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虚情》
1. 有贵客
三月底的晚风打着旋儿,路边的山茶花被吹的七零八落,没了生气。
鹤枝穿一身白色长裙,抱着支半人高的长盒站在厚重古朴的雕花木门外,裸露的肌肤被风吹的起了鸡皮疙瘩,冷意从脚底往上钻。
中式园林引以为傲的清冷感好像在此刻有了风趣的具象化,毕竟里面怕冷的人,从不用站在门外等。
今天这机会难得,是趁了好友周雾的东风,让她一个刚刚才大二的学生,居然接到了替人修复一只汝瓷的兼职。
怀里这只瓷瓶的底色是正宗的雨后天青,第一次拿到它的时候,鹤枝在大灯下细细看过,瓷身翠的像玉,胎薄釉厚,经过百年历史,却依旧恒润灵动,上面的纹路清晰,冰裂一般,是少见的珍品。
看朝代,是宋代的玩意。
可惜,美中不足,瓶口碎了一道,听说是主人家的孩子不小心,将玩具汽车砸了上去。
价值百万的古董就这么被砸了个口子。
听上去就挺梦幻。
本来这事儿也怎么也轮不上鹤枝,虽说她是文修系最为出名的齐教授亲传弟子,但京北城到底不缺大师,她这样的,在上位者眼里,不会多看一眼。
好在周雾和汝瓷的主人有些交情,再加上她倾情推荐,对方大约也是卖周雾一个面子,成全了这事儿。
大约一刻钟后,周雾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凝重,“枝枝,今天里头儿有贵客,你等下警醒着点。”
鹤枝点点头,跟着她进门。
之前进来这座占地颇丰的园林时,鹤枝沿途打量过,飞檐长廊,洞门奇兽,再加上假山流水,绿色翠竹与之相叠,所到之处无不彰显着古朴韵致,格调高雅。
如今进了门,才知道外头故作高深的清高不过是一叶障目,屋内空间很大,成套小叶紫檀的桌椅,苏绣为面的屏风,架子上各朝各代的摆件。
这才真正是用金钱堆砌成的象牙塔。
鹤枝抬眸,屋内坐了一圈人,不算多,但各个西装革履,金玉其外。
大多数人边上都坐着女伴,或是喂酒,或是调情,姿态不一。
穿着昂贵服饰的男男女女在里头推杯换盏。
酒杯碰撞声,以及笑闹声交织在一起,一副纸醉金迷的景象。
鹤枝一眼就看见了主位上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
即使在这样的人群里,他依旧亮眼的过分。
人人都与这酒色财气相融,偏他穿一身整洁柔软的白衬衫,冷情寡性地坐在椅子上,同色系的纽扣扣到顶端,天生自带的矜贵气质就这样透出来,与包厢内旖旎色气的调调全然相悖。
旁边人极尽所能地讨好,他也只微微掀开眼皮,懒惫地应一声敷衍。
好像绝色美玉误入凡尘,自得一身冷淡出尘的气质。
旁人沾染半分,便是糟践了。
“枝枝,打个招呼,是陈总给的机会。”周雾小声提醒。
屋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鹤枝都有些眼熟,应该是在哪一期的新闻周刊上见过。
不过眼熟归眼熟,鹤枝依旧不知道这一圈人里到底哪个叫陈总。
想了想,她朝主位招呼,“陈总,我是鹤枝。”
男人没说话,在听见这声陈总后撩起眼,漆黑的眸顺着周雾侧开的地方看过去。
对面站着的小姑娘穿一身白裙,吊顶的灯光正落在她白皙纤瘦的肩头上,和这场子里或风情或带着欲望的眼不同,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就这么一错不错地怯生生似的盯着他。
看上去真诚乖巧的要命。
恰好这时边上却有人笑着插了一句,“姑娘,这可不是陈总,不过你进来先跟他招呼,倒也没错。”
鹤枝仰头,露出疑惑的神情,周雾拍了拍她的肩膀,话却是对上面那人说的。
“段先生,我这朋友没见过您,所以认不出,您别见怪。”
说着她侧眸,朝鹤枝介绍,“枝枝,这是段先生,左边那位是陈总。”
简单一句介绍,两人之间的身份鸿沟清晰可见,不可逾越。
看来先前周雾提起的贵客,就是这位段先生。
想到这儿,鹤枝埋头道歉,“抱歉,段先生,陈总。”
不像鹤枝想想象的那样,这位段先生没什么架子,被错认以后对于鹤枝的道歉也不过轻嗯一声。
陈宝年见段洲庭都不计较,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他扬了扬手,讨好似的对着段洲庭道:“我那只瓶子一个月前被我弟啐了道口子,这不我朋友给我推荐了个京大文修系的学生,听说还是齐老的亲传弟子,段二哥,说起来,你家倒是和齐老有些交情。”
段洲庭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不算敷衍,但也绝不热络。
“齐老的学生,你眼光不差。”
陈宝年一听这话,赶紧招呼,“来,周雾,还不让你朋友把修复好的瓶子拿上来,今天正好段二哥也在,他家老爷子最喜欢这些了,今天也叫他给我掌掌眼。”
说着他还开了个玩笑,“要是你这朋友水平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可不付尾款。”
周雾笑笑,示意鹤枝上前,“这你放心,我朋友家里原先有长辈做这个的,别看她才大二,做这些的年头可不比一些文修院的老师傅短。”
众人一时都笑出了声,气氛正浓,鹤枝却觉得自己比怀里的这只瓷瓶更像商品,放在这群人里,供他们赏玩。
可有句话怎么说的,为了挣钱,都不寒碜。
她几步上前,在堂桌上放下盒子,盒面启开,里头儿青色瓷瓶露出来。
瓷面光滑平整,瓶口温润自然,明黄的灯光下,像是一只无瑕透青的美玉,美的人心惊肉绽。
陈宝年似乎对这手艺很满意,忽地起身走过来,拿起瓷瓶左右看了看。
他感慨,“果然是好手艺,那口子上的痕迹一点都看不出来了,真是奇了!”
到了这时候他也不忘记朝上位那人溜须拍马,将瓶子双手递过去,“段二哥,您瞧瞧,我是个大老粗,看不懂这些,您帮我看看。”
光影交叠,门外有蝉鸣声作响,段洲庭顶着一张优越至极的脸偏头示意身旁殷勤递上打火机的人不用给他点烟。
烟是刚刚陈宝年身边的人给他递的,他夹在冷白指骨间,不点也不拒绝,各方礼节都做得恰到好处。
段洲庭夹着烟的手随手往一侧搭着,他没去伸手接瓶子,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将那双看不透情绪的深眸收回来虚虚地瞧着面前的姑娘。
身旁人无所顾忌地点烟,烟雾袅袅往上,朦胧了他的脸,精致流畅的轮廓落在雾散之后,像是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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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黛,一望遥远。
半晌后,他开口。
“齐家和我外祖家是世交,他的学生,自然不必多说。”
齐老指的是文修院的院长齐承云,也是鹤枝专业课的教授。
一句话,一锤定音,鹤枝这次的兼职,算是圆满完成。
鹤枝悄悄松了口气,温顺道:“多谢陈总和段……先生的认可,老师名声在外,我学艺不精,不敢辱没他的名声。”
其实鹤枝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是称呼姓氏加总,到了他这儿只称一声段先生,或者是段二哥。
据鹤枝了解,段洲庭似乎早就掌权,甚至百年传承的段家也只这么一个独苗。
这声段二哥,实在叫人想不通。
“你倒是个有心的。”陈宝年闻言真真假假地夸了这么一句。
“好了,东西送到了,周雾,你就把你这朋友送出去吧,尾款我会让助理打给她。”
没再多留,周雾就带着鹤枝出了屋子,临出门前,鹤枝清楚地感觉到如芒在背的眼神。
控制着自己没有回头,但她知道,那人在瞧她。
那样的眼神,绝对算不上友善。
可他偏偏有个绅士在外的名声。
回宿舍的路上,周雾还在喋喋不休。
“那位就是段洲庭,以后段沈两家的当家人,整个京北城,也无人能出其右。”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枝枝。”周雾察觉到身边人的走神,“不过你应该不认识他…..”
不认识吗?
其实是认识的。
她乍然想起。
一个月前,在乌城老家,客厅的电视机里循环播放着一条财经新闻。
财经新闻上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但那双眼实在太过漂亮,还是叫鹤枝一眼记住。
新闻只有一句简单的提纲。
京市杰出青年企业家——段洲庭。
只是条随意的新闻,可林妈却循环看了许久。
回到宿舍以后,室友黎晚晴在洗澡,鹤枝坐在书桌前,随手翻看着公众平台。
热搜第一已经被搜爆,词条上明晃晃写着“霍家千金霍嫣然亲口认证即将和段家掌权人联姻”。
点进热搜里,讨论热度最高的就是一条霍嫣然拿完奖后的采访视频。
镜头里,霍嫣然穿一声全钻镶嵌的昂贵高定,精致妆容下是毫不掩饰的愉悦眉眼。
娱乐记者笑着问她。
“这次拿完最佳新人奖后,有什么想说的吗?”
霍嫣然笑的灿烂,好看的眉眼都弯起,“当然是要感谢我的粉丝,还有我的家人。”
记者顺坡下驴,“哦?之前霍小姐都是感谢粉丝和经纪团队,这次特意加上了家人,看来是家人里多了特殊的存在。”
屏幕里的姑娘被这话说的脸红,娇羞地理了理鬓边的发丝,“这么说的话也算的,不过我有好事一定会官宣告诉我的粉丝的!”
记者还要继续深挖,这时镜头外有人说了一句,“嫣然,该走了,他还等着。”
这一句似是而非,充满旖旎想象的“他还等着”瞬间引起了弹幕的轩然大波,各方舆论和猜测直接到达顶峰。
评论区翻来覆去的讨论,最后这个“他”也不过指向同一个人。
2. 死渣男
再次见到段洲庭是在一周后。
说来也是窘迫,那天是个周末,鹤枝的男友李云升被在国金中心逛街的室友黎晚晴撞见出轨。
接到黎晚晴电话的时候,鹤枝正在赶齐教授布置的有关于博物馆分析的大作业。
“枝枝,你猜我在国金中心碰到谁了?”根本等不急鹤枝回答,黎晚晴已经急切又愤怒地给出了答案,“是李云升,他和舞蹈系系花徐韵在一起。”
接着是一句总结,“枝枝,你被绿了!”
京北城的三月多雨,空气里都弥漫着潮湿的腥味。
外头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黎晚晴明显还在赶回宿舍的路上,手机听筒里和她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细密杂乱的雨声。
“枝枝,你真被绿了,而且你头上帽子好像还不止一顶,我从厕所出来看见徐韵刚走,李云升就接了个电话,说晚上约了去freedom酒吧,听那意思,应该是带了一帮女的。”
鹤枝微微一愣,片刻后回神淡淡应她,“嗯,知道了。”
“什么叫恩知道了?”即使看不见黎晚晴本人,鹤枝也能从她语气里听出她的暴跳如雷。
“那是你男朋友,麻烦你搞搞清楚,他劈腿了!”
黎晚晴说的没错,李云升是鹤枝谈了半年的男朋友,他长得不错,家里又在京北城有些地位,算得上大众眼里的优质对象。
两人之间,是李云升主动追求。
包包首饰送了不少,当初告白的阵仗也搞得很大,再加上鹤枝家里有个每天忧心她因为童年阴影所以不敢恋爱的林妈,她怕林妈愁出什么心病来,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李云升的追求。
刚开始,李云升也殷勤体贴,早起接她去食堂,空闲时间陪着她上专业课。
不过渐渐的,这些献殷勤的次数少了,学校里也开始流传着他和徐韵的绯闻。
流言在耳边轮流转,鹤枝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管。
不过显然黎晚晴比她更加代入。
“当初我就说这狗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要挑也挑个人啊,怎么就和他谈上了,这下好了,绿帽子带你脸上了!”
鹤枝朝外看了一眼,雨势渐大,晾在走廊下的衣服也经不住,被打湿了一半。
她不合时宜地走神,“雨太大了,我把你衣服收进来了。”
听筒里传来一阵暴怒。
“鹤枝!收什么衣服,老娘现在是在问你要不要去捉奸!”
鹤枝刚想拒绝,书桌上架着的平板叮咚一声弹出一条新闻。
题目新鲜。
【惊!有网友声称今晚在fredom酒吧偶遇段家掌权人段洲庭!】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鹤枝话锋一转,“好,你在校门口等我,我现在收拾一下出去。”
挂了电话,又估算着外面的天气她换了一身休闲装然后拎着钥匙出门。
晚上八点,在黎晚晴的陪同下,她们打车到了酒吧门口。
酒吧位于三环内的核心区域,正面对着的就是京市著名的景点——万佛寺。
在香火鼎盛的寺庙对面开家极尽奢靡的酒吧,门内外一水的饮食男女。
倒也算得上新鲜。
鹤枝不禁发散思维,也不知道对面的佛祖日日对着这些纠缠的身体念经,心里状况还好不好。
门内的音乐声震天响,黎晚晴皱着眉嫌弃道:“这儿就是他们有钱人爱待的地儿?也不怕得脑梗。”
鹤枝笑笑,“多大点事,也值得你气成这样。”
“你是纸糊的啊?没个脾气。”黎晚晴一边往里走,一边没好气地揶揄她。
八点刚过,酒吧内的气氛正浓,舞台上dj拼命嘶吼,一段接一段的英文rap快要震碎鹤枝的耳膜。
两人在走道里跟着西装革履的经理一路穿行,鼻腔里呛满了浓重的烟味和酒味。
鹤枝打量了一眼四周昏暗模糊的环境,状似无意地和经理搭话奉承,“听说今天有不少贵客都来了fredom,到底是还是背后老板有实力。”
在这种地方工作的,都很健谈,性子也比较张扬,一听这话,与有荣焉似的说道:“您这话就说对了。”
说着他有意看了一下附近,一副神秘的模样凑近鹤枝压低声音,“不瞒您说,我们老板是沈家的二公子,他最近刚回国,这不,今天就连段家那位平常请不动的大佛都来给我们老板捧场了。”
一听到这话,鹤枝心头一跳,面上还要装作平静,“哦?段家那位?您不会说的是段洲庭吧?”
段洲庭这名字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压迫力,叫经理一听见就立马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他摆摆手,“您只说找李少,别的还是少打听,总之也遇不上。”
鹤枝心中基本确定,网上的消息所言不虚,不再和经理纠缠,她嗯了一声就跟着经理网楼上走。
和楼下人挤着人,肌肤挨着肌肤不同,楼上全是独立的包间。
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混久了,都人精似的。
经理只停在门口,并不进去。
楼上包厢里多是来头大的公子哥,这种每天点名要去包厢的小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有些是真认识,有些是来这儿糊弄人就等个被错带进去的机会。
但不管怎样,他没有伸手打客人脸的说法。
所以不管是谁他都带到门口,至于进不进得去,就看姑娘们自己的本事,总归跟他无关。
经理停在门口朝鹤枝和黎晚晴道:“两位,到了,请进。”
包厢很大,自带酒桌和棋牌室,还有独立卫生间,而且隔音效果很好,只要进了门里,吵人的dj声就减去了大半。
但到底是吵嚷的场所,鹤枝和黎婉晴进门的小动静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里面聚了不少人,都是京市数得上名号的二代们,或者是他们带来的伴儿。
鹤枝甚至在里面看见了不少眼熟的网红和三线小明星。
其中有个最近刚刚爆火的电影女主角正整个人瘫软在李云升的身上,欲拒还迎地喝他用嘴渡过去的酒。
纤细的嗓音期期艾艾地从喉间溢出。
“李少,真的喝不下了,再喂……今晚就要你抱回去了。”
李云升靠在真皮沙发上,面前的桌上堆满了昂贵的酒瓶和烟盒。
他右手在那姑娘不盈一握的后腰狠狠掐了一把,咬着烟囫囵地应着,“成啊,就怕你不敢去。”
“敢不敢的,还不全凭李少一句话?”旁边有人凑热闹插了一句。
大门咚的一声被关上,里面的人这才纷纷闻声看过来。
李云升在看清门口的人后,一瞬间酒醒了大半。
他慌乱地一把推开身上的人。
女人被他推的莫名,不高兴地嘟囔一声。
“怎么了李少?推的人家好痛。”
李云升没敢应声,对着鹤枝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枝……枝枝,你怎么来了?”
“李少,什么枝枝啊?”有好事者见状凑上来邪邪地打趣,“还是我们齐少有艳福,每天找来的姑娘都不带重样的。”
李云升眼皮一跳,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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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应和就立刻厉声呵斥,“说的什么屁话!都他妈给我滚出去!”
包厢内的人眼观鼻鼻观心,都知道已经不是玩笑的氛围了,一齐闭了嘴,连带着几个冲着今晚一定要睡到李云升的小明星也不情不愿地起了身,拎着包往外撤。
黎晚晴随手拽着从她身旁经过,刚刚进门时依靠在李云升身上喂酒的小明星,嘲讽似地说道:“走什么?不留下来听听你们李大少是怎么被甩的吗?多好的笑话,下次就看不着了。”
“有你他妈什么事!”李云升被讥讽的怒气上涌,恶狠狠地瞪了黎晚晴一眼,目光又转回到她身旁的鹤枝身上。
他面色放柔,“枝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枝枝。”黎晚晴生怕鹤枝心软,赶忙松开小明星的胳膊去拽她。
鹤枝安抚似的拍了拍她挽在自己手肘上的手,然后朝着对面的李云升淡声道:“嗯,你解释。”
李云升心下一喜,下意识就要往她们这儿走过来。
“枝枝,这就是个投资局,几个兄弟要拍个电影,刚刚你看的那样是我在选角,和几个女演员搭戏呢。”编着编着他自己都快信了,“对对,就是这样。”
说完他还朝门边杵着的小明星使眼色。
小明星立刻意会搭腔,“是啊,刚刚我们就是在搭戏,你别误会。”
李云升走过来,不顾黎晚晴快要杀死他的眼神,恬不知耻地握上鹤枝的手,“枝枝,你一定要相……”
啪——
鹤枝用力抽出手,李云升手中一空,人也跟着一怔。
“知道了。”鹤枝朝他盈盈一笑,“我没误会。”
李云升的心情就像做了过山车,听到这句没误会顿时有如临大赦的感觉。
下一秒,鹤枝兜头朝他泼了一盆冷水。
“我们分手吧。”
“你不是说没误会?”李云升面色冷了几分,仅有的耐心也宣布告罄,“鹤枝,别闹了。”
鹤枝朝他摆摆手,“我确实没误会,但我还是要分手。”
“为什么?”
“因为……”鹤枝有意停顿,上下打量了李云升一眼,“你很一般,我玩腻了。”
李云升愣了半天才消耗了这句话。
他李家虽比不上那些京北城的世家,但到底也是拿得出手有些地位的,从小到大,还没有女人敢给他脸子看。
大部分女人都是小心谨慎地讨好着他,对于鹤枝,已经花掉了他不少的耐心。
此刻,他解释求和,对方不仅不在意,还当着众人的面这样侮辱他,他又怎么能忍?
“鹤枝!你他妈装什么?谈了半年了,老子连你的手都摸不到,还不允许老子在外面找?”
听了这话,鹤枝不恼不怒,伸手拍了拍他衬衫上的褶皱,然后一字一句道:“你看,我也没说过不让你找,急什么?记得带套,不然容易得病。”
“你!”李云升正要继续纠缠,鹤枝听见外面一道纤细的女声。
“阿洲!”
鹤枝心脏一抖,根本顾不上面前暴怒的李云升,转身就快步往外走。
李云升不可置信地大叫一声,“鹤枝!”
黎晚晴后知后觉地跟上,“枝枝,你去哪儿?”
出了包厢,鹤枝交代黎晚晴,“晚晴,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你先去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黎晚晴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点点头嘱咐她一句小心后就下了楼。
鹤枝捂着躁动的心跳声,一步一步压着呼吸往顶楼去。
3. 月朦胧
二楼已经算是筛选过一批人群,顶楼更是寥寥,大部分人都在包厢里玩闹,洗手间侧面的通道空无一人,只有吊顶的灯光散发出夺目刺眼的光芒。
通道尽头是一扇木质的窗户,鹤枝一上来就看见窗户边上,段洲庭正在抽烟。
窗边人的冷白指骨撑在木质窗台上,因为微微用力,手背的筋络有力地绷起。
月色透过窗口大片大片地落进来,照亮他流畅冷俊的侧脸,白色烟雾含在他的嘴里,又通过舌尖灵巧地翻出一个烟圈出来。
月朦胧,雾朦胧,人也朦胧。
鹤枝深呼吸一口,走过去和他打招呼,“段先生。”
段洲庭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淡淡地抽完那根烟。
将烟蒂狠狠掐灭在窗台上后,他这才转过身。
背着月影居高临下地睨着比他低一个头多的姑娘,他出声问:“做什么?”
不是见到眼熟之人应该问的“是你啊?”,也不是不耐烦地走开。
而是一句捉摸不透的“做什么”。
鹤枝想了想,然后快速翻出手机页面递过去。
“思考了很久,既然又遇见了,所以想要个您的联系方式。”
段洲庭幽深的目光从她白皙的脸上移到微微发亮的手机屏幕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鹤枝似乎听见他略带嘲讽似的轻笑一声。
“你想追我?”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鹤枝睫毛颤了颤,鼓起勇气继续道:“是,所以段先生可以给我个您的联系方式吗?”
这回不是错觉,鹤枝肯定自己听到了对方的轻哧声。
段洲庭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未散的烟味,混合着一种雪松似的气味,一齐涌入鹤枝的鼻腔。
“鹤枝同学好像刚刚才…..分手?”
鹤枝一愣,脑海里响起刚刚在楼下那道娇俏的熟悉的女声。
刚刚他果然在外面。
“对,刚分手。”鹤枝瞪大眼睛朝着对方仰视过去,语气中不无无辜,“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段洲庭顶着她看了一会儿,继而挪开眼,淡淡应道:“没问题。”
两人之间,说不清楚是谁更胜一筹。
鹤枝要到了电话号码,段洲庭也还是一贯漫不经心的样子。
——
晚上回到宿舍,好友周雾来了电话,女孩子之间,话题无非是那几种。
“我靠,我今天看见新闻上说,段洲庭去了fredom?”像是生怕鹤枝忘了,她提醒,“就上次,在陈家园林见到的那个……”
“我知道。”鹤枝打断她。
周雾倒也没意外,“确实,那样的人,见一次也是挺难忘记的,你不知道,段洲庭这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鹤枝试探,“我听大家都叫他一声段先生,还有人叫他段二哥。”
周雾原是京市人,家里早年间做海货成了暴发户,虽然在京市圈子里不算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但到底有些家底,也有些门路。
两人相识在鹤枝十六岁的时候。
那时候鹤枝在乌城上高一,周雾她爸去乌城谈生意,恰逢周雾叛逆期。
周爸爸一边要照顾合作伙伴一边要照顾上房揭瓦的女儿,实在力不从心。
一起跟着合作伙伴来的朋友就建议,说要不找个年级差不多的小导游,带着周雾在乌城转转。
这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导游,就是鹤枝。
周雾大小姐脾气,但人单纯的要命,虽然嘴上对鹤枝恶语相向,不过该给的工资只多不少。
鹤枝带她去爬山,大小姐恐高,坐在回程的缆车里,把缆车哭成了海。
别无他法,鹤枝只好哄孩子一样将人搂在怀里,一路下山。
闺蜜情就此产生。
高中三年,周雾隔三差五飞去乌城找鹤枝,一直到鹤枝高考毕业考来京市,周雾才安分下来。
上次那个修复瓷瓶的兼职,就是周雾给她推荐的。
她对圈子里这些事,到底知道的多一些。
“这就说来话长了。”周雾叹了口气,“你别看段沈两家都是百年世家,在京北城跺一跺脚,都要震荡半边天,但是也算是胜极必伤吧,两家都没什么香火,也就段洲庭一个独苗,圈子里上一辈的那些人都信这些,不让人叫什么段哥,要叫段二哥,意思家里子孙兴旺。”
鹤枝无声点头,又听周雾转了语气。
“不过,虽然两家就这么一个金豆子,但也足够叫他们再兴旺个百年了,段洲庭那人,狠着呢,十六岁出国,二十一岁哈佛双学位毕业,国内外财经杂志,期刊报纸上了个遍,北美圈出了名的狠角色,如今不过二十四岁,已经是段氏半个掌权人,咱们圈子里那些事,从不见他参与,到现在也没听过什么女的能近他身。”
说着她想起什么,“不过最近倒是听说一桩,你知道那个霍嫣然吧?就是那个女明星,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明星,她是深城霍家的小女儿,现在都在传,霍家要和段家联姻。”
霍嫣然。
怎么能不知道。
霍嫣然虽然是霍家独女,但在娱乐圈这一路还是走的太过顺畅。
从国外留学回来后直接横空出道,背后的公司嫣然娱乐更是为她特别注资,只服务于她一个人。
霍嫣然的经纪团队全都由圈内老牌资深经纪人和宣传组成,处女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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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一程》更是顶级制作公司的超s项目,多个顶流演员和实力戏骨为她抬轿,只为送她一炮而红,尽收奖项。
这些,绝不是单单一个霍家可以做到的。
所以,霍嫣然和背后神秘男友的传闻从未间断,霍嫣然也不避讳大家的想象,公众平台上适时的小秀恩爱,更是让cp粉们磕生磕死。
先前娱乐新闻上评论区反复猜测的神秘男友,指的就是段洲庭。
只不过段家势力太大,根基又深厚到无人敢置喙,所以段洲庭三个字只要打出来,词条都会被屏蔽。
一些知情的网友也只敢用代称。
想到这儿,鹤枝忽然出声,“他倒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周雾没察觉到异样,应声,“那确实,你那渣男前男友叫什么李云升的?还有那天我领你见的那些公子哥,别看一个个人五人六,真到段洲庭面前,提鞋都不配,要我说霍家也是走了狗屎运,要不是段家一心想往深城发展扩大版图,哪轮得上……”
“雾雾,我要追他。”
周雾他们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鹤枝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句话惊地拔高音量。
“什么?鹤枝,你说你要追谁?”
她不可置信地重复,“段洲庭?”
说着说着她无语到想笑,“鹤枝,你是嫌命不够长是吗?”
“雾雾,是他。”鹤枝不理会周雾隐忍不发的怒火,淡淡吐出一句。
周雾反应不及,问了一句,“是谁?”
鹤枝瞧了一眼窗外,月影绰绰,树影漂浮,孤寂月色垂落在走廊的缝隙处,别样的清冷。
她出声,“郁白,他是林郁白。”
“什么!”电话那头传来撞翻椅子的声音,周雾下意识吃痛低呼一声,“我靠,你说真的假的?他怎么可能是林郁白,他是段家唯一的儿子,也是沈家唯一的亲外孙。”
“我不会认错。”鹤枝肯定,“第一眼在园林见他,我就知道,是他。”
那声陈总,是故意的。
周雾终于平静了心绪,她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有些忐忑,“那你准备……”
“我要追他。”
还是那个答案。
“枝枝你根本就不知道,他那样的人,是不会有感情的,而且,你和他现在……”
“不试怎么知道?”鹤枝的心意很坚决。
电话那头,周雾沉默几秒,“好,那我帮你。”
挂了电话,鹤枝思考良久,翻出那个在手机里反复琢磨了很久的号码。
敲敲打打,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段先生,虽然有点冒昧,但还是想问一下,我可以追您吗?】
4. 茶香味
隔天,应齐教授的要求,鹤枝跟着他去了一家叫“海晏”的茶馆。
这茶馆,鹤枝之前也听周雾说起过。
周父做生意的对象分为两种,一种是纯生意人,各自以利为合,这一类人谈生意很粗暴,找家奢华的会所,再开几瓶贵到离谱数不清年份的酒,一帮人喝到尽兴,这生意也就谈成了大半。
而另一种则是圈子里永远端坐高台的那些人,他们谈事不爱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常常会找家茶馆,选些你我都喝的惯的新茶,生意就在这一泡一开的茶里浅谈几句,什么话都说一半藏一半,叫对方时刻警醒着,不敢怠慢,生怕稍一差池,自己家的生意就被生吞活剥了。
而“海晏”就是后者惯会选择的这么一个地方。
茶馆位于京郊南淮巷内,与闹市区隔两条街,巷口有两棵百年的老洋槐。
三月底的季节,槐花花苞打得正好,一路往巷子里走,满地被雨水打落的花苞像有心铺就的花路,沿途带着芬芳。
一老一少在茶馆正门口停步。
古朴的大门紧闭,齐教授拉着门环轻叩三下,就立时有人从里开门。
茶童一眼认出来人,恭敬地避开在一侧道:“齐老,还是老地方,沈老已经到了。”
齐教授点点头带着鹤枝沿着九曲回廊往里走,其中亭台水榭,一花一木,无不彰显着茶馆的古朴典雅。
“你不用拘谨,今日见的不过是我一个老友,也是个半只脚踏进黄土的老头子,是个茶痴。”
齐教授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给鹤枝介绍,语气里多有对要见那位的熟捻。
鹤枝笑笑,“老师,那您带错人了,我对茶道一窍不通,您要说奶茶的话我倒是有一些见解。”
齐教授闻言笑开了声,“你们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我们这帮老东西真是跟不上了。”
本也只是开个玩笑表示自己没有那么紧张,再加上齐教授的好友,多半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鹤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齐教授会带她来见好友,但总不能在长辈面前失了礼数。
两人说着就来到了包间门口,门还没开,里面的茶香就争先恐后地溢了出来,茶味清淡,又透着隐隐的甜苦味,就是鹤枝这种没品位的,也能闻得出是极好的茶。
“还以为你要给我煮龙井,怎么喝上六安瓜片了?”
齐教授推门而入,鹤枝紧随其后。
包厢内沿墙立着两张柜子,柜子上摆满了茶叶,中央是一方小叶紫檀的茶桌,桌上放着全套茶具,茶嘴处隐隐冒着白烟,显然这茶刚刚煮开。
桌边坐着位和齐承云差不多年纪大的老者,和齐承云儒雅温柔的外观不同,他更硬朗锋利些,穿一身和齐承云差不多的中山装。
一刚一柔,各有千秋。
“齐老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有事求我这老头子,还不许我这老头子挑些爱喝的茶了?”
老者闻声头都没抬,手下却快速翻转了一只新杯,由茶水泡洗过后添上第一杯茶,送至对面。
齐承云哈哈一笑,领着鹤枝打招呼,“来,这位是沈宗年,和老师是多年至交。”
鹤枝悄悄观察一眼,然后收回目光乖巧地打招呼,“沈老,我是齐教授的学生,鹤枝。”
沈宗年这才分出几分目光看过来,不过也只得体地扫过一眼,又将视线落在齐承云身上,“你倒是越老越有老师架子了,还不快坐下,尝尝我泡的茶。”
两人在对面落座,齐承云这才看见沈宗年的侧面还有一只冲洗过的茶杯。
“你那宝贝外孙也来了?”
“他是个有孝心的,总挑着时间来陪我,刚刚出去接电话了,说是公司有事。”
沈宗年正说着,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内间的人齐齐分了眼神过去。
鹤枝听见一道熟悉冷淡的嗓音,“抱歉,接了个电话,等会儿罚我给齐老泡茶。”
三月的春光正好,刺槐淡淡的花香混着茶香从打开的窗户外透进来,日光一圈一圈地收紧,逆向落在那人高瘦的身型上。
从鹤枝微微仰头的角度,能看清他挺翘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
他还是穿那身整洁柔软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顶端,生出几分禁欲的气质。
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他的声音也浸着些疏离,仔细听还有点不易察觉地轻笑。
“齐老还带了学生,那我这茶艺怕是更要献丑了。”
鹤枝整个人完全僵住,虽说她前一晚还在为他没回复消息而感觉到失落,也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再次制造些相遇去加深和他的关系而感觉到苦恼。
但她发誓,无论如何,绝对不是这样的情况。
见鹤枝还在发呆,齐承云适时提醒,“鹤枝,还不打招呼,这位是沈老的外孙,说起来也年长你几岁,你便叫声阿洲哥哥吧。”
阿……洲哥哥?
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也没好意思叫得出那声阿洲哥哥,鹤枝朝他慌乱地点头,“段…….先生。”
听到这声称呼,对面的沈宗年倒是眼一抬来了兴致,“和我家阿洲是旧相识?”
鹤枝这才知道自己失言,刚刚齐承云只介绍她称呼声阿洲哥哥,并没有提及段洲庭的姓氏。
这次齐承云带自己来见这位沈老,多半是和文修院最近要上的大课需要借博物馆有关,如果叫教授的好友知道自己几天前曾三番五次地骚扰自己的宝贝外孙,怕是齐承云的老脸都要被她丢光。
鹤枝头也不敢抬地否认,“不……不认识,只是之前在财经新闻偶然看过段先生的报导。”
沈老哦了一声,“难怪,阿洲,还不快来给齐老看茶。”
鹤枝没敢与对方对视,她盯着自己的茶杯久久不敢置信。
齐教授要带她来见的好友的外孙竟然是段洲庭?
所以这个沈老就是沈家那位?
她早该想到的。
很难评判这是不是一种特别的缘分。
想来段洲庭也是体面人,不会在这种场合拆穿她的谎言,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想到这儿,鹤枝心稍稍安下来。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茶杯出现在眼前,鹤枝下意识抬眼,骤然撞进对方似笑非笑的促狭眼神里。
冒着热气的茶杯搁置在她面前,茶香馥郁,层次分明。
“同学,喝茶。”
明明很得体正常的一句话,大约是听的人心里有鬼,怎么都不大舒服。
出乎鹤枝的意料,两位长辈没有聊大课一事,反倒是像两个许久没见的普通好友,拉家常似的聊了些今年新收的茶,哪家的小孙子快要订婚之类的话题。
之前匆匆一面,从那只不在人前点燃的烟里,鹤枝就知道,段洲庭的教养极好。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多言语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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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适时的时候添水泡茶,偶尔搭腔几句落在他身上的问话,俨然一副温润贵公子的模样,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外公说笑了,如今公司事情多,我哪来的空去恋爱。”
沈宗年闻言冷哼一声,立刻去找齐承云的安慰,“你瞧瞧你瞧瞧,可不是我说他,都二十八了,愣是没给我带回来一个孙媳妇,想是我这把老骨头是没机会看到重孙了!”
齐承云跟着笑道,“那阿洲生的模样好,现在段家的产业在他手上也是蒸蒸日上,圈里圈外哪个不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外孙?再说了,人阿洲没时间,你个老头子就不能费心替他张罗张罗?”
沈宗年一时苦恼,“那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啊!”
一旁的段洲庭添完水淡淡补了一句,“现在小姑娘见识多,我喜欢什么样的不重要,得看看人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这么说你是同意相亲了?”沈宗年一听他这话有松口的意思,立即来了兴趣。
段洲庭将茶壶放下,一律烟雾自下而上散开,他的侧脸轮廓被这朦胧描绘的更加精致流畅。
一直埋头的鹤枝听见他笑了一声,话题陡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
“不如就问问这位小同学吧?她应该是更了解一些,现在小姑娘都喜欢什么样的。”
鹤枝被突然点到,莫名有了种刀架颈侧的紧张感。
当着自家教授的面,和主动撩拨的对象大谈择偶标准,对她来说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但没办法,眼下问题已经抛给了她,屋内三人的视线还都期盼似的落在她身上。
含糊是含糊不了的。
深呼吸一口气,她抬头,还是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无比真诚地看过去。
“段先生谦虚了,您这样的,一定是我们现在小姑娘最喜欢的,不过段先生眼光高,怕是我们都入不了您的眼。”
段洲庭漆黑的眸沉沉地盯着她,语调懒散似的反问,“是吗?”
“不过缘分这事儿哪里说得清,从前看不上眼,要是被迫多看几眼,说不定也就看上了。”
这话落下,段洲庭久久都未作答,就在鹤枝以为对方不会再搭话,这个话题就要过去的时候,他才悠悠地开了口。
“枝枝同学高见。”
——
从茶馆出来,齐承云被沈宗年拉着去钓鱼,鹤枝晚上还有选修课,只能先行回学校。
茶馆的客人多是开车来的,上午齐承云和鹤枝也是由齐家的司机送过来的。
一时兵分两路,齐承云本想说叫司机送她回去,不过鹤枝还是拒绝了。
齐承云一想这么高调回学校也不太合适,也就此作罢。
巷子里不好停车,鹤枝顺着洋槐的方向步行出了巷子才翻出打车软件。
到底地方偏,加上过了中午又起了风夹些细雨,打车软件上光是排队都要排一百多号人,等待时间显示为一个小时以上。
鹤枝泄气地收了手机。
她四处张望,想着能不能扫一辆共享单车,然后骑到闹市区再打车,这样会快一些。
正思索着,脚边的洋槐花瓣被突然出现的车轮狠狠碾过,一辆冒着银光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她的面前。
鹤枝惊讶抬头,迈巴赫的车窗落下,段洲庭好看的脸隐在暗色里。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上车。”
5. 雨重重
外头雨雾渐重,湿漉漉的厚重感堆叠在身上,让人感觉到黏腻不适。
鹤枝没有故作矜持,走到另一侧开门上车。
段洲庭侧眸看了她一眼朝前面的人道,“严叔,去京大。”
被称作严叔的司机哎哎应了两声,方向盘一转,迈巴赫往京大方向去。
车后座的空间很大,鹤枝正襟危坐地坐在左侧皮质座椅上,丝毫不敢往后靠。
刚刚在车外的时候淋了雨,她的裙子后面几乎湿透,往后靠的话,车座的靠背就毁了。
这么贵的车,算是让她糟践了。
越是谨慎,动作就越是僵硬,段洲庭大约是察觉到她的拘谨,破天荒地主动开口。
“车上没提前准备毛巾。”说着他躬身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鹤枝被他突然的动作惊的心头一跳,她甚至能感受到身旁清楚的,独属于男人的滚烫温度。
她下意识后仰。
段洲庭抬头看她一眼,语气里含了声安抚似的笑,“别紧张,只是给你转一下空调出风口,把身上衣服吹干,才不会感冒。”
鹤枝后知后觉地去看自己身上的浅蓝色衬衫裙,衬衫面料被雨水浸湿,里面的内衣轮廓若隐若现地露出来。
面色一红,她慌忙用手去挡在前面,声音也跟着有些不大自然。
“谢……谢谢段先生。”
段洲庭倒是非常绅士,只将出风口转完就自顾地收回身体,目视前方,没有半分要占她便宜的意思。
车主显然不是什么爱热闹的人,车里没放音乐,只有严叔打方向盘的声音时时作响。
气氛一时安静,针落可闻。
“段先生,您没有回我的信息。”鹤枝捏紧掌心,试探开口。
段洲庭右手手肘撑在车窗边,他应人话的时候习惯性会将目光转过来对着对方的眼睛。
不卑不亢,不显山不露水。
“那鹤枝同学希望我怎么回复?”
上位者好像总是这样,明明算是鹤枝兴师问罪,简单的问题到他嘴里又成了反问。
问题不声不响地抛回来。
“回答可以,或是不可以,也好让我知道您的想法。”
“我的想法重要吗?”段洲庭顿了顿,换了个说法“或者说,我说不同意,鹤枝同学就会放弃吗?”
“不会。”几乎是想都没想,鹤枝直接给出答案。
段洲庭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眉眼依旧冷淡疏离,他露出果然如此的一副表情。
“我们做商人的最忌讳做无用功,既然我的回答没有意义,又何必浪费时间在这条信息上。”
鹤枝被他说的有些不服气,“段先生就从来不做无用功的事吗?对霍嫣然这位联姻对象也是这样吗?”
在鹤枝提到霍嫣然这个名字的时候,段洲庭面色沉了沉,但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
到底还是差了阅历,段洲庭显然没兴趣跟她争论这个话题,恰好此时车速渐缓,他随意扫了一眼车外,然后对着鹤枝道:“京大到了,我这车开进去怕对你影响不好,所以就停在门口,不进校内了。”
瞧瞧,多体贴周到的人。
“还是很抱歉,车上也没准备雨伞,鹤枝同学回去记得洗个热水澡,如果生病了,我不好跟齐老交代。”
鹤枝也不是不爽快的人,她拿起一旁半干的书包,手指放在车门上。
“不管怎样,今天谢谢段先生送我回来。”
“客气,齐老的学生,应该的。”
鹤枝没做停留,就这样下了车。
车门被一声轻响关上的瞬间,段洲庭立刻淡了眉眼,连带着面色都冷了几分。
前面的严叔没听见指令没敢启动车,只是情不自禁地往副驾车门下的空档里扫了一眼。
空档处很大,横向放着一把黑色雨伞,雨伞孤零零地蜷缩在里面,无声无息。
“这姑娘年纪小,少爷又如此优秀,她对你有好感也是正常的。”
段洲庭忽然笑着反问严叔,“有好感?严叔觉得她喜欢我?”
严叔愣了一下,往后视镜里小心看过去。
“不是吗?我看小姑娘一路上都在偷看你,是个藏不住事的。”
雨雾朦胧,雨水拍打车窗,在玻璃上凝成水柱,蜿蜒向下。
段洲庭目光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正是周末,不少校园里的小情侣在外约会完被这突然的雨催着回了学校。
带伞的共撑一把伞,脚步悠哉,没带伞的男生会把外套脱下罩在女生的头上,两人依偎着往学校里狂奔,也有几分特别甜蜜。
直到那波人消失在门口,人影成了一个白点,段洲庭才收回目光,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
“是吗?倒是不见得。”
话题就在这儿打住,他捏了捏疲惫的眉心,半閤着眼朝前面懒声道:“回老宅。”
严叔没敢耽搁,立即启动车,黑色车身撞破雨帘,疾驰离去。
——
一路猛冲回宿舍,鹤枝还是被浇了个透顶,黎晚晴不在宿舍,大概是去别人那里串门了。
鹤枝从抽屉里翻出包感冒冲剂,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恰逢这时桌上的手机震动,鹤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林妈】。
滑动接通电话,又打开免提,林妈温柔的声音透过手机电流传过来。
“枝枝,怎么刚刚给你打电话没接?”
鹤枝翻动了一下来电记录,果然看见两通未接来电。
她解释,“下午跟教授出去有事,外面下了雨,我刚回来,没听见电话铃声。”
林妈哦了一声,又关切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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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淋雨没?你这孩子身体差,每次淋雨肯定是要发烧感冒的。”
鹤枝笑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感冒冲剂,回她,“没,没淋雨,有好心人送我回来的,您找我有事啊?”
没事的话,都是早晚一个电话,不会这时间连打几通。
林妈一说这事就笑开了花,“今年乌城孤儿院种的李子长得特别好!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李子糖,上午刚把快递寄出去,你注意查收啊!”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你拿着给室友分一分,还有雾雾,对对,还有那个好心送你的人,妈妈做的多,管够的!”
鹤枝笑声应好,但还是忍不住逗她,“三月的李子酸的厉害,也就你女儿我喜欢吃这酸口的,送给别人,您也不怕别人不待见您的手艺。”
林妈傲娇地冷哼一声,“不待见你就拿回来,咱们娘两吃!”
“好,听您的。”
挂了电话,鹤枝笑容淡了几分。
三天后,鹤枝在宿舍楼下签收了快递,李子糖被小盒子包装的精致,满满当当放了一箱子。
一共六盒糖,鹤枝给黎晚晴和周雾各留了一盒,自己留了两盒。
最后两盒她用报纸包了一下,放在桌上,然后翻出手机找到那个始终没有回她信息的号码,直接打了过去。
电话在响了三声后被接通,对面的男声兹沉悦耳。
“你好,段洲庭。”
鹤枝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想笑。
原来他连自己的号码都没存。
“段先生,我是鹤枝。”
段洲庭大概是在处理工作,听到这声,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句稍等,然后才问道:“有什么事吗?”
鹤枝盯着桌上的糖盒,语气轻软,“我妈亲手做了李子糖,那天又听说段先生特地冒雨将我送回来,所以吩咐我送一些给您表示感谢。”
那天淋了雨,鹤枝果不其然地中招,虽然没有严重到发烧,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开始断断续续的感冒,所以说话的声音也瓮声瓮气的。
段洲庭沉吟片刻,不出所料地拒绝,“不用了,我……”
“长辈的心意,段先生也要拒绝吗?”鹤枝直接打断他的话。
道德绑架,她最擅长了。
果然,对方松了口,“你在哪里?京大吗?我派人去拿。”
“我给您送过去就行。”
“我今晚要出差,没那么多时间,这样是最有效率的方式。”这一次,段洲庭的态度不容拒绝。
鹤枝没再坚持,“好,您还是叫人停在校门口就好,我提前出去。”
“嗯。”
电话到这里正要挂断,鹤枝临了听见对面一声娇媚的女声。
声线很熟,是娱乐新闻里常能听见的。
“阿洲,是谁啊?”
6. 李子糖
大约两个小时后,鹤枝手机倏尔收到一条信息。
聊天框打开只有两条信息,第一条是上一次她询问可不可以追求对方,没有得到回复。
下面一条就是刚刚收到的。
来自段洲庭。
【京西路刚下,大概十分钟左右到。】
而从京大女生宿舍楼走到校门的时间,差不多正好十分钟。
简洁明了,体贴入微。
鹤枝快速回了个好过去,然后翻开衣柜套了件黑色冲锋衣和白色运动裤换上。
今天外面没有下雨,但起了阵风,这样的季节,还透着春寒。
鹤枝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又将报纸包裹好的两盒李子糖揣在怀里,快步往校门口走。
还是那辆黑色迈巴赫,车身很干净,应该是定期有做打理,外侧周身泛着银光,再配上那张六个八的牌照,只要一眼就能看出车主的身份贵不可言。
段洲庭说叫人来取,鹤枝猜应该是上次那个他称呼严叔的司机。
车停在校门对面的角落里,边上是一棵绿油油的榕树。
鹤枝几步上前,没等她敲了车窗,主驾的窗户已经落下来,严叔穿一身西装,笑的慈祥。
“鹤枝小姐。”
“严叔好。”鹤枝刚想拉开衣服拉链拿出糖盒递进去,余光就撇到了车的后座。
他大概是真的很忙,鹤枝猜他应该刚刚结束了一场什么冗长又烧脑的会议。
平常穿的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此刻解开上方的两颗纽扣,酒红色领带也被扯开被他随意抓在手上,真皮沙发上还随手堆叠着他的西装外套,肉眼可见的风尘仆仆。
印象里,他总是正经又斯文,这还是第一次叫鹤枝见到他如此惫懒松散的模样。
并不狼狈,反而生出几分慵懒世家子的韵味。
他漆黑的眸淡淡一扫,冷声吐出两个字来。
“上车。”
校门口人来人往的,这辆迈巴赫又实在扎眼,鹤枝没做考虑,直接绕到后座开门上车。
“怎么亲自来了!不是说叫人来?”鹤枝没想到还能见到他,语气不自觉夹杂着意外的喜悦。
段洲庭依旧没什么情绪,只在看到她一身冲锋衣的打扮后,默默调高了她那边的暖风出风口。
“过来以后,直接就去机场了。”
暖风吹过来,刚刚一路而来的冷意都散了些,鹤枝又问,“要去哪里出差?”
“深城。”
深城,好像霍家就在深城。
鹤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拉开冲锋衣的拉链,从怀里捧出糖盒。
“李子糖,要尝尝吗?”
段洲庭第一反应就是想拒绝,毕竟本来他就对这什么李子糖没兴趣,只不过对方是齐教授的学生,又搬出了长辈心意那一套,他才给自己增加负担,多跑这一趟。
但不用了的话到了嘴边,他又看见了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好像如果他不应下,她就会随时哭出来的样子。
“尝尝吧。”迟迟没听见对方明确的拒绝,鹤枝自顾扯开报纸,又打开其中一罐的罐口。
透明玻璃瓶里,浅绿色的包装纸被折成糖果的形状,挤得满满当当。
段洲庭还没来得及反应,鼻尖忽然传来一阵水果香,一只细白小手捏开糖衣直接将李子糖举到了他的唇边。
“快,时间要来不及了!”
果香瞬间溢满车厢,甜腻的味道搅得人心神不宁。
鹤枝见他没反应,着急地又往上递了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姑娘的指腹和段洲庭的唇边有一晃而过的触碰。
段洲庭眸色一深,继而接过她手上的糖放进嘴里。
她却像没事人一样,瞪着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问道:“好吃吗?”
和想象中的甜腻味道不同,入口的糖果酸涩的叫人一瞬间皱起眉头,段洲庭觉得整个口腔都在迅速分泌唾液。
“很酸吗?”鹤枝露出一副得逞的表情,“我们乌城人就好吃酸口的。”
段洲庭没说话,小心翼翼地煎熬着口腔里难以抵挡的酸涩。
唾液随着酸味加重分泌的越旺盛,鹤枝眼见他薄薄的双唇开始泛起湿润。
车内开着阅读灯,他湿润的唇在灯光下莹润着异样的光泽,性感又勾人。
鹤枝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她听见自己胆大包天地问了一句。
“段先生,我可以吻你吗?”
段洲庭目光如刀,唰地刺了过来,像是猛兽遇袭,凶狠地亮起了獠牙。
鹤枝讪讪地摆摆手,“不同意就算了,东西既然送到,我就先走啦,祝您出差顺利。”
说完直接推门下车。
车门咚的一声关上,少了小姑娘的喋喋不休,车厢内立刻静了下来,段洲庭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空荡又落寞。
下一秒,车门又被猛地拉开,外面的光线闯进来,冲淡了阅读灯的亮度。
段洲庭骤然抬头。
三月的榕树生的郁郁葱葱,成片的绿色下小姑娘穿着比自己大一号的冲锋衣躬身站在车门前,光影错落在她身后,虚化了她的五官。
但她的声音依旧狡黠又雀跃。
“对了,忘了告诉你,不准偷偷把糖吐掉哦,里面有惊喜!”说着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想亲你是真的,段先生,你长得真好看。”
咚——
丢下两句撩人心弦的话,那姑娘又关上门,段洲庭坐在车内,隔着一扇窗看她远去离开的身影。
大概是在校门口遇到了认识的男同学,她停步与对方交谈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开了什么玩笑,她小巧的五官先是皱成一团,然后又舒展开来,笑的明媚。
像是三月春光,惹眼地叫人无法招架。
“段总,走吗?”严叔问车后座的人。
段洲庭没回答,而是静静的品尝完嘴里那颗酸涩的糖,糖衣被一层层化开,最后夹着的溏心溢了出来,甜味逐渐裹挟了之前的酸涩。
像是给有耐心的人的奖励。
原来是这样的惊喜。
段洲庭将糖盒放进储物格里,他沉声,“走吧。”
——
三天后上午,上完连续三节英语,鹤枝和黎晚晴一起往食堂去。
京大的食堂是出了名的伙食好,三个食堂几乎囊括了南北菜系,一般情况下,鹤枝和黎晚晴都会选择在食堂解决三餐。
两人刚点上新出的麻辣烫,周雾就踩着高跟鞋在她们对面坐下。
黎晚晴一惊,“你怎么来了?”
周雾指了指手机,黎晚晴了然,下课后她去厕所,出来的时候鹤枝刚打完电话,原来是给周雾打。
三个姑娘面对面坐着吃一份麻辣烫,周雾盯着鹤枝,试探性问道:“你知道段洲庭这次出差是去哪儿了吗?”
鹤枝夹了一筷子油麦菜,“深城。”
“那你知不知道段家这次在深城的项目是和霍家合作的!”
“知道。”鹤枝想起昨晚临睡前刷的财经新闻,为了博流量,连这种新闻标题都取得噱头十足。
【深城城南七亿项目花落段霍两族,竞标会现场霍家千金霍嫣然和绯闻男友段氏掌权人段洲庭携手亮相!】
下面配图是段洲庭和霍嫣然的同框图,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周雾恨铁不成钢,“段洲庭有女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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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虽说我作为朋友支持你做任何事,但是霍嫣然也没招你,你就别……”
“她不无辜。”鹤枝知道周雾想说什么,她是真心想为自己好,不想让自己作为插足别人感情的那种人,况且霍家和段家都不是她们能轻易招惹的起的那种人。
“啊?”
“霍嫣然有男朋友,不只是段洲庭。”鹤枝放下筷子,淡然地陈述,“月头她还和小男友在乌城度假,住的就是我家的民宿。”
林妈在乌城开了家民宿,乌城是旅游城市,三四月是淡季,不少明星会选择淡季去那里旅游。
“我靠!”周雾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种八卦,“圈子里不是说霍嫣然爱段洲庭爱的要生要死的吗?”
鹤枝笑笑,“爱的要生要死不代表不能谈别的对象,都是成年人,总有玩的开的。”
周雾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还是觉得你不能再玩下去了,段洲庭那种人真的计较起来,你讨不到好处的。”
“我……”
话还没说完,身旁黎晚晴大叫了一句,“我他妈谁嘴巴这么毒造谣啊!”
”枝枝,你快看京大论坛!“
鹤枝疑惑地拿出手机打开论坛,周雾也跟着好奇地凑过来。
论坛内一条新帖被置顶讨论,热度很高,标题是一句似是而非地问句。
【京大文修系有女生被金主包养了?我先爆照。】
帖子点进去是一张模糊的照片,黑色迈巴赫的车标在镜头中央,车的后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女生背影正在上车。
热评第一回复:这车我上上周末见过,是不是这辆?
第二张图被随即发出来,是段洲庭将鹤枝送回学校的那个雨天,鹤枝穿着蓝色衬衫裙从校门口的迈巴赫里下来,一路狂奔,浑身湿透。
这一次不是背影,鹤枝的正脸被完整拍到。
舆论哗然,帖子下建起高楼。
“我靠,这不是文修系的hz?”
“哪个hz?”
“楼上的,李云升前女友。”
“李云升?不是说两人分了?”
“废话,这都坐上迈巴赫了还不分?李云升算什么还?”
“有没有查到这车车主啊?”
“查过了,查不到信息,信息被屏蔽了,是个大佬。”
“这种级别的大佬,至少得五六十了吧?这女的真是不挑啊。”
“你们有没有听说一件事,说齐教授下个月初上大课要借调博物馆,他出去谈借调的时候,就带着hz……”
“啊这……她魅力这么大吗?连齐教授都……”
……
黎晚晴气地要掀桌子,“这些人造谣全凭一张嘴是吧?”
周雾也跟着脸色冷下来,“枝枝,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到这么难堪的境地呢?”
反观鹤枝平静的多,她收了手机,目光对上对面的周雾,忽然开口。
“雾雾,秦叔叔在医院最后一次手术前,我听见林妈给段洲庭打电话。”
“什么?”周雾一怔。
“借手术费,三十万。”鹤枝耸耸肩,“段洲庭甚至只让助理打发了一句,然后没过几天秦叔叔就过世了。”
“那你是……”周雾终于问出自己的猜测,“想报复?”
“不。”周雾摇摇头,“本就没什么情分,他没有买单的必要,但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林妈说,他是个很善良懂事的孩子。”
正在这时,鹤枝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她划开屏幕,是一条信息。
来自段洲庭。
【我会处理。】
7. 直接问
段洲庭的效率很快,从食堂出来,京大论坛上有关鹤枝的帖子已经被删掉,甚至有人提及关键词,相关词条都会立即炸掉。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可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下午是齐教授的专业课,周雾吃完饭去和朋友逛街,鹤枝和黎晚晴去博学楼上课。
在门口的时候,两人撞见了不速之客。
一段时间没见,李云升大概是换了新女友,连带着穿衣风格都夸张了不少,鹤枝猜测是受新女友的影响。
二教外,李云升叫停了鹤枝预备踏进教室的步子。
“鹤枝,真没看出来啊,上次跟我提分手老子当你闹闹脾气,吃醋罢了,没想到你是真有手段,胃口大了,看不上老子了。”
李云升声音没压低,语气中又多有嘲讽,一时之间,附近来往的学生全都将视线放了过来。
黎晚晴早就看他不爽,直接回怼,“一天到晚跟个八婆一样,脖子上顶个球也不会动不动,跟你分手?那是把你甩了?我们枝枝看不上脏东西!”
“有你什么事?”李云升手指过去,“我说你怎么那么愿意替鹤枝出头?怎么?指望鹤枝钓凯子的时候分你一点?”
话说的很难听,就连二教教室里的同系同学也朝外面张望起来。
教室里传来小声的议论,鹤枝没理,冷漠扫了对方一眼,“反正都把你甩了,你管我钓不钓凯子?怎么?自己也觉得自己很一般了?”
“你!”李云升怒不可遏,“果然是个不要脸的贱人!我说我之前怎么能看上你?你以为那些有钱有势的能瞧上你?跟你玩玩而已!”
鹤枝冷笑一声,一句话噎回去。
“急了?玩玩我也不找你,八婆。”
这时,有人自诩正义似地插了一句,“玩玩别脏了我们文修院啊,齐教授怎么会看上你?”
话题牵扯到了齐教授,鹤枝终于有了情绪波动,她侧头看过去,好像是个叫许静的同专业学生。
鹤枝有些奇怪,她印象里,应该没和这位有什么接触。
怎么会对她那么大敌意?
不过她本来对段洲庭就不清白,别人要当作八卦议论两句也就算了,齐教授一生清名,容不得别人来玷污。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事情跟齐教授没有关系,别侮了他老人家的名声。”鹤枝声音沉了些。
“怕被说就别做啊!请问你怎么解释,借调博物馆的时候,齐教授特地带你一个人去参加饭局?你凭什么?”那人不依不饶。
鹤枝刚想反驳,一道中厚的声音传来。
“同学们上课积极性很高啊,怎么听着还有我这个老头子的事呢?”
鹤枝转头,齐承云还是穿着一身浅色中山装,手上拿着电脑,正步履匆匆地过来。
齐承云到底是德高望重的教授,众人见他过来,立马停了交头接耳,刚刚不依不饶的许静,也噤声坐回位置上。
鹤枝恭敬地朝齐承云打招呼,“教授好。”
齐承云微微一笑,又越过门口两个姑娘朝后看过去,“这位男同学,也是我们文修院的?还是说慕名来听听我这老头子的课?”
李云升看了几人一眼,丢下一句只是路过,就转身离开。
上课铃正好敲响,门外两个姑娘和齐承云一起进了教室。
一共两个小时的课程,齐承云的专业能力很强,把枯燥的中外青花瓷发展史讲的绘声绘色。
临下课前十分钟,齐承云关掉多媒体显示屏上的ppt,叫停下面学生收拾书本的动作。
“同学们,有关于今天京大论坛上的言论,我有几句心里话想跟大家说一说。”
这话一出,底下人又开始小声交头接耳,没想到这位教授居然要直接当着大家的面讨论和自己相关的丑闻。
“大家都知道,我们这学期的科研目标就是青花瓷的修复,但是要做好修复工作,前身便是我们自己要对青花瓷在历史文化中的发展非常了解。”
“虽然我们国家的博物馆很多,但每个博物馆都有他的特色,而京博的青花瓷藏品是最为丰富和具有特色的,这也是下周大课我们要选择在京博去开课的原因。”
“几周前,我让各位以文本的形式交上来对京市三大博物馆的特色分析,其中鹤枝同学有关京博的分析最具前瞻性和科研性。”
“这份报告得到了京博幕后名誉馆长的赞许,这也是我这位好友愿意借调博物馆,同意闭馆一天让我们专心上课的原因。”
“可以这么说,没有鹤枝同学,我们在坐的各位,根本没有机会能够这样去实地研究,切身感受青花瓷的魅力,这么说来,各位还欠鹤枝同学一句感谢。”
这段话落下,交谈议论声暂歇,他们似乎此刻才想起几周前,确实交过这么一份作业。
齐教授缓慢有力的声音继续,语气中不乏惋惜。
“那天刚好下雨,我临时有事所以拜托朋友的家人开车送鹤枝同学回校。”
“我没有想到大家会这样去揣测自己身边的同学。”
说到这句,他若有似无地眼神在下面扫了一圈,声音含了些颤抖。
“同学们,文物修复这个专业和大部分的专业都不一样,它不是一门可以迅速积累财富,工作履历,或者光辉成就的专业。”
“大家都在往前,只有我们逆向而行,试图与过去对话。”
“选择这门学科,你我身上都有一份责任。”
“我们需要更加努力的学习中华五千年的文化发展,了解各个朝代的人文习性,可以这么说,与历史相关的专业,都是需要大家慢下来去沉淀的,文物无声,但文化长鸣,我们只有虔诚前行才能听到历史对我们的陈述之声。”
“如果各位在这门学科前没有一颗敬畏之心,满脑子都在那些污糟之事上,那我劝各位放弃这门学科,也放过自己。”
话说到这里,底下的学生们脸上都是大惊失色。
齐教授合上电脑对着众人佝偻地鞠了一躬。
在众人讶异地沉默里,他宣布,“最后,感谢各位愿意同我一起承担起这份责任,下课。”
这是鹤枝经历过最安静的一次下课,都是二十出头的少年,一时冲动人云亦云无可厚非,但在齐教授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话下,还是会有羞耻心。
鹤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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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出教室,彼时教室里除了收拾电脑的齐教授已经没有其他人。
“鹤枝。”齐教授叫她。
鹤枝拿着书本上前走到讲台边,“教授,您叫我。”
齐教授朝她笑笑,问她,“是阿洲的车吧?”
鹤枝一愣,随即点点头。
“第一次是我让他追上去送你回来的,第二次不是。”齐教授肯定道,“你们之前就认识。”
鹤枝没有否认,“是。”
“阿洲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他也年轻,说实话,如果你们之间能走到一起,作为长辈来说,我是高兴的。”
“但是……”齐教授话锋一转,“作为教授,我还是不赞同你和阿洲走的太近。”
“因为他的身份?”
鹤枝知道她们身份悬殊,段洲庭以后是一定要联姻的,齐教授的担忧大概在此。
谁知齐教授摇摇头,“我还不至于这么老古董,教书育人一辈子,怎么能教你们门第之差这么迂腐封建的东西,况且阿洲这孩子,他要是想,也没什么能拦得住他。”
“那教授的意思是……”鹤枝疑惑。
齐教授盯着鹤枝,止住话题,“没什么,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别把阿洲想的太好,老师怕你受苦。”
一直回到宿舍,鹤枝还在回味齐教授的那句话。
段洲庭是出了名的绅士,怎么会不太好?
正无厘头的思维发散着,手机来了电话,是个想不到的人。
滑动接通,鹤枝出声,“喂?段先生?”
段洲庭似乎很疲惫,嗓音里透着深沉的哑意,他嗯了一声,问:“事情都解决了吗?”
不是中午在食堂他就把帖子炸了,那样的速度,鹤枝也只能想到他了,怎么现在来问解没解决?
脑子里白光一闪,鹤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齐教授那里……是你去打的招呼?”
段洲庭没回这话,反而懒散地笑了一声,反问,“不称呼我“您”了?”
鹤枝一时有些不自在,她转了话题,“我送你的糖你还有吃吗?不会因为很酸所以背着我全部丢掉了吧?”
段洲庭今晚似乎很有耐心。
“有尝。”
几天高强度的会议都到深夜,段洲庭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累到极致的时候,连大脑都停止思考,随手从带来的盒子里拿了两颗糖,酸涩味道叫他立即清醒。
他也没想到,这么难熬的日子,竟然是靠着这两盒原本一点都不感兴趣的糖果捱下来的。
电话那头,小姑娘的小心思并不难猜。
“那是只有你尝了,还是别人……”
“鹤枝。”这是段洲庭第一次正经叫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不那么绅士地打断她的话。
“你不如直接问。”
鹤枝用力捏了捏手机,明明双方都知道,这份接近带着不单纯的目的。
偏偏一个有意给梯子,一个心跳失了衡。
隔着电流,2160公里。
鹤枝问,“你有给霍嫣然尝我的糖吗?”
“再直白一点。”
“霍嫣然是你的女朋友吗?”
8. 找理由
深城文华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内。
段洲庭坐在客厅沙发上,他一手夹着根燃起的烟,修长手指点了点烟身,烟灰簌簌落下,另一手举着的手机往上移了移。
“不算是。”
电话那头小姑娘轻嗯了一声又追问道:“那你以后会跟她结婚吗?”
酒店落地窗前的窗帘被拉开,这里是整座深城的最核心区域,站在顶楼甚至能俯瞰整片内海。
段洲庭瞧了一眼窗外的车水马龙,应声,“也许吧。”
对面的人并没有遗憾的意思,反而轻笑一声祝福,“那提前恭喜你们了。”
指尖的烟燃尽,段洲庭躬身将烟蒂掐灭在大理石桌面上的烟灰缸里。
他声音中夹着点不易察觉的促狭,点破对方的心思。
“你这祝福,不算诚心。”
挂了电话,助理陈唐敲门进来,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提前打了招呼说会过来的霍嫣然。
看得出来,霍嫣然精心打扮过一番,贴身的包臀丝绒长裙,恰到好处的卷发弧度以及精致的妆容,无不彰显着她对今晚会面的看重。
“阿洲,在和谁打电话呢?叫我在门口等了这么久。”
房间的厚重大门自动关上,落锁声响起。
段洲庭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吊顶的暖黄光圈为他漂亮的五官镀上金边。
他眼都未抬,单手整理衬衫顶端的纽扣,语气平平却暗含迫人的气息。
“霍小姐,我不太喜欢别人打听我的私事。”
霍嫣然脸色有一瞬间的僵住,不过一刻,她又重新堆叠上笑脸,“阿洲,我们之间,不算外人的。”
说着,她在旁边沙发落座,从新款爱马仕包包里拿出一份整理好的文件,“阿洲,这次能拿下城南的项目,对我们两家而言都是好事,不过段氏根基到底在深城,不如……”
霍嫣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旁边男人的神色,试探开口,“不如我们将投资占股重新分配一下,总归是我们两家的生意,谁也吃不了亏,霍家占股大一些,要是深城这边有什么状况,我们也好处理。”
文件被放在面前的桌上,段洲庭依旧还是那个姿势,深邃的眉眼漫不经心地朝着霍嫣然压过来,透着几分森寒。
偏他语气中还带着笑,他反问:“霍家这是准备卸磨杀驴?”
霍嫣然一愣。
段家和霍家的联姻是段洲庭的父亲段鸿声一力促成,段鸿声作为段家掌权人,年少时娶了沈家独女沈清,哪怕说一句段沈两家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也不为过。
整个京北城内,他便是天。
但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段鸿声虽然在京北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深城的生意他总心有余而力不足,很难去分一杯羹。
因此,他看上了根基深厚的深城霍家。
只要段家和霍家联姻,段家就可以借着霍家成功入主深城。
为了这个目的,霍家实力虽和段家相差甚远,但段鸿声依旧不遗余力地费时费力托举着霍家。
这次深城城南的项目,就是段家往深城渗透的一个开始。
外人都道是霍家和段家一起拿下了项目,可只有霍家自己有苦说不出。
段家独占大头,段洲庭本人又手段毒辣,霍家根本就没有任何话语权。
重新分配占比,是霍家以帮助段家往深城发展提出的要求。
来之前,霍嫣然觉得段洲庭没有理由会拒绝。
段家不差这点营收。
可段洲庭忽然一句反问,叫霍嫣然没了自信。
她维持着表面的得体,陪着笑道:“阿洲,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霍家好,也是段家好。”
段洲庭没说话,眉眼压低,似乎是在思考。
“阿洲?”霍嫣然忐忑地叫他。
下一秒段洲庭抬眸扫过来,他勾了勾唇,说了一句,“重新分配股权?”
霍嫣然一听这话,喜上眉梢,“对。”
“可以。”段洲庭抬起右手示意了一下,李唐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份新的合同。
段洲庭下巴朝桌上的合同点了点,沉声道:“那我的建议是,霍家撤资。”
“你说什么?”霍嫣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扬高声线。
男人紧绷着下颌,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霍嫣然一字一句道:“这块地,我要独占。”
撤资?
霍嫣然慌乱地起身,即使穿了十公分的恨天高,站在段洲庭面前,依旧比他矮上一个头。
“段洲庭,你胃口也太大了!”
“是吗?”段洲庭走到沙发后面,两臂绷起,撑着沙发靠背,慢条斯理道:“抱歉霍小姐,我只是觉得,我父亲的方式太慢了。”
视线再次看过去,霍嫣然感觉一向人人夸赞的温润公子此刻像条吐着蛇信的毒蛇。
他说:“我这人,想要什么就要立马得到,否则。”
又笑了笑,“寝食难安啊。”
霍嫣然深知他这番话代表什么。
合同是早就理好的,她原本还想着能够凭借这份联姻的关系以及自己在深城的根基叫段洲庭让点利,没想到这人早就预备要将他们直接踢出局。
就连段鸿声那样的老狐狸想要往深城发展,都讲究一个温水煮青蛙,不急不躁。
段洲庭竟然想要一步到位。
在他心里,恐怕霍家从不是什么盟友,而是他段洲庭的踏脚石!
多恐怖的狼子野心。
霍嫣然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风光,她指着合同怒道:“我绝不同意!段总想要一口吃成个胖子,也不考虑自己会不会被噎死?”
段洲庭似乎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他又伸手示意,李唐再次从公文包里翻出个文件袋。
啪——
文件袋被段洲庭扔在新合同上。
“这是什么?”霍嫣然目光顺着看过去。
“打开看看吧,霍小姐。”
霍嫣然伸手拿过文件袋,解开缠线,从里面摸出一叠照片来。
在视线碰触到照片的那一秒,她瞳孔骤然紧缩,整张脸唰的一下白了下去。
“这……这……”
她又快又乱的翻阅着每一张照片,上面年轻男人和她姿势暧昧,拥吻在街头。
照片最下面是一张个人资料。
“这不可能,不可能!”
霍嫣然疯狂地叫嚣着,明明她已经把这些东西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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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可能流出去。
段洲庭怎么会?
“你从哪里来的照片?”霍嫣然花容失色,原本打理整齐的卷发也开始乱糟糟的。
段洲庭撑起身体,眉眼倦怠,他提醒,“霍小姐,我没有那么多功夫,安静签完合同,你的女明星事业,霍家打着段家旗号在外的那些生意,包括我父亲每年的巨额投资,我都可以不计较。”
说着他还补充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继续你美丽的爱情。”
霍嫣然整个人都在发抖,脑袋里一片轰鸣,她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但最后的理智还是叫她留下最后一个念头。
段家和霍家的联姻绝不能断!
“好,我签,但希望段总说话算话,我们之间的联姻可是两家之间的事,你……”
“我想区区霍家应该还没有和我段洲庭谈条件的资格。”段洲庭直接打断她,转过身去,“李唐,签完送霍小姐离开。”
——
月初的时候,文修系在京博的大课正式开始。
齐教授带队,系里的几位老教授辅助,圆满完成了这节来之不易的大课。
当天结束,齐教授叫住鹤枝,对她道:“这次京博的借调虽然是沈老点头,但其中调度事宜,阿洲出了不少力,我下周要出国交流,既然你和阿洲认识,就帮我请阿洲吃顿饭,也是我们文修院的心意。”
鹤枝当然应下,“好,齐教授放心。”
晚上的时候,鹤枝给段洲庭去了电话。
电话先是被挂断,五分钟后,对方重新拨回来。
还是那副敲金击玉的好嗓子。
“鹤枝?”
鹤枝笑着打趣他,“还以为不准备接我电话了。”
“刚刚在开会。”他解释。
鹤枝一愣,“还没回京市吗?”
“还需要几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齐教授给了任务,说为了感谢你对文修系的付出,叫我代表文修系请你吃饭。”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齐老不用这么客气。”
鹤枝被他直接拒绝,也就懒得再装模作样。
“其实是我夹带私货,我先前还在想着你我之间,我要以什么理由才能去见你。”
“而且你还总拒绝我。”鹤枝顿了顿,问道:“段先生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
“你真的很难追。”
那头很静,静到鹤枝能听清段洲庭每一次起伏的呼吸声。
沉吟片刻,段洲庭没有回答鹤枝的那句话,而是发出了结束电话的讯号,“吃饭的事,我回来会安排。”
“我等下还有事。”
失落感扑面而来,鹤枝总觉得她的许多努力在段洲庭身上好像都没起什么作用。
叹了口气,她听见自己说。
“可是段洲庭,我很想见你。”
段洲庭那边似乎有人催促了一句。
“段总,会议要继续吗?”
段洲庭轻嗯一声,回复鹤枝。
“那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什么?”
“你到底有多想见我。”段洲庭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我很期待。”
9. 送诚意
挂断电话,凭借自己一直全优的成绩在线上请假,接着翻出手机购票软件,估算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买了最临时的一班红眼廉价航空。
两个半小时的飞行,整个人缩在廉航经济舱后排的狭窄空间里,直到落地深城机场的那一刻,鹤枝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疯狂。
先前看过新闻,霍嫣然和段洲庭同时出入深城文华酒店。
所以段洲庭应该是住在文华酒店。
鹤枝运气算好,直到安全落地深城,深城官方才发送了台风预警的信号。
他们给这次骤然登陆的台风取了个浪漫又好听的名字。
【蝴蝶】。
大约是为了形容它来的突然。
台风掀起的海浪又波澜壮阔。
凌晨一点,台风天,天色不是一望无际的黑,偶尔乍现的闪电撕破夜色,骇人的白光落在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衬得车的前大灯都有些鸡肋。
司机师傅操着一口口音极重的普通话和鹤枝闲聊。
“小姑娘,台风要来了,送完你这一单,我也要回家了,要了命了,明天又要停工停学,不过你去的这酒店高级,影响不了什么。”
鹤枝忐忑地点点头,问他,“台风很恐怖吗?”
司机师傅笑笑,“小姑娘不是我们这儿人吧,长江附近的?没见过这种阵仗吧?”
说着他安慰道:“没事,就两天功夫,过去了就正常了,也算是你来的不巧。”
谈话间,出租车停在文华酒店的旋转门门口。
最高规格的酒店,服务也实在顶级,前脚司机师傅刚说完“到了”,后脚穿着整齐制服的侍应生已经小跑上前拉开后面的车门。
“小姐,欢迎入住文华酒店。”
鹤枝不好意思地下车,小声道:“我不是来入住的。”
上万一晚的酒店,她还没这个经济实力。
“我是来找人的。”
深城是远近闻名的不夜城,即使是深夜的台风天,整座城市依旧灯火辉煌。
文华酒店的大厅更是宽敞明亮,吊顶的巨型水晶灯散发着刺眼夺目的光芒,里头侍应生来来往往,脚步平稳。
见鹤枝有些羞涩,侍应生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依旧露出八颗牙齿般标准的笑容。
“没关系,外面天气不好,您进来等,想喝些什么吗?红酒还是橙汁?”
鹤枝没有行李,只有一个书包,侍应生也没有非要拿过来帮忙拎叫她尴尬。
“给我一杯白开水就好,麻烦你了。”
侍应生将她带到沙发边坐下,转身就去倒水。
鹤枝盯着奢华亮堂的大厅四周看了看,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
这个时间点,段洲庭会不会已经睡了?
就为他一句诚意,她竟然真的疯了似的横跨两千多公里,飞来深城。
真够要命的。
大厅里人来人往,进门的客人多有专门的侍应生一路陪着办理入住,然后再被领着往里面走上电梯,去到自己的房间。
这样的鬼天气,大家都不愿意在外多待。
因此也造成了坐在大厅里发呆的鹤枝显得尤为奇怪突出的画面。
过路人时不时将目光放过来,淡淡打量一眼,大多没什么恶意,可鹤枝还是觉得呼吸灼然,脸色发烫。
纠结良久,鹤枝摸出手机给段洲庭发了条信息。
【段先生,我在楼下。】
段洲庭的电话和侍应生的温水同时到达。
见鹤枝在打电话,侍应生有眼色的放下水杯先行离开,鹤枝暗暗松了口气接起电话。
这一次,段洲庭少见的没有开场白。
“哪个楼下?文华酒店?”
鹤枝猜测他应该是刚刚结束一场会议,或者是正在会议当中。
否则他不会回的这么快,嗓音也不会带着些哑。
“嗯,文华酒店。”鹤枝轻声道。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段洲庭出声,语气不明。
“等着。”
鹤枝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被挂断,段洲庭很少有这么没风度的时候。
心头一跳,鹤枝下意识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所以,她赌错了?
低着头,鹤枝心绪不宁地数着大理石地面上密集的纹路。
大概五分钟后,视线里多处一双红底皮鞋。
鹤枝猝然抬头。
一张疲惫又不失优越的脸出现在面前。
之前没有仔细观察过,他这样站在自己面前,鹤枝才惊觉这人个子有多高。
看上去,至少一米八五以上,她之前查过段洲庭的资料,词条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没有搜索到相关内容。】
他这样的身份,也是情理之中。
段洲庭眉心压的很低,一双深邃的眼也深不见底似的,顶上的灯光顺着他光洁的额头一路往下,扫过高挺的鼻梁,然后是薄薄的唇,白皙凸起的喉结……
“鹤枝。”站着的人忽然出声叫她。
“嗯?”鹤枝思绪一瞬间回拢,“怎么了?”
“你……”段洲庭话说一半顿了顿,他似乎在思考更婉转的说法。
“今晚的航行其实很危险。”
“嗯,我知道。”
“那……”
鹤枝打断他,视线一错不错地对上他。
“是你说的,想看看我的诚意。”
下一句,“我是来送诚意的。”
她语气有些失落,“看来段先生并没放在心上,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往外走,转身的时候手腕被一只带着冷意的宽大手掌紧紧抓住。
皮肤相触之间,那一块温度极速上升。
这一次,鹤枝听出了,段洲庭确实语气不大好。
“做什么?”
鹤枝解释,“很晚了,找个地方睡觉。”
她另一只手指了指四周,“这里有点贵,不在我的负担范围以内。”
段洲庭生平第一次有哑口无言的感觉,他松开握着对方的手,极为倦怠地揉了揉眉心,然后冷声道:“跟我来。”
一路无言,鹤枝用余光悄悄观察着段洲庭。
他大步走到最里面的电梯,刷卡按了最顶层。
一共六十七层,一分半的时间,电梯内静的只有两个人交叠相融的呼吸声。
鹤枝没来由的紧张。
叮——
电梯到达顶层,电梯门两侧打开。
段洲庭一步跨出去,走了几步才感觉到身后人没有跟上,他拧着眉转头。
已经是深夜,酒店顶层多是金字塔尖的贵客,走廊上除了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线,其余光源都已暗下,是为了给客人良好舒适的就寝环境。
尽头电梯里的光就成了唯一的光源,小姑娘还是穿着那身冲锋衣,站在光源里,不出来,也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来。”段洲庭朝着她道。
鹤枝瞪大眼睛,问了一句,“你要请我住吗?”
段洲庭几乎被这句话气笑,电梯门到了时间,顺着就要合上,走廊里铺陈着的花纹繁复的厚重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人几步走回来,啪地伸手抵住电梯。
他声线压低了几分,语气暗含迫人的压力。
“别让我说第三遍,过来。”
鹤枝顺着电梯门看了看他有力的手掌,依旧骨节分明,依旧青筋绷起,力量感十足的样子。
没再矫情,她侧开身体出了电梯。
脚底踩着地毯,有些没有实感,走廊里安静的可怕。
本来是段洲庭在前,她只跟在身后,经过电梯那一遭,变成了她在前,段洲庭跟在她身后。
一开始还没察觉到异样,直到前行到一处分叉口,鹤枝一愣,窘迫地回头。
身后长廊深远,电梯门早就合上,光源又变成了两边的应急灯和地上的感应灯。
刚好可以看清路的程度。
她和段洲庭隔着一米远,只能勉强看清他挺括的身型,白色衬衫将他整个人禁锢的厉害。
以段洲庭的步子,他不会没有鹤枝走得快。
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段洲庭是故意的。
忽然就有了脾气,鹤枝转回身随便选了左边的路就往里走。
步子刚刚抬起,身后不轻不重地传来一声。
“另一边。”
脚底方向一转,鹤枝继续往前。
段洲庭一直没有越过她,只在后面适时地提醒。
直到到了房间门口,才听他道:“到了。”
鹤枝停在门外,没有房卡,她只能等着身后人走上来。
段洲庭似乎没有立即开门的意思,他几步上前在鹤枝边上站定。
目光在小姑娘身上扫了一眼,他忽然轻笑一声问:“你知不知道,单独和一个男性去酒店,意味着什么?”
鹤枝似乎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她答非所问,“可是我本来不就在追你吗?”
段洲庭没说话,审视的目光也没从她身上移开。
良久,伴着他从西装裤口袋里掏房卡的动作,鹤枝才听见他应了一句。
“成。”
要说完全不紧张,其实是假的。
如果李云升那个名不副实的男朋友不算的话,其实鹤枝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谈过男朋友。
小时候一直在各个领养家庭和孤儿院之间辗转,直到十六岁上了高中,才算安定一些。
可她天生没有资格像其他人一样,那么无所顾忌的享受年少时光。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做题。
不断地做题。
事实上,即使拿到了乌城的高考状元,拿到京大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也没感觉到放松。
因为她要攒学费,要打工。
虽然林妈早就一力负担了她所有的生活,但她不能堂而皇之地接受。
以至于到了大二,她的情感生活还是一片空白。
李云升,她也没把他当过什么男朋友。
此刻,和一个自己屡次表达过好感的男性单独在酒店房间门口。
鹤枝几乎不敢深想,会发生些什么。
不过都是成年男女,她也不至于扭捏作态。
滴滴——
房锁感应声响起,厚重的大门自动弹开。
里面的景象露出来,鹤枝瞬间愣住。
不是什么单独。
大晚上的,段洲庭房间里的人……也太多了吧。
鹤枝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段洲庭,段洲庭似乎早就预想到她的反应,此刻正懒懒地靠在门边,白色衬衫领口被解开,雪白的肌肤露出零星半点,引人遐想。
段洲庭语调里明显带着笑,是调侃的意思,“怎么?不进去?”
鹤枝呆楞地哦哦两声,跨步进门。
门内,一众段氏的高层都惊掉了下巴。
十五分钟前,房间里正在举行一场关于新项目霍家撤资以后的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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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
时间到达凌晨一点,会议气氛依旧严肃凝重。
几个高层给出了不同的方案,都被段洲庭冷着声音否决。
甚至在最后一个人汇报完,段洲庭还发了一通火。
文件被重重地砸在桌面上,他的声调里满是警告,“如果再让我看见这种东西,我不介意你们全部滚蛋。”
屋内的人各个战战兢兢,悄悄抹着头上的冷汗。
气氛骤然转变在一声手机铃响后。
李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今天的会议开得久,但没什么成效,段洲庭不满意,大家都紧绷着神经。
这个时候,居然有人还敢手机不静音。
怕是这人承受不了段洲庭的雷霆之怒。
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在段洲庭伸手朝桌上拿手机的时候又落回去。
还好,是段洲庭自己的手机。
众人警醒着用余光观察段洲庭,只见他伸手捞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捏着手机问了一句,“今晚台风?”
李唐对这个跟今晚完全无关的问题感到莫名,但还是应声回答,“是的,今晚台风,刚出的预警。”
段洲庭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接着他宣布,“我有点事,会议暂停。”
这话说完,他拿起手机快速回拨了个电话,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内有人小心喘着气问道:“李特助,段总这是……”
李唐摆摆手,“我也不清楚,王副总还是少打听,段总不喜欢被人过问他的私事。”
被称作王副总的胖子点点头,“哎哎,是是。”
一众高层就这么被撂了十五分钟,等段洲庭回来,身边却多了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显然也没想到了这里会有那么多人,进门的时候,肉眼可见的红温。
段洲庭关上门,也跟着进来,他领着人往里边房间走,房间门推开,他交代,“我还有会要开,你进去里面休息,洗手间在里面。”
说着他往那边复杂的眼神扫过去,又道:“不许出来,我等下叫人给你送吃的。”
“哦。”鹤枝点点头,此刻温顺的像只胆小的兔子。
段洲庭又瞧她一眼,下巴朝房间里点了点,“进去吧。”
房门咔哒关上,众人立刻收回八卦的眼神。
王副总和就近的李总监交换了个眼神,里面的意思各自心领神会。
【这什么情况?段总不是要跟霍家那位联姻?】
【我怎么知道,也没听过这位的名头啊。】
段洲庭几步走回来坐在沙发上,他仰头闭了闭眼,然后吩咐李唐,“你去叫人送吃的过来,放在房门口叫她自己出来拿,你别进去。”
李唐点头,“是,段总。”
段洲庭坐直身体,重新投入会议,“会议继续。”
那边鹤枝拎着书包进了房间,就被一股雪松气息席卷了嗅觉。
她朝床头点燃的雪松香薰看了一眼,这才了然。
之前还以为是段洲庭喷的什么定制香水,原来是他习惯的安神熏香的味道。
确实好闻,还有零星檀香的气息。
房间很大,能容得下三个人的大床,边上是整片的落地窗,此时外面应该已经开始起风,楼底热闹的车水马龙迅速消失,偶尔经过的几辆车也车速极快,归家心切。
如段洲庭所言,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还有浴缸。
有钱人还是会享受,鹤枝可以想象,这种天气躺在里面泡个澡会有多舒服。
段洲庭像是在她脑子里装了窃听器,手机一响,他发来了信息。
来自段洲庭。
【浴缸消过毒,我没用过,你可以泡个澡,然后出来门口拿吃的。】
鹤枝不禁在想,不管是真的假的。
不可否认,段洲庭确实被教养的很好。
等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鹤枝带了件睡裙,因为知道外面有人,所以睡裙里也穿了内衣。
她悄声走到房间门口,打开房门。
果然,盛满吃食的托盘已经放在了门口的岛台上。
鸡汤混沌,炸薯条,慕斯蛋糕,还有一杯热橙汁。
鹤枝控制不住地越过岛台朝客厅那边看过去。
他们好像有意压低了音量。
段洲庭坐在沙发上,躬身翻阅着一份文件,边上的人小心翼翼地在做报告,眼神时不时观察着上位者的脸色。
肉眼可见的紧张。
段洲庭绷着下颌,紧抿着唇线,一言不发,连带着鹤枝都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端了托盘小心翼翼地回了房。
坐在桌边,她忽然想起。
这个房间虽然是套间,但据她刚刚看的,好像只有一个房间?
那……段洲庭晚上睡哪儿。
不会是……
喝了口鸡汤,鲜味激活味蕾,鹤枝拿起手机回复刚刚段洲庭叫她拿吃的的信息。
【我拿到了,不过我有个问题。】
对方回的不算很快。
【什么?】
鹤枝紧张地握拳又松开,鼓起勇气敲打信息过去。
【我睡了你的房间,那……你晚上睡哪儿?】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鹤枝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混沌,显然没什么心思在吃食上。
也不知道过了有几分钟,对方终于回复。
来自段洲庭。
【你希望我睡哪儿?】
10. 台风天
鹤枝看着那条信息纠结了很久。
【你晚上睡哪儿?】这个问题可以简单直白理解成【你今晚是想跟我睡吗?】
但段洲庭是个实在聪明的人,一句【你希望我睡哪儿?】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意思很简单,决定权在你。
其实鹤枝心里清楚,今晚的他们,并不会发生什么。
因为段洲庭绝对不是那么好搞定的人。
这样你来我往的试探,像是一场隐藏在暗流下的拉锯。
双方都不肯后退半步。
再次点亮手机,鹤枝回信息过去。
【我有点想睡觉了,门没关,你早点休息。】
【晚安。】
段洲庭收到这连续的两条消息后,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好一句门没关。
彼时李唐正在汇总信息,在看到自家老板异样的表情后,他不自觉地停了汇报进度,问了一句,“段总,有什么问题吗?”
段洲庭收了手机,微垂眼皮,道:“继续。”
后面的汇报李唐早就烂熟于心,甚至在汇报途中,他还能分神去悄悄注意段洲庭的神色变化。
太奇怪了。
李唐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是段洲庭选中的特助,这么几年的时间里,段洲庭和他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亚于多年的亲密伴侣。
外面人给段洲庭的评判很多,什么世家名流,权势金钱唾手可得,一出身就站在金字塔顶尖,是真真正正的少年天才。
可在李唐心里,段洲庭现在拥有的这些,都离不开他自己的努力。
圈子里那些二代的吃喝玩乐,段洲庭从不参与,几乎在他们享受人生的每一秒,他都在拼了命的工作。
甚至于他对效率的要求近乎苛刻。
李唐很少会看见段洲庭在工作中分出时间来,和人很没效率的发送什么消息。
他一向认为,电话沟通或者是当面沟通,才是最有效的方式。
时间接近凌晨三点,在场的会议人员几乎都进入了疲惫期。
在听完李唐最后的总结后,段洲庭沉默片刻,宣布,“好,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辛苦,回去早点休息。”
众人都默默地松了口气,三三两两拿着东西出了房间。
李唐是最后出去的,临走前,他再三思考还是多问了一句,“段总,需不需要给您另外开个房间?”
虽然段洲庭和霍嫣然两人并没什么关系,只有个名义上的婚约,但是里面房间里那姑娘也算不上段洲庭什么正牌女友。
所以李唐不得不多替老板思考一步,这是他作为特助应具备的技能。
段洲庭闻言似乎愣了一下,耷拉的眼皮微微抬起,他目光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看了看,然后说:“不用了。”
李唐虽然心中讶异一瞬,毕竟他跟着段洲庭这么些年,也见过不少对他投怀送抱的名媛千金,但还真没见过哪个能入得了段洲庭的眼。
但老板的话,他不会多去置喙,于是应道:“好,那我……”
“帮我叫前台多送床毯子,我今晚睡沙发。”
李唐彻底僵住。
段洲庭要把房间让给个没见过几面的姑娘,然后自己睡沙发?
不是,这算什么事?
哪怕内心已经在奔腾,但表面还是依旧要维持平静。
李唐:“好的,段总。”
最后一声门锁落下,段洲庭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他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房内寂静无声,大概是里面的人早就进入梦乡。
一把扯开白衬衫的扣子,沙发边上的落地灯照亮他胸前大片肌理匀称的肌肤,随着他起身弯腰,腰腹处的纹理紧绷出八块。
看得出来,他的身材极好。
客厅有个卫浴,段洲庭拿了套家居服走进去洗澡。
水声响了又停,等他出来,前台已经将干净的毛毯送到了房间里。
一整夜的头脑风暴,加上一些突发情况,他早就疲惫到了极点。
关了灯闭上眼,才感觉到少了什么。
他睁开眼,四周看了看。
原来是助眠香薰。
好像还在房间里。
叹了口气,段洲庭强迫自己入睡。
好在今晚足够累,所以他也没有失眠。
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段洲庭是被门铃吵醒的,他睁眼先缓了半分钟,下意识又想起房间里还有人在睡觉,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起,他走到门边打开门。
门外站着个清秀的男人,和段洲庭年纪差不多,性格却和他天差地别,不同于段洲庭的寡言少语,对方明显话很多,好奇心很重。
“二哥,听说你房里藏了个女人?”
段洲庭没管他,转身往客厅走,昨晚睡的并不算很好,此刻他眼下还有些乌青。
“关门,声音放轻。”
说着段洲庭走进浴室,临关门前,他也没忘了交代一句,“不准进我房间,沈听。”
沈听被他这么一说,更加确信了传言,甚至对房间里的神秘女人也更多了兴趣。
他靠在门前,隐隐能听到里面人洗漱的声音。
“二哥,真藏女人了啊?谁啊?我认识吗?”
大约五分钟后,浴室门打开,段洲庭从里面走出来,眉眼压着的褶痕中都透着不耐烦。
他沉了声线,警告似的,“我说了,你声音小一点。”
沈听撇撇嘴,“不是吧二哥,你这房间比人家小两居还大,房间里能听见什么啊?什么人啊,你护成这样。”
段洲庭刚想说话,房间门在此刻打开,小姑娘快步走了出来,她换了身白裙,一如段洲庭第一次见她那样。
台风天的日光并不明朗,灰扑扑地落在小姑娘怯生生的眼上,她似乎有些苦恼,两手用力地够着后背,肩上的雪白肌肤因为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她视线都没往这边落。
“段先生,我裙子拉链卡住了,你帮我一下!”
声线扬高,是少女独有的纤细,一点杂质都没有,再配上她几分委屈的语气。
听上去像撒娇。
好可恶的裙子拉链,居然叫她这么为难。
“我靠!”沈听立时瞪大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突然冒出来的人。
鹤枝后知后觉地看过来,在看见沈听这张陌生的脸后,瞬间慌乱地惊呼出声,“啊!”
“进去!”段洲庭沉声。
鹤枝一溜烟进了门,房间门被摔得震天响,可以听出进门之人的内心有多惊慌。
沈听都懵了,“不是……我有这么可怕吗?”
他从小在国外留学,对身边的女人来者不拒,对于刚刚那样的画面,他丝毫没感觉到任何出格和不妥。
段洲庭两步走到他面前,沈听一米八的身高在段洲庭面前生生矮了一截,不自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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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压了气势。
感觉到段洲庭似乎气压不对,沈听挠挠头,有些紧张起来,“怎……怎么了二哥。”
段洲庭语气平静,可就是让人感觉到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下次再乱看,我把你眼睛挖了。”
“啊啊?”沈听到底还是怕段洲庭的,他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不是吧二哥,我……”
“你可以出去了,叫前台送早餐过来。”段洲庭彻底失去耐心,下逐客令。
“知道了知道了。”沈听脚底抹油,门一拉一关,出了房间。
段洲庭盯着沈听消失的背影沉思片刻,然后抬腿走到房间门口。
咚咚——
屈指敲了敲房门,下一秒房门被谨慎地拉开了一个小口子。
鹤枝挤了半张脸在那口子处,她语气不大妙,“你那个朋友…..走了吗?”
显然刚刚是被吓到了。
段洲庭撩起眼看着她,目光从她紧张的神情再到她半咬着的粉色唇瓣。
她昨晚睡的很好,气色很不错,唇瓣上的粉色像是春天刚开的桃花,鲜艳欲滴。
段洲庭眸色深了深,他移开眼,“走了,不是说拉链拉不上?”
鹤枝这才放心地拉开门,她转过身,后背雪白的肌肤毫不顾忌地露出来。
瘦削的蝴蝶骨颤巍巍的,室内温度不高,偶尔有冷意经过,她会不自觉地颤栗。
段洲庭慢条斯理地伸手,指腹与她细软腰窝处的肌肤相碰。
鹤枝抖了抖,那一块的皮肤开始升温。
她甚至能感觉到后背处,段洲庭落下的灼热呼吸。
滚烫的像刚从岩浆里锤炼出的铁。
下意识地拉开距离,想要避开那只手,却被一股毫不留情的力量猛地禁锢住腰身。
“别动!”男人的声音掺了些变化的情绪。
鹤枝缓慢地感知着腰肢处那只温热,粗糙的大掌。
旖旎暧昧的氛围一瞬间被点燃。
她清楚地知道,她在玩火。
被火光点燃的人也意识到了这点。
他一向直白。
“鹤枝,你是在勾引我吗?”
鹤枝背着身,她感觉到腰腹处的大掌在上移,指腹经过的地方,都会引起战栗。
呼吸开始加重,心跳开始提速,她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声线。
“我只是……拉不上拉链了。”
哗啦——
拉链被拉上,后背裸露的肌肤被隐藏起来。
那只手掌没有半分留恋地挪开,鹤枝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
“出来吃早饭。”
鹤枝转过身,看见段洲庭正大步走向门口去取早餐。
今天大概是没什么重要的工作,段洲庭只穿了一身简单的家居服,薄款的白色卫衣配黑色运动裤,再加上他干净的脸和精致的五官。
活脱脱是一个刚毕业的男大学生。
“过来吃饭。”段洲庭皱着眉又说了一遍,“虽然白天没有台风,但是天气不好,应该是不能出去玩了,你等会可以看个电影,这里有幕布。”
鹤枝走出去,朝他笑了笑,拒绝,“恐怕不行。”
“那你想做什么?”段洲庭停了给早餐摆盘的动作。
鹤枝眉眼抬了抬,如实道:“我买的是往返机票,吃完早饭,我就得去机场了。”
“你说什么?”段洲庭这下是真的被气笑了。
11. 分别时
吃完早餐,段洲庭安排李唐开车送鹤枝去机场。
是一辆和京市同样连号车牌的劳斯莱斯。
整个早餐过程很安静,除了刚开始那句“你说什么”之外,段洲庭没有对鹤枝这来去匆匆的行为表达出任何多余情绪。
段洲庭将鹤枝送到酒店楼下,看着她上了车,临关门前,鹤枝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
“我想见你,见到了就满足了,但是明天一早我有专业课,是齐教授的课,我不能缺席。”
彼时,鹤枝坐在车后座,车门半开着,段洲庭一身家居服,插着兜站在车门前。
透过台风天阴晦的日光瞧他,像是给他的脸蒙了一层雾,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知道了。”
咚——
简单的三个字落下,段洲庭毫不留情地关上车门。
车才刚刚启动,鹤枝赶忙将车窗按下来,害怕段洲庭转身就走,她急切地叫住他。
“段先生!”
段洲庭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嗯?”
鹤枝从腿上拿起手机朝他晃了晃,“你别忘记,回来告诉我,我还要请你吃饭!”
夹带私货得太明显,她给自己找补了一句,“是……齐教授安排的任务。”
日光昏暗,台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尘土的颗粒扬在空中,叫人的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从车窗狭窄的口看出去,像是电影大片里末日来临之前的景象。
段洲庭高大的身影挡住一侧的风,他目光一寸一寸地收紧,侵略感十足地盯着鹤枝。
忽然,他有了动作。
车窗完全落下,段洲庭躬下腰从车窗处直接探身进来。
鹤枝的面前骤然放大他的五官。
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这么蓦然拉近。
鹤枝下意识往后仰。
他的呼吸灼热,快要烫伤鹤枝的皮肤,鹤枝的两颊控制不住的升腾热气。
外面的人看不到车内的景象,从侧面看,他们像是一对即将分别的情侣,难舍难分地透过车窗接吻。
“怎……怎么了?”鹤枝紧张地结巴了一下。
这也太近了,鹤枝在心里想。
段洲庭似乎是故意的,瞧见鹤枝这副模样,心情颇为顺畅地勾了勾唇。
他越过鹤枝,长臂轻松捞起后座的安全带。
咔哒——
帮鹤枝把安全带扣紧,段洲庭又抽身出去。
他面色如常,平静到令人发指。
“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
鹤枝满脑子还是刚刚两人贴的很近的画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段洲庭压低眉眼,很是贴心地解释,“齐教授给你的任务,我知道了。”
说完,他朝主驾处看过去,“李唐,送鹤枝小姐去机场。”
——
两天后,段洲庭带着段氏一众落地京市。
这次竞标深城城南的项目赢得漂亮,段洲庭又向来雷厉风行,短短一周时间,他甚至已经在深城设立了一个分部门。
接连高强度的工作早就叫这帮人累到极点,段洲庭给他们放了几天假,一群人在机场分道扬镳。
李唐作为特助自然和其他人不同,他跟上段洲庭的脚步。
“段总,老宅那边请您过去一趟,沈少和严叔都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段洲庭脚步顿了顿,继而大步向前。
他淡淡道:“知道了。”
李唐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家老板的脸色。
这次的项目本应该是段氏和霍家一齐拿下,段洲庭拿下项目后临时变卦,伙同几个高层从公司报批了下一季度的项目预算,直接将霍家踢出局。
这一举动不仅擅自打乱了段鸿声的计划,甚至还有可能搅黄了和霍家的联姻。
可想而知,段洲庭这次回老宅,即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车上沈听早就在等着,一见到段洲庭,他就皱着眉。
“现在回老宅?”
李唐拉开后座车门,段洲庭躬身进去,神色平静,“嗯。”
“我和你一起去。”沈听望着他。
段洲庭直接拒绝,“不用,你回外公那里。”
“可是……”沈听还想坚持。
段洲庭的态度不容转变,“沈听,我自己会处理。”
沈听没了法子。
从机场到段家老宅的车程大约一个小时。
四十分钟后,迈巴赫驶进城东路。
车上没人说话,大家心里都憋着股气。
临到老宅的大门口,严叔才忍不住交代了一句。
“阿洲,态度软一些。”
严叔是家里的老人,从段洲庭幼儿园起,就是严叔负责接送他上下学。
这一送,就是二十多年。
上初中以前,段洲庭记得,严叔还叫他阿洲。
后来是怎么转变称呼的?
好像是小学四年级的儿童节放学,段洲庭率先进了门,严叔在后面叫着。
“阿洲,你忘记车上的巧克力了!不是说好朋友送的礼物?”
回应严叔的不是段洲庭,而是段洲庭的母亲——沈清。
沈清报臂站在大厅门口,脸上的神情又冰又冷,她说话时那双清丽的眼下意识低低地扫过对方,不怒自威。
“老严,阿洲不是你该称呼的,还有……”
段洲庭正好回头,就看见沈清染着裸色甲油的纤细手指捏着那盒巧克力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里,她回头盯着段洲庭,语气暗含警告。
“阿洲,甜食会使人嗜睡,贪恋美好,影响你学习的进度,另外……”
“我不希望你交那么多没用的朋友。”
从此以后,严叔对段洲庭的称呼就从阿洲变成了小少爷。
后来的某一天,又从小少爷变成了段先生。
好像人与人的距离就在你不知道的哪一刻拉开。
等你乍然发现的时候,就被那种距离刺的鲜血淋漓。
思绪一瞬间回笼,段洲庭顿了顿应了这句阿洲。
“嗯,严叔,别担心。”
将身上衬衫的每一颗纽扣扭好,再将手边的西装仔细穿上,确认没有任何一丝皱褶后,段洲庭下车大步进门。
老宅很大,是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在风景区附近盘下了将近两个亿的地皮,再请了苏州的园林建筑师耗时三年打造。
老爷子还在世的规矩,不论是谁,车不允许开进内院。
从大门口走到内院,大约需要十五分钟。
段洲庭踩着脚下鹅卵石铺就的石径,完全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那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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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觉得它很长,后来觉得它很短。
也不知道变得是路,还是人的心境。
大厅门口,刘妈早就等候多时,远远看见段洲庭的身影,她就迎了上去。
“少爷,先生在书房等您。”
段洲庭朝她颔首,然后提步上了二楼。
二楼是会客室和段鸿声的书房,大多数时候,这里都没什么人过来。
段鸿声不大喜欢别人进他的书房,这里的别人也包括他自己的妻子——沈清。
书房里,段鸿声正在临摹一幅老爷子生前留下的的字帖。
他的字是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手把手教的,但还是总写不出老爷子的风骨。
听到动静,他头也没抬。
“回来了?”
段洲庭缓步进去,“爸。”
段鸿声提着狼毫,蘸了蘸砚台里墨,又在砚台边缘剐蹭掉多余的墨汁,几次反复后,他忽然道:“这狼毫虽好,但要是贪多了墨汁,总也是写不好字的。”
段洲庭走近,段鸿声招呼他,“阿洲,说说吧,为什么要把霍家踢出局,是……不喜欢霍家那丫头?”
“城南的地皮在南边码头,这个港口还没规划完全,明年大概率要通新的线路去港城。”段洲庭压着眉,从容道:“段氏的眼界不应该仅仅局限于深城。”
段鸿声听了这话,抬头眼神看过去,他忽然笑了笑,“大概率?阿洲,下一季度的预算原来是放在京市城东地皮上的,你我都知道,未来五年内,它一定会成为政府合作用地,稳赚不赔的生意,你现在跟我说你把这生意砸了去赌一个大概率?”
连续多天没有完整睡过一个好觉,此刻的段洲庭感觉整个神经都在拉扯着。
他勾了勾唇,朝对面的人开口,“爸,老派稳健的等比增长真的是您想要的吗?京市各方的发展都已饱和,深城有和港城连接的天然优势,这块蛋糕,段氏必须要吃下。”
“我让你和霍家联姻就是为了……”
“太慢了。”段洲庭直接打断段鸿声的话,“这不是我要的。”
段鸿声这才真正用心打量起面前的儿子来。
不得不说,他这儿子确实是青出于蓝,就连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也说段洲庭才是最像他的。
他们同样手段凌厉,胆大心细。
沉吟片刻,段鸿声出声,“既然是你想做的,那就放手去做,不过,怎么给股东会那些老东西交代,你要想清楚。”
段洲庭轻嗯一声,“明白。”
“好了,别在这我这儿杵着了,去看看你母亲吧,你和霍家搞成这样子,怕是她要生气的。”段鸿声声音里带笑。
段洲庭早就清楚,段鸿声一向唯利是图。
他其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老爷子走后,他也只敢坐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这几年段氏逐渐壮大,坐上第一把交椅。
两人互相之间明了,是谁的功劳。
段洲庭这一举,赢了,皆大欢喜,输了,段鸿声也不过等股东们把段洲庭踢出局,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段洲庭要回来面对的,并不是段鸿声。
而是——沈清。
从书房出来,段洲庭抬腿上了电梯。
这个时间点,沈清应该在楼上的花室插花。
12. 水滴声
段家楼上有一间面积很大的花房,一天里的大多数时候,沈清都在里面。
有时候她也会邀请花艺老师来家里,圈子里面,沈清是出了名的爱花。
段洲庭站在门口,一下重一下轻地敲了敲门。
沈清从小对他的规矩就很严苛,敲门声重了轻了,都要挨罚。
来开门的是花艺老师殷蓝。
殷蓝看见来人,朝他颔首,“段先生。”
段洲庭也得体回应,然后殷蓝很有眼力见地侧开身,等段洲庭进门。
最后,她帮里面的两人带上门,独自离开。
这是独属于他们母子的一段时间。
沈清正坐在软垫上,靠窗修理一株刚打了花苞的山茶花。
段洲庭走过去,叫她,“母亲。”
沈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
她随口问道:“去过你爸那里了?”
“嗯。”
“你爸怎么说?”
两人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没说什么,只说看结果,叫我对结果负责。”
沈清听到这句,忽然笑了笑,她问:“你爸不是什么聪明人。”
段洲庭手心握紧,又松开,“他把爷爷留下的产业打理的很好。”
沈清冷哼一声,“不必来我这儿上演什么父子情深。”
她将修理完的山茶花沿着根处剪断,“我以为,我那么用心栽培你,你早该取代了你父亲的位置,将段氏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废物。”
段洲庭垂着眼,声音里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母亲说的是,是我没用。”
山茶花插进漂亮的玻璃瓶里,她陡然转了话题,“你威胁那丫头了?”
段洲庭的太阳穴跳了跳,倒没什么意外。
霍嫣然在外养男人的事,沈清只会比他更早知道。
但这不会成为沈清和段鸿声放弃和霍家联姻的理由。
甚至更有甚者,他们还会帮忙压下丑闻,以保证两家利益不受动摇。
“是。”段洲庭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
沈清这才抬眼看了看他。
“威逼利诱,可不是什么太光彩的手段。”
段洲庭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些嘲讽,“母亲多虑了,做生意,哪有什么拿的上台面的手段,只要有利可图,其他……都不重要。”
“哦?”沈清起身将花瓶递给他,段洲庭立时接过。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因为对这桩联姻有意见,而是真的在为段氏考虑?”沈清经过他身侧时,视线紧紧盯着他的眼,“我还以为,你这一出,是在跟我示威。”
“怎么,怕一旦我和霍家利益相连,后面你想黄了这桩婚事会更加棘手?”
段洲庭微顿,一句话轻飘飘否认,“母亲哪里的话。”
“你应该清楚吧?你爷爷那百分之十五的股权,还在我手上。”沈清走过去,示意他将插了花的花瓶放在架子上,“你手上还有百分之十五,而你父亲手上是百分之三十,想要取代你父亲,你还反抗不了我。”
段洲庭将瓶子放过去,语气平淡,“母亲说的是。”
届时,楼下有启动发动机的车声,沈清朝落地窗外望了望,果然,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段鸿声的车刚开出车库。
她冷笑,“瞧见没,你父亲要去公司给那些老东西上眼药了。”
“阿洲,这次,你太心急了,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如果你没能力取得你父亲完全的信任,那就……要直接取代他,做不到,那就是你无能。”
“好了,今晚就住在家里吧。”说着她转过身来,看着段洲庭,“知道该去哪里吧?”
段洲庭眼皮动了动,他沉下眉眼,应道:“知道。”
从花房出来,段洲庭接到沈听的电话。
捏了捏皱起的眉心,段洲庭接通电话,沈听的声音急切地传来。
“终于接电话了,可以出来了没?”
段洲庭脚步不停,伸手按了电梯顶楼。
“今晚我会留宿,你先回去吧。”
他知道沈听一直没走。
沈听一听这话立刻扬高音量,“什么?你都这么大了,她还要用那套折磨你?我他妈……”
“沈听!”段洲庭叫停他的话,语气沉沉,“我说,你先回去,叫李唐明天上午来接我去公司。”
直接挂了电话,电梯刚好到达顶层。
段家老宅的顶层没有任何一盏灯和窗户,电梯出来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但段洲庭还是可以准确地找到房间的入口。
他数不清自己曾经在这间房里度过了多少个难捱的夜晚。
轻车熟路地推开门,他走进去,厚重的大门自动吸附关上。
滴答——
滴答——
此起彼伏的水滴声霎时传来。
段洲庭摸黑走到床边,脱掉外套,随手扯开衬衫上的领带,他躺在坚硬的床板上,睁着眼,细细感受着周围暗色的裹挟。
这间房里的水滴声经年不歇,每次进来之前,段洲庭都需要放下手机,手表,以及一切可以发亮,可以昭示时间的东西。
这是沈清对他的惩罚。
躺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静静听着水滴声穿透耳膜,然后数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段洲庭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
他甚至觉得,这算不上什么惩罚。
不过是听着声音睡一觉而已。
可时间久了,他就不这样想了。
水滴声像是提前设置好的程序,立体环绕式地缠着他,他无论闭不闭上眼,都能听得见那样的声音。
这声音永远都不会停,时间也在这种声音里被拉的无限冗长。
这种无力感会逐渐叫人疯狂,失去对周遭一切的感知。
在无数个瞬间,段洲庭都会去问自己,他还活着吗?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没有人会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依然存在的水滴声。
相对于□□的折磨,这种精神折磨更像室最残忍的刑罚。
里面的人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天亮。
因为这里,永远不会天亮。
几乎一夜未睡,估摸着时间,段洲庭起身,将外套套上推门走出去。
果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段洲庭从柜子里拿出手机,没吃早饭,他就直奔车库/
李唐早就拉开车门在车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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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
见到段洲庭狼狈的模样,他下意识一惊,面色还是如常。
“段总,我先送您回望城园。”
望城园是段洲庭搬出老宅后住的地方。
段洲庭捏着眉心半仰在后座沙发上,他眼皮耷拉着,明显的疲惫。
“嗯,手机给我。”
李唐立刻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摸出一部黑色手机。
从李唐跟着他开始,就知道,段洲庭有两部手机。
但很少有别人知道。
每次回老宅,这部手机都会被李唐带走。
段洲庭伸手接过来,思索两秒,哗啦几下播了电话出去。
那头人接的很快,声音也很明亮。
“段……段洲庭?”
好像对这个称呼还有些忐忑,小姑娘悄声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段洲庭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架在腿上,修长手指弓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半晌后,他回复,“嗯,你随意。”
对面松了口气,“你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
段洲庭眯了眯眼,眼神透出危险的气息。
“怎么?不方便?”
彼时的鹤枝正在菜鸟驿站拿快递,前两天同系同学给她介绍了个导游的兼职,她网上买了些资料,刚好到了去拿。
听到段洲庭说这话,她把整摞资料放在地上,喘了口气道:“也不算不方便。”
段洲庭似乎在思考她这声喘息的来由,等了一下才说:“不是说齐教授给了任务?”
鹤枝一喜,脱口而出,“你回京市啦?”
那边人情绪依然很淡,“嗯,刚到。”
前面李唐眼神诡异地回头看过来。
您确定是刚到?
鹤枝正要回段洲庭,不远处班长吴明朝她走过来。
他肤色偏小麦色,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导游兼职那活儿就是他给鹤枝介绍的。
吴明没看到她在打电话,直接道:“这么重的快递,我帮你拿到女生宿舍楼下?”
鹤枝低头看了一眼,别看只是几本书,确实很重,想了想她也没推辞,指了指电话向他点点点头。
吴明立刻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哦。你在打电话啊!那我走前面,你继续!”
等吴明拿起书往前面走,鹤枝才回复电话里的人。
“不好意思啊,刚刚遇到同学了。”
段洲庭似乎笑了一声,他问:“看来鹤枝小姐很忙。”
鹤枝没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顺着道:“是啊,我这两天刚好有点事,请你吃饭的事情可能要往后延期几天了。”
说着说着她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段洲庭,对不起啊,你能不能等我几天?”
那边,李唐明显感觉到车内的气压一瞬间低了下来,他从后视镜里偷偷往后看。
段洲庭压着眉心,眼尾微微往下,男人紧紧抿着唇,绷着下颌,脸色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感。
偏他语气还是很轻,叫人听不出来一点问题。
“看来是我电话来的不是时候。”
鹤枝否认,“怎么会?,等我忙完这几……”
天字还没说完,段洲庭直接不耐烦的打断,“那是什么时候?”
13. 苦鸳鸯
兼职的工作是班长吴明帮忙介绍的。
近年来国内文化朝外稳定输出,加上京市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是游玩的季节。
所以不少外国游客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来京市旅游参观。
这样的游客需要一名口语伶俐,对文化历史相对了解的导游。
当然薪资部分也会相对可观。
作为京大文修系的学生,很明显,鹤枝专业对口。
周末的时候,鹤枝换了一身便捷的运动服,提前到景点作准备。
第一次的导游工作是她和吴明一起,接待的是来自澳大利亚的一家人。
时间还早,鹤枝和吴明坐在博物馆门口一边等一边闲聊。
“你这工作哪里找的?”鹤枝随口问了一句。
吴明抓了抓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偏远农村考上来的,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我从高中毕业一直就在兼职,上学期我加入了学校的旅游社,跟着旅游社把京市玩了一遍,后来旅游社的社长问我要不要兼职,就给我介绍了这份工作。”
鹤枝点点头,原本她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对方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家庭,大学生活全都跟她说了了一遍。
其实她也不知道作何回应,总不能似是而非地安慰一句。
没事,我也很穷。
挺没意思的。
更重要的是,此时的鹤枝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主要是因为前两天段洲庭的那通电话。
鹤枝总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具体是什么原因,鹤枝有些猜测。
大概是她本来说请他吃饭,但是没请上?
但他好像也没那么缺这顿饭吃吧?
而且在深城的时候,她几次三番提起,段洲庭也没给过确切的回答。
重点是,段洲庭的态度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差别。
可鹤枝就是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更有甚者,那天在段洲庭追问了一句“那到底是什么时候”之后,还没等鹤枝想到回答,对方就自问自答似的回了一句“我明白了”,接着就把电话挂掉了。
在那之后,鹤枝尝试给他发过几条信息,但都石沉大海。
中间也打过几通电话,都被挂断处理。
他们之间,好像莫名进入了一场无厘头的冷战。
正发散思维着,身旁的吴明发现自己侃侃而谈没得到回复后开始叫她,“鹤枝?鹤枝?”
鹤枝回过神朝他看过去,“怎么了?”
吴明正要说话,扭头正好撞进鹤枝那双湿漉漉像淋了雨的小狗一样的眼睛里。
今天天气不错,日头也正旺着,星星点点的亮落在她的黑色瞳仁里,泛着异样的光。
吴明一时看的有些面热,赶忙慌乱地扭开头,不自然道:“没……什么,没什么,今天天有点热,问你想不想喝水,博物馆附近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好多小女生都爱喝他家。”
鹤枝没感觉到异常,伸长脖子朝外侧的商圈看了一眼,果然如吴明所说,右边一家奶茶店门口排满了年轻的大学生。
她收回目光,拒绝,“算了,我不爱排队。”
吴明一听这话,眼里一亮,“我可以帮你……”
正在这时,今天需要服务的澳大利亚家庭的几位成员正好到达,为首者应该是家里的长辈,是个一头白发蓝色眼瞳的时尚奶奶。
她穿了一身利落干练的冲锋衣套装,上来就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和他们打招呼。
“宝贝,你们应该就是我们今天博物馆参观的导游吧?”
鹤枝和吴明胸前都别着导游的铭牌,他们几乎可以一眼认出。
吴明很有经验地上前和他们拥抱招呼,“是的,欢迎大家来到中国的博物馆,今天我和我的同事会带领大家走进中华五千年的历史。”
鹤枝也有样学样和他们轻轻地拥抱招呼。
一家子人不多,九个人的小团,大概是神秘东方对他们有天然的吸引,再加上鹤枝的准备工作非常充分,她还在基础的介绍里加入了专业上对博物馆文物的一些说明,叫这些来自澳大利亚的游客对鹤枝赞不绝口。
京博很大,外围沿边还有一些辅生的古迹。
他们参观需要一天的时间。
中午的时候,家庭团队暂时地告别鹤枝和吴明,选择去吃网上推荐的一家地道京市菜。
而吴明和鹤枝下午还要继续工作,就选择了附近的一家餐馆,随便对付一口。
大多数来旅游的人都会选择更大更地道的餐厅,所以这家简朴的餐馆人并不多。
两人坐下后,分别点了两碗不同的面条。
吴明忽然起身,“鹤枝,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出去一下。”
鹤枝正掏出手机纠结着趁这个空档是给段洲庭再打个电话,还是发条信息。
听到吴明的话,她也没太在意。
“好。”
吴明很快出了门,大概十分钟后,他满头是汗地跑了回来,手上还拎着两杯冒着冷气凝珠的奶茶。
鹤枝手中的信息编辑到一半,吴明将奶茶推到她面前。
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他还在喘着粗气。
“奶茶,你不是想喝?不用排队,我之前就观察过,中午人会少!”
吴明声音清亮,笑起来虎牙露出来,整个人都很干净清爽。
鹤枝一愣,放下未编辑完信息的手机,想了半天才说道:“谢谢你,多少钱?我转给你。”
吴明赶紧摆摆手,“一杯奶茶而已,你是跟我出来兼职的,照顾你是我应该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一杯奶茶也就十几块钱,再纠结显得有些刻意,鹤枝只能接下奶茶,再次道谢,“谢谢你。”
今天天气本来就好,一上午的工作也叫人口干舌燥,不得不说,这杯冰奶茶下肚,确实很舒服。
鹤枝实在没想好信息该编辑什么内容,加上和她同行的人已经回来,再一直拿着手机不是太好,所以只好放弃给段洲庭发消息。
本以为两人之间,鹤枝不主动,联系就算是断了。
没想到,面条吃到一半,手机一阵铃响,他居然来了电话。
鹤枝眼皮蓦然一跳,接起电话。
一开口,嗓音有些哑。
“段……段先生?”
本来想直接叫段洲庭,一想到对面还有其他人。
而段洲庭这名字在新闻报道,财经杂志上也不算陌生,所以临了转了口,还是叫了段先生。
吴明从热腾腾的面里抬头看了一眼鹤枝后飞速埋下头。
电话那头的人没在第一时间说话。
鹤枝狐疑地移开手机看了一眼,确认电话还在接通没有任何问题后,她又重新将手机听筒贴回耳朵上。
“段先生?你在听吗?”
这次,对面终于出声,是一声极冷的笑意。
段洲庭咬着牙重复鹤枝的称呼,反问,“段先生?鹤枝小姐的心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鹤枝愣住,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段洲庭这话的意思,她没去纠结,而是追问前几次的失联。
“我前几天给你发信息打电话你都没回。”
段洲庭好像在外面,听筒里还能听到车水马龙的声音,这声音衬的他的嗓音极轻。
“你现在在做什么?”
不是回答,而是反问。
鹤枝看了一眼面前的面条,如实回答,“在吃饭。”
对面的人哼笑一声,似乎是在开玩笑,“鹤枝小姐这么忙,不是没空吃饭?”
鹤枝愣了一下才回想起来,上次那通不欢而散的电话,她确实说没时间请他吃饭,要过几天。
所以他这是……在问责?
“吃的面条,下次请你的时候,一定会选个贵的。”
听筒里又是短暂的沉默,这时吴明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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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心提醒了一句,“鹤枝,奶茶要赶紧喝,凉了就不好喝了,等会再想喝肯定就要排队了,不过没关系,你想喝,我就去帮你排。”
鹤枝:……
“看来确实很忙。”段洲庭在这时出声,显然他也听到了这句。
鹤枝下意识解释,“不是,我是接了个兼职,你知道的,上次你那朋友,陈总,我也接兼职给他修复花瓶了,我一直都有在兼职,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段洲庭轻嗯一声,又问了一句,“陈宝年给的工资不高?”
“挺高的。”鹤枝自顾地点点头,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这才道:“但是他好像忘记给我结尾款了。”
意识到这话不对,极有可能得罪别人,鹤枝找补了一句,“陈总上次当场就说让助理结了,应该是助理事多,忘了。”
段洲庭沉吟片刻,接着道:“我知道了。”
鹤枝还想说什么,那边抢先出声,“你先忙,我还有事。”
没给鹤枝反应的时间,电话已经挂断,鹤枝捏着手机思索片刻,也没猜透段洲庭这通电话的意思。
是对他们莫名冷战的破冰?
鹤枝不明白。
就像她从来看不透段洲庭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一样。
——
隔着餐馆一条街的对面,黑色雷克萨斯商务车里,男人紧绷着下颌,表情不怎么明朗地坐在后座上。
他薄薄的眼皮掀起,那双薄情冷淡的眸此刻正隔着副驾半降下的车窗沉沉地盯着对面茶馆里对面而坐的一对男女。
大概是那杯奶茶真的很好喝,小姑娘咽了一口后,脸上露出渭叹的表情。
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生看到她满意地的样子,也笑开了。
很美好。
也很刺眼。
李唐背后一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他捏紧了掌心,试探开口,“段总,cherry女士已经由地陪接待到达博物馆,您可以放心了。”
段洲庭近期正在洽谈美国加州最大的一家公司的合作,而合作负责人cherry女士也由昨天从加州落地京市,她对中国的文化很感兴趣,主动提起要来京市博物馆感受一下。
为了表现段氏的诚意,段洲庭亲自将她送到了博物馆。
没想到人刚下车,商务车转了个弯,就看见了熟悉的脸。
李唐当时正在介绍cherry上一个经手的项目的成果分析,初步评判这次合作的风险估值,后座一直未说话的人忽然沉声打断。
“停车!”
司机立时打了一圈方向盘,停进旁边的车位里。
李唐一脸蒙的回头,“怎么了?段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接着是一通听上去很淡然,但使得车内气氛骤降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还不知道这边段洲庭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什么地步。
段洲庭一直是个不动声色的人,李唐很少会看见他情绪失控的样子。
或者说,根本没有这样的时候,段洲庭一直是人人称赞的绅士。
绅士带着阴沉的笑,盯着对面的景象问了一句。
“李唐,你说,他们像什么?”
李唐心跳一顿,他当然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回答,“段总,还请明示。”
段洲庭的眼里是压不住的戾气,偏他还是勾着唇,浅浅笑着。
“是苦命鸳鸯啊,你没看出来吗?”
李唐瞬间背后汗湿,打工人的要义,千万不要反驳老板。
特别是情绪不对的老板。
“您说的对。”
“我要送外公的那只瓷瓶是不是坏了?”
李唐愣神,“啊?没有啊。”
段洲庭收回目光看着李唐,恍然大悟了一声,“哦,没坏吗?”
下一句,“联系齐老,就说我要跟他借个学生。”
14. 朋友圈
导游的工作为期一周。
这中间鹤枝再次和段洲庭失去联系,倒也不算完全没有联系,其实中途打过一个电话,是鹤枝收到了陈宝年亲自加微信转回来的尾款。
鹤枝怀疑这是段洲庭的意思,于是打电话过去道谢,但段洲庭很忙,没说两句就匆忙挂断。
直到鹤枝完全将工作收尾,她才再次打通对方的电话。
令她意外的是,接电话的不是段洲庭本人,而是他的助理李唐。
李唐告诉她,这支手机是段总专用的助理号。
而段洲庭此刻正在开会。
鹤枝直接被气笑了。
原来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她自认为也算用心在追他,搞了半天,人家给的联系方式还是助理专用号?
过了几天,越想越气的鹤枝发了一条朋友圈发泄。
【老娘不伺候了!你以为你手机号很值钱吗?】
这条朋友圈屏蔽了一部分家人和教授以及同学,但是被前几天加微信转账的陈宝年刚好看见。
当天晚上,陈宝年正在一场聚会上,是圈子里有人攒的局,为的就是沈听和段洲庭两个人。
陈宝年在家里不是什么正经做生意的,他是标准二代,哪儿有热闹往哪凑,所以跟沈听有几分交情。
连带着跟段洲庭也能说上几句。
一堆人在纸醉金迷里推杯换盏,段洲庭来的迟,坐在边上角落里,沈听替他回绝了一批又一批上来试图攀关系的人群。
段洲庭穿着白衬衫,敛眉冷寂地坐着,他从进来时就一直盯着桌上暗着的手机。
这手机好像已经好几天没有动静了,自从上次开会,李唐帮他在外面接了个电话以后。
打电话的是鹤枝,这部手机是段洲庭的私人手机,那次的会议段鸿声也在,所以手机被李唐保管。
出来的时候,段洲庭回过一个电话,却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这是段洲庭人生里,少有无力的时刻。
他不大喜欢这种场合,但人在局中,有时候不得不应酬。
还好沈听帮他挡了不少有心之人。
他边上坐着的是不学无术的陈宝年。
上次因为鹤枝的事,他主动给陈宝年打过一个电话。
果然,陈宝年早就把这事儿忘了,见段洲庭亲自来关照,他虽然疑惑,但还是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向周雾打听了鹤枝的联系方式,添加微信,转完尾款后再三真挚道歉。
圈子里,男人和女人,大多都是那回事儿。
陈宝年当然不相信段洲庭这种人会栽在什么女人身上。
但没必要有任何的可能去得罪段洲庭这尊佛。
该给的面子,他得给足了。
当然,他也有八卦的恶趣味。
翻到这条朋友圈,他掐着烟朝段洲庭道:“段二哥,你这小姑娘让人欺负了?”
段洲庭一听这话,瞬间拧了拧眉,“什么小姑娘?”
陈宝年笑了笑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手机屏幕上诺大两个字的备注。
【鹤枝】
然后就是那条暴躁的朋友圈。
段洲庭眉心皱的更深,周遭气场都冷下去。
他抬头,漆黑的眸朝陈宝年扫过去,冷声问,“你怎么会有她的微信?”
陈宝年一愣,抬了抬手机疑惑道:“我要给她转账啊,就顺带加了。”
就这么简单?
需要转账就可以加微信?
段洲庭目光沉下去,“打开。”
陈宝年不自觉紧张起来,话都开始说不利索,“打……打开什么?”
段洲庭轻啧一声,明显得没了耐心。
“你和她的对话。”
陈宝年这才后知后觉,这个叫鹤枝的小姑娘绝对和段洲庭不是什么简单的关系。
因为段洲庭此刻的眼神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手忙脚乱地打开对话框。
里面的内容很简单。
【你好,鹤枝小姐,我是陈宝年。】
【你好,陈总。】
【上次助理忘记给你结修复工作的尾款,是我的疏忽,还请你不要介意。】
【转账20000】
【陈总贵人事多,在所难免,感谢您的信任,那我就收下了。】
【好的】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信息。
陈宝年悄悄观察段洲庭的表情,显然余味未尽的感觉。
他立刻殷勤地提醒,“小姑娘都爱发朋友圈,还挺生活的,看着也有意思,二哥要不要看一眼?”
段洲庭眉心压着瞧他,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陈宝年立刻翻出鹤枝的朋友圈然后将手机递过去。
顺便还很有眼力见地说了一句,“我去跟沈少喝杯酒,您慢慢看。”
音乐声震耳欲聋,吵嚷声不绝于耳。
周遭一片混乱里,段洲庭一个人静静坐在沙发上,缓慢又认真地看着手机里的每一条朋友圈。
晚上吃饭时间的时候,她发了陈宝年刚刚给他看的那条。
【老娘不伺候了!你以为你手机号很值钱吗?】
这是……在说他?
段洲庭不自觉又皱眉。
再上一条是前几天刚结束那份和上次一起吃面男生的兼职工作。
应该是赚了很满意的工资,从她发在朋友圈的只言片语中,都能感受到她的开心。
【感谢班长!太喜欢听手机转账的声音了,这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钱。
所以转账就可以加她的微信。
段洲庭忽然挑了挑眉,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李唐打了电话。
李唐接的很快。
“段总?您那边结束了吗?我立刻安排人来接你,您是回望城园?”
回答李唐的是驴头不对马嘴的一句问。
“李唐,我有多少资产?”
李唐直接被问懵了,脱口而出,“啊?”
下一句,他重回打工人的素质,硬着头皮回答自家老板莫名其妙这一句,“您的资产目前我单方面还不能给到具体的估算,因为还要连带着几个公司的股份和项目后续估值,如果您有需要,我会让丁律师在明天早上出具一份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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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资产证明。”
“你就告诉我,可以转账多少个两万?”
李唐觉得这一晚上忽然有点魔幻。
“抱歉段总,以万为单位的话,应该暂时无法估计。”
“嗯,知道了。”
不是,你知道什么了?
我怎么开始有点不知道了…….
李唐内心有些崩溃,但还是问道:“段总,需要现在派车去接您吗?”
段洲庭拿着陈宝年的手机起身,“过来吧,顺便带台彩色打印机。”
“什么?彩色打印机?”
“好的。”
陈宝年是喝完酒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好像被征用了。
而李唐更是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工作有了怀疑。
作为一名顶级特助。
他自认为他的工作应该是陪着老板在百亿估值的项目会议上大杀四方,或者是跟着老板在和对家的商战里舌枪唇战。
总之不会是半夜两点半,在老板家里,在老板的注目下,打印了一晚上一个小姑娘的朋友圈。
还好小姑娘的朋友圈追逐潮流,设置了什么一年内可见。
否则李唐毫不犹豫地确定,段洲庭大概会让自己深挖这个朋友圈到她小时候。
甚至是初创这个账号的时候。
打印完最后一条,是小姑娘和周家小姐周雾爬山的动态。
两个姑娘熬夜去登山看日出,两套同样的冲锋衣,旅行背包和登山杖。
她们不施粉黛,干净又青春的脸庞露在朝阳的霞光里。
像坠入凡间的精灵。
镜头真的留下了很多美好的时刻。
段洲庭盯着那张彩印看了很久,然后抬头吩咐。
“明天叫人把楼上那间空着的书房收拾出来。”
李唐强撑着眼皮,“好。”
段洲庭手一挥,“你先回去吧,这个月奖金翻倍。”
李唐瞬间打了鸡血,“谢谢段总!”
等李唐离开后,书房里瞬间只剩下段洲庭一个人。
他一帧一帧地仔细看着每一张打印出来的朋友圈。
小姑娘的生活果然很鲜活。
看来她把她照顾的很好。
在书房独坐到早上七点,估摸着时间,这时候应该是小姑娘起来上早八的时候。
段洲庭摸出陈宝年的手机,给那个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拨过去电话。
彼时,鹤枝正在和时间赛跑,黎晚晴起来的时候多吃了一个茶叶蛋,走到路上又被噎住,两人狂奔到学校的小超市买了矿泉水灌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二教楼。
还好,提前了三分钟。
也是在这时,她接到了陌生号码的电话。
经过上次的兼职后,有一些主动推过来预约导游工作的客户,这几天她接了不少陌生电话。/
见老师还没进教室,她坐在后排轻声接起电话。
“喂?”
电话里熟悉的低沉嗓音叫鹤枝心跳漏了一拍。
“吃饭吗?齐教授的任务。”
“我……”
“还有,我也很想见你。”
15. 撑雨伞
最终鹤枝还是没有拒绝这场邀约。
他们之间,本就是她在主动招惹。
还是那辆连号迈巴赫,明明上次已经造成了那样的舆论,但段洲庭还是停在校门外的隔一条街边。
遵循规则,他不会开进学校,但也不会太过刻意的躲着。
好像他笃定,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确实,自那以后,有关这辆迈巴赫的相关消息再也没出现过。
鹤枝不怀疑,他有这样的能力。
吃饭的餐厅是段洲庭提前挑好的。
对比于那些精致装修的西餐厅,白人饭,段洲庭和齐教授一样好像更多的注重菜品的品质和新鲜度。
他挑的是一家巷子里的私房菜,餐馆不大,小二楼的徽派建筑。
每个包厢都是单独的,没有具体的菜单,餐厅当天主推什么食材,客人就吃什么。
看上去,这家餐厅的派头很大。
“其实大多数去吃饭的客人,都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
段洲庭坐在边上的位置,一边给鹤枝倒茶,一边看透了她的想法似的解释。
今天微微下了小雨,段洲庭没有坐在车上等着,而是撑了一把黑色大伞下车接她。
这样的主动,倒叫鹤枝意料之外。
两人的距离维持的刻意,段洲庭绅士地将伞偏向女士。
到餐厅以后,他昂贵的西装外套已经淋湿了半边。
他随手将外套脱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只穿一件灰色衬衫。
鹤枝听到他的话,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所以不会很贵吧?”
段洲庭好笑地挑眉,“陈宝年不是刚给你结了工资?”
他顿了顿,“还有上次和你那个……同学,一起兼职的工资。”
鹤枝喝了口热茶,回他:“这是我明年攒着的生活费和学费,下个月还要去东州观摩一个古建筑修复的项目回来写分析报告,我们要自费的。”
段洲庭盯着她的脸,颇为感叹了一句,“那确实很拮据了。”
毕竟是主动邀约对方吃饭,鹤枝觉得哭穷好像有些不合适,于是转口,“不过这顿是齐教授请的,不是说了,是齐教授的任务!”
“嗯。”段洲庭又问,“要去东州?”
“对,下个月,东州组织了京市和东州的文修教授还有建筑系大拿集体去修复东州的宝相塔,齐教授会带我们去观摩。”
“听说宝相塔里有一尊佛祖金像,许愿很灵。”段洲庭说着,包厢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传菜。
主菜是鸽子汤,汤面没有一丝油脂,汤汁鲜嫩。
配菜是几道新鲜的时蔬,外加糖醋小排,孜然牛肉。
菜量合适,不算浪费,光从菜品来看,不属于任何一道菜系,真就是什么新鲜吃什么。
段洲庭伸手,修长手指捏起白瓷碗给她盛了一碗汤递过去。
鹤枝反问他,“那你许过愿吗?”
段洲庭手一顿,继而笑了笑说::“没有,我没有愿望。”
“怎么会有人没有愿望?”鹤枝显然不信。
段洲庭撩眼瞧她,“我想要什么,我就会去得到,我是个商人,商人逐利,从不把希望寄托于神佛。”
鹤枝点点头,“确实,像段先生这样得天独厚的人,想要什么是得不到的呢?”
在听到这声段先生后,段洲庭皱眉。
“我不大喜欢听你叫我段先生。”
鹤枝呛声,“连个联系方式都没资格要到,除了叫段先生,别的都显得我有点交浅言深了。”
“鹤枝。”段洲庭忽然沉声叫她。
“嗯?”
“那不是我助理的号,是我私人的手机号码,只是让助理保管着。”
鹤枝一愣,他这是在,…..解释?
下一秒,段洲庭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放在桌上推过来。
“把我拉出来,另外,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加个微信。”
鹤枝没接茬,也没去拿手机。
“我记得段先生说过,回信息是非常没有意义,没有效率的一件事,我们年轻人加微信就是为了无聊闲扯的呀,怎么?段先生改变生活方式了?”
话音落下,段洲庭没出声,而是用那双深沉又漆黑的眸盯着鹤枝瞧了许久。
直到鹤枝被他盯的有些耳热,对方才无奈似的叹了口气,开口。
“鹤枝,你是在跟我闹脾气吗?”
鹤枝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埋头下去,像只没了主见的兔子。
“没有。”
“以后你的信息,我都会回,电话我也都会接。”
鹤枝重新抬起头,回看过去,“段洲庭,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段洲庭似乎又叹了口气。
半晌后,他出声。
“可以。”
“什么可以?”
“可以,上次你发信息问我,你可以追我吗,我在回复你。”
“我说可以。”
这餐饭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段洲庭买单。
而且,他莫名其妙当面回复很久之前的一条信息,也叫鹤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以是什么意思?
应该不是同意了她的追求的意思吧?
回去依旧是段洲庭送她。
相比于之前那次和他一起坐车,这次鹤枝淡然了许多。
淋了雨的裤腿贴在车座上,潮湿一片。
段洲庭还是会贴心地帮她拨风暖的扇片。
他似乎心情很好,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
“怎么,这次不怕弄脏我的车了?”
鹤枝扭头看他一眼,无所谓道:“反正你很有钱。”
段洲庭不置可否,“既然这样,你需要钱,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需要钱。”鹤枝纠正他,“况且你也还不是我的男朋友。”
段洲庭难得被噎住,想了想,他重新组织了一下措辞。
“我……很难给你承诺未来。”
这句话完全出自真心。
“你大概也清楚,我的未来,很大可能自己不能做主。”
鹤枝低着头,脑袋也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映着车顶的灯光,从段洲庭的角度,可以看清她细白纤细的后脖颈,像一截打磨光滑的羊脂玉。
“算了,不说这个了。”。
段洲庭陡然转了话题,鹤枝却在此刻抬头,她的一双瞳孔在湿漉漉的阴雨天里亮的叫人心惊。
“段洲庭,我们尽兴就好。”
这次换成段洲庭沉默了。
她远比他想的,还要洒脱。
迈巴赫停在校外,段洲庭率先拿伞下车。
他绕到另外一侧开车门。
“下雨了,我送你进去。”
鹤枝忽然就想起,第一次他迫于齐教授的面子送自己回来时,也是个雨天。
那天,这辆迈巴赫上没有干的毛巾,也没有伞,害她淋了一路雨,回去还病了好几天。
想到这儿,鹤枝忽然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说道:“段洲庭,你知道吗?”
车里的人没下来,段洲庭也不急切,静静的撑着伞站在车旁听她说话。
“什么?”
鹤枝笑笑,眉眼都弯起,“我身体很不好,所以,不能淋雨。”
“嗯?”
“以后,车上都要备伞。”
段洲庭眼尾微扬,唇角牵起,“好,我记住了。”
这一次,段洲庭将人送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虽然下雨,但校内人来人往的也不少,段洲庭的长相实在优越,再配上一幅矜贵的气质,惹得路上的女学生频频侧目。
鹤枝和他玩笑,“没想到带你出来,这么有面子。”
“对了,你有没有听过网上的一句话?”
段洲庭单手撑伞,因为两人的身高差,鹤枝说话的时候,他需要弯下腰身。
“你说说看。”
鹤枝压低声音,“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
听了这句夸赞,段洲庭似乎很是受用,“是我的荣幸。”
到了宿舍楼下,吴明从不远处走过来,他撑把格子伞,眉眼湿润,应该是等了有一会儿。
可看到鹤枝身边还有个长相优越的男人,他先是一愣然后走近招呼。
“鹤枝!”他看了看鹤枝身旁的段洲庭,笑着问道:“这是你朋友吧?”
鹤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今天事情发展得太快,有点超出她的想象,她还没有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和段洲庭的关系。
于是就顺着应道:“是,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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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吗?”
段洲庭在听到这句是以后,眉眼压下来,握着伞柄的手也微微用力。
但他面色如常,伸手招呼,“你好,段洲庭。”
吴明一米八的个头在对方的俯视里莫名差了一截气势,但他还是伸手过去,与对方简单交握。
短暂的握手竟然叫吴明感觉到威压,他笑着轻松道,“你好段先生,我是吴明,是……”
说到这儿,他目光飞速看了一眼鹤枝,才继续,“是鹤枝的同班同学。”
段洲庭挑眉,颔首算是应了。
吴明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对鹤枝道:“是这个,上次那位叫拉夫的奶奶对你的工作很满意,她手写了一封信想要寄给你,结果旅游社寄到我这里来了。”
拉夫奶奶是上次接待的澳大利亚家庭成员里的年长者。
当时旅游途中,她就表达了对鹤枝的喜欢。
没想到她这么有心,还手写了信。
鹤枝心里有点雀跃,连带着声音都轻快了一些,她接过信,眼神发亮,“谢谢你班长!”
吴明被她那双真诚的眼盯着看的有些不好意地挠了挠头,“啊,没有,是你工作比较认真。”
两人一来一回地刺痛了谁的眼。
段洲庭忽然出声,叫了一下身边兴奋的小姑娘,“鹤枝。”
鹤枝还沉浸在兴奋中,闻声头也没抬,“啊?怎么了?”
她随手翻着信件。
连带着吴明也疑惑地朝他看过来。
段洲庭伞边朝着鹤枝的方向再偏一些,他松开紧皱的眉,勾唇笑的邪魅。
“我觉得可以。”
鹤枝狐疑地抬头看他。
什么就又可以了?
到底在可以什么啊?
雨水淅淅沥沥,鹤枝今天特地穿了裙子,小腿处是长筒袜配防水的长靴,但还是有雨珠打湿大腿。
朦胧雨声里,鹤枝听见段洲庭有意放轻放柔的声调,缱绻又暧昧。
当着吴明的面,他每个字都说的又慢又沉,清晰无比。
“上次在车上,你问我,你可以吻我吗?”
“我说,可以。”
“你可以吻我。”
天空忽然响起一道轰鸣声,像是有什么要撕破这原本沉浮缓慢的雨,滂沱下来。
是更大的雨,更浓的雾,和更重的黑。
吴明在这样迫人的雨里落荒而逃。
临上楼之前,鹤枝盯着段洲庭试探地问了一句。
“段洲庭,你刚刚……是故意的吗?”她指了指前方雨幕里消失的狼狈身影,继续问道:“所以你是吃醋了吗?”
没有想象中那么慌乱,段洲庭面色依旧平静。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如实回答,“我没有这样的经验,也许是吧。”
“那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我先回去了。”
鹤枝丢下这句话就转身上了宿舍楼。
虽然段洲庭伞撑的很偏心,鹤枝几乎一点雨都没淋到,但这潮湿的感觉还是叫她难受。
上楼飞速洗了个澡,从热雾蒸腾的洗手间出来,正好撞见黎晚晴推门进来。
她晚上有一节选修,刚刚下课。
一进宿舍,她就冲过来朝着还在擦头发的鹤枝嚷嚷。
“我靠我靠我靠!!!枝枝!有个极品帅哥在女生宿舍楼下淋雨!”
鹤枝一愣,“什么?”
黎晚晴没意识到这话里的其他意味,自顾地分享。
“真的极品,西装领带,一米八七的身高,宽肩窄腰,鼻梁高的我能在上面滑滑梯,喉结也性感!”
说着说着她感叹一声,“不是!我们这楼到底哪个神人渣了这极品啊?我服了,这么个雨天,这破碎感,我都想给他一个家!哎,枝枝……你干嘛去?外面下雨!”
鹤枝在楼道口拨通段洲庭的电话。
迎面就是一通怒火,“这么大雨,不回去要做什么?”
听筒里段洲庭低沉的嗓音夹杂着密集的雨声。
“我想了一下。”
“不只是吃醋,我好像……”
“真的想吻你。”
“什么?”鹤枝脚步顿住。
段洲庭的声音哑的厉害,“虽然很不绅士,但还是想问一句。”
“下来接吻吗?枝枝,我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