手,随着她走进来的还有蓝言。
蓝言表情很淡,微微朝里屋一众人点了点头示意问好。
郁颜扬起被帽檐遮挡的视线,抬手朝蓝言和云响也打了个招呼。
云响话多且对里面的工作人员比较熟悉,手里拎着两倍奶茶在郁颜和录音师旁边各放一杯。
“进度怎么样了?大概还有几天能结束?”
录音师顺手接过奶茶插上吸管猛喝了一大口,“她呢,当然两三天就结束了,我肯定要至少一周时间。”
“还挺快。”云响挑眉笑笑,看向郁颜,竖起拇指夸赞道:“看来我没选错人。”
郁颜微笑,握着奶茶杯的手心微凉。
“一会儿结束咱们吃顿饭吧?”云响话里虽然没提到宾语,但眼神始终是看向郁颜的。
听到这句话的蓝言朝她俩这边看了一眼,没有回应。
同云响视线对视,郁颜愣了一下之后下意识问:“我们两个?”
云响抬手指了指身后沙发上坐着的蓝言,“咱仨。”
被提及的蓝言又重新掀起眼皮看了她俩一眼,动作很快又低下头打量手里的奶茶配料,像是在默认。
郁颜抿着唇点头应好。
今天一下午云响和蓝言都在录音室,像是专程过来等郁颜。
可能因为蓝云两位总监的时刻关注,郁颜神经紧张,意外效率加倍,下午出错几率很低。
不过从玻璃房内出来后身上还是出了许多汗,她握着手里剩下的大半杯奶茶跟着蓝云二人同录音师告别。
然后三人结伴坐电梯去地下车库,一直到坐进云响的车内,郁颜身上的汗都没干透。
三人来的是一家现炒餐食,位置隐秘但店面很大,里面二楼有包间。
顺着楼梯上去的时候云响还在和郁颜聊,“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来这边吃,十几年如一日,这家店生意还是这么的好。”
蓝言走在末尾,顺着两人被顶光灯打下的影子走。
“后来和小言开了蓝云,签了公司艺人,一有什么聚餐也都来这儿吃,马上要吃成超级VVVIP了。”云响笑着,自然搂上郁颜的肩膀,“哎你名字里也有个颜,你也叫小颜。”
郁颜不好意思地点头笑笑,在即将拐弯进入包厢的时候看了一眼身后的蓝言。
不料刚好和对方对视上,郁颜顿了一下之后很快朝她点点头。
蓝言淡淡笑笑。
她似乎总是话很少,郁颜看着两人坐到圆桌对面,身边挨着云响,耳边传来她不停碎嘴的声音时想到。
这家店饭菜味道不错,不过郁颜吃得很少,云响一直在和她聊天。
“最近我们有几首专辑缺个歌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好似这句话才是整顿饭的重点,云响神色显然比刚才认真多了。
天上不会突然掉馅饼,也没有人无缘无故地对她好。
郁颜从小就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在云响说出口的瞬间,她莫名觉得好像应该会有什么坑等着她跳。
看着云响期待的眼神,郁颜顿了顿,当着人家公司的两位顶头总监,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有。”
蓝言闻言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但眉头一直紧皱着。
云响一拍手,看起来很高兴,“我觉得那几首歌都特别适合你,和你超级搭,就好像是为你量身定制一样。”
听她这么说,郁颜继续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吗?”
“当然了,我那里有几首歌的demo,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过去听一听。”云响说。
郁颜手里放着还没喝完的奶茶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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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冰块已经全部化掉,稀释饮料风味,味道变得有些寡淡。
她看着云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有礼貌地没有接这句话。
“不过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这个公司的基本情况,制作的歌曲大部分虽然都是外包出去了,但我们一直有计划培养自己的内部歌手,我和几位高层讨论过你,对你都很满意,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加入蓝云?”
郁颜咬着吸管的动作一顿,没想到背后要求会是这个,她放下奶茶,看向一脸期待的云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直在旁沉默的蓝言却突然拿起公筷给郁颜夹了道清炒白菜,嫩黄的娃娃菜被轻轻摆在郁颜面前的空盘里。
云响转头看了蓝言一眼,眼神中带着询问。
蓝言淡淡道:“人家姑娘忙了一整天,你刚上来就是谈生意,不是说好的请客吃饭?”
云响撇撇嘴,“行,先吃饭。”
她说着也往郁颜盘里夹了几道菜,一副长辈的模样宽慰,“多吃点,你太瘦了。”
“谢谢。”
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云响点的菜对郁颜来说有些辣,她每次吃都要裹上大口米饭和在一起,然后猛吸一口微凉的奶茶。
但她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所以吃饭很慢。
后半段云响起身去了卫生间,屋内只剩下郁颜和蓝言两个人。
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郁颜静静低头看着面前餐盘,等着云响回来再走。
蓝言则中途接了个电话处理工作,回来的时候见云响还不在。
郁颜一边哈气一边用手扇风,嘴巴被辣得有些微肿。
蓝言脚步顿在门口,停了几秒之后转身下去拿着瓶豆奶回来。
玻璃罐装满的豆奶被放到面前的时候郁颜还有些懵,她顺着修长的手指往上看,同蓝言对视上。
“谢,谢谢……”郁颜莫名有些紧张。
“没事。”蓝言摇了摇头,主动道:“你不用这么紧张,云响没有在逼你,她只是有些着急,不过你不愿意可以不签,主动权在你手里。”
郁颜微微一愣,看着蓝言重新坐回座位。
她表情很淡,脸上没有多余的想法,过了半响,又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签。”
“为什么?”郁颜下意识反问。
蓝言没有立马回应,而是扬唇笑了笑,刚在外面补了妆,嘴巴红艳,衬得穿连帽卫衣的郁颜像个小学生。
“谁不向往自由?”蓝言莞尔,“对于现在的你来说,签公司不是一个好出路。”
沉默良久,郁颜说:“我之前签过经纪公司。”
蓝言接道:“我知道,而且效果不好,不如单干。”
郁颜点了点头,“确实。”
以为是蓝云公司做过背调,才了解得多,郁颜没察觉任何异样,只是在心里默默觉得蓝言这总监还挺不错,为普通合作伙伴还考虑这么多。
“你之前那个同事,是叫谢芊对吗?”蓝言看着郁颜,又忽然想起这一件事,“云响和我说过,她打算签你们两个,谢芊那边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谢芊?”郁颜一怔,不过又想起那次的试音,谢芊的出现倒也正常。
“本来《欺雪》这首歌是给谢芊的见面礼,但你表现得比她好,很多人投你一票,所以云响就作罢。”蓝言说,“不过云响也挺欣赏你,决定签你是在试音之后。”
“我目前确实没有再签约公司的打算。”郁颜实话实说。
“可以,到时候我帮你和她说——”
“说什么?”云响刚好一边擦手一边从外面进来,见屋内两人正在聊天,惊奇地挑了下眉。
40. 喘息
见云响进来,蓝言立马噤了声。
“有事背着我呢?”云响将擦手纸随手扔进座位附近的垃圾桶里,扫了两人一眼,开玩笑道。
蓝言笑了一下,抬头看她,耸肩道:“我俩就不能有秘密?”
“能能能!”云响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她本身就没想太多,况且深知蓝言是郁颜的多年粉丝,单独待在包间说两句话很正常。
“吃好了吧?那我们先走?”
这句话是对郁颜说的,云响晚上还有几个会议要开,新公司刚运营起来比较忙。
“好。”郁颜起身点头。
“你家在哪?我们先给你送回去。”蓝言问。
“不用,我骑了车在公司楼下,先一起回去吧。”郁颜摇头。
“那也行。”云响说,而后看向依旧端坐着的蓝言,拍了拍她的肩膀,挑了下眉,“别坐着了,走吧!”
回公司后,郁颜便从车上下来一路直奔临时停车点。
她刚从包里掏出钥匙还没打开防盗锁,就听见蓝言在身后喊自己。
蓝言没有先同云响上去,反而转了个弯来找郁颜。
“咔塔”一声,郁颜开了锁,推着车子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疑惑,看向身后头发微乱的蓝总监。。
“你……有需要可以找我。”蓝言表情有些不自然,生硬地开口。
听到这句话的郁颜先是一愣,而后迟疑地点了点头,说:“好。”
“云响说的话你不要太在意,选择权在你手里。”蓝言又重复一遍在包间里的话,语气十分认真。
“……好。”
“嗯。”
蓝言轻轻舒了一口气,余光瞥见郁颜的自行车,又忍不住皱眉,指着问道:“你就骑这个回去?”
“对,骑这个。”以为对方眼里是嫌弃,郁颜不好意思地笑笑,下意识往旁边站了站挡住破旧的车身,“锻炼身体嘛。”
“……”
蓝言不好多说什么,她侧过身将道路让出来,而后扫了一眼黑漆漆的路面,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
“再见蓝总监!”郁颜抬脚跨上车,一手扶着车把,一手小幅度晃动同蓝言道别。
“再见!”
直到郁颜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街道上,蓝言才缓缓收回视线。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好几通来自云响的未接来电。
于是划开屏幕,将小红圈一一移开消除,点进微信对话框里给云响发了一条消息。
云响这人太过功利,生意商人气息浓重,对音乐什么的只是出于兴趣,签人也只是为了赚钱。
蓝言同她工作过几年,后来一起离职创业,她俩虽然目标相同,但初心始终没有吻合。
签郁颜的初衷,其实只是因为云响看上她那一张脸,对业务水平要求不高。
蓝言身为郁颜早年粉丝,自然清楚明白她心中所要,先不谈进公司资源如何,只是单凭营销长相这一点,她肯定觉得郁颜会受不了。
一个没有人听也要自掏腰包宣传音乐的歌手,如果变成一个只会凭借长相活跃在圈子里的人,几乎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称呼。
蓝言不希望郁颜会变成这样的人,所以主动提起建议她拒绝。
虽然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但有可能的话,蓝言还是会愿意再为她做些什么。
《欺雪》的录制结束后,郁颜又回到了之前多点一线来回穿梭的生活,白天空闲时候去找兼职,晚上到点去乌鸦巢工作。
不过可能有一点变化吧,她不再抗拒站在人群里唱歌,反而变得轻松自在。
顶着酒吧绚烂的彩色灯光,被照得连头发丝都在发光,底下小闻举着摄像机“贴心”为她录制下演奏画面。
时隔多年继续回到专业唱歌环境中待上一段时间,郁颜觉得自己唱歌水平也跟着提升不少。
人美歌甜,小闻上传到网上的视频小小火了一把,甚至拉动乌鸦巢的生意跟着起来。
肉眼瞅着酒吧内人数陡增,闲来喝酒的周仰决定给郁颜涨工资。
前段时间所获的赔偿连同大半年工资全数被郁颜打到她爸妈的银行卡里,算算日子以及转账记录,她觉得顺利的话今年年底就可以彻底摆脱了。
于是郁颜决定让自己目前手头短暂宽裕起来。
报了个教乐器的专业课外班,一小时好几百块钱的那种。
某天下了课罗美美约她出去吃饭,郁颜给她发定位让她开车在楼下停车场先等会儿,老师大发善心决定拖堂十分钟。
罗美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红绿灯的功夫还在重复查看郁颜发来的消息定位。
听着身后车辆不耐烦的喇叭音,她才懵懵地调换挡位,重新启动车子。
刚开到楼下,罗美美就瞥见郁颜背着她那把又重又大的吉他从里面走出来,于是连忙打开车窗朝她挥手。
郁颜小跑过来干脆利落地上车。
罗美美扫了她一眼,“你慢点,又不着急。”
郁颜给罗美美递了一个“你不懂”的眼神,快速把吉他固定好在后座后,她又向前打开副驾车门钻到座位,刚系好安全带就立马催促道:“快走快走!!”
罗美美:“……”
忙活完的郁颜把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放在一侧置物框里,长舒一口气,这才解释道:“那栋楼下面只能停五分钟,超时会被贴罚单。幸好你到的时间巧,不然我们还要刷卡进地下车库,你知道那车库一小时收费多少吗?二十块钱!!”
“太坑人了。”郁颜吐槽。
“……”罗美美表情一直拧着,余光瞥向郁颜欲言又止,但又因为下班高峰,她没法分出心思同她聊天。
就这样一路苦大仇深地开到提前预约的饭店。
和罗美美一起吃饭轻松太多,郁颜扫了下菜单点了几道不怎么辣的青菜,然后交给她又点几盘肉。
等菜上齐的功夫,罗美美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受什么打击了敢这么花钱?”
听她这么说,郁颜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连买车都只买破旧的二手废品,你现在还报上五百块钱一个小时的辅导班了?”
罗美美实在不能明白,眼瞅着郁颜坐在她身旁听到这句话丝毫没有反应,然后试探地上手掐着她脸上少得可怜的脸颊肉,装作严肃厉声问道:“说!谁上了你的身?!!”
郁颜:“……”
从对方眼里分辨出看傻子的神情,罗美美捂着胸口心痛地倒回椅子上,夸张道:“好了,我知道你没有被鬼上身。”
“当然没有,唉,怎么说呢……”
饭店里加送的冰饮被放置两人跟前,郁颜挑了一杯递给罗美美,自己则咬着另外一杯的吸管喝起来。
加了薄荷、柠檬还有话梅的凉白开变得有滋有味起来,一次性吸管被咬扁,郁颜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最近想的事情过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堆在心里消散不掉,导致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罗美美则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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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自己那份百香果饮品,粉色吸管一动不动搁置在玻璃杯口,她就这么安静地看向郁颜,一副洗耳恭听看她能说出什么解释的样子。
郁颜先是无奈朝她笑笑,继而开口说了句:“人都是有梦想的吧。”
罗美美点点头,算是回应她一下,但等了半天,等着服务员小姐姐把菜上齐,再等着她关门出去。
郁颜做的唯一动作就是起身拿过包间柜子里的一次性筷子,给罗美美递过来一双,然后吃菜。
丝毫没有要接着往下继续说的意思。
罗美美眼睛盯着她看,眉头越皱越深。
直到郁颜给她夹来一道最爱的辣椒炒肉,罗美美才“啧”了一声,咽着口水接过咬在嘴里含糊不清,“然后呢?”
“什么然后?”郁颜一脸懵,她正慢条斯理地夹了一道清炒娃娃菜,还没放嘴里就听见罗美美在那问。
“装傻是吧?”罗美美瞪她一眼。
郁颜放下筷子朝她莞尔一笑,罗美美也放下筷子双手抱在胸前。
“打算出首自己的原创单曲。”
罗美美闻言一愣,“……这不是挺好的嘛。”
郁颜抿着嘴思停顿了一会儿,“所以才找老师精进一下自己。”
“我还以为你受什么打击开始花钱泄愤。”罗美美明显松了一口气。
郁颜:“……”
罗美美又说:“那我不得进行个初始投资?这样吧,你前期的课时费我包了,然后等你后期火了记得给我分红。”
“……能正经点吗?”
“我怎么不正经了?我超级正经好吗?!”罗美美越聊越嗨,脑子思路飞到天边,“等你爆火后,我就可以什么不用做钱从家中来。”
郁颜朝她翻了个白眼,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塞她嘴里,“你比我还能幻想。”
“窝这四对你的信任!”罗美美嚼着肉说话含糊不清,“你到时候可不能眼里只有情郎,而忘记我这糟糠之闺。”
“我哪有什么情郎?”
“那个什么余青,不是吗?”罗美美说,提到这个名字,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好久没问你你俩现在怎么样了?”
郁颜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其实她已经好久没再见过余青,上次和他在医院告别后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她不是主动发消息的人,余青也仿佛人间蒸发,酒吧夜场里专属卡座只坐了梁佑城三人,余青没再来过酒吧。
微信聊天记录里的寥寥几句被她翻烂,余青不爱发朋友圈,郁颜如果要了解他基本只能在线下。
昨天郁颜下了课意外收到卓亮的微信消息,问她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没有来车行玩。
郁颜回他最近比较忙,卓亮那边发消息很慢,总是半天才回几个字。
他说余青买了很多配菜放在冰箱里,希望郁颜有空可以过来吃饭。
郁颜笑着回了他一个“ok”的表情包。
“不怎么样。”郁颜说,她有些郁闷,“可能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吧。”
“他明确表示了?”罗美美好奇地问。
郁颜摇摇头。
“那你所有的猜想都不成立,你可以先跟他表白试试,万一成功了你俩就在一起,失败呢你俩就拍屁股走人,不影响你换下一个。”
罗美美是坚定的唯郁颜主义者,“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郁颜其实有些心动,她带着试探性的不确定又重复一遍:“表白?”
“没错!表白!”
41. 乌龟
郁颜上完几节大师课之后感觉受到了深刻的启发,经常半夜不睡觉坐在客厅对着窗外夜景编曲。
但弹出来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调子,抓不住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没有确切的主题。
实话实说,虽然很想发表一首新歌,但郁颜目前基本上是毫无头绪。
而且由于她现在几乎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件任务去做,就更没有所谓的灵感而言。
又一次临近傍晚坐在封闭的浴室里,郁颜强迫自己全身贯注投入曲调,但脑子里总是在不停地胡思乱想,充斥着杂七杂八一大堆东西。
手指抚摸在吉他上,在关了灯的黑暗环境中闭上眼睛。
放在沥水篮上的手机突然“嗡”地响了两声。
手指一颤恰好弹错音,郁颜猛地睁开眼睛。
在拉上窗帘极度昏暗的室内,抬头瞥见斜上方手机发出的一抹亮光。
郁颜犹豫几秒后起身拿了出来,盘腿坐在瓷砖上太久,她有些双腿发麻控制不住靠在墙角做支撑。
手机屏幕顺滑地进行指纹解锁后,正中央绿色软件左上角赫然显示着两条未读消息的红圈。
她带着好奇点了进去,是余青发来的。
【余青:你吃饭了吗?】
【余青:亮哥菜买的很多,要不要过来?】
因为休息呆在小屋子里一整天没有得到慰藉的胃在此刻看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郁颜无奈看着余青头像那只小猫笑了笑,回他好。
“啪”地一声按亮开关,站在镜柜前简单收拾一下自己,郁颜便锁门下楼骑车前往车行。
最近江都降温,天色也跟着变深,刚过六点就已经彻底昏暗下来。
街边偶尔有坏掉未及时修补的路灯零散地亮着。
今天下午刚下过一场大暴雨,接连下了两三个小时。
路面湿漉漉的一片,骑着车行驶在街道上迎面一股冷风袭来。
郁颜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起来,但她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远远看见属于二手车行的蓝色招牌标志的时候才放缓下来,停在门口对着包里的小镜子摆弄几下头发。
长舒一口气,收了镜子,郁颜抬步进去。
一眼望到的后院内高悬一颗明黄色的灯泡,底下放着张圆桌子,围着摆了三把椅子。
卓亮正蹲在不远处的花圃旁边,低头捣鼓他最近在河边捡来的涂色小乌龟。
他眼睛不好使,让余青帮忙把龟壳上的图案刮掉,然后又买了个半米宽的鱼缸和大堆饲料。
卓亮养宠物的经验不多,除了几年前在车行门口遇见的那只小猫。
准确来说是余青碰见的,一只黑白花灰的野猫,受了伤躺在车行门口的阴凉处奄奄一息。
还在上初三的余青同情心很重,见不得这只小猫趴在地面等死,于是便捧着小猫可怜兮兮地央求卓亮留下她。
当时的卓亮没有养动物的经验,但想来可以给余青做个伴,他也就同意了。
余青上学是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见得少了小猫和他也不亲。
余青对此感到非常伤心,只好用自己的零花钱多买点零食罐头给她吃,试图增进感情。
至于卓亮,他每天修车卖车忙得脚不离地,自然没闲心操心余青的小猫咪,每次都是想起来了才从自己碗里扒拉点吃的给猫。
小猫饿狠了会自己出去觅食,某次伸出爪子拽着卓亮的裤腿嗷嗷叫的时候被他抓着后脖颈放到一边。
小猫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一眼卓亮忙碌的背影,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从此便再也没回来。
余青周五下午放假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猫,小花猫还没起名字,他就只能“咪咪”地喊。
喊了一晚上,都没有见到咪影。
卓亮看着余青沉默地低头,心中满是愧疚,本来想去宠物市场再给他买一只。
但却被余青给拒绝,他说等以后再说,现在他还没有能力养猫,不能给卓亮再添麻烦。
即使是后来读了大学四处找兼职养活自己的余青,也再没主动提起养猫,他只能勉强把自己养活,至于养猫一事,不能委屈人家。
“上次你用完的手电筒放在哪了?”
天色昏暗卓亮看不清水缸中的情况,于是低着头扯嗓子喊了一声厨房忙活的余青。
一直在身后默默站着的郁颜闻言打开手机手电筒走了过去。
眼前猛地一亮,卓亮抬头同郁颜对视上,愣了一下后咧嘴乐了,“小郁?!”
“你怎么过来了?余青那小子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
郁颜:“……”
后一步赶到的余青听见卓亮这么说,瞬间不知所措地呆愣在原地。
“那我得再出去买点菜,还没吃呢吧小郁?”
卓亮不再捣鼓他那只小乌龟,起身向后一看,注意到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余青,“你这小子也不早说!菜够不够?我去买点村口卤好的熟肉过来?”
余青轻咳一声,眼神飘忽摇头道:“不用,我买的有。”
“……哦。”
卓亮怪笑一声后了然,看了两人一眼,便催促道:“那你就赶紧过去炒菜,锅一会儿糊了。”
“嗯。”余青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后朝厨房走去。
卓亮则拉着郁颜过去坐着,到了餐桌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那小子搬来的三把椅子摇头笑了笑。
“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我都好久没看见你了。”卓亮问道。
“有点。”郁颜点头。
“忙点也好,我就喜欢忙着,年纪大了坐不住,什么事都想干。”卓亮叹了一口气,“可惜现在什么都不好干。”
明月高悬,照在这间小小的院落里。
郁颜抬头看了一眼天,萧瑟的秋风吹得她刘海不住地飞。
余青及时端着餐盘打断卓亮的伤春悲秋,“要喝点什么?”
冰箱里还放着几罐可乐雪碧汽水之类的。
卓亮闻着饭菜的香味,吸了吸鼻子,心里对酒的痒意又开始暗戳戳冒出头,于是问:“喝什么都可以吗?”
余青淡淡地看向卓亮,“你说呢?”
“……”卓亮撇撇嘴,看向郁颜,“小郁喜欢喝什么?”
“我白开水就行。”
郁颜对吃的喝的要求不高,平日里喝饮料也很少,每次都是罗美美在场会点两杯时下流行的新品奶茶果茶之类的,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基本就是在家烧开水喝。
“白开水也太寡淡了吧。”卓亮皱眉,“这样吧,余青你出去买点现在年轻人爱喝的奶茶饮料什么的,喝白开水像什么样子?”
“我都行的。”郁颜弱弱举手又补充了一句,“不用那么麻烦。”
“你明天有工作吗?”余青问她。
“没有。”郁颜摇头。
“好。”余青点头,接着把厨房里剩余的菜端上来,解了围裙拿钥匙出门。
“?”郁颜愣了愣,好什么?
卓亮笑了笑,然后把筷子摆到郁颜面前,“饿了先吃两口垫垫肚子。”
“没事,我等着余青。”郁颜摇头,看了一眼骑车出门的余青背影。
“那我就去边上抽根烟。”卓亮嘿嘿笑道,“可别告诉余青,我憋了两个星期呢。”
郁颜一顿,笑着点点头。
卓亮掏出上衣口袋里偷藏的两根烟,然后又从门口石墩下拿出一盒火柴去门外坐下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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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
门口昏暗,隐约瞧见一抹猩红。
郁颜无奈摇了摇头,一个两个都这么爱抽烟。
伸手扇飞夜晚趋灯的飞虫,郁颜眼神一瞥,瞧见不远处鱼缸中的小乌龟不知道怎么爬了出来。
小小的身躯艰难地在湿滑地面挪动。
郁颜下意识站起来走到乌龟旁边将它放进鱼缸,离得近了才发现它背壳上有很多开裂的痕迹。
残留的化学涂料渗透进裂纹中,郁颜伸手轻轻点了点乌龟的后背。
小乌龟立马瑟缩了一下脑袋,在极浅的水面不断来回试探,试图找到让自己安全的位置。
见它这样,郁颜收回手安静地蹲在地上盯着它看。
小乌龟可能是看自己爬出去无望,动作幅度很小地在浅水面划着,顺便吃一口卓亮早上撒的饲料。
小乌龟吃了多久,郁颜就看了多久。
“又爬出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余青突然开口问道。
猛然听到声音,郁颜反应了一下才抬头向上看,见是余青又立马心虚起身往门口看了一眼。
长时间蹲着导致的腿麻让她控制不住往一边倒,幸好余青及时扶着她。
“烟刚掐灭。”余青看着她的动作叹了口气,一只手把刚从外面买回来的奶茶递给她。
“……”郁颜接过,奶茶拿在手里还温热着。
“降温了,就不要喝凉的了。”余青解释。
“嗯。”郁颜点头,打开喝了口甜丝丝的奶茶,随后又指向鱼缸里的乌龟,“它经常爬出来吗?”
“对。”余青说,视线跟着瞥了一眼乌龟,“可能嫌太闷了吧。”
“闷?”郁颜疑惑,“对它来说这么大的鱼缸还会闷?”
“它也许也会更向往自由。”余青说。
“世界已经够大,但依旧有许多人身陷囹圄。这不过一个小小的鱼缸,如果乌龟志向高远,自然不甘困于此处。”
夜色正浓,余青的身影半隐匿在一侧树荫下,蒙了层落寞的神色。
“你呢?你也会觉得闷吗?”郁颜离余青很近,沉默片刻之后突然抬头问他。
余青顿了一下,停顿良久终于要开口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
不远处的卓亮却突然扯着喉咙喊两人过来吃饭,“菜要凉了!”
即将脱口而出的回答被咽回肚子里,余青无奈笑了一下,松开一直扶着郁颜的手,“走吧。”
“等下——”
在转身的瞬间郁颜反手拽住余青,固执地继续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余青脚步顿住,回头时见郁颜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愣了一下。
于是轻声问了一句:“很……重要吗?”
回答。
回答很重要吗?
郁颜认真点头道:“重要。”
听见她这么说,余青忽地笑了一下。
“会闷啊,谁都向往自由,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走吧,过去吃饭。”
余青背影又重新出现在郁颜的视线里,他先一步转身,走向庭院中央。
听到答案愣了一下的郁颜突然回神,眼神盯着余青的背影打量。
好长时间没有见面,郁颜发现余青好像又瘦了。
初秋时分还穿着上次那件黑色短袖,此刻肩胛骨处突兀地抵着布料异常明显,应该是蝴蝶骨。
走路间风吹过衣服布料晃动,那块骨头更加明显。
远处站着等他俩的卓亮又喊了一声,郁颜这才跟着走过去。
余青步子很慢,郁颜追上去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他右手手背上多了一道疤。
淡淡的肉粉色横跨上去,看起来是新添的。
42. 自由
吃完饭之后,郁颜咬着奶茶吸管仰靠在椅子上,有些撑到了。
这会儿风小不少,余青刷完锅回来收拾餐桌,瞟了一眼空缺的位置就猜卓亮肯定又跑到哪儿去抽烟。
人大了也管不住,不过卓亮确实好久没吸烟,余青想了想便随他去。
“要出去转转吗?”最后余青把抹布洗干净挂在院子里搭着的晾衣绳上面,看向郁颜问道。
“去哪?”郁颜还是一副仰躺的姿势,手捧奶茶自下而上懒懒地看着余青。
余青想了想说:“消消食。”
“好啊。”郁颜闻言直起身,朝四周看了一圈,仰头看向余青,又问了一句:“去哪?”
余青顿了两秒,问:“随便转转?”
“可以。”郁颜欣然点头。
临出门之际,余青又从房间找了件厚外套拿给郁颜。
更深露重,单凭郁颜身上穿的那件单薄的衣服肯定会感冒。
余青的衣服对她来说大很多,袖口缠了几圈还是松垮地垂着,不过晚上八九点天色昏暗,也看不出什么。
“走吧。”闻着衣领间散发的淡淡洗衣粉味,郁颜笑着转头看向余青,然后伸手指了指门口的位置。
“好。”
城中村里住了不少在市区上班的打工人,现在这个时间点大多刚刚下班回家,沿着狭窄的街道两侧行走,生锈结网的防盗窗内透射出点点星光。
炒菜的锅气夹杂听不懂的方言穿过不隔音的墙壁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晚上在这睡觉吵不吵?”走着走着郁颜突然问道。
“还行。”余青回,“听习惯了就不觉得吵。”
况且他每天熬夜上晚班,基本上每次回来的时候人家早已经关灯睡觉,第二天起床又比这里绝大多数人起的都要早,根本吵不到。
除了偶尔恰好休息一天,躺在一楼靠外的房间里,余青听着相邻很近的街道传来的烟火气,并不觉得吵闹。
他反而恐惧深夜的寂静无音。
郁颜仰头看了一眼街边通明亮起的窗户,深深叹了口气,“大家都挺不容易。”
活在当下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人是轻松自在的。
“去前面看看吧。”郁颜拉着余青离开吵闹的狭窄过道里。
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有线耳机,抬手递给余青一只。
“前段时间录的那首新歌制作好了,只是还没发行,不过我可以让你偷偷听一下。”郁颜笑着把耳机孔插上,点开蓝言给她发的文件夹。
三分四十二秒的音频。
余青接过戴上耳机后,就站在原地停下了。
郁颜见他一动不动,便也跟着停下来。
余青如此认真地对待这首歌,搞得郁颜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蓝言当初发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听了好多遍,熟悉的曲子和声音又一次响起。
只不过这次这段同频的声音有人和她一起在听。
周遭不知何时安静下来,耳边唯有郁颜清冷的声音在响。
《欺雪》的原著改编自某位不知名作家的网络小说,讲述了一位落魄商户的独女在经历父亲无辜冤死,生意没落之后决心继承遗业,替父查明真相。
在此过程中与曾经旧友也就是如今的七皇子强强联合,找出真凶,修成正果。
原著很短,简简单单十万字,改编之后编剧增加不少细节,男女主感情线跌宕起伏,稍有虐恋意味。
主题曲《欺雪》主要围绕两人故事线作词编曲,所以听着有股浓浓BE感。
三分四十二秒准时结束的瞬间,郁颜摘下耳机,同余青对视。
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些不好意思的询问,“好听吗?”
“好听。”
余青喉结滚动,点了点头。
垂下的眸子里满是郁颜的身影,他控制不住地扬起嘴角。
两人眼睛都笑得像月牙一样。
“其实我最近有打算出一首自己的原创歌曲。”
郁颜收了耳机,又开始继续向前走着散步,表面随意实则有点紧张地说出来。
“但没什么灵感。”
“灵感?”余青问,“有确定大概方向吗?”
郁颜摇头,“太乱了,抓不住思绪。”
余青沉默片刻,“我不是很懂这些,但是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这些不过是和余青随便聊一聊,她并不期望真正从余青这里得到些什么。
抬头看向他眼神里的思考与认真,郁颜笑了一下,开心地说:“谢谢。”
迎面而来的微风吹起她脸侧的头发丝,牵扯着擦过余青的耳朵。
“对了,你们快放假了吧?”郁颜突然想到,刚才余青收拾碗筷的功夫她抽空看了眼工作群。
发现小闻已经开始着手国庆中秋假期准备了,酒吧促销酒水一览表,以及迎合节日的歌舞表演,虽然被大多数人全票否决,但他依旧不死心地一遍一遍上传推荐歌曲。
“嗯,下周三开始。”
余青大四基本没课,上班兼职一直忙着他已经好久没关注过学校的通知,除了前两天的论文选题,确定指导老师后抽空开了个会。
他们目前对于放不放假已经无所谓,梁佑城这段时间又新交了个女朋友,两人约着去海边游玩,童贺和杨昕寒在实习,职场新人忙得要死。
前两天童贺还在宿舍群里发言说想去乌鸦巢喝酒。
梁佑城乐不思蜀,余青不爱发言,剩下一个脾气不好的杨昕寒待在身边,童贺觉得自己要抑郁了。
“你假期怎么安排?”郁颜问他。
“找了个实习。”余青说,最近学校安排有专业实习,作为学分必须修满,不过时间可以自由选择,他根据自己兼职的几个工作情况定,把专业实习排到了国庆后期开始。
需要做满一个月,时间挺久的。
不过离学校近,他到时候应该会回宿舍住。
“好吧,同是打工人。”郁颜笑,他们酒吧里的假期时间可以自由调休,不过郁颜因为工资翻倍选择留下来继续上班,“你上班注意休息,别太累了,看你感觉又瘦了。”
说着郁颜忽然伸手,在余青垂下的手臂上轻轻碰了碰,“骨头都凸出来了。”
被郁颜手指碰过的地方激起一阵电流,余青耳朵更红了,但好在夜深,看不见。
他不自然地一笑,“你也是,要好好注意休息。”
“好,我们一样。”
临近初秋时的夜晚还保留有最后一声蝉鸣,摇摇晃晃的路灯下照亮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
女孩背着手仰头看向一侧的男孩,两人之间由一根细细的耳机线相连,走路的时候细线一晃一晃,像是某人怦然的心。
郁颜最近几天倒是很闲,假期前调休有不少同事找她换班,所以她除其他兼职的工作结束后,空下来的时间又被几节“大师课”给填满。
《欺雪》的电视剧制作到了中后期,不过要等到这首歌真正发行出来估计还要将近一年。
蓝言那边又做了几首歌曲,她挑了一首请郁颜来唱。
郁颜以为上次拒绝之后她和蓝云不会再有合作的可能,没想到才不过半个月,又要一脚踏入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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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大门。
蓝言提前和郁颜打过招呼,谢芊已经正式签约蓝云,最近也在录歌。
她是云响力推,所以闲得没事的时候云响会去录音室转两圈。
其实郁颜最害怕的就是见到这个云响总监,毕竟上次拒绝了人家,再见面的话打招呼都不知道该怎么打。
和谢芊一批进来的歌手有三四个,其中还包括那个在网上很火的林舟舟。
蓝云签约新艺人之后,外包歌曲就做的少了,基本都给自家艺人内部消化。
郁颜拿到的这首歌据说是蓝言总监亲自作词,找了几个公司内部艺人试唱都没让她满意,所以才拿出去找了郁颜来。
“不用紧张。”蓝言少有地站在录音室等着,隔着透明玻璃对里面的郁颜作口型道。
“粉丝做到你这份上,郁颜也是走了八辈子的运。”云响拿了杯咖啡端在手里,走到蓝言身边,轻声开口。
蓝言转身看了她一眼,“我作的词,自然要找喜欢的人来唱。”
云响笑了笑,咖啡的热气萦绕在她脸上,有些看不清神色,“你也真是够神经的,好好的苗子给我推出去。”
蓝言盯着玻璃室内的郁颜勾唇一笑,“好苗子在你手里就糟蹋了。”
“……”云响朝她翻了个白眼,不过并没有把这句话真正听进心里,“林舟舟难道不是个正面例子?在我手里她被糟蹋了?”
“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蓝言回眸看了她一眼,“人家姑娘终身都摆脱不了你给她加的标签。”
“那你说她火不火?”云响对蓝言这句话感到不满,“身为她亲小姨,从一开始我就主动给她铺路宣传造势,如果没有我,她还在不知道那个旮旯里抱着她那破吉他卖艺吃饭!”
蓝言眼中带着无奈的情绪,轻轻摇了摇头,“云响,你一直没有搞清楚舟舟真正想要什么。”
又是这句话,云响没好气道:“好,你们懂,你们相互理解,你们热爱音乐,就单纯看不起我,我对不住你们所有人行了吧。”
“我倒要看看这郁颜以后会不会后悔没签蓝云!”说完,云响把手里的咖啡“咣当”一声放到身侧桌子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咖啡液溅到的调音师小心翼翼收拾了一下桌面,对上蓝言无奈的表情时问了一句:“云总没事吧?”
蓝言摇头,“没事。”
云响就是这种人,雷声大,雨点小。
表面看着气炸天,实际一点儿事都没有,她人很好,否则蓝言也不会和她观念不合依旧共事这么多年。
云响是个十足合格的生意场商人,但如果只谈音乐,可以说她根本不理解。
录制中途休息的时候,郁颜从里面出来,看到蓝言还在外面站着,于是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云总监她……”
“没事。”蓝言摇头,“你不用管她。”
“……哦。”郁颜抿了抿嘴,轻轻点头。
新录制的这首歌叫《有耳》,是一首轻松欢快的歌曲,难度不大,流行性比较强。
说实话郁颜已经很久没接触过这种风格的歌曲。
每天下班回家之后不仅要练《有耳》,还要开始着手准备郁颜自己的原创。
其实上次从余青那里回来之后,郁颜脑子里大概有了一个关于灵感的初概念,她定下了主题是自由。
不管是她,是乌龟,还是余青,亦或者世界上的绝大多数。
掩藏在筒子楼与狭窄街道的窗户里,密不透风的防盗窗将这座城市里许多有关自由的梦想通通封闭。
当风吹过逼仄的缝隙,呼啸而过,是自由在歌唱。
43. 定制
关于原创的基调定好之后,郁颜又开始忙碌起来。
白天挤时间去蓝云录制《有耳》,晚上回乌鸦巢继续当驻唱,一连国庆七天,没一刻是休息着的。
蓝云那边节奏快,郁颜呆了四五天就结束。
本来她还在想会不会碰到谢芊,但一直到最后一天谢芊都没踏入过蓝云公司的大门,反倒是那位林舟舟,呆在录音室里基本没出去过,每天按时打卡像在录音室上班一样。
林舟舟听说郁颜是蓝言介绍来的,休息时间好奇和她聊了两句。
郁颜无意瞥到对方歌词本上密密麻麻的脚注时多看了两眼,瞧见她的视线,林舟舟便直接把本子放到郁颜面前。
她本人倒是爽朗大方,也挺直白,“我自己写的,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自己写的还做这么多标记啊?”接过林舟舟的本子,郁颜好奇地问。
林舟舟耸耸肩:“好久以前写的,现在不怎么理解当时的心境,但觉得词看着还行,就拿来随便唱唱。”
据郁颜了解,这个林舟舟今年应该是不超过二十岁,如果按她说的好久之前,估计是未成年之前,看着歌词本上的句子,郁颜真不禁感叹林舟舟是位天才选手。
“我听过你刚出道时候的歌,很好听。”林舟舟突然说。
郁颜一愣,随后官方地说:“谢谢。”
“也难怪蓝总监会成为你的忠实歌迷这么多年。”
林舟舟的嗓音在这间安静的录音室内犹如平地一声雷,猛地炸在郁颜耳边,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林舟舟,重复一遍,“你说谁?谁是我的歌迷?”
林舟舟一脸“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表情看着郁颜,“你不知道吗?”
郁颜愣愣地摇头,“……不知道。”
“蓝言竟然没告诉你?”林舟舟嘟囔了一句,“哎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那么惊讶干嘛?作为有代表作的公众人物粉丝遍布各行各业不是挺正常的?”
郁颜扯了扯嘴角:“……也是。”
晚上下班之前蓝言依旧“例行公事”一般地准时到场,同收拾东西的郁颜聊了两句。
但她今天总觉得郁颜表情挺不自然,于是多嘴问了句:“怎么了?”
郁颜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蓝言,眼神中带了一丝丝询问意味:“蓝总监,你之前听过我的歌啊?”
蓝言一顿,随后点了点头,“听……过。”
得到肯定答案的郁颜尴尬地笑了一下,“是吗……那还挺巧。”
蓝言轻咳两声,看着郁颜不自然道:“对了,云响和我说,如果这首歌发行出去形势不错,她要求提供这首歌的翻唱版权给谢芊,我同意了。”
听到“谢芊”这个名字,郁颜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点点头,“好。”
反正版权又不在她手里,蓝言不过是出于对她这个原唱的尊重前来知会她一声,其实不知会也没什么。
《有耳》彻底录制结束之后,国庆假期也到头了。
郁颜短暂得到白天的空闲时间,除了一周两节的大师课,她几乎都在忙活自己那首新歌。
名字没取,词没填,只作了一段没头没尾的曲子。
整日在家里重复弹奏这一段,把前来给她送零食的罗美美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罗美美正在吃她店里上新的蛋挞,酥脆的外壳咬下去掉得沙发上哪都是。
她一边鬼鬼祟祟观察郁颜表情,一边用手赶紧把残渣收拾干净。
上次听郁颜说她这条毛毯是酒吧抽奖来的,周仰出手大方,光是这条短短丑丑的毛毯都价值三万块。
初到手时郁颜都想把它转卖掉,但周仰特意强调过如果谁敢挂网上卖二手,就有谁好看,尤其是某位姓郁的女士。
周仰了解郁颜的秉性,但因为这条毯子是他花了大价钱,费了不少功夫才从国外代购那买过来的,原价标的三万,实则实际价值远不止三万。
周仰也没想到这条毯子会落到郁颜这么“不识货”的人手上,所以专门还找她“强调”下周末去她家的时候如果见不到这条毯子安稳地铺在她家的沙发上,拿她试问。
郁颜了解这条毯子价格之后,十分鄙夷周仰的资本家做派。
不过既然毯子是白得的,她也没多说什么,可惜两分钟之后就直接扔沙发上盖着了。
罗美美自以为是的隐秘动作其实被郁颜看得一清二楚。
她停下吉他打了个哈欠,好笑地说:“你干嘛那么紧张?”
“嘻嘻。”罗美美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拍拍手坐到郁颜身边的地垫上靠在她身上,匆忙转移话题,“只可惜姐姐我不懂这些,不然就可以为你指点一二!”
“音乐又不是只为了唱给那些懂它的人。”郁颜也歪头,靠在罗美美圆圆的脑袋上,叹了口气,“我又卡住了……”
“那就换个环境。”罗美美伸手揉着郁颜的脸蛋,“出去走走,对了,你最近有空没,我妈想让我陪她自驾游,刚好国庆过去人变少,你要不要一起?”
郁颜面无表情地直起身,下三白冲着罗美美,指了指眼下乌青的黑眼圈,“你觉得我时间吗?”
“哎呀这不是客气地问一句吗,显得我比较礼貌嘿嘿嘿!”
“……”
“你也可以去找余青啊,交流交流音乐,顺便再促进一下感情。”
说起余青,郁颜也已经好久没和他联系了,上次还是在卓亮家里,后面听他说工作忙,郁颜便没想着打扰他,可能确实非常忙吧,余青竟然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你俩现在进度如何?有没有拉个小手亲个小嘴?”罗美美一脸八卦。
郁颜依旧面无表情,冰冷冷地说出那两个字:“没有。”
“啊——”罗美美一脸失望,“好慢……”
“……”
郁颜一把将她推开,起身放吉他。
“哎你干嘛去?”罗美美顺势倒在软乎乎的垫子上,看着郁颜的背影问。
“做饭!”
“做饭?我去,郁小颜我又哪里得罪你了?”罗美美一骨碌爬起来,努力跟上郁颜步伐,“还是我来吧,我可不想食物中毒进医院。”
“……罗美美——”
“生命第一安全第一!”罗美美扶着郁颜的肩膀将她拉到沙发上坐好,顺便把自己带来的零食包装放到她手边,“先吃点垫垫肚子。”
郁颜朝罗美美翻了个白眼,看着她飞速冲进厨房,生怕慢一秒自己就把厨房点炸了。
打开包装袋郁颜看了眼里面装的都是自己爱吃的果干,拿了一根咬在嘴里,然后就听见放在茶几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将零食袋放到一旁,起身拿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看到消息发送者之后愣了一下。
【余青:在家吗?我在你家楼下,有个东西想要拿给你,不知道你放不方便。】
“罗美美!”郁颜突然喊了一声,边说边给余青回消息。
“干嘛?”
【鱼:方便。】
“我有事下楼一趟。”
罗美美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看她着急忙慌地换衣服,心中疑惑,于是靠在门框问:“谁找你?余青?”
郁颜“嗯”了一声,正在埋头穿袜子。
罗美美撇撇嘴,“穿拖鞋不行?”
“我想穿!”
“……”罗美美指了指她身侧的垃圾袋子,“门口垃圾记得带下去。”
郁颜下了楼梯本来想着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但还没来得及转弯,就听见来自身后一声熟悉的“郁颜”。
她愣愣地回头,余青脸上带着个白色口罩,身上穿着深灰色的毛衣外套和黑色牛仔裤,背了初次见面的书包,手里还拎着两个大盒子。
“你怎么进来的?”郁颜下意识问。
虽然她这小区安保不怎么严格,但至少出入门是需要刷卡的。
“我老师刚好住这边,他让我帮忙送份资料。”余青解释。
“感冒了?”郁颜眼神望向余青脸上的口罩,担心地问,“感觉你声音还有些哑。”
余青点点头,偏头轻咳一声,全脸只剩下眼睛弯弯,他说:“前两天温差大,有些着凉。”
“吃药了没?”
“吃了,已经差不多快好了。”余青说着向前举了举手里的两个盒子,“这个是给你的。”
郁颜接过,一手拎着一个,好奇问:“这里面是什么?”
“玩偶,还有蛋糕。”余青说。
玩偶是早就准备好的,余青一直没找到机会送给郁颜,刚好今天校内一个老师有事拜托他,发来地址时余青看了好半天才确认是郁颜的小区。
走在路上的时候特意拐到郁颜之前说过的那家面包店,在打了光的玻璃橱柜中一眼相中那个摆了吉他挂件的草莓奶油蛋糕。
虽然不确定郁颜会不会在家里,但他还是买了。
听他这么说,郁颜低头认真看了眼手里的盒子,这才注意到较重的那个包装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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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黄色的四方盒子上赫然印着“美美面包”四个大字。
郁颜没忍住笑了出声。
余青疑惑,“怎么了?”
郁颜收了笑摇头道:“没事,只是没想到你会买这家的。”
“之前在LE你说过喜欢这家。”
郁颜忽然一顿,她自己都忘了这件事,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对吃东西特别看重的人。
正常味觉,能尝出好坏,但不挑,好吃的难吃的都能吃下去。
喜欢美美面包也只是因为罗美美的缘故。
她也没想到余青还记得,记得自己随口在休息室里说出的店名,在太阳正盛的中午跑去给自己买回来。
“谢谢。”郁颜看着手里的包装袋,非常真诚地说。
“不客气。”余青轻笑,感冒后的嗓音带着低沉沙哑,莫名有些性感。
郁颜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身后家里那栋楼,“要上去坐坐吗?”
余青摇头,“不要了,现在还要回学校有事忙。”
“那好吧。”郁颜心里闪过一丝失望,但下一刻她还是笑着举着盒子艰难挥手,“那就拜拜,下次见?”
“好,下次见。”余青同笑着朝她挥手。
手里拎着两盒东西不方便开门,郁颜拍着厚实的防盗网企图让罗美美听到。
“来啦来啦!”
好在罗美美只是切好了菜坐在客厅等着郁颜,她提拉着拖鞋打开门,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下打量郁颜,“你看你笑得,脸都红了。”
“有吗?”郁颜觉得自己挺正常的,“你太夸张了。”
“我哪有夸张?”罗美美跟着郁颜的脚步,看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瞥见熟悉的包装袋挑了下眉,“哎哟这个余青倒是蛮有眼光,挑人和挑东西的能力都不错。”
郁颜闻言扑哧一笑。
“这盒是什么?”
罗美美好奇地打量盒子上的英文名字,低头找中文注解,在盒子侧身角落里瞥见几个“定制”“积木”等的字眼,忍不住问道:“这个可不便宜吧?”
“是吗?”郁颜看了一眼外包装,她不太懂这些。
“你拆开看看。”
郁颜看着盒子上手法生疏的蝴蝶结丝带系法,心中有些怀疑是不是余青自己系的。
打开顶部之后里面是一圈泡沫纸,紧紧围着中间的“积木小人”。
“还是定制呢。”罗美美打量着站在中间抱吉他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一条白色长裙,胸口位置别了一个小鱼图案的胸针。
“好像还能放歌?”罗美美惊奇地指着娃娃底座处的音响口,“哎你试试会是什么音乐,这估计也是余青定制的。”
郁颜视线从小女孩身上移开,手指轻轻掰动底部旋转开关按钮。
突然一声熟悉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大家好,我叫郁颜,这是我的第一首原创歌曲,叫作《一条会唱歌的鱼》,希望你们听了会开心。”
二十岁的时候,一期晚间音乐电台邀请她出席。
FM915,特备巧的数字,郁颜的生日。
凌晨两点半,她非常亢奋地在冲收听广播的朋友们打招呼。
时间间隔太久,郁颜猛地听见自己当年熟悉又陌生的稚嫩嗓音时怔愣住片刻。
随后电台放了伴奏:
“蔚蓝潜入海底
同你相遇
气泡浮出海面
那是我的声音在说话
漂亮的贝壳与暗礁
是我最忠实的听众
……”
“不是生日也不是节日,这小子还搞得这么浪漫。”一曲结束,罗美美忽然感叹,“他是不是忘记还没给你表白啊?”
郁颜:“……”
“我说认真的。”
郁颜无语地抱起玩偶准备转身离开。
“哎郁小颜你去哪?我还没听够呢。”罗美美跟上郁颜,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让我再怀念一下二十岁的郁小颜。”
“……”
“说实话如果你先表白也行。”罗美美又回到刚才那个话题,“毕竟是弟弟嘛,年上者主动一点也很正常。”
“……”
罗美美跟着郁颜进了房间,看她把玩偶连盒子放在梳妆台,顺便将旁边其他杂物收拾下去,稳稳的就只留玩偶一个。
她撇了撇嘴,摇摇头,“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表白?”
郁颜终于回头看向罗美美,“……?”
44. 通话
其实说到表白这个事,郁颜是真的有打算自己先表白的。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思考期,郁颜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确实是喜欢上了余青。
只不过她还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好的时机。
那天在和罗美美的玩笑中,郁颜打着哈哈跳过这个话题,吃饭的时候频频走神又被罗美美调侃是不是在考虑什么时候和余青告白。
被戳中心事的郁某人只好心虚地大声否认,然后再找个话题盖过去。
不过罗美美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到底的人,她神秘地笑笑没再多说。
在心里悄悄为自己立下旗帜的郁颜变得勇敢不少,至少发消息这一点进步很大。
她偶尔会主动和余青聊天,给他分享最近的生活。
在乌鸦巢演唱间隙会让小闻替她录下来,后面嫌弃自己的手机像素不太行,直接让小闻把他用相机拍摄上传到网上的视频发过来,然后又转发给余青。
上班中途有时候会碰见梁佑城和童贺,两人还坐在原先那个沙发卡座里。
童贺还是会在梁佑城耳边把冬枣咬得嘎嘣脆,吵得梁佑城忍不住抬脚踹他。
他们有时候是三个人,听余青说起过梁佑城新交了一个女朋友,两人刚进入热恋期甜蜜到不行。
被“孤立”的童贺嫌弃地坐在沙发另外一边,抱着新上市的冬枣啃得嘎嘣响。
乌鸦巢上新了“游戏规则”,消费满一千元的顾客可以点歌。
是小闻那个商业鬼才出的招数。
深夜,酒吧,灯光,歌声。
聚集在一起最能激发出人内心深处的忧郁气质,伤心事出来了,半夜emo情绪也来了,喝得酒自然也多了。
后来被周仰调侃,郁颜的嗓子一分钟值三百,比得上人家影帝的出场费了。
郁颜闻言让他给自己加工资,周仰两手一摊表示自己现在是个甩手掌柜,全靠小闻在负责。
小闻老板呢,则表示按照接点歌环节的次数进行工资提成。
也就是接的越多,工资越多。
郁颜鄙夷地唾弃两位资本家。
规则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很支持,毕竟江都寸金寸土的市中心酒吧,来消费的自然不缺这一千块钱。
点歌归点歌,绝对不能点人唱。
郁颜挎着吉他站在后排看着不少同事上前自愿唱歌,点完之后可以根据个人的擅长与喜好来挑选。
前面在唱的时候,郁颜拍下大屏幕上的待选歌曲,问余青想听哪首。
但余青每次回消息都不及时,他好像一直很忙,几乎没有过休息日。
并且经常凌晨下班,所以郁颜收到回复的时候都已经是半夜了。
因为那首原创歌曲郁颜创作到一半又卡住,所以她最近总是失眠。
手机开震动模式放在一旁,凌晨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月光轻轻洒在枕头上。
极重的一声“嗡”响在耳边,郁颜眯着眼伸手去寻黑暗中刺眼的手机亮光。
拿起的一刻才发觉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余青才有空看手机回复她。
郁颜都快忘记自己大学时候是怎么生活的了,反正也很忙,不过不是像余青这样拼命的忙。
她那时候家里人给她生活费也少,郁浅星还在上学,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两位父母肯供郁颜读艺术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不过还好,郁颜有固定工作,加上假期去片场接戏和演出,拿到的钱也够自己过得不错。
只是这余青,现在拼命程度有些过于重了,长期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郁颜仰躺在床尾,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与最上方的时间,脑中非常清醒,想打一通电话过去的念头被她扼制住。
算了,下次见面再说。
这个点,余青必须要睡觉了。
郁颜叹了口气,收起手机,但又翻来覆去睡不着,双手搭在床边将脸埋进最近刚清洗晾晒的枕头里,上面带着淡淡的洗发水味道,闻着很舒适。
过了半个小时,郁颜一脸困倦地无奈直起身。
即使脑子困到要死,但身体死活睡不着,想起今天下午还要去酒吧上班,郁颜无奈去厨房把热水壶插上电,然后在橱柜里翻找出前段时间没吃完的褪黑素。
接着双手抱胸靠在门框等热水壶的灯跳灭。
郁颜没开屋内的灯,全凭借着窗外的月光,她垂下眸,手里还攥着手机,点亮屏幕看自己还能睡多久。
随意扒拉两下界面后又下意识点进微信,瞥见右下角突然冒起的小红点,郁颜又滑过去,在右上方看到熟悉的余青头像。
郁颜一愣,接着忍不住皱眉,这么晚了还没睡觉?
余青转发的是一条关于他们专业信息的广告,应该是学校布置的任务,时间显示一分钟以前。
郁颜点开三个点,然后给他点了条赞。
下一秒余青的消息就弹了出来,“还没睡吗?”
淡淡的屏幕光亮打在郁颜脸上,她勾唇给余青拨了个电话出去。
对方接通很快,像是刚洗完澡,吹风机的声音在接通后两秒挂掉,清冷沙哑的声音响在安静的室内,“还没睡吗?”
郁颜扫了一眼刚刚跳灯的热水壶,沸腾的水汽自壶口升腾,壶口“咕嘟”冒泡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她低声回:“睡不着。”
余青那边停顿几秒之后,响起细细簌簌的声音,听着好像是在掀被子。
然后余青躺在床上,关掉屋内的灯只留下床头那盏昏黄的小夜灯。
发梢还在滴水,落在被子上洇湿一片。
余青手里握着手机,通话界面显示在眼前,郁颜的微信头像前段时间换成了自己的照片,此刻特别明显地出现在余青面前。
“为什么?”
余青的声音同样有些低,尤其是在深夜,开口像是夹杂着细碎的电流传到郁颜耳边。
郁颜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他:“你上次感冒还没好?声音怎么还是这么沙哑。”
余青捂着手机话筒偏头咳嗽一声,而后清清喉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上次的好了,前两天又着凉了。”
深夜里手机屏幕传来的亮光照着郁颜紧皱的眉头,“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导致的免疫力下降?,怎么两次感冒离得这么近?”
余青在电话那头摇头,过了半响才意识到郁颜看不到,然后又补充道:“不是,只是最近换季温差大,没注意好。”
“这么大人了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吗?”
郁颜语气有些重,电话那头的余青听到后愣了一下,下意识说:“对不起。”
“……”郁颜气极反笑,“跟你自己说对不起!”
“……”
见对方半响没敢吭声,郁颜也不管他,自顾开了小灯,拿出一个玻璃杯倒热水先冷着,然后又拿了两颗褪黑素药片放在一旁。
“你……你生气了吗?”
余青的声音很轻,带着生病的鼻音和沙哑音,听起来怪可怜的。
郁颜不太忍心看到余青在自己面前这么“低声下气”,无奈叹了口气,说:“没有,我能生什么气,你自己的身体不自己爱惜,还能指望别人替你爱惜吗?”
余青又不说话了。
郁颜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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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说:“时间不早了,挂了吧,你也早点休息——”
“等等先别挂!”话音还未落,余青便立马喊道。
“怎么了?”郁颜手指悬在屏幕上,听他到这么说疑惑地停下来。
“你……我……”余青说话停顿很多,像是不好意思开口,但又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上次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余青语气中的紧张和羞涩清晰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郁颜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声轻笑让余青呼吸一滞。
头顶昏黄的小夜灯照在余青脸上,已经连轴转好几天的他眼下已经十分疲惫困倦,脑中混乱的思绪被他强行压制。
紧紧握着手机,眼睛酸涩难耐还是死死盯着屏幕。
“喜欢吗?”
或者说不讨厌吧。
他顺着从前老旧被遗弃的微博超话里翻找出这条音频,然后手绘了郁颜抱着吉他弹唱的照片。
本来想生日的时候当作生日礼物送给郁颜,但是做定制的店铺排期到了好几个月之后,就没赶上九月中。
前段时间收到积木拼装之后,余青花了一个晚上把它拼起来,一直放在床头柜子里。
当时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给郁颜,后来请她来家里吃饭,出门消食的时候又给忘记了。
后面学校导师让他送文件,看清地址之后,余青脑中莫名其妙又想起来那个被“遗忘”在家里的拼装积木。
特意骑十公里的车跑回车行拿了回来,因为是在老师家里,所以他把东西放在门口。
敲完门之后老师让他进来坐一坐,余青担心外面的积木便委婉拒绝,几乎是送了东西立马走人。
站在郁颜楼下给她发信息的那一秒钟,余青觉得自己有些魔怔。
万一她不在家怎么办?
万一手里拎着的蛋糕化了怎么办?
万一郁颜不喜欢它怎么办?
但不管怎么办,余青还是过来了,那天是他参加学校实习之后仅有的一天休息时间。
后面几周实习结束后他又找了几个新的兼职,时间紧得让人喘不过气。
余青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有没有意义,但一想到等待的对象是郁颜,“意义”就不重要了。
“喜欢。”郁颜笑了一下,原来余青在紧张这个。
她没有思考很久,几乎是脱口而出,“谢谢你,我非常喜欢。”
心中无形的石头猛一坠地,余青紧绷的弦舒展开来,握着机身的手心微微粘腻,“喜欢就好。”
喜欢就好。
其实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郁颜一直在催促他赶紧去睡觉。
余青无奈一笑之后点头答应,打了个哈欠将被子盖到下巴处,听郁颜同他说了一句“晚安”。
挂了电话将褪黑素吃掉,然后郁颜脚步很快地重新回到房间,把那个积木玩偶从保护箱里拿出来。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俩身上,像一层朦胧的月纱。
郁颜小心翼翼地旋转开按钮,再次听了一遍当初自己在广播里说过的话以及唱过的歌。
隔着岁月与电流的歌声响在整间安静的屋里。
郁颜把枕头放在靠近桌子的位置,然后躺了上去,等着褪黑素慢慢发挥功效。
窗帘被她拉紧密了些,确保几个小时后的太阳不会准时把她叫醒。
头发垂落在床沿边,郁颜伸着手向后,整个人非常舒服地倒在床上。
忘记是听到第几遍,郁颜困意袭来,但她还是强忍着翻身下床把开关给扭正。
声音暂停的一瞬,郁颜最后无意识地倒进柔软的大床里,陷入沉睡。
45. 有耳
之前在蓝言公司里录制的那首《有耳》,随着日程的推进,已经开始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制作中去。
郁颜自己的原创歌曲在她自己强行施压下也终于有了进展,把零散的曲调进行编排,目前只剩下填词。
整个十月份异常忙碌,但至少最近参加的几个工作款项到账,银行卡数字看了让人疲劳倍减。
按例将每月生活费转给郁浅星,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没有回复,但没想到这次却收到了她的电话感谢。
郁颜想起她之前的病,开学这么久一直没时间关心。
郁浅星表明自己早就没事了,但现在有事的是郁临风和林朝阳,郁颜“名义”上的父母。
郁浅星电话里说郁临风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她国庆时候回去一趟,郁临风整个人暴瘦加上苍老许多,看起来特别可怜。
郁颜握着逐渐发烫的手机,一直没吭声。
她听着电话那头郁浅星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姐,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回去看爸妈啊?他们都很想你。”
郁颜并不认为郁临风和林朝阳会想自己,后半句极大可能是郁浅星自己加的。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自己很忙,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挂了电话站在临近傍晚夕阳正盛的窗台,十月下旬的风顺着未关紧的窗户缝隙中吹进来,吹在郁颜脸上,还是有些凉的。
她微垂的眼眸看向远处万家灯火,这个时间点正是下班的高峰期。
但她现在,要马上收拾东西骑车赶去酒吧上夜班。
不知为何,郁颜嘴角莫名扬起一丝冷笑,她神色淡淡地收回视线,不再去想让自己烦心的事。
《有耳》制作结束之后,蓝云公司预热近一个月,郁颜也受到不少关注。
曾经被放弃的微博又重新下载登录,看着后台一时涌进无数私信与评论,郁颜盯着那些小红点思绪万千。
上次发微博还是在五年前,她最后一条平淡的生活分享图文,在多年以后被近段时间的评论所占据。
有韩嘉的黑粉发言,也有郁颜自己粉丝的“清洗”。
郁颜的粉丝用一句又一句美好的祝福语把那些难堪的恶言相向顶下去,其中数量最多的是一个叫“零玖壹伍”的id。
看名字可以猜出是郁颜的粉丝,她点进“零玖壹伍”的主页看了一圈,发现对方是才注册不久的号,只关注了郁颜一个人以及她的超话。
所有博文全部关于郁颜。
郁颜翻了几页后便停了下来,她没想到现在竟然还会有人这么关注她这么喜欢她,一时情绪有些复杂。
上来转发宣传微博之后便草草下线,阳光透过微遮的窗帘照进来,照在郁颜有些凌乱的发丝上。
毕竟郁颜不是蓝云自家公司艺人,宣传预热也仅仅停留在网络平台,不过都是一些动动手指就能完成的事。
蓝言特意跑来和郁颜说抱歉,因为同期录制的谢芊已经上了几个综艺节目宣传自己的新歌。
曾经的新生演员到后来的网络红人,最后再次成为音乐新人,这个经历走向还是蛮吸引人的。
云响一手打包,将她送入几个当红栏目。
郁颜其实有看到关于谢芊的消息,毕竟之前是同公司艺人,后来算是同一时间一起沉寂,现在又同一时间“复出”,不少闲得无聊的营销号将两人捆绑在一起分析。
郁颜对此其实毫无异议,蓝云肯给她机会录歌就已经非常感谢了,她不贪心,宣传之类的等新歌出来她可以自己做。
罗美美听说这件事情之后,直接大手一挥,在自己人流量蛮不错的面包店里做起了宣传。
约美工做巨幅海报,摆着音响放预告片。
宣发一条龙服务,简直要比郁颜这个“亲妈”还要操心。
郁颜笑着跑她店里买了几十个小面包放冰箱里存着,势必要同样支持闺蜜事业。
《有耳》正式上线那天,郁颜还在凌晨的酒吧上班。
小闻这人很仗义,专门把巨幅海报摆在酒吧门口,几乎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往上面瞟两眼。
郁颜一边捂脸不好意思,一边接受小闻的彩虹屁吹捧。
“小颜啊。”小闻手里还拿着录像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以后火了可不能忘记咱们乌鸦巢啊。”
郁颜:“……嗯。”
周仰那天刚好公司工作不多,下了班开车赶来酒吧,一身未换的西装斯文败类地靠在吧台。
“要是火了,这小姑娘第一个把你忘了。”
他晃着手里的玻璃杯,看着上面反射出顶头彩色灯光,漫不经心地笑笑。
小闻一脸怨愤地盯着周仰,“为什么?”
周仰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痞笑,这个时候倒是显得年轻不少,“因为你话多。”
小闻:“……”
周仰身后那个年轻调酒师闻言笑得直不起身,被小闻几个怨怼的眼神给制止。
随后安静地抿着嘴,圆圆的眼睛转了一圈,控制不住又往郁颜方向看了看。
当事人郁颜装作没听见一样提前结束这次中场休息时间,抱着自己那把吉他坐在阴影最多的那片高脚凳中。
像是好久好久之前,她总是倾向于那里,把自己裹在不受关注的黑暗里,看着前方的热闹与光亮。
那时候带着迷茫与失意来到这个充满不确定的环境里,坐在台前看着底下无数张陌生的面孔,弹下第一个音符。
其实现在的郁颜依旧很迷茫,但或许比当时多了一份日益增长的勇敢。
突然间炫彩的灯光扫过她的头顶,引起底下一阵欢呼。
被声音惊醒的郁颜回过神来,在众人的视线里看向小闻准备的大屏幕惊喜。
凌晨十二点,指针刚过。
《有耳》便开始播放:
“白色耳机线放在蓝色口袋里
分出一半送给你
缠绕的线圈
让你总说我很笨
音乐声电流音
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天很蓝草很绿
坐在湖边和你吹吹风
”
郁颜甜美的声音响彻整间酒吧。
凌晨时候底下人喝醉很多,大多数躺在沙发不省人事或者半梦半醒,被小闻强行拿喇叭喊醒的众多还懵着,呆坐在沙发里安静地盯着大屏幕。
舞台边上的音响声音很大,吵得剩下的人莫名其妙睁开眼睛,然后一脸茫然地盯着前方动静。
积极的小闻拿了话筒麦克风和一个粉色亮晶晶的仙女棒,仙女棒在郁颜身边环绕一圈然后凌空点了点,像是施展魔法后的特效动作。
“我们最漂亮最可爱最有才华的郁颜女士迎来了她的新歌——《有耳》,大家鼓掌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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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遍音乐结束之后,小闻大声朝下面喊道。
郁颜则抿着嘴用手挡着半张脸,红透了的耳垂昭示她此刻心情。
周仰十分配合地鼓掌,身后的调酒师也跟着拍手,顺带着底下满脸酒气的顾客。
大家不明所以,但大家都跟着一起鼓掌。
凌晨酒吧莫名奇妙响起一阵连绵不绝的掌声。
郁颜:“……”
有些好笑和不好意思地面对这一切,但身后随之而来的第二遍音乐制造的响动显得没那么尴尬。
临近下班的光景,酒吧内大堆人听起了一首舒缓调的流行音乐。
郁颜还坐在板凳上,头向后仰认真盯着大屏幕里滚动的歌词。
周仰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蛋糕推车,上面摆了三层的水果奶油大蛋糕。
小闻跟在他后面拿喇叭大喊“全场有份”。
周仰切下第一块蛋糕递给今晚的主角。
“谢谢。”郁颜心中思绪万千,但感动颇多。
周仰挑眉看着她粲然一笑,“不客气,小屁孩。”
郁颜没和他计较“小屁孩”三个字,毕竟是奔三的年龄,还是要成熟一点。
拿着勺子还没把蛋糕送入口中,外套里的手机就响了。
周仰还站在她旁边,听见后问道:“谁啊?这个点给你打电话。”
郁颜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余青。
周仰离得她很近,低头瞟了一眼之后也看清,随后面色不虞地看向郁颜。
郁颜握着手机,将剩下的蛋糕递给周仰,“我就先不吃了,谢谢你们今晚为我做的这些,明天再见!”
郁颜语速很快,几乎是把蛋糕强塞到周仰手里,她眼眸很亮,一看就知道是因为手机那头的人。
周仰拿着蛋糕盒的边缘,看向郁颜飞一般的背影,手中力度控制不住加大,奶油从中溢出来,弄脏了他的西装。
郁颜慌慌张张接通电话,她还没去休息室拿自己的物品,担心余青等太久会把电话挂断,只好急匆匆跑到外面空旷没有人的地方。
接起的一瞬间才发现对方打来的是视频,郁颜愣了一秒之后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
余青的镜头没有对准自己,他好像是站在一处广场里,周围人很多很热闹。
大家的夜生活因为零点的钟声敲响而正式开始。
广场外灿烂五彩的灯光出现在手机屏幕里,郁颜不明所以地看向镜头。
余青没有说话,他将手机对着广场里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
然后数了三秒倒计时。
三
二
一
几乎是一瞬间同步发生的事,那块还在播放广告的屏幕突然被换成了关于郁颜的宣传视频。
这么多年上过的节目,参演过的电视剧,以及出过的每一首歌,都被剪辑成片段放进这块屏幕里。
短短八年,缩减成为三分半的宣传视频。
郁颜一时怔愣地说不出话,透过手机里小小的屏幕,看向余青那头大大的屏幕。
宣传视频结束之后,屏幕上又放起了郁颜的新歌。
声音很大,吸引来不少在广场上的年轻人。
有人拿手机录像,有人则好奇地询问这人是谁。
眼中泛起水花,郁颜吸了吸鼻子。
“余青,是不是很贵啊。”
46. 红火
一时的情绪复杂,百感交集,所有想象不出来的语言形容通通放进这一句话里。
她没有任何怀疑,这就是余青为她准备的。
在热闹非凡的广场大屏幕里,投下一段她十八岁以后最灿烂的人生片段。
“冷不冷?”余青低声问,他这边屏幕里郁颜的鼻子很红,眼尾处被路灯照得出现一抹晶亮,像是在哭。
郁颜摇头,“不冷。”
他又问:“刚下班?”
“嗯,那你呢?下班没?”郁颜点头,右上角的数字让她担心上余青的下班时间,“你今天又要很晚睡觉是不是?”
余青没回这句话,手机屏幕里映出半张温柔的脸,他只说:“和你只隔了一条街,送你回家好不好?”
郁颜停顿片刻,吸了吸鼻子,“好吧,那你过来找我。”
视频电话没挂,郁颜减小音量返回去又拿了自己的东西出来,她将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来的时候余青刚好赶到。
周遭有顾客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周仰嘴里叼着根烟站在乌鸦巢的门口,瞥了一眼两人。
郁颜背对着周仰,所以没看到。
余青站在车子旁边,脱了外套披在郁颜肩头,在她懵懵抬头时笑着说:“骑车会很冷。”
周仰烟圈吐得很大,他穿着那身被奶油弄脏的西装靠在门框上,视线淡淡地瞥向他们。
余青在郁颜毫无察觉的的时候同周仰对视,对方眼里的居高临下让他无意识握紧了下车把。
“走吧?”郁颜见余青还停在原地,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顺着他的目光探过去时注意到台阶上的周仰,于是愣了一下。
周仰拿出嘴里的烟,朝郁颜挑了下眉,痞里痞气。
郁颜皱着眉回头,懒得搭理他。
余青也收回视线,“走吧。”
初秋夜晚的风是温柔中夹杂沙砾,吹得人一边清爽,一边冷颤。
郁颜裹着余青的外套,闻着衣领处淡淡的柑橘洗衣粉味道。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等红绿灯的时候郁颜没忍住开口问。
“万一不是我准备的呢?”余青突然笑了一声,被风吹起额前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眼眸微眯,凌厉的五官在深夜的路灯里照得格外深邃。
郁颜侧身时看着余青的脸,恍了恍神。
直到余青也朝她看过来,两人对视片刻,察觉到对方眼里带着笑意的疑惑时,郁颜才神色清明地装模做样咳嗽两声。
“……除了你,还会有谁?”
郁颜声音很轻,被风捕捉到卷进来之后吹散。
不过还是让余青听见,他依旧在笑,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不是做了很久很久?”郁颜又问。
余青每天忙到连睡觉都是抽时间挤出来的,这么长这么用心的宣传视频并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够剪辑出来的,涵盖了郁颜近九年时间的所有露脸画面。
需要不停地、一帧一帧去找去剪。
况且更不要说后续提前联系场地工作人员,获得排期,在人声鼎沸的城市中心,占据一段三分钟的专属时间。
“还好。”
绿灯亮起,两人同步蹬上踏板,迎着前方的风,余青回。
其实不算很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余青一直在思考着送给郁颜一些东西。
但具体什么东西,他脑子里没有概念。
秉着喜欢一个人就要不断对她好的念头,余青尝试去了解了郁颜从前的粉丝超话。
涉足一个从前未曾涉及的领域。
余青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卓亮给他买了一台台式电脑,后来为了赚钱,他偷偷背着卓亮学了很多在网上可以做的私活。
剪辑视频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他要翻找无数个曾经在荧幕里出现过的小郁颜,看她从高中毕业,踏入公司,一步步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出现在镜头边缘。
余青在了解郁颜的过去,从好久好久之前确认心意的时候。
模糊的画质与充满电流不清晰的声音,隔着数不尽的日日夜夜,出现在余青的显示屏里。
他一点一点删减,慢慢从角落里拼凑出属于郁颜短暂的成长之路。
“骗人。”
郁颜咬着下嘴唇,吐出两个字。
“真的。”余青一脸诚恳,他丝毫没有邀功的姿态,只是淡淡的笑容,好像在说,我本该为你准备这一切。
郁颜单手扶着车把,另外一只手抬起来擦了一下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谢谢你,余青。”
谢谢你,为我精心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
也谢谢你,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这么支持我,肯定我。
感情难能可贵,但最贵的还要当属对方所付出的行动。
《有耳》这首歌的反响超出预期很多,不管是沉寂多年的曾经新星复出噱头,还是郁颜的真实唱功惊艳众人。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首歌确实被大众所接受所喜爱,一时各大音乐软件和短视频平台纷纷引用《有耳》这首歌。
话题浏览量和参与度在各个平台汇总直接破了十亿。
是郁颜职业生涯里一次大出圈。
蓝言趁热打铁给郁颜接了几个宣传节目,不过由于是宣传活动,所以并没有工资可谈。
但郁颜还是为了这些来之不易的机会选择请假去外市自费宣传。
连轴转了好几天,带着沙哑的喉咙在镜头前唱歌,强行给自己灌清热药,郁颜出一趟远门瘦了五六斤。
但痛并快乐着,因为是和自己热爱的音乐一起,不管多累也值得。
宣传活动结束之后,郁颜出于礼貌请蓝言去吃了顿饭。
两人选了个没有隐秘可言的街边大排档,热闹的人气在深秋这个时节冲淡掉不少阴冷的风。
热气腾腾的炭火驱散筋骨里的疲惫,闻着香喷喷的烧烤与饮料,蓝言舒服地躺在塑料靠背上长叹一声。
郁颜帽檐下的眼睛微弯,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放松的蓝言。
“公司里应酬吃多了冷饭凉菜,感觉吃下这些充满烟火气的烧烤,人气又回来了。”蓝言手里攥着一串肉,边嚼边说。
郁颜附和地点头,“新鲜现做,好吃不贵。”
蓝言闻言笑,她拿了一扎啤酒,拧开易拉环递给郁颜,“会喝酒不?”
郁颜眼神看向那罐绿身啤酒,迟疑片刻后准备抬手接过。
但蓝言看出她眼底的犹豫,轻笑一声收回动作,仰头自己喝了。
郁颜一愣,伸出去的手还停在半空。
蓝言把喝了一半的酒罐放到身旁,然后拿起一串烤玉米粒塞到她空着手里,“不能喝就别喝,不用和我客气。”
郁颜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她收回手,看着手里突然多出的玉米粒,由衷笑笑。
“之前听你提过几句准备出的那首原创,现在进度怎么样了?”蓝言随口一问。
“差不多了。”郁颜回,“最近在修改歌词。”
“哦,那也快了。”蓝言点点头,“找不到合适的录音室可以和我说,我帮你找。”
郁颜咬玉米的动作一顿,连忙摆摆手:“已经很麻烦您了,剩下的我自己可以搞定。”
“不用那么客气。”蓝言看了一眼郁颜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我们算朋友了,结果你还是那么见外。”
郁颜尴尬笑了两声,“是朋友是朋友。”
蓝言不再调侃郁颜,正了正神色,认真道:“我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出于对你的欣赏,欣赏你的音乐态度,欣赏你的能力,我并不觉得帮助你,就让你好像欠了我什么一样。说实话,《有耳》这首歌给蓝云也带来了很大的收益,所以你不用总是一副亏欠我们的样子。”
郁颜手里端着杯橘子汁,咬吸管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表示回应地点了两下头。
“你接下来有难处可以找我,是因为我把你当作朋友,朋友之间帮忙不是很正常吗?”蓝言挑挑眉,又将话题拉回轻松模式。
“嗯,对。”郁颜回。
蓝言轻笑,无奈摇头:“你总是那么拘谨。”
不是我拘谨啊,是你表现得太过不一样啊。
郁颜在心里暗自腹诽,自从两人一起录制《有耳》熟悉之后,蓝言总监几乎是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和之前一样高冷生人勿近,反而像是初次见面时的云响总监。
两人莫名其妙熟络起来,蓝言在她面前话多的要命。
把郁颜这个慢热性子弄得十分不好意思。
“还好。”郁颜淡淡扬起微笑,看着蓝言喝完那罐啤酒,默默拿起自己手边的橘子汁。
“对了,还有一件事。”蓝言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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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有耳》如果成绩还不错,云响就有打算给谢芊也录制一版吗?”
郁颜嘴里满满橘子的清香味,闻言她又放下玻璃杯,迟疑地点了下脑袋,“记得。”
蓝言接着说,“就在这周末发。”
蓝言顿了一下之后又接着说,“到时候网上会有很多关于你们两个的各种对比视频,然后可能会扒一些早期关系讲解之类的……”
听她这么说,郁颜愣了一下之后点点头,表示理解。
“对不起,她行为上可能有些不太好……”蓝言指的是云响。
郁颜摇摇头,笑着看向蓝言,“没关系的,你们肯给我一个机会演唱《有耳》,我已经很幸运了,后续处置我没有任何意见,你不用说对不起,真的。”
蓝言沉默片刻,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半响才叹了口气,“你能想开就好。”
对于从前,一些本不该被扒开撕裂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伤疤。
蓝言同样理解。
当年谢芊和郁颜几乎是同一时间段悄悄隐匿在网络上,盛极一时的盐页网络音乐制作公司突然官宣破产,旗下艺人退出,该解散的解散,该消失的也都全部不见。
短暂被网上各方消息猜忌不停,等到实实在在的后续结果出来才最终平息。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人会记得他们。
但随着两位“新兴”歌手的突然重现,又掀起了大家对于当年一事的探究之心。
加上“前同事”演绎同一首热门歌曲,云响在背后推波助澜,郁颜和谢芊当年的故事被扒了底朝天。
一时热闹,大家都在猜测曾经关系如此只好的谢芊和郁颜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连话都不说的陌路人。
郁颜的社交媒体还保持着当年的状态,没有取关和添加任何一个人。
所以在谢芊时隔多年再次发微博的时候,郁颜也收到了来自特别关注的消息提醒。
两人的事情在网络上热议不停,郁颜被小闻放了几天假在家休息。
不过拿脚趾头想想也不可能是小闻主动提出来的,郁颜这段时间那么火,小闻恨不得把她当财神爷供着,怎么可能会放手。
这件事当然是周仰主动提出来的,他好像挺忙,没去酒吧,而是直接给小闻打了个电话,让他先给郁颜放几天假。
理由是这段时间人太多,怕有不好的人混进去造成秩序混乱。
小闻本来想拿自己超绝管理才能试图说服周仰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但对方冷硬的态度让他把后半段话吞进肚子里,沉默手动拉链。
周仰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小闻没敢多问,他只当是生意场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情。
一脸不情愿地给郁颜放了几天假,撇着嘴把她送走。
郁颜在家刷了一晚上她和谢芊的关系解说,听着网络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营销号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编小说。
因为她这个当事人也不理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他们的解释竟有种得到“答案”的错觉。
不过里面最离谱的是声称两人爱上了同一个男人,所以由爱生恨,好好一对姐妹花情谊碎了一地。
郁颜听了一半就滑走了,真是造谣到毫无底线,她当年根本没有喜欢的人,况且她和谢芊的审美就完全不一样。
谢芊喜欢有钱温柔年龄大的,而她最讨厌年龄大的了。
因爱生恨?绝对没有这个可能!
郁颜刷了一大堆视频之后躺在床上发呆,周身堆了一沓子写完不满意的歌词,她就这么倒在这堆A4纸里,仰头看着天花板。
本以为自己会继续带薪休假下去,但没想到这个时候却突然收到了来自江都音乐节的邀约。
看着手机里对方电话结束之后发来的短信具体详情信息,郁颜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感觉到疼痛之后才松开手。
怔愣地从床上站起来,还带着懵懵的劲儿。
然后迅速划拉屏幕截了七八张屏,给罗美美和余青发了过去。
罗美美当时正坐在自家面包店里边吃下午茶边听郁颜的新歌《有耳》,接到消息的瞬间就给郁颜拨了过去。
“可以啊!这么厉害!我要预订一张前排票。”
“罗美美!!!”郁颜同样兴奋,她举着手机大喊,“我决定了,我要做一件大事!”
47. 热烈
江都音乐节安排在十一月中旬的一个周日。
郁颜从接到邀约到最后演出只有一周的准备时间。
罗美美对于郁颜多年复出的首场演唱上心得不行,有空就拉着她逛街买衣服尝试不同妆造。
等待两杯奶茶的功夫,郁颜实在忍不住戳了戳罗美美的胳膊,隐藏在帽檐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你当真不好奇我上次在电话里说的大事吗?”
毕竟自上次和罗美美说完那件所谓的“大事”之后,向来八卦的罗美美竟然一句话都问过她,郁颜实属好奇。
罗美美一脸无语地掐了一把郁颜的脸蛋,“你不觉得自己太过明显了吗?”
郁颜懵:“?”
“猜也能猜出来,不就是你要和余青表白嘛。”罗美美无所谓地说出来,看着郁颜一脸震惊地张大嘴巴。
郁颜:“!!!”
罗美美忍着笑把郁颜的嘴巴合上,“郁小颜之心,人尽皆知。”
郁颜:“……”
“您的两杯奶茶做好了。”
前台里的工作人员适时打断两人,将奶茶递过去。
“谢谢。”罗美美接过,然后揽着郁颜的肩膀,挑眉笑道,“走吧。”
郁颜郁闷地咬上吸管,不明白自己的心事为什么这么好猜。
罗美美走在她跟前无奈地摇摇头,憋笑憋得她都有点热了。
表白这件事呢,当然要有主角在场。
郁颜在最开始给余青发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答应要给他留票。
余青自然不会缺席。
音乐节当天幸好是个大晴天,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雨。
郁颜的出场时间较晚,差不多在七点半左右,那时天已经黑透了。
不过虽然是大晴天,太阳正盛,但毕竟属于深秋,需要穿着厚厚的外套保暖,他们这些要上去表演的嘉宾不能穿太厚,否则在台上会活动不起来。
郁颜穿了一条白色的秋冬款连衣裙,搭了件浅粉色针织外套,坐在候场区的时候冻得腿有些发凉。
罗美美在休息区找了一次性纸杯给她接了热水暖着。
本来问主办方要前排友情票,但人家工作人员先给了她两张通行证,意思就是可以让郁颜带着自己的助理进后台。
郁颜没有助理,于是把这张通行证给了罗美美。
高兴的罗美美直接抱住郁颜猛亲好几大口,感动地呜呜哭:“还好你没有见色忘义。”
郁颜笑了两声,“那当然!”
临时搭建的休息室棚子里面不止有郁颜一个嘉宾,还有几位知名度很高的艺人。
郁颜和他们不熟,他们也没有要和郁颜打招呼的意思,于是郁颜便和罗美美搬着小凳子坐在角落里等着候场。
郁颜在记歌词,罗美美在手机上刷着关于音乐节的相关视频。
场外的余青其实早就来了,他站在前排与一众手里挥舞旗帜的小姑娘们格格不入。
穿了件深黑色外套,和一条白色长裤,头上戴着一顶深咖色棒球帽,在周围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那张侧脸尤为瘦削。
鼻梁高挺,嘴唇微抿,一双被帽檐下阴影遮住大半的眼睛露出凌厉的下三白。
他周身气质很淡,自动与周围人隔绝出一层结界。
前排有粉丝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看,以为他是自家爱豆的粉丝,几个胆子大的过来问他。
余青一怔之后摇头否认。
那些粉丝失望地“啊”了一声,然后不放弃地继续问:“那帅哥你是来看谁的啊?”
余青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嘴角控制不住上扬,“郁颜。”
他说,瞥见对面女孩露出疑惑的表情之后,又重复一遍,“来看郁颜。”
“郁颜?!”
身后有其他家粉丝听到他这么说,惊呼一声反应过来之后,小声冲他喊道:“帅哥,你也是来看我们家郁颜宝宝的吗?”
余青愣了愣,“郁颜……宝宝?”
他话音刚落,周围传来一声哄笑。
在余青看不到的地方,他这句无意识的重复已经被人拿手机完完整整地录了下来。
“你在前排,这个旗帜给你拿着,等会郁颜出场的时候记得让她看见啊!”
后面的小姑娘是个实在人,从随身携带的大包里拿出大堆物料递给余青,然后又重复叮嘱了一遍要举起旗帜和横幅。
余青看着手里一大堆关于郁颜的照片小卡和各种各样新奇的事物,还有被塞过来的旗帜横幅,愣了半天才点了点头,又道:“谢谢。”
那姑娘递完东西便很快又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所以并没有听见余青的这句谢谢,不过她也不在乎。
余青并没有意料到自己会在现场碰到郁颜的粉丝,还这么热情地给自己送了一堆东西,一时有些感概万千。
在台上那些人看不到的地方,有许多人默默为他们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们不求回报,只求喜欢的人可以感受到许多许多的爱。
爱是无私的,爱也是伟大的。
余青默默低头仔细地查看每一个有关郁颜的小物料,漂亮的小姑娘被印在各种充满可爱图案的卡片和亚克力上,做成徽章,做成摆件,做成挂饰。
全部看完之后,余青珍重地将它们放进口袋里。
郁颜在倒数第三个出场,她上台时天空完全黑透。
深秋时节,昼短夜长,带着寒气的风吹得人发冷。
主办方的排序是随机打乱抽号来的,他们并没有特意把一些咖位大的放在后面,所以就导致了有许多观看完前面演出的观众离开。
但好在最后一位出场的是如今的当红小生,现场也来了不少他的粉丝,走了一部分人倒没显得底下空旷得尴尬。
郁颜没有专业的设备,也没有专门定制的耳返,她就这么独自身无外物地站了上去。
似被秋风偏爱,吹起耳边一缕卷好的秀发,淡棕色在舞台灯影里发着光。
郁颜的脸蛋很漂亮,即使在此刻顶着死亡光线依旧美得惊人。
底下许多观众拿着手机拍照录像。
郁颜深吸一口气,拿过主办方布置的话筒,扬起一抹微笑,同底下人群对视。
许多拿着灯牌的粉丝朋友在黑夜中,只留下一抹灯牌的亮光。
从远处望去,像是天边璀璨的点点星光。
余青站在人海中,手里听话地拿着粉丝送来的旗帜和手幅。
天色昏暗,他不能确保郁颜可以看见,但他尽量举着,举在周围有亮光的地方,试图让郁颜看清。
台上拿着话筒缓缓开口的郁颜,像是一朵温柔的粉色玫瑰。
余青认真地看着郁颜,他没有像旁人那般举着手机,只是用眼睛。
最漂亮的窗户对着最可人的她。
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郁颜的手在抖。
她已经在尽量平复呼吸,不让自己发出颤音。
在《有耳》的间奏里,她手里握着话筒还没放下,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舒气声,意料不到地从舞台边缘的音响里传出来。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郁颜肉眼可见地红了脸,她不好意思地捂嘴一笑。
身后大屏幕上恰好捕捉到这一幕,全场被她这堪称惊艳的笑惊得“哇”了一片。
……
一首歌曲结束,还有几分钟的互动环节。
郁颜站在台子上认真打量底下举着自己名字的女孩们,她向远处眺望,看着不少人从远方奔赴而来只为见到自己,一时有些失语。
喉咙一哽,差点掉眼泪。
大屏幕里一览无余的脸上还是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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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颜不停地鞠躬说谢谢,“谢谢你们远道而来,非常感谢!”
她也确实没料到会有粉丝,也太久没有感受到被这么多人爱。
人在激动到极致的时候会失语,郁颜眼睛亮晶晶地扫过每一个人,她微笑着回应底下写着牌子的人。
尽管语言组织稍微有些混乱,但她还是能说就说。
时间有限,她不希望粉丝们只听到她不断地说谢谢。
先是表明了自己的感谢,然后对于这首《有耳》的一些录制过程以及感情分享,最后透露接下来会有一首原创新歌同大家见面。
时间有限,郁颜尽量捡着自己想向粉丝说的话说。
在喧闹的人群里她有听到粉丝在积极回应,像是多方奔赴一般,在无数双眼睛里精准地找到那双对视。
爱让人勇敢,爱让失语者多言。
最后结束的那一刻,郁颜低头鞠躬时猛然在底下注意到一直盯着她看的余青。
愣了一下,起身时脸有些热。
她一边挥手,一边后退着离开。
舞台边缘站着举着相机的罗美美,罗美美感动得眼妆全花了,像个小鬼一样撇着嘴巴掉眼泪,“呜呜呜呜……太感动了。”
“哎呀呀罗美美。”郁颜抱住她,“你可不能哭。”
“我的宝宝有更多人爱了,为什么不哭?”
“我今晚给你拍了超级多美照,记得发微博给她们看。”擦了把眼泪,越擦越花,罗美美手里捧着相机给郁颜看,“待会儿我就给你导出来,生图直出,P都不用P。”
郁颜吸了吸鼻子,“那还是要P点的。”
“……”
“郁颜?”
提前离场的余青走到舞台背后,看着两位抱在一起的姑娘,试探性开口问了一句。
郁颜猛地转身,瞧见余青,赶紧轻轻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非常有眼色的罗美美晃了晃手里的相机,“那个……我先回去P图?”
郁颜点了点头,一手背到身后朝她挥手,“好。”
罗美美麻利地去休息室收拾东西。
舞台中央换了个人,歌曲的伴凑声音顺着一侧巨大音响朝两人袭来。
“要不——”郁颜指了指耳朵,笑着说,“我们换个地方?”
“好。”余青点头。
郁颜有在一早就说过,让余青听完歌曲之后不要离场,她有话要同他讲。
两人走到一处偏僻但又路灯的树下,一张长椅板凳上。
郁颜率先捋着自己的裙子坐下。
余青掏纸的动作一顿,无奈道:“你是白色裙子。”
“嘻嘻,没关系呀。”郁颜感觉自己有些晕晕的。
但是晕晕的更好,这样她表白的时候就会更加勇敢一点儿了。
“你怎么会有我的手幅?”在余青坐下时,郁颜指着被他放在身侧的一堆物料。
“这些是你粉丝送的。”余青说。
郁颜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她们好可爱啊,还送你这些。”
余青也笑着点头,附和道:“嗯。”
八点的晚风变得更温柔,吹拂在郁颜身上驱走她手心逐渐攀升的温度。
两人坐在长椅上很久没人开口说话。
郁颜一边咬着下嘴唇一边扣手心,憋了一整晚的话在嘴边吐出又收回。
余光瞥见余青认真地盯着远方底下一条长河,天边倒影映在河水中央,偶尔掉落几片树叶激起阵阵涟漪。
深呼吸一口气,郁颜忽然转身,和同样转身的余青对视。
余青摘掉了帽子,此刻眉目锋利一览无余,他眸中似水淡如月,就这样直直地望向郁颜。
眉间蹙三分,似乎在疑惑郁颜的欲言又止。
“你——”
“我喜欢你。”
48. 对不起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郁颜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轻松不少,她咬着下唇略带羞涩又紧张兮兮地看向余青。
余青听完到郁颜这句表白之后愣住了,脑中瞬间空白,瞳孔微缩,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无从应对。
他呆滞地沉默良久。
郁颜脸上漂亮的亮片和彩妆在路灯的照耀下异常突出,她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余青,等待他的回应。
余青不敢同郁颜炙热的眼神对视,他缓缓垂下眼眸,一只背在身后握着浅粉玫瑰花的手用力握紧。
他没想到,也没料到。
郁颜会在这个时候和他表白。
“我……”
过了好久,他才艰难开口,声音干涩,不敢去看郁颜。
郁颜扬着的嘴角逐渐平复,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余青微垂的脸庞,看着他,想从他口中听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对不起……”余青说。
郁颜的心一时如坠深渊,她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想要扯出一个微笑,但没成功。
“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没想到一直都是我自己的幻想和一厢情愿。
郁颜又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滑过闪着光的亮片。
余青一直没再抬头看向郁颜。
郁颜失魂落魄地独自一人走了回去。
休息室里已经没有其他艺人了,除了罗美美搬了张小桌子坐在旁边导照片,边导边修图。
郁颜看了一圈之后,走到罗美美身旁,突然弯下腰抱住她。
罗美美戴着耳机听歌没注意到脚步声,感受到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时一愣,回头瞥见竟然是郁颜。
“你怎么回来了?余青呢?他没和你一起?”
“美美……”郁颜撇着嘴,控制不住抽噎起来。
“怎么回事?”罗美美皱眉,将郁颜扶正,看着她满脸泪水,试探地开口,“你该不会表白失败了吧?”
郁颜重重地点头,肩膀一耸一耸,“余青他根本不喜欢我……”
“不会吧?他不喜欢你?那他之前做的那些算什么?算他有闲有钱?”罗美美实在不能理解,“他怎么会不喜欢你?”
“一直是我自作多情。”
郁颜蹲在地上,任由白色的裙子被地面的灰尘弄脏,她将脑袋放在膝盖上,眼中含着泪花轻声呢喃。
罗美美:“……”
罗美美想不明白,但看见郁颜那一副伤心样,她暂时也没空多想。
将郁颜从地上拉起来,伸手替她擦掉眼泪,“先别哭了,万一被别人拍到又该写一堆乱七八糟的文章造谣你。”
“嗯,你说得对。”郁颜吸了吸鼻子,用手背在脸上胡乱抹几下,“你有口罩吗?”
“有,让我找找。”罗美美开始翻包,顺便把自己头上的帽子取下来盖到郁颜头上,“你先戴这个。”
罗美美的头要大一些,所以她买的帽子都是又大又宽。
郁颜的头小,这顶帽子戴在她脑袋上直接挡住她半张脸。
罗美美见状不忘开玩笑缓解气氛,“帽子一戴感觉都不需要口罩了。”
“……”
晚上两人打车回家,郁颜和罗美美挤在一间房间里睡觉。
洗完澡卸了妆,郁颜眼睛还红着。
倒在罗美美那张异常柔软的床上时,郁颜脑子里还有那时周遭巨大风响树叶大片掉落的声音。
罗美美在敷面膜,转身瞧见郁颜那副失神模样,没忍住叹了口气。
坐在床边对着前面梳妆台上的镜子将脸上不平整的地方铺平,然后转身盘腿坐着,轻轻踢了踢郁颜的小腿。
同她迷茫的眼神对视上,罗美美嘴巴小幅度地张开:“来一张不?”
郁颜摇头拒绝:“不用。”
“刚才看见我妈在切果盘,你先别睡啊。”罗美美捞起旁边的平板,点开某个音乐软件播放《有耳》。
“……缠绕的线圈,让你说我很笨……”
郁颜闻言朝罗美美方向看过去。
罗美美将平板随手扔回原位,找了个床边的位置躺下,把还没干透的长发放在边沿处,接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忙碌了一天的罗师傅终于能歇一歇。
“谢谢你啊,美美。”郁颜说。
罗美美斜睨她,“跟我客气什么,我还指望你一炮而红带上我呢!”
“那当然了。”郁颜笑笑。
罗美美看得出郁颜笑里的勉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重新谈起今晚的“大事”,“你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余青?非他不可?”
郁颜:“……”
罗美美见她沉默,干脆利落地一拍手:“那不就行了,天底下什么不多,就属男人最多!以你这条件,找一个比余青优秀数百倍的男人轻轻松松!”
“……”
“咱可不能恋爱脑,在一棵树上吊死。”罗美美强调。
郁颜扯了扯嘴角。
“我说的很对好吗?”
“……赶紧睡觉吧。”郁颜拉了一下两人身下的被子。
“我妈准备的还有果盘呢。”罗美美看着时间把面膜取下来,从床上跳下来穿上拖鞋,“我去拿过来。”
罗美美的妈妈是个五十岁出头的漂亮女人,有着一头秀丽柔顺的长发,平时喜欢做瑜伽,所以体态非常好。
“妈你还没切完?”罗美美洗把脸过来时身上都是水痕。
罗妈妈嫌弃地推开她,“刚才找酸奶找了半天,你爸这个傻子把它放橱柜最上方了,还好这个天还不算热,室外储存不会坏。”
罗美美扑哧一笑,“他那不是为了让您开口求他嘛,谁让您俩昨晚刚闹了矛盾,今早上班连话都不说。”
罗妈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盘子塞到罗美美手里,没好气道:“一个大的一个小的都不让人省心!”
罗美美嘿嘿一笑,端着果盘就回房间。
“睡着了?”
罗美美回去的时候见郁颜把被子盖到胸前,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一副睡着的模样。
“没有。”郁颜将头发拨开,直起身看向罗美美,“你不是说阿姨切了水果吗。”
长辈的心意自然不能辜负。
“对啊对啊,我妈特意剥了你最爱的柚子和橘子。”
罗美美朝她走过去,将果盘放在床头柜上。
“谢谢。”
郁颜吃得不多,睡觉前她很少有进食的习惯。
叉了几块之后便放下了,剩下的全进罗美美肚子里。
洗漱完出来见罗美美站在床上边揉肚子边做运动,郁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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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蛋,撑着了……”
“那你继续消化,我先睡了。”
郁颜重新钻进被窝,将被子紧紧裹在自己身上然后闭上眼睛。
罗美美见状停下动作,和郁颜说了句晚安之后便跑去卫生间洗漱。
本以为躺在床上会清醒到天亮,没想到几乎是闭上眼睛的瞬间,郁颜就好像失去意识一样昏睡过去。
一觉睡到大天明。
起来的时候郁颜还有些懵,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了,而且一夜无梦。
“醒这么早?”罗美美翻身嘟囔了一句。
郁颜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整,“……”
“我下午还有工作。”郁颜揉了把脸,“要先走了。”
“啊你要走?”罗美美一骨碌翻身起来,“那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这边可以坐公交直达。”郁颜摇头,她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哎呀我又没事,闲得无聊就当转一转。”罗美美打了个哈欠,使劲拍了拍自己因吃东西导致肿胀的脸。
罗美美爸妈早上一早出门上班去了,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简单吃完早午饭罗美美送郁颜回去。
郁颜站在自家空落落的客厅发了会儿呆,才去卧室把之前放在床边的歌词废本拿出来,坐在茶几旁边的空地上,认真地一字一字修改。
临近傍晚时骑车去乌鸦巢上班。
她今天到的很早,假期本来还有几天,但小闻非要郁颜回来挽救“惨淡”的业绩。
和周仰提前沟通过,他这会没再有异议。
“大明星来咯!”
周仰最近工作不忙,隔三岔五跑来乌鸦巢喝酒,比人家上班的到得都早,远远瞧见郁颜,忍不住开口调侃她。
郁颜闻言没有丝毫表示,直直从他身旁走过。
小闻凑过来一脸好奇:“你惹她了?”
周仰一脸懵,摊手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小闻认真地分析后点点头,“有可能,非常有可能!”
周仰:“……”
周仰确实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郁颜,挑了下眉放下手里的酒杯,靠在吧台看着休息室连同酒吧内的出口,等着郁颜出来。
现场粉丝朋友有很多,大多数都是昨天看完江都音乐节的观众,在小闻“营销鬼才”下的宣传,大多数都清楚地了解到郁颜今晚在乌鸦巢还有演出。
所以此刻台下来了不少郁颜的粉丝。
郁颜出来时都没往周仰这边瞟,直直地走向舞台边缘,和零散几个同事打招呼。
周仰向前的脚步一顿,被迫又退回去。
小闻在他身后捂着嘴肩膀耸动厉害。
郁颜一整晚都没有过来吧台这边休息,即使在中场环节她也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或者和底下来看她的粉丝互动。
一直熬到下班时间点,周仰捧着命令小闻跑几公里以外买回来的热美式,在休息间拦住郁颜。
“你又在生我的气?”
话是反问,但语气充满肯定。
周仰不明所以地看向郁颜,“为什么?我哪里惹到你了?”
郁颜掀起眼皮看着周仰冷笑一声,“周仰,你管得太宽了。”
周仰明显一愣,“你什么意思?”
49. 喝酒
“你是不是找余青说什么了?”郁颜就这么直直盯着他看,眼神中带了意味不明的责怪。
认识这么多年,周仰头一次被郁颜如此质问,还只是单纯因为一个才认识三个月的穷小子。
周仰气极反笑,顶了顶后槽牙,伸出手指向郁颜问道:“你听谁说的?余青?我是找他聊过又怎么样?我说的话又没错,后面该怎么做是他自己的选择,我逼他了吗?”
“你找他聊不就是在逼他?”郁颜冷淡地吐出这句话。
其实在郁颜表白被拒绝之后,刚开始是有些恼怒和羞愤,她不理解明明余青都已经为自己做那么多事情,两人的关系几乎就是只差捅破的窗户纸而已。
为什么他会拒绝自己的告白?
拒绝告白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余青的理由是不喜欢,郁颜肯定不会相信。
排除这个之后,郁颜所能想到的外界阻拦只有周仰。
那天卓亮把她叫去医院照顾生病的余青时,曾听到他提起过周仰来找他这件事,加上他那日反常的举动。
郁颜如今回想起来,只有这一种可能,周仰一定是和余青说了什么关于她自己的事。
以从自己对周仰的了解来说,无非就是因为余青的家庭情况。
复杂,穷,没能力,没地位。
但对郁颜来说,周仰只不过是一个关系好的朋友。
从前郁颜没对他介绍过的所谓“相亲对象”表达过不满,是因为她知道周仰都是出于好心为她着想,也十分尊重她的意愿从不勉强。
但现在,在余青这段关系里,周仰的出手的瞬间就已经越界了。
郁颜不能接受他背着自己并且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去对余青说一些让他远离自己的话。
“我只是让他认清事实,没有逼他拒绝你的表白。”
周仰轻嗤一声,同眼神越发冷淡的郁颜对视,有些恼怒对方的执迷不悟。
“你看到了?”郁颜突然问。
她在说表白。
周仰一怔,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没故意跟着,只是恰好路过。”
江都音乐节的门票其实郁颜也留了一张给他,但当时周仰那天临时有个跨市会议要开。
预估的是从下午两点开到晚上九点,所以周仰接了票,没确定自己一定会去。
不过当天会议开得很顺畅,提前两个小时结束。
周仰驱车从公司赶到音乐节现场的时候已经人山人海,他拿着票也挤不进去,索性就直接在最后一排站着。
也幸好郁颜刚出场,他就靠在后面围栏上,穿着一身紧固的西服,听着吵闹的说话声和距离很远音响发出来的郁颜的歌声。
开车开得急,身上出了一身汗,被夜晚的冷风一吹,冻得他直打喷嚏。
周仰一边吸鼻子一边认真看向大屏幕,从他这个视角来说,看不到一点舞台上的郁颜,他只能一直仰着头,看向那块被分裂成四五份的屏幕。
结束之后周仰也跟着出来,本来想去后面和郁颜打声招呼,但工作人员拦着他说没有通行证不能进。
然后周仰便要打电话给郁颜,但没想到下一秒就看见郁颜和余青一起从后台休息室处出来,看起来像是要去什么地方。
按下拨打键的动作一顿,周仰跟着他俩走了过去。
后面站在离两人不远的被树遮挡的地方,周仰清晰地听到郁颜和余青表白。
在听到是郁颜主动开口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周仰一下子就懵了。
他以为表白的主动方会是余青,猝不及防的一声告白搞晕了在场的两人。
周仰一眨不眨地盯着余青的表情,其实他有猜到,余青不会同意。
果真如他所料的那一刻,周仰竟然没有感到开心。
在郁颜与异性接触过程中,“拒绝”是一个常态。
只是在这一次里,被拒绝的对象成了郁颜,在看到郁颜落泪的那一瞬,周仰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后悔。
但同时他也没料到余青连开始都没敢开始,直接把这份感情扼杀。
余青比他想象中的要更狠心。
“周仰,你可真够意思。”
郁颜冷冷地看向周仰。
周仰顶了顶腮,“我真够意思?郁颜,你未免太过无情了吧?我和你这么多年感情就只是因为一个外人,你对我这个态度?”
“你做的那些事不值得我对你这个态度吗?”郁颜没憋住气,她不耐地指着周仰,重重戳了下他的肩头,“我拿你当朋友,你呢?你非要摆出一副我爸的姿态整天有事没事掺和进我的感情生活里吗?!”
“这么多年我哪次没忍住?你偏偏像个没事人一样往我身边塞一堆人什么意思啊?!”
“我都是为了你好,如果不是因为看你过得这么艰难,我至于这样?”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郁颜说话开始不过脑子,什么难听恶心人的话都往外倒,她突然在周仰面前变得牙尖嘴利,恶语相向,“谁知道你不是为了获取什么利益把我和他们交换。”
听她这么说,周仰忽然怔愣住。
不可置信地看向郁颜,张了张嘴,“郁颜……你一直这么想我?”
其实脱口而出的瞬间郁颜就后悔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她也知道周仰是为了自己好,但关于自己感情这件事,她非常痛恨周仰毫无理由地就这么干预进来。
脏话狠话一股脑往外倒,也不在乎它们是否伤人,是否会变成利器刺痛关心自己的人。
郁颜抹了一把生理性溢出的眼泪,哽了哽,抬眼时又倔强地看着周仰。
不吭声。
周仰眼神几乎是一瞬间暗淡下去,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与痛苦纠结缠绕,最终只说了句:“对不起。”
郁颜张了张嘴,“我……”
自责与后悔将她整个人笼罩,但生气与高傲让她又不想低头。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吧。”周仰转身回酒吧,背影不再留恋。
郁颜站在原地停顿了很久很久,最后骑车回家。
白天在家里闷了很长时间,郁颜又陷入曾经拉着窗帘不见太阳的日子。
歌词版本最终定好之后,她把材料收集整理,准备过两天去找个工作室录歌。
自从上次在乌鸦巢与周仰吵过架之后,郁颜便连着好几天没在酒吧里见到他。
小闻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工作,他察觉到郁颜在面对他时候的欲言又止,但总能提前找好时机把这个话题错过去。
他也不知道周仰和郁颜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只是单纯不希望两人之间有很大的矛盾,毕竟小闻已经把郁颜当作酒吧的镇吧之宝。
小闻的心脏受不了周仰一气之下把郁颜给开了,也担心郁颜一怒之下辞职走人。
所以尽量不在两边人面前互相提起对方。
罗美美上次说过的出游计划终于在月底之际实现,和她在机场告别之后,郁颜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忽然意识到现在江都她连一个可以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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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的人都没有。
继续沉默着两点一线工作,因为最近个人性质发生变化,她不再在工作之余去接一些杂活。
每天按时上班,下班之后回家练歌。
有时候会请假去隔壁城市做宣传或者受邀参加节目。
和以前很像,但又没那么像。
也算是火了,但又没那么火。
坐在酒吧炫彩的灯光下,握着话筒看向底下各色各样的人,看着他们沉溺酒精,哭着笑着,大肆宣泄自己的情绪。
郁颜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她酒量不好,所以平日里几乎都不怎么喝酒。
但现下,她忽然很想喝酒。
酒精麻痹大脑,不去想烦人恼人的事。
某天下了班,郁颜坐在即将散场的吧台前,看着许多人浑身酒气地从她身边经过。
一直失神的眼眸忽然聚集起来,郁颜转身,看向撑着下巴不知道往那个方向看的调酒师说:“可以给我来一杯度数最高的酒吗?”
那个长相很可爱帅气的年轻调酒师叫陈兮曜,陈兮曜愣了一下之后重复确认道:“度数最高的?”
“对。”郁颜点头。
“但我听他们说你不会喝酒。”陈兮曜老实道。
“他们是谁?”
“周总和小闻总……”
陈兮曜耳朵有些红,他不好意思地同郁颜对视,在顶头灯光的照射下眼睛湿漉漉的,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狗。
不过郁颜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这只“小狗”摇尾巴的动作,听到那两人名字之后,微微皱眉,“我会喝酒!你就给我做吧。”
陈兮曜顿了顿,点头说好。
不过他转身去后面酒柜拿东西的时候还是换成了最低度数那一档。
郁颜撑在吧台玻璃桌面上打了个哈欠,再一睁眼时发现自己身边坐了个熟人。
梁佑城朝她笑着挥挥手,“姐姐,好久不见啊。”
郁颜愣了一下,下意识朝他身后看去。
梁佑城明白她的意思,尴尬笑笑:“只有我一个人。”
“哦。”郁颜收回视线,“关门了你怎么过来了?”
“其实我一直都在的……”梁佑城挠挠头说。
而且还是之前的卡座,坐在最下面对着台上的郁颜。
不过郁颜一直没往那边看去,也就没注意到不停朝她挥手的梁佑城。
“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忙论文的事,好不容易今天休息,就过来喝杯酒。”梁佑城说,“你怎么下班了也不回去?”
郁颜淡淡地瞥他一眼,“你一个人来喝酒啊?”
她的意思是在问梁佑城另外那两位室友以及他女朋友。
梁佑城无所谓地摆摆手,“刚分,童贺他晚上有事提前走了。”
郁颜闻言为他的恋爱速度震惊一秒,下一秒陈兮曜端着一杯淡蓝色酒精饮料到她的桌前。
“谢谢。”郁颜接过抿了一口,辛辣的刺激感直冲喉咙,她控制不住憋着气咳嗽两声,然后故作镇静地咬着嘴唇,实则脸都红了。
陈兮曜见状立马紧张兮兮地问:“度数是不是太高了,要不我再调一杯低点的?”
郁颜摆摆手,艰难道:“不用,度数刚刚好。”
梁佑城玩味地瞟了陈兮曜一眼,然后凑到郁颜旁边低声问:“你的新小男朋友?”
“我哪来的男朋友,还是新的?”郁颜莫名其妙地问。
“你不是把余青给甩了?”梁佑城坦然道。
“你说我把谁给甩了?”
50. 醉酒
“余青啊。”梁佑城回,“难不成他把你给甩了?但我看不像啊,每天气压低到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郁颜:“……”
见郁颜不说话,梁佑城一脸八卦地凑过去问:“你俩现在到底算怎么回事?”
“不算回事。”
郁颜又抿了口酒,憋着气把它咽下去,淡淡地回。
“余青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不过他就是这种人,看起来对什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可上心了,至少对你是真心的。”梁佑城自甘担起余青最佳好友角色,在好友心上人面前体贴地替他解释两句。
郁颜:“……”
梁佑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丝毫没有意识到郁颜已经戴上耳机,把他当空气一样慢慢喝着面前的酒。
可能是喝习惯了,郁颜觉得酒精已经没有那么辛辣,反而有种顺口的感觉,然后越喝越快,一没留神像喝饮料一样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去后厨冲洗工具的陈兮曜回来的时候见郁颜面前酒杯已经空了,惊讶到顿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对着郁颜喊话:“郁姐,你现在怎么样?”
耳朵被蓝牙耳机堵住的郁颜根本听不清陈兮曜在说什么,只能看到面前一只大耳朵小狗不停乱晃。
直到梁佑城看来看去把她耳朵里的东西取出来,世界瞬间恢复声音。
郁颜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她边打哈欠边起身,因为动作过快导致她有些站不稳伸手扶上吧台冰凉的桌面。
“你喝醉了?”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余青忽然在身后接住身形摇摇欲坠的郁颜。
梁佑城悄悄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伸手搭上陈兮曜的肩膀,颇为熟练的样子,“哎弟弟,你看你都下班了,怎么还能给万恶的资本家无偿加班呢……”
陈兮曜想要回头看郁颜一眼,但被梁佑城硬掰着动弹不了,“人家小情侣之间的事就让人家自己解决,咱们这些外人就不要掺和进去啦。”
“……”
其实早在梁佑城在临近下班前上了个厕所回来时,瞥见郁颜朝那位小调酒师要最高度数酒饮的时候就给余青发了消息。
余青刚结束一天的兼职,准备骑车回车行的时候收到梁佑城偷拍来的照片。
梁佑城喜欢夸大事实,在聊天框里写道:震惊!郁颜大明星深夜买醉,呼唤帅气调酒小哥指明要高度数酒精!
余青已经一脚跨上车身,点开手机的时候正在穿外套。
冰冷的手指点开那张模糊的背影,许久未见的郁颜瘦了很多,单薄的后背只穿了件衬衫,即使图片模糊但依旧能看出那清晰的蝴蝶骨。
余青站在原地停顿很久,焦躁的心情让他忍不住去探口袋里被那根同事塞进来的烟。
咬进嘴里的时候,他又忍住,找了个垃圾桶扔掉。
深呼吸一口气,改道去乌鸦巢。
当初拒绝的是自己,现在舍不得的依旧是自己。
余青骑车在前往酒吧的路上满脑子都是郁颜的背影,他有想过只是去看一看,看一看就好,绝对不打扰她。
“放开我!”郁颜没回头,她烦躁地挥开身后陌生人的肢体接触。
“你喝醉了。”余青低声说。
郁颜忽然一顿,挣扎的动作停滞一瞬后又变得剧烈起来。
她不耐地转身回头,看见熟悉声音的主人,“我喝醉了和你有关系吗?”
余青沉默地低头。
酒吧里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清理垃圾,郁颜带着模糊的视线在室内环视一圈,而后将酒杯“咣当”一声放回玻璃台面。
她拿过角落里的包挎在身上,然后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
余青看了一眼之后立马跟上。
“你别跟着我!”郁颜察觉到身后的余青,不高兴地回头冲他吼道。
余青脚步停顿了一下,在郁颜不再回头的时候又跟上去。
郁颜这会儿头晕得厉害,出了酒吧的门就忍不住靠在门框上缓缓。
“打车送你回去好不好?”余青上前扶住郁颜的胳膊,将她揽靠在自己怀里。
“不要!”郁颜皱眉推搡,“你又不喜欢我,我干嘛和你回去?”
余青:“……”
不能和一个醉酒的朋友讲道理,余青还是掏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
系统显示预计五分钟之后到。
余青搀着郁颜继续往下走,酒吧门口下面就是台阶。
郁颜停在台阶最上层看着下面,忽然皱眉道:“怎么有那么多层?”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给余青比划,伸出去的手指到车棚那棵大树下。
“好晕……”
余青突然抬手挡了一下郁颜的双眼,感受到她长翘的睫毛扑闪在掌心,而后说:“那就别看了。”
“不看我怎么——”
后半句被余青的动作打断,他俯下.身将郁颜背起来,顺便颠了颠让她趴得舒服些。
郁颜晕乎的脑子在这一刻更加宕机。
身体突然悬空的感觉让她不得已紧紧抓着余青的衣领。
余青一步一步,走得很平稳。
郁颜鼻尖是熟悉的洗衣粉味道,她趴在余青肩头,闻着这股安心的味道,困意逐渐袭来。
短短三四节台阶,余青动作很慢,等下了台阶,他停在那棵大树下面,没有要放郁颜下来的意思。
而郁颜也同样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她的双手自然放松垂落到余青胸前。
脑中浑沌一片,她打了个哈欠,“到家了吗?”
余青闻言轻笑一声,“快了。”
郁颜眼睛一直闭着,散落的发丝轻轻拂过余青的后背,本人毫不知情地侧脸紧贴上去。
“郁颜。”余青轻轻喊了她一声,“车要到了。”
从远处驶过来一辆打着双闪的白车,余青眯着眼睛看了眼车牌号,是自己打的那辆。
郁颜头重得厉害,虽然没有陷入沉睡,但也差不多进入不愿理人的状态,余青叫了她很多遍,都没有得到回答。
最后实在无奈,司机帮忙把车门打开,余青抱着郁颜坐进去。
进入车内闻到明显的皮革味,郁颜短暂清醒几分钟,皱眉拿衣角捂住鼻子然后缩在角落里,将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闭上眼睛。
余青见状把她捞过来靠在自己身上,郁颜迷糊着接近一处热源,本能抗拒,动作挣扎间闻到安心的问道,又忽地一顿,伸手拉着余青的胳膊将脸埋进去。
“好晕……”
郁颜嘟囔一声。
“忍一忍,很快就到了。”余青轻轻地拍了拍郁颜的后背,温柔安抚道。
酒吧离郁颜家里不远,开车大概就十五分钟的路程。
很快两人便下了车。
站在小区门口余青只能把郁颜叫醒拿钥匙开门。
郁颜一脸懵地眨了眨眼睛,鼻尖满是冷冽新鲜空气,她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余青,眼神里满是迷茫。
余青又重复一遍:“钥匙。”
“哦。”郁颜乖乖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余青。
然后看着他把自己揽在怀里,刷卡进小区,一直走到自己所在的那栋楼,等电梯,出电梯,最后来到家门口。
看着余青熟练地拿钥匙开门,推开的一瞬间郁颜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会在我家?”
“……”
不去理会这句突然蹦出来的疑问,余青伸手在郁颜眼前晃了晃,“还晕吗?”
郁颜看着空中的虚影,胃中忽感一阵翻涌,她捂着嘴凭借肢体记忆跑去卫生间一阵狂吐。
“怎么样?”余青不放心地跟着过去。
郁颜蹲坐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头发凌乱地扶着马桶,听到身后脚步动静时向余青看了一眼。
眼睛和嘴巴通红,脸颊上带了一丝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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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余青皱眉问道:“家里有姜吗?”
郁颜下意识指了指远处:“冰箱里。”
“好。”余青点头,说着又上前一步,抽了几张洗漱台上摆放的卫生纸,蹲在郁颜身旁,看着她迷茫的眼神。
动作轻缓地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我去煮碗姜茶喝好吗?”
郁颜怔怔地点头,“好。”
“还吐不吐了?”他又问。
“不吐了。”她摇摇头。
“那就先起来好不好?”他说,“地上凉。”
郁颜顺从地由着余青的动作把自己扶起来,简单洗了把脸,然后被他带到沙发上坐好。
简易狭小的屋内,郁颜坐在沙发上看着余青在厨房给自己忙活着煮姜茶。
她脑子还不算真正清醒,眼皮也有些沉重,但莫名强撑着困倦坐着,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就是坐着。
很快,余青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从厨房里出来。
他动作缓慢地把碗放在郁颜面前的茶几上,贴心放了个汤勺,一下一下搅动散热。
“等不那么热的话记得要全都喝完。”
郁颜盯着那不断从淡棕色液体中冒出来的热气,眼睛逐渐泛酸。
余青跟着郁颜的视线移动,直到她同自己对视。
郁颜眨了下眼,开口说:“谢谢。”
余青一愣。
“清醒了吗?”他问。
“差不多。”郁颜回。
余青抬手看了眼时间,“很晚了,要睡觉吗?”
“……要。”
“好。”余青直起身。
“你去哪?”瞥见他动作的郁颜忍不住抬头问道。
余青失笑,“回家。”
“哦。”郁颜又低下头,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那我就先走了啊。”余青说,“知道房间在哪吗?”
余青还是有些担心。
听到问题的郁颜把头低下去,从余青这个角度看下去她的嘴巴扁扁的很像一只小鸭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惹得郁颜又抬头看他。
可能郁颜此刻表情太过可爱,余青忽然上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郁颜也不反对,就这么乖乖任由他揉。
揉了一会儿,郁颜才忽然开口回:“知道。”
知道房间在哪,余青扬起嘴角,将笑未笑,“那就早点休息啊。”
临走前又叮嘱道。
郁颜看着他的背影没吭声,随着门锁“咔哒”响起,她才好似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变得温热的姜茶,捧起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全喝完了。
即使脑中依旧泛着醉意,郁颜还是跑去卫生间给自己冲了个澡,洗去一身外面带的难闻气味。
疲惫一整天躺到床上的时候,郁颜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翌日,郁颜还在沉睡中忽然被一通电话叫醒。
卧室没关门,手机放在外套口袋里被随手扔在茶几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增大的来电音量混合着震动模式在玻璃桌面上响个没完。
郁颜下意识伸手在枕头周围摸索声音来源,无果后睁着肿胀的眼睛起身,迷茫地踏出卧室。
停在客厅茶几前几秒,声音在她即将掏出手机的前一刻自动消失。
郁颜解锁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以为是工作上的,但没想到会是郁浅星。
郁颜愣了一下,伸手向后捋了一把额前垂落的头发,皱着眉清醒不少。
她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然后给她回拨过去。
开了免提的手机音量很大,郁颜握着手机停在胸口位置,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窗外。
电话那头接得很快,“嘟嘟”两声之后郁浅星着急的声音响在整间空荡的屋子里。
“姐你终于接电话了!妈妈昨晚从二楼摔下来住进重症监护室,你能回来看看她吗?”
51. 回家
在坐上去榕菏的高铁时,郁颜感觉自己还没彻底从昨晚的酒精中清醒过来。
不然为什么她现在竟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意味。
江都去往榕菏的高铁有六个半小时,票价为六百七十二块四毛。
最早的一班,又贵又远,所以座位次数很充裕。
系统自动排序把她安排在靠窗的位置,临上车前在车站里买了瓶十块钱的乌龙茶,此刻喝了一口被搁置在窗台上。
狭窄的过道里穿梭着各色各样的乘客,郁颜没看手机,坐在位置上盯着透明玻璃窗户发呆。
偶尔驶过隧道时,窗外瞬间的漆黑刚好倒映出那些不停走动着的乘客。
郁颜注意到与她相隔一位空座的大叔,抱着个看起来不满一岁的小孩。
小孩应该是要上厕所,大叔把他的零碎小东西放在面前的小桌板上,站在座位前等着过往的人群。
小孩圆溜的眼睛大得很,来回盯着过路人转圈。
小脑袋转到郁颜这边时停顿片刻,接着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郁颜见状也朝他微笑,小幅度伸手摆了摆。
小孩的妈妈似乎没有与他们买到连票,但眼下大叔旁边是空位,上完厕所回来大叔便招呼着妈妈坐过来。
开口的瞬间郁颜听到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榕菏话之后愣了好久。
眼神在大叔一家三口身上很快的略过,再次靠在一侧的窗台上发呆,但耳朵却竖起来听他们说话。
从阔别已久的家乡话里听出来大叔一家三口是南下江都来给小孩看病,现下小孩病情稳定之后便离开医院回榕菏。
小孩妈妈一直在心疼买高铁票太贵,来回这几趟花了好几万,应该节省点买火车。
“去的时候坐火车忘了你腰疼得还抹了不少药?”
“那也比坐这车便宜。”
“那也不能这样比啊,我们出来这么长时间,小宝都想家了,咱们快点回去,好好和爷爷奶奶吃顿团圆饭!”
小孩呜咽呜咽笑得很开心。
郁颜手肘抵在窗台处有些泛酸,她上一次想起关于一家出游的记忆还停留在初中。
当时的郁浅星吵着要在暑假出去旅游,嘴上说着同学们都有的她也要有。
郁临风问她想去哪里,郁浅星随便说了个从同学嘴里听到的地名。
林朝阳蹲在厨房门口正在择菜,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随意开口问:“是在榕菏吗?赶明让你爸骑电动车带你过去呗。”
郁浅星不高兴地撅着嘴,“妈你也太老土了吧,我说的地方至少是要坐火车高铁才能去的!”
“啊?那么远?”林朝阳当即便停下手里的动作往后看了郁浅星一眼,表情里带了一丝迟疑,“肯定很贵吧?”
郁浅星第一次听同学说的时候也问了相同的问题,不过同学高高的马尾飞扬,抬着下巴随口回她:“不贵啊,才五百块钱的高铁票,比我上次坐飞机便宜一半呢!”
郁浅星在她那个年纪是知道家里的情况的,但内心虚荣作祟,学着同学的语气,妄想从爸妈嘴里听出满意的答案,“不贵啊,高铁也才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从郁浅星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随手扔在地上的一张纸而已。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郁颜淡淡看了她一眼。
郁浅星被这一眼看得有些脸红,她觉得姐姐在无声拆穿自己虚假的内心。
林朝阳没有吭声,郁临风听了也只是走到阳台过去抽烟。
见两人沉默,郁浅星便觉得自己这旅游计划很有可能实现。
到时候借同学个相机挂在脖子上,再买两件漂亮衣服穿着,跑到那个城市最显眼的地方拍照打卡,再也不许班上的男同学叫她小土妞。
但郁临风和林朝阳这次只是沉默,并不是默许。
一直在脑子里幻想美好旅游计划的郁浅星在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再次提醒林朝阳,“妈,咱们出去之前你再带我买几条裙子呗?我姐的我都穿不了,实在是太丑了。”
林朝阳筷子一顿,“什么出去?出去哪?”
郁浅星一听就急了,“出去旅游啊!你不会不愿意吧?”
林朝阳不自然地笑笑,视线往郁临风身上瞟了一眼,“这事还要商量商量。”
“就几百块钱的车费还要商量商量,我们家里有那么穷吗?!”郁浅星忽然把碗筷一扔,怒吼道。
班上同学身上穿的戴的哪一件不是四位数起步,她只是想要在假期的时候出去玩一趟的车费都要商量商量,商量到最后肯定又要因为某个小小的不合他们心意的地方被迫取消。
郁浅星自有记忆起就特别痛恨“商量”这个词,在她的认知里,商量就等同于拒绝。
“发什么大小姐脾气?!”郁临风听不下去郁浅星带着哭腔的吼叫,拿着筷子敲得老旧木桌子咣铛响,“穷草根里长出来的还想当大小姐?”
郁浅星停了两秒后又开始哭,扯着嗓子恳求。
“郁颜,你不管管你妹妹?!”林朝阳忽然看向在饭桌上一直保持沉默的郁颜,把自己即将呼之欲出的怒气转移对象。
郁颜扒米饭的动作顿住,她仰头看了一眼哭得很丑的郁浅星,平淡的眸子里什么意味都没有。
“我管不了。”
“你——”林朝阳扬手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及时刹车止住。
郁临风看了一眼林朝阳,两人交换下眼神。
“火车能到吗?你那个什么什么地方?”郁临风翘着腿,瞥了一眼肩膀颤抖的郁浅星,头疼得厉害。
“我不要坐火车!又臭又难闻,时间还长,我要坐吐了!”郁浅星一听见“火车”二字,刚慢慢平复的心情一下又激烈起来。
扯着喉咙像是有人拿刀在她身后追着砍。
郁颜被吵得忍不住又抬头看了郁浅星一眼,她实在想不明白,在自己面前强势不容置喙的郁临风和林朝阳两个人为什么会对郁浅星宠上天。
家里仿佛只有郁浅星活在童话世界里做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郁临风、林朝阳和郁颜就都好像是她的仆人一样。
如果郁浅星的话是圣旨,那么郁颜的话就是连厕纸也不如的存在。
厕纸至少是拿钱买来的,还能得到林朝阳悉心的收纳整理。
郁颜整个人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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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面前就像免费使唤的劳动力。
郁颜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像邻居所说的那样,是林朝阳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这么不受重视。
但每次林朝阳都会拿着自幼从医院做的亲子鉴定报告甩到她面前,“你就是我亲生女儿!”
那个时候认命的郁颜心想:医院里冰冷的仪器应该不会骗人吧?
这场突如其来的像闹剧一般的旅游开场真的就如了郁浅星的愿。
林朝阳美曰其名是为了庆祝郁浅星考试进步奖励的,其实一家人都心知肚明期末考试前一次月考郁浅星装病请假缺考得了零分,即使这次把她的卷子拿脚踩两下也会比上次考得好。
但不会有任何人拆穿,包括郁颜。
郁颜对于可以出去看一看没有任何异议,她也想出去转一转,每次放假都闷在阴湿的房间里都觉得自己身上有股霉味。
她在私底下偷偷算了这笔账,他们四个人出去的话来回路费都要花掉五千多块钱,要知道他们家一个月伙食费才不到两千块钱。
郁颜有时候会很羡慕这个和自己长得一点儿都不像的妹妹,为什么她可以得到那么多爸爸妈妈的爱。
调皮捣蛋时期提出来的无理由要求也能得到实现。
不过如果可以因为郁浅星的原因出去转一转,郁颜可以原谅她之前偷拿自己零花钱的事。
但让郁颜完全没想到的是林朝阳竟然根本不打算带上自己,他们三个悄悄买完车票之后告诉她要留在家里看家。
郁浅星故意转悠到郁颜房间里看她收拾到一半的行李,同她那双漂亮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对视。
“你长得再好看也没有用,爸爸妈妈最爱的还是我!”郁浅星趾高气昂,瞟了几眼郁颜箱子里的衣服,“如果你送我几条裙子带上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买一件纪念品回来。”
“她没答应带你去买衣服?”郁颜抬眸看她,忽然问道。
“买了啊!”郁浅星心虚道,“但我嫌不够,再来你这里拿几件!”
郁颜轻呵一声,“你不是嫌我衣服丑?”
“丑的也能挑出来好看的。”郁浅星姿态高傲,当时在饭桌上她不过随口一说,目的只是为了让林朝阳带她去买衣服而已,谁知道几千块钱的路费都出了,林朝阳死活不带郁浅星去买新衣服,非逼着她来问郁颜要衣服穿。
郁浅星其实不是很喜欢穿别人的旧衣服,不过郁颜除外,她从小就喜欢和这个一点儿也不亲的姐姐针锋相对。
郁颜有的,她要抢走,郁颜没有的,她要比她先有。
“不给。”郁颜这次并没有如郁浅星所愿,淡漠地看她一眼,“想要让你妈去给你买。”
“你说什么?”郁浅星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不给。”郁颜重复一遍,边说边把郁浅星往外推,她力度很大,推得郁浅星踉跄地狼狈出门。
郁颜沉默地把收拾进行李的衣服再一件一件摆出来,她并没有去质问林朝阳为什么不带自己。
因为她知道她再怎么问,林朝阳也不会松动。
所以就不要把自己按在小丑角色里,省得被郁浅星嘲笑。
52. 落下
陷入回忆里的郁颜随着到站广播声音清醒过来。
她看了一眼周围细细簌簌逐渐站起身的人群,拿过窗台边的水瓶也站起来。
方才还在一位之隔的大叔抱着孩子往出口走,郁颜下意识跟着他们下车。
熟悉又陌生的站台让她一时有些恍惚,从沉闷的车厢猛一出来闻到车外新鲜空气本该让人头脑清醒些。
但郁颜眼神里还带着迷茫。
前面大叔抱着孩子和大姐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到了榕菏站,说家乡话的人更多。
无数嘈杂的声音充斥着这个空旷的车站,郁颜低头顺着路标往前走,随着人流走向出口闸机处。
一楼出口有许多带着殷切期盼目光的家人贴着门框玻璃不停朝里面看。
郁颜垂眸同他们擦身而过。
按照郁浅星发来的地址,郁颜打了辆出租车去医院。
上车时司机操着一口浓重口音的家乡话,郁颜报手机尾号时还被他问是外地来旅游的吗。
郁颜胡乱点了点头,没再回应。
榕菏是个小城市,从高铁站打车前往最远的市三院也只需要短短二十分钟时间。
郁颜到地方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十分,她给郁临风打了个电话询问位置。
沿着指示牌按下上八楼的电梯时,刚好撞见从里面走出一位穿着打扮和周仰相似的商界精英。
郁颜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让出电梯口的位置。
但男人莫名其妙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久,眼里的震惊被郁颜察觉后便立马不好意思地侧身从里面出来。
郁颜没多想,只当是可能最近看过网络新闻的人,对她的长相有几分眼熟罢了。
站在电梯上楼的时候,郁颜才后知后觉自己应该带个口罩或者帽子之类的遮掩一下。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郁颜微垂着脑袋走到八二零六病房。
郁浅星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还在上课,还没同导员请下来假,估计要晚两天到。
郁颜其实不是很想单独面对两位长辈,她已经忘记自己上次和他们讲话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还是郁临风对她破口大骂,让她滚出他们家。
站在病房门口敲了敲门,林朝阳住的并不是单人病房,远远瞧见旁边一张床上还有东西,不过人没在。
“进!”郁临风声音上了年纪,带着重重的沙哑,他正坐在病床边上的凳子上低头发呆,听到敲门声后抬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竟然是多年未见的郁颜,他眼睛一瞬间睁大,嘴里咬着没点燃的烟也掉到了地上。
林朝阳也是将睡未睡,半眯着眼躺在床上熬这难耐的腿疼。
郁颜上大学那年,家里做起了小超市的生意。
郁临风找了个店面每天早出晚归,虽然忙碌,但至少家里的条件改善不少。
经过这么多年,两人就靠着这小本买卖生活。
前些日子算着账目把老家房子卖了,两人彻底搬到市里面住下,就在超市二楼以前当作杂物间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栏杆年久失修,窗台边上护栏的地方松动,林朝阳在窗户边上找东西,没看清猛地从上面翻下去。
虽然二楼窗户正下面临时堆得有小棚子作为缓冲,但毕竟林朝阳年纪大,身体各方面素质都不好,摔完当场送进医院急救。
“小颜……”林朝阳眯着的眼睛彻底睁开,双手撑着床榻不可思议地看向门口的人。
郁颜神色复杂地扫了两人一眼,“郁浅星说你生病了,很严重,要我回来看看。”
郁临风坐着没吭声,他低头把掉落的烟捡起来,顺手碾进烟灰缸里。
林朝阳红着眼拍了下床边,朝郁颜伸手,“过来坐吧。”
郁颜抿了下嘴唇,呆着这间病房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没有坐在林朝阳特意给她腾出来的位置上,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是很适合坐在这里,应该要换个人,至少是郁浅星那样的人才行。
郁颜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林朝阳,看了眼她的下半条腿,裹着厚厚的石膏肿得厉害,“医生怎么说?”
林朝阳拿过一侧的病历本,翻看几页之后递给郁颜,“都在这上面写着了,应该不严重。”
“应该?”郁颜扯了扯嘴角,“应该不严重的话郁浅星也不至于让我专门回来一趟。”
林朝阳低头,没继续说话。
病历本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堆专业名词,郁颜看不懂,也没想看懂,她把病历本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后问:“钱都交完了吗?”
“交完了……”林朝阳小声回。
“哦,今晚有人陪床吗?”
“还没来得及请护工,你爸他今晚还得回去收拾店里前两天到的货,”
“那我给你请吧。”
“不用不用,你爸来就行。”
“没事,反正你们把我叫回来不就是要我当免费银行使唤吗?”郁颜突然挤出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多久了,这次结束之后我会把之前承诺给你们的钱全部转给你,然后我们两不相欠。”
“你就是这么和你妈说话的?!”
林朝阳还没开口,郁临风的自尊心就受不住了,他起身拿手指着郁颜,方才别扭的眼神瞬间转化为愤怒,狠厉得像对待自己的仇人那般。
郁颜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并没有要搭腔的意思,她没再多留,直接出去了。
走到病房外的长椅上,郁颜才长舒一口气,她拿着手机先给小闻打了个电话请假,然后又给郁浅星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来。
小闻回信息很快,顺便慰问几句。
郁浅星一直没回她,不知道是不是在上课。
郁颜收了手机去给林朝阳请了个护工,然后又在网上搜罗给自己定了间酒店。
走在路上的功夫听到手机响了,还以为是郁浅星发来的消息,打开一看竟然是余青。
余青发消息问她头疼不疼,如果难受得厉害他那里还有些药可以给她送过去。
郁颜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打字给他回了一个“疼”。
余青这次回消息很快,立马发了个“那我现在去你家?还没上班吧?”
郁颜突然笑了笑,发了条语音说:“我现在在榕菏,你怎么送?”
看着聊天界面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好几分钟但没发过来消息。
郁颜先回了他自己还要忙,有空再聊,便收了手机。
无所事事地从医院里出去,在附近超市里买些生活日用品去酒店收拾了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郁颜接到郁浅星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高铁站,问她在医院没。
郁颜刚吃完早饭,她已经骑着共享单车走到医院楼底下了。
“你直接过来吧。”郁颜单手举着电话,另外一只手提着给林朝阳带的早饭。
楼底下买的小米粥和素菜包子,不知道合不合她的胃口,是人家早餐店阿姨推荐的。
还买了些应季水果,郁颜拎着上楼的时候林朝阳刚做完例行检查。
医生拿着病历本同林朝阳嘱咐着什么,见郁颜进来,下意识说了句:“家属来了?”
林朝阳尬尴笑笑,“对,我女儿。”
郁颜把东西放在一旁桌子上,听着医生说:“两个女儿呀,好福气。”
之前郁临风住院的时候也是在这家医院,刚好也是这个医生,郁浅星当时在场,医生有些印象。
林朝阳点头附和着,笑得有些勉强。
郁颜靠在窗边,看她水杯里的水只剩了个底,就起身拿出去接水。
再回来时医生已经走了,林朝阳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郁颜,“今天小星给我打电话,说她等会儿就到。”
“嗯。”郁颜把水杯放下,又拿过自己买的早餐一一摆上,“没吃饭吧?”
“没有,你爸他还没来。”
“你等着他来给你送饭,都该吃中午饭了。”
林朝阳没回话,端着郁颜给她递过来的小米粥一口一口喝着。
“妈!”风风火火一样突然闯入的郁浅星大喊一声,行李箱滚轮被她拖着发出很大的摩擦音,在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又被随手一丢。
郁浅星很快地扑上来,蹲在林朝阳的床榻边,“怎么样?情况严不严重?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吓死了!”
郁颜不动声色地给她挪出一个位置出来,站在边上,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这场“感人至深”的亲情。
她不清楚什么时候郁浅星变得懂事起来,不再像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哭着要别人家的糖果吃。
也许是她上大学那些年吧,远离他们一家三口之后,距离逐渐让平日的说教与愧疚式教育成了次次回想起来可以勉强连接亲情的羁绊。
遥远的大学城市让郁颜远离榕菏这座小城市,举目无亲之地让人痛痛快快地成为自己。
也许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郁浅星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除了逢年过节回家时依旧皱着一张脸不耐地看向她,犀利的话倒是很少从她嘴里说出来。
可能家里条件的转变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郁临风从前做小本买卖赚了一大笔钱,他们决定开家小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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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浅星青春期虚荣敏感自卑的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她不再变成班上只能坐在最后一排眯着眼睛看黑板的小透明。
买了新款手机与衣服,张扬地走在人群中谈天说地。
除了回到家里面对郁颜那张与她并不相像但让人心生妒忌的脸,在学校时用厚重的刘海遮挡的青春痘全部作废。
内心深处小小的被她埋藏起来的阴暗心理轻而易举被郁颜揭开。
后来郁颜变得很少回家,与郁浅星关系形同路人。
再到后来,郁颜大四毕业,与郁临风和林朝阳大闹一场,做出违背先例的决定就此割断关系。
高二的暑假,郁浅星却像个失去糖果的小孩哭得特别惨烈,拽着郁颜的胳膊不让她走。
如果不是前些年经历的种种,郁颜真的要怀疑郁浅星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所以她现在一直都搞不明白,站在她面前的究竟是哪一个郁浅星。
“姐。”郁浅星忽然叫了郁颜一声,她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要不还是我留下来照顾妈妈吧。”
郁颜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她“啊”了一声,随后看向郁浅星和林朝阳二人,愣愣地点了下头。
出门等电梯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但她现在脑子里有些乱,走到楼梯间等电梯的时候突然撞上刚出电梯的郁临风。
郁临风见是郁颜愣了愣,接着以一种郁颜看不懂的神情瞥了她一眼。
郁颜没有任何反应。
郁临风多年未见还是一副高高在上谁也看不起的样子,总是皱着的眉头和粗粝的眉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凶相尽显。
在电梯门口停滞了大概一分钟,身后来的人推搡着要上去。
郁颜这才侧身一步,直接从郁临风旁边略过,站进电梯里时扫了一眼他的背影。
郁临风:“……”
随着电梯门的闭合,郁颜抬手按了下“1”。
等到一楼的时候,郁颜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
早上带过去的挎包顺手放在林朝阳床边桌子上,出来的时候忘记拿了。
里面装着她新歌的手稿,郁颜又着急忙慌地上楼。
出了电梯一路狂奔,走到林朝阳那间病房门口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大声的喊叫与咒骂。
剧烈跳动的心脏在在这一刻忽然平复下来,扶上门把手往下按的动作也停顿下来。
郁颜听着里面的争吵内容,忽然一僵。
“至少我还是她名义上的父亲,电梯里碰面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么多年的学都上到狗肚子里去了?!”
“少说两句吧!你难道不清楚姐这么多年疏离你们的原因,还要这样继续吵下去?”
“我养了她二十多年到头来连一个好都落不了?”
“是你养的吗?你出了多少钱?他出了多少钱?”
什么叫名义的父亲?这个“ta”又是谁?
郁颜心里一滞,迷茫地听着里面没完没了的争吵。
“他当年敢那样对你妈,出点钱怎么了?!”
“够了!”躺在病床上的林朝阳终于控制不住大喊一声,“郁临风,你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才肯罢休吗?”
郁临风显然不满自己被林朝阳这样吼得没面子,“怎么了?你敢做又不敢认?”
林朝阳眼里闪过一滴屈辱的眼泪,“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郁临风冷哼一声,“我他妈还不想在这里伺候你!”
说着他大步走向被郁浅星紧闭的房门,猛地一拉。
郁颜下意识后退一步,掀起眼皮看向郁临风,瞧着他眼底的慌乱。
“你怎么在这?你听见多少?”郁临风先发制人,死死盯着郁颜。
“我的包落下了。”郁颜没理会郁临风,她把房门完全推开,从中进来之后同更加慌乱的郁浅星和林朝阳对视。
然后笑了笑,走到林朝阳床榻边上,低头拿过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挎包。
无法忽视的三人视线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郁颜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突然同林朝阳对视。
问了一句让林朝阳如坠深渊的话。
“名义上的父亲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们口中的那个ta又在说谁?”
林朝阳急得想要直起身,但身上的疼痛限制住她只能伸手想要触碰郁颜。
郁颜淡淡扫了一眼林朝阳整日忙于杂货粗糙的手,没有躲开,看她用力拽进自己的衣角。
“小颜……”林朝阳苦苦喊了一声。
郁颜轻声应了下,“你说。”
53. 真相
深夜,郁颜走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沉默地盯着两边闪着彩光的Led招牌灯。
昭示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早已敲响,她停到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店员。
对方同样穿着专属工作马甲衣服,低着头一件一件扫着商品码。
是个年轻的男生,看起来和余青差不多大。
郁颜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买了一瓶温牛奶和一包心心念念很久的肉松芋泥面包。
上次想吃还是在做模特的时候,因为身材管理只能啃着干巴巴的全麦面包。
越是克制就越是想吃。
后来经历了一些事,郁颜把这个面包给忘了。
现在站在便利店的货架前,郁颜一眼就看中这款面包。
结了帐,坐在落地窗前的长排椅子上。
郁颜打开面包小口咬着,其实她根本不饿,但就是想要吃些什么东西来塞满空虚的胃。
温热的牛奶一直攥在她手里。
榕菏的温度急剧下降,十一月份堪比江都的深冬。
郁颜只穿了件厚外套,刚才在凌晨的大街走着被冻到鼻塞,现下呆在开了暖气的便利店里,虽然暖和不少,但她手依旧是冰凉的。
肉松芋泥面包不好吃,郁颜吃了一半有些腻。
前台那个侧脸长得有点像余青的店员在放歌,是最近很火的一首流行音乐。
郁颜给正版余青发了一条消息,问他今晚有没有早点睡觉。
上次的微信聊天停留在余青问她怎么突然回榕菏,她回是因为私事。
可能这个原因,余青没再往下聊。
“十二点半。”郁颜看着手机界面,小声说了句。
她趴在身边桌子上,紧紧抱着怀里那瓶散发热量的温牛奶,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夜景。
两分钟之后,余青给她回了消息。
【余青:我刚到家,你怎么也没睡?】
郁颜保持着这个姿势,动作笨拙地拿起手机打字。
【鱼:不想睡。】
【鱼:我现在在一家便利店,看到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店员。】
【余青:……】
过了两秒。
【余青:心情不好?】
郁颜一顿,鼻子忽地一酸,她将头又埋得更深,透过外套袖子上的布料呼吸外面的空气。
【余青: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郁颜露出一只眼睛去看桌面上发出“嗡嗡”声的手机,忽而闪现亮起的屏幕上出现着一条又一条属于余青的消息。
委屈与巨大酸涩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眼眶里无意识蓄满泪水,豆大的珠子断了线地往下滚落。
灼热的液体接触到冰冷的脸庞,郁颜控制不住撇着嘴用袖子擦眼泪。
长长披散着的头发遮住她此刻的模样,用力缩着掩饰自己的狼狈与难堪。
又过了两分钟,余青直接打了个电话进来。
郁颜吸了吸鼻子,拿起桌面不断震动的手机,清了清喉咙,努力使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些。
“喂……”
电话那头停顿几秒,“你哭了?”
话音刚落,郁颜刚才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泛滥成灾。
她屏着呼吸,眼前花了大片。
“郁颜。”余青声音放低,语气满是柔和,“你不开心是吗?可以和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事吗?”
“余青……”郁颜紧紧攥着手机,她声音很低,带着自己察觉不到的颤抖,“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爱我……”
林朝阳在和郁临风结婚之前,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初恋,叫方徊安。
两人几乎是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就在林朝阳察觉出自己怀孕的前几天,她忽然发现方徊安出轨了。
大吵一架之后,林朝阳带着自己所有的行李搬回了老家。
方徊安刚开始并不依她,但林朝阳以死相逼,他被迫同意。
回老家之后,毫不知情的林朝阳爸妈就开始给她安排找人相亲。
方徊安顺着地址找到林朝阳家里乞求她原谅自己,但当时气愤上头的林朝阳根本不理会方诚,每次见面结束方徊安都带着新伤回到酒店。
一次意外林朝阳晕倒在卫生间,她妈妈带着她去医院检查身体被告知已经怀孕一个多月。
林母一边震惊一边羞恼,她不敢相信从小到大乖乖顺顺的女儿竟然和别人有了私情。
为了脸面和林朝阳的名声,她要求林朝阳把这个孩子打掉。
但当时的林朝阳心里还有一丝丝对方徊安的旧情,她不愿意割舍掉这个孩子,被林母拿长了倒刺的扫帚打也不肯去医院打掉这个孩子。
林母林父无奈只能由着她留下这个孩子,但为了名声着想,他们要求林朝阳必须先结婚再把孩子生下来。
不巧的是当时的方徊安家中却突生变故,临时机票将他把林朝阳的电话和短信隔绝出此生的后半辈子。
林朝阳抱着拨不通电话的手机蹲在父母面前,一边是父母的恳求,一边是方徊安曾经出轨的证据。
她流着泪抚摸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答应去见相亲对象。
林朝阳年轻时候和郁颜长得有七分像,漂亮又有学问,在相亲市场非常受欢迎。
当时一无所有除了家里有个在村里做小本买卖生意父亲的郁临风一眼就相中了林朝阳。
林朝阳本来根本看不上郁临风,郁临风和方徊安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她受不了落差如此之大。
但父母的相逼与郁临风热烈的追求,让林朝阳慢慢妥协,嫁给了这个她一点儿都不喜欢的男人。
婚后第八个月,林朝阳生下郁颜这个“早产儿”。
郁临风刚开始对她们娘俩特别特别好,好到林朝阳可以相信自己和他过一辈子会幸福。
在郁颜一岁左右的时候,“真相”突然被戳破。
郁临风意外得知自己给别的男人养了一年的老婆孩子,大男子主义又重脸面的郁临风几乎要拉着林朝阳去民政局离婚顺便将这桩骗婚丑闻公之于众。
但就在这个时候,郁临风父亲的生意突然遭遇下滑,亏了几十万的窟窿补不上。
于是林父林母决定拿出养老的二十万当作赔礼送给郁临风,并且拉着郁临风坐下好好谈一谈,试图将这段婚姻修补如初。
郁临风一边膈应,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笔钱。
“婚变”一事暂时落下帷幕,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产生巨大的隔阂。
一直等到郁颜上小学的时候,两人才要了二胎。
二胎虽然也是个姑娘,但至少是自己亲生的,经历郁颜一事后,郁临风对于男娃女娃并不怎么看重,只要是自己亲生的就好。
郁浅星的出现让本就处境不好的郁颜更加艰难。
原本郁颜以为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子,所以才不得爸爸喜欢,但妹妹也是个女孩,爸爸恨不得将她宠上天。
小小的郁颜想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一点儿也不爱自己。
后来越长越大,郁颜那张脸出奇得像方徊安年轻时候的样子。
林朝阳每每看见她,都会想起自己以前不懂事时候惹出来的一堆麻烦,她在这个家里唯唯诺诺大半辈子,全是因为郁颜的存在。
她和郁临风想过把郁颜扔掉,小小旧旧村头堤坝上骑着自行车故意将她忘在石墩子上,傍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郁临风打开门一看是三岁多的小郁颜,浑身脏兮兮地站在门口,不哭也不闹,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终究是十月怀胎生下来,林朝阳看着瘦瘦小小的郁颜最后还是舍不得。
留在身边给一口饭吃。
在郁颜上初中的时候,多年未见的方徊安突然现身。
他刚从上一段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鬼使神差地回忆从前想要看一看曾经的初恋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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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按照记忆里的大概地址,他找到了林朝阳爸妈家。
学期结束被送回姥姥姥爷家里的郁颜正蹲在旧小区的水龙头旁边洗菜。
方徊安走到这个瘦弱的小姑娘面前要问她路,在她抬头的那一刻方徊安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和林朝阳。
也许是血肉相连,心灵感应,方徊安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就确定了这个小姑娘是自己和林朝阳的孩子。
年过四十还未有一子一女的方徊安非常激动,他迫切想要见到林朝阳,并且向她求证郁颜是不是他的孩子。
林朝阳被岁月磨平了往日里的所有,她穿着最平常的衣服去见方徊安的时候觉得自己甚至比不过他面前那杯咖啡。
林朝阳坦然承认,也很利落地答应把郁颜还给方徊安。
但郁临风却在把孩子送走的时候突然变了卦,他以相处多年感情深为借口临时反悔。
在林朝阳质问他的时候,郁临风以想要抚养费为理由说服了林朝阳。
结婚多年,郁临风接受父亲生意后几乎一直在走下坡路,家里还有五张嘴等着吃饭。
郁颜和郁浅星的学费书杂费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断压榨这个家。
如果郁颜走了,就是跟着方徊安过好日子去了。
那郁浅星呢,郁浅星怎么办?
所以郁临风要把郁颜拴在身边,不停地以她为借口向方徊安索要抚养费。
在郁颜不知道的时候,林朝阳、郁临风和郁浅星分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基本生存成本。
高三那年,如果不是方徊安主动发现郁颜有走艺考的愿望,郁临风是绝对不会同意郁颜去学一些烧钱的东西。
但幸好方徊安出面了,他又转给林朝阳一大笔钱,希望郁颜可以做她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往日里最讨厌郁颜的郁浅星也是在她上大学之后,被爸妈警告不要惹郁颜生气,万一她以后真得读完学不回来了,方徊安的钱他们就拿不到了。
所以郁浅星逐渐对她改变态度,反正大学三四个月回来一趟,一趟呆个半月左右,郁浅星可以装。
郁颜无法得证在病房听到这些的准确性,但她觉得林朝阳没必要编这么大个谎来欺骗自己。
极其安静的病房里,林朝阳苍老又充满歉意的声音充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郁颜手脚冰凉,但脸颊又惹得要冒汗。
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完了一个属于别人的故事,她站在故事的结尾看开头的小姑娘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看着那张与自己九分像的小姑娘,郁颜想逃,但脚又像是被钉住死死动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视线里都有谁,或许谁都有。
虚无缥缈的眼神空洞地垂下去,看向被保洁阿姨打扫锃亮的地板瓷砖。
顺着瓷砖格子往前数是不敢看向自己的郁浅星,郁颜不清楚她背影里究竟是愧疚多些还是后悔多些。
后悔没及时堵住她爸的嘴,让这个隐瞒二十多年的真相终于被“主角”得知。
郁临风不知道跑去哪了,可能他不可以接受自己高傲的姿态被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儿的人击垮。
身边的林朝阳,流着看不清情绪的泪。
郁颜不知道她是装模做样还是真的到年纪把憋在心里数十年的话说出来得以年老如土为安。
但此刻,她身边每一个人虚假得让她想吐。
小时候迫切得到的爱原来从一开始都不属于自己,本该由自己享受的爱又被旁人夺走。
郁颜内耗前半生无解的题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答案。
听完林朝阳的话,郁颜找不到一个词语可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或许她就没有心情。
拎着包从病房出来的一瞬间,听到身后林朝阳和郁浅星虚假的呼喊。
郁颜胃中一阵翻涌,跑到最近的卫生间里吐了个昏天黑地。
……
54. 降临
郁颜已经忘记自己昨晚是怎么从便利店里走回去的了,印象中她一边和余青打电话一边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凭着记忆沿着道路慢慢走,榕菏的路两人都很熟悉。
余青隔着屏幕紧紧盯着郁颜,边说话安慰她边在电脑上购票软件查找信息。
所以郁颜一觉睡醒睁着沉重的眼皮接到余青电话的时候还在懵,“你说你在哪?”
“你房门口。”余青的声音里带着喘,酒店电梯正在维修,他一口气爬了九层楼。
“房门口?”郁颜又重复一遍,她愣愣地从床上站起来,扒拉着自己的衣服,听到余青“嗯”,立马收拾起来,“你等下,我换件衣服。”
“好,不着急。”余青安慰道。
简单洗把脸换了件家居服,扒拉两下乱糟糟的头发,然后飞奔到门口,深呼吸一口气一把拉开。
余青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外套,手里拎着一袋写着商铺标志的早饭,抬眸时眼下露出熬夜后的乌青。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见到余青的一瞬,郁颜有些语噎,随便找了个话题缓解略显尴尬的氛围。
余青晃了晃手机,说:“昨晚你和我说的。”
“……”被提及昨夜的狼狈,郁颜回想过后尴尬一笑,然后侧身让出位置,先让余青进来。
“还没吃早饭吧?”他问。
“没有。”郁颜跟着他走过去,顺手把沙发上的衣服挪开,“你坐。”
余青坐下后把打包袋拆开,一一将里面的早饭拿出来。
现在已经是早上的十点钟,他下了最早的一班车,来酒店订了一间郁颜对门的房间,简单洗漱之后又去楼下买了早饭给她拎上来。
刚做好的米粥还泛着热气,煎包、油条、包子和一堆在早餐铺可以随处可见的食物被摆在郁颜面前。
她揉了揉肿胀的眼睛,低着头打了个哈欠,然后盯着面前的早饭说:“买太多了吧,我们两个都吃不完。”
余青在拆餐具,闻言一顿,接着又说:“好多年没回来过,所以看到什么都想买点。”
郁颜听他这么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余青拿着塑料小勺搅米粥,被翻上来的热粥升腾着热气在他周围萦绕。
淡淡的白色水汽虽不至于模糊余青的视线,但总归是一股热气忽闪在眼前,戴了一宿的隐形有些干涩。
他轻轻扇动热气,笑着说:“其实也不算很多,只是种类多而已,你先吃着,吃不完我吃。”
郁颜点头,在大堆早餐中搜罗一圈后用卫生纸垫着拿过一个煎包,吹着气咬了一大口。
许久未有“宽慰”的胃里得到短暂满足,郁颜三下两下把手里的煎包处理掉。
弯腰又拿起一个,注意到余青视线时动作微微一顿,郁颜拉了把身后的椅子乖乖坐下,同余青对视,“你……是请假来的?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
余青一直在搅动米粥的动作停下,摇头道:“不耽误,最近不忙,也该回来看看。”
“是……因为我吗?”尽管手中微热的煎包存在感十足,郁颜还是想问。
“是。”余青回答得很利落,抬眸时眼神认真,“我不放心你。”
听到他这么说,郁颜一怔,不知道怎么回,又抬手继续咬着煎包下意识吞咽。
“不烫了。”余青并没有要郁颜回答什么的意思,手背触碰碗身到不烫的程度之后把手里的米粥递过去,“喝吧。”
“好。”郁颜愣愣地接过,喝了一大口,放下时嘴巴周围糊了一圈汤渍。
余青见状很自然地抽了张纸探身给她擦干净。
郁颜视线中猛然出现余青的脸,距离不断缩小,那张脸不断在放大。
回过神之后,郁颜生硬地吐出一句“谢谢。”
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郁颜怔愣的功夫回忆起之前,她觉得余青似乎把自己拒绝她表白的事情给跳过了。
像是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今天有什么打算吗?”余青突然开口问道。
“应该……没有。”郁颜想了想,如果没有昨天那件事的意外发生,她今天其实还要去医院看林朝阳。
昨晚和今早林朝阳和郁浅星都给她打了很多很多电话,郁颜不想接,也不会接。
不想继续听她们惺惺作态,或者编出什么苦大仇深的理由换取她的可怜,郁颜觉得没必要。
注意到郁颜情绪明显低落下去,余青顿了一下,转移话题,“下午我们出去转一转可以吗?”
“去哪?”
余青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是在临时想地方。
看着余青思考的模样,郁颜忽然想起之前卓亮和她说过的话,余青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自己一个人偷偷离开了榕菏。
当年尚且年幼身无分文的小小余青,身上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与无措,义无反顾逃离这座给自己带来无尽痛苦的城市。
现在却又要因为自己的缘故辗转返回,郁颜心里有些难过。
许多年以前不及她肩膀高的小男孩穿着破破烂烂的短上衣,伸着手臂将她揽在怀里的样子又恍惚出现在眼前。
卓亮说余青小时候过得也不好,父亲喝酒赌博,母亲在家里专职照顾他,三人的收入微薄,只够生活下去。
在榕菏长大那么多年,他几乎没有一天过过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生活。
看着余青依旧沉默思考的样子,郁颜想了想,笑着说:“我们去榕菏的游乐场吧,长这么大我还一次都没有去过呢。”
小时候出去玩的权利只属于郁浅星,小小年幼的郁颜总是扮演着“守家”的角色,她眼睛很大,圆溜溜地盯着带着郁浅星离去的林朝阳的背影。
林朝阳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在离开之前总爱伸手捂住郁颜的眼睛,对她说:“数完数之前不许睁眼。”
但郁颜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三四岁什么不懂的小孩。
她知道妈妈爸爸和妹妹都不喜欢自己。
所以每次都睁着眼睛看他们离开,因为她觉得自欺欺人就像电视剧里的小丑角色一样,她不喜欢,也不想做小丑。
“好。”余青点头。
吃完饭两人都收拾了一下,榕菏最近的游乐场就在酒店旁边,大概七八百米的样子。
两人直接走路过去了。
游乐场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不过可能因为最近修整过,看起来新了不少。
余青去买票的时候,郁颜对着他拍了张照片,在他转身的瞬间立马把手机收起来。
“走吧。”余青把门票递给郁颜。
“好。”
余青买的是通票,游乐场里所有设备都可以痛快地玩一遍。
今天是工作日,除了没到上学时期的小孩子,就只有像郁颜和余青年纪的情侣来这边玩。
虽然没那么热闹,但排队十分爽快,基本一两分钟就能轮到。
郁颜和余青挨个把附近的游乐设施玩了个遍,最后剩下一个鬼屋和摩天轮。
郁颜站在鬼屋门口朝去买水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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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余青招手,说:“按照电视剧里的情节,摩天轮应该放在最后一个。”
余青闻言忍不住笑了笑,“你不怕黑怕鬼?”
“不怕。”
郁颜对于那种明知道是玩乐性质的所有吓人项目都不害怕,因为她在这方面是个十分理性的人。
她害怕的是突如其来的黑暗幽闭环境,无法预知的一切将她笼罩的恐惧。
“那我怕怎么办?”余青一脸认真。
郁颜:“……”
知道对方是在故意这么说,郁颜还是配合地装作思考了一下,“我可以保护你呀~”
可能是玩了一下午游乐设施,心态逐渐向小时候靠近,郁颜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翘起尾音,像小朋友一样。
余青听到这句之后忽然笑得很灿烂,咧嘴笑到眼睛眯成两道线。
鬼屋里闪着炫彩的光,以及巨大音响发出的恐怖声音。
里面蹲守着几个敬业的工作人员,时不时从角落里窜出来吓人。
郁颜对于这种固定npc的态度就是无视,装作没看见一样大步往前走。
但总是会在走了一半的时候想起身后“怕黑怕鬼”人设的余青,脚步一顿,转身伸手拉住余青的胳膊,然后小声对他说:“不要怕不要怕,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npc:“……”
余青嘴角上扬着,顺着郁颜的动作被她牵着走。
出了鬼屋,闻到新鲜空气,郁颜松开一直拉着余青的手,感叹了句:“其实挺没意思的。”
余青眼神从自己手上移开,点头赞同:“对,是挺没意思的。”
“那我们去坐摩天轮?”郁颜指了指远处不停运作的摩天轮,“对了,你恐高吗?”
余青摇头,“不恐。”
“那我们赶紧去排队吧!”
郁颜对于俗套的“最高点接吻长长久久”设定嗤之以鼻,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在空中的感觉,望着底下无数被“缩小”的事物会有种奇异的感觉。
所以在站上小小方格间里的时候,郁颜就立马趴在玻璃窗前看着下面的风景。
随着专属于他们的摩天方格被升至最上空,余青却又想起来那个俗套的古老传说。
“郁颜。”余青忽然叫了她一声。
“啊?”郁颜应声转身,眼睛里的亮晶晶还未消散,就这么直勾勾地看向余青。
看着余青半响没有动静,眼神中逐渐被疑惑替代。
余青视线中的郁颜忽然朝他走过来,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怎么了?你手机响了。”
余青一愣,而后回过神来,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个没完没了,他都没注意。
“不好意思。”余青掏出手机,看着上面显示陌生来电,但号码所属地写着“榕菏”。
“喂,你好。”余青还是接了电话。
出于礼貌,郁颜后退一步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耳朵擦着屏幕上的“免提”键,余青的手机音量陡然增大。
对面警察的声音清晰地通过手机底部的音量孔传出来。
“余先生,我们收到余舟邻居的报警,发现余舟已经确认死亡三天,您看什么时候来榕菏第一警局……”
郁颜听到“余舟”二字时呼吸突然一滞,正觉得好像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
余舟。
余青。
她猛地回头,余青僵硬的身形出现在她视线中。
毫无预告的一个消息,如同空中惊雷,震得人耳朵发痛。
55. 再喝
余舟,三天前喝醉酒之后泡澡,无意识溺毙于浴缸中。
身体长时间泡在水中导致最后样貌实在不够体面,法医委婉表示不建议家属掀开白布。
余青平静地站在医院太平间听着法医汇报尸检结果,白布与浓重的消毒水味成为了他和余舟的最后一个见面仪式。
其实说实话,余青几乎已经忘记余舟长什么样了。
当年他过失杀人,被判入狱。
紧接着余青被迫逃离榕菏前往江都,对于榕菏的最后印象还是余舟顶着一张充满污血的脸可怖地地站在林清身后。
往日总是对他笑得温柔的母亲了无声息地瘫倒在血珀中。
血红色逐渐和余青内心深处的恶心痛苦挂钩。
在最开始与卓亮同住那几年他一度看不了红色,过年邻居对门张贴喜庆的红色春联他都会避着经过。
后来对于红色的应激逐渐缓解,余青强迫自己连同那日的记忆一并消除。
所以导致对余舟的最后一眼也已经模糊掉。
不记得也想不起来他到底长什么样。
或许是看他在白布尸体前停留太久,法医迟疑片刻之后还是上前又重复一遍,不建议余青见死者的最后一面。
余青摇头,轻声道:“我知道。”
鼻尖消毒水味与腐肉的臭味混杂在一起,恶心得让人想吐。
提前准备好的口罩被他一直拿在手里,却没有戴上。
余青眼神低垂,静默地看了一会儿余舟,在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联系也没有了的时候,落了一滴泪。
他下意识抬手去擦,垂落的泪瞬间掉在地面。
毫无声息,就像一朵云淡淡地飘过寂静的天空。
余青痛恨余舟至极,所以绝对不是难过。
但到底为什么,余青说不明白。
是感叹这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还是为远在天边的母亲庆幸少了一个伤害她的人。
余青沉默地看着在地面砸下洇出一滩极小极小的水痕。
然后抬脚碾了上去,朝着前方出口的位置走了出去。
郁颜坐在医院走廊上的长椅上发呆,一楼靠门口的地方有些阴冷,偶尔初冬的寒风吹进来,冻得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
不过郁颜也没想到要站起来换位置,就这么呆愣愣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青从步梯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看见郁颜无意识发抖,他皱了皱眉,接着扫了周围一圈,走到墙角饮水机跟前,拿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热水。
“怎么不换个位置?”余青抬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用来挡风的厚门帘底下坏了大半,没人来修,正对着的长椅上只坐了郁颜一个人。
余青站在郁颜面前,替她挡下大半的风,然后把手里的热水递给她。
“坐久了就懒得换。”
郁颜接过,冷到麻木的双手接触热水的瞬间缓和过来,她抬头看向余青,“结束了?”
余青点头:“嗯。”
“我们现在去哪?”郁颜问他,“回你家还是……”
“酒店吧。”余青说。
郁颜一愣,随后点头道:“好。”
以为余青会想要回家,因为后来去警局做身份确认时警察给了他家里的钥匙。
毕竟是之前生活了十多年的家,有他和妈妈的回忆,之前因为余舟的存在,余青一直没想要回去。
“你想去看看吗?”余青忽然问,而后又想了想,才说:“但家里现在太脏了,不方便。”
“啊?”郁颜走到一半,听到余青这么问,“没有没有,我只是想着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以为你会想要看。”
余青这句声音很低,郁颜没听清,她愣了一下后问:“你说什么?”
“中午要吃什么?”余青笑着摇了摇头,换个话题。
“都行。”郁颜说,说完她又看了一遍余青,记忆中刚才好像不止这个几个字。
“那就还吃楼下那家牛肉面?”
“好。”
本来说着吃面,两人买了拎回楼上之后,郁颜借着还有其他东西要买的借口悄悄跑下去。
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大袋啤酒“哐哐”拍门,“余青!我没手了!!”
听见动静的余青从沙发起身走到门口,一脸疑惑地拉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白色塑料袋被郁颜抱着高高举起,挡住她的整张脸。
“买的什么?”余青接过袋子,侧过身将郁颜拉进来。
门落锁的瞬间郁颜回他:“酒呀。”
余青动作一顿,低头在塑料袋中一瞥,绿油油的包装罐就这么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买酒干嘛?”
“喝呀!”
郁颜换了拖鞋走到沙发边,看了一眼还未拆封的饭盒,“你怎么没吃?都快要凉了吧。”
她边说着边拆塑料盒,牛肉面的香味扑鼻而来,磨了磨一次性筷子,着急地低头吃了一大口,“还好,温度刚好。”
余青把啤酒放在茶几上,看了一眼郁颜,“怎么想起喝酒了?”
郁颜吃饭很快,就这么蹲在茶几旁边咬着面条,闻言抬头看向余青,脸颊圆鼓鼓的,眼睛也睁得圆溜,“觉得到时候了。”
“什么时候?”
郁颜眯起眼睛笑笑,咽下嘴里的饭,神秘地摇头:“秘密。”
“……”
“快点吃饭,要凉了。”郁颜把另一份推到余青面前。
余青从旁边拉来一把短椅推到她身后,“坐着吃。”
“嘿嘿。”郁颜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坐上去,因弯曲而酸涩的双腿得到缓解。
余青也坐下,但他刚拆完餐盒就收到了卓亮的电话,只好又起身走到阳台处,接通电话。
卓亮头一回打电话支支吾吾,举着手机停在耳边直到手酸也只喊了余青一声。
郁颜房间高度在十楼,从阳台角度望下去可以看到周围绝大数建筑物,榕菏市中心大半景观尽收眼底。
余青垂眸望着玻璃下的景物,听着卓亮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他已经差不多猜到卓亮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余青啊。”卓亮深吸一口气,“那个……之前在江都的朋友和我说过了,你爸他……”
“他不是我爸。”余青突然打断道。
卓亮一顿,听他这么说又深深叹了口气,“毕竟也是有血缘关系的,我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现在怎么样。”
“我没事。”余青声音很轻,“不用担心。”
“……好,吃饭了没?”
“在吃。”余青说这句时回头看了一眼郁颜,眼神中突然就带了淡淡的温柔。
“又是自己一个人啊?要不我过去陪你几天?”
“不是。”余青说,说完觉得少点什么,然后又补充道:“不是自己一个人。”
“啊?”卓亮一愣,“谁?”
“郁颜。”
“小郁?她也在榕菏?”
“嗯,她也是榕菏人,回来看看。”
“哦,那还挺好,你俩作个伴。”卓亮还在心里琢磨着郁颜什么时候去的榕菏,电话那头余青就已经在催他。
“不说了,你也赶紧去吃饭吧。”
卓亮其实还有话没说完,但听着余青的语气,忍不住摇了摇头,笑道:“行,我赶紧去吃饭……”
不打扰你,未说完的半句被他在心里默默加上。
挂了电话,余青重新回到沙发旁,发现郁颜已经拆开啤酒正在喝。
“醉了没有?”他坐下问。
郁颜摇头:“刚尝了一口,有点苦。”
余青笑:“喝不习惯就不要勉强。”
“喝酒这件事嘛,本身就是为了找乐趣,没有什么勉强不勉强。”郁颜捧着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啤酒,“特意问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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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要的畅销款,喝完感觉好失望。”
余青吃饭的动作停住,抬头看向郁颜,“酒本来就不好喝。”
“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喜欢它?”
郁颜吃完饭穿着厚外套出了汗有些热,捧着冰源把脸贴在罐身上问道。
余青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很好的答案,因为他并不归属为“那么多人”里面。
郁颜眼睛盯着余青吃饭的动作,自问自答地说:“可能因为酒精可以麻痹神经,让人感觉不到难过与伤心。”
余青注意到郁颜说话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光,当他要仔细看清时,又消失了。
于是伸手摸了摸郁颜的头发,“那我陪你喝。”
一打六罐啤酒,一共买了三打,十八罐啤酒。
郁颜喝了两罐,余青喝了五罐。
还好度数不高,郁颜喝完之后还尚存一丝意识,但也就只是剩了一点点意识。
阳光正好的下午时分,郁颜和余青坐在视野很好的窗台前,看着落日的余辉。
郁颜慢慢把头靠在玻璃上,看着玻璃上属于余青的倒影。
余青手边还放着半罐没喝完的酒,他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大脑开始不清晰。
“想睡觉。”郁颜嘟囔了一声。
余青抬眸去看她,然后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
“那我先走?”说着,余青撑着一侧玻璃窗站起来,看了眼客厅里乱七八糟的啤酒瓶,皱眉想要过去收拾。
郁颜却突然伸手抓住余青的衣摆,仰头看他,带着醉意的眼神迷茫又霸道,“不许走!”
她声音很大,说完之后自己禁不住清醒两秒。
眼神短暂清明几下之后又陷入疲态,郁颜就这么个姿势拉着余青的衣服不停晃,像个小孩子缠着大人提无理要求一样。
“现在还不许走。”
“为什么?”余青下意识问。
“因为……”郁颜眨着眼睛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的时候用手用力锤了两下,“可能是因为我还有话没说完吧。”
“什么话?”
“什么话?”郁颜跟着余青重复一遍,而后忽地灿然一笑,“嘻嘻,我也不知道!”
余青看着她无奈笑笑,仅有的一丝清醒让他决定去烧壶热水给郁颜喝。
但抬脚的下一步,不乐意的郁颜就立马用力拽着他的衣服往后一扯。
余青踉跄一下后差点摔倒,他无奈回头看向郁颜,“我去烧热水,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郁颜不服气道,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瞥到地下那罐被余青剩下的啤酒时一亮,“我还能喝!不信你看——”
“哎别——”余青下意识蹲下想要阻拦郁颜向前扑去够啤酒的动作。
但郁颜的动作显然要更快,伸手拿过啤酒之后“示范”地喝了一大口,把自己喝到打嗝,“看,我还能喝吧!”
“……”余青抿了抿嘴,耳朵有些红,“这是我喝过的。”
“是吗?”郁颜举起罐身仔细检查一番,然后懵懵地摇了摇头,“这也看不出来啊……”
“……”
余青无奈地探身过去,想要夺走郁颜手里的啤酒。
不过郁颜瞧着他的动作已经猜出他的意图,于是把手高高抬起来,然后坏笑两声,“不给!!!”
“不能喝了。”余青说,酒精作用上头使他反应变得迟钝,就这么以蹲下的姿势伸手去抓郁颜举起来的手。
“我还没醉呢。”郁颜嘴硬,不高兴地嘟囔两声。
“不行。”余青不同意。
“不行也得行!”郁颜手有些酸,她打算换个手举,就在动作转换之间,余青看清局势猛地直起身去抓她的手,但由于惯性两人控制不住往下倒。
郁颜毫无防备地被余青扑倒在地,手里的铝制罐身“嘭”的一声摔倒在地面,肆溅的液体落了一些在郁颜的脖子上。
凉得她一抖。
56. 发烧
两人以极其暧昧的姿势倒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淡淡的麦芽酒味弥漫在空气中。
刚才飞溅出来的酒□□.体也有部分落在了郁颜的嘴唇上,冰凉接触温热,让她不自觉舔了舔。
余青视线移跟着郁颜的动作移到她的嘴上,喉结忍不住滚动两下。
而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向上看的时候又同郁颜一双睁大的眼睛对视上。
郁颜的眼睛在喝醉酒的时候很纯净,不像清醒的时候带着淡淡的疏离,所以看进去的时候很容易沉溺在里面。
郁颜眨了眨眼睛,然后伸手擦了一把自己脖子上冰凉的液体,看着余青视线往自己手上瞟。
于是便大大方方地给他看,伸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有些黏,郁颜便忍不住搓了搓。
余青只是瞥了一眼手,而后又转移开盯着郁颜。
两人这么个姿势待了很久,久到郁颜感到胸前沉重有些呼吸不过来,她脸憋得很红。
想要抬手推开余青,余光忽地一瞥,注意到余青比她还要红的耳垂,几乎是要滴血。
动作一滞,思考几秒之后抬起的手转了个方向,她摸了摸余青的耳朵。
果然如相像中的那般,又软又热。
不知道余青是不是被她这一下摸清醒了,慌张地从郁颜身上起来,站在原地愣了两分钟之后又把郁颜从地上拉起来。
“我去烧热水。”
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余青的背影有些狼狈。
郁颜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酒,还是觉得黏,凭着记忆迷迷瞪瞪地跑去卫生间洗手,顺便把脖子也洗一洗。
冰凉的流水激得她清醒不少,打了个哈欠看着镜子里头发凌乱又湿漉漉的模样,但她又没力气收拾,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余青在拖地。
听见动静,余青抬头看了她一眼,“衣服都湿了,冷不冷?”
郁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冷。”
但有点困,后半句她没说出来,脑袋晕晕地又躺倒在沙发上,拿衣服上的帽子盖住自己的脸。
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没有睡哦,我只是有点累想躺一会儿,你不要走。”
余青动作一顿,酒店里的劣质地板被拖过后散发出一股不怎么好闻的水腥气。
他沉默许久之后回:“好。”
但郁颜还是睡着了,在余青端了一杯热水出来的时候。
不轻也不重的呼吸声从沙发处传出来,余青动作放缓许多。
杯子放在隔热垫上,安静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余青停在郁颜旁边,蹲下,把厚衣服从她脸上轻轻拿开,认真地打量她略显疲惫的睡颜。
刘海和侧边发上的水珠还没干,余青又抽了几张卫生纸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掉。
郁颜睡着的样子很乖,除了刚才坐在沙发边缘顺势倒下时垂落在沙发扶手下的两条腿,几乎是蜷缩着,占据沙发小小的三分之一。
余青起身去房间拿了条毛毯盖在郁颜身上,然后又调高了屋内空调温度,接着自然地盘腿坐在有些发凉的地面上,趴在距离郁颜脑袋半个手掌的位置。
秋冬季节的天色昏暗得早,才过五点半,远处太阳已经下山,漆黑与阴暗笼罩整座城市。
偶尔窗外霓虹灯闪烁,但隔着遥远距离,郁颜的房间里依旧是暗色。
不知道睡了多久,郁颜睁开眼的时候酒气散得差不多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头痛,夹杂着喉咙干涩。
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腿也变得麻木,她睁眼在黑暗中环视一圈,还以为自己是在江都的出租屋里。
但耳边清浅的呼吸声提示她身旁还有一个人。
郁颜动作缓慢地转头,眼睛向下借着暗淡的月光看向趴在自己一侧的余青。
漂亮的鼻骨挺拔地出现在他那张优越的脸蛋上,睫毛很长,很直,垂落在眼下。
睡着时候的样子比清醒的时候更乖顺,郁颜不知道自己这个词用的对不对。
余青睡觉比自己还要安分,几乎一动不动。
可能是喝了酒,也可能是这几天劳累过度,余青睡了很久很久,睡得也很沉。
郁颜喊了他几声都没能把他喊醒,因为看到余青坐在地上会着凉,现下喊不醒郁颜也没办法一个人把他抬到床上,只好把自己的毛毯盖在他身上。
没有开灯,摸黑去热水壶那里接了一杯还有热度的水。
“咕咚咕咚”喝了两大杯,喉咙里的干涩感才下去,但晃一晃脑袋,额角深处传来的痛感还异常明显。
郁颜担心余青醒来和自己一样,于是去衣柜里拿了件外套,轻手轻脚地出门买醒酒药。
下楼时顺便把余青收拾好堆在门口的垃圾倒掉,满满的一兜喝空的啤酒罐,提在手里哗啦哗啦响。
随着垃圾桶盖在身后传来一声关上的巨响,郁颜拍了拍手,吸吸鼻子,感受外面新鲜的冷空气与热闹的街市。
街边不乏晚上出来觅食喝酒的年轻人,穿着厚厚的外套戴着毛线帽子坐在小摊贩前,吃着烧烤喝着啤酒,大声谈天说地。
酒不好喝,但能让人短暂忘记烦恼与忧伤。
这也是郁颜专门跑下来买酒喝的原因。
她心疼余青,很心疼很心疼。
一次意外因她而重回榕菏,却收到了他生命里又一个亲人离世的消息。
即使知道他无法原谅父亲之前做过的所有,在他生活的几年里父亲对他不管不顾,形同陌生人。
但亲人的离世是骨血相融的痛苦,在每个不知所措的夜晚,它会像抽丝剥茧一样一点一点侵蚀自己的心。
一个厌恶的,痛恨的人,因为死亡剥夺了与这世界最后产生的联系。
余青彻底孤单一人,再也没有与他流着同样血液的人活在世上。
郁颜同样会因为余青的缘故厌恶余舟,余舟害了余青的一辈子。
但当余舟真正离开那一天,郁颜远远隔着半扇门瞥见那张鼓起来的白布,阴森昏暗环境里显露出余青孤独的背影。
她就再也受不了,不忍心看着余青又一次面对生离死别。
一边为你高兴,一边为你难过。
一个彻彻底底的坏人,但又是你至亲之人。
痛苦与喜悦都不能表现在脸上,只能咽进肚子里,揉碎在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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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颜宁愿看到余青放开的大笑或者肆意的大哭,也不愿意看到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原本的平淡自如。
随口问她“去哪”“吃什么”,还不如抱着她痛哭一场。
收到余青电话的时候,郁颜刚走到药店门口。
“我一会儿回去,出来买醒酒药。”
“……嗯。”
刚睡醒,余青声音干涩又沙哑,他沉默地坐在地上,抱着郁颜给他披上来的毛毯,热乎乎的,还带着不知道是谁的体温。
郁颜在药店门口等了一会儿都没再听到余青说话,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从耳边移开一看还亮着,于是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余青?”
“我在。”他立马回复。
郁颜笑了笑,“我一会儿就回去,你要再睡觉记得躺在沙发上,地面太凉了会感冒的……就这样先挂了啊。”
“……好。”余青抱着手机将音量放到最大之后贴在耳朵边。
郁颜进药店拿了醒酒药结账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然后又拐回去拿了一盒感冒灵颗粒。
回去推门进屋发现屋内还暗着,余青听见声音之后朝门口看了一眼,他将毛毯简单叠好之后起身。
“怎么不开灯?”郁颜问他。
余青摇了摇头,没说话。
“头疼不疼?”郁颜又问。
她边说着边朝水壶方向走,余青比她多喝那么多,头疼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趁着月光把手里的塑料袋拆得哗啦响,好不容易从里面把醒酒药拿出来,但屋里太黑,看不清用药剂量。
屋内灯的开关在进来时的门口边,郁颜刚才关顾着问话忘记开灯,然后又急着倒水吃药走了大半段路,停在中间犹豫自己是先倒水还是先开灯。
“有点……”
迟来的答案让郁颜一愣,她“啊”了一声,注意到黑暗中有一道身影不停向她靠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余青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十分亲昵的姿势,环着腰,揽着背,将郁颜整个人都笼在怀中。
郁颜呆滞住了,她惊讶地感受着余青贴近的热度,过了一会儿,才缓缓伸手回应他,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后背。
不经意的动作,惹得余青抱得更紧,将头埋进郁颜肩窝,吸了吸气。
余青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郁颜有些不好意思,过了好一会儿,她伸手戳了戳余青的后背。
“那个……先吃个药?”
半响,余青没回,只能听到很重的呼吸声。
郁颜:“……”
又过了一会儿,她伸手用力戳了戳余青的后背,“余青,听话,先吃药。”
“吃完再抱……”
末了,她闭眼补充道。
但余青还是沉默着,没回应。
郁颜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试探着大声喊了他几声。
余青依旧一动不动地抱着郁颜,不过手上的力度似乎松了些。
郁颜将手里的药甩到沙发上,然后用力拉开余青锢着自己的手,抬头去看他,发现余青是闭着眼的,又下意识踮脚去探他的额头。
几乎是滚烫,余青发烧了。
57. 孤儿
余青这次发烧来势汹汹,打了三天吊针才勉强退烧。
医生表示病人长时间劳累过度引起的免疫力低下,可能是那天下午坐在瓷砖睡着冻着了,把身体里积攒的病因一下都给引出来了。
余青这三天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清醒时候很少,基本都是在饭点被郁颜强行叫醒,吃过饭之后便又立马睡着。
郁颜一直待在医院照顾余青,原本订好的高铁又推迟,在榕菏不长不短地待了一个星期。
住的医院还是市三院,余青和林朝阳的病房只隔了一层楼。
郁颜担心上下电梯的时候会遇到他们一家人,所以基本上每次都是走楼梯,就当是锻炼身体。
但就在余青出院的前一天,还是不可避免地又碰上了。
郁颜去一楼缴费拿药,刚好撞上也来拿药的郁浅星,不知道她请了多少天的假,这个时间点还没走。
郁颜本来想当作没看见直接走开,没想到郁浅星直接喊了她一声。
“姐!”
郁颜脚步一顿,郁浅星直接走到她跟前,看起来有些高兴,“你是来看妈妈的吗?”
郁颜闻言瞥了一眼郁浅星的缴费单,然后举起自己手里的给她看,淡淡地回:“当然不是。”
郁浅星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样,继续自顾自地说:“妈妈很想你,你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她?过两天妈妈就出院……”
郁颜抬手打断郁浅星滔滔不绝的讲话,“我是比你多一段记忆吗?”
郁浅星一愣,“什么意思?”
“继续装傻?”郁颜冷笑一声,“有意思吗?你们一家人,已经说开到那种地步了,你还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向我索取吗?二十多年了啊郁浅星,你好意思吗?”
郁浅星神色暗淡下去,她眼睛里多了几丝泪花,“不是这样的姐姐……”
“姐姐?”郁颜重复一遍这个词语,然后嘲讽地笑出声,“这么多年,你有把我当过姐姐吗?指不定在心里骂我蠢得像头猪一样,白白任你们摆布,任你们吸血。”
“没有……”郁浅星声音低下去,她只是不停地摇头。
郁颜不再去看郁浅星,这个与她长得丝毫不像的同母异父的妹妹。
抬手擦了一把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水,而后利落地转身离开。
上楼的时候下意识走了电梯,拿着一袋东西顺着人群挤着进去,等到有人推搡着按楼层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郁颜抬眼迅速在电梯内看了一圈,发现没有熟悉的人之后又低下头,检查一遍袋子里的药有没有少。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的身后有个高个子中年男人在默默注视着她。
出了电梯,郁颜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还没等她拿出来,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一个陌生的嗓音,郁颜一顿,以为是某个认出她的粉丝,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在心里迅速思考着怎么应对。
还没等她想出来,身后那人却先她一步走到她前面停下来。
郁颜只觉得自己面前突然出现大片阴影,而后下意识抬起头,在注意到来者之后愣了一下。
一个与她长得有五分像的男人,五十岁出头,面相柔和,眼角微微下垂,标准的丹凤眼,即使年纪上来也不难看出年轻时候是个非常帅的小伙。
他嘴角扬着,伸手朝郁颜打招呼,“郁颜你好,我叫方徊安。”
方徊安,在林朝阳故事里那个扮演初恋的角色,一个极大可能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人。
还不如是粉丝呢,郁颜在看到方徊安那一刻忽然想道。
等了半天不见郁颜伸手,方徊安依旧笑着,面容不改地将手放下,“可以和你聊一聊吗?”
郁颜眼神越过他去看身后的病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她的余光可以瞥见方徊安右肩下方的一个圆形胸针,很贵,她上次见还是在周仰身上,当时周仰非常珍重地给她介绍了这枚胸针的来历,除了价格昂贵,它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也是相当重要。
听说是上个世界法国一名知名珠宝设计师生前最后一部作品,为了纪念她刚出生的孙女。
全世界只有七枚,因为她那位孙女的小名叫七七。
珠宝问世后,设计师便因病去世,这件包含爱意的胸针成了遗世之作,后来经过媒体大肆宣传,七枚胸针被炒到天价。
其实看到胸针的那一刻,郁颜心里是震惊的,没想到林朝阳的初恋男友竟然已经有钱到这种程度了。
方徊安顺着郁颜的目光往后看,“你的朋友在里面吗?”
郁颜依旧没说话,拿起刚才震动的手机查看消息,是余青发来的,问她去哪了。
郁颜给他回了马上回去,然后收了手机看着面前“挡路”的方徊安,“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方徊安依旧笑着,看向郁颜的眼神很是温柔,“小颜,爸爸很想你。”
“想我?”郁颜嗤笑一声,“我今年二十七,除了一周前在电梯里见过你那次,你还有出现过在我面前吗?现在说想我,未免太好笑了吧。”
方徊安脸上笑容顿时僵住,见郁颜要走,又伸手拉住她,“小颜,你听爸爸解释,爸爸可以解释的,当初是你妈她……”
“放开!”郁颜大喊一声,使劲甩开方徊安的手,“我没爸爸,我就是个孤儿!”
方徊安动作一顿,因为某个刺耳的词语,他脸上出现痛苦之色,看向郁颜的表情充满心疼,“小颜,对不起,都是爸爸不好。”
郁颜走在方徊安前面,不去看他的表情,当没听见一样继续向前走,走到病房门口时,还未伸手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余青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站在门口,手还放在门把手上没松开,静静地低头沉默地看着郁颜。
他脸色苍白,眼神满是心疼。
郁颜脚步猛地一顿,“你都听见了?”
“嗯。”余青没撒谎。
一声平静的“我是孤儿”不仅狠狠砸向方徊安的心,更深深地在余青心里划开一道口子,他不想郁颜这么想自己,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只能沉默地低下头,看着郁颜,眼睛里流露出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难过与心疼。
在郁颜抬头的那一刻,他轻轻伸手抱住她。
下楼着急只穿了件单薄卫衣的郁颜忽然被余青揽进怀里,汹涌的爱意与温暖都随之而来。
“干嘛。”郁颜鼻头一酸,干涩的眼泪被她憋回去之后笑着从余青怀里钻出来,“先回去吃药,你穿得这么薄,别冻感冒了。”
余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余青病好之后两人买了一趟回江都的高铁,在离开的前一天,郁颜提出要去余青家里看一看。
两人提前找好家政阿姨去打扫卫生,等待的时候在楼底下的废旧花园里坐了一下午。
余青家里之前是买的早些年老师家属院的房子,住在市中心附近的城中村里,年代久了,外表破破烂烂的。
曾经的红砖绿瓦被大片青苔与灰土覆盖,斑驳和裂痕成为了老小区里常见的外景观。
但胜在位置好,距离市中心近,所以有许多户即使换房子也要把这里当作合租房租出去。
密集的凸起的防盗窗里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衣服,叮铃咣啷的炒菜声与说话声沿着不隔音的墙板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余青家在五楼,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两人接到阿姨结束电话之后起身上楼。
原本余青打算自己打扫的,但郁颜非要请人打扫,她举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理由。
像什么你太笨手笨脚啦,时间久忘记家里陈设啦,大病初愈不能接触灰尘啦等等。
但不管说什么,余青都清楚地知道郁颜只是在担心自己会看到关于余舟生前自杀留下了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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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如果是妈妈,他会触景生情,但是余舟的话,他不会。
手里拿着上次警察交给他的钥匙,插到锁眼里转动的那一下,余青承认自己心里闪过一丝紧张。
将近十年未进家门,早些年关于里面摆设的记忆确实如同郁颜所说基本忘光。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曾经和妈妈相关的东西还在不在。
但按下门把手推开的瞬间,带着远古早期的记忆朝他翻涌而来。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房子里的一切都如妈妈在世时那般,摆布陈设无二。
五年级春游回来把脑门上磕了个大包,妈妈骑车去学校接他的时候被同学用当时流行的相机留下一张合影。
游玩回来脸上带着笑,及时头顶大包依旧笑得灿烂。
林清把他抱在怀里笑得很温柔,这张照片当时被同学打印出来之后还制作成了相框送给余青。
那位同学好像还是班长,一个非常善解人意温和的小女孩,对所有人都好。
相框被拿回来之后,林清非常珍重,母子两人合影很少,这是第一张也是唯一的一张,被她摆在进门可以看到的鞋柜上。
不知道是不是被家政阿姨擦过的原因,看起来很新。
像刚放学回家,余青取下书包大声喊妈妈的时候,余光总能第一时间看向相框里那个散发光芒温柔的林清。
他也喜欢这张。
“你妈妈真好看。”郁颜第一时间也看到了这张照片,余青和林清有七分相像,都是十足十的美人。
余青拿下相框,垂眸轻轻拂过母亲的脸,在侧身一步让郁颜进来的时候,悄悄落下一滴泪,砸在玻璃相框上。
也砸在林清的怀里。
“你妈妈以前也做木雕啊?”郁颜看着电视机柜子底下摆了一长排用木头雕刻的各种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忍不住蹲下去打量它们。
一个个扫过去,在刻有姓名那块上停留许久。
林清,郁颜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余青闻言走过去,站到郁颜身后,“对,我妈妈以前做木雕。”
“我忘了!”郁颜忽地一拍脑子。
“什么?”
“忘了你之前给我说过的。”郁颜说,之前她因为蓝言公司的面试而紧张的时候余青还拿这个安慰她。
“对。”余青笑笑。
他弯腰微微附身,注意到郁颜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块很粗糙的雕刻木头上时,突然开口说:“林清,我妈妈的名字。”
小时候第一次和妈妈学木雕的时候,刻得歪歪扭扭,好不奇怪。
妈妈笑着说要让他刻上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能和她自己的混在一起,否则她林清的名声就要被这个小屁孩儿毁了。
那时候的余青偏不要,坏心眼地刻上了“林清”这个名字,说这个丑八怪就是妈妈刻的。
气的林清在余青屁股上拍了好多下作为惩罚。
“你妈妈叫林清?”
忽然注意到某个字眼后的郁颜重复一遍,有些不可思议。
“嗯,以前我爸上户口的时候随便填了我妈的名字,负责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就把三点水的清换成了青色的青,所以我叫余青。”
郁颜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她蹲在地上看着稚嫩的笔迹,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
余青看出郁颜的想法,轻笑一声,将她拉起来,让她坐到一旁沙发上,“现在我也挺庆幸叫余青的,至少在世界上还有名字这个和她最后的联系。”
“每一次当别人叫起我的名字,我都会想起她。”
临近傍晚,太阳西下,留有一抹余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沙发里坐着的郁颜身上。
她的头发丝发着金光,神情温柔,笑着仰头看向余青,然后喊了他一声,“余青。”
余青停顿片刻后,心跳忽然剧烈。
他回看向郁颜,说:“我在。”
58. 新歌
在离开榕菏之前,余青把房子里关于妈妈的东西都整理出来,联系了附近的快递公司,全部打包寄回车行。
不过留了一份余青从小到大的一寸照片纪念册,郁颜十分珍惜地拿在手里,说这个可以坐高铁带回去,也不沉。
所以余青好笑地看着郁颜抱着自己的照片册看了一路,然后指着差不多五六岁时候的样子,表示这张特别特别帅。
回到江都之后,郁颜和余青又开始了各自的忙碌生活。
临近大四上学期期末,余青不仅要继续自己的各项兼职,还要着手准备毕业论文的开题和撰写。
郁颜则是和提前联系过的音乐制作工作室商量新歌的录制,白天跑录音室,晚上去乌鸦巢。
整个人也忙到没有休息时间。
郁浅星回到江都之后,去郁颜的小区找过她几次,但每次都是被拒之门外。
在微信上写了几大段文字结果收到了红色的感叹号。
只有曾经被郁颜转过账的银行卡收到了来自她的消息,郁颜给她转了几万块钱的生活费,表示作为最后的补偿,毕竟是当初答应过郁临风和林朝阳的承诺。
转完最后一笔账,郁颜和他们再无瓜葛。
回来之后,周仰又和没事人一样凑到郁颜面前,关切地问她阿姨怎么样了,身体情况严重不,最近一周公司刚好也忙,他每天有一半时间都是在飞机上度过,所以在小闻发消息过来的时候他只发短信问了郁颜妈妈的情况。
郁颜和余青关系算是缓和了,所以她对周仰便没什么其他要说的。
她没和周仰讲关于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随意应付两句得了。
周仰明显听出郁颜话里的应付,皱着眉不太高兴地看向郁颜,“我现在都成外人了?”
“你什么时候是内人?”郁颜疑惑道。
“……”
“我听人说你这次从榕菏回来是和余青一起?”
“你怎么知道?”
“我人脉广,知道的多。不是我说你,他怎么又纠缠上你了?你俩不是断干净了?”
郁颜不高兴地掀起眼皮看向周仰,“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纠缠什么叫断干净?”
“你俩就不合适。”周仰说,“你和他在一起只会把两个人搞得都很累。”
“我和他不合适,和谁合适?和你吗?”郁颜冷笑一声,“周仰,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周仰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平静地抬起头,“所以你是认真的?”
郁颜不清楚为什么周仰对自己的私生活干涉欲这么强,周仰对余青本能的讨厌毫无理由地凭空出现。
如果只是作为朋友,周仰就应该像罗美美一样去支持郁颜,即使再不情愿,也不应该做出实际举动去阻挠他们两个。
周仰以前是非常支持自己谈恋爱的,尤其是与他那些富家兄弟,但是现在,郁颜看不懂周仰了。
“我是认真的。”郁颜回他。
“行,我知道了。”
周仰转移视线,不再去看郁颜。
对方忧郁的侧颜里藏着郁颜读不懂的情绪。
“你知道什么了?”郁颜问。
“没什么。”周仰摇头,下班后的酒吧清空客人时按下彩灯开关,一瞬间屋内暗得模糊不清,“下班了,先回家吧。”
郁颜:“……”
自上次无厘头的一番对话之后,周仰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身影。
郁颜在乌鸦巢工作的时候,听身边同事向小闻总问起过关于周仰的去向,公司里又忙到飞起了,这么久没来喝酒。
小闻同样一脸疑惑地表示不清楚,周仰并没有和他联系过,他也好久不见人,然后跑去问郁颜。
郁颜也懵:“问我干嘛?我最不知道好吧。”
“怎么会?”小闻反驳她这句话,“全酒吧谁不知道周老板对你最好,你俩关系最好,要不是你俩一个姓周,一个姓郁,我们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周老板的亲妹妹。”
郁颜:“……”
“当然情侣也怀疑过,只是周老板经常给你介绍对象,这点直接pass掉了。”小闻不好意思地笑笑。
“……”
没空深究小闻话里的真实性,在两人对话结束后第二天郁颜就向他请了一周的假。
和音乐工作室联系好之后,郁颜就要全身心投入这次新歌的录制中去。
小闻即使在不情愿,也得给她批假,“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在乌鸦巢长久做下去了。”
听着对方语气里满是哀怨与伤心,郁颜便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是辞职申请,搞那么悲伤干嘛?”
小闻摇了摇头,高深莫测地说:“你不懂,世事难料。”
郁颜:“……”
郁颜这人挺谦虚,觉得自己还没有火到要放弃这份月入过万的工作。
所以小闻在这里伤春悲秋纯属浪费时间,有空不如多和小陈同学学一学调酒,不要每次晚间下班之前免费赠送自己调的难喝要死的酒饮,端着漂亮的玻璃杯来到郁颜的面前,让她帮自己想一个好听的名字。
小陈同学则在背后默默听到两人谈话之后暗自缩到角落里,给下一位需要烈酒的顾客上一杯自己的拿手好酒。
郁颜找的这家工作室也在蓝言的推荐名单里,所以郁颜在录制的时候,她有去探班。
两人聊私下的生活很少,基本上都是围绕这首新歌来讲。
郁颜的新歌名字定了好几版,最后敲定为《无界线》。
是一首关于梦想、热爱和自由的歌。
蓝言夸她歌词写得好,郁颜一脸害羞,说哪里哪里。
蓝言笑着说自己最近也在写词,有机会下次再一起合作。
郁颜自然乐意,她还挺好奇蓝言在每天这么忙的情况下竟然还有时间写词。
“解压嘛。”蓝言喝了杯郁颜请的咖啡,淡淡一笑,“遇到不喜欢的客户晚上偷偷回来写歌词骂他们。”
“哈哈哈哈……”郁颜憋不住笑,仰躺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
她穿了件宽松的牛仔外套,动作间幅度过大,里面的白色连帽卫衣露出胸前的图案。
蓝言余光一瞥,定住后好奇地多看了两眼,然后试探性地开口:“你这件衣服……”
“怎么了?”郁颜起身,拉着衣服下摆简单收拾了下。
“谢芊也有一件,昨天还在公司见她穿了。”
听到谢芊这个名字,郁颜愣了愣,低头打量着身上这件白色卫衣。
衣服是两人上大学期间买的,谢芊和她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但进公司两人关系莫名其妙地变得特别好。
谢芊是个大大咧咧的北方姑娘,为人开朗,还吃郁颜的长相,总是和她黏在一起。
周末公司聚会的时候,谢芊也爱拉着郁颜坐。
碰到不喜欢的主题,两人就偷偷摸摸跑出去逛商场,女孩子嘛都爱美,喜欢买各种各样的衣服穿。
关系亲密的时候穿同一件,买衣服的时候买同一款。
郁颜现在身材和大学时期差不多,不过可能比那时候要再瘦一些,所以以前的衣服现在都还能穿。
这两天来录歌,郁颜尽量找一些宽松舒适的衣服,随手在衣柜里拿了件白色卫衣和浅蓝色牛仔外套。
刚好拿到了曾经与谢芊买过同款的那件。
时隔多日再次从蓝言口中听到谢芊的名字,还是让郁颜恍了恍神。
蓝言瞧见郁颜脸色不太对劲,立马意识到自己不该多这一句嘴,“也许是我看错了,卫衣款式应该都差不多。”
“以前我们确实爱买同款衣服,只是没想到她过了这么多年竟然也还在穿。”郁颜回过神来,朝蓝言一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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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自己没什么,“她最近工作怎么样?还在录歌吗?”
“嗯。”蓝言点头,“挺上进的,除了公司给的曲子,自己也写了几首原创。”
“那也挺好。”郁颜说。
短暂的话题结束之后,两人沉默许久,郁颜和蓝言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工作室的成员叫郁颜过去继续,蓝言也起身表示自己先走,她晚上还有个会要开。
郁颜和她说完再见之后回到录歌室里待到晚上八点钟,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离开满是暖气的屋子,走在写字楼里的电梯间,一股股冷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冻得人直打哆嗦。
夜晚比白天要冷上一倍,郁颜将牛仔外套扣子全部扣好,戴上口罩和帽子,骑上自行车的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冷风都仿佛朝她一个人袭来似的。
回家的路走得格外艰难,进屋之后立马把空调打开,然后把热水壶插上就去洗澡。
天气预报显示过两天会有小雪,手机短信也在不停发送消息表示过两天会有冷空气降临,请江都市民做好防寒准备。
好久没注意时间,感觉一下子跨入冬天了。
郁颜抱着刚接好的热水坐在被窝里听白天录音师发给她的反馈,告诉她哪些地方处理的不够好,需要再调整一下。
等暖和过来的时候,她又下床把吉他抱过来,坐在床边练谱子。
差不多到十点钟,再弹下去会被邻居举报扰民的时间前收起来。
躺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翻朋友圈的时候看到梁佑城发了条关于开题的内容,配了一张他上台讲PPT的图。
一身西装革履,做了造型涂了发胶,看起来很帅。
但他的文字却是:
【在网上找了穿衣教程,结果老师对着我的衣服笑了半个小时,我恨网络。(心碎)】
童贺给他评论:感谢兄弟成功逗笑了开题老师,希望他们放我一马。(感恩的心.jpg)
梁佑城回:老师表示他不是来放马的。(舔血刀.jpg)
郁颜看着挺好笑的,顺手给他点了个赞。
过了一会儿,微信界面底部“发现”一栏突然多了两条消息。
点进去一看,是余青给梁佑诚点了个赞,梁佑城又发了条评论:
感谢万年不点赞余某青同志送来的小心心一枚~(激动跳跃高兴飞舞.jpg)
“……”
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刚到十点半。
郁颜划到余青的聊天界面,刚要发信息问他今晚这么早下班嘛,就先收到了他的消息。
【余小青:我听梁佑城说你这几天没去酒吧。】
备注一栏断断续续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半天没等来下一句。
郁颜问他:
【鱼:开题顺利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不再跳动,余青恨快发来消息。
【余小青:顺利。】
【鱼:我最近在录歌,请假了。】
在回答余青的第一个问题。
【余小青:哦。】
有点冷淡了。
【余小青:是新歌吗?】
他又补充。
【鱼:对。】
【鱼:我这里有片段,你要听一听吗?】
余青又开始断断续续地输入中,半天下来郁颜以为他要给自己写篇小论文,结果就一个字。
【余小青:好。】
“……”
本来想把自己手机里的音频文件给他发过去,但手指放在屏幕上的转发键上迟疑几秒钟之后。
郁颜深呼吸一口气,给余青拨了一个视频通话。
“嘟嘟嘟——”
余青用的还是原始音频模式,响了十秒之后被他手忙脚乱地接通。
“喂?”一道惊讶与害羞的声音。
59. 视频
画面对准余青,他刚洗完澡坐在床上,一盏昏黄的灯打在他脸上,模模糊糊得看不清整体轮廓。
郁颜在视频拨出去的时候就翻身下床把自己刚才放好的吉他拿过来,架好位置。
“可以听见吗?”郁颜问,她举着手机找角度,洗完还没吹干的头发凌乱地垂在肩膀上。
“可以。”余青那边好像有延迟,停顿两秒之后回答。
“你今天下班很早哎。”
“嗯,最近学校事情多,请假了。”
“开题顺利吗?”
“嗯?”余青一愣,“你怎么知道?”
“梁佑城的朋友圈。”郁颜低低地笑了笑。
“……嗯,顺利。”
“好了,现在开始给你唱我的新歌。”郁颜习惯性拨了两下吉他,琴弦声音通过屏幕传到余青那边,混合着滋滋的电流音。
“你是除了工作人员以外的第一个。”郁颜悄悄凑近屏幕小声说。
在余青愣住的时候正式开始唱。
“凌晨三点一场大雨
海平面跃过飞鱼
我望向你的眼睛
里面全是憧憬
你说你要像风
飞向远处的高山
海水像界线将你淹没
虚幻的泡沫是无声的反抗
流血的背鳍长出翅膀
带你飞向海岸远方”
……
郁颜的声音在夜色的衬托下多了一丝撩拨的意味,但歌词正经,显得又甜又酷,不过表情倒是正经得很,眼神清明。
她只唱了前半部分,比较熟练的那块,也是录音师夸她那块。
“好听吗?”郁颜凑近,见余青离屏幕不是很近,好奇地问,“你看得清吗?”
她依稀记得余青有几百度的近视。
“好听。”听她这么说,余青也忽地凑近,两人几乎是脸贴脸的状态,“可以看清。”
余青的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他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郁颜。
“余青。”
郁颜突然叫了他一声。
“啊?”余青不明所以地同她对视,直愣愣的。
“你耳朵红了。”
郁颜说完这句话之后哈哈笑了两声,看着屏幕那头余青整张脸迅速变红,觉得好可爱。
逗人玩真有意思。
“好了。”郁颜收了收笑,扫了一眼界面的时间,“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觉吧,谢谢你听我唱歌。”
“好。”余青看着镜头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没开口,红着耳朵挥手说再见。
郁颜录歌结束前两天,罗美美的旅行也刚好结束。
背着大包小包一下飞机就往郁颜家里赶,说是给她带的纪念品和礼物。
郁颜晚上回来的时候罗美美已经做好饭等着她了,还烤了面包,用的郁颜之前买的那台被她放落灰的烤箱。
烤箱当时买回来就试了下火,根本没用,也没时间用,郁颜每天下班累得要死,给自己做顿饭已经花费了她仅有的力气。
至于做面包这种需要看教程外加体力活的行为最后还是被她纳入休假清单中。
“好香呀!”郁颜进门就闻到属于饭菜和面包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走到餐桌前忍不住拿起一块面包咬了一口。
嘴里吃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你也太贤惠了吧!”
罗美美帮她拿包挂在门后,看她那着急样,皱眉:“洗手没?”
“在工作室洗过了。”郁颜嘻嘻笑道。
“你那自行车车把就不脏?”罗美美夺过她手里的面包,催促道,“赶紧去洗手!”
郁颜听话地点头去洗手,出来的时候罗美美就已经摆好碗筷坐等着了。
两人三菜一汤一米饭,罗美美做饭手艺也是一绝,色香味俱全。
郁颜自从不做模特之后,对吃饭方面的把控没之前那么严格,一日三餐想吃就吃,不会刻意不吃晚饭。
最近这段时间在录音室呆久了,每天一杯咖啡挺到晚上,郁颜瘦了好几斤,所以今晚罗美美这顿饭她也就不克制了,足足吃了一碗半的饭。
吃饱饭之后郁颜起身去刷碗,罗美美躺在沙发上玩手机,顺便把自己买的东西拿出来一一展示。
洗完碗出来的郁颜总觉得罗美美心不在焉,边擦手边坐到她身边,“咋了,看你愁眉苦脸的。”
罗美美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郁颜,撇了撇嘴,“还能有什么?我爸妈开始催婚逼我相亲。”
“你才多大啊?就要去相亲?”郁颜下意识问。
“多大?”罗美美好笑地摇了摇头,“我看你是和年轻小朋友呆在一起久了就没有年龄焦虑了吧。”
“我们差不多该奔三了吧,两个月之后就二十八岁了。”她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倒在沙发上。
“……我还以为你要四十八了。”郁颜没好气道,“你长得这么显小,年龄焦虑干嘛?”
罗美美回:“相亲啊!和相亲挨上边,就感觉年纪上来了。而且那些相亲市场的男的,一个比一个丑、老,去了两次我已经变成颜控选手。”
郁颜问:“你爸妈逼得很急?”
罗美美递给郁颜一个眼神,“不急的话我能一下飞机就跑到你这里?”
“感情方面的事又不是急就能来的。”郁颜同样无奈,拍了拍罗美美的肩膀以示安慰。
“先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我可是在网上看到你俩同游榕菏游乐场的视频。”
“什么视频?”郁颜一脸疑惑。
“你没看到?”罗美美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给她看自己刚刚保存下来的视频,“我以为你肯定会关注自己的网络风向呢。”
视频很模糊,像是临时认出郁颜才开拍的,画面里只有郁颜的正脸露了出来,拍摄者并不认识余青,可能以为他只是经过的路人,所以只拍到了他的背影。
但熟悉他们两个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余青。
罗美美挑眉看她:“他这是专门陪你回去的?”
“……算,也不算。”郁颜停顿半分钟之后回答。
“那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罗美美有些想不明白,既然当初余青拒绝了郁颜,现在又跟着她去榕菏,一副生怕她跑走的样子。
郁颜思考之后,也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盯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听她这么说,罗美美斜睨她,“不知道是什么关系,还是不知道你们两个的感情状态。”
“我……”郁颜张了张嘴,“怎么说呢,可能还是需要一个表白的契机?”
“还要表白?这回你表还是他表?”罗美美有些不太高兴,伸手戳着郁颜的肩窝,“你要有点骨气,上次被人家拒绝,这次难道招招手就可以被哄骗过去吗?他拒绝了你的表白,那就说明不喜欢你,现在见你远离了他,又要开始和你纠缠不清,这不是渣男是什么?”
“他不是渣男。”郁颜忍不住反驳,“里面牵扯的东西你不了解,也不全怪他。”
“我不了解?”罗美美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当局者迷,感情的事说白了就是你情我愿,一个正式的表白,一次正式的约会,你俩同意之后就可以在一起了,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俩为什么会纠纠缠缠那么久?在电视剧里演苦情男女主吗?”
郁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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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说话——”罗美美伸手捂住郁颜的嘴,面色不善地盯着她,“说实话,你是不是潜在的恋爱脑?”
“……”
“说话!”罗美美紧皱眉头,盯着郁颜。
“……”郁颜轻轻拂开罗美美的手,无奈地摇了下头,“顺其自然吧,等我把新歌结束再说。”
“你俩这还要拖到多久?以后真在一起了这会成为你俩感情中的一道刺。”罗美美特别像一个恋爱大师,掰着指头和郁颜讲道。
“不会的,我俩都没那么斤斤计较。”郁颜显然不相信。
罗美美挑了下眉,“你果然还是要和他在一起。”
不自觉被套话的郁颜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看向罗美美,“没错!我就是喜欢他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爱他爱到无法自拔,没有他根本不能活!够了吧罗—美—美!”
罗美美:“……”
“赶紧洗澡睡觉去,明天早起我还要去录歌!”郁颜推了一把罗美美,发现推不动后自顾自起身离开。
罗美美从窝在沙发抱枕底下拿出自己的手机,点了点屏幕亮起的录音界面嘿嘿笑了两声,“郁小颜,你也有今天……”
新歌最后一天录制结束之后,郁颜出于礼貌请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去吃了顿饭。
一家小众但味道不错的餐厅,订了间包厢,郁颜刚进去就看见里面正坐着的谢芊。
她脚步猛地顿住,有种想要往后退看自己是否走错包间的冲动。
工作室里那位录音师率先举手打了个招呼,“郁颜,我带个朋友不过分吧?”
录音师的艺名叫小昶,是个脾气很好的三十岁年轻单身汉,五官长相挺不错的,就是有点胖,所以大家一般都叫他“大昶”。
“不过分。”郁颜摇了摇头,默默走进里面饭桌前,随意拉了个靠在外面的椅子坐下。
工作室有时间并且来的人只有六个,再加上郁颜和谢芊,一共八个人坐在一起。
大家都是混音乐圈的,对于网上的新闻消息多多少少都有过了解,尤其是最近挺火的郁颜和谢芊,两个人早些年的爱恨交织和现如今的狭路相逢,足够路人津津乐道一段时间。
不过大家面子上还是要给的,不管是看在请客人郁颜的份上,还是谢芊背后的蓝云公司,都默契地没有把话题对准两位女主角。
反而一个劲儿地调侃小昶,问他什么时候认识的谢大美女,看起来两人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小昶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是发小,两人从小就住对门。
谢芊微微一笑表示确实这样,两人是多年好友。
但多年好友第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难不成只是为了蹭一个小小的内部聚餐嘛,在场的都是心知肚明的成年人,没有傻到直接说出来,只是各怀鬼胎地在郁颜和谢芊之间来回看。
郁颜不怎么参与他们的话题,只是埋头吃饭,她尽量忽视斜对方向看过来的炙热视线。
等到晚上八点半,这场难熬的饭局终于结束。
郁颜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拿包的时候众人基本已经散场,穿着保洁衣服的阿姨进来在收拾东西。
“郁颜。”
拿了包准备走人的郁颜突然被从角落里出来的谢芊叫住。
她脚步一顿,听着身后的动静回过身,看了一眼站在窗户边的谢芊。
谢芊依旧如她最开始在LE开业典礼上见的那次一样,双手抱在胸前,总是副居高临下看向郁颜的姿态。
“我们聊聊吧。”她说。
郁颜直视谢芊,问:“聊什么?”
“你一直都很感兴趣的话题。”谢芊笑了笑,“聊一聊当年我为什么突然对你不告而别。”
60. 谢周
谢芊提前预定了一家咖啡厅,像是预料到郁颜一定会同意和她走。
八点四十的咖啡厅里人不多,这个时间段来的客人多半只是为了前面柜台里的小面包。
咖啡厅叫做兔与蓝玫瑰,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
郁颜从罗美美那听过这家店,目前江都最有名的咖啡面包店,每次去都人满为患,堂食的话需要提前预约。
谢芊点了杯焦糖拿铁,端上来的那刻便有一股浓郁焦糖混合咖啡的香味。
郁颜只要了一杯温牛奶,她晚上喝咖啡会睡不着。
“说吧。”郁颜瞥了一眼谢芊拿小勺搅咖啡的动作,双手放在腿上向后靠,一副防备感十足的样子。
谢芊漫不经心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我以为你会对当年的事情不再感兴趣,现在你坐在这里我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你心里我的分量还是蛮重的?”
郁颜皱眉,“我只是需要一个解释,你觉得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谢芊突然笑了笑,“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性还是没有变,和当年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我当初拿你当朋友,你如果只是一个陌生人,在你今晚开口的第二句我就直接走了,也不会坐在这里等你的答案。”
谢芊耸耸肩,“好吧。”
郁颜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快说吧,等会儿就关门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注意到门口挂的招牌,写的是九点半关门。
谢芊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好啊,既然如此我就长话短说了,用一句话概括当年的故事就是——”
“周仰喜欢你。”
“你说什么?”郁颜猛地愣住,不可置信地在脑子中回荡着谢芊那句话。
周仰喜欢谁?周仰喜欢自己?
周仰怎么会喜欢自己?
许是瞧见郁颜脸上表情太过震惊,谢芊轻嗤一声,掀起眼皮正经地看向郁颜,“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他就没有让你感受到一丝对你的感情吗?”
“不可能,他怎么会喜欢我。”郁颜下意识反驳,明明周仰一直在给她介绍男朋友,如果喜欢,不可能是这种表现。
“为什么不可能?他认识你的时候你二十岁,他比你大十二岁也就才三十二岁,你年轻不懂感情,但我身为旁观者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郁颜不想和谢芊讨论周仰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她伸手暂停谢芊打算继续说下去的势头,“就算他喜欢我,那和你当年一走了之有什么关系?”
谢芊闻言顿了顿,扯着嘴角对郁颜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见不得他天天对你示好,明明是一起认识的人,他却偏偏喜欢上了你。”
“……”
郁颜都已经不知道是该震惊周仰喜欢她这件事,还是谢芊喜欢周仰并且因为周仰喜欢自己的缘故远离了自己。
“我不甘心。”谢芊继续说,“所以我当年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许多年前的谢芊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她对自己的感情一向大方自信接受,在得知自己喜欢上大自己十岁的周仰之后,并没有感到巨大的年龄差横跨在面前。
反而禁不住庆幸还好周仰长得年轻,即使往后再过十年,也没人会看出他俩是对差辈的情侣。
在确定心意之后,谢芊便去找周仰说清楚,告诉他自己要追他,让他做好准备。
“你是疯了吗?”周仰震惊过后带着不理解地望向谢芊,“我只拿你当妹妹看。”
“亲妹妹还是情妹妹?”谢芊厉声问,“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周仰有些头疼,他拍了拍脑袋,无奈道:“我比你大太多了,我们不合适。”
“是你比我大,但我又不在乎。”谢芊说,“你不要考虑那么多,我只是先来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把我追求的态度当作妹妹对哥哥的照顾。”
周仰:“……”
周仰不知道该怎么和谢芊这个执拗的小孩说清楚,说重了怕上人姑娘自尊心,说轻了又害怕给人留幻想。
所以他每次都特别担心三人组里只留他和谢芊单独相处,每次有个什么事他都要把郁颜拉在身边,甚至有时候干脆直接和郁颜沟通然后让她转达给谢芊。
那个时候感情方面一无所知的郁颜丝毫意识不到周仰和谢芊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每天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唯一感到奇怪的是平日里总爱黏到一起的三个人变成了只有她和周仰。
谢芊好像总是慢他们两个一步,不过也有谢芊看不上郁颜接的剧本的原因在。
谢芊向往大剧组,不愿意待在小剧组里“浪费时间”。
周仰对什么大小没有要求,只要能学到东西就好。
所以三人组逐渐变成两人组,谢芊与郁颜越来越疏远,周仰离郁颜越来越近。
谢芊追了周仰几个月之后跑去问他现在想的怎么样,要不要和她在一起。
周仰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态度,除了说出的话不再是拒绝。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借口还是认真的?”
“认真的。”
“那个人是谁?”
周仰顿了顿,看着谢芊态度坚决非要问到底的样子,于是随便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在脱口而出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谁。
看着谢芊震惊又不解的眼神,周仰有些后悔。
“郁颜和你差的不是更多?你为什么喜欢她不喜欢我?”
“你不是说了,年龄不是问题……”周仰的解释十分苍白,他挠了挠头,生平三十多年,第一次在除了他妈以外的其他女人跟前露出这样苦恼的表情。
谢芊沉默着,低头看着自己新买的漂亮鞋子,刚才来的路上匆忙鞋尖不知道在哪蹭到的灰,突兀地出现在粉色鞋面上。
就好像她自己,小丑一样站在周仰的面前。
周仰不喜欢自己不是因为年龄,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自己。
周仰张了张嘴,想说一些安慰人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是真心把谢芊当朋友的,以前除了女朋友他就没交过女性朋友,现在这种糟糕的局面,除了一句对不起,他还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芊临走前抬头狠狠瞪了周仰一眼,眼神里带着幽怨与愤恨。
周仰不知道该怎么和郁颜说,自己拿她挡了谢芊的追求,害得他们三个分崩离析。
不是故意也不是有意,而是他真的有心意。
在不知不觉间,在谢芊年龄不是问题的潜移默化下,周仰终于从内心深处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个比他小一轮的女孩。
他一边苦恼,一边想要后退,他只和谢芊一个人说过这个秘密,但谢芊可是郁颜最好的朋友。
他不知道如果郁颜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是疏远、不理解还是厌恶。
认为他是故事书里引诱无知少女犯罪的老恶龙?
他害怕谢芊会告诉郁颜,但是又隐隐期待谢芊会告诉郁颜。
在心里祈祷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毕竟她和谢芊关系那么好,既然谢芊不在乎年龄,那郁颜说不定也可以不在乎年龄。
但是周仰一直没有等来他应该被宣判的结果,三人小组由于谢芊的不辞而别正式破裂,郁颜也因为公司和家里缘故短暂离开江都。
周仰后来自己找戏拍,小角色他自己一个人没人陪的感觉挺孤单,大角色以他目前状态又不够格,如果真要去他必须接受背后隐藏的暗里交易。
周大少爷哪能做那种事,直接撂挑子走人回家躺了几个月,直到圈内好友打算开酒吧,拉合伙人拉到他头上,闲得无聊便接了,于是因此又重新遇到郁颜。
见到她的那一刻,从她眼里没察觉出异样,周仰才清楚谢芊根本没和郁颜说过自己喜欢他的事。
“所以你是因为周仰的喜欢,决定和我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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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这个短暂的暗恋故事,郁颜心情没有一丝起伏,平淡地看向谢芊,问出一个她并不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
“对啊。”谢芊笑着说,还歪了歪头,试图憋回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郁颜深吸一口气,听见谢芊的肯定回答,忽地笑出了声,满是自嘲与无奈,“在花边娱乐新闻里听到过这种编排,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可能是这个原因,原来往往最不可能的就是真相。”
眼泪好难憋回去,谢芊只好抬手用指背擦了一下泪水,平静地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又喝了一口,焦糖的甜味短暂压住心中的苦涩。
“所有人都爱你都喜欢你,你自然体会不到我的感受。”
“可我拿你当我最好的朋友。”郁颜看着谢芊说道,“在我的眼里,爱情是排在友情后一位的。”
“可我不是!”
声音有些大,生理原因导致谢芊笑着哭着摇头。
“我就是讨厌你总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我想要的所有,因为你漂亮可爱,一进公司所有人都捧着你爱着你,渴望得到你的回应。可是我呢?我进公司的时候因为又穷又土,他们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嫌弃和我拍照污染了他们的朋友圈,我几乎没有一个朋友。除了谈恋爱,我拥有不了一个真心对我的人。在我这里,爱情永远大过友情!”
郁颜以前从来没有听谢芊谈起她的过往,在进公司的时候,谢芊就已经变成高挑漂亮有气质的大美女。
对于这个长得好看的姐姐,郁颜最初是被动和她做朋友的。
谢芊像是天然熟,和她无话不谈,强制性地成为了郁颜在公司里最好的朋友。
郁颜的心疼中夹杂着重重的无奈,她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那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在做什么?”
“因为我看不得你像个玻璃罐里的公主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却还可以心安理得享受所有人的宠爱!”谢芊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面目狰狞。
“周仰喜欢你近十年都不敢告诉你,反而憋屈地以一个哥哥的形象永远呆在你身边,我进蓝云公司,最苛刻的蓝言总监偏偏对你青睐有加,连翻唱一首你唱过的歌她都不情不愿,你赶在我面前火了,连网络媒体都要把我放在后面指责我抄袭你……”
“够了。”郁颜抬眼看向谢芊,打断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芊平静了一下,重重地喘气,低头看着郁颜面前那杯凉透了的牛奶,“不想做什么,只是这些话积攒在心里很多年,必须要拿出来让你看看,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我恶心、肮脏、恶毒、嫉妒心强,不值得你惦念那么多年。”
“你之前托蓝总监送我的东西我都看过了,该烧的烧了,该扔的也都扔了。”
上次蓝言来探班时提起的那件同款白色卫衣,让郁颜重新想起了和谢芊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所以特意托蓝言给谢芊送了一些东西,关于两个人都知道的回忆。
顺着她的视线,郁颜看向桌上一口未动的牛奶,然后弯腰拿起来,一口气咕咚咕咚全喝完了。
颇有一杯酒全干了的架势。
“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来江都之后为什么又开始签公司走唱歌这条路?”
谢芊顿了顿,视线一直悬在那杯空了的玻璃杯上,“因为周仰,我放不下他……”
没等她说完,郁颜忽地站起来,“时间到了,店要打样了。”
谢芊抬头看向郁颜落荒而逃的背影,眼里的泪如决堤,溃不成军。
十八岁刚进公司的郁颜长得漂亮又可爱,性格柔和,从不对人黑脸,像是从橱窗柜里搬回去的洋娃娃。
漂亮的宝贝从来没见过自己狼狈的模样,谢芊见到她的第一眼,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敛起爪牙,收起尖刺,温柔地看向一脸懵懂的郁颜。
“你愿意和我一起做音乐吗?”
“愿意呀!”
……
61. 小福
自从在谢芊那里知道周仰喜欢自己之后,郁颜便有些抗拒去乌鸦巢。
某天晚上心不在焉地站在台面上唱了一首又一首歌,直到周仰的到来。
依旧是一身黑色西装,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靠在吧台旁,看见郁颜时伸手冲她打了个招呼。
“新歌录完了?”他问。
唱歌休息间隙,郁颜坐在台侧的高板凳上,离吧台很近。
“嗯。”郁颜点头,瞥了一眼周仰后立马移开视线。
“还生气呢?”周仰笑了笑,将烟拿开,“我跟你说对不起行不行?”
“没生气。”郁颜脸色复杂地回。
其实说实话,与周仰的每次争吵,结束之后郁颜从来没有真正和他置气过,只是当时说话冲动不顾后果,等反应过来郁颜也会后悔,自责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两人吵架之后的再见面,周仰往往是最先低头的那个人。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她说话,等到察觉出郁颜脸色不对劲时才认真道歉,不管对错是否在他。
“你现在这样不就是在生气?”周仰看着郁颜几乎半个身子都要靠到舞台帘子里了,不知道是有多不想和他挨在一起。
郁颜:“……”
郁颜无奈从凳子上起身,无奈地走到周仰面前,“对不起,我真的不生气了。”
“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周仰一脸疑惑,“还挺不适应。”
“上次是我话说重了,以后不会了。”郁颜没去看周仰的表情,借着酒吧里昏暗的光线掩饰自己的眼神。
周仰稀奇地盯着郁颜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一脸复杂地说:“你这是为了不让我再劝你俩分开?你就这么喜欢他?”
郁颜:“……怎么又扯上余青了?”
“那你说说咱俩这几个月因为余青吵了多少次架?”周仰掰着手指给她数次数,“咱俩感情都要被他搅黄了。”
“……你会不会准确用词?”郁颜现在对感情这个词非常敏感,“我们只是朋友。”
周仰愣了一下,看着过于应激的郁颜,“啊”了一声,耸耸肩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点头认同道:“对,我们只是朋友。”
“……”郁颜深呼吸,是的,他们只是朋友。
谁知道过了那么多年,周仰还喜不喜欢自己,以周仰的脾性,真让他暗恋一个人近十年完全不吭声,这怎么可能,说不定早在当初三人分开之际,周仰就已经不再喜欢她了。
没必要如此抠字眼斤斤计较,放平心态,你们只是朋友。
郁颜平复心态之后淡淡地抬头看了周仰一眼,而后默默走开。
周仰一头雾水地看着郁颜的背影,抓住一旁无意走过的小闻,问:“我又哪里惹她了?”
小闻嘴巴闭得严实,幅度很大地晃了晃脑袋,表示不知道。
就这样小心谨慎地在酒吧里工作了好几天,郁颜觉得自己都要神经衰弱了。
顶着一对乌青的眼圈,郁颜见了周仰就要绕道跑,搞得周仰确定以及肯定郁颜还在生自己的气。
某天傍晚下了早班一脚油门跑到乌鸦巢,准备和郁颜好好谈一谈。
结果刚进酒吧大门,周仰就瞥见一位不速之客站在郁颜身边,两人离得很近,不速之客脸上带着微笑,郁颜的脸刚好被头发挡掉大半看不清楚。
即使猜不出郁颜的表情,周仰心头还是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谢芊一定和郁颜说了什么。
周仰一时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多年前扔到谢芊手里的纸条在后来有了答案,他既害怕谢芊把纸条给了郁颜,又害怕她没给。
脚步定定停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郁颜。
直到郁颜重新上台,谢芊从吧台那里走出来。
周仰注意到谢芊看到自己时笑了一下,但他不明白那笑里的含义。
“好久不见,仰哥。”
周仰没料到谢芊会和自己打招呼,愣了一下,之后反应过来后意识到她叫的还是之前那个熟悉的称呼。
“好久不见。”周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谢芊朝他挑了下眉,“有空聊一聊?”
“聊什么?”周仰下意识问。
谢芊回了一下头,眼神瞥向拿着话筒正在唱歌的郁颜,“她呀!”
周仰顺着谢芊的视线看去,整个酒吧内他只听得见郁颜的声音,卷了长发的姑娘穿得适配季节的黑色棒球服,头顶彩灯照得她整个人在发光。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周仰注意到谢芊的视线,从郁颜身上移开,看向她。
谢芊嘴角依旧带着笑,“我们聊聊你不就知道了?”
“好,去哪?”周仰平静地问,说话时手里攥着车钥匙,力度大到手心通红。
“我到了。”
提前请过假,郁颜十点不到就下班骑车去了一家宠物店,在临闭店前和店员再次确认一只叫做“小福”的金渐层。
电话里和之前联系过的一个店员沟通,对方让她把手机递给今晚值班的同事。
郁颜蹲在宠物箱前轻轻点了点小福伸出来的肉爪,隔着一层透明玻璃,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宠物店员沟通过之后,把手机递给郁颜,然后指了指自己所处的位置,“缴费的话是这边结账。”
“好的。”
郁颜直起身,走到前台,看着店员操作之后打开付款码支付。
这只叫做小福的猫咪是郁颜偶尔在朋友圈刷微商广告时注意到的,刚过两个月,小小一只和手掌差不多大。
郁颜对这只猫留意是因为想起来卓亮曾经提起过小时候的余青养过的一只猫,那时候余青很喜欢它,但可惜没有时间经历去照顾小猫。
而且据卓亮当时描述,那只猫也是金橘色的毛发,长得乖巧又漂亮,光是听形容,郁颜觉得图片上这只小猫非常符合余青当年那只。
一时心动,萌生出要买这样一只猫的想法。
余青十二月二十号过生日,郁颜想送他一只猫。
名字“小福”是郁颜自己想的,她在心里悄悄叫这只小猫小福,想要带给余青满满的福气,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名字。
当天晚上便根据广告宣传页的联系方式加了宠物店员的微信,直接敲板预定。
刚开始交了定金,但后来因为她一直忙着没空去宠物店看小福,只好央求他们再多留小福几天。
店员表明宠物店有寄养服务,可以把小福安心地放在宠物店,郁颜有需要可以随时带走她。
郁颜想了想,现在家里什么关于猫咪需要的东西都没有买,不如放在宠物店里让他们照看。
等到余青生日当天,她再把猫送过去。
今天请假过来是因为上次预缴的费用已经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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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小福去打疫苗回来,郁颜便想着过来交钱顺便再看看她。
小福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姑娘,郁颜认识她不到一周,这小猫已经把自己吃得又长大了一圈。
现在有一个半手掌大小,郁颜不敢抱她,总觉得软乎乎小小的一滩,害怕把她抱坏。
所以每次都是隔着玻璃轻轻点点她的手掌,然后笑眯眯地盯着她看。
小福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她喜欢追着郁颜看,好像清楚眼前这个人类是自己的家人一样。
还有十天到余青的生日,郁颜买的猫砂猫粮还有猫窝已经到货,堆在家门口的储物柜里。
罗美美上次来她家差点没被乱七八糟的纸盒淹没,“你是打算继续摆摊?”
一头埋进面包模具认真挑选合适大小的郁颜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塑料袋子抖得哗啦哗啦响,“什么摊?不过我确实有考虑做摊饼的千层蛋糕还是面包胚的奶油蛋糕。”
罗美美翻了个白眼:“……”
走到郁颜跟前,把她头发上的泡沫拿下来,“你准备成为我的竞争对手了?这么用功?”
“不是啊,我只是想着给余青做一个生日蛋糕。”
听完这话,罗美美白眼翻得更重,“你俩在一起了?”
“没有啊。”郁颜低着头面色不改地回。
“我就说你恋爱脑!”罗美美气不打一处来,揪着郁颜的脸颊肉强迫她抬起头,“他到底给你用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他这么好?!”
“别闹。”郁颜伸手拉开罗美美,一脸正经,“我不是恋爱脑,我这只是非常正常的喜欢一个人的举动。”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其实说实话,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两个人谈恋爱是什么样的感受,包括现在,唱情歌的时候被声乐老师要求多去看看网上的恋爱故事,激发一下自己的恋爱感知力。但当时我在网上看到的很多对情侣他们相恋的故事都太过迅速,像是一场没办法耐心等一碗水开的长按加速剧情,认识两三天就确认关系,然后爱得热火朝天死去活来,即使有时候他们甚至连对方的年龄都不清楚……”
“大家总觉得爱情应该要从一个真正的仪式开始,但大多数有的也就只是一个仪式,当然我不否认爱情里需要仪式感,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两个人的感情,相互喜欢、包容、知根知底、心意相通,我想要的是这些,你能懂吗美美?”
郁颜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向罗美美,“而且,我最近新学到的一个关于爱情的知识,我觉得特别对。那就是给予,给予真话、情意、忠诚、信任、物质、真心,也可以说是付出吧,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在一个健康恋爱的前提条件下,对一段感情的付出并不是现在大家称之为恋爱脑的行为,余青对我好,所以我也想对他好。”
爱情是相互的付出和给予,只是单方面的索取和不理解只会让双方感到痛苦,那么他们就不再合适,不再成为爱情。
罗美美一时语凝,看了一会儿郁颜逐渐露出欣慰的表情,“感觉你又长大了。”
郁颜:“……”
“所以你俩什么时候会成为爱情?请给我一个确切的回复!”
“不知道,可能等他生日吧。”
“你表白还是他表白?”
“我吧?”
“又是你主动?!!!”
“我是姐姐嘛~”
“……”
62. 成精
郁颜新歌正式发布是在十二月中,彼时江都已经下起了雪。
《无界线》这首歌的成绩非常不错,是郁颜继《有耳》之后的另一大成名作。
除了蓝云公司的蓝言总监亲自下场宣传外,还有一直被称之为新晋“死对头”的谢芊也转发了郁颜的博文。
附言:好听!
郁颜没想到谢芊会替自己宣传,她以为上次在咖啡厅谈过之后,两人会彻底老死不相往来。
但让她意料不到的是谢芊收敛了脾性,变得更加温和,一条微博破解营销号各种关于她俩不和的不实传闻。
像是在示好,又或者握手言和。
郁颜给她点了赞,回了谢谢。
初秋录制的那首网剧主题曲《欺雪》也恰好适时上线,因为网络剧的意外走红,连带着郁颜的这首主题曲也得到了广泛宣传。
出现在《甩掉的小跟班竟是当朝七皇子》的各个二创花絮中,单条视频点赞量最高破五十万。
一时之间,郁颜这个名字的提及度大幅上升。
各大主题曲插曲片尾曲音乐晚会纷纷找上她,工作合同多到数不过来。
人长得好看,实力又强,早些年的歌曲又被拿出来翻唱,大家才又重新认识到郁颜是一个年轻又才华的姑娘。
微博主页和超话里多了好多粉丝,不少江都当地人专门跑去乌鸦巢看她。
小闻为了酒吧里其他顾客权益,含泪被迫签了郁颜的请假条据。
他又一次问了上次的问题,“小郁,你最后不会真的离开吧?”
这次郁颜的答案没那么肯定,她犹豫了很久,久到已经算得上是默认,也没有说话。
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当初热爱的事业被迫中断,她来到乌鸦巢当作短暂的落脚点,也不曾想到一呆就是五年时间。
如今事业重新起步,对于“驻唱”这个身份,郁颜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心里了然的小闻没有再继续问,只是让她多注意身体,多多休息,以后千万不能再熬夜了。
郁颜笑着和他拜拜,点头答应。
十九号的前一天,忙完学校大四上半学期所有事情的余青提出要请郁颜吃饭,理由是庆祝她的新歌发布。
两人定了一家晚上六点的餐厅,郁颜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他俩之中肯定要有一个人准备表白。
于是进包厢之前,她又全副武装跑去附近便利店买了几瓶度数不高的果酒。
掩人耳目地“喝酒壮胆”!
“凉不凉?”余青看着郁颜面前摆着的一大瓶玻璃酒,皱眉问道。
“不凉不凉,屋里有空调。”郁颜指了一下头顶的出风口,笑着摇头。
然后低头捣鼓果酒,倒了满满一大杯在面前的纸杯中,然后看向余青:“你喝嘛?”
余青摇头,“不喝。”
他担心万一两个人都喝醉,还怎么回家。
“好吧。”郁颜抿了抿以前没喝过的这款果酒,闻着一股淡淡的葡萄香味,酒精味不重,倒像是在喝饮料。
饭菜上齐之后郁颜还在喝酒,一口一口地把一大瓶果酒给喝完了。
余青当时在回消息,卓亮问他今晚还回去吃饭不。
出来时只说了自己去找郁颜,卓亮以为他会把郁颜带回来吃饭,发完消息之后梁佑城又问他有没有空,他和童贺准备了生日礼物,问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见面带给他。
短短五分钟的功夫,郁颜一眨眼就全喝完了,不知道在着急什么,连上来的热菜都没顾得上吃一口。
“醉了没?”余青收起手机在郁颜面前挥了挥,看她面色潮红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穿衣服热的。
郁颜坐在包厢里时身上的蓝色毛绒外套还没脱,室内的中央空调温度有些高,只穿了件单薄卫衣的余青鼻尖都已经出汗。
“没有啊。”
郁颜将余青的手抓住然后放下,手里的温度烫得余青心中一颤。
“这度数这么低,跟喝米酒有什么区别?”郁颜颇为自豪地说着,“况且我喝过那么多酒,酒量早就提升到不知多少倍了!”
余青好笑地盯着郁颜看,“那你脸红是太热了?要不要把外套脱了?”
听他这么说,郁颜立马用手背摸了摸脸,动作间把脸颊肉堆起来像只小仓鼠,说话时声音又有些含糊不清,“好戏丝有点。”
于是郁颜便把毛绒外套脱掉,里面是一个圆领的白色卫衣,和余青身上这件白色的连帽卫衣款式很像,除了余青的有帽子,自己的没有。
郁颜眼神在余青身上瞥了好多下,才后知后觉发现两人的衣服是同一个牌子。
好像还是之前拍模特照时候穿过的情侣款。
这下郁颜脸更热了。
她一边拿手扇风,一边吃余青给她夹过来的菜。
吃着吃着,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就开始不清醒,有点犯困,还有点晕。
强撑着陪余青把这顿饭吃完,郁颜便起身去厕所透透气,她可没有忘记自己买酒喝的目的,势必要在今天和明天之间把这个“白”给表了!
洗手的时候下意识捧了一捧水泼在脸上,冰凉的触感确实让人清醒不少。
郁颜看着镜子里脸色异常红润的自己,心下有些疑惑:这一瓶果酒的量怎么都赶上之前喝的那么多啤酒的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太久没喝导致酒量又下降了?
郁颜脑子昏昏沉沉想不明白,算了算了,先回去再说。
推开包厢的门时余青正坐着自己的位置上打量那瓶被自己喝完的空酒瓶,听见开门声,余青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郁颜一眼。
“怎么了?”郁颜不明所以。
余青拿起空酒瓶,指着瓶身右侧下方一排小字,“不是低酒精的果酒吗?怎么写着20?”
“二十?”郁颜一愣,“我在货架看的明明是百分之八啊。哦!我想起来了,便利店老板看我买的多,说加一块钱可以换购新品果酒,说什么喝不出酒味但度数挺高的,建议不要一口气全部喝完……”
余青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郁颜身边,“你现在怎么样?头疼不疼?”
郁颜还沉浸在自己喝完了一瓶238毫升的高度数酒后还能保持清醒不歇菜的状态里,“我酒量果然提高了!”
“……”
“先把外套穿上,我送你回家。”余青说,“不然等会儿酒精上来你该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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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要回家?”郁颜问。
“嗯,天已经黑了。”余青说,他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拿下来递给郁颜,见她神情缓慢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顿了顿,然后将衣服展开披在她身上。
郁颜很自然地伸开手臂,由着余青给她穿衣服。
“我还有事情没做。”思考半天,郁颜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什么事情?”
郁颜抿着嘴,摇了摇头,“忘记了。”
余青:“……既然忘记了那就等下次再做。”
郁颜站在原地皱着眉,直觉告诉她不能等下一次。
收拾完所有东西的余青拿着郁颜的挎包,在门口喊了她很多次,郁颜才慢吞吞地从里面走出来,表情看起来还在思考。
余青看她迷瞪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两人出餐厅大门的时候外面在飘雪,雪势很大,不知道是几点开始下的,明明来的时候地面还是光滑一片,结果吃完饭出来就已经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被。
思考不出来的困惑被下了一场大雪的欣喜所代替,郁颜“哇”了一声,高兴地朝雪地里跑去,她挥着手试图接住天空不断飘来的雪花。
站在餐厅门口的余青温柔地注视着雪地里玩闹的郁颜。
“那有一只猫!”
郁颜视线忽地一瞥,注意到一只橘黄色的野猫躲在花坛缝隙中叫了一声。
“长得好像小福。”郁颜喃喃道。
“你说什么?”后一步赶到的余青没听清,他问道。
郁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蹲了下去,伸手把这只不怕人的猫咪抱了出来。
“喵~”
“她是不是饿了?”
郁颜轻轻点了点小猫咪的肚子,觉得有些空,而后对余青说:“你去给它买点吃的吧。”
“……好。”余青点头,“那你乖乖在这里等着,不要走远。”
毕竟郁颜还醉着,最近也是很有曝光度的公众人物,余青属实不放心,将她包里的帽子拿出来以后戴在她头顶上,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郁颜。
郁颜则毫无察觉地抱着小猫,摸摸它的小耳朵和小手,小猫咪很乖,靠近郁颜这个“大火炉”舒服地呼噜呼噜叫。
就这么撸着猫,郁颜忽然想到什么。
她调整了下姿势,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点开某音乐软件,加大音量。
“咪咪,你快听,这是我新出的单曲!”
随着音乐播放到高潮部分,郁颜牵着小猫的前爪在她腿上舞动。
“是不是超级好听!”
小猫不明所以地被郁颜摆弄动作,圆滚滚的眼睛盯着刚才去给自己买食物的男人去向。
等到玻璃门传来一声“欢迎下次光临”的响动,余青终于从便利店中走了出来,他正低头剥一根火腿肠的皮。
猫咪嗅觉非常灵敏。
“喵呜~”一声之后,小猫心急地从郁颜怀里挣扎出去,奔向手里香喷喷的余青。
郁颜此刻脑子晕乎乎地,起身朝猫咪逃走的方向看过去。
结果只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站在光源处,一时发懵,大喊道:“余青救命!猫咪成精了!!!!!!”
余青:“……”
63. 倒数
“它应该吃饱了吧?”郁颜蹲在便利店门口的屋檐下,看着干净塑料袋上残留的火腿肠和面包渣。
“吃饱了。”余青把塑料袋收起来,扔到一侧垃圾桶里,“走吧,我送你回家。”
郁颜若有所思地盯着野猫离开的方向,余青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雪花飘落在余青头上,像是染了白发,郁颜仰头看他的时候有些恍惚。
“怎么了?”余青看她一动不动地蹲着,“腿又麻了?”
“又”这个字一出来,余青愣了愣。
忽然想起几个月之前,两人在凌晨看日出那一次,郁颜也是坐得腿麻,半趴在自己身上,还接了一个意外的吻。
余青耳朵不自然地红了。
不过幸好郁颜根本看不清,她伸手递给余青,腿没有麻,但她懒得自己起来,借着余青的力让他将自己拉起来。
酒精在外面风吹着散了一小半,但头还晕着,郁颜胃里也难受。
她拒绝了余青想要打车回去的念头,因为一旦坐进司机充满皮革和汽油味道的车内,她一定会立马吐出来。
“走路回去会不会冷?”
郁颜重重地摇了摇头,然后猛地吸几口新鲜空气,反胃的感觉被压下去一点,“不会!”
“那好吧。”余青将包里的围巾拿出来给郁颜围上。
郁颜低着头,可以闻到余青围巾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和从前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他的惯用牌子从来都没有换过。
清新的洋甘菊混合玫瑰的香气,在冷空气的催化下,散发出一种让人闻了感觉很舒适的味道。
“走吧。”
余青走在郁颜的斜后方,慢慢跟着她走,与她错开一步,方便在郁颜摇晃中快要晕倒的时候及时扶住她。
郁颜头上还戴着余青的帽子,所以雪几乎淋不到她头发上,只有肩头钻出来的几丝碎发上,沾了薄薄的一层雪。
反观余青,他整个人的头发已经全部被雪覆盖,眉毛和睫毛也不能幸免。
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一位身体强健的白发老人。
郁颜回头看时刚好和余青对视,她看了一眼余青现在的样子,轻笑出声,然后拿出手机给他拍照录像。
“好像染了白头发。”郁颜笑着说,小小的手机屏幕挡住她大半张脸,“你笑一笑。”
余青听话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生硬的微笑。
郁颜从手机后面探出脑袋,“要自然一点。”
余青不明白地睁大眼睛,“我现在不自然吗?”
“特别不自然。”郁颜摇摇头,然后想了想,“你应该被逗笑,逗笑的话就会很自然了。”
“怎么逗笑?”
“嗯……”郁颜思考,“要不我给你唱歌跳舞吧,这样你就笑得自然了。”
郁颜说完这句话,余青其实就已经笑得很自然,但她现在酒精发挥作用,大脑迟钝得没有反应过来。
“我给你唱我的新歌。”郁颜歪着脑袋想了想,“但我不会跳舞,你将就着看一看。”
余青忍着笑,拿出手机同样对着郁颜,“好。”
果然是酒没醒,如果是清醒时候的郁颜,绝对做不出来在下着大雪的晚上,为了哄一个人笑得自然,这么没包袱地在空旷的街道里又唱又跳。
还好外面下着雪,附近的住户早早洗完澡躺在床上抱紧被子看手机,没多少人在夜晚出来溜达闲逛。
郁颜已经完全把现在正处在大街上这个前提条件忘干净,她就这么笑得特别傻特别可爱地转圈,唱歌,把自己绕到头更晕,然后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傻傻地继续举着手机对着余青。
“笑自然了没有?”郁颜喘着气,嫌手酸于是换了个手举着,歪头看向距离自己很近的余青。
“地上凉。”余青蹲下,把郁颜又从地上捞起来。
“太累了!”郁颜不肯起来。
“那我背你。”余青说。
他把两人的手机收起来,蹲在愣愣的郁颜跟前,向后朝她伸手,“上来。”
郁颜就这么被余青从雪地里背了起来,她趴在余青的后背上,脸颊被他头发尾部滴落的雪水冰得一颤。
“搂着我的脖子,不然会掉。”
“……哦。”
郁颜乖乖把手放上去,余青走得很稳,一步一步踏在已经有鞋底一半深的雪上。
吃饭的地方离郁颜家里不远,二十分钟的走路时间刚好够用。
但因为天气缘故,两人走了半个小时才到。
小区楼底下刷门卡的时候郁颜忽然意识到余青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手机从余青口袋里被放置到郁颜口袋里,她下意识摸了摸,机身滚烫,刚才好像忘记结束录制了。
“那我就先走了?”余青把郁颜送到楼下,看她还出于懵懵的状态,试探性地问她一句,“知道家在几楼吗?”
郁颜眼神挪到余青身上,摇了摇头,“不知道。”
余青:“……”
“你和我一起上去吧,我有东西要给你。”郁颜低头看了一眼左上角还闪烁着的手机屏幕,显示十一点半。
距离明天,二十号。
仅剩半个小时。
“什么东西?”余青下意识问。
“上去了才知道。”
郁颜拉着余青的手不放开,两人就这么紧挨着上来狭窄的楼道,等到要掏钥匙的时候才松开。
“你小点声,她比较怕生。”
余青顿了一下,“她?”
防盗门被打开的一瞬,属于屋内安稳温暖的气息袭来。
郁颜没有开灯,只开了手电筒的光,小心翼翼地换上拖鞋,然后又递给余青一双。
“她睡觉很早,睡眠浅,容易被吵醒。”郁颜解释。
余青更加一头雾水。
“喵呜~”
听到一声极浅的猫叫声。
余青脱口而出:“你养猫了?”
小福是昨天晚上抱回来的,郁颜想着东西都买齐了,就把她接回来在家里住几天。
等二十号晚上再把小福带给余青,但没想到今天晚上余青会来找自己。
郁颜在餐厅外看见那只橘色的小流浪猫时心里想的是家里这只小福,如果两人会在一起待到第二天凌晨,那她就把小福直接送给余青。
余青二十二岁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就是小福啦。
郁颜强撑着这个想法,希望自己不要在酒精的作用下搞忘掉。
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个事情,想了一路,所以在余青提出要走的时候,抓住他带他上楼。
“不是我养。”郁颜凭借手电筒的光,准确找到小福的位置,将她一把抱起来,亲了一口,“是你要养。”
这下轮到余青反应不过来,他迟钝地看向黑暗中一团毛球,“它……”
“她叫小福,是个小女孩。”郁颜贴心地介绍。
“小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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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再等二十分钟。”郁颜看了眼时间,然后抱着小福直接坐在地上,眼睛注视前方盯着窗外模糊不清的雪花。
“……”
余青也抬手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一分,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默默走到郁颜身边,学着她同样坐下。
抱着猫的郁颜扭头看了他一眼,怀里的猫呜咽一声抓着郁颜毛绒绒的外套,伸出舌头就开始舔。
舔了半天发现更乱了,小福自己生闷气一样嘴巴里咕噜咕噜好几声。
“她是不是饿了?”余青低头看向小福。
“没有,她只是累了。”郁颜揉了一把小福的脑袋,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
两人一猫就这么沉默着,坐在漆黑屋子里的地板上等着时间流逝。
剩下最后一分钟的时候,郁颜拿出手机,郑重地抱着小福起身。
余青也学着郁颜起身,低头看向郁颜的手机屏幕。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余青生日快乐!”
郁颜将怀里的小福举起来,笑眯眯地看向余青,“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十五岁时候的小余青在二十二岁这一年可以圆满!”
小福像是同样送上生日祝福一样,张开嘴巴“喵”了一声。
郁颜总算把憋在心里的任务完成,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余青,甜甜地笑着。
其实以他们两个现在所处的环境,屋内黑到根本看不清彼此的五官。
不过郁颜现在脑子依旧不太清醒,她只是歪头看向余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些疑惑怎么没人回应她。
余青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这个模糊的身影。
过了好长时间,余青才开口,沙哑的嗓音经过喉咙发出,“谢谢你,郁颜。”
终于等到回应的郁颜很开心地挥了挥手,大方地说:“不客气!”
因为一只手的脱力,小福喵呜一声跳上郁颜的肩头,踩得郁颜一声痛呼。
忍不住后退一步,但又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郁颜下意识向后倾倒。
“啊——”
余青及时拽住郁颜伸出的手腕,但由于惯性还是被她强拉倒在地上。
郁颜身后纸盒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两人四目相对地倒在纸盒堆里。
余青用手撑在纸盒上,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窗外的月光照在屋内客厅里,带着地面反出的亮光让余青清晰地看到了郁颜的眼睛。
亮亮的,专注的,好看的。
倒下的瞬间像是按到了暂停键,空气中无数浮动着的微妙粒子在这一刻暂停。
郁颜和余青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彼此。
呼吸间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热气喷洒在脸上。
郁颜盯着余青的某一刻,大脑神经飞速运转,忽然又想起一桩记忆深处未完成的任务。
余青额前碎发垂落下来,扫在郁颜的额头,见她皱眉伸手去挠,便准备起身。
但刚一有动作,郁颜便立马拉着他不让他动。
余青听话地停下动作,眼神未从郁颜身上离开。
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一下。
一直观察余青的郁颜自然察觉到这一点,她下意识伸手拦上余青的肩膀。
说:“余青,我喜欢——”
话音未落,察觉到唇间异样,郁颜猛地睁大眼睛。
64. 早安
余青不想让郁颜先说出那句喜欢,所以选择吻上她,以吻封缄。
两个青涩的人碰撞到一起,青涩又笨拙的吻。
郁颜没有闭眼,呆滞又懵懂地盯着余青低垂的睫毛。
过了好长时间才分开,余青才缓缓坐起来,然后拉着郁颜起身,他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脸热得不行。
“郁颜。”他轻轻喊了郁颜一声。
“啊?”郁颜愣愣地应道。
同她在黑暗中对视的那一刻,余青正襟危坐着说:“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郁颜暗自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余青的话。
我喜欢你
……
可以在一起吗?
……
脑子里依旧眩晕个不停的郁颜,忽然在那一刻抓住了这两句话。
余青在和她表白,问她要不要在一起。
眼神逐渐聚焦到余青刚才吻过自己的嘴唇上,湿润的,有些红肿。
余青静静地等待着郁颜的回应,两人对时间都已经没有概念,谁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分多少秒。
郁颜看着余青的嘴巴有些出神,无意识地张开嘴巴,凑上去,轻轻咬了一下。
余青整个人一颤,低头看向距离自己很近的郁颜。
“我也喜欢你。”郁颜说。
她伸手揽住余青的脖子,将整个人都靠在余青身上,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我们在一起了吧?”
听见闷闷带着困倦的嗓音从自己胸腔的位置传过来,余青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他点点头,回:“在一起了。”
“哦,那就行。”确认今天所有任务已经完成,郁颜如释重负,完全忘记自己现在所处环境,大手一挥,紧紧抱住余青,“晚安啦!”
然后迅速入睡,平稳的呼吸声有规律地响在屋内。
刚从房间里巡视回来的小福跳上余青的肩膀,眼睛在黑暗里闪过一丝亮光,盯着余青怀里的郁颜。
余青歪头看向小福,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不许出声。”
小福伸出舌头添了一下掌心,拿脑袋蹭了下余青的颈窝。
她很亲人,也不怕生人,不过也不确定是不是知道余青接下来将成为她的铲屎官才如此示好。
两位铲屎官你侬我侬,小福动作麻利地跳下余青肩头,在黑暗中大摇大摆地跑进自己的猫窝里。
见小福离开,余青低头看向郁颜,郁颜的睡颜很乖,挂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脸上带着温情的笑容,余青弯腰在郁颜额头落了一个吻。
第二天一大早被饭菜的香味叫醒,郁颜伸了个全身酸麻的懒腰。
昨晚睡到后半夜,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抱着上了床,但她实在是太困了,根本没机会去细想。
但现在坐在卧室,听着外面的动静和飘进房里的香味。
大脑宕机两分钟,郁颜猛地站起来开始回忆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
把小福提前送给余青,给余青表白到一半和他接吻,接完吻又被余青主动表白,表完白自己同意,然后……
然后她睡着了?!
郁颜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回忆起后半段,她竟然睡着了?!
踩在柔软的床垫上郁颜大叫一声后趴倒在床上,凌乱的头发遮住她大半张脸,然后又顺势滚落到床侧,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
在厨房忙活的余青听到动静停下手里的工作,走到郁颜门前,敲了敲,“郁颜?怎么了?”
郁颜翻滚的动作一顿,把自己从被子里解救出来,扒拉着乱糟糟的头发羞涩大喊:“没事!”
“好。”余青说,“早饭快做好了,起来洗漱一下就过来吃吧。”
“好——”
郁颜提拉着拖鞋下床,换了件家居服顺便把昨晚穿的里衣脱下来扔到洗衣机里,然后又把床单被罩什么的全都一股脑取下来。
昨晚余青只把外套给她脱了,里面穿的衣服早在餐厅染上饭菜和酒精的味道,难闻死了。
洗漱完之后郁颜乖乖坐在餐桌前,隔着道玻璃门看向在里面打扫卫生的余青。
早饭做好的时候郁颜还没收拾好,所以余青就顺手把厨房的卫生给收拾了。
转身扔垃圾的时候瞥见坐在餐桌前的郁颜,余青动作一顿,洗把手把早饭端出去。
“早安!”郁颜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男朋友——”
尾音拖得很长,郁颜少见的活泼语气,摆手的动作像一只小猫。
听到“男朋友”的余青耳朵不可控地又红了,“早安。”
早饭是煮的鸡蛋面,橙黄的鸡蛋和翠绿的青菜,整齐地码在面条上。
闻着很香,吃着也香。
喝酒宿醉过后的胃逐渐被面前这碗热汤面暖和过来,郁颜埋头吃到低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昨晚在哪睡的?”
“……没睡。”余青回。
“没睡?”郁颜猛地抬起头,仔细观察发现余青眼下一片乌青,“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
刚刚确认关系,余青根本睡不着。
在郁颜家里转悠几个小时,把她前段时间堆在家里的纸盒子和垃圾全都收拾一遍,结束之后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逐渐变亮的景色。
思考自己要不要回去。
可是如果刚确认关系,万一郁颜一觉醒来发现他离开会不会难过,或者郁颜一觉醒来忘记自己昨晚答应过的表白……
余青胡思乱想了好长时间,看着外面天色变得彻底明亮。
昨晚的一场雪遮盖了整个城市里大半观景,远远看过去像是蒙了一层白纱。
地面积雪更深了,思考结束的余青选择踩在松软的雪上,去附近超市买新鲜的蔬菜和鸡蛋。
郁颜家的冰箱里只剩下快过期的绿豆红豆,其他食材早已经腐烂。
清晨的空气冷冽呼吸一口能让人立马清醒,但一晚没睡的余青丝毫不觉困意,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在充满吆喝声的街道上。
迎接他二十二岁最快乐的一天。
余青吃过饭之后便回去休息了,抱着小福以及小福的专属用品。
呆在自己家里,郁颜觉得余青肯定会休息不好,余青也不好意思睡觉,索性便让他先回家补觉。
自己则开始琢磨着做生日蛋糕,前几次试着做出来成型的蛋糕没一会儿就塌了,郁颜觉得很大可能是加的水果太多了。
所以她打算做个素胚的,提前问过卓亮今晚的聚餐都有谁,在得知人数之后郁颜又在罗美美那里订做了一个大的给别人吃。
至于这个素胚,就单独留给余青。
临近傍晚罗美美提着蛋糕过来的时候郁颜刚做完蛋糕放进冰箱,把浑身面粉的衣服换下来扔进洗衣机。
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蛋糕啊!”罗美美晃了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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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包装袋。
郁颜侧身让她进来,“我还打算等会儿过去拿呢。”
“我这不是顺路过来给你送个礼物嘛。”
“什么礼物?”
“生日礼物啊。”
“生日礼物?”郁颜一脸疑惑地看向罗美美,“给余青的?”
罗美美神秘兮兮地从外套里掏出一个用束口袋装着的U盘,“对,给余青的生日礼物。”
“里面装的什么?”郁颜接过来好奇地打量一下,“你怎么会想到送他礼物?”
“这不是促进你俩感情升温,早日表白嘛。”罗美美笑着打趣道。
听到罗美美这么说,郁颜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罗美美表情有些失望,顿时觉得自己的东西白准备了,“什么时候啊,你都不告诉我?!”
“昨天晚上,不对,应该说是今天凌晨。”郁颜想了想,“我哪有时间和你说。”
“好吧。”罗美美无奈地说,不过她还是把U盘塞到郁颜手里,想着促进一下恋爱体验也可以。
“你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饭?”
“和谁?余青吗?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当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还有车行老板和余青同学。”
“那岂不是有一堆电灯泡?”
“……”
罗美美哈哈笑着把郁颜无语的嘴角往上扯,“好了,不逗你了,我晚上还有事。”
郁颜耸耸肩,“那你就吃不到我亲手做的蛋糕了。”
“给男朋友做的蛋糕还有我的份?”罗美美挑眉。
“想吃就有份啊,你去的话我怎么着也得给你留一口,哪怕余青不吃也要让你吃够。”
“……我真是服了你。”罗美美翻了个白眼,“够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收拾收拾我开车送你过去。”
郁颜给罗美美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人到地方的时候刚好五点半,车行附近不好停车,郁颜提前下来走了一段路。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碰见余青提着一袋零食往车行去。
他穿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带着顶深灰色棒球帽,不深不浅地踩在化了大半雪的地面上。
余青背对着郁颜,所以此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正盯着自己发呆的郁颜。
初冬五点半的光景,在破小的旧街道口里,天色寂寥,从远处看像是蒙了一层阴沉的水雾。
郁颜的视线不可控地看向余青此刻略显清寂的背影。
他走路时背很挺拔,头顶蓬松的发丝随着动作轻微晃动,垂落的手腕上拎着大兜零食,因用力手背青筋凸显。
郁颜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余青此刻过分孤单,他一个人孤苦走了二十二年,就像现在一样,头也不回地独自向前走。
心中一股难言的情绪翻涌,让她忍不住开始鼻酸。
周身围绕的冷空气使得在张口的瞬间形成一圈雾气,“余青!”
郁颜大喊一声,挤出笑容朝他挥手。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余青脚步顿住,他转身朝身后看去。
郁颜穿了件与他相对的白色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深蓝色的围巾,微卷的长发被粉色的毛线帽盖住大半。
站在昏暗苍蓝的街口巷尾,异常突出。
余青忽地扬起一抹微笑,伸手张开抱住朝他跑来的郁颜。
“冷不冷?”
“不冷!”
65. 蛋糕
两人进去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了,来的人只有梁佑城和童贺,没什么外人。
瞥见余青一只手搭在郁颜肩膀上,童贺疯狂怼梁佑城,一脸震惊,“什么情况?!!”
梁佑城则嫌他大惊小怪,似乎余青和郁颜在一起早已成为他预料之中的事,淡定地摇头说了句:“还是太晚了。”
童贺:“……”
见郁颜走过来,童贺又立马紧张地站起来,不自然地伸出手打了声招呼,脱口而出:“嗨女神。”
话音刚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呸”了一声,红着脸朝郁颜道歉,“不是我……”
郁颜笑着看向童贺,“你好呀,童贺。”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童贺再次震惊。
“记得,你的名字很好听。”郁颜微笑。
童贺还处于郁颜女神竟然记住自己的喜悦之中,毕竟郁颜现如今事业正好,万众瞩目,俨然网络平台新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星。
无关紧要的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位有才华的歌手给记住了!
梁佑城一把推开陷入幻想的童贺,“好久不见。”
郁颜礼貌地回:“好久不见。”
在郁颜看不见的角落,梁佑城悄悄给余青比了个大拇指。
余青淡淡瞥他一眼。
“喵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见郁颜的声音,本该在后院吃饭的小福猛地窜了出来。
一道黄色的光影瞬间袭过,飞扑着跳到郁颜身上。
“喵喵喵……”
小福这几声委屈的叫声让郁颜也不忍心怪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泥土印子,轻轻抱起小福温柔地摸了摸她。
“亮哥养猫了?”梁佑城看了一眼身后跟着跑过来的卓亮,好奇地问。
卓亮见小福呆在郁颜怀里,放心地舒了口气,“余青养的。”
“余青还会养猫?”童贺听了一脸稀奇,走到郁颜身边仔细观察一番,“这是什么品种啊?”
“金渐层。”郁颜说。
“和余青头像那只猫长得还挺像。”童贺小声嘟囔了句。
闻言余青朝小福身上看了看,乖乖软软的小黄猫安静地在郁颜怀里缩成一团,如果不关注大小的话,确实和他微信头像那只小猫很像。
“好了好了,该吃饭了。”卓亮想起自己还在厨房火上热着的汤,一拍脑袋,招呼着大家坐位置上去。
郁颜抱着小福把她放在还没吃完的猫粮前面,轻轻点了点她的头,“快点吃。”
刚过六点,天色就又暗下来,白色的塑料袋放在一旁很明显,郁颜起身时瞥见“嘶”了一声,“我的蛋糕!”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坐在罗美美开了暖气的车内一路上,然后又是拎在手里晃晃悠悠,余青要帮她提她都没同意,结果最后来了一只小猫咪让她分神。
紧张兮兮又小心翼翼地掰开缝隙看了一眼蛋糕状况,还好还好,天气冷温度低,蛋糕还维持着她刚做好时的样子。
一块完整的面包胚上抹了一层白色奶油,为了避免太过单调,郁颜还调了个浅蓝色的彩色糖浆,写了余青的名字和生日祝福。
蛋糕只能给余青一个人看,给别人太丢脸了。
郁颜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放蛋糕,罗美美带来的那个被余青拿出去切分。
几人还是坐在后院中间的大圆桌前,因为天气冷,卓亮特意支了几个火堆烤火。
童贺见状去厨房拿了几根红薯扔进去烤。
火堆劈里啪啦地响着,偶尔飘过来一阵烤红薯的香味。
卓亮一到大家凑在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就想喝点酒,但又因为身体缘故,被余青把啤酒强行换成温黄酒。
嘴里吧唧着苦苦的黄酒,眼睛眼巴巴地盯着众人杯子里冒着白沫的啤酒。
“亮哥,我这可帮不了你。”离他最近的梁佑城抿了口啤酒之后同他对视上,笑着摆了摆手,“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啤酒可是一口都不能喝。”
卓亮无语地背他过去,又看向坐在一侧的郁颜。
郁颜吃饭的动作一顿,从旁边端来一小盘切好的蛋糕,“卓哥你吃这个,我朋友开的店,味道特别好。”
卓亮:“……”
余青刚才去客厅拿抽纸,回来的时候瞥见卓亮无奈地朝自己叹气。
注意到他面前黄酒半天才下去一小半,便了然,当作没看见一样继续低头吃菜。
吃完饭之后,童贺又从余青买回来的零食袋子里拿了两包瓜子,坐在火堆前边烤火边嗑瓜子。
声音响得让梁佑城也忍不住加入。
余青起身收拾餐桌的时候,卓亮伸手拦住他,“生日最大,我去刷锅。”
“……”余青摇头,“没那么讲究。”
坐在位置上抿酒的郁颜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余青。
在院子里昏暗灯泡的照射下,余青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下巴瘦削凌厉,鼻梁高挺,刘海微分遮住一半眉眼,羽绒服因为吃饭脱掉挂在长椅上,他里面穿了件圆领的黑色毛衣。
宽松的版型衬得他整个人更加身形流畅,肩颈挺拔。
毛衣袖子被挽起,余青不由分说地接过卓亮手里的碗,拒绝听见动静也要上来帮忙的梁佑城和童贺。
不远处低瓦灯泡下忙碌的身影清晰地映在玻璃窗前,郁颜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拿着自己做的那份蛋糕走过去。
手里还攥了几根罗美美蛋糕上没用的蜡烛,打开包装盒排列整齐地全部插上去。
然后在附近的板凳上发现一个落灰的打火机,郁颜拿起来简单擦拭一下点燃蜡烛。
隔着半透明的门帘,瞥见里面余青还在忙活。
郁颜静静地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等到余青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双手捧着蛋糕进去。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郁颜饱含笑意地唱完了一整首生日祝福歌,捧着朴素的白色奶油蛋糕,一点一点靠近余青。
“生日快乐啊余青!”郁颜对他说。
余青刚刷完锅,手上还有正在滴的水珠,头顶暖黄的灯泡照得他格外温柔。
一双亮眸怔怔地盯着郁颜看,看她像是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捧着蛋糕微笑着祝福自己。
过了很久,余青才开口,“祝福过了,郁颜。”
他的意思是在今天凌晨的时候,郁颜倒数替他庆生。
“那次没有蛋糕。”郁颜说,“不够正式。”
余青忽地一笑,抬手摸了下郁颜脸颊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奶油。
指尖一抹白,他尝了一口,“很甜。”
郁颜的脸颊瞬间通红,支支吾吾地说:“这这这个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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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的,有点丑……”
闻言余青低头认真地打量了一圈这个白色奶油蛋糕,然后摇头郑重地说道:“不丑。”
末了,又补充道:“字也好看。”
郁颜低头看了眼手里蛋糕上歪七扭八的字,“……”
“要许愿吗?”余青指了下蛋糕上融化半截的蜡烛。
“当然要许!”
“好。”
余青接过郁颜手里的蛋糕,正准备闭上眼睛。
“等下——”郁颜转身把厨房的灯关掉,这下屋内就只有蜡烛的闪动的烛火,“许吧。”
余青笑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
一分钟之后,他重新睁开眼睛,在跳动的烛火中看见郁颜异常明亮的眼睛,正认真地盯着自己看。
“呼”一声吹灭蜡烛,余青将蛋糕放在一旁洗手台上。
伸手揽过郁颜亲了上去。
清醒状态的吻。
郁颜猛地睁大眼睛,黑暗中感觉到自己的睫毛触碰到什么柔软的东西。
“闭眼。”余青说。
睫毛轻颤了一下,郁颜听话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吻多久,郁颜有一瞬的呼吸困难,她下意识伸手抵着余青的胸膛,才清楚地知道两人此刻距离有多么近。
余青接住她乱动的手,轻轻撕咬她的唇瓣。
鼻尖相互摩擦,脸颊肉紧紧贴在一起,直到舌尖触碰到对方的湿滑,郁颜控制不住咬了上去。
“嘶——”
余青清醒过来,眼神迷茫了一刻,而后松下手里攥着郁颜的力度,后退一步,低头通过窗外灯光照来的亮度打量郁颜。
终于得空之后的郁颜大口喘着气,眼睛嘴巴湿漉漉的红肿。
“对不起。”余青将额头抵在郁颜的额头上,低声道歉。
本来还有些生气的郁颜听到这声道歉又立马心软下来,她心跳很快,伸手摸上余青的后背,安慰性地拍了两下。
“许的什么愿望?”本来是下意识找的话题让此刻氛围不那么尴尬,脱口而出的时候郁颜才想到不应该这么问,“算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余青却突然地笑了起来,边笑边温柔地抚摸郁颜的头顶,胸前震得郁颜胳膊有些发麻。
“我许的是想永远和你一起过生日。”
“这个实现很容易的。”郁颜说,“你不用许这个。”
“但我现在就这一个愿望。”
“还有另外两个呢。”
“三个许的一样。”
“……余青,你真是的……”
郁颜无奈抬头看向他,认真道:“以后每个生日我都会陪你过。”
“好。”余青低头又亲了一下郁颜的额头,“谢谢。”
谢谢你唱的生日歌,谢谢你给我做蛋糕,谢谢你不厌其烦地对我说生日快乐,谢谢你如此重视我的生日,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吃蛋糕吧!”郁颜笑道,“让你尝一尝我的手艺。”
旁边没有蛋糕专门的餐具,两人就直接用厨房里的勺子挖着吃。
不知道是不是糖加得少了,郁颜觉得不甜,但余青非说很甜,特别甜,搞得郁颜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味觉出错了。
但看着余青今晚笑的次数越来越多,郁颜才后知后觉这个甜可能不是在说蛋糕。
66. 说开
整个十二月都充斥着蛋糕奶油的香味,郁颜先前买的烤箱自从学做蛋糕之后,便来了兴致,刚好一堆材料堆在客厅,她闲的没事就把它们全都霍霍。
做了小半盘焦黄饼干,不松软的面包,硬邦邦的麻薯,黑乎乎的烤红薯……
郁颜默默承认自己确实是个不擅长厨艺的人,然后心疼地为全把废料吃光的余青默哀两秒。
至于余青疑惑为什么那日的蛋糕胚烤得那么正常,郁颜嘿嘿一笑,表示这是秘密。
十二月的尾巴伴随着一段甜蜜的热恋期结束。
阳历新年结束后,郁颜的外务工作逐渐多了起来,不过由于她没有签约公司,不少娱乐公司和她沟通用十分优越的待遇换取她的加入。
对于签约公司这件事,郁颜还没想好,但毕竟之前她刚拒绝了蓝云,现在再签一个也不太好。
而且当初蓝言还建议她不要签约公司,自己单干。
但自己单干的话还要很多很多钱,郁颜目前手头只可以保证自己的生活条件,对后续规划的比较少,她准备有时间的话好好思考一下。
不过工作的话还是有挺多机会的,几个歌唱类综艺节目的录制、新闻采访以及音乐节的邀约,郁颜基本有时间都会接。
一是锻炼自己,二是多去和一些能力强的前辈学习经验。
阴历年前,郁颜接了江都附近的一场室内演出。
和她之前给韩嘉当伴奏那次规模差不多,只不过这次她是主角。
余青放假之后一直忙着兼职和论文,郁颜就没告诉她自己还有演出,她不想让余青为了自己赶来赶去,吃不好饭也睡不好觉。
本来想喊着罗美美过来给她做个记录发微博,但罗美美临时有事陪她妈妈回老家看爷爷奶奶。
郁颜只好自己拿着运动相机拍摄,因为是室内,所以现场观众并不多,但还是有不少举着她名字的粉丝朋友远道而来。
郁颜站在舞台中央向他们弯腰道谢,真诚地表达爱意。
手里的相机缓慢地扫过现场每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们,郁颜非常认真地记录着她们。
散场的时候郁颜还在后台碰到几个来找自己签名的工作人员,稀奇地在属于自己的明信片上写下“郁颜”二字。
“谢谢”是两边人都在点头说的话,郁颜微笑地朝她们摆摆手。
转头进休息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周仰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喊了她一声,“郁大明星,好久不见。”
郁颜脚步顿了顿,“你怎么来了?”
周仰挑眉:“不欢迎?”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在这。”郁颜指了一下门口写的“休息室”三个字。
“商场负责人是我大学同学,刚好在底下听你唱歌的时候碰到,多聊了两句,跟着他走就到这了。”
“哦。”
郁颜在心里默默吐槽:让人嫉妒的资本家。
“什么时候下班?”周仰问。
“现在就可以下班。”郁颜说,她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好,我送你回家。”周仰点了下头,掏出车钥匙,“路上我们聊聊?”
“聊什么?”郁颜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尤其是在她已经知道周仰曾经喜欢过她的前提下。
“什么都可以聊啊。”周仰笑得很自然,“主要是我最近公司事情多,你工作也忙,好久不见联络联络感情。”
郁颜想了想,对上周仰理所当然的表情,然后点头同意。
郁颜来的时候骑的自行车,现在回去周仰把她的车子平躺放进后备箱里。
“哐当”一声,周仰关门坐进驾驶座,看向副驾的郁颜,调侃了句:“换车了?”
“对,之前那辆坏了。”
其实是年数太久,骑到不能骑,卓亮给她免费换了个新的。
本来郁颜是要给钱的,但卓亮态度很强硬,说是不要就不要,郁颜再给他塞钱他就要生气了。
郁颜只好作罢,想着下次见卓亮给他买些补品。
“那怎么不骑我给你送的那辆电动车?”
“什么电动车……”郁颜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周仰在她过生日的时候送过一辆电动车,不过她钥匙拿到之后就放进门口的鞋柜里没再拿出来。
周仰看着郁颜心虚地摸了摸鼻头,没多说什么,只道:“那辆车还停在乌鸦巢的车棚里,不过我感觉你以后去乌鸦巢的次数也不多了,打算什么时候辞职?”
“辞职?”郁颜听到之后一顿,抬头看向周仰。
“这么惊讶干嘛?我以为你早就做好准备了。”周仰启动车子,面视前方,注意到郁颜移过来的视线后朝她看了一眼,“怎么?不打算离职了?”
“不是。”郁颜说,她又看向前方黑暗的地下停车场,“只是觉得有些感概吧,毕竟在乌鸦巢待了那么多年,有点舍不得。”
周仰闻言轻笑,他抬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拥堵的路况,在一个等待红绿灯的路口,缓缓停下车子,看向郁颜,“你是舍不得乌鸦巢,还是舍不得我?”
郁颜低头看了眼手里关于自行车锁环的钥匙,摸索了两下,“都有。”
周仰扫了一眼郁颜装傻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行,端水大师郁小颜。”
郁颜继续沉默,她侧着脸看向窗外景色。
新年佳节将至,街边绿植上都摆了不少火红的挂件,灯笼和彩灯张扬地闪着红光,给整座城市增添不少浓重的过节氛围。
商场离郁颜家里不算近,开车的话也要半个小时,但由于周末堵车的缘故,保守估计要一个小时。
周仰丝毫不慌乱地看着前方拥堵的车辆,听着身后传来不耐烦的鸣笛声也没生气。
等待时开窗户通风,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香烟。
郁颜在卡了十分钟的路口有些头疼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让周仰送自己回家,不然现在她已经洗完澡躺床上美美和余青视频了。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焦急地看了眼前方没有尽头的车牌号。
“赶时间?”周仰瞥见一旁动静,把嘴里的烟头取下来,问道。
“堵车你不烦?”郁颜随口说,手心里传来一声轻微的震动,她低头打开手机,是余青发来的语音。
忘记自己现在正和周仰坐在一起,郁颜下意识点开语音条,下一秒余青的声音顿时出现在狭窄的车内。
“我刚下班,你回家了吗?”
“余青?”周仰掀起眼皮,扭头问了句。
郁颜按返回键的速度慢了一秒,退回的时候还是被全部播放出来。
“……是。”郁颜有些尴尬。
“你俩在一起了?”
“对。”
“哦。”周仰又把烟头叼在嘴里,看了眼绿灯亮起,踩下油门缓缓行驶。
回去的后半程周仰没再说话,郁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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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更懒得挑起话题,昨晚排练歌曲的时候将近凌晨,三个小时结束后她几乎没再睡觉,趴在休息室的桌子上眯了一会儿。
现在一切结束一身轻之后,困倦感后知后觉到来。
郁颜控制不住靠在窗户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快要昏睡过去,连周仰什么时候停车都不知道。
周仰是在下车抽了根烟之后又坐回去叫醒郁颜的,浑身带着股车窗外的冷空气和淡淡的烟味。
“郁颜,醒醒。”
他轻拍了拍郁颜的后背,看她迷糊地睁开眼,“到家了?”
“到了。”
“哦,那我就先回去了。”郁颜揉了揉眼睛,然后伸手去拉车门,结果车门一动不动,被锁住了。
“我还有话没说。”周仰看向郁颜,眼神里带着她读不懂的意味。
郁颜脑子清醒大半,她坐直了些,“什么话?”
“你不用装傻,谢芊都告诉我了。”
郁颜心下一沉,暗道不好。
“现在知道我喜欢你,你有什么想法没?”周仰外表云淡风轻,装作不在意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没去瞧郁颜现在脸上的表情。
只是有些后悔刚才怎么没再多抽几根烟。
“我有男朋友了。”
“如果没有余青呢?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我喜欢你呢?”
“周仰,我一直拿你当哥哥。”
“哥哥?可我没拿你当我妹妹。”
郁颜有些头疼地看了周仰一眼,“那你之前给我介绍男朋友是为什么?”
周仰低声回:“只是觉得你应该需要一场恋爱,和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我希望有很多人去爱你,不希望你那么辛苦,我觉得你太累了。等你谈够恋爱想成家的时候,我可以在你身后为你托举……”
“……”郁颜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周仰,并且为他这么想感到十分困惑,“我,我……”
她叹了口气,认真地看向周仰,“人生不是只有恋爱这一种事情的,我承认我也向往爱情,但我从不强求爱情,因为我清楚这种东西不是强求就可以得来的。”
“即使余青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也并不会喜欢上你,因为我一直只是拿你当好朋友,当好哥哥……嗯……我是有哪些举动让你误会了吗?”
周仰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对不起。”即使答案是否定,郁颜还是向他道歉。
听到她这句道歉,周仰呵了一声,开口时满腔酸涩,“你和我道什么歉?应该我和你道歉。”
郁颜没有回应他这句话,沉默着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对待他。
“哎,感觉不说开你要疏远我,说开了还是要疏远我……”周仰眼眶微微泛红,他搭在方向盘的手被收回来,不受控制地抵了下鼻头,酸涩的泪悄悄滑落一滴。
“但我不想让你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份喜欢,郁颜,我喜欢你,喜欢了你很多很多年……”周仰忽然笑了一下,看向车窗外再熟悉不过的夜景,“是不是特别傻。”
不傻,喜欢谁都不傻。
郁颜沉默着摇了摇头。
半响,周仰按下解锁键,如释重负地说:“对不起,你下车吧。”
郁颜临下车前抬头看了一眼周仰,他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爱情苦,爱人苦,爱对人苦,爱错人也苦。
在爱里苦,不在爱里也苦。
67. 新家
过新年那几天,郁颜工作终于结束大半,虽然提前向小闻递过辞职信,但他还是寄来了乌鸦巢今年的新年礼物。
美曰其名公司年终奖,不过透过礼盒的外包装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凡。
在郁颜的逼问下小闻承认这箱是从周总家里拿的。
郁颜心下叹气,对周仰满是无奈。
除夕夜那晚,郁颜去车行看春节联欢晚会。
余青在厨房包饺子,她陪着卓亮边嗑瓜子边看电视。
村里头不断响起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吵得卓亮一直拿遥控器调大音量。
零点钟声倒数的时候,三人围坐在小圆桌前,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卓亮作为长辈,还贴心地给他们两个准备了红包。
三个人都好久没过过这么一个热闹的新年,在附近买的烟火被放置在院中,卓亮陪两人放了几只小型呲花便困得直点头。
上了年纪觉多,熬不了这么晚的夜,卓亮只好摆摆手回屋睡觉。
空旷的院中只剩下郁颜和余青两个人,一丝淡淡的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
郁颜蹲在地上点了一只仙女棒,喊余青给她拍照,因为要发微博给粉丝看。
“困不困?”余青坐在边上看郁颜修图,她边修边打了个哈欠。
郁颜摇摇头,手机的屏幕光亮照在她立体的五官上,余青突然伸手替她撩过挡眼的碎发,“都打哈欠了。”
“那也不困。”郁颜说着搜索可爱贴纸,然后把手机翻过去问余青哪个可以。
“这个吧。”余青指着一个长了翅膀的飞鱼图案。
“好的,那就这个。”郁颜添加完最后一个贴纸,点击保存。
在微博界面编辑了祝福语,顺便把修好的图片上传上去,发送之后关上手机站起身。
“你困了吗?”
“没有。”余青也起来,“舍不得困。”
听他这话,郁颜忍不住笑出声,“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舍不得困?困这种东西还有舍得舍不得?”
余青伸手揽住郁颜的肩膀,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又低下头埋进她的颈窝,“字面意思,舍不得你。”
在一起之后十二月底飞速过去,郁颜隔几日就忙着邀约活动,坐着飞机高铁到处跑。
余青则是忙自己的毕业论文和各种兼职,临近年底,各个项目都在赶kpi,整天忙到脚不离地。
两人在今晚之前基本都是靠在电话里视频谈恋爱。
不过他俩双方也不是什么只顾情爱的小年轻,郁颜尊重余青的学业以及兼职,余青也谅解郁颜的工作。
除了摸不到,抱不了,余青有些粘人罢了。
郁颜笑着回抱余青,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揉了一把,像呼噜小狗的毛,开玩笑道:“那你找我去住。”
余青没回这句话,他抱着郁颜更紧,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毕业了就租大一点的房子,你去跟我住好不好?”
郁颜微微一顿,说:“好。”
末了又补充:“那你可不能有太大压力,我只有这一个余青,你把他累坏了我找谁算账?”
余青忽地笑起来,鼻间呼出的热气弄得郁颜有些痒。
五月初,余青租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临近市中心。
郁颜在城郊那套房子对她后来在江都找的工作室有些远,每天需要提前一个小时骑自行车过去上班。
当时三月初的时候余青就打算找房子让郁颜住得更舒服些,但郁颜坚决拒绝。
因为自己的房子还有将近两个月到期,余青发来的房子地址距离市中心很近,郁颜担心价格会很高。
余青还没毕业,工资也不够稳定,郁颜不想让他有太大压力。
就拖着一直到了五月份,余青毕业事项基本结束,只剩下最后的拍毕业照和领证书。
在拿到入职邀请之内,找了个郁颜工作室近的公司,一家新上市的高新技术企业,前景很不错。
确认工作之后,余青便去把之前看好的房子租了下来,手续很快,签完合同之后又花了两周时间整理置办家具。
等到可以住人的时候才和郁颜说,某天在车行吃完晚饭骑车闲逛的时候,余青指着前面小区亮着彩灯的建筑物问:“想不想看看里面长什么样?”
“啊?”
郁颜还没反应过来,余青就牵着她的手正大光明地从保安亭旁边过闸机。
在郁颜即将脱口而出我们又没门禁卡之前,亭内的保安大叔已经脸熟到先行一步替他们二人刷开了闸机。
余青牵着郁颜的手走在前面,余光瞥见她一脸迷茫地回头去看保安大叔,忍不住笑了笑。
郁颜脑子思考几分钟之后,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租房子了?”郁颜问余青,“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半个月前。”余青回,“你房子应该还有一周到期,这两天就搬过来住吧。”
扫了楼底下的刷卡机,两人坐电梯到九楼,余青一手牵着郁颜一手拿钥匙,“之前给你发过这里的房子,你不是说晚上视野很好嘛,关了灯站在那扇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个江都的夜景。”
门锁“卡塔”一声,余青推开门,将玄关处的开关打开。
“喵呜~”
听见动静的小福就蹲守在门口,鼻尖闻到是熟悉人的味道,摇了摇尾巴,围着郁颜的小腿转圈。
“你把她也带过来了?”郁颜一脸稀奇地弯腰抱起小福,鼻子抵着她的小脑袋瓜猛嗅。
“嗯,昨天刚接过来,顺便把她的猫砂猫粮都挪过来,我下周六要上班,她太闹腾了,卓哥管不住她。”
郁颜闻言笑了笑,“明明我刚带回去的时候很听话的。”
车行附近野猫多得很,小福冬天躺在卓亮的摇摇椅上晒太阳,被不少野猫翘着尾巴示好。
小福猫缘不错,跟着他们窝在小树林里放风捕猎,过年时候在卓亮那吃胖的几两肉又都给减了下去。
“你看看屋里还缺什么,我这两天补上。”余青将主卧和次卧的房门打开,指着主卧里面的布置说道,“这间你睡,里面有单独的浴室,比较方便一些。”
郁颜抱着小福进去扫了几眼,肉眼可见的到处浅蓝色装修,让她忍不住扬着嘴角,“你可真不愧是我的粉丝,超话多少级了?里面全摆着我的应援颜色和物品。”
余青挠了挠头,尴尬一笑,“蓝色挺好看的。”
郁颜点头赞同,“当然好看。”
看完卧室,余青去收拾小福吃饭撒落在外面的猫粮颗粒。
郁颜则抱着小福站在落地窗前看风景。
晚上七点半,远远望去,整个江都像是过年喜庆的时候挂上了无数颗彩色灯泡,漂亮的霓虹灯不停闪烁。
小福用爪子去够玻璃窗户,肉掌贴在上面,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疑惑自己怎么没摸到彩球。
阳台边上放了一把摇摇椅,铺了一层厚厚的软垫,郁颜抱着小福有些累,于是把她放到地上,任由她跑着玩。
自己则坐在摇摇椅上,顺势躺上去,可能是吃完饭犯困,她逐渐闭上眼睛,没有知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忙,郁颜睡得很沉。
余青拿着毛毯盖在她身上准备抱她回卧室睡觉的时候,郁颜才清醒过来。
带着刚睡醒后的懵,她下意识拽住余青的手腕,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认清余青之后,便只顾得上向前挪动抱住余青。
感觉到怀里的温度,才安心过来。
“刚才做噩梦。”郁颜小声说,“梦到你不见了。”
余青摸着郁颜的头发,“不会的,梦都是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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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真的嘛?”郁颜追问,“梦里的你也是这么说的。”
“真的。”余青听见郁颜这么说,忍不住笑出声,“那梦里的余青也太坏了。”
“嗯,很坏。”郁颜表示赞同,说完打了个哈欠,“我们要回去吗?”
“不想回去也行,房间里有睡衣。”余青说。
“你已经买过了?”郁颜惊讶。
“嗯,上次去商场买家具,刚好碰到,觉得很适合你。”
“睡衣有什么适不适合的,能穿就行。”
“……蓝色的,有小鱼,还有吉他。”
“……”
郁颜觉得余青这人还是蛮执着的,认定一样东西就会一直想着,做什么都想。
自从他了解什么是应援色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买东西首先挑蓝色。
上次卓亮让他买修车用的喷漆,他站在货架上看了半天,最后拿了一瓶蓝色彩漆回去。
卓亮指着那辆浑身通黑的山地车问他,“你临走前不是看过它长什么样吗?”
余青无奈只好回去又买了一瓶。
“好看的。”担心郁颜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余青特意补充说道。
“嗯嗯。”郁颜点点头,“相信你,来自粉丝的眼光哈哈哈。”
当晚两人并没有呆在新家过夜,郁颜第二天一早还有工作要忙,重要资料还存放在她那台电脑里,她要回去拿。
不过一周还是很快的,赶在休息日之前把屋里面的东西收拾好,叫了辆搬家公司把自己的东西打包过去。
收拾东西那天刚好余青学校有事,郁颜就喊了罗美美过来。
罗美美比郁颜还要认真地巡视房子一周,最后靠在主卧门框上看着郁颜拆纸箱,问:“他把主卧让给你睡?”
“嗯。”
“还不错。”
罗美美点点头,然后又凑到郁颜身边,问:“他没收你房租吧?”
郁颜无奈摇了摇头,说:“怎么可能?他前两天还把工资卡交给我了。”
“工资卡?”罗美美睁大眼睛,一脸震惊,“你俩这恋爱谈得迅速啊,都赶上人家结婚的了。”
郁颜其实并没有对感情里关于金钱主导方在谁手里的意识,至于余青,他好像很在意这个问题。
公司财务绑定银行卡之后,余青便把银行卡连同密码一起交给了郁颜。
郁颜本来是拒绝的,但余青态度很强硬,非说着自己全部身家都交给郁颜,郁颜就再也不用担心某天他会丢下自己走人。
郁颜这才意识到余青是在说那天随口提到的噩梦。
清醒之后的郁颜并不会对一个梦有任何想法,所以她对余青说:“但那只是一个梦啊。”
“那就替梦里的余青给你道歉。”
“啧啧,余青看着挺冷酷一小子,没想到这么会。”罗美美摇头叹气笑道,“果然还是小年轻啊。”
郁颜抬头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上次送给余青的U盘里装了什么东西?我前几天U盘找不到想借用一下,结果他非要下楼去商场再给我买一个新的。”
罗美美装模做样的双手背后在屋子里转悠,“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放。”
郁颜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偷偷放了关于我的什么照片或者视频?”
“当然没有啊……”
“你知不知道你心虚的时候喜欢尬笑?”
“……不知道。”罗美美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看向郁颜。
“罗美美!!!”郁颜忽地起身扑到罗美美身上,“快点说,你到底放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放啊啊啊——”罗美美被郁颜挠痒痒,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
“不说就继续笑!”
罗美美为自己好朋友的幸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