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只想赚钱却被美郎君缠上》
1. 第 1 章
仲春的最后一天,江淮两地的云州府也下起了大雨。不似那常说的春雨缠绵,雨势如箭,来得是又急又快。
日头迟迟没有出来,街道两旁的商贩迫于雨势,只能早早就收了摊去。青石板被雨滴浸润,一路蜿蜒至小巷中,直至那最深处的木门前停下。
徐莱静默地躺在床上,脑海中是一段又一段细碎的记忆,整个身体疼痛的快让她死掉。上一秒她还刚从实验室出来,顶着漆黑夜色匆匆赶回宿舍,下一秒却失去了所有意识。
再睁眼,却是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徐莱努力撑起身,环顾着这间狭小的屋子。无论是土胚墙,黄泥地,和身上盖着的芦花被,都证明这是天崩开局。
原身的记忆告诉她,她是一个盐贩之女。十年前亲父一走了之生死不明,亲母因此一病不起,而今只剩下她与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妹妹。
“砰,砰,砰。”屋外猛的响起敲门声,那声音之大,震得整个房梁都在抖动。随之而来的是少女尖细的喊叫声:“你,你要干什么?”
还未反应过来,徐莱便看见一个壮汉推开她的屋门,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面色惊恐的少女。
“不长眼的东西,看不出爷几个是上门要钱来了吗?”为首的刀疤脸大步流星地走到木桌前,从怀中掏出几张票据就要甩到徐莱脸上。
徐莱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起身,坐至那壮汉对面。她看着来势汹汹的三人,咬牙开口道:“要什么钱,我们姐妹二人,何时欠过你们的钱?”
“你们是没欠过,要怪就怪你们有个好爹啊。”刀疤脸睁着浑浊的眼珠,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你爹十年前欠了我十两银子,父债子偿。”
徐莱接过那借据仔细查看起来,上面却是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还未开口,却听见徐嫣的喊叫声:“王虎,你别欺人太甚!我阿娘在世时,早已还了你银子。”
少女跑至徐莱身跑,又指着她手中的借据说道:“阿姐莫信他。他最是卑鄙无耻之人,当初早就销了的东西,今日又给拿了出来。”
徐莱安抚地拍了拍徐嫣的头,心中也起疑,她看向王虎:“你这是何意?青天白日,就敢干敲诈之事?”
“那时还的是本金,我今日来要的可是利息,你这臭丫头懂什么。”他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羞恼,反而气势更盛。他目光一转,落在徐莱的脸上,女子虽面色憔悴,但可见容貌秀美,皮肤是天生的细腻。
王虎眼珠滴溜转着,突然笑着说:“我给你指条明路吧,那县老爷这几日要收几房小妾,你若是被瞧上了,那还愁银子吗?”他说完看着徐莱,似乎想看她羞恼的模样。
徐莱只是冷笑:“我若是得了县令青眼,第一件事就是取你这条狗命。”她起身从床榻后取出一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团棉布,里面包着几样做工粗糙的银饰。
“你不会是想用这几样东西抵债吧?我可告诉你没门。”王虎被她一番话说恼了,此刻是压着火要看看她能弄出什么花样。
徐莱不理他,只是从底部取出一张泛黄的绢纸,她对着光吹去面上的浮灰。“用这个,如何。”语气淡然却有力。
王虎认真看了看,神情陡然变化,惊讶道:“徐勇竟然还留了这玩意。”那张纸是盐引,有了它便可合律法贩盐。盐可是稀罕物,卖盐又何愁赚不到钱。
他上下扫视着徐莱,不甘地说道:“有盐引又如何,我便不信,只一个月你便能赚下五十两银子还完。”话音落下他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阿姐,你是如何发现这盐引的。”徐嫣见王虎的背影也消失不见,才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娘昨晚给我托梦了。”徐莱面不改色道,她总不能说自己是被系统告知的吧。“别担心了,一时半会他不会再来了。”徐莱语气柔和,安慰道。
她捏着手里这张轻飘飘的纸,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她好歹也是个化工,古代晒盐技术有限,所以盐的产量并不高。若是她能通过现代化学数据,提高盐的产量,以后还愁没银子吗。
徐莱一向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第二日清晨,徐嫣迷蒙中只听见徐莱飞快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然后便再没了声音。
徐莱妥帖地将盐引放好,推门走了出去。她站在巷口,看着街上已经密布的摊贩,时不时几句吆喝声。她随机抓住一个卖菜的贩子,问道:“这位哥,你可知道城里哪处盐铺子卖的盐好?”
那盐贩上下打量她一眼,徐莱虽然穿着破烂,但干净整洁。他有些不耐烦,没好气的说:“城头西处有家南广盐铺,他家的盐又细又白,就看你买不买的起了。”说完就将头扭到一边去,不再理她了。
徐莱穿进这具身体才两天,便没少过白眼与嫌弃,她虽然自诩内心强大,但多少还是对这个时代厌恶起来。
总算到了那南广盐铺门口,徐莱远远就瞧这这里围满了人,皆穿着干净整洁的棉衣,一看便知是那些权贵府上的下人。走进一打听,才知道今日是那新盐出货的日子。
云州并非盐的原产地,它位于内陆,云江穿城而过,一直流向帝京。因而此处水运繁盛,是物资进入京城的交通要道。那些大盐贩便有了自己的制盐产业,只是废人废力,精盐价格居高不下。
城里权贵饮□□细,每月就等着这出货日来买,有时还要抢呢。徐莱知道此刻上前,定然无人愿意搭理她,所以她只是混在这人群中,默默听着。
“南广铺子的盐就是好,你瞧瞧,这一粒粒白的跟雪似的。”一个穿着短褂的男子说道,他怀中抱着两个瓷罐,额头处冒着汗珠。
“好是好,可小乙你也不能买这么多吧。可是府上有什么喜事?”另一名年轻些的男子问道。
“我也不清楚,只听府里的人说,再过段时日,上头要来人了,我家老爷预备着宴席呢。”他越说声音越小了下去,似乎是不愿让旁人听到。
徐莱瞧着日上三竿,这春天的太阳,怎么也照得人热气腾腾。她看着人群逐渐散去,便向那铺口走去。
那店家小二头也不抬地说道:“今日盐都卖完了,您改日再来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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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用小茶帚将落在木抬上的盐粒扫起。却见徐莱没有要走的意思,抬头看见她的穿着后,很是惊讶。
“哪里来的讨口子,快快快,走远点。”他想也不想就嫌弃地开口赶人,眉毛狠狠皱起,下一秒似乎就要捏着鼻子了。
徐莱从怀里掏出那张盐引,扯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开口道:“这是盐引,可否见上你家掌柜一面,我有要事相商。”
那小二先是不信,但只是狐疑地扫了盐引一眼,他在这盐铺干了近二十年,那上面的红章印不像假的,只是眼前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有这东西的人。
“你哪里来的这东西,就算是真的,每日要找我们掌柜卖盐的多了去了,你是哪个?”他虽然意识到徐莱不是要饭的乞丐,但还是不屑道。
“不止是卖盐,我还有法子帮你们掌柜地提升这盐的产率。”徐莱也不恼,毕竟多年的实验室生涯早已让她拥有强大的心态。
她怕那小二还不信,便指角落处的一个木桶,里面放着快要溢出来的粗盐,本应雪白的盐结晶因杂质过多,泛出黄色,还没看见混杂在其中的碳色颗粒。
徐莱缓缓开口道:“这是卖不出去的废盐吧,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结果,是你们拿不准煮制时的温度,以及晒制时间,但这些,我通通可以帮你们。”她语气平和坚定,浑身透露一股强大的气势。
那小二也心头一震,只是这制盐过程,非官府许可寻常人是绝对不能知晓的,莫非?“你最好说的是真的。跟我来吧,你有什么本事跟我们掌柜说去。”他收起方才的嫌弃,带着徐莱走进了内堂。
堂中正前的雕花木椅上,正坐着一个穿着不凡的男人,身上织锦艳丽。简单听小二说明情况后,他看向徐莱的眼神中闪光一丝精光。“你会制盐?你若是骗我,我定叫人打断你的腿。”语气却是万分冰冷。
徐莱真是有些无奈,怎么遇到的所有人对她都是一种态度。但好歹是有了一个机会了,她忍着气说道:“您放心,我保准不会让您失望的。”
“跟我来吧。”方才那位小二对着徐莱道。他一路并不跟徐莱说话,头抬的高高的,飞快地在前面走着。
二人刚出城门,便碰到了队穿着绣了“南广”二字衣服的盐工。那小二看了两眼,随便点了队伍中的一个人“你,过来。这是新来的盐工,以后就由你带着她了。”
徐莱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是一个身影修长的男子。脸庞隐没在城楼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样子。
“跟我来吧。”声音清冽柔和,他走至徐莱面前。徐莱才看清了他的模样,是个面容俊秀,清雅的青年。
他看起来很年轻,肤色白皙不似常日在阳光下劳作的肤色,对上那双似琥珀一般剔透的眼眸,徐莱不得不承认,他很好看。
“麻烦你了。”徐莱随他走至城外一处土屋内,他事无巨细地给她介绍屋内各类工具的使用方式。
徐莱大概掌握了这古代晒盐的流程,她笑着开口道:“多谢你教我。我叫徐莱,清风徐来的徐,莱草的莱。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2. 第 2 章
“叫我阿清便好,清风的清。这便是我负责的盐地,日后你有不明白的都可以来问我。”他淡淡地笑着,眉目疏朗,他指着最近的盐池,对徐莱说道。
徐莱忙应下,她侧头看向阿清,男子纤长的睫毛遮住瞳色,面对她的诸多疑惑,皆是一一解答。徐莱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信任的气质。
她走至盐井旁边,云州不靠海,要晒盐只能通过凿井取卤。井口分两层,上层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口,从口往下看起,便是一个小洞,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小心,井口虽然小,但掉进去也有些麻烦。”耳边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徐莱这才发现自己一不留意,半个身子都探到了那井口处。
青年伸出一只手,轻声道“先出来吧。”徐莱看着这只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精致分明,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自己起身跨过了井架。
“多谢你,我日后会多加小心的,绝对不给你添麻烦。”徐莱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阿清摇了摇头,收回了手。
徐莱看着日头越来越大,正正挂在天空中央。她想起了家中的徐嫣,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小姑娘这会估计都要急死了。
“阿清,我要先回家了。今日真的多谢你。”她语气诚恳,眼前青年确实是第一个对她态度温和的人,虽只是认识了短短半天,但足够印象深刻。
“嗯,明日辰时,我在西门口等你。”阿清轻轻点了点头,又执意要送徐莱回到城内。
回到家后,徐嫣看见的便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徐莱。女子挑眉,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嫣儿,阿姐找到活干了。南广盐铺的盐工,那可是南广盐铺哦。等阿姐再大显身手,你以后日子好着呢。”
徐莱取出纸墨,那纸似乎是放了多年,变得又薄又脆。徐嫣只见她弯着腰在纸上写写画画,又发出些奇怪的叹声。不知为何,她觉得徐莱与之前很不一样了。
翌日,徐莱便将辛苦画好的图纸放入怀中,早早便来到了西门口等着。她本以为要等上一会才能见到阿清,却发现他早已到了。
徐莱:“你怎么来的这么早?等了很久吗?”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我也是刚到。”阿清眨了眨眼,笑着说道。
徐莱迫不及待地要将图纸给他看了,她想快些证明自己的能力。“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看。”她将纸铺在地上,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大字“温度计”。
墨字扭曲的排布着,笔画粗细不一,一看便知是初学者写的字。徐莱有些不好意思,但毕竟她第一次用毛笔,能完整写出来就行了。
“温度计?这是何物?”阿清目光里罕见地露出一丝疑惑。
徐莱思索着如何更直观地解释。她忽然拉住阿清的手臂,将手指贴了上去。“我的手指是热的,对吗?”
阿清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却见徐莱将手掌贴了上来,“手掌也是热的,但比手指更热。用语言只能描述热与更热。而温度计便与量尺一样,是用来准确度量冷热的东西。”
他眼眸轻颤,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惊讶。料是他自诩十五年阅览藏经阁,也不曾听闻如此之物。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为何说出的一字一句都让他震撼。
“我能帮你做什么?”他只一瞬面容又恢复平静。
“我要先做一个温度计,然后通过它我可以判断卤水的最佳浓度以及煮盐的最佳时间。”徐莱指着纸上的图画,又向他介绍起来。
她没想到,这个阿清瞧起来很是朴素,却十分聪明。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现代理论的古人,他却很快就接受了所有知识,并且能连贯起来。
徐莱与他花费了整整一周才大致做出一个温度计。用琉璃制成的透明管,接上装满酒精的瓷瓶,然后便是确定几个基本温度。
等一切都大工告成,徐莱将它带至了盐井旁。早便有一堆人在那处等了,徐莱一眼便看见那日的掌柜。
“忙了好几日,也该有个结果了吧。我那日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他气势凌人地独坐在阴凉处,一旁还站着替他摇扇的小童。
阿清不动声色地站到徐莱前方,“请陈掌柜放心,徐姑娘的法子非同凡响。”
徐莱通过井架将盐井中的卤水提捞至盐田中,又让人取来锅炉。她支起一个火堆,将装满卤水的铁锅放至上方。又取出温度计,将琉璃管的一头放入铁锅内。
众人都渐渐地围了上来,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这一新奇玩意。眼眸中全是讶异与好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的耐心也在慢慢消耗,原本鸦雀无声的盐田中也出现几句低声地议论。
“你说这新来的究竟会不会啊,搞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动静。”
“嘘,小声点,要让陈掌柜听见了,等下怕是我们的腿都要打断呢。”
徐莱额头冒出汗珠,她咬牙凝神盯着那琉璃管,酒精一点点因温度变化升高,但铁锅内浑浊的卤水却迟迟没有出现白色的晶体。
“别着急,今日风大,时间要比往日久一些。”温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徐莱起伏的心绪稍微安定下来,阿清说的没错,风速的改变也会影响蒸发速率。
终于,铁锅内卤水达到理论的最佳温度,徐莱飞快的将炉火熄灭,将锅内液体转移至结晶池内。洁白的晶体逐渐析出,周围再次静默。
陈掌柜挑了挑眉,起身走至徐莱身旁,看见面前洁白无瑕的盐粒后,面上是难掩的喜色,“你,去检验一下,看看与往日那些法子做出来的盐有何区别。”
一个年岁较大的盐工用手指捏起一撮盐粒,他仔细地观察着,他是经验丰最为富的盐工,看遍了几十年的盐田,却也不免为此失神。
“恭喜掌柜,徐姑娘的法子,确实是有用。您瞧这盐的洁净程度,是从前那些法子没法比的啊。”
“好,很好。徐莱,你没有骗我。”陈掌柜声音颤抖,嘴角是控制不住的笑容。州府宴席在即,有这等精盐,他陈争广若能得大人青睐,往后富贵权势岂不是皆是掌中物。
“陈掌柜放心,这只是一个法子。此法可以制出精盐,我还有法子可提高这盐的产量。”徐莱抬头看着他,语气坚定。
“很好,往后,便由你负责管这处的盐田吧。”陈争广眼睛眯成一条缝意味深长地看着徐莱,又扫视了周围一圈人,拍着手大笑离去了。
待他离开后,盐工们才敢开口说话。无不是佩服徐莱,都想趁着机会与她套个近乎,日后好沾上点光。
却也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你说这徐莱什么来头,一来搞这么大阵仗。还把原本是阿清的位置抢了。”
“要我说,投机取巧罢了。这阿清还傻乎乎地跟着她,要是我,早恨死她了!”
声音不大却十分刺耳,徐莱有些好奇地看向阿清,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是抢了他的位置。
青年眸光澄澈,似乎并未听到旁人的议论,“恭喜徐姑娘了。”
“这几日多谢你了。”徐莱笑着回道。她并不愧疚,这本就是她所求的,也不会将旁人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对于阿清的态度,她还是想知道。
“我也很感谢徐姑娘,愿意信任我,与我分享你的想法。”青年声音诚恳。
徐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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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阿清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颇有一番豪情壮志地说:“苟富贵,勿相忘。你就放心吧,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小盐工,她要的帮手就是这种聪明又有耐心还情绪稳定的人。
“徐姑娘,快来领你的月钱吧。”方才那位老盐工招呼着徐莱过去。
“今日是发月钱的日子?”徐莱有些茫然,算算日子,这才三月出头呀。
“陈掌柜说了,这是只给你的月钱。”老盐工笑道,他递给徐莱一个布袋,“多着呢。你瞧着年纪轻轻,却很是不一般啊小姑娘。”
徐莱接过布袋,打开一瞧,里面是几吊铜板还有些碎银。她飞快地扫过,在心中计算了一下,竟然有五两银子。
“多谢您了,往后还有很多地方要请教您呢。”徐莱挺喜欢这个面容和善的老头,她虽然有理论知识,但有很多地方还得依靠有经验的盐工。
“嗯,那我便多说一句。再过月余,就是州府大人的宴席了。你若是干的好,得了大人的青眼,往后造化那就大了。”他悄咪咪地小声说道,又指着绣了“南广”二字的旗帜,似乎是意有所指。
徐莱心中了然,她笑着谢过盐工。回头看向阿清,青年正站在盐田旁,身姿清瘦。
“阿清,我拿到月钱了,我们去城里的酒楼吃饭可好?”她朝他挥舞着手中的钱袋,大声唤到。
二人随意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坐下,徐莱看着菜单,却犯了愁。这云州的饮食,怎么如此清淡。
“怎么了?没有合你胃口的饭菜吗?”阿清也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问道。
“嗯,你来点吧。你毕竟是云州人,应该知道什么好吃。”徐莱将牌子递给他。阿清随意点了几个菜,二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有些安静。
“阿清,你是云州人吗?”徐莱忽然开口问道。她其实早有疑虑,她本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小盐工。可是那日发现,他不仅识字,还会写字,又极聪明。
“不是。”阿清握着杯盏,轻抿了一口茶后又放下。琥珀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徐莱,“徐姑娘好奇我的身世?”
“嗯,不过你如果有顾虑,不说也没关系的。”徐莱忙说道。她对上阿清那澄澈的眼眸后,就有些后悔了。说不定人家有什么身不由己的故事,她不会揭人伤疤了吧。
“无妨的。徐姑娘一定很好奇,为何我只让你唤我阿清。”他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我其实是前不久才来到云州的。只是此前种种,我都不记得了。”
徐莱:“不记得?你的意思是,你失忆了?”
青年微微点了点头,又开口道:“嗯,我是沿着河流飘至云州的。醒来时便什么也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名字里有个清字。幸而脑海里还记得些晒盐的法子,这才能勉强当个盐工。”
他语气平淡无波,徐莱却听得很是难受。若是她穿越到这地方已经很惨了,而面前这人,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徐莱也不知要如何安慰,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上同情。幸好菜及时上来了,她忙夹起一块鱼肉,放到他碗里,“不说了,都过去了。你快尝尝这鱼肉,云州鲈鱼最为鲜美。”
青年吃相也极为好看,他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气度。徐莱默默想着,阿清莫非不是哪户人家的公子罢。
“徐姑娘若是吃不惯,我也略微懂些厨艺,若不嫌弃,下次就让我为你做次饭吧。”阿清看着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忽然说道。
徐莱惊讶地抬头,“阿清你怎么什么都会啊!你失忆前一定是很厉害的人。”
青年却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3. 第 3 章
*
白玉京
帝京天气日渐回暖,城内春意盎然,只太尉府内一片死寂。
“砰!”瓷器落地发出巨大的声音,打破空气的凝滞。
屋内遍地都是破碎的瓷器,正中站着一个满脸怒容的女子,但容貌十分艳丽的女子。
“小,小姐。大人回来了。”屋外急忙走进一个碧衣丫鬟,她声音颤抖似乎很是害怕。
那女子一把推开金屏,大步流星地就像外走去,“回来的好,我倒要去问问,他究竟还有没有心。”
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屋内紫檀雕花的书几旁站着一个面容威严的男人,身着绣有五爪龙的朱红朝服。
“芷儿,今日怎么想着来找爹了?”他上下扫视一眼推门而入的女子,目光沉沉面色平淡毫无起伏。
“女儿有一事不懂,想问问爹爹。”霍芷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气,不知为何,她面对这个威严的男人时,心中总有惧意。
“若是为清儿的事,那便不用再说了。”霍铸只是轻瞥了她一眼,低头取出一支紫毫墨笔,开始在绢纸上书写起来。
“父亲就能如此狠心,阿弟被您关在藏经阁十五年,刚出来您就将他送去云州。让他为你调查什么案子,你就不怕王嵩发现吗!”她美目含怒,一双白玉似的手紧紧捏住帕子。
一旁的丫鬟听到王嵩的名字,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当今丞相的大名从自己小姐口中说出,她们此刻只希望自己消失。
“这是他的命,既然姓霍,就要对的起家族荣光。你也是一样。”霍铸草草地将墨字写好,仔细将绢纸卷紧,递给身旁站着的年轻男子。“送去沈侍郎那,明日早朝由他上奏。”
霍芷眼眸中渐渐溢出泪珠,她转身就欲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男人不容置喙地声音,“日后不准再打扮成这个样子了。殿下喜好什么样的女子应该不用我再多说吧。”
霍芷看着自己身上艳丽的罗群,一把扯下头上珠钗,尖锐地金器将她的手掌划破,她却置若罔闻。
“小姐!你们快去叫郎中。”丫鬟瞧见了,发出惊恐的声音,忙上前来要替她包扎。
“告诉周随,让他去云州一趟。不论如何,都要保护好清儿。”霍芷看着鲜血如注的手,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咬牙吩咐道。
*
云州
“阿姐。”徐莱揉了揉迷蒙的睡眼,转头就看见一张小脸凑到她眼前。
“嫣儿?怎么了。”徐莱将被子拉至头顶,这是她新买的棉被,太阳晒过后有一种温暖的味道。“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王虎又来了。”徐嫣弱弱地吐出一句话,徐莱却一下睡意全无了。
她一把掀开被子,“人呢?他不会闯进来了吧。”徐莱咬牙问道。
“没呢,他就在门外站着。”徐嫣也爬下床,跟着她跑到院子里。徐嫣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放以前她听到王虎的名字就要怕的发抖,今日却冷静的有些过分。
徐莱狐疑地朝围墙外看起,隐约能看见一个高壮男子的身影。
王勇似乎也是听到门内的动静了,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第一次伸手敲了三下门。“徐姑娘,你在家吗?我是王勇啊。”
徐莱将门拉开一个小缝,门外赫然站着王勇,手里还提着两袋采蝶轩的糕点。
“你什么意思啊?又来讨债了,这才过去多久啊?”徐莱警惕地盯着他,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徐姑娘误会了,今日是特地来道歉的。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什么债不债的,那都是,都是我胡编乱造的。”王勇讪笑着,一边想要推门而入。
徐莱示意徐嫣进屋,然后将门打开,自己走了出去。此时已是大白天,巷子口行人往来,热闹非凡,她倒是也不怕这徐勇突然犯浑了。
“说吧,你今日来是想干吗?”她抱臂斜倚在门上,一边冷冷地看着他。
“徐姑娘放心。我今日来,真是赔礼道歉来的。你瞧,这是我特意去采蝶轩买的糕点。不知姑娘可否,可否让陈掌柜别再为难我了。”他举着那满满当当的糕点,倒是一改往日嚣张气焰,变得卑微起来。
徐莱挑了挑眉,“陈掌柜?哼,你从前作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日。”她虽然嘴上说得轻巧淡定,但心底还是起了个疑。她很清楚,这陈争光利欲熏心,哪里会是这种好人。
“徐姑娘。”徐莱正欲开口,却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
“阿清?你怎么也在这。”徐莱看向巷口处,青年今日穿着一件青绿色的衣袍,清瘦俊逸。
“这位是?”他的视线轻轻扫过王勇,最终落到徐莱身上。虽然是询问语气却冰冷,一改往日温和。
“啊呀,你认识徐姑娘?郎君快帮我与徐姑娘说两句好话吧。”那王勇却全然不觉,仿佛找到救星一般贴了上来。
徐莱一把拉开他,“别动手动脚的,还不快滚。陈掌柜那里我从来没提过你,你还是自己找他说个明白吧。”她飞快地说完,便转身拉住阿清的手腕,将他带进了门内。
王勇还未反应过来,木门便紧紧闭上,他有些气急败坏,但想到陈争广干的事,又无可奈何。
“今日,徐姑娘不是说要去盐田里看看吗。”阿清目光落在徐莱握住他手腕的手上,轻声道。
不知为何,徐莱却在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委屈。她这才想起来,她是说过今日要去盐田里看看黏土铺的怎么样了。
“抱歉啊,我忘记了。”她神色懊悔,连忙松开了手。“阿清,你先进来坐下吧。我收拾一下,我们立马就过去。”
她将他带进屋内,徐嫣正坐在木凳上,看见这个陌生的青年,连忙跑到徐莱身后。
“嫣儿别怕,这是阿姐的朋友。”她摸了摸徐嫣的头发,柔声说道。
“徐姑娘不用着急。我买了些采蝶轩的糕点,不妨尝尝。”阿清抬眸看着这一幕,笑着说道。
徐莱这才发现,他也提了一袋采蝶轩的糕点。她将油纸打开,露出里面各类样式的点心。
“嫣儿,快尝尝。”她取出一块小兔子形状的糕点递给徐嫣。
糕点入口绵密,回味香甜却不发腻,徐莱正感叹这古代的糕点也太好吃了。抬头看见阿清正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
“我便想着徐姑娘会喜欢。”他倒了一盏温茶,放到徐莱面前,“慢些吃。”
徐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她拍了拍手上的饼屑,“我们快去盐田吧。今日真是抱歉,我以后一定不会忘记的。”
二人来到盐田,徐莱看着抽干水的田地已经铺上一层黑色的黏土。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表面仍然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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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莱依次检查完所有盐田,一旁的盐工见她神色冷厉都有些紧张起来。他们心中很清楚,这位新来的徐姑娘,平日里倒是和煦,一旦碰到这晒盐,就是不能再认真了。
“为何三日前就铺好的黏土,今日摸上去还沾手?我还说过,土要铺的均匀,这几处明显的起伏是怎么回事?”徐莱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语气严厉却不傲慢。
“回徐姑娘,正逢雨季,土干得慢些也是正常。至于这土铺的匀不匀,徐姑娘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留我们日日劳作。”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子率先开口徐莱认出他就是那日在背后议论的盐工之一。
“怎么,你们是觉得我只会纸上谈兵,抢了你们的功劳?”徐莱看向他们,她轻笑一声,便挽起裤脚,向盐田里走去。
徐莱用力移动着水田耙,这古代的农具就是不方便,她咬牙前后推动着,来回数十下,才将一小块黑泥铺匀。
众人都站在岸上静静地看着,本以为她只是做出一副样子,却没想到,这个瘦得跟麻杆一样的少女,竟然真的将一块田铺匀了。
阿清回来时,便看到少女站在岸边,脚上沾满了黑泥,脸上却是明媚张扬的笑容,眉宇飞扬地喊道:“你们瞧好了,我徐莱不是只会说。我都能铺好,你们为何不行?三日后,我再来检验,若是铺的不好,那便换会铺的人来。若是铺好了,大家都多一分月钱。”
少女的语调激昂,震得在场人再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他们又惧怕自己失了这份活干,又期待徐莱允诺的月钱,皆收起小心思,认真干起了活。
三日后,徐莱叉腰看着一片片闪着黑色光芒的盐田,无比激动。黑色吸热能力最强,而铺这层黏土,能够大幅提升盐田表面的温度,缩短结晶时间。
不出意外,盐田十分成功。这徐莱的指导下,南广盐田的产量,达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峰。
云州城内其他盐铺,都纷纷前来打听,这陈争广是哪里找来这样一个活神仙,各种法子层出不穷。
阿清:“恭喜徐姑娘,得偿所愿。”
陈争广看着自己翻了几倍的月入,脸都笑开了花。他便大手一挥,让徐莱接管了云州城内南广盐铺的所有盐田。徐莱也未曾想到,不到一个月,自己就有那贫困潦倒的孤女,摇身一变成了云州城内赫赫有名的人物。
“阿清准备怎么恭喜我呀?”她笑嘻嘻地看向青年,故意问道。
“徐姑娘不嫌弃的话,我为徐姑娘做一餐饭可好?”青年思索了片刻,也眼眸带笑地看向她。
“我竟有此殊荣,那真是太好了。”徐莱忙拉着她到集市上买了好些东西,她这段时日都没吃到合胃口的饭菜,实在是有些期待。
二人一路闲聊,走至巷口却被一男子拦住。
那男子看见徐莱,眼眸发亮地扑了上来,一把拉住徐莱的手,“阿莱,你不要我了吗?”眼神缠绵,语气又十分暧昧。
徐莱脑海里炸出火花,她如触电一般要甩开那男子的手,她何时还惹了这种风流债?
那男子却如同膏药一般,死死握住不放。徐莱正想着怎么脱身,手指却被一个冰凉的掌心握住。
“放开。”青年冷漠地声音响起,面容如冰。他一手握住徐莱,另一手将那男子拉开。徐莱是第一次见他生气,一下子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4. 第 4 章
“嘶。你又是谁啊?我跟阿莱讲话和你有什么关系。”那男子发出一声痛呼,不得已才放开了手。他拧眉看向阿清,气愤地问道。
“手没事吧,你认识他吗?”青年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双冷淡如水的眼眸只静静地看着徐莱。
徐莱忙摇了摇头,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上。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精致分明,还带着些凉意。
“那便先回去。”语气又恢复一贯的温和,握住她的手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从始至终,阿清的眼神都未落到那男人身上。
徐莱被他拉着向巷内走去,她本以为这就是场闹剧,却发现那男子真如狗皮膏药一般,紧跟着不放。
徐莱转身,正欲开口问个明白,身后木门却被一巴推开,一个矮小的身影扑了出来。
“你还敢来找我阿姐!”徐嫣一把扑向那男子将他推至地上,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气愤。
“阿姐,他就是个冷情冷意的负心汉,你为他跳河还不够,怎么又搭理他了!”徐嫣仿佛不解气一般又抓地地上的石头,朝那还坐在地上的男人扔去。
徐莱却被她的一番话怔住,这男人还是个负心汉?
那男子听到徐嫣的话后,面色苍白,露出一种扭曲痛苦的神色。他张口欲解释,却被石头砸了个正着。
“行了,嫣儿。”徐莱赶紧拦下徐嫣,要真砸出个三长两短,那就说不清了。她又看向还趴在地上的男子,“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现在不认识你,你以后也不用来找我。”
她拉着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只当做听不见男子的哀嚎。
徐莱整理好情绪,对上阿清探究的目光时,却不由得有些心虚。“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哎呀,我饿了。阿清你不是要做饭吗,快随我来。”
她眼眸躲闪,一般打着哈哈一边带人到了灶房。
徐嫣似乎气的不轻,脸颊鼓鼓的,不愿开口,几分怪异的沉默萦绕在一间小小的灶房内。
徐莱左看看,便对上徐嫣气愤的眼神,再又看看,便是青年清隽的侧脸,没有与她说话的意思。
她只能埋头洗菜择菜,忙活了好一阵,徐莱看着满满一桌色泽鲜亮的菜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快吃吧。”阿清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徐莱转头就对上他清亮的眼眸。想到刚才自己大发馋虫的样子被他看到,徐莱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清你真是太厉害了!怎么每道菜都这么好吃,完全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徐莱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云州饮食喜清淡,但今日做的饭菜,就是她最爱的鲜辣浓郁。她没想到,阿清竟然真的厨艺了得,此刻心中的幸福感爆棚。
阿清浅尝了几口便放下碗筷。他拿起一个洁净的瓷碗,打了碗鱼汤又小心地夹下鱼腹肉,递到徐莱面前。“慢些吃,早知前不久刚被从水里捞起来,我应该做些滋补的汤品。”
徐莱扒饭的手猛的顿住,她看着那碗洁白的鱼汤,里面全是已仔细挑出小刺的鱼肉。再听到徐嫣发出的笑声后,才确定阿清方才话语里的阴阳不是错觉。
她用勺子舀了一口鱼汤,味道鲜美,将饭菜咽下后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嫣儿,你说说,今日那人与我是什么关系。”
“阿姐你是真不记得那陆渊了?”徐嫣听到后面上有浮现愤意,“他从前住我们家旁边,从小就爱招惹你。阿姐你却是个眼盲心盲的,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一心要嫁他。可是他是什么好东西?前头跟你许诺,转眼就要娶那卖豆腐家的女儿。”
徐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还有这桩情缘。想来原身便是知道这陆渊背弃诺言,一时想不开投了河,她便是这时候穿了过来。
她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只觉得原身可怜可悲。也难怪徐嫣看见陆渊就恨得不行,他的薄情却害死了她唯一的亲人。
徐莱想到这里,心中是止不住的愧疚。她这段时日都忙着管理盐铺,总是清晨就离家,要到徬晚才会回来,把徐嫣一个人扔在家里。
“嫣儿,这段时日阿姐没能照顾好你,光顾着田里的事了。”她闷闷地开口到,虽说古代人更加早熟,但徐嫣到底是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
“没事的阿姐,我觉得阿姐你这样,比以前只知道找陆渊好多了。”徐嫣摇了摇头,很是认真。她总觉得自那日落水后,阿姐便变得不同了。
“那嫣儿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衣裳?头饰?阿姐现在能赚银子了,想要什么跟我讲。”徐莱豪气道,她这个妹妹长得很是可爱。
徐嫣思索了片刻,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阿姐,我想去学堂。”她说完有些不敢看徐莱,似乎这个要求很是过分。
“学堂?当然好啊,明日我便去看看,这城内何处的学堂好。”徐莱立马应允下来,这个年纪的小孩,是应该去学堂的。
只是她转瞬又想到,这古代的女子,能去学堂吗?若是不能,她就得寻一位教书先生来家里了。
阿清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看着徐嫣说道:“城西口处有一家学堂,男童女童均可入学。”
徐莱:“那太好了。城西就在旁边,这样阿姐也不用太担心你的安全。”
“多谢阿姐。”徐嫣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她这段时日常常一个人溜到街上闲逛,碰到下学的孩童时,心中难免升起几分渴望。
徐莱用完饭后,搬了把小凳放到院中。她静静地闭目坐着,此时春风拂面,天气温暖,心中已无大事。
这样悠闲惬意地时刻,徐莱觉得很是难得。
身旁却坐下一个人,徐莱睁开眼发现是阿清。他也闭着眼睛,长长的睫羽微动着,高挺的鼻梁挡住阳光,在脸侧投下一片阴影。
徐莱不免感叹,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她又看了看,还在心中默默补充道,不仅好看还会做饭,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在看什么?”一下想入了迷,忽然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眸,徐莱这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心想总不能说是看脸看入了迷吧。她停顿了片刻,慢慢说道:“在感谢自己。感谢自己不仅天资聪颖,还吃苦耐劳。一个人撑起这个家,能赚银子完成妹妹的愿望。”
还有意外死亡,孤身一人来的陌生的朝代,没有,她都没想过放弃。
“嗯,徐姑娘是很厉害的人。”
徐莱倒是有些脸红了,忙说道:“这都是我不要脸,夸赞自己的话,你就别打趣我了。”这阿清还真是善良,寻常人听到这种话都得损她两句。
“我不说违心之言。”
“啊?哦。”徐莱别过头去,她抬头看着天空。春日午后阳光并不刺眼,云是轻轻的一片,似乎在随风飘动着。
“阿清你也很厉害,你是跟我一样厉害的人。我也不说违心话。”徐莱突然说道,她语调轻扬,但面容却平静认真。
身旁人听到后,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晦色。随即便轻轻的点了点头,二人不再多言,只心照不宣地感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徐莱有些困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进屋内。徐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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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榻上沉沉睡着,笑脸红扑扑的,还带着笑意。
徐莱轻手轻脚地替她盖好薄被,又拉下罗帐。心里不免偷笑,要去读书就有这么开心?
“阿清,我想去学堂里看看,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她站到男子面前,瞧他还是闭着眼,又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喂,你不会睡着了吧。”
“我听见了,我们一起去。”
徐莱的手腕被轻轻抓住,阿清睁开眼睛,笑着看她。
依旧是带着凉意的指尖,徐莱看着圈住她手腕的玉白手指,耳尖有些红了。怎么还学会动手动脚了。
学堂坐落在城西口最为安静的街道里,并不大,门口立着一座牌坊,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听松书院”是个大字。
这并非是云州城内最好的学堂,里面的学子也大多只是一些普通人家的孩童,若是有学业优秀的,再大些便会去更好的学堂。
徐莱看着几个穿着长衫,瞧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少年走出门内。他们手里还握着书卷,边走边低声讨论着什么。
一个书童看见了两人,忙上前道:“两位可是有事?”这书童生得十分白净,语气也是温和有礼。
徐莱:“这位小童,不知书院可还招学生?”
书童向堂内看了看,开口道:“此时先生正在堂中,二位请随我来吧。”
堂内有一方天井,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青砖地上,整个堂内都透着一股暖意。
二人跟着这小童一路走至正厅,只见上方站着一身着青色长衫,衣角处处都十分平整的男子。
徐莱没想到,这夫子竟然看起来十分年轻。他手里还拿着把戒尺,似乎是刚教训完不听话的学生。
“周夫子,这二位是来询问弟子入学事宜的。”那书童语气很是恭敬。
那夫子朝这看来,徐莱对上他的视线,忙道:“夫子好,我听闻听松书院招收女童入学。吾妹今年已十岁,希望能入学,不知有什么要求。”
男子面容俊雅,仪态也端方有礼,确实是徐莱想象中文人的形象了。
“听松书院确实是在招收新弟子,姑娘若有意,可三日后带她来这,与其他新弟子统一考核,再判断是否可进入书院。”他语气不疾不徐,沉稳持重,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徐莱:“多谢夫子,只是舍妹并未开蒙过。可否烦请夫子告知考核内容。”
“无妨,并非考些识字写字的东西,只是看看学生品行罢了。”
徐莱心中了然,这书院历年来成绩都不错,自然要筛选些天资聪颖的学童入学。
她扯了扯身旁的阿清,悄声说道:“我看这夫子不错,耐心可靠。不如就让嫣儿来这?”
阿清却未回答,她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却发现他正冷淡地看着那夫子,两人目光交汇,那夫子神情亦有些微妙。
“你认识这夫子?”她来回看着,不禁问道。
阿清却低下头,笑着朝她摇了摇头,“不认识。我觉得不错,就让嫣儿来这吧。”说完就拉着徐莱要离开,仿佛方才怪异的氛围是她的错觉。
徐莱忙拱手向那夫子谢道:“多谢夫子解疑,三日后我便带舍妹过来。”
那男子也面容带笑地轻轻点头回应,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阿清身上。
徐莱心中疑惑未散,她不免联想到,阿清说他是被人从河里救上来的,然后就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莫非这夫子是他从前的旧识?
可若真是如此,那为何却不相认?她准备日后送嫣儿入学时,再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
5. 第 5 章
夜色浓郁,徐莱洗漱好后便爬上了榻。她乐呵呵地躺下,徐嫣正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成小小一团。
徐莱侧身看着她,打趣道:“今日我特意去学堂问了夫子,可惜有人不太想听,竟然已经睡着了。”
话音未落,那被子里的一团就里面蛄蛹起来。徐嫣猛地掀开被子,露出大半个身子。她面色激动地看着徐莱,“阿姐,你替我去问了?那,那夫子怎么说的。”
徐莱看见她这兴奋又紧张的模样,实在不忍心逗她了。她轻轻捏着她两侧脸颊,“夫子说呀,他只收天资聪颖的孩子。我们嫣儿这么聪明,当然要读书了。”
徐嫣眼眸中全是喜意,她也可以跟其他孩童一样上学了!从前以为最不切实际的愿望,如今竟然就在眼前。
她突然钻到徐莱的怀里,用力地抱住她,闷声道:“多谢阿姐,我会好好念书的。”
徐莱也有些怔愣住,她感受着怀里的暖意,圈住小姑娘瘦弱的背脊,拍了拍道:“不用跟阿姐说谢。以后嫣儿想干什么,都可以告诉阿姐。”
徐莱前世亲缘浅薄,与家里人关系并不融洽。所以她几乎从未感受过家人的温暖,逢年过节实验室里其他人都忙里偷闲地回家团圆,而她还是会一个人留在那里。
有时候被同事看见了,都要笑骂她一句“卷王”。但是徐莱也不想成天泡在里面,她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复杂的家庭关系,所幸就一个人待着,反而轻松自在。
如今虽然身处异世,但她能感受到这个妹妹,是真心实意地爱她。徐莱很喜欢这样被人依靠的感觉。
“好了嫣儿,快睡吧。阿姐明日还得早起去盐铺呢。”她放开徐嫣,起身吹灭油灯。屋内一片漆黑寂静,不久便只有均匀轻薄的呼吸声了。
*
听松书院
雕刻着梅花花样的红木门被人推开,春夜的凉风被来人带进屋内。
“属下见过霍公子。”男子沉稳地嗓音响起,他抬眸看向来人,似乎是早有预料。
“周随?是姐姐让你来的吗。”来人语气平静,看向他的眼眸神色淡淡。
“是霍小姐担忧公子安全,特地派属下来云州,保护公子。”周随看着门外的青年,他长身玉立于皎洁月色之下。
霍清眼眸微垂,长长的睫羽洒下一片阴影,盖住眼中思绪。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似长年累月冻积不化的寒冰。
周随心中沉思,霍公子虽被囚禁与藏经阁十五年,虽与其他金玉滋养长大的权贵之子不同,但浑身气度依旧不凡。
“姐姐近况如何,可在议亲?”片刻沉默后,霍清才开口问道,语气中带上几分温意。
“霍大人似乎有意让小姐攀附三皇子,小姐不愿,闹的厉害。”
“我知晓了。你传信给姐姐,让她先应允下,但莫要定下婚期。我会尽快处理完云州事宜,等我回京便好。”霍清话语简短,但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属下知晓了。公子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属下。”周随看着青年转身离去的背影,低声应道。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女子眼角带泪,似笑非笑的倔强模样。他想,只要能让小姐安心,他愿意撒谎骗她这个弟弟,只要能让他早日回京,这样小姐便不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了。
*
夜里下了场春雨,一直下到了早上。雨丝缠缠绵绵的,空气中都满是氤氲的水汽。
徐莱简单用过早饭,看着雨依旧淅淅沥沥的,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叹了口气,将房内的窗户都仔细关好,避免有雨丝打进来,又轻声向还在熟睡中的徐嫣交代几句,才撑着伞出来门。
小巷内的青石地已有些年头,上面都是经年累月被雨水腐蚀出的一个个小坑,徐莱尽量小心地避开,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打湿了鞋袜。
巷口处隐约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撑着一把油纸伞,面容隐没在伞下,乌发散落在腰间,用一根青色发带松松的系着。
“阿清?”徐莱不确定地喊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青年撑着伞向她走近,语气是一贯的温和。“今日下雨了,我不放心,便来这等你。”
徐莱闻到一股清幽的兰香,她吸了吸鼻子,才发觉这是身旁人身上的味道。
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伞已被人拿下,“我来撑吧。”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伞柄,徐莱这才发现,他手中的伞很大。
徐莱抬头看了看他,往日他总是将头发全部炸起,再用发带在发顶牢牢裹住。今日却将头发散下,她才发现,他的头发很长。
脸颊两处的墨发沾了些水汽,映衬在玉白的皮肤上。徐莱边闻着这淡淡兰香,边觉得今日阿清这模样,十分温柔可人。
下雨天盐田便无法晒盐,她本就计划着要去盐铺一趟。陈争广已让她负责管理盐田的大小事宜,她今日去盐铺便是要好好核对这一个月来盐田的产量。
至于这南广盐铺一个月能卖出多少盐,自然是不会让她知道。但她也不在乎,这么大的铺子,卖的又是精盐,其中与州府牵扯颇深,她不想参与其中。
“徐姑娘来了。”是那日的小二,他倒是一改从前不屑的态度,端着个灿烂的笑脸就迎了上来。
“我要查验近一月盐田的籍册,包括每日晴否阴否,何时进卤水又何时出盐,都要详尽。”徐莱早已见惯这时代的趋炎附势,她也不温不热的说着,口吻平淡只是例行公事。
“好嘞,麻烦姑娘随我到里间去。等我问过陈掌柜便给您拿来。”他忙应道,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递来干净的布让徐莱擦干头发的水汽。
得了陈掌柜的应允后,那小二看了看坐着的二人,有些犹豫地开口:“徐姑娘,掌柜的吩咐这册子只有你一人能看,旁边这位郎君?”
徐莱放下手里的茶,转头对上阿清的目光,平淡无波。
她沉思片刻,其实这小二说的不错,这种册子本就不能给外人看到。就算她信任阿清,但也不好坏了规矩。
“那就烦请你去与陈掌柜说,我不会写字,需要阿清替我补充册子。其中关键,我不会让别人知道。”
这番话说得倒是有理有据,她确实要依据每轮的出盐率进行总结,她也确实还不会用毛笔写字。
那小二这才应下了,不一会便抱着几本册子进了门。他是没有资格看的,所以不用徐莱多说便自觉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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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了。
“抱歉,让你为难了。”徐莱正低头翻看着册子,却听到耳边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她忙抬头道:“没有的事,我方才不是说的很清楚么,你不会看到具体内容的。我还要拜托你替我记录呢。”
说完又低下头接着翻阅,却没留意到身旁人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徐莱仔细看着每一页,半个时辰过去了,总算看完了。她伸了个懒腰,感觉脖颈处都有些酸疼。
“喝点水吧。”阿清将一个瓷盏放到她面前。
徐莱正觉得口渴呢,她端起一饮而尽,又将册子重新摞好。
阿清方才便已备好纸笔,又研好墨,他看着徐莱,“徐姑娘要补充些什么?”
“先从这里开始吧。你写午时日中,过于炎热,水汽易散,卤水暴蒸,失其咸,往后应午后再灌卤。”徐莱沉声道。
徐莱看着阿清修长的手指取下一支墨笔,在砚台里均匀蘸取墨汁。提腕在绢纸上书写,字迹隽秀,端正典雅,但隐隐又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肆意。
“阿清,我不知道你的字竟然如此好。”徐莱不由得赞叹道。常言字如其人,阿清长得如此好看,写的字也跟人一样。
阿清脸上却只浮现淡淡笑意,似乎不甚在意。他只依着徐莱的话,低头默默写着。
“终于弄好了,可真是累死我了。”徐莱将绢纸粘贴在册子内,又重新梳理一遍,确定无错后才放心下来。
她推开门,唤来小二将册子收好。窗外雨也渐渐停了,阳光照在后院内日晷内,徐莱看了看,竟然已到午时了。
“阿清你饿了吗?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徐莱看着正在收拾书具的青年,轻快地说道。
因为天气放晴,盐铺也逐渐多起了人,原本卖的高价精盐,因为产量大大提升,价格逐渐也降下一些。
因此不再是只有官府人家会来采买,有些普通商户也会因新奇尝试一二。至于味道,徐莱是觉得没有多大区别,毕竟本质都是一种东西。
“快散了吧快散了吧,今日的盐已经卖光了,各位改日再来。”
刚一走到盐铺外,徐莱边便听到熟悉的赶客声。她有些失笑,这生意未免也太好了些。
二人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家馆子,徐莱觉得这家馆子的饭菜,很合她胃口。而阿清好像对食物没什么要求,吃什么都是一个样子。
徐莱随意点了几个菜,便降牌子递给阿清,“今天我请客,谢谢阿清帮我写册子。”
阿清抬眸笑了笑,点了一个汤品,“早上淋了雨,你身子弱,不妨喝点热的。”
真是贴心啊,徐莱心里想着。
随意吃了几口菜,徐莱却发现对面人似乎有什么思绪,她犹豫地开口问道:“阿清你今日这么沉默,是因为册子的事吗?”
她没来由的想起那日某个盐工的话,若不是她突然冒出来抢了位置,现在看册子的确实是阿清。
“徐姑娘多虑了,这种事我并不放在心上。”阿清放下碗筷,替她舀了一碗汤。
“我只是奇怪,为何盐田几乎每隔五日便产盐一次,而盐铺依旧会没有盐卖。”阿清不急不缓道。
6. 第 6 章
徐莱喝汤的手也停了下来,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她,按今日册子上记下的盐产量,盐铺是断然不可能没有盐卖的。
既然有东西,为何不卖?徐莱细细思索着,这盐虽然精贵,但是不可或缺,而城中又不止一家盐铺,没有理由搞什么饥饿营销。
再说陈争广这样唯利可图的人,会放着生意不做吗?
真是越想越觉得奇怪,“你说得不错,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她慢吞吞地喝着汤,这多余的盐会去哪里呢?
徐莱回到家中,手里还提着采蝶轩的糕点和一些纸笔。她特地跑去纸铺笔庄买了些文具,想着徐嫣马上入学总要用到。
再说了,这只会认字却不会写字,给她添了不少麻烦。所以她想着,自己也得在空闲时把这毛笔学会,不求能跟阿清一样漂亮,至少得端端正正的吧。
“抱歉,阿姐今天有事回来晚了。我给你带了饭菜和糕点。”徐莱将东西放到桌上,招呼着徐嫣。
她看着小姑娘圆了些的脸颊,心中很是满意,总算长胖了些,之前可真是瘦的有些吓人。
“阿姐,那些是笔墨吗?”徐嫣抬头看着另一堆纸包问道。
徐莱:“嗯,以后嫣儿上学了得用到。而且阿姐也要开始学着写字了。”
徐嫣之前问过她,什么时候学会识字的。徐莱便骗她说,这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她去学堂上过几月书。
后来家里没钱了,只学完识字后就没去学堂,也买不起笔墨,因此如今只会认不会写。
徐嫣便也接受了她阿姐这个,认得很多字,但写起字来却如鸡爪般的怪人。至于徐莱自落水后性情大变,还成了盐铺的半个掌柜的事,她只认为这是摆脱陆渊后必然的结果。
徐莱对此也有些哭笑不得,但有暗自窃喜,不用再想法子解释她怎么懂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等徐嫣用完饭后,徐莱便收拾出一张干净的桌子。她摆好新买的纸、砚、笔、墨,又掏出一个册子,兴致冲冲地对徐嫣展示道:“我看那掌柜的说,幼童学字,都得从临帖开始,今天你阿姐就从这个帖开始了。”
徐莱试着模仿阿清握笔的姿势,努力握稳笔,颤颤巍巍地在纸上落下第一个笔画。果不其然,她写的横如一只胡乱扭动的蠕虫,恶心地趴在纸上。
“阿姐,你这字。。”徐嫣趴在桌旁看着,起初她还被徐莱这装腔作势的自信样子给唬住,再看了她一连画了好几条虫子后才幽幽开口。
徐莱不理她,想当年,她的硬笔字也是同学与老师的夸赞对象。她就不信了,无非是换了一种书写工具,她还能写不来字了么。
徐嫣或许是也没想到,徐莱竟然是一个如此有毅力的人。她看着徐莱先从最简单的笔画开始练起,黄色的草纸上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墨迹。
她看得有些困倦了,便悄悄地趴到了床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睁眼时,已是日暮时分,屋门打开着,橙黄色的阳光照在地面上,将低头握笔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徐嫣掀开罗帐,揉了揉眼睛,只见徐莱依旧端坐在那木桌前,神情认真。她凑上前去,看着笔尖在纸上游走,少女的手腕抬起又放下,一个“大”字便出现了。
虽然不是什么惊为天人的杰作,但到底笔画有了粗细变化,整个字也端正协调。
徐莱放下笔,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
徐嫣本以为她又要开始炫耀自己一下午苦练的成果,却看见女子正皱眉看着自己的字迹,神情中无半分满意。
"唉,练了一下午,感觉还是无从下手啊。看来还是得寻个师父。"她叹了口气,便麻利地将文具收好,又恢复了一贯的轻松模样。
"睡醒了?饿了吗,我去给你煮面。"徐莱将沾染了墨迹的手清洗干净,钻进灶房开始寻找食材。
徐嫣反应过来,忙拦下她道:“阿姐,还是我来弄吧。”她想起徐莱煮的面,胃里就隐隐作痛,她不是什么挑食的人,但那东西似乎已经不能称为食物了。
徐莱对这方面很是敏感,她一下就反应过来徐嫣这是暗指她煮的面难吃。她本要争论一二,但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食之不能下咽的水平。
她一直是个要强又自信的人,从小不仅成绩要是第一,其他也不能落下。这么多年,只要她专心去做,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除了做饭。
因为自己的厨艺太恐怖,而小学开始,家里长年累月都只有她一个人,她也就连食堂的饭菜都觉得不错了。徐嫣做的菜,也就是学校食堂的味道.
没有冰箱,饭菜过夜便吃不得了,因此徐嫣只简单做了两个素菜。
两人面对面沉默地吃着,还未吃几口,就听见徐嫣忍不住开口道:“阿姐,我想阿清哥哥做的饭菜了。”
徐莱吐出一根硬邦邦的菜梗,心里是无比赞同,但表面上仍要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阿清哥哥又不是专门做饭的厨子,怎么能天天让人家来我们家里做饭呢。再说了,我觉得嫣儿你做的饭也挺好吃的啊,你要有自信。”
徐莱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对上徐嫣质疑的眼神,她的心虚终究是让她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我哪天骗他来,别说了,快吃吧。”
徐嫣也笑了,是主意得逞的坏笑,也是戳穿了徐莱真实想法后得意的笑。
院中有凉风习习,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空中。
屋内正点着一盏油灯,柔和的火光照亮一方木桌,徐莱又在埋头看着字帖。
这一笔画是如何行笔才能写出的?这里又是要如何收笔?她越看越多疑问,越看越觉得这书法大有门道。
等下次送徐嫣去学堂,她得打听下有没有招收她这个岁数的启蒙班了。
这春雨下起了竟也是没完没了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听窗外有没有雨声,而不失所望,每次都能听到那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木框上的声音。
徐莱讨厌这种雨,下得如此小情小意,打在脸上细细密密的,还有些黏糊,像被舌头舔过一样。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下雨耽误她晒盐啊,她只想赚钱。
没有别的法子,她只好待在屋内等雨停,幸好那日她灵机一动,逛书坊时偷偷买了些话本子,今日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徐莱把房门打开,抱着话本子坐在门前。开始悠哉悠哉地翻阅起来,不时发出一些诡异的笑声。
徐嫣也好奇地问过她看什么看的这么起劲,她却只是说在看什么什么经书,诗集。
徐嫣腹诽道,她又不是傻子,哪里有人看正经书会笑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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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样子。但是她不敢多问,因为徐莱说了,明日她就要去学堂考核,她特地给她买了一本集字书,让她对着上面先学,不懂得便来问她。
徐莱对自己的这个做法十分的满意,她可不能让她的妹妹输在起跑线。再说了,她徐莱的妹妹,脑子能差到哪里去?
好在下午,雨总算是停了。徐莱按了按脑袋,看书看得实在入迷,都有废寝忘食的状态了。
她进屋看了看徐嫣,这孩子又溜到床上睡着了,也不知道认识了几个字。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抓起桌上凌乱的草纸翻看起来,大多数小孩子照着书上画的字。有些字很明显能看出,连笔顺都不太正确。
徐莱不太饿。也就懒得叫醒徐嫣。她取出一张干净的纸,开始提笔写到。
先写一个她的名字好了,徐,莱。
怎么这么难看,徐莱有些不服气,她一连写了好几个,总算写出一个差强人意的。
然后再写徐嫣好了。
这嫣字可真不好写,这次练了更多次,徐莱才满意。
最后,最后就写一个阿清好了。
没想到,这个“清”字竟然如此难写,徐莱怎样都写不好这个结构。
她沉住气,一口气写满了一张纸的“阿清”,却还是找不到满意的。
正当她有些气恼,要继续死磕下去时,却听见罗帐后面传来徐嫣闷闷的声音:“阿姐,我不太舒服。”
徐莱顾不得更多,她立马起身掀开帘子,却看见徐嫣整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也有了血丝。徐莱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滚烫,她这是受寒感冒发烧了。
徐莱连忙给她掖好被子,又拿出一块毛巾用井水打湿,放在徐嫣的额头上。
徐嫣此刻已有些迷糊了,她眼神迷离,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热。徐莱忙安抚她,喂下一杯热水后,总算是好受些了。
徐莱赶忙跑去医馆,也不知道这古代人发烧要怎么治疗。急急忙忙跑到最近的药馆,她气还没喘匀便忙拉着那郎中道:“大夫,拜托你快随我去看看我妹妹吧。她受寒正发热呢。”
那郎中抬眸看了她一眼,却是不急不慌地问道:“何时开始发热的,如今年岁几何,可是淋雨受了寒气?”
徐莱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也只能努力保持冷静,她仔细的回答着郎中的问题。
那郎中听完后,摸了摸胡须开始拿起药箱来。他便起身从药柜里抓出各种药物边对徐莱说:“小童发热是常有的事,你莫要太过焦急,我带上些药品与你回去看看情况。”
徐莱忙不迭地点头应着,等那郎中将药箱收拾好后便忙领着他回去。
也不知是这郎中年岁有些大走不动还是药箱太沉,徐莱总是得停下来等着。她脑海里全是徐嫣烧得通红的脸与喊难受的样子,实在是无法放心。
她一把拎过药箱,确实是比她想象中还要重。她只能双手抱着药箱,一边疾步往家中走去。还未走多久,手臂便酸痛的不行,额头也已冒出细密都汗珠。
“给我吧。”就在她要坚持不住时,突然怀中一轻,一双长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箱,似乎很不废力的拎在手中。
是阿清,徐莱来不及问他为何在此处,也来不及解释更多,二人心有灵犀般快步走去。
7. 第 7 章
“大夫,我妹妹她怎么样了?”徐莱扶起徐嫣,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看着那郎中将手指搭在徐嫣腕上,细细诊断着。
那郎中将手收起,又仔细看了看徐嫣的面色,才开口道:“姑娘放心吧,就是普通的风热,我来给你开副药方子,你按时给她服下便好。”
徐来这才安心下来。她小心地扶着徐嫣躺下,又仔细拉好帘子。
那郎中已写好药方,他打开那药箱,用小称称量着。
“姑娘收好这方子,这是三日的药量,暂且先喝着。若是三日后症状还未好转,便再拿着方子来找我。”
他将分好的药包递给徐莱,徐莱忙声谢道。那郎中收了银子后便提着药箱颤颤巍巍地离去。
徐莱推开门,看见阿清正站在屋檐下,她正想开口却见他弯腰拿起那郎中手里的药箱。
“我送郎中回医馆,你先留在这照顾嫣儿。”他温柔地看着徐莱,安抚着说道。
徐莱感激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多谢你。”
她心中逐渐安定下来,思绪也清明了。她拿起一个药包,来到灶房内将炉子生好火,开始煎药。
苦涩的药味逐渐升起,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徐莱便扇着扇子,边根据着郎中的嘱咐判断着药汁的状态。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深褐色的药汁走到床榻旁,“嫣儿,来把药喝了,喝完就不难受了啊。”
药汁入口,徐嫣的小脸都皱了起来。徐莱光闻这味道,就知道肯定是又酸又苦。
徐嫣突然接过那药碗,仰头闭着眼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木门突然被人敲响,是阿清回来了。
徐莱忙取过碗放好,起身开门。便见青年手里拎了许多瓜果蔬菜,她有些不好意思,今日真是太麻烦人家了。
阿清却递给她一个油纸包,“这里是些果脯蜜饯,药苦可以吃。还未吃饭吧?我去煮。”语气还是一贯的体贴。
安顿完徐嫣,徐莱便快步走回灶房。推开门便看见阿清在炉火前忙碌的身影。锅炉里滋滋作响,一旁的陶锅里有缕缕白雾升起。
方才熬药时的苦涩药味已全然消散,此刻只剩下鲜美的香味。
“怎么样了?”阿清回过头来,白皙的脖颈间飘着几缕墨发,他看着徐莱问道。
“没什么大事,大夫说只要按时喝药就好。”徐莱走到他身边,自然地接过汤勺,慢慢的搅动着白粥,温热的蒸汽扑在脸上,湿润润的。
“那你呢,好些了吗。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着急。”
徐莱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是有些着急,还是多亏遇到你了,要不然还得手忙脚乱一阵子呢。”
阿清将菜碟端至桌上,又取出碗筷。色泽透亮的菜肴摆放在白净的瓷盘内,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徐莱看过去,竟然全是她平日里爱吃的菜。
“忙了这么久,肯定饿坏了。要不要先吃饭,我将粥盛出来晾凉,你好喂给嫣儿。”他递上一杯温热的红茶,脸上还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她很高兴为她做这一切。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细致入微又面面俱到的人呢,徐莱看着面容如玉的青年。心里泛起点点涟漪。
“阿清你今日怎么会在那医馆附近?”徐莱咽下一块鲜嫩的鸡肉,才想起来问道。
他是生病了?又或是受伤了才去医馆吗?
“只是路过。”阿清平淡地说着。
他似乎总是没什么胃口,不论什么味道的饭菜,都是只简单尝两口。
徐来看着他清瘦的手腕,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似乎能看见那青蓝色的血管。
她快速地吃完碗里的白饭,便起身端起那碗早就盛好的米粥。粥水已经不滚烫了,是正好入口的温度。
“快去吧。”阿清收拾起桌上的碗碟,“这里我来便好。”
徐莱给徐嫣喂粥时,有些心不在焉。她实在是有些愧疚不安,她与阿清虽然相识已有一段时间了,平常相处也很是融洽。
但是这样平白无故又屡次麻烦她,她实在是不能心安理得,何况他是一个这么好的人,她想回报他些什么。
可是阿清会需要什么呢?
钱财?他好像一点也不放在眼中。权势?他这样平和冷清的人似乎也并不追求,徐莱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是他需要的了,她只暗暗告诉自己,日后也要努力多考虑到他。
*
灶房内已被收拾洁净,还带着水珠的干净瓷具被整齐的放置在橱柜中。
阿清正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明月,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投下一层白霜,带着些冷淡出尘的气息。
看见徐莱后,他起身站至她身旁,低声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徐姑娘记得早些休息。”
徐莱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浅的兰香,她忙说道:‘我送你到巷口吧,实在是抱歉,耽误你到这个时候。’
巷子里很黑,徐莱没找到灯笼,她只能小心地辨认脚下的路,避免一个走歪跌进两旁的水沟里。
阿清就静静地跟在她身旁,徐莱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刚学步的孩童,很乖。
“阿清,你是不是,看不见。”走出一小段路后,她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身后慢她一步的青年问道。
空气凝滞了片刻,徐莱看着他,方才便觉得他有些奇怪,走路时不似平时那般仪态从容优雅,反倒有些踌躇不定。
“嗯。”看不清神色,只听到一个很轻的回答。
徐莱心中的愧疚便如潮水般汹涌,她方才还说要好好关心他,却现在才发觉他夜里看不见。
她轻轻拉起阿清的衣袖,隔着轻薄的棉布坚定地握住他的手腕,转身往回走。
“跟我走吧,今日就在我家住下。”让这样一个看不清路的人独自回家,她实在是干不出这种事来。
阿清并未开口,却只是听话地被她拉住手腕,女子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他,走得很慢。
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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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是在告诉他,不用担心,看不见也没有关系,只要跟着她一直走,就能到家了。
徐莱麻利地将院子里已很久没用过的屋子打扫干净。她第一次语气强硬地拒绝了阿清的帮忙,只让他在屋里坐好,等她打扫。
徐莱捂住鼻子将沉积的灰尘扫净,又用布匹沾水将床榻从里到外清洁了一遍。总算干净整洁了一些。
她马不停蹄地跑回房间,从柜子里娶出干净的被褥与毯子。幸好前段时间趁着晴天,没偷懒把被子都洗了一遍。
“今日就委屈你先住在这里吧。有什么需要记得告诉我。”她带着阿清走到屋内,小屋虽不宽敞但看起来整洁舒适,对付一晚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徐莱怕他夜里醒了看不见东西,还特意点了好几盏油灯。她不禁为自己的贴心得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小弧度。
阿清安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细碎的火光落在女子的发间,脸颊还有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眸中。
她似乎总是爱笑,得意时敢大笑,喜悦时笑,就算是难过了,也能苦笑地安慰自己。
他忽然抬手,指尖擦过她的发间,取下一片棉絮。微凉的指节不经意的蹭过少女的耳尖。
“沾到棉花了。”他将洁白的棉絮递到徐莱面前,声音如清冽的泉水,藏着淡淡的笑意。
徐莱急忙甩了甩脑袋,转身匆匆离去了,只低声让他好好休息。
阿清注视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暗沉的眼眸中全是那泛着薄红的,小巧白皙的耳尖。
*
沈府
陈争广颤颤巍巍地跟着一名家丁走进了朱红大门,门口两侧的石狮威风凛凛,嘴里竟然还衔着纯金打造而成的金珠。
“烦请陈掌柜走快些,州府大人还在等着呢。”那领路的家丁也穿着不凡,棉制的衣袍上竟还有各类花纹。
他嘴上虽客气,但面色已然不悦。话里话外都暗示着陈争广,走慢了惹恼了州府大人便不好了。
平日里目中无人的陈掌柜今日却换了一副面孔。他听了这话,忙露出一个讪笑:“好嘞,不知道沈大人找我,是为了何事啊?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昨日晚上正在那揽春楼里喝得酩酊大醉,却被一把泼醒。他还未来得及破口大骂,便得知州府大人有事早他。
那通传的人神情严峻。吓得他是立马清醒过来,只随便换了身衣服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生怕那位大人生气。
那家丁却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大人的心思,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说完便不再理会他。
这府邸十分大,二人绕过一道又一道连廊,期间院落种满各类繁花,一到春日便开得艳丽多彩。如此美景陈争广却没有心思留意,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终于走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陈争广心里愈发不安稳。从前他也曾来过沈府,但那时州府大人都是让他在书房侯着,这府邸深处他还是第一次来。
8. 第 8 章
或许是昨日操废心神太多,徐莱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她茫然地坐起身,有时候刚醒来,她还会忘记自己已经不是现代人了,脑子里总想着实验数据。
听见身旁徐嫣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她才逐渐回过神来。
她用手摸了摸还在熟睡中的少女的额头,已然没有昨日那么滚烫了。虽然看样子还是不太舒服,但那药想来是起作用的。
徐来轻手轻脚地换好衣服,走到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阿清清瘦的背影。
他站在藤架前,将昨日徐莱给他的铺晒开来。
宽大的衣袖从他的手腕出滑落。露出一截素白如玉的手臂,有种常年未见日光的冷意。
他个子很高,微微抬手就能将毯子放好,长睫低垂着,阳光在他脸上洒下细碎的阴影。
“你怎么醒得这么早,是昨晚没睡好吗?”徐莱有些自责地看着他,莫非是昨日那屋子他住不习惯?
“我睡得很好,只是习惯早起。”阿清声音如清泉,十分好听。
徐莱睡意一下全然消失了,看来分明是她醒得太迟了。她脸上带上些羞愧的红晕,“你应该多休息一下的。”
“我煮了些粥,要不要吃?”阿清却是淡淡笑着,似乎并不在意。
他居然还做了早饭?徐莱拍了拍脑袋,对比下来自己简直是个大懒虫。不仅让客人早起来做家务,还天天让人家做饭。
这种被人照顾的面面俱到的生活,实在是有些太过贴心了。
她看着碗里洁白的米粥,可能是拍徐莱醒来会冷掉,炉子里一直保持着小火,闻起来还有股浓郁的米香。
她心不在焉地喝着,桌上还摆在几个精致的小咸菜,这也是趁她还在睡时去买的吗?
徐莱越想越觉得这香喷喷的米粥难以下咽,手中的瓷勺仿佛有千斤重。
阿清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绪,平静地看着她说:“你不必有什么负担,我一个人也是这么生活的。”
徐莱抬头看着他,对上那双漂亮的惊人的眼眸。她用力咽下嘴里的白粥,郑重地说道:“真心换真心,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要感谢你的。”
她想了想又接着道:“虽然我目前还没想到应该这样感谢你,但你放心。你如果有什么需要,请一定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她这一番话说得诚恳又真心,不仅是对阿清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要求。
毕竟她与他非亲非故,阿清对她如此照顾,可以说他一句人好,但她也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
阿清看着坚定的眼眸,有片刻失神。
若是这些话出自旁人口中,他自然会随意应付过去,毕竟这种话听起来,也只是一时兴起的假意,来个确切的允诺都没有。
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愿意相信,徐莱与其他人不一样,也许是她本就足够特别。
“能得到徐姑娘的特别关照,我很幸运。”
*
徐莱煎煮好汤药,又细心地先让徐嫣吃点粥,再喂她喝这难闻的黑乎乎的药汁。
徐莱看着她扭着鼻子,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一口气喝完整碗药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还未等徐嫣大叫苦,她忙塞了一颗甜滋滋的梅子放进她嘴里。
徐莱轻柔地将徐嫣被汗濡湿的发丝别到她脑后,又换了条毛巾放到她额头上。
“还热么?再喝几次药就好了。”她思考着要不要用凉水替她擦身子,毕竟化学降温了物理降温也不能落下。
听到喝药,徐嫣又面露难色,似乎很是抗拒。
徐莱便打趣道:“不喝药,要是烧坏了脑子,那还怎么去学堂?”
听到学堂,徐嫣便立马来了精神,她哑着嗓子也要开口:“明天是不是就是去学堂的日子?”
“你倒是记得清楚。是明天,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这样才不会一开始就落下课业。”徐莱点了点头,又笑道。
“阿姐还有药吗,我现在就喝。”徐嫣听完后忙问,语气十分坚定。
徐莱听到这个回答也是控制不住的抽动着嘴角,这都是什么人啊。她刮了一下徐嫣的鼻尖,没好气道:“胡闹,你快点休息,阿姐还有事呢。
说完便端着碗离开了,她确实有事。这天气真是古怪,今日这种大晴天,她又得往那田里跑一趟。
只是出门前,她还想到一件事。
“阿清,你可以帮我把这桌子搬到昨晚你住的那间房里吗?”徐莱看着上面堆放着纸笔的木桌,她方才努力尝试了一下,确实搬不动。
徐莱想着往后徐嫣要一个人去学堂了,小姑娘也逐渐大了。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最想要的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正好昨晚把另一个房间打扫出来了,她也就刚好搬到那个房间里去。
这么重的桌子,阿清却一个人就可以搬起,徐莱逐渐对自己这具瘦弱的身体有些不满。
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吃点饭,勤加锻炼,拥有一具健硕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本钱。
徐莱将书具重新摆放整齐,这间小小的屋子再放下一张木桌后,便显得更加拥挤了。
她拍了拍手,却还是满意地打量了一圈,这叫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正要开口唤阿清,却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桌上那一叠草纸。
奇怪,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吗?徐莱有些摸不着头脑,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清后才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她昨日一时兴起写字的纸吗。
本来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她的见不得人的丑字被字很好看的阿清看见了,但人总是会进步的吗。
只是那纸上是她写下的密密麻麻的“阿清”两个字,徐莱一下就脸红了,她要怎么解释她不仅只写了他的名字呢?
她一把将那纸塞到空白的草纸下面,一边拉住他躲着他探究的目光道:“哎呀,我字很丑,让你见笑了,我们快走吧。”
她也顾不得更多,拽着青年的衣袖就出了门。一路上都在胡言乱语,一会是今天太阳好大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一会又是天天下雨都把人淋病了。
阿清脸上却带着笑意,他默默听着徐莱胡乱的话语,时不时还认真回答上几句。
二人一路闲聊着走到了盐田旁。徐莱转身进屋内取出两套绣了名字的衣服,这是她特意要求的。
给每个盐工一套固定上工的工服,这衣服的面料比寻常的要厚些,虽然穿起来热了些,但是可以避免卤水溅到皮肤上。
徐莱将绣着“清”字的衣服递给他,自己那件上面则绣了一个“风”字。
“徐姑娘的衣服上,为何绣的是“风”字?”
徐莱听到后才反应过来,她轻巧地套上衣服,随意解释道:“因为我喜欢这个字,你说人要是像风一样自由,多好。”
她年少读书时,很喜欢一句话。“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也许是身处的环境太过压抑,所以她一直很希望自己能有如此的精神境界。
徐莱系紧这件外衣的带子,就准备向盐井走去。盐田旁种了一排树,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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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热时盐工们便会跑到树下来多太阳。
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树,一个两个的生得枝繁叶茂,正抽着新枝。
风吹过压低了枝杆,徐莱一个不留神,便迎面扫过一根枝条,新冒出来的绿叶划过她的脸颊,却将她系头发的带子勾走了。
发丝顿时没了束缚,散落在空中,一缕缕纷扬垂下。徐莱气恼地抬头看向始作俑者,枝条却已高挂在她够不到的大夫。
她上下寻找着,能从哪找根布条把头发绑起来。
“用这个吧。”
徐莱回头看去,阿清递来一根素色的发带,柔软的绕在他的指尖。
她愣了愣,还未抬手接过,便见阿清已走至她身后。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轻轻拢起散落的发丝。绸带在她发丝间灵活地缠绕着,最后被干净利落地打成一个小结。
“这样便不会散掉了。”阿清看着他,含笑道。
徐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是个精致的小结,而且十分牢固,不会被树枝勾走了。
她看着阿清的头发,也是用一根一模一样的发带系着,柔顺地滑落在他的肩头,随风轻微晃动着。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徐莱笑这问他。转念又想,他头发那么长又那么多,自然是会的。
徐莱简单看了下盐井里卤水的浓度,她特意嘱咐过,下雨时要将井口用雨笠挡上,防止进入雨水。
只是这盐井通往地底,难免得受土壤湿润度的影响,不过浓度改变不大,在徐莱的可控范围内。
陆陆续续有几个盐工来问她,今日天晴,可要引卤水入田,徐莱却只是摇头。
她要趁着天晴,做一件更重要的事。云州不仅有锦川穿城而过,城外环绕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河流。而地势起伏小,应多为丘陵,风便尤其大了。
风一吹易带走盐池的热量,导致结晶速率下降,所以她准备垒一层矮墙,既可以挡风也可以避免雨水倒灌。
这些工程虽费时费力,也引起过许多质疑,但最后的结果却都如徐莱所说。
这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大部分盐工也都认识到了徐莱的能力,亲眼见证着盐田产盐量的增加。他们也就越发信任徐莱,毕竟到手的月钱不会说谎。
他们按照徐莱给的图画,开始就近的河边取来湿润却富有粘性的黄泥。
徐莱担心他们不懂图纸的具体意思,硬是自己跟着走到泥地里,用手捏起泥巴一点点地教着。
一直埋头干到了日暮时分,徐莱才直起酸痛的不行的腰,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年纪轻轻就要喜提腰间盘突出了。
她将脏污的外袍脱下,又仔细洗干净指尖的黄泥。看向身旁默默整理工具的阿清,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阿清笑着起身,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棉布,看着她一点点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后,才开口道:“饿了么?要语气去吃饭吗。”
徐莱有些不好意思,是自己经常喊饿然后每次都吃很多他做的饭,所以他会觉得自己是个这么爱吃的人吗?
好吧,她确实可以是。
正要开口答应,却听见身边传来急促地脚步声。
“徐姑娘,陈掌柜叫你过去一趟呢。还有阿清,你也一并过去。”来人是个陌生的面容,但好像很是熟悉二人,特意提到阿清也要一同过去。
徐莱有些奇怪,这个陈争广,十天八日都见不到他人,怎么今天还是这个时间有事找她了。
侧身看向阿清,青年却表情淡淡,毫无波澜。
9. 第 9 章
徐莱跟着那盐工,一路走至城西处最大的酒楼前。那盐工告诉她,陈掌柜已备好了上等佳肴就等着他们。
徐莱向店小二说明了来意,那人立马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原来是陈掌柜的客人,快随我来,陈掌柜在二楼包房呢。”
她被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前,这酒楼当真是无比气派。足足有六七楼高,内里装潢豪华,徐莱留意到来往的菜色,一道比一道精致。
她敲了敲门,便立马有个小厮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徐姑娘来了,快坐快坐。”陈争广一见到徐莱,就忙起身迎她进了厢房。
徐莱狐疑地盯着他,这样一副殷切的表情出现在陈争广脸上,她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事。
“徐姑娘下午可是到盐田?辛苦了辛苦了,我特意点了这楼里最好的菜,也不知合不合姑娘胃口。”他脸上笑容异常灿烂,甚至还起身给徐莱倒茶。
徐莱不知他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却只是注意到,不论是方才的小厮还是陈争广,似乎都只对她一人献殷勤。
而与她一同前来的阿清,陈争广却是一点脸色未分给他。
“多谢陈掌柜,不知陈掌柜找我是有何事?”她接过茶盏,又看了看这八珍桌上的各色佳肴,却没有一点胃口,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瞧你这话说的,徐莱你帮我的盐铺赚了这么多银子,我是特意感谢你的。”他摆了摆手,似乎是很不慢满徐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态度。
徐莱暗自腹诽,要是真的谢她,那就应该默默涨月钱。一般这种把感谢挂在嘴上,然后爱搞员工聚会的老板,无不是画饼王。
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能假笑着应付了两句。她转头看向阿清。眼眸中全是疑惑。
阿清却轻轻摇了摇头,似在安抚她一般。
徐莱看着满桌珍馐,心想既然有这种一饱口福的机会,那不如就安心尝尝这平时她都不敢踏进的八仙楼的味道。
她正要动筷夹菜,却听见对面男人传来几声不满的咳嗽声。她拿筷子的手猛的顿住,这又是几个意思?
“阿清啊,你还不快给徐姑娘夹菜,坐在那里干嘛。你一个臭盐工,这么就想着坐下呢。”陈争广突然开口道,他皱眉看过来,语气又恢复成那种熟悉的高高在上。
徐莱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陈争广,对视上目光后,他的神色又瞬间变得殷切起来。似乎还有些期待,期待着徐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是疯子吗?徐莱气愤地在心里骂到。她一把拍下筷子,按住阿清正要起身的肩膀。
阿清眸光依旧平静,仿佛方才那话不是什么尖酸刻薄的侮辱。他似乎看出她想干嘛,忙抓住她的手,摇头示意不必。
徐莱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愧疚铺天盖地。阿清越是这样无所谓,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陈掌柜,你应该搞错了一件事。阿清不是仆人,我也不需要别人给我夹菜。你今日找我,究竟是何事。”
她第一次对陈争广用这种语气说话,冷漠还藏着怒气。
一时间屋内气氛有些沉默,陈争广看着少女挺直的不卑不亢的脊背,突然有些心虚。
莫非是他看错了,寻常盐工若是能得到他这般相待。怕是高兴都来不及。这女子瞧起来年纪轻轻,怎么生得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
他一时有些不敢开口,不敢说他要这盐方。
徐莱默不作声地盯着他,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陈争广竟然在躲避她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情况,才会让一向高高在上的陈争广突然自降身份。
“徐莱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他突然暴怒地开口,一掌拍在桌上,将碗碟震得作响。
只见他还未解气,又用手指着徐莱道:“徐莱,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离了南广盐铺,你还能去哪?你,你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狗!”他面色涨红,似乎是真被气得不轻。
陈争广脑海里边浮现白人里沈至对他说的那番话,心里是又急又怕。他何时受过这种气,让他去跟一个卑贱的,肮脏的盐工摇尾巴。
徐莱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身旁的青年站起身。缓慢地拎起桌上的茶壶,不偏不倚地尽数浇在了陈争广头上。
陈争广当场便痛苦的大叫起来,滚烫的茶水将他整个脸都烫成了红色。他正要发作,却对上一双凌冽的眸子。
他平生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眼睫低垂着,眼眸中似乎藏着万年不化的寒冰,隐隐浮现的杀意却将他吓得说不出话。
这般气势,便是面对两将总督,云州州府大人沈至时,他都从未感受过。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睥睨。一瞬间,陈争广只想快些逃离,他觉得自己就是那最轻贱的蝼蚁。
“够了,阿清我们走吧。”徐莱拿过他手中的茶壶,她有些担心再闹下去陈争广会做出些气急败坏的事来。
她拉住阿清的手掌,将他带到一处高挂着的灯笼下。她仔细看了看方才茶水溅到的皮肤,有些发红。
“痛吗?”她小心的触碰着,一边观察他的神色。
“不烫的,无妨。”阿清温和着说,言语间竟然带着些笑意。他虽然嘴上说着不痛,却任由徐莱握着他的手,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跟我回家吧,我给你涂点药膏。”徐莱不放心地说道。今日他真是无妄之灾,越想就越发厌恶起那个陈争广,方才就应该给他一巴掌的。
徐莱将他带回家,便看见徐嫣坐在门槛处,小小一团地,乖巧的坐着。
徐莱连忙拉起她,急道:“你怎么坐在外面,等下吹风又要发热了。”她有些气恼,语气便不自觉重了些。
徐嫣眼眶忽的涌出泪珠来,她抽抽噎噎地看着徐莱,“阿姐,为什么你又这么晚才回来,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徐莱这才意识道自己方才语气不好,她手足无措地替她抹去眼泪,“对不起嫣儿,阿姐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着安慰徐嫣下次不会了,但又开不了口。自从开始打理盐田后,她确实天刚亮就要出门,又经常忙到傍晚时分才回来。
徐嫣一直忍着没说什么,但今日许是实在不舒服,才受不了了。
徐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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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觉得只是任性,因为她记得小时候总是午睡醒来,整个房子里只剩她一个人的孤寂,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徐嫣情绪来得快也去的快,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许是哭累了,便靠着徐莱怀中睡着了。
徐莱将她小心地抱回床上,转身进了另一个屋子。
“嫣儿睡下了?”阿清轻声问道。
徐莱点了点头,眉宇间是罕见的疲倦。她取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打开。
“你的手要涂些药膏。”
说完便不容拒绝地拉起了青年的手。她用指尖挑出一些白润的膏体,轻轻地涂抹在泛红的地方。
“还说不烫,这都烫出水泡来了。”她愧疚地看着那双白玉般的手,此刻上面红肿的水泡分外刺眼。
阿清看着少女用手托起他的手指,小巧圆润的指尖抚过每寸皮肤,药膏涂抹处传来阵阵清凉。
他心中不可言语地涌现一种快感,他微不可察地眨了眨眼睛,努力掩盖自己那卑劣的,令人作呕的想法。
“今日是我莽撞了。明日我会向陈掌柜请罪的,绝不会连累徐姑娘。”他收回手,眼眸中带上浓重的歉意。
徐莱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失落的眼神,忙安慰道:“你何必自责。这都怪那陈争广,跟你没有关系。”
但徐莱心中却还是第一次出现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不明白,为何她已经够努力地在适应这个时代,却还是被这丑恶的现实又一次打击到。
“阿清,你知道吗。其实我有点累了。你说为什么,人能心安理得的驱使别人。我们难道不是一样的人吗?”
她突然很想回家了,回到她的时代,她不会属于这个时代,也不能属于这。
可是那个时代的徐莱已经死了啊,可能连一处像样的墓地都没有,只剩一捧灰,被装在一个黑色的罐子里。
她的父亲母亲是否会为她掉泪呢?可能只会是短短的悲伤一瞬,然后转头就告诉自己,逝者已去,他们要好好生活了。
“徐姑娘,那你便做一阵风,谁都抓不到。”
有一个微凉的手指小心地触碰上她的脸颊,无比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
“多谢你,你放心,我徐莱没什么怕的。只是突然有点悲伤而已。”徐莱突然破涕为笑道,她吸了吸鼻子,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别扭地别过脸去,揉了揉眼眶道:“阿清,天色晚了,你早些回去吧。”
徐莱不太习惯突然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软弱的一面,但她不得不承认,在阿清面前,他总有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
“嗯。你早些休息。”阿清轻轻说道,他起身走出了屋子。
徐莱直到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才转回身来。院子里她特意放了一个灯笼,拿着它,阿清应该能看见路吧。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与阿清相处了,他指尖划过脸颊的触感,是那么清晰。
徐莱将头埋进毯子里,白日晒了一天的毯子,有一种她最喜欢的阳光的味道。
还有一股,淡淡的兰香,却萦绕在鼻尖。
10. 第 10 章
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只一人身着白衣,手里提着一盏发着朦胧暖光的纸灯笼。
他走得很慢,修长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看不清面容。
“公子,不知您找我何事?”周随悄无声息地跟上青年的脚步,却并不与他并肩而行。
“沈至已知晓陈争广瞒着他伪造盐账一事了。”霍清并未回头看他,语气是惯常的冷淡。
“这么快?沈至在这事上还真是小心谨慎。”周随眼里闪过几分惊讶,面色认真起来。“那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一月前,霍清便派人伪装成异邦商贩,暗中接近陈争广,并以给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格收购精盐。
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寻常盐铺掌柜再怎么都没有胆子去做。但是陈争广不一样,他是州府沈至的人,早就帮着他干着贩卖私盐的事。有了沈至的庇护,他自然无需担忧。
陈争广虽然贪心,但到底也害怕沈至发现,只敢拨出少部分私盐拿去交易。
只是没想到,半路突然冒出来一个徐莱。用各种从未见过的法子,一下让盐田产量翻了好几倍。
陈争广心思也就活络起来,人心不足蛇吞象,沈至发现也是早晚的事。
“徐莱手里有沈至要的东西。先解决陈争广,让沈至主动接近她。”霍清平淡地开口,似乎早就计划好一般。
“公子指的是那日那个女子?”周随犹豫地开口问道。他记得这个女子,那日在学馆见过后,他便记住了。
那双眼睛里,是少有的肆意,脊背挺直,有一种不合她身份的傲骨。
“嗯,她会主动替我们查清楚的。”
周随看着青年清瘦的背影,隐隐暖光中,他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种淡漠疏离的气息。
周随捏了捏手,心底莫名生起一股惧意。果然如小姐所说,纵使他们是至亲姐弟,她也从未看懂过自己这个弟弟。
“属下知道了。”周随低声回道。
霍清不再开口,只踏着冰凉的月光继续向前走着,逐渐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夜色里。
*
徐莱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想把脸埋进被子里,却总能闻到那令人心烦的兰香。
说好的事业爱情双丰收呢,她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她忙坐起身,用力拍了拍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徐莱,你到底在想什么呀,现在是事业遇到危机,爱情,哪里来的爱情?
只是想到昨日陈争广的话,她就心情烦躁。平心而论,南广盐铺的待遇不差,她其实挺满意现在的生活。
但是陈争广昨日闹这一出,她敏锐地意识到,继续待在南广盐铺绝非长久之计。
在这个朝代,商人的地位本就最为低下,何况她还是一个要看人脸色的孤女,处境就更加岌岌可危。
徐莱麻溜地爬起身,将荷包里的钱尽数倒了出来。她仔细数了数,加上还存在盐铺未取的银子,左右不过五十两银子。
按这靖朝的物价,五十两银子可养活一普通商户人家一年的衣食住行。但是若是要置办些别的产业,那还是远远不够的。
徐莱有些犯了难,日后徐嫣还要开始去学堂念书,用银子的地方只多不少,何况她也没什么自信,能在这地方开起商铺。
怎么营业之间,她的处境就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徐莱很是有些苦恼。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城里有的是盐铺眼红她的制盐方子,南广盐铺不要她,其他盐铺还能不要吗?
徐莱想到这里,又恢复了些动力与干劲。
她看了看天色,仔细将银子装好,起身来到徐嫣屋内,今日是她去学堂的日子。
少女看起来已经大好了,面色红润,眼睛里还透着奕奕神采。
“阿姐,你说夫子会不会不要我呀。”徐莱一手拉着她,一手抓着刚买的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就要2往嘴里塞。
她到这话她无奈地看了徐嫣一眼,“你都问了好几遍了,你可是我徐莱的妹妹诶。有你阿姐珠玉在前,你还能差到哪里去?”
别的不说,徐莱在学习这件事上就没差过。她从小就不觉得学习是件苦差,大部分知识她都能很快理解并且推一反三。
徐嫣听到后也被受鼓舞,有些兴奋起来。“阿姐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我一定要好好念书,把那些人都比下。”
徐嫣手握紧成拳,竟然有些咬牙切齿。她早就看巷子里那些孩童不顺眼了,此前就经常欺负她。后来得知她要去学堂了更是出言嘲讽,说她一个女子,读得懂什么书,莫不是要笑掉别人大牙。
所以徐莱问她想干什么时,她有些犹豫,女子读书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才有的待遇。她也怕徐莱骂她异想天开,太过任性。
只是没想到,徐莱竟然立马就答应了,仿佛觉得女子读书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女子怎么会与男子一样呢?
徐嫣有些想不通,但是她实在是很高兴,她倒要跟那些男子好好比一比,看谁才是那个蠢笨的没用的东西。
总有一天,她也要不屑地看着他们说,男子读的懂什么书?
*
听松书院门前围了些人,都是牵着家中孩童来入学的大人。
徐莱也不欲与他们几作一团,只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啃着她那个白净的大馒头。
“徐姑娘请到里间来,周夫子有请。”一个书童看到游离在人群外的二人后,忙上前来低声说道。
徐莱看了看他,认出他便是那日的书童,忙应好,便带着徐嫣随他一路走向一个小厢房,
里面摆放着整齐的木桌,每个木桌前都已放好了一个蒲团。这大概就是先生授课的地方了把,徐莱一边打量着环境一边想到,这环境看起来很不赖吗。
周随正握着一卷书坐在最前方的木桌前,似乎读得很是认真。听见书童的声音好,才抬起头来。
“徐姑娘,请坐。”他忙抬手示意徐莱坐下,又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徐嫣,“这位便是舍妹吧。叫你们来这里,便是需要告知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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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莱将没吃完的馒头包好,塞进袖子里。徐嫣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夫子,有些紧张,一直缩在徐莱身后。
“夫子可是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开口便是。”徐莱收起方才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正色道。
她又摸了摸徐嫣的头,用一个“有姐在,不用慌”的眼神安抚她。
周随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徐姑娘误会了。阿清与我说过徐嫣的情况,只是这次只她一位女子入学,所以或许要与男子在一处学习了。”
徐莱有些怔住,阿清真的与他认识?
“嫣儿,你怎么想的。”徐莱看向身后的徐嫣,这毕竟不是现代,徐嫣要是不愿意倒也正常,大不了她再找个女子多的学堂便是了。
徐嫣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她不再多在徐莱身后,而是直挺挺地站到周随面前,行了个礼朗声道:‘学生愿意,还请夫子收下学生。’
周随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惊讶,他本以为这小姑娘,看起来弱懦怕生,没想到与她阿姐倒是一个模样。
“那好,知远你先带她去与其他学生认识一下,给他们讲讲书院的规矩吧。”周随点了点头,对着那书童说道。
知远带着徐嫣离开了厢房,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周随见徐莱依旧站在原地,不免开口问道:“徐姑娘可是还有什么事?若是想知道学钱的事,知远会告诉你的。”
徐莱却立马摆手,她犹豫地开口道:“周夫子,我想问您,您从前认识阿清吗?”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冒犯,这跟随意打探别人隐私有什么区别。再说了,她跟阿清又没什么关系,做甚么平白无故问起。
可是她实在是想知道,她总觉得,阿清身上有太多秘密,她忍不住探究。
“原来徐姑娘是想问这个。阿清从前也是这个学堂的夫子,他没与你说过吗?”周随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道。
徐莱微微的摇了摇头,“他说他不认识你。阿清告诉我,他是在城外的河里被人捞起来的,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所以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
她语气是可察觉的失落,不知为何徐莱心里有些失落。她还记得那日她问阿清是否认识周随时,青年坚定的否认与脸上的茫然,这些都是演出了的吗?
可是阿清为什么要骗她呢。徐莱心里只有一个答案,自然是不想给无关人说自己的私事罢了。
周随似乎是察觉道他的情绪,又开口解释道:“这倒是不错。徐姑娘别多心,阿清是个性子极冷淡的人,他应该是有自己的顾虑。不过我看,他很是照顾徐姑娘呢。”
徐莱苦笑道:“阿清是个很好的人,是我多问了。”
她礼貌地向周随请告别,一个人走出了书院。
徐莱将袖子里的馒头掏了出来,馒头已经冷掉了。原本嚼起来又甜又松软的面团此刻却如木屑一般无味,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阿莱?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一个陌生但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徐莱停住脚步,转身回头看去,叫住她的竟然是陆渊。
11. 第 11 章
她皱起眉头,转身就要走。心里正烦着,别来找骂。
陆渊见她不搭理他,忙一个箭步跑到了她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他本又想上手抓住她,但想起那日徐莱的话,终是讪讪地收回了手。
他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看着徐莱柔声说道:“阿莱你怎么不理我啊。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放心,我已经想清楚了,我陆渊这辈子只娶你一个人。阿莱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本想装作听不见绕开陆渊,但男人就像一个狗屁膏药一样死死跟着她。
徐莱气不打一处来,她冷笑着盯着他道:“第一,不准叫我阿莱。其次,你娶谁与我何干?最后,我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你谁呀就要娶我?”
徐莱恶狠狠地看着他,陆渊也有些呆愣住,女子眼眸中的厌恶太过浓重明显,他忽然觉得心里抽痛了一下。
徐莱推开他便要往前走,还未走几步,却听见他在背后喊道:“你莫非是看上那个阿清了?你真是个放荡薄情的女子,也是,谁家女子会与你似的,成日在外抛头露面,还与男子成双成对,真是不守妇道。”
陆渊有些气急败坏,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从前徐莱最期待的就是有一日他能娶她。他虽然是负了她的誓言,但是他毕竟是男子,能看上她就不错了。
何况如今他都主动低头来求她原谅,她还敢用这个态度对自己。简直是把陆渊的尊严踩到了泥里,要是让旁人知道,不知道会被笑话成什么样子。
徐莱不可置信地回头,她一把走到陆渊面前,用力抓住他的衣领。
“我告诉你陆渊,不管是你,还是什么阿清,我都不在乎。我不需要谁爱我,女子也不需要男人的爱。立足于这世间,我靠得是我自己,你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觉得我就一定得看上你?需要你?”
陆渊被惊到说不出话,女子的力气是如此之大,气势是如此磅礴,逼得他节节败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徐莱一把将他推至地上,不屑又厌恶地看着他:“我警告你,以后要是再敢侮辱我,我就往你的嘴里塞屎,我说到做到。”
陆渊躺在地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瘦小却磅礴。
过了许久,他才坐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对着旁边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群大喊道:“都给我滚开,看什么看。”
周围人有认出他的,本还在低声议论什么的人群,一下子如潮水般散去。
陆渊捂着隐隐作痛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准备离去,这般可恶的女子,竟然让他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他脑中愤恨地想着,转瞬又有些茫然。他总觉得,徐莱与从前很不一样了。从前的她总是带着卑微的讨好,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何时忤逆过他?
陆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种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女人,可远比那些木头有趣多了。
下一瞬,却被人捂住了口鼻,一把拖到了巷子深处。
陆渊挣脱不开,被狠狠地摔至墙上,他只觉眼冒金星,背上痛得像是皮肉要掉下来似的。
他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是谁,却迎面撞上男子硕大的拳头。
几轮下来,陆渊早已鼻青脸肿,有鲜血顺着脸颊落下,他恍惚间只听见男子粗犷的声音:“以后离徐姑娘远一点,听懂了吗?还有,别想着报官,你家铺子那些脏事,也不想让官爷知道吧。”
陆渊生怕那人又给自己两拳,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
王虎走到巷子口,一改方才凶神恶煞的表情,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霍公子,我已经将那陆渊狠狠揍了一顿了。”
阿清轻轻点了点头,“不要让别人知道。”他淡漠地往巷子里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王虎连连应是。这位霍公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前些日子找到他,说自己能帮他解决铺子的麻烦事。
他本以为又是哪个莫名其妙之人,来看他王虎笑话。谁知他一示意,那些上门讨债的人竟然全都退去了。
“帮我做三件事。从前骗过徐莱多少银子,三倍奉还。不准再靠近她。打陆渊一顿。”男子跟今日一样带着一白色帷帽,声音如清泉却不带一丝感情。
王虎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庞,却能感受到他气势逼人,他也不敢多问,只能战战兢兢地应下。
方才,便是这位霍公子派他过来,正好他许久未动过手了,可是好好将那陆渊收拾了一顿。
*
徐莱踌躇了一阵,还是走到了南广盐铺。她告诉自己,就算这陈争广让她滚蛋,她也要先把昨天的那口恶气发泄出来。
南广盐铺外罕见地十分冷清,不仅不似平日围满人的盛况,竟是十分冷清。
徐莱狐疑地走进店里。却看见店内如死灰一般鸦雀无声,她找到那个眼熟的店小二,低声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二一瞧是他,也下了一跳。他左右环顾了一圈,见无人注意,拉着徐莱进了里间。
“徐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他急促地说道,声音又轻又快。
徐莱更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她被赶出了铺子,也得有人通知她一声吧。
那小二看她实在茫然,便只能开口道:“州府大人来铺子里了。陈掌柜已进去一个时辰还未出来,眼下整个盐铺都人心惶惶呢。”
州府大人?徐莱虽然是个现代人,并不十分清楚这个朝代的官职,但是能当上这云州州府,那必定是不一般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为何会找上陈争广,竟然还到盐铺里来。
她这才明白为何盐铺今日冷清无比,天高皇帝远,这州府不就是云州的皇帝。
徐莱也觉得形势不对,她忙谢过那店小二,就要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还未踏过门槛,便被一个冷脸男人拦下。
“徐姑娘,州府大人有请。”他身着一玄色长袍,身材高大魁梧,眉目冷厉。最重要的是腰间那把长长的弯刀,让徐莱无法忽视。
她抬眼看着男子,他虽面容平静无波但语气不容拒绝,徐莱只能认命的与他前去。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她是如何被州府注意到,莫不是这陈争广找他告状?随即她便觉得自己这想法无比可笑,这是过家家不成,还找大腿告状。
徐莱第一次发现这盐铺居然如此大,一路走过储存盐的厢房,一直到最深处,那侍卫才停下。
这么远的屋子,便是再怎么喊叫也传不到外面吧。徐莱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带她进来。”屋内传来一个声音,下一秒徐莱便被按住双手,带进了屋。
屋子并不大,高抬两旁也只站着两个侍卫。正中坐着一个紫袍男人,正漫不经心撑着手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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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莱被人按到地上,她都双膝第一次接触到冰冷的青石砖,凉得刺骨。她额头逐渐冒出冷汗,这样压抑的氛围让她实在难以忍受。
她忍住心里的慌乱,尽量保持着平稳的声音开口:“草民徐莱,拜见州府大人。”
高堂上那人这才缓缓睁开眼,轻轻扫过地上低垂着头的女子。
“你就是徐莱,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沈至语气不怒自威,带着不容反驳的威势。
徐莱抬起头,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眸中带着些冰冷的探究。徐莱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个十分危险的人。
“草民斗胆问大人,可是有何处做的不对。”
“不,你做的很好。本官可是早有耳闻徐姑娘你的威风事迹,作为云州州府,我要嘉奖你。”沈至看着她这一双眼睛,不由得想到那随处可见的野草,除不尽也烧不死。
他轻轻抬了抬手指,两旁的男人便立马搬来一把凳子,放置在徐莱身后。“徐姑娘请坐。”
徐莱看着高台上捉摸不透神色的男子,咬牙起身坐下。陈争广竟然不在这,他会去哪?方才又发生了什么?
“今日,本官宣布,你从今往后就是这南广盐铺的新掌柜了。”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徐莱面前,隔着很近的距离,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在好奇她听到后会有什么反应?
是欣喜若狂?还是胆战心惊?
徐莱神色却宁静平淡,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徐某多谢大人抬爱。只是徐某只擅长制盐,对于打理铺子一事,一窍不通。”
她意识到,这南广盐铺绝对与官府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若是被牵扯到其中,当的无非就是炮灰的角色。
沈至听到后,忽然笑了。他捏住徐莱的下巴,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徐姑娘说笑了。陈争广闹得我很不开心,已经被我杀了,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他身上熏着浓郁的檀香,浓到让人头晕。徐莱下把被用力地捏住,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沈至放开他,随即便有人递上帕子。他仔细地擦着手,仿佛方才摸到什么很脏的东西。
“徐莱多谢大人恩典,一定不辜负大人期望。”徐莱忘不了方才的杀意,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是如此脆弱,生死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沈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帕子扔至地上,像一个玩尽性的孩童,愉悦地离开了。
徐莱理了理凌乱的衣袍,看着空荡荡的屋内,闭上眼脑海里便回荡着那句,陈争广已经死了。
她将手紧紧握住,指甲都要掐进肉里。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她忍住心中的惧意,开始思考起来。
陈争广一手创办的南广盐铺,与州府牵扯快有十年之久。若不是犯了不可原谅的罪过。又岂会落到丧命的地步。
一个卖盐的,要帮州府干什么事呢?沈至为何又因一个盐贩,还亲自出手处理,再找到她头上。
这几件事之间的因果联系,徐莱脑海中突然冒出那日整理册子时,阿清说的话。
盐的产量与贩卖量并不一致,多余的盐会去哪里?
莫非,徐莱心头笼上一阵寒意。州府勾结盐贩,贩卖私盐,若真是如此,也就难怪沈至要杀陈争广灭口。
她轻呼了一口气,如今既然有了思绪,下一步便是查证了,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12. 第 12 章
徐莱走回正堂,许是方才已经有人告知她已是南广盐铺新掌柜的消息,此刻众人见到她都毕恭毕敬。
沈至的余威还笼罩在整个盐铺,他们神色各异,心中就算有诸多疑问,也不敢表露出来。
徐莱无心多做解释,关于盐铁私贩的事情,她不能打草惊蛇。目前能做的,便只是先接管盐铺,试着能否从账本里找出些端倪。
“今日不开铺贩盐,各位可先回去了。”她环视了一圈,淡声开口道。
众人心中皆松了一口气,巴不得快点离开,至于前掌柜陈争广为何无故消失,她徐莱只是见了州府大人一面,便摇身一变成了南广盐铺新掌柜,其中内幕他们已无暇关注。
“徐掌柜,只是这是放着账本屋子的钥匙,沈,沈大人让我交给您。”一个人走上前来,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把黄铜钥匙,递给徐莱。
徐莱记得他,他从前是这铺子的二把手,陈争广不在时,铺子里的大小事宜都是由他来管。
如今陈争广大难临头,他相必心中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只是沈至留了他一条命,想来他应该是不知其中内情。
徐莱接过这把有些沉重的钥匙,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自己转身便向一个厢房走去。
她将钥匙插入锁孔,用力一扭,锁便落了地。徐莱推门而入,却被浮灰扑了个满脸。
她一边忍不住咳嗽,一边用衣领捂住口鼻。这屋内似乎许久没有来过人,大大小小的木架摆放整齐。这屋子没有窗户,内里漆黑一片。
徐莱找来一盏油灯,顺着光亮开始查看最近一书架上的账本。她抽出一本纸页有些泛黄的册子,吹去上面的灰尘,仔细辨认出日期。
静和十年,花月廿一日。
这是五年前的册子,徐莱又抽出一本。
静和十年,桂月初三。
不对,再抽。
徐莱将整个架子上的册子都找了一遍,最接近的日期却是在三年前。往后的账本,竟然都消失不见了。
她攥紧拳头,快速吹灭了烛火,从屋内退了出来。
便是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了。她本不认为能从账本里看出什么,只是想找些思路。
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明目张胆,甚至懒得花心思伪造账本。似乎就是在说,就算你徐莱发现了又能如何,左右不过蚍蜉撼树罢了。
徐莱只能暂时放弃,她安慰自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莱正要快起铺子离开,便看见有几名盐工朝这里走来。他们脚步急促,似乎有很是要紧的事。
她还看到了阿清,青年静静地跟在人群后面,仪态从容。
为首的几人看见徐莱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搬,他们急切地跑到徐莱面前,问道:“徐姑娘可知盐铺出了何要紧事?我听说州府大人今日竟然来了盐铺,可是陈掌柜那里出事了?”
徐莱站在屋檐下,看着盐工脸上真切的急意,不知从何开口。
一人却眼间的注意到徐莱腰间的木牌,指着它大叫道:“这不是陈掌柜的木牌吗?为何会在你身上。”
众人都被他的话一惊,忙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徐莱腰间竟然真的挂了一枚木牌,这是只有掌柜才能挂的木牌。
徐莱才出声道:“陈争广犯了些事,已被府衙带走。从今日开始,我便是南广盐铺的掌柜了。”
她刻意隐瞒下陈争广的死讯,毕竟她很清楚,陈争广的死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况且,沈至也不会希望她四处宣扬,弄得人尽皆知。
众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莫说是州府大人,他们中有些人连陈争广都无比惧怕,如今心中最神气的掌柜竟然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徐莱抬头,看向游离在人群之外的阿清。对上他那双琥珀色的清浅眼眸,她又觉得这人无比陌生,为何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后,面容已经平静。
难道他不想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吗?他不想知道徐莱今日都经历了什么,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徐莱收回眼神,在心里暗骂自己矫情。本就只是熟悉些的陌生人,他不问还省去了解释的功夫。
“各位不必多想,就算我成了新掌柜。各位的待遇也只会好不会坏,只是我既已是掌柜,便不能再管着田里的事务了。各位不如推一位人出来,今后由他负责。”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听完这番话后,心中稍作安定,更多是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罢了。
他们互相对视着,似乎心中都有一个统一的答案,“徐掌柜,不妨就让阿清接手吧。”一个年长些的盐工作为代表开口道。
徐莱轻轻地扫过阿清的脸庞,见他那长貌美如玉的面容上并未有什么起伏。
她漠然地点了点头,“嗯,那从今天起,便由阿清负责盐田的大小事宜。”
其中有心思灵敏易察言观色的人瞧出了不对劲,他地上跟身旁的人说道:“小乙,你有没有觉得,这徐莱跟阿清间有恩怨啊。”
身旁那小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忙接道:“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平日里就见他们两个走得近。我还以为在=这徐莱摇身一变成了掌柜,那这管盐田的好事,自然要落到阿清身上,如今看来,倒真不像。”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阿清本来是个聪明的。屡次被徐莱压了一头,放谁心里好受啊?也不知道这徐莱使的什么法子,竟然连掌柜都当上了。”另一个人听到了,也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
徐莱不愿多说什么,她简单交代完一些事情后,便要离开了。
走过阿清身旁时,她也并未多停留,只是那惹人厌烦的兰香,又飘到她鼻尖。
徐莱进了闹市,商贩们还未收摊。她没什么心情闲逛,只随意买了些新鲜的肉和菜。
逛到一个卖花的摊位上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个年岁与她差不多的姑娘,正挑着满满一背篓的芍药花。
那姑娘看到徐莱停下脚步,连脸上的汗珠都顾不上擦,忙从篮子里抽出几支递到徐莱面前:“姑娘可是要买花?来看看这个,我的花又大又香,就是方才才摘的,新鲜着呢。”
徐莱凑近轻轻嗅了嗅,便是扑鼻而来的浓郁花香。娇嫩的粉色花瓣上还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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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睡珠,绿叶硬挺。
确实很新鲜。徐莱目光又转到那女子身上,这个姑娘许是平日里总在烈日下劳作,肤色偏深。
一双眼睛熠熠有神,笑起来嘴角还挂着两个酒窝。徐莱一下就被这个笑容感染到,“随便给我挑几枝吧,多少钱。”
那姑娘忙道:“好嘞,我给你挑最大最香的花。一共五文钱,您拿好花。”她麻利地用杆子捆好花,递给徐莱。
徐莱笑了笑,接过花就要走,却听见那姑娘突然开口:“这位姑娘,我瞧你面善,这才告诉你。你这肉是在最右边那铺子里买的吧,他家肉都不新鲜。姑娘下次还是换一户吧。”
徐莱看了看手里的肉,又回头看了看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姑娘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这绳结他家打的最丑。”
徐莱也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她想了想,突然问道:“你经常来这卖花吗?从前怎么没遇见过。”
“当然不是,我家从前都是给城里的贵人家供花的。这是最近各家贵人不知为何,都不要花了,我这才剪了些来这卖。”她埋头修剪着花枝,一边回道。
徐莱点了点头,“多谢你送的花,你家的花好极了。”她早就注意到,原本五文钱应是三枝花,这姑娘给她多包了一枝。
“你竟然发现了?我叫宋纤云,你叫什么名字?”宋纤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她其实是觉得对面这人的眼睛很好看,才多送了一枝花。毕竟这花今天卖不出去便也没用了。
她本来还觉得自己方才这一行为,有些鲜花赠美人的意思呢。
徐莱:“我叫徐莱,多谢你的花,也多谢你告诉我何处买肉新鲜,我会常来你这买花的。”
*
回到家中,徐莱找出了一个勉强能看的陶罐,将里面灌满清水,简单修剪了一下花枝后便将芍药放了进去。
粉色的花朵配上褐色的陶罐,倒也有些雅味。徐莱将罐子放在自己房内的木桌上,整个屋内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她起身进了灶房,将买来的蔬菜洗净,又煮上些白饭。没有钟表无法计算时间,她只能大致推算着徐嫣放学的时间。
“阿姐,我回来了。”徐莱边扇着火,边撑着头,她都等得有些困倦了。
徐嫣蹦蹦跳跳地跑进房内,对着徐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徐莱看她这副样子,便了然道:“才读了半日书,就这么高兴了?”
徐嫣兴高采烈地回道:“阿姐我今日学了好几个字。周夫子说我是最聪慧的那个。”
徐莱觉得有学习热情是个很不错的事情,她也是第一次见徐嫣这么兴奋,忙夸道:“那是,阿姐说过了,我们嫣儿做什么都很厉害。”
徐嫣接过锅铲,开始炒起菜了。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转头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徐莱说道:“对了阿姐,周夫子说我可以多跟阿清哥哥请教下习字方法。阿清哥哥什么时候来家里啊?”
徐莱将碗摆放好,又盛好白饭,热气扑打在她脸上。她平淡地开口:“不会来了,让周夫子教你便好。”
13. 第 13 章
徐嫣没听出徐莱的语气与往常不同,她只以为是徐莱又觉得不能太过打扰阿清,忙点了点头,乖巧地应道:“阿姐说的对,我们不能一直麻烦阿清哥哥。”
徐莱不作声,似乎是认可了徐嫣的话。她默默端着碗吃着饭。
“你下午何时去学堂?”徐莱将饭碗洗好,看着坐在院子里发呆的徐嫣问道。
“马上就要去了,阿姐下午不用送我了。我约了人一同去。”她边说边看着门口,似乎一直在等着谁。
徐莱新奇地看着她:“才半日就交到朋友了?”
“嗯,他是我的邻桌,就住我们家旁边的巷子里。我们约定了以后一同去学堂。”徐嫣也有些不好意思。
徐莱并没多说什么,原来哪个时代的学生都一个样子,喜欢一起约着上学放学。
与她一起等了片刻,屋外便传来敲门声与孩童稚嫩地喊声:“徐嫣?”
徐嫣立马跳了起来,飞快地跑去来了门。徐莱也跟着凑了过去,门外是个站着端端正正的小童子。
他一见到徐嫣原本板正的表情也露出些喜色,但随即见到冒出脑袋的徐莱,又立马端正地行了个礼,“您就是徐嫣的姐姐吧。我叫李颂念,是徐嫣同窗,我们约好一起去学堂。”
徐莱瞧这小童面色白净,衣着都干净整洁还极有礼貌,也就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了,那你们便一同前去吧。”
徐嫣得了应允,忙跑出了门,回头跟徐莱挥了挥手,便与李颂念并排离去了。
徐莱看着两个稚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巷子里,两人倒也不聊天,就是沉默地并排走,真是有些奇怪。她无奈地笑了笑,但心中却放下心来,徐嫣在学堂应当适应的不错。
她关上了门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内,放在寻常这个时候,她便应当出现在盐田了。
但如今她已成来盐铺掌柜,自然就不用再过去,也难得清闲这片刻。
徐莱看了看桌上的砚台,随手取出墨条磨了墨,又开始提笔练习。
她将从前练习的草纸放置在一旁,对比着自己的新旧字迹,发现进步缓慢。
不禁想到徐嫣那番话,心里又涌起烦意。怎么总是想到他,若只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所隐瞒,那也不至于耿耿于怀。
徐莱放下笔,扑到床上,闻了闻带着兰香的毯子。
突然认命般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喜欢上一个人了。如果把这种感情归为喜欢,那一切情绪就说得通了。
她喜欢阿清,因为阿清长得很好看,因为他很温柔,为人细心,会做饭,人还勤快。
可是阿清好像不喜欢他,他了解她的生活,但是她似乎对他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菜,喜欢干什么事,喜欢什么味道,她甚至没见过阿清难过或开心的时候。
可是以上关于她的总总,阿清都知道,真是很不公平。如果喜欢一个人,是绝不会这样的。
徐莱越想越有些难过,难过自己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一个人,而这个人太虚无缥缈。
徐莱甩了甩脑袋,告诉自己,不论他喜不喜欢自己都没有关系。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又不是离了谁就生活不了。
*
一连过了好几日,徐莱都只是游手好闲地在盐铺打转。
她既不关心盐铺的生意,也不在乎盐田的进展。
从前盐铺的二把手张禄起初还会每日按时与她汇报情况,但见她全然不在意后,便也就不再说了。
张禄看着每天就是按时坐到盐铺喝茶赏花的徐莱,有些叹气。从前陈争广是不来铺子,而今换了个来铺子,但是全然不管事的掌柜。
徐莱刻意避着阿清,她特意吩咐从今往后,盐田有何事,都只先说给张禄。若是再遇到些难以解决的,便再由张禄说与她听。
每天坐在这二楼的小窗前,买上些采蝶轩的糕点,吃两口腻了就再来上一口茶。徐莱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是舒坦。
她在等,在等沈至主动派人找她。
“徐莱?你怎么在这?”
徐莱正闭目养神呢,突然听见底下传来清脆地呼喊声。她睁眼从窗口往下一看,竟然是宋纤云。
宋纤云脸上是藏不住的震惊,她瞪大了双眼,与徐莱对视上后才敢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宋纤云便急着向她挥了挥手,徐莱看着她打扮与那日卖花时不大相同。
穿着轻薄的藕粉色纱衣,墨发扎成了两个小髻,还点缀着几朵做工精致的珠花。
她起身走下楼,便看见张禄正拦着要跑上来的宋纤云。
“这位姑娘,您不能上去。”张禄皱眉看着眼前这个欢脱的少女,连忙说道。
“张禄,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让她上来吧。”徐莱开口道。
宋纤云听道这话后,对着张禄做了个鬼脸,便飞快地走到徐莱身旁。
二人一同上了楼。宋纤云看着徐莱,忍不住问道:“徐莱,你在这盐铺做事?”
徐莱点了点头,看了看她也开口道:“宋姑娘今日是来买盐的?与那日打扮不太一样,我差点没认出来呢。”
宋纤云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却豪迈地摆了摆手,“你就角我纤云就好。我阿娘不准我穿成那样出门,你别说,打扮这些真是麻烦死了。”
她边说边皱眉看摆弄着自己的衣袖,似乎真的很是嫌弃。
“之前听你说过,你家中是卖花为生的?”徐莱被她逗笑了,又好奇地问道。
“嗯,我家从我祖上就开始在这云州城里卖花了。到我这应该是十几代了。这城里大大小小的人家,都买过我家的花呢。”宋纤云聊到花便来了兴趣,她很是骄傲地说道。
“我听说州府大人再过十日便要设宴,这宴席的鲜花也是纤云你家的吗?”徐莱抿了口茶,装作不经意问道。
宋纤云自然地点了点头,她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大口。“当然,州府大人家中管事可是提前一月就订下了。嗯,徐莱你这糕点是从哪里买的,真好吃。”
徐莱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采蝶轩的糕点,爱吃你便多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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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便订花订盐的宴席,这般隆重又人尽皆知。
徐莱:“州府大人家中,常有这种宴席吗?”
宋纤云喝了一口茶,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后,摇着头开口道:“才不是呢。州府大人不爱设宴,一年最多一次。”
那便更加奇怪了,不爱设宴,又并非是什么佳节要庆贺,究竟是为谁办的呢?
宋纤云似乎是看出了徐莱的疑惑,她环顾了四周,悄悄走到她耳边低声道:“徐莱,你是不是也好奇州府大人为何突然设宴?”
徐莱犹豫地点了点头,便又听到宋纤云将声音压得更低:“我那日跟着去府里送花,那府邸可真大,我竟然迷了路。不知走到哪个院子里,就听见他们说什么,这次是什么京城来的御史大人要来云州呢。”
她飞快地说完,朝徐莱眨了眨。
徐莱眼眸微微颤抖,她压住心底的激动。怪不得,怪不得沈至会在这时候除掉陈争广,会在这时候让一头雾水的她接替掌柜。
若是那御史查觉到了什么,陈争广那死无对证。而徐莱就算说出心中怀疑,又有谁会相信?到时候只再安上一个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她也无处伸冤。
徐莱的指尖都要掐进肉里,她拉住宋纤云的手,队上她那双有些茫然的眼眸,低声道:“纤云,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懂吗?”
宋纤云到底单纯,冰不知道其中关系。但她见徐莱语气十分认真,便也收起笑容,忙答应道:“徐莱你放心,我没对别人说过。只是今日你恰好提起,我就想到了。要不然我早忘记了。”
徐莱放开她的手,轻轻靠在椅背上。只要找到证据,就能趁宴席时接近御史,向他呈明此事。
她心中又涌现些愤怒,为何偏偏是她,是她来做这些事。陈争广死了,她如今去哪找证据?
为什么要选她?徐莱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火花。
她本以为,这只是沈至的随心之举罢了。死的是她又或是张禄又或是其他人,对沈至来说都没有区别。
沈至谨慎到这个地步,不会平白无故地做任何决定。他大可以随便找个信任的下属,总有人愿意做这个替罪羊
但是她徐莱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会制盐?
徐莱呼出一口气,对宋纤云说:“纤云,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她得冒险去沈府一躺,沈至要的就是她制盐的方子。他需要盐,要大量的盐,越多越好,因此他需要徐莱。
宋纤云也忙起身,点了点头,“时候是不早了。回去玩了阿娘又要骂我,买个盐又不知去哪里玩了。”她吐了吐舌头,便急匆匆地跑下去买了盐。
徐莱与她告别后,只身一人来到了沈府门口。
朱漆大门紧闭着,威严的狮像立于两旁,徐莱刚想走进,就被配着到的家丁拦下。
“你是何人?来沈府作甚?”那家丁上下打量着徐莱,警惕地问道。
“在下徐莱,乃是南广盐铺的掌柜,有要事告知州府大人,烦请您为我通报一声。”徐莱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