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抄家,姐姐抢着去流放》 第1章 抢着去流放 天牢。 “大哥,只能带走一个吗?四个孩子,都是我十月怀胎,闯了一次又一次的鬼门关才生下来的心肝肉啊!哥,求你了——” 赵氏形容憔悴,扑到牢门前,用力扒着木栅栏,哀哀地看着对面站立的锦衣男子。 “如果可以,我也想把他们都带走。他们都是我嫡亲的外甥、外甥女。” “妹妹,你应该知道,此次江南盐税案震惊朝野。王庸作为主要案犯之一,犯下的罪,太重了。” “外甥女也就罢了,不过是女子,圣上应该能够看在赵、王两家老祖宗跟着太祖爷打江山的情分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个外甥,是已经成丁的侯府子嗣,圣上不会轻易宽恕!就算是外甥女,我也没有把握全都带走,我、我只能带走一个!” 再多的话,卫国公世子赵昶不想说了。 他看了眼他的妹妹,以及两个嫡亲的外甥女儿——王娇和王姒。 王娇跪坐在一堆干草堆上,表情有些呆愣。 王姒则缩在角落里,眼神也有些恍惚。 唉,十三岁的小姑娘,正是灵动、鲜活的年纪。 他记得上次见到两个外甥女的时候,她们还为了一块点心、一支簪子,叽叽喳喳地吵个没完。 那时觉得两个孩子任性,现在却只觉得那才是她们该有的样子,赵昶很是怀念。 可惜,随着武昌侯府的败落,那样欢快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赵氏泪如雨下,说不出一个字。 作为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该如何选? 两个女儿一胎双生,年龄相差不过两刻钟。 她选了谁,她都对不起另一个。 不过,赵氏明白,哥哥已经尽力了。 作为出嫁十几年的女儿,丈夫获罪,连累武昌侯府被夺爵抄家,阖族上下还要被流放。 这般危急关头,娘家卫国公府还愿意救她,并还能让她带走一个孩子,已是十分不易。 她不能不领情。 可,只能带走一个,她到底应该选谁? “阿娇?阿姒?” 赵氏转过头,艰难地从两个女儿身上掠过。 她声音干涩地问道:“你们两个,谁、谁跟母亲走?” 牢房里的其他女眷都露出或羡慕、或嫉妒、或不甘、或愤懑的表情。 跟着赵氏走了,就能脱离这间腌臜的牢房,没有老鼠、臭虫,没有馊臭的泔水,更不必担心漫长且艰辛的流放之路。 王姒还在发呆,王娇已经抢先一步尖叫出声:“不!阿娘,我才不要跟着你走!” 众人被吓了一跳,齐齐看向她。 “阿娇,你说什么呢?你不跟我走,难道你想去流放?” 赵氏虽然一时不知道该选择哪个女儿,但王娇的拒绝,无疑让她很是惊愕。 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好赖? 还是说,她年纪小,不知道外面的疾苦。 流放! 不是去踏青,去郊游,而是戴着镣铐,靠着一双脚,日晒雨淋,在差役的皮鞭、棍棒驱赶下,仿佛牲畜般,一步步的走上一千多里。 包括赵氏在内的王家众人,已经从赵昶口中得知,他们要被流放至千里之外的北部边城。 不说边城的苦寒,以及随时都可能被胡虏破城的威胁了,单单是这一千多里路,他们可能就熬不下来。 尤其是老弱妇孺们。 还有王娇、王姒这样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 说是孩子,可已经来了癸水。 两人容貌还都—— 赵氏根本不敢想象,她的女儿们,若是跟着一起去流放,这一路上会遭受怎样的苦难、凌辱。 正是担心这些,赵氏才想把两个女儿都带走。 赵氏的话,彻底惊醒了王娇。 她用力咬了咬腮帮子,嘶,好疼。 所以,这不是梦!我、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王家阖家下大狱的第三天,回到了被流放的前夜。 还不晚! 还有机会改变命运! 她不要重复上辈子的悲剧,她、绝不能选错。 王娇坚定地抬起头,看向赵氏:“阿娘,我说我不要跟你走!” 深吸一口气,王娇忽地想到上辈子王姒因着跟王家人一起流放而获得的好名声。 她赶忙说道:“阿娘,卫国公府虽好,但到底不是我的家!” “我姓王,是武昌侯府王家的女儿!王家罹难,我作为王氏女,岂能舍弃祖母、父亲和哥哥们?” 说出这些话,王娇的思路愈发清晰。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王娇不惜把赵氏这个母亲拉来当垫脚石:“母亲,我不是您,大难来时各自飞。为了自己安稳富贵,丈夫、儿女都能舍弃!” “我,王娇,绝不会跟着你这样自私凉薄的母亲,我要守着祖母、父亲,好好的伺候长辈们!” 对!她不要跟着赵氏。 上辈子,她怕流放,不想吃苦,在母亲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选择的时候,仗着长辈的偏宠,主动要求跟着母亲。 母亲带着她回了卫国公府,开始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作为拖油瓶,不说表姐表妹了,就是国公府的奴婢们,都敢给她甩脸子。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一年后,母亲再嫁。 她跟着母亲去了继父家。 王娇以为自己脱离了苦海,不想却是从狼窝掉进了虎穴。 继父和四个继兄都是刻薄的人,整日里,不是给她立规矩,就是让她抄书! 没日没夜的,她的眼睛都要熬瞎了,白皙柔嫩的手指也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逼她做不喜欢的事情也就罢了,他们还不肯让她去交际。 京中的雅集、游园会,哪怕她收到了请柬,继父他们也总有理由阻挠。 王娇深恨不已。 而最终让王娇与继父一家决裂的,还是她的婚事。 及笄后,继父就装模作样地给她相看人家。 放着那么多的王孙贵胄、勋贵子弟不选,继父偏偏选中了一个落魄世家的穷小子。 还说什么他只是家道中落,家里却极有规矩。 还说那人有才学,定能蟾宫折桂,将来位极人臣。 王娇一个字都不信,她就知道继父是个面甜心苦的伪君子,到底不是亲生的,根本不想给她寻个好人家。 王娇与继父、继兄们大吵一架,母亲赵氏都被气得昏了过去。 继父许是意识到自己败露了,不再管她,任由她选了长公主的嫡幼子。 王娇嫁入公主府,不到三年,就“病逝”了。 被关在小院里,身边没有一个人,没吃、没炭,想要喝口水都没有。 王娇受尽折磨,最终惨死,死后还要被夫君利用,维持了他深情好男人的形象。 临终前,王娇又是咒骂人渣夫君、恶毒婆婆,又是后悔: 我错了! 我当初就不该选择跟着母亲! 我应该和王家人一起去流放,这样的话,我就能像王姒一样富贵、风光。 王姒! 想到这个与她一胎所出的亲妹妹,王娇的眼底就充满了嫉妒、怨恨。 她极力忍着不去看王姒,脑海里却闪现出王姒上辈子的荣华富贵。 “她居然当了皇后!” “还被手握重兵的折家少将军念念不忘,哪怕她嫁了人,生了孩子,折从诫也愿意默默守候!” 想到这些,王娇要去流放,要抢夺王姒人生的意愿就更为强烈。 她抬手一指角落里的王姒:“母亲,让王姒跟着你吧!” “她是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本就该让着她!” 第2章 娘,我跟你走! 王娇眼底闪烁着疯狂的恶意: 让王姒去卫国公府寄人篱下,让她去被继父、继兄们控制,让她嫁给或是贫困破落户、或是公主府的畜生夫君。 而王姒的皇帝丈夫、少将军初恋,则由她王娇去接手。 她会在边城,偶遇驻守边城的折从诫,再结识被流放边城的安王,最终回归京城,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王姒被王娇的声音惊醒,她慢慢咀嚼着王娇的那些话。 她居然不要跟着母亲,而是抢着去流放? 心念微动,王姒眼底的茫然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兴味: 哦豁,王娇,我的这位好姐姐,也重生了呀! “姐,你怎么能这么说!阿娘才不是自私凉薄的人。” 王姒收敛心神,脸上保持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纯粹。 她听不得双生姐姐对阿娘的污蔑,不忿地说道:“阿爹收受了盐商贿赂的银子,还帮人藏匿账册和赃款,阿娘知道后,极力劝说,阿爹非但不听,反而骂阿娘不贤良、见识短!” “这些年来,阿爹为了侍妾,屡屡给阿娘没脸。阿娘为了我们兄妹几个,这才隐忍至今!” “王家落罪,外祖父、舅舅他们为了保住阿娘,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搭进去了多少人情,还愿意看在阿娘的面子上,带走你我中的一个!” “你可以像只白眼狼似的不知感恩,却也不能没有规矩、不懂孝道地污蔑、辱骂阿娘啊!” 王姒站起来,在大牢待了三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担惊受怕,小姑娘本就纤细的身形,竟有些摇晃。 她强撑着身子,坚定地走到赵氏身侧。 她握住赵氏的手,“阿娘,我知道,您在武昌侯府过得并不快乐!” “为了我们兄妹几人,您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委屈!” “王家倾覆,错不在您,您很不必给王家陪葬!更不能伤了外祖父、舅舅等至亲的心。” “六姐姐被宠坏了,她更是没脑子,她说的话,阿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王姒看向赵氏的目光,既有女儿的孝顺、孺慕,又有超越年龄的理解与支持。 赵氏正因为听了大女儿的话,一颗心如针扎般的疼。 这会儿,感受到小女儿的维护,受伤的心,得到了安抚。 “哼!王姒,你说得好听,你既这么说,那就由你跟着阿娘!” “对,我是白眼狼,哼,我这个白眼狼却是铁骨铮铮的王氏女,我不稀罕卫国公府的富贵,我要跟祖母、父亲他们一起去流放!” 王娇也站了起来,她一边说,还一边用力推搡王姒。 “够了!” 赵昶见此情况,皱起了眉头。 他看向王娇的目光带着森寒的冷意—— 他确实只能让妹妹带走一个女儿,但他也不会真的不管其他几个外甥、外甥女儿。 他早就准备了一千两的银票,想着分别塞给三个孩子。 流放路上,有着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有了银子,好歹能让孩子们少受些罪! 但,现在嘛,赵昶后悔了,他想要改变自己的计划。 银子,先不给。 至少他不会分给王娇。 呵呵,这位王氏女,似乎很看不上他们卫国公府啊。 她既如此有骨气,就该硬到底。 给她银子,岂不是羞辱了她? 就是隔壁男监的两个外甥,赵昶也想考察一二。 若他们跟王娇一样没良心,只认亲爹,不认亲娘,那他这个舅舅,也就不会多管闲事! “小妹,既然阿娇不愿意,那你也不要勉强!” “就带上阿姒吧,她本就是年纪最小的,人也乖巧、懂事!” 赵昶沉声说着,眼神十分坚持。 他这不是跟妹妹商量,而是命令! “……” 吸了吸鼻子,赵氏到底是做母亲的。 大女儿不懂事,伤了她的心,她却不会真的撒手不管。 她用袖子抹去眼泪,深深地望着王娇、王姒:“阿娇、阿姒,我最后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们谁跟着阿娘走!” 王娇再次抢先:“我不跟你走!我要去流放!” 她的话语里透着激动与兴奋。 仿佛她抢走的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流放之刑,而是什么天大的机缘。 王姒心底冷笑:我的好姐姐,你不会以为我上辈子能够过得那么好,只是因为选对了路? 流放,从来都不是什么机缘。 她若不是穿越而来,还有金手指,早就死在流放的路上了。 还有王家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血脉至亲,而是、而是没良心、不知感恩的畜生。 上辈子她为了家人,付出那么多,险些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可他们又是怎么回报她的? 虽然最终她没能让那些人阴谋得逞,但,她的心、她的感情,终究还是被伤到了。 重活一世,就算王娇不抢,王姒也不会再跟王家人搅合在一起。 只是王姒没想到,王娇竟也重生了,争着抢着要去流放,还把极品当好人。 好,那我成全你! 王姒仰起头,好看的桃花眼闪烁着亮光:“阿娘,我跟您走!” 第3章 她,问心无愧 哐当! 牢房的门被打开了,赵氏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看了眼牢房里的众女眷。 她忽地跪下,冲着为首的太夫人叩头:“母亲,恕儿媳不孝,不能再伺候您了!” 太夫人冷眼看着赵氏,用力抿着嘴唇。 儿媳妇不能跟王家共患难,她自是恼怒,甚至有些怨恨。 可她又知道,这才是人之常情。 且—— 就在太夫人眸光闪烁,准备开口提醒的时候,赵氏抢先说道;“母亲请放心,儿媳今日归家,明日定会去城门口送行。” 她会想办法给王家众人弄些银子、衣物、吃食等。 这,不只是为了所谓的情分,更是为了她的儿女们。 听赵氏这么说,太夫人脸上的冷意才略略消散了些。 缓和了语气,太夫人压制着对赵氏的恨意,轻声道:“也罢,刚才姒姐儿说得没错,王家之祸,本与你无关。就算你不主动和离,我也是要放你走的!” “回到赵家,你不必太惦记我们。照看好姒姐儿,你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吧。” 太夫人语气虽还是有点儿生硬,但说出的话,却颇为通情达理。 赵氏大受感动,十几年的婆媳矛盾,在心底无数次对恶婆婆的咒骂,仿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云烟。 赵氏眼含热泪,脸上带着愧疚与感动:“母亲!儿媳对不起您,对不起王家啊!” 见到赵氏这幅模样,太夫人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得意。 她又看向王姒:“七丫头,六丫头刚才是为了让你心无负担地留在京城,这才说了许多违心的话,你可不要记恨她。” “她是姐姐,确实该照顾妹妹,可你作为妹妹,更该礼让姐姐!” “这份礼让的恩情,你当牢记于心。” “七丫头啊,你在卫国公府锦衣玉食,享受平安富贵的时候,切莫忘了你的姐姐,为了你,在流放的路上吃苦受罪,在苦寒的边城艰难度日……” 太夫人摆出一副公正老祖宗的模样,对着王姒就是一通说教。 王姒垂下眼睑,掩藏住眼底的冷意。 前世跟着去流放,与太夫人相处了好几年,早已看透了她的真面目。 那时只知道太夫人不慈,没想到她还这般偏心。 哦不,前世也是有征兆的。 只不过他们王家衣锦还乡,而留在京城的王娇却过得凄惨。 太夫人以及王家众人偏疼些,王姒只当他们是在“惜弱”,是“补偿”。 重生一世,王娇抢着去流放,为了达到目的,还不惜辱骂赵氏。 太夫人为了王娇,睁着眼睛说瞎话,强行为她洗白。 还试图给她王姒扣上道德枷锁,让她认下王娇这个“恩人”。 呵!做梦! 前世穿越,今生重生,王姒足足活了三辈子,早不是单纯好骗的傻子。 她扑通一声跪在赵氏身边,挤出两滴泪:“姐姐原来是为了我,这才辱骂母亲!” “姐姐待我这般好,我亦不能让姐姐受委屈!” “姐姐,还是你跟着母亲走吧,我留下来,伺候祖母、照顾父亲——” 不等王姒把话说完,王娇就大叫一声:“不行!我才不要留在京城,我就要去流放!” 王娇没想到,事情已经快成了,向来疼爱她的祖母却跳出来搞破坏! 她赶忙看向太夫人,递给对方一个急切的眼神:祖母!别说了!没得坏了我的好事儿! 太夫人读懂了王娇的眼神,险些气个倒仰。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不等太夫人开口问询,王娇就抢先扑到了她身边。 王娇趴在太夫人的耳边,飞快地说道:“祖母,这件事,您不懂!待会儿我再和您解释!” 太夫人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王姒仿佛没有看到这对祖孙的互动,她继续说道:“姐姐,祖母说得对,我作为妹妹,理当谦让——” “不!我才不要你让!” 王娇真是急了,担心事情有变,便不管不顾地喊了一句。 众女眷都怪异地看着王娇。 王娇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补救:“都是自家姐妹,很不必让来让去!” “我、我舍不得祖母,你更心疼母亲,我去流放,你留在京城,岂不两全?” 王姒缓缓点头,轻声道:“所以,姐姐,不是你让我留在京城享福,而是你在祖母与母亲之间,选择了祖母!对吗?” 又所以,王娇才不是为了妹妹而不得不去吃苦的好姐姐,更不是母亲的好女儿。 王姒,赵氏以及赵氏身后的卫国公府,都不欠王娇的! 赵氏不是不知道大女儿跟婆母关系更好。 从小就是如此,十二三年了,赵氏早已习惯。 赵氏甚至明白,刚才大女儿骂她自私凉薄的话,也不是为了劝说妹妹的违心话。 阿娇是打从心底里觉得她赵晚贪恋富贵,不愿与夫君、与女儿同患难。 赵氏什么都知道,偏她是个做母亲的,哪怕被女儿伤透了心,也做不到怨恨女儿。 就算阿娇有错,也是她这个当娘的,没有教好她。 道理是这个道理,赵氏这些年一直都默默忍受。 但,今日阿娇数次拒绝跟她走,让赵氏忽然意识到:大女儿对他这个母亲,是真的没有半点孺慕与孝心,她是真的厌弃生她养她的亲娘啊! 心,彻底被伤透,正在死去。 “姐姐说得对!我确实更心疼阿娘,心疼她拼死拼活的生下我们,心疼她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养大,为了我们,更是百般忍让。” 就在赵氏对女儿心死的那一刹,王姒坚定地说道:“别说是跟着母亲留在京城了,就是跟着母亲去流放,我也愿意!” 王姒一边说着,一边握住赵氏的手:“阿娘,您别难过,我会陪着您,照顾您、孝顺您!” “……好!” 赵氏握紧女儿的小手,她抬起头,眼底不再有愧疚,那道无形的道德枷锁,被小女儿亲手打破! 她,不欠武昌侯府,更不欠王庸。 唯有孩子们……她会想办法,多给他们准备些东西。 她还会求着父兄,派几个人,沿途跟着。 好歹让他们平安抵达边城,顺利在边城安置下来。 其他的,赵氏就不强求了。 她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第4章 千万别是她! “就这样吧,阿娇跟着太夫人去流放,阿姒跟着我回卫国公府。” 赵氏拉着女儿,母女俩缓缓站了起来。 她望着太夫人,沉声道:“没有所谓谦让,也谈不上谁欠谁,都是两个孩子自己的选择。” 太夫人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她原以为能够趁机拿捏赵氏,并让王姒认下阿娇这个恩人。 没想到—— 太夫人不想骂自己偏爱的孙女犯蠢,便只能怪时运不济,害得王家落败,这才有了今日的窘境。 还有赵氏、王姒这对母女,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爱慕虚荣、贪图富贵,不愿跟着王家人去吃苦也就罢了,居然还没有半点的羞愧! 太夫人劝不住自己偏爱的大孙女儿,本就有些不愉,此刻听到赵氏和王姒的话,愈发的恼怒。 只是太夫人还有一丝理智,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还需要靠着赵氏,以及卫国公府的扶持,否则,她定要好好地训诫、叱骂她们母女两个。 深吸一口气,太夫人压下满心的愤懑,扯出一抹笑容,“晚娘说的是,六丫头和七丫头乃一胎双生的嫡亲姐妹,这些年,小姐妹虽偶有口角,但血缘却是无法割舍。” “她们啊,素来都是姐姐疼爱妹妹,妹妹谦让姐姐!” “今日一别,恐怕几年内都不得相见。还有我们一家子的骨肉,也即将分离!” “唉,一想到这些,老婆子我就忍不住的难过。一时伤心,说了让晚娘你们误会的话,也是有的!” 说到这里,太夫人保养得宜的老脸上,浮现出哀戚与不舍。 有着细密皱纹的眼角,闪烁着泪花:“晚娘,你嫁入侯府十八年,我与你名为婆媳,实则亲如母女。” “王家坏了事,逼得我们这些亲人,不得不斩断缘分。” “晚娘,你虽与我儿和离,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儿媳,我孙子孙女的好母亲!” “不管名分如何,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 威胁不成,太夫人便打起了感情牌。 好一通煽情,更有种“别离前幡然悔悟”的愧疚与倾诉,竟让刚刚硬起心肠的赵氏,有了片刻的迟疑。 是啊,她与王庸和离了,与武昌侯府斩断了联系。 但多年的情分,尤其是她的儿女们……唉,也罢! 赵氏没那么天真,不会轻易被太夫人的演绎打动,她更多的还是为了孩子。 她的儿女,都姓王。 “母亲,您的意思,儿媳、我都明白。”自今日起,她再不是王家妇。 赵氏轻声道:“明日,我会带着阿姒去给你们送行!” …… “晚娘,走吧!” 赵昶默默看了许久,这会儿见赵氏重新变回心平气和的模样与王家众女眷道别,这才开口提醒。 “嗯!” 赵氏答应一声,便拉着王姒出了牢房。 她缓步走着,就在即将走出大牢的前一刻,赵氏顿住了脚步。 不过,她没有回头。 明日还能再见,今晚算不得最后的别离。 再者,刚才王娇真的伤了她的心,她心有不舍,可也不愿见她。 就、先离开吧! “晚娘,你和阿姒先上马车。” 出了女监,赵昶指了指大门口的马车,说道:“我去看看王庸和两个外甥!” “……好!” 赵氏身心俱疲,没有抗拒地点点头,带着王姒走向马车。 母女俩坐上马车,一炷香后,赵昶便赶了出来。 他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撩起衣摆,也坐到了马车里:“走吧!” 马车启动,骨碌骨碌地碾压着青石地板。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赵昶先跳下马车,然后站在近旁,伸手扶着赵氏、王姒下车。 “妹妹回来了?还有阿姒,这几日受苦了吧!” 王姒刚刚落地,就看到一个穿着织锦襦裙的女子走了过来。 四十来岁的年纪,容貌清秀,气质端庄。 眼角、嘴角有了细密的皱纹,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亲近。 王姒知道,这是大舅赵昶的妻子,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钱氏。 钱氏出身江南世家大族,闺阁时就有贤良淑德的美名。 十六岁嫁入卫国公府,二十几年,为赵昶生了三子一女。 她不愧是大家闺秀,几乎完美的贤妻良母。 这不,出嫁十几年的小姑子,夫家获罪,和离大归,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她非但没有任何的不愉,反而早早地站在门口迎接。 她的眉宇间,更是带着长嫂如母的包容与慈爱。 钱氏主动下了台阶,伸手迎向赵氏母女。 “瘦了!” 她看向赵氏的目光带着心疼,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柔声道:“都过去了!晚娘,咱们回家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大嫂!是我不好,累得哥哥为我奔走,又让嫂子为我操劳!”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世子是你的大哥,我是你大嫂,我们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钱氏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瞥了眼王姒。 她故意没有提及王姒,就是想看看这个外甥女儿是否懂事、本分。 钱氏与小姑子的感情还不错,姑嫂这些年,从未有过龃龉。 但,远香近臭! 钱氏作为当家主母,最是清醒。 小姑子和离归家,还带着一个女儿。 卫国公府家大业大,自是养得起她们。 钱氏不吝啬些许钱米,可她就怕有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姑子自是不会,王家的女儿呢? 钱氏之前还在担心,小姑子可能会把王娇带回来! 这位王家六姑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明明与王姒一胎所出,容貌、性情却大不相同。 最让钱氏不喜的一点,王娇亲近王家太夫人这个祖母,对亲娘赵氏的感情却是平平。 “定是王家老妪宠坏了王娇,这才让她任性、跋扈,跟亲娘不亲。” 如果只是性子不好,钱氏倒不会太排斥。 真正让钱氏厌恶的还是王娇的“不聪明”。 蠢就罢了,还喜欢自作聪明,把别人当成蠢货。 丈夫说要去天牢把小姑子,以及某个外甥女儿接回来的时候,钱氏就在心里祈祷:千万别是王娇。 第5章 放心吧,我不是极品,我有金手指。 钱氏愿意养着小姑子母女,却绝不愿弄个不省心的搅家精回来! 此刻,看到乖乖跟在赵氏身边的王姒,钱氏禁不住有些放心,又没有完全放心。 王姒确实比王娇乖些,也更亲近赵氏。 但,那是平时。 王家遭逢巨变,心智成熟的大人都经受不住,更何况是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 钱氏担心,经历了这般重大的变故,王姒会左了心性,继而—— 钱氏安慰赵氏,故意没有提到王姒,仿佛并没有把她当成自家人。 她就是要看看王姒的反应。 王姒:…… 卫国公府本就只是母亲的娘家,她一个王氏女,来赵家,本就是“寄居”。 借住在别人家里,就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钱氏等赵家女眷对她好看,是情分; 对她不好,她亦不能苛求。 她满脸乖巧,并没有因为钱氏的“试探”,而有任何的不满、不忿。 钱氏捕捉到王姒的神情,略略有些满意——看着像个懂事的。 只希望以后她也能这般通透。 “饿了吧,我让人准备好了饭食。” “还有院子,晚娘,我把西南角的海棠院收拾了出来,那里最是雅致,你和姒姐儿就先住在那儿吧。” 钱氏果然是个稳妥、周到的好大嫂,更是赵昶的贤内助。 赵氏和王姒进入到海棠院后,对于钱氏的感激,便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海棠院洒扫一新,仆妇们态度恭敬,热水、崭新的衣物等,也都一一备好。 “姒姐儿,去洗个澡,好好的去去晦气,然后我们再用饭!” “是,娘!” 王姒答应一声,便跟着小丫鬟去了净房。 净房里,有个偌大的贵妃浴桶,浴桶里热气袅袅,水面上还漂浮着些许花瓣。 重活一世,王姒已经不是前世时刚穿来时的模样。 她习惯了丫鬟的伺候。 身上的衣裙,还是三天前武昌侯府被抄家时,她穿着的衣物。 只是首饰被抢走了,发髻乱了。 上好的粉色织锦齐胸襦裙,也在押解、入牢的时候,被弄得烂乎乎、脏兮兮。 身上的配饰、荷包、香囊等,也都被官兵、狱卒等抢走了。 细细一闻,王姒觉得,自己身上还有一股腐臭的味道。 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待了三天,浑浊的空气,馊臭的饭食,还有污秽的恭桶,王姒哪怕有赵氏护着,也被弄得狼狈不堪。 “幸好我还有随身厨房,至少在吃食上,没有受太多的苦!” 是的,王姒有个金手指。 穿越前,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意外开启了一个随身空间。 只是她的空间,跟小说里的不一样。 确切来说,它是一间厨房。 有灶台,柴火灶、燃气灶等一应俱全。 有一排排存放食材、调味料的货架、柜子等。 还有各种锅具、炊具和餐具。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厨房,只能存放跟美食相关的物品。并不能成为真正的储物空间。 王姒有了这个金手指,自身也喜欢美食,便做了美食博主。 某次探店的时候,她跑去厨房跟大厨套近乎,试图偷师。 不成想却遇到了燃气爆炸。 轰的一声,王姒再一睁眼便发现自己穿越成了架空王朝一个侯府的千金小姐。 还不等她享受古代贵族的豪奢生活,就迎来了地狱般的坏消息—— 武昌侯王庸,原主的亲爹,牵扯进了江南的盐税大案,被褫夺爵位,抄没家产,阖家入了大牢。 上百名绣衣卫将侯府围得水泄不通,凶神恶煞的官兵们,在侯府横冲直撞。 王姒顾不得哀叹自己的“地狱开局”,赶忙趁乱跑到了厨房。 武昌侯府跟盐商勾结,堪称豪富。 厨房里,塞满了各种珍贵食材。 海参鲍鱼、燕窝雪耳,干果鲜果,海鲜河鲜,山珍干货,牛羊猪鹿等鲜肉,还有鸡蛋、鸭蛋,牛乳、羊乳,以及各种新鲜时蔬。 除了食材,还有各种调味料。 在古代,物资匮乏,有些调味料,本身就是药材。 更不用说,还有“药膳”。 王姒钻了随身厨房的空子,将一些珍贵的药材,归入食材,继而全部收走。 将大厨房,以及两个小厨房全部搬空,官兵也找到了王姒,将她与王家众女眷集中到一起,然后送去了大牢。 被关在牢房里的三天,王姒靠着从大厨房收走的点心,蒸好的炊饼、包子,以及炖好的粥,这才没有逼着自己去吃泔水,更没有被饿到。 前世和今生一样,舅父赵昶在第三天来到了牢房,让赵氏和离,还许诺可以带走一个女儿。 在前世,王娇抢着要跟赵氏走,太夫人便用长辈的身份,压着赵氏、王姒同意。 王姒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想到自己还有金手指,就算去流放,也未必就会吃苦。 兴许,流放路上,还有属于她的机缘。 王姒是个豁达的性子,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呃,好吧,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王姒不豁达,她也没有办法。 这是古代,哪怕是架空的封建王朝,也有着严苛的礼教—— 孝道大如天。 太夫人一句话,就能决定王娇王姒等小辈儿的生死。 与其闹得不可开交,还不如顺水推舟,给自己博个孝顺、共患难的好名声。 “……前世种种,早已过去!” 坐在浴桶里,整个身体被浸泡在温热的水里。 于王姒来说,前世的恩怨,早已结清,她不会过多纠结。 重生一遭,还是在抄家那天,王姒还跟前世一样,跑去搬空了几个厨房。 因着前世的缘故,王姒又想到了一个随身厨房的漏洞—— 金碗、银箸、玉石碗碟等,也是餐具啊。 作为跟盐商勾结的顶级勋贵,王家的库房里,有着全套的金器、银器等祭祀用的器具。 她全都收走。 哪怕这一世,还要被流放,有了这些器物,能让她过得比前世还要好!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王娇居然也重生了。” 王姒在心底想着。 她猜测,王娇应该比她晚回来三天。 这,应该跟她的“执念”有关—— 第6章 决不能便宜了白眼狼 王娇上辈子过得不好,才二十多岁就惨死。 那时王姒早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掌握着一支暗卫。 通过暗卫,王姒知道京中许多权贵家里的隐秘。 王娇死亡的真相,王姒早就知道了。 只是,王姒与王娇早已反目,她不会专门为了王娇去报仇。 找了个契机,将公主府的罪恶揭开,王娇的恶婆婆、人渣丈夫,全都依法被严惩。 “我也算是为王娇报了仇!” 君子论迹不论心嘛,王姒确实不是为了王娇,但其结果就是,王姒让王娇的死因大白于天下,还让凶手们伏诛。 “不过,这些后续,王娇大概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依着她的心性,她也不会感激我!” 这不,重生归来,王娇最想做的事儿,不是利用“先知”强大自己、保护家人,而是—— “抢走我的人生?真当我前世能够那般尊荣,只是因为被流放?” 王姒猜到了王娇的执念,也就能够明白她重生的节点,以及心中的计划。 王姒只觉得好笑。 “果然啊,蠢货就是蠢货,哪怕拥有重生的机缘,也照样会犯蠢!” 流放? 真当是什么福气? 前世里,饶是王姒有随身厨房,还有现代的知识,以及对于各种食材的了解,那一千多里的路程,走得亦是十分艰难。 “也怪我,前世太天真,只想着都是血脉至亲,却不想,哪怕是亲人也是讲究缘分的。” 祖母偏心,父亲愚孝、大男子主义,大哥自诩文人清贵,却是个废物。 二哥略好些,可也总是鲁莽行事。 二房、四房等女眷……还有柳氏! 想到那个精于宅斗的女人,王姒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在牢房的时候,王姒看到了柳氏。 只不过,此时的她,只是王庸身边的一个小妾,还不是继室,以及后来富贵体面的侯夫人。 “王娇,我猜,你不只是小看了我,也会错把柳氏当成好人!” “呵,我很是期待,待你真的踏上流放之路,你会有着怎样的境遇。只希望,你不要再后悔!” 王姒这般想着,好看的桃花眼里,波光潋滟,宛若闪耀的星光。 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裙,又让小丫鬟帮着绞干了头发。 收拾一新,王姒这才来到海棠院的正房。 正房,赵氏也已经收拾妥当。 圆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赵氏冲着王姒招手:“阿姒,快来用饭!” 在牢房这三天,赵氏被饿坏了。 富贵了半辈子,赵氏早就习惯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平日里的吃食无比讲究,在牢房,却要吃又黑又硬、甚至带着馊味的粗粮饼子,还有不知用什么烂菜叶子煮出来的菜粥。 味道怪异,难以下咽。 而就是这样的馊饭,也不能吃饱。 每日里就两顿,每人每顿只有半个饼子,一碗粥。 第一天,赵氏等女眷们,还能保持着贵人的体面,宁肯饿着,也不愿碰那些猪食。 王娇等几个孩子,更是蛮横地将饭碗打翻,引来狱卒的叱骂。 第二天,空空的胃,就开始火烧火燎地疼。 饥饿的滋味儿,真的太难熬了。 王家女眷们便有些受不住。 狱卒却记着王娇他们打翻饭碗的恶行,故意抬来饭桶,却不给他们。 逼得一群曾经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贵人们,终于受不住,苦苦地哀求,他们才仿佛打发叫花子般的给些吃食。 到了第三天,众人已经顾不得饭食难吃,他们甚至开始争抢。 赵氏作为侯府主母,上有婆婆,下有女儿,还要照付其他房头的女眷,主动从自己嘴里省下粮食,分给众人。 足足饿了三天,赵氏的胃,疼得都有些麻木了。 这会儿见到干净、精致、热乎的饭菜,赵氏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忘了公府小姐、侯府主母的体面,不顾形象地胡吃海塞。 她要保持风仪,更要等着女儿。 招呼王姒坐下,赵氏这才拿起小碗儿,先给女儿盛了一碗粳米瘦肉粥:“饿了这几日,胃多少有损伤,不可吃太多,也不可吃太油腻的!” “先吃碗粥,暖暖胃,再吃其他。” 赵氏一边将粥递给王姒,一边柔声提醒。 “嗯,我知道,娘!” 乖乖地答应一声,王姒双手接过瘦肉粥,拿着银匙,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她还能保持着起码的用餐礼仪,只是进食的速度略快。 赵氏见了,既满意于女儿的规矩端方,又心疼她这几日受的苦。 王姒:……嘿,其实我还真没吃苦! 她有随身厨房啊,她搬空了侯府的所有吃食。 在牢里的这几天,王姒故意缩在角落里,就是不想引人注目。 如此,她才能偷吃的时候,不被人发现。 有了上辈子的教训,王姒不会轻易“投喂”别人。 她确实谨慎,可周围的人也不是傻子、瞎子。 有些事,即便做得再隐晦,找的借口再完美,次数多了,也会引人怀疑。 就像上辈子,她顾及王家众人都是原主的血亲。 她占了原主的肉身,就当接收她的因果。 原主的亲人,王姒也会尽可能地当做家人。 只可惜,她一片赤诚,遇到的却是狼心狗肺。 “算了!不想了!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这一世,王娇抢着去流放,那我就跟着阿娘改嫁。” 如此,她王姒便会有新的家人,开启新的人生。 “……唉,也不知道阿娇他们用饭了没有!” 赵氏自己也吃了一碗瘦肉粥,饿到抽疼的胃,得到了舒缓。 她看了眼满桌子的珍馐佳肴,禁不住想到了还在牢里吃泔水的儿女们。 王姒被惊醒,赶忙收敛思绪。 前世她也做过母亲,知道为人母的慈心。 儿女可以不孝顺,但当娘的,又岂会真的跟儿女计较? 再者,赵氏可没有重生,自是不知道她的几个儿女,不只是王娇没良心。 两个儿子,也轻易被柳氏哄住了。 赵氏改嫁后,他们更是扬言只认继母、不认生母,狠狠伤了赵氏的心。 王姒这一世跟了赵氏,赵氏又是个真正的好母亲,她不想赵氏再被叉烧儿女们伤害。 想到明日王家众人就要被流放,王姒知道,依着赵氏的慈母心性,她定会为王家人准备充足的物资。 “这可不行!那么多好东西,可不能便宜了白眼狼!” “就算非要给,我也要让他们只能看着,却享受不到!来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7章 慈母心肠 “姑奶奶,世子夫人来了!” 就在赵氏兀自担心几个孩子的时候,门口廊庑下,小丫鬟扬声通传道。 “嫂子来了?快请进来!”赵氏赶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门口走去。 王姒也站起来,乖巧地跟在赵氏身边。 钱氏一脚踏进堂屋,正好与相迎的母女俩碰个正着。 她浅浅笑着,眼底也带着暖色:“晚娘和姒姐儿无需客气,都是自家人,很不必这般外道!” “用饭了吗?饭菜可还合口?丫鬟们服侍得可好?若是有什么不妥,妹妹只管开口!” 钱氏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堂屋。 看到满桌子的饭菜,似乎并没有用太多。 钱氏脸上便闪过一抹懊恼:“我果然来的不是时候,耽误你们用饭了吧!” “嫂嫂,您忧心我和阿姒,这才急着探望,何谈‘耽误’?” 赵氏扶着钱氏的手臂,将她送到了主位上:“嫂子,您刚才还说,都是一家人呢,您怎么还跟我外道起来?” “是是!是我的不是!” 钱氏见赵氏态度谦和、语气亲昵,便知道她并不曾多想。 姑嫂两人说笑了两句,便进入到了正题。 “妹妹,侯府被抄,你的嫁妆也都被罚没。” “吃食、衣物、奴婢等,府里固然有份例,可你手头上也不能没有银钱。” 钱氏说着,抬手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巴掌大小的黑漆螺钿匣子。 她打开锁扣,掀开盖子,将匣子推到了赵氏面前:“这些是你哥哥和我专门给你准备的,不管是明日给王家人准备东西,还是日后的日常花用,你只管用!” “若是用完了,你再寻我,或是与你大哥说!” “哦,对了,还有你和姒姐儿本月的月例,我也给你们支了来,总计十八两。” 钱氏将账目说得清清楚楚。 匣子里,有她和世子赵昶以私人名义送给赵氏母女的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亦有公中规定的月例。 赵氏本就是国公府的姑娘,自是知道自家的规矩: 太夫人每个月有二十两银子,世子夫人作为主母,略减一等,每月十八两。 各房的夫人是十六两,少奶奶、出嫁的姑奶奶等则是十二两。 小姐、少爷们每个月六两。 赵氏是姑奶奶,王姒是寄居的表姑娘,母女俩一个十二两、一个六两,加起来正好十八两。 “大嫂!” 赵氏感动不已,眼里又浮现出水光。 她没有推辞,她确实需要钱。 她也没有说太多感谢的话,娘家、兄嫂等对她的恩情,天高海深,又岂是几句口头的感谢就能了结的? 以后她会和女儿一起,竭尽所能的报答。 “好了,都说了是自家人。想当年我刚嫁到国公府的时候,你比姒姐儿还小。” “那时候,你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我,又是姐姐又是嫂嫂地叫着……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成女儿般疼爱!” “如今你遭了难,回到家,我和你大哥,自是要好好疼你、护你!” 钱氏温柔地看着赵氏,说到动情处,自己的眼角也湿润了。 钱氏这般,不只是看在姑嫂的情分上,更有着同为女人的同理心。 唉,女子不易啊,丈夫不听劝地惹来塌天大祸,她和儿女都要跟着遭殃。 钱氏说得情真意切,赵氏的眼泪流得更凶猛了。 气氛便有些低沉。 王姒见状,赶忙开口道:“太好了!舅母,您和大舅舅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刚才阿娘和我还在担心哥哥姐姐他们,想着给他们准备些东西,明日送行的时候,好给他们带上。大舅母就拿了银子来,真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王姒直白地表露出了对钱氏的感激。 必须庆幸,她现在的年龄刚刚好。 十三岁,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即便略有不妥,还是能狡辩一句“孩子不懂事”。 而此时,其实正需要王姒热烈地将她们母女对于钱氏、及卫国公府的感激说出来。 钱氏做这些,可以不求感激。 赵氏和王姒作为受益者,却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得了好处还要做出清高、淡然的模样。 果然,赵氏听了女儿的话,虽然觉得她过于直白,不够含蓄。但,胜在年纪小,情真意也切。 她略带不好意思地看向钱氏,努力帮女儿描补:“大嫂,您瞧姒姐儿,到底还是个孩子,什么话都好意思说出来。” 钱氏闻言,笑容延伸到了眼底。 王姒确实不够含蓄,却更让钱氏欢喜—— 她,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 不蠢,还有良心,就算规矩上不够周全,钱氏也喜欢。 而随后王姒的表现,愈发让钱氏另眼相看—— “娘,这些银子,咱们都花了吧!” 王姒主动地帮赵氏列好了采购清单: 宽敞舒适簇新的马车,足足两辆! 柔软细密的松江棉布,制成样式简单的男女衣裳,包括太夫人、王庸以及三个子女,共五人,每人两套。 还有每人一套的被褥,都是当年的新棉花,厚厚地絮了一层,盖着暖和、铺着舒适。 一包包的白面炊饼,熏肉,肉干,还有各种腌菜。 就连姑娘们要用的月事带,王姒都考虑到了。 赵氏只觉得女儿靠谱儿,没有多想,便按照她的建议,风风火火地置办起来。 母女俩忙得脚不沾地,钱氏冷眼看着,原本不想插嘴。 但—— 眼看着钱氏将五百两银子花得七七八八,置办的东西也极好、极多。 钱氏忍不住的腹诽:晚娘,你可知道王家是去做什么的? 他们是被流放,而非去郊游、去踏青! 王家人不是独自上路,随行的还有负责押解的官差。 按照朝廷的规定,官差押解犯人去流放,他们要一起步行。 官差与人犯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官差不用戴着枷锁、镣铐。 除了这一点,他们都是要跋山涉水、日晒雨淋、风餐露宿。 所以,押解人犯是件劳心劳力的辛苦活儿。 被强行安排了这般差使的官差,大多心里都会有怨气。 他们不敢忤逆上司,更不敢直接推辞,便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人犯身上。 包括但不限于故意让人犯佩戴枷锁、锁链,用鞭子、棍棒驱使,若是遇到人品低劣的,还会对女眷们…… 第8章 我这是阳谋呀! 钱氏知道,赵氏花费几百两银子,弄了这么多东西,是想让自己的儿女过得舒坦些。 然而,事实却是,“树大招风”啊。 试想一下,流放路上,本该受刑的犯人们坐着舒适的大马车,穿着簇新的细棉衣裳,还能吃肉干、细粮。 那些官差大爷们,却要走着,还吃着自带的冷硬粗粮? 他们会乐意自己吃苦,看着人犯享福? 就算刚开始的时候,碍于卫国公府,官差们不敢做什么。 可出了城,上了路,天高皇帝远,官差们就极有可能将这些东西都抢过来! 到时候,官差们兴许还会因着阶级的差距,用磋磨曾经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们来满足自己扭曲的心。 “唉,晚娘倒是一片慈母心肠,却有些‘关心则乱’、‘当局者迷’。” “她若是这般做了,王家人非但享受不到这些好东西,还极有可能招来祸端。” 最重要的一点,钱氏发现,在王姒的计划里,她没有准备给王家人金银等现钱。 这,到底是小姑娘年纪小,疏忽了,还是有意为之? 钱氏掌管国公府的中馈,绝不是“耻于提钱”的假清高。 钱氏十分通晓庶务,更知道金银的重要性。 若是让她给流放的亲人准备东西,她会买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再买一辆破旧简陋的驴车。 马车送给官差,驴车留给王家人。 再准备一些干净却普通的成衣、被褥等。 不必簇新,不必太好,勉强能用就可。 干粮等吃食,也会准备,但仍要保持一个原则:不打眼。 而且,这些都不重要,就算被夺走,也不必太过纠结。 最重要的是救命的成药药丸,以及方便藏匿的金叶子、银裸子、银票。 王姒听不到钱氏的心声,否则,她一定会竖起大拇指: “大舅母,英雄所见略同啊。如果是真正的亲人,王姒定然会像钱氏所想的这般,用心地为他们准备东西。” 可惜,王家人不配! 从太夫人到王娇,从亲爹亲哥再到隔房的叔叔婶婶、堂兄堂妹们,他们都是自私凉薄、阴险恶毒的极品。 唯一还算好人的二哥,性子却鲁莽,听风就是雨,很容易被人利用,“好心办坏事”。 这样的蠢人,就像湿透的棉衣,不舍得脱掉,穿着又冷。 他呀,比真正的恶人更可恶。 上辈子已经吃过一次亏,即便随后王姒都一一的报复了回去,可到底被伤透心。 重活一世,在大牢,王娇和太夫人还试图算计她,王姒可以不报复,却很难将他们当做亲人。 钱,她花了! 东西,她准备了! 她做到了为人女、为人妹的本分,不说外人了,就是赵氏这个亲娘都挑不出刺儿来。 至于王家人没能享受到那些东西,这就怪不得她了。 她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哪里能够事事周全? 如果非要怪,就只能怪王家人命不好! 钱氏不知道王姒与王家人上辈子的恩怨,也就不知道这是王姒的有心算计。 捏着帕子,钱氏委婉地提醒道: “晚娘,王家是去流放。你这般……会不会有些不妥?” 赵氏正兴冲冲地忙碌着,听到钱氏的话,禁不住停了下来。 她默然的想了片刻,缓缓说道: “嫂子,您说的有理,是我想差了!” 是啊,王家是被流放的人犯。 若是他们过得太舒服,不说官差了,就是沿途的百姓、同行的路人,都看不过眼。 一旦闹将开来,东西被抢都是轻的,万一顺着王家,查到了卫国公府…… 赵氏到底是做过侯夫人的人,她不只是普通的妇道人家,还有一定的政治敏锐度。 尤其还经历了武昌侯府被抄的惨事,赵氏多少有些杯弓蛇影。 武昌侯府已然败了,她不能再连累卫国公府。 王姒眸光一闪,精致的小脸上闪过一抹疑惑:“娘,大舅母,你们在说什么?这,有何不妥?” 她还小嘛,可以不懂。 赵氏听了她的疑问,便柔声解释了一番。 王姒的脸上,还是有些迟疑:“可是,娘,如果我们准备的东西太少、太差,祖母、父亲他们生气了,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觉得是我们不尽心,不舍得花钱?” “还有姐姐……” 提及王娇的时候,王姒故意停顿了一下。 赵氏是王娇的亲娘,自是知道这个大女儿最是个娇气、蛮横的性子。 她比王姒还大两刻钟,但远不如王姒听话、懂事。 依着王娇的性子,赵氏若真给她准备一些普通衣物,她真有可能会生气。 兴许还会怨恨她这个亲娘凉薄、偏心! 过去赵氏还不会这般想,但经历了牢房里的那一遭,赵氏终于确定:阿娇对她这个亲娘,不只是不亲近,还心有怨怼! 赵氏即便是为她好,即便是跟她讲道理,她也会不领情、不听劝。 唉,真是冤孽啊! 看到赵氏的眼底,闪过心痛与无奈,王姒便知道,亲娘正一点点对王娇失望。 还、不够! 赵氏不知道,王姒却早已确定—— 王娇重生了。 上辈子,她可是跟着赵氏来到国公府,知道大舅母给了赵氏五百多两银子。 王娇不会去想什么“树大招风”,她只会默默地算账—— “五百多两银子,能买多少好东西?” 如果赵氏送给王家的东西,跟王娇预想的有出入,她可能会当场发作。 王娇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哪怕重生一回,她也不会改。 否则,在牢房的时候,她就不会犯蠢地想要抢走王姒的人生。 抢就抢吧,没人规定王娇不能重新选择。 但她抢的时候,为了表现自己的决绝,居然去伤害赵氏。 难道王娇不知道,王家败落,唯一能够贴补、帮助王家的人,就是赵氏! 得罪她,岂不是断了自己的财路与生路? 或许,王娇知道,但她被宠坏了,认定赵氏是亲娘,不管她怎么做,赵氏都不可能不管她。 她却忘了,哪怕是至亲,也会有被伤透的时候。 第9章 又一个 “阿姒说的也有道理!” 费了心思、花了钱,却还不落好,就算赵氏是慈母,为了儿女不求回报,心里也会不舒服。 就是钱氏,听到王姒的话,亦不好深劝。 是啊,她只想着稳妥,却忘了王家上下,都不是什么通情达理、知恩图报的人。 但凡他们有脑子,都不会沦为江南盐税大案的替罪羊。 赵氏思来想去,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这样吧,还是准备这些。不过,要分一半给官差!” 她又问钱氏借了两百两银子,换成三两、五两、十两等小面额的银票。 分作八十两、六十两、六十两三份,准备分别塞给三个儿女。 大郎是长子,还已经成了婚,夫妻俩,占个大头。 二儿子和大女儿,每人六十两,节省些,就算东西被抢了,靠着这些银子,应该能熬到流放的。 赵氏觉得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也煞费了苦心,如果这还不能让儿女满意,她也无可奈何。 听了赵氏的新安排,王姒没有再说什么。 赵氏给了钱,这与王姒的计划不同。 王姒从未想过给他们银钱,她想让他们一无所有地上路。 不过,给了钱,也不怕! 那三位可都不是聪明的主儿。 大哥迂腐,耳根子还软,旁人三两句话,就能哄得他掏心掏肺。 八十两银子,拿到手里,估计还没有焐热,就会被王庸、二房、四房等“至亲”骗走。 二哥人还不错,却是一根筋,也十分好骗。 流放路上,他不但守不住钱,还可能给旁人当苦力,妥妥的冤大头。 王娇就更不用说了,自作聪明的蠢货。 最要命的她有上辈子的记忆,她会非常迷信上辈子的种种。 比如—— 柳氏! 她才是精于宅斗的高手。 可能被上辈子记忆误导的王娇,碰上面甜心苦、演技精湛的柳姨娘,啧啧,王姒用脚指头去想,都能猜到王娇可能会有的惨败! 或许是双胞胎的灵魂共振,王姒想到了柳氏,在牢里的王娇,也在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打探柳氏的消息。 “祖母,柳、柳氏呢?” 王娇坐在干草堆上,双手亲昵地抱着太夫人的胳膊,低声问了一句。 “柳氏?什么柳氏?” 太夫人作为侯府的老祖宗,身边簇拥着无数人。 说句不好听的,她连那些庶子所生的便宜孙子孙女都记不住,哪里会记得一个不起眼的侍妾? “就是——” 王娇听到太夫人随意的口吻,这才反应过来: 这时的柳夫人,还只是亲爹的一个通房。 连妾都算不上。 王家阖家被关进大牢,柳氏都没有资格跟女眷们关在一间牢房。 她和其他房头的通房、侍妾等,被关在斜对面的牢房里。 王娇不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好像是在流放路上,一直都怯懦柔弱的柳氏,忽然就变得精明、能干。 她居然还擅长医术。 从祖母、大哥大嫂的信中,王娇得知: 流放的时候,一家人先是靠着柳氏针灸治好了官差的宿疾,才得到了官差的庇护,没有被官差虐待。 紧接着,柳氏又靠着挖草药、炮制药材,赚了许多钱。 这些钱大头给了官差,王家人只留了一小部分。 而就是靠着这一小部分,王家买了马车,置办了衣物、被褥,顺利平安地抵达了边城。 在边城,也是靠着柳氏的医术,王家人快速地站稳了脚跟。 ……直到皇帝大赦,王家人回京,亦是柳氏用医术,救了太后,王家洗刷了冤屈,恢复了爵位。 柳氏成了京中风光无限的柳夫人。 “……唔~~” 斜对面的牢房里,一个蜷缩在角落的瘦小身影,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她发出痛苦的呻吟。 “小翠好像发热了!唉,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今天晚上!” “熬不过就死呗!其实死了也好,省得活着受罪!” 同牢房的通房、侍妾们,发现了柳氏的异常,却无人上前帮忙。 都什么时候了? 她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哪里管得了旁人? 再说了,就算她们想管,又如何管? 没有水、没有药,只靠嘴巴吗? 就在众人以为柳氏快要撑不过去的时候,忽的,柳氏睁开了眼睛。 “……我没死?” “这是哪儿?大牢?我、我被关进大牢了?” “等等!不对,这、这不是我——” 柳氏一双标准的杏眼,她先是茫然,接着便是惊愕。 “嘶!好疼!” 就在柳氏不确定自己的处境时,脑袋忽然一阵针扎般的疼痛,痛得她险些受不住昏死过去。 痛苦地闭上眼睛,咬牙忍着。 再度睁开眼睛,柳氏已经知道了一切。 她,死了,又“活”了过来。 只是她不再是宫中的医女柳无恙,而是武昌侯府一个卑贱的通房丫头柳小翠。 “没有投胎转世,而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有点儿意思!” 柳氏伸出手,将手掌翻来翻去,她定定地看着,感受到对于身体的控制,亦看到了勃勃的生机。 她眼底迸射出异彩:不管怎样,我还活着! 我会好好地活下去。 宫里的“故人”们,有朝一日,我定会回来,与你们好生算账! …… 翌日,清晨。 太阳高悬,阳光灿烂,但这光亮却照不进阴暗、幽深的大牢。 “起来!都起来了!” “犯官王庸的家眷们,你们该上路了!” 狱卒拿着根木棍,一边走,一边用力敲打着两侧的牢房。 砰砰砰的噪音,惊醒了蜷缩在地上的人们。 他们本能地惊慌恐惧着。 经历了抄家、下狱,他们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反应过来,这才慢慢的爬起来。 咔嚓!咔嚓! 一道道的门锁被打开,王家众人宛若牛羊般,被驱赶着往外走。 王娇被吵醒,颇有些起床气。 但,狱卒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手里还拿着木棍、鞭子。 王娇刚要开口骂人,抬眼看到他们,便被吓得憋了回去。 活了两辈子,哪怕是最凄惨的时候,她也只是被婆婆、被夫君打骂,却从未被狱卒这等卑贱之人呼喝。 王娇很不适应,却也知道,这不是她发小姐脾气的时候。 咬着唇,王娇紧紧跟在太夫人身边,与王家众人一起来到了牢房外的天井。 并不宽敞的空间里,挤满了王家在京中的几房族人。 王庸等成年男丁,正在被官差们戴上枷锁、扣上锁链。 第10章 擦身而过 厚实的枷板,重达几十斤,直接压得养尊处优的王庸险些站不直身子。 其他成年男丁,也都被压得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 “庸儿!”太夫人见了,心疼地只抹眼泪。 其他女眷,看到自己的丈夫、儿子如此受罪,也都忍不住地啜泣。 唯有王娇不以为意:哭什么?又不会一直戴着。 等到了城门口,赵氏他们来了,就会让官差们给取下来。 上辈子就是这样,王娇自己没有亲身体验枷板、锁链的可怖,也就不觉得是什么需要哭的大事。 直到—— “做什么?为什么要把我捆起来?” 看到狱卒拿来一条长长的、粗粗的绳索,将排成一排的众女眷,一个个地绑着胳膊“串”起来,王娇便有些急。 她是人,不是牲畜,怎么能—— “嘘!小点儿声!” 太夫人也觉得屈辱,可她更明白,这是规矩。 乖乖听话,还能少挨些打骂。 否则,狱卒的鞭子、棍子可不会手下留情! 太夫人心疼王娇,便赶忙出声提醒:“六丫头,乖,别吵!你就跟着祖母,咱们、咱们不与这些粗人计较!” 王娇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堂堂侯府嫡女、公主府的少奶奶,竟会被如此凌辱。 “嘁!” 周围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记嗤笑。 王娇脸红了,气的。 被外人践踏也就罢了,居然连家里人也敢—— “谁?谁在笑我?” 王娇是何等人? 她是侯府千金、国公府的外孙女儿,是太夫人捧在手心的宝贝儿。 在侯府,不说同辈的姐妹了,就是二房、四房的婶婶、嫂子们,也要高看她一眼。 似今日这般,明晃晃地当众嘲笑她,还是第一遭。 王娇如何不恼? “吵什么吵?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你、还有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老实点儿,少给老子惹事儿!” 狱卒拿着麻绳,正好来到王娇身侧。 他倒没有动手打人,只是捆住王娇胳膊的时候,力道格外大。 “啊!” 王娇完全没有防备,更没有这般疼过。 粗糙结实的麻绳,足足有拇指粗,死死地箍在她的右侧上臂,整条胳膊都又疼又麻,仿佛要断掉了! “疼!” 王娇的眼泪唰地就飚了出来。 手臂的疼痛,提醒她:流放,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轻松。 不是说忍一忍就能过去的。 她、真的好疼啊。 “嗯~~” 狱卒顿住脚步,转过身,干枯黑瘦的脸上带着狠厉。 还有那凶狠的目光,仿佛再说:你再敢吵闹,老子就抽你! 王娇被吓得赶忙闭上嘴,眼泪却还在恣意地流淌。 见王娇老实了,狱卒这才继续往后走,将其他女眷都串在了一条绳索上。 “好了,走吧!” 给王家众人都上了刑具,狱丞和领头的官差清点人犯数量,交接资料文书等。 忙完这些,官差们便吆喝着上路。 此次被流放的王家人,几个房头的主人,再加上通房、侍妾等,足足五六十人。 一群人,排成两排。 戴着枷锁、铁链的男人在前面,后面则是串成一串串的妇孺。 负责押解的官差是一个小队,共十人。 两个在前面开路,两个在后面压阵,还有六个分列两侧,跟在队组中间。 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牢房,一路走着朝着北侧城门而去。 从天牢到北城门,不算太远,五六里路。 可王家上下,养尊处优惯了,何曾走过这么长的路? 更不用说,他们都还戴着刑具。 王庸等成年男丁们,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太夫人等女眷们,也都双脚生疼,双腿酸软。 王娇:……呜呜,娘,我后悔了!我、我不想去流放了! 这个时候的侯府女眷,已经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正在被围观。 尊贵、体面等,都比不上身体的疲累与疼痛。 活了两辈子,从未吃过这样苦头的王娇,尤为难过—— 这苦痛,可是她争着、抢着弄来的! “让开!快让开!” 路上除了行人,还有纵马的纨绔,也有豪华的马车,寻常百姓都要避让,就更不用说王家这些犯人了。 “那人好像是武昌侯王庸!” 某辆马车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身穿月白色交领道袍,腰间系着细带,坠着玉佩、香囊等物。 听到外面的呼喝声,少年便撩起车窗帘子,看了过去。 被押解的人犯中,他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还真是他!武昌侯府的案子,了结了?” 少年皮肤白皙,五官精致。 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两只凤眸灼灼生辉。 少年最引人注目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 还有他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淡然。 面容稚嫩,气质如华,温润君子仿佛在他身上具象化了。 看到窗外的人犯,他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暗芒。 武昌侯府……江南盐商……江南贪腐窝案……还有出身江南大族的某位首辅…… 少年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将许多人、许多线索都串联起来。 宽敞、奢华的马车,不快不慢地行驶着。 窗外的景致,也已经从被流放的人犯,换成了车水马龙的市井繁华。 少年看着街景,殊不知,他在旁人眼中,亦是风景。 “那好像是安王的车架?” “啧!什么安王?不过是亲爹都不要的小可怜!” “低声些!安王虽然不得生父的宠爱,但,圣上却极为看重,第二次将他接到了宫里,还册封他为安王!” “切!你这消息不够灵通啊!我有个哥哥在宫里当差,听说啊,宫里有位娘娘有妊了!” “真的?那、那安王岂不是又要被赶出皇宫?” 好个“又”字,不说安王本人了,就是非议的闲人们都要忍不住为这个可怜孩子掬一把同情的泪! 安王,也就是道袍少年,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非议,安静地坐在马车里,朝着会仙楼而去。 他的马车途经东大街的时候,正好与一辆挂着卫国公府徽标的马车错身而过。 “咦?那辆马车——” 王姒坐在窗边,小心地掀起一角车窗,正好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第11章 叉烧儿子们! 那是、柴让? 对于自己上辈子的夫君,王姒还是比较了解的。 柴让,仁宗永嘉帝的亲侄子,福王府的嫡长子。 永嘉帝在位二十多年,却始终没有子嗣。 柴让五岁的时候,永嘉帝迫于朝堂诸公的压力,有意过继他为嗣子。 只是,永嘉帝不甘心,那时他还不到三十岁,总觉得自己还会生出皇子。 他不想直接改玉碟,只是把柴让接进了皇宫。 说来也巧,柴让刚被永嘉帝养在身边,他后宫的某个妃子就怀孕了。 永嘉帝大喜,待妃子孕期满三个月,坐稳了胎,便急吼吼地把柴让送出宫,交还给福王府。 可惜,那位妃子生了个女儿,小公主还早早地夭折了。 朝堂上下,好一番吵闹喧嚣,过继一事又被提上日程。 永嘉帝扛了几年,后宫却始终没有婴儿啼哭。 在柴让十四岁的时候,永嘉帝再次把他接进宫。 许是永嘉帝也觉得上次自己做得有些不厚道,这一次,他虽然还是不愿直接过继,却给柴让封了王爵——安王! 王姒捻着纤细白皙的手指,默默算了算时间—— 唔,今天是永嘉二十四年五月廿四。 柴让已经在宫里住了近两年,他这“隐形太子”做得似乎还算安稳。 但,王姒隐约记得,这一年,后宫又有妃嫔有妊。 不过,这次永嘉帝比较沉得住气,没有着急忙慌地把柴让赶出宫。 等到明年,孩子顺利出生,正是永嘉帝盼了二十多年的皇子,永嘉帝这才“处理”了柴让。 永嘉帝是个果决的人,为了以绝后患,他索性给柴让找了个罪名,将他流放到了北部边城。 前世,王姒跟着王家人流放到了边城,恰好与随后抵达的安王相遇,最后结为夫妻。 “……这一世,我们似乎要错过了!” 王姒想到这里,有遗憾,却也不算太多。 上辈子,她与柴让做了一世夫妻,共同患过难,也分享了江山、富贵。 但,他们更多是“相敬如宾”,是比较契合的合作伙伴。 没有太多的爱,更多的还是“合适”! 王姒帮助柴让练兵,杀回京城,继承皇位; 柴让给了王姒皇后的尊荣,还立了王姒所生的儿子为太子。 或许在史书上,他们是比哦堪为楷模的恩爱帝后、 只有王姒这个当事人知道,她对柴让,有相互依靠、携手奋斗的情谊,却没有太多的男女之爱。 不是说柴让不够好,事实上,柴让的容貌、品性、能力等,都是上上之选。 他容貌俊美,品行高洁,温和善良,是谦谦君子、更是治世明君。 他太过完美,完美得王姒都有种不敢亵渎的卑微。 可惜好人不长命。 不幸的原生家庭,几次被舍弃的经历,还有流放的折磨,严重损伤了柴让的身体。 柴让登基后,又旰食宵衣地忙于朝政,不到十年,就驾崩了。 夫妻十几年,有摩擦,也发生过激烈争执。 即便有些情谊,最终也都随着柴让的逝去而消失。 前世的爱恨情仇都已了断,重活一世,王姒没有遗憾,更没有执念。 巧的是,王娇也重生了,还自作聪明的抢走了王姒的“机缘”—— “就、这样吧!顺其自然,决不强求!” 王姒收回视线,收敛思绪,将前世种种彻底抛在了脑后。 …… 吁! 马车停了下来,跟车的小丫鬟赶忙跳下马车,摆好了脚凳。 王姒扶着赵氏,让赵氏先下了马车,她紧跟在后面。 他们已经出了城,就在官道的一侧。 前方便是累得唉声叹气的王家人。 王家其他女眷的娘家人,也有几家赶了来。 或是跟自家女儿、外孙外孙女抱在一起痛哭,或是一边塞东西一边殷殷叮嘱。 一时间,官道旁,说话声、哭声,以及官差的叫骂声、鞭子声交织在了一起。 赵氏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大郎!四郎!阿娇!” 王姒随着赵氏,一起呼喊:“大哥,四哥,六姐姐!” 找了好一会儿,赵氏才看到了自己的三个孩子。 长子王之礼,今年十七岁,在家族排行老大,人称大郎,也是武昌侯府的世子。 次子王之义,刚过了十五岁的生日,家族同辈兄弟中排第四,是为四郎。 王娇是三女,与王姒为双胞胎,刚满十三岁。 大虞朝,男子十五成丁。 所以,王之礼、王之义算是成年男丁,他们都带着沉重的枷锁。 王之义还好些,他性子顽皮,喜动不喜静。 平日里骑马、练武,不似长兄王之礼是个文弱书生。 即便如此,他也有些受不住这枷锁的折磨。 身子站不直,双腿也在发抖。 还有脖颈、两个手腕,也都被磨得发红、破皮。 王之礼就更不堪了,他几乎要瘫坐在地上,白皙清俊的面容上,满是痛苦与绝望。 这、还只是开始。 未来的流放之路,他们只会更痛苦、更绝望。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王姒,比任何人都知道流放的艰辛。 她垂下眼睑,掩藏住所有的情绪。 这边赵氏已经对着三个孩子哭了起来。 她摸摸王之礼的胳膊,看看王之义的脖子,又小心翼翼的握住王娇的手:“你们受苦了!” “……”王之礼神色不太好,看向赵氏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控诉。 他最是守规矩,用王姒的话来说,就是读书读傻了。 张口之乎者也,闭口规矩礼法,明明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思想却宛若七十岁的腐朽老儒。 “母亲,您和父亲和离了?你带着七妹妹大归了?” 赵氏的哭声一顿,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长子。 赵氏不傻,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王之礼这是在指责她,怪她不该和离,不该抛下丈夫、儿女! 一颗慈母心,再次被狠狠地刺痛。 赵氏掐着掌心,木然地开口:“是!我与你们的父亲和离了。” “娘,您怎么能这样?父亲虽然犯了错,平日里也更宠爱姨娘,可你也不能——” 这次开口的是王之义,他不如大哥死板,可也不想父母分离。 母亲走了,这个家还是个“家”吗? 第12章 算账 王姒听到两个哥哥的话,尤其是王之义的那“虽然……也不能……”的句式,忍不住的无语。 这两人,还真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一个老古板,一个刀子嘴。 两人未必是绝对的坏人,却总会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儿。 前世,王姒想着自己占了原主的身份,想把王家人当成自家人。 却屡屡被坑。 有了教训,王姒便不会轻易付出真心。 比如赵氏……确实是慈母,却不是她一个人的母亲。 也、不一定! 如果赵氏被三块叉烧伤透了心,那么—— 王姒眸光流转,禁不住有了想法。 她抬起头,认真的对王之礼、王之义说道:“阿娘为什么不能跟父亲和离?” “四哥,刚才你也说了,这次是父亲犯了错,累及全家。平日里,他也更偏宠小妾。他都宠妾灭妻了,难道还不许母亲和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大哥、四哥,你们确定要在这里,跟母亲说些已经注定无法改变的废话?” 王姒非常不客气,全然没有平日里对于哥哥们的敬爱。 王之礼、王之义很是气恼。 赵氏却无比熨帖。 她知道,小女儿这是在维护她。 其实,在天牢的时候,赵氏就发现了。 她生了四个孩子,真正贴心的,真心心疼她的人,只有小女儿王姒。 王娇被宠坏了,更亲近太夫人。 王之礼读书读呆了,满脑子的仁义道德。 王之义则是直肠子,他未必是真心责怪母亲,但说出的话,确实真的扎心。 “我早该想明白的,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即便是嫡亲的母子、母女,不投缘就是不投缘!” “也罢,早就说过‘问心无愧就好’。我只管尽到为人母的责任,其他的,不必在意!” “……我、还有阿姒!还有父母、兄嫂们!” 赵氏彻底想明白了。 她已经比绝大多数的女人幸运,丈夫虽然不卡普,儿女也都不省心,但,她依然有依靠。 王之礼听了王姒的话,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尊严被践踏,艰难的昂起头,想要好好的训斥妹妹一通。 站在他一旁的妻子李氏,赶忙扯了扯他的衣袖。 王之礼转过头,不耐烦地看向李氏。 李氏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大爷,七妹妹说得对,我们即将要被流放,就只有片刻与亲人道别的时间,还是说些更要紧的吧!” 大人可以吃苦,孩子呢? 李氏知道自己比不上婆母,婆母有强有力的娘家做靠山。 她的娘家,早已败落。 别说娘家没有能力把她接回去了,就算把她接回去了,她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估计用不了几天,娘家就会把她嫁出去。 要么是几十岁的老头子,要么就是有瑕疵的纨绔。 跟这些人比起来,李氏宁跟跟着王之礼。 这人虽然迂腐了些,可要脸、要名声啊。 李氏成婚还不到一年,就已经摸准了王之礼的脾气,她有信心拿捏他。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李氏怀孕了。 武昌侯府倾覆,卫国公府却还在。 王之礼作为卫国公府的表少爷,卫国公府定不会不管他。 兴许啊,以后王之礼还能有机会回京城,做回富贵体面的世家贵公子呢。 这不,婆母赵氏顺利和离,还带着小姑子来送行。 李氏眼尖,看到婆母乘坐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两辆宽敞的大马车。 “婆母果然疼爱儿女,这马车,应该是送给我们的!” “马车里,估计还有其他的东西!” 有了这些,接下来的流放之路,应该就不会那么的难熬了! 王之礼虽然死板,却也不是真的不知死活。 不说别的,他脖子上挂着的枷板可是实打实的。 几十斤重,又沉又勒人。 刚才从大理寺的牢房,一路走到北城门,他的脚上也起了泡,火辣辣的疼。 仓禀足才能知礼仪。 又累又饿的情况下,人也只能顾及生理的本能。 王之礼没有李氏细心,发现了马车。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母亲,这枷锁实在太沉了!我、我倒是可以忍一忍,四郎年纪小,正在长身体,他恐怕受不住啊!” 自己身体的疼痛,远比维护父母婚姻、家族清名更重要。 王之礼没了刚才的大义凛然,开始向赵氏卖惨。 赵氏:…… 其实,如果儿子“死板”到底,她还能高看一眼。 因为这表明,儿子是真的恪守礼法,宁死都不愿屈服。 结果却不是这样。 意识到自己的长子可能是个“伪君子”,赵氏愈发地失望。 “大郎,四郎,你们放心,我一会儿去找官差。” “时间紧急,别的就不说了,这些是我给你们准备的,马车,车厢里有被褥、衣服、药丸……” 赵氏拉住李氏,重点跟她交代:“还有一辆马车,是给差爷们准备的!” 李氏了然地点点头,“母亲,我懂!我们是被流放的人犯,不能比官差还舒坦!” 赵氏舒出一口气,太好了,儿媳妇是个拎得清的。 她赶忙又交代了一句,然后拿出了银票,分别塞给了李氏、王之义和王娇。 “还有沿途的驿站,你们大舅父也做了安排。不过,到底不能太张扬,你们也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 赵氏恨不能多长一张嘴,如此也能多跟儿女们交代事情。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也有太多的不放心。 “好了!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 领头的官差骑上马,手里拿着个锣,哐哐哐地敲了起来。 途径赵氏等人的时候,赵氏赶忙叫住了他。 “差爷,孩子还小,没有经历过这些,这一路上,还烦请您多多照拂!” 赵氏说着,顾不得贵妇人的身份,偷偷塞给官差一个荷包。 官差没有下马,俯下身子,熟稔地接过了荷包,手指轻轻捻了捻。 沙沙的。 唔,是银票,面额应该不小于一百两。 官差也是个经常押解人犯的,非常懂“潜规则”。 他满意的笑了笑,一双细长的眼睛瞥了眼王之礼、王之义……脖子上的枷锁,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位夫人,放心,规矩我懂!” “不过,现在还在京城外,人多眼杂,等上路了,我会酌情安排!” 一百两银子,还有一辆价值六七十两银子的马车,以及衣物、被褥、干粮等物,足够让他给两个少爷秧子卸下枷锁了。 官差在默默算账,拥有前世记忆的王娇也在算账…… 第13章 我不要你了! “我记得,母亲回到卫国公府后,钱氏便给了她五百两银子。” 王娇暗自掰着手指,默默地数着。 她的目光扫过那两辆马车,还有手里的银票。 而经过她的一番计算,她发现:“还有一百多两银子的空缺!好啊,阿娘居然留了这么多钱。” “上辈子,王姒流放,她把钱都给了哥哥嫂嫂们。” “这一次换我去流放了,她就——” 胳膊被死死捆着,还一路步行了好几里路,王娇本就又痛又累,这会儿发现了与前世的不同,她好一番的愤懑。 “偏心!母亲,你偏心!” 王娇竟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 赵氏正在小心翼翼地跟官差说好话,求他们在路上,多多照拂三个儿女。 忽地听到王娇的叫嚷,赵氏心里咯噔一下。 她已经被王娇伤透了心,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这孩子不会胡乱说话,继而连累其他人吧。 果然,就在赵氏心底闪过担忧的那一刹,就听王娇喊道:“母亲,你还藏了银子!为什么不都给我们?你和王姒已经留在京城享福了,为什么还要克扣我们的钱?” 王娇委屈坏了,她流放已经够苦了,母亲却还—— 她浑然忘了,这趟流放之旅,本就是她争着抢着弄来的。 银子? 赵氏给了孩子们银子。 王庸正被太夫人抱着好一番痛哭,忽地听到王娇的哭喊,顿时耳朵动了动。 就是太夫人,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眸中也闪过一抹异彩。 王姒见到这样的王娇,禁不住弯了弯唇角:就知道会这样! 啧,王娇这个蠢货,即便活了两辈子,也依然不懂起码的道理。 财不露白啊,姐姐! 你这一喊,不说官差了,就是同行的王家人,都知道你、王之礼、王之义有钱了。 钱,绝对是好东西,尤其是流放路上,它几乎就是命。 王姒可以想象,不等王娇尝尽流放的苦楚,她就会先招人算计。 赵氏张了张嘴,她很想说,送给官差的东西,也花了银子啊。 但,话都冲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知道,似王娇这样的白眼狼,是听不进她的解释,也不信她的一颗真心。 她就算解释了,或者说提点她不该露财,王娇也不会听。 这孩子,长歪了,赵氏觉得自己若还跟她在一起,或许有机会掰正她。 但,她和离了,王娇还抢着去流放。 今日这一别,她们母女近几年内都无法重逢,更有甚者,这一辈子或许都不会见面。 也罢,随她吧! “母亲!” 赵氏不说话,王娇愈发恼怒,她继续大声叫嚷着:“母亲,还有一百多两银子呢,快些给我们。” 李氏看到小姑子又在犯蠢。 她赶忙松开丈夫,冲到王娇身边,用力拉住她的胳膊:“六妹妹,低声些,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母亲给了我们银子?” 王娇的钱会不会被骗、被抢,李氏根本不在乎。 她就怕这个蠢货连累他们夫妻。 李氏越想越生气,她的手也就没有客气,直接用力掐住了王娇胳膊上的软肉:“赶紧闭嘴!你想找死可以随意,别害了我们!” “嘶!疼!李氏,你干什么?你敢掐我?” 王娇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她猛地甩开手,竟将李氏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娘子!” “嫂嫂!” 王之礼、王之义和王姒都惊呼出声,赶忙冲过去,扶住了李氏。 王家兄弟,带着枷锁,行动不便,直接摔倒在地上。 两人本就又痛又累,这一摔,几乎站不起来。 “干什么呢?吵什么吵?” 官差听到动静,才不管具体发生了什么。 于他来说,有吵闹,就是犯人们不安分。 他二话不说,拎起鞭子,对准王娇、王之礼等人就是一通乱抽。 赵氏快步冲上前,一手拉着李氏,一手抓住王姒,用力拖拽着两人,躲到了一旁。 她也心疼其他的孩子,可—— 赵氏只能转过头,哀求地对官差头儿说:“差爷,他们不是故意吵闹,而是兄妹间的玩闹!” “您放心,他们已经受到教训,定会安分!” 头儿没有轻易被说服,他皮肤黝黑,容貌粗狂,妥妥的粗糙军汉。 “夫人,我不信空口白话,我只信鞭子、枷锁!” 赵氏神色一僵。 什么意思? 这位要反悔? 收了钱,却不愿帮她的孩儿们除去刑具? 赵氏的神情太明显了,官差头儿看懂了,他咧开嘴角,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夫人不必这般看着我,我魏武是个讲规矩的。” “我拿了夫人您的银子,自会办事!” “但,事情具体怎么办,什么时候办,就要看这些人是否真的安分了!” 所以,他不是不给解开刑具,而是要等这些人学乖了,再动手不迟。 赵氏抿了抿嘴角。 虽然她不太喜欢魏武的粗鄙、跋扈,却也知道,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唉,怪只怪王娇口无遮拦,这才引发了这场麻烦。 深吸一口气,赵氏挤出一抹笑:“差爷说笑了,我既托付了您,就自是相信您!” “我的儿女们,年纪轻,没有经过这些,行事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多多见谅!” “待您回京,我、我定会派人去府上拜访。” 最后一句话,赵氏隐隐带着威胁。 她是侯府的和离妻,可也是卫国公府的小姐。 都是在京中讨生活的人,似魏武这样的低阶官吏,应该不想轻易地得罪权贵! 魏武看着粗鲁,实则精通世故,他定定地看了赵氏一眼,旋即笑道:“夫人客气了,某知道怎么做!” “好了!时辰到了!出发!” 魏武收了马车、银子,却没有让王家的女眷们上马车,更没有给男丁们解开刑具。 随着他的一声呼喝,其他官差也都纷纷挥舞着皮鞭、棍棒,驱使着王家众人重新排列好,直接上了官道。 李氏扶住了丈夫,不舍地与赵氏、王姒告别。 她的目光瞥过被官差驱赶的舒适马车,心底升腾着怒火:都怪王娇! 这,就是个搅家精、祸头子! 王娇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惹了麻烦,还被众亲人们怨恨,她还在计较赵氏的偏心—— 哼,这般偏心的母亲,不要也罢! 我、还有柳姨娘呢。 对! 柳氏! 第14章 一切从美食开始! 赵氏望着远去的队伍,禁不住又滚下眼泪。 “他们、走了!” 带着沉重的枷锁,被粗实的绳索捆绑,还、还露了财。 赵氏不敢想象,接下来的路程,她的儿女们会有怎样的遭遇。 “娘,我们也回去吧!” “我听说,外祖父和外祖母要从城外的庄子回来了。” 王姒见赵氏情绪低落,便赶忙转移话题。 “……好!我们回去!” 是啊,儿女们走了。她还有父母、兄嫂。 说来也巧,王家出事的那段时间,卫国公旧伤发作,卫国公夫人便陪着他一起去了京郊的温泉庄子。 太医开的方子,让卫国公辅以温泉药浴,能够缓解伤痛。 老两口这一去就是一个月。 武昌侯府被抄,消息传到庄子,卫国公的治疗还没有结束。 卫国公派人回京,告诉世子赵昶:王庸自作孽,触犯了王法,理当伏罪。赵家忠君爱国,绝不会庇护不法的狂徒。 当然,卫国公不是真的铁面无私(冷血无情?),他不会管王家众人的死活,却会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 也正是有了卫国公的明确指令,并由他暗中向宫里递了求情的折子,赵昶才能顺利地从大理寺的牢房,将赵氏带走。 如今,武昌侯府的案子了了,卫国公的治疗也结束了。 昨天国公府收到消息,两位老人准备回京,预计明日,也就是今天下午抵达。 “距离上次见到你们外祖父、外祖母,已经有小半年了。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体如何,精神可还好!” 回到马车上,赵氏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老父老母身上。 卫国公府夫妇已经年逾六旬,搁在古代,已经算是长寿。 尤其是卫国公,作为武勋世家的当家人,十几岁就上战场。 沙场历练几十年,攒了不少军功,可也受了许多伤。 年轻的时候不明显,随着年岁的增长,卫国公身体的那些旧伤、隐疾都发作出来。 每年他都要去汤泉山庄,一去就是一两个月。 平时赵氏就很忧心父亲的身体,如今她遭逢巨变,还要劳烦父母,她又是愧疚,又是担心——父母年迈体弱,切莫为了我而忧思,继而伤了身子啊。 王姒感受到赵氏的担忧与关切,便柔声劝慰:“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有福气的人,他们定会身体康健、长寿无忧!” 嘴里说着,王姒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唔,外祖母还好些,只是有些老年病。 外祖父的旧伤,确实不容忽视。 王姒本身是个美食博主,擅长烹制各种美食。 上辈子,在流放的边城,王姒不只是吃了许多苦,遭受了许多背叛,她还结识了许多人。 边城作为流放之地,被流放的人,形形色色,其中就有医术精湛的太医。 王姒积极结交,跟着对方学习医术、药理。 她也不是要成为一代名医,她想完善自己的“菜谱”——药膳,也是美食啊。 “唔,我记得,外祖父早年打仗的时候,曾经去过南方,整日里泡在又湿又冷的水里,得了风湿性关节炎。每到阴天、雨雪天,骨头就会疼得厉害!” 王姒兀自想着,上辈子她虽然没有留在京城,但过了几年,她就回来了。 她与外祖父等赵家人,亦有来往。 所以,她知道外祖父的病,便亲自调制了药膳的方子。 请太医看过,确定没有问题,王姒便亲自做了药膳送给外祖父。 外祖父用过之后,效果还可以。 虽然不能痊愈,却也能缓解病痛。 王姒努力回想着,并分出一抹精神去查看自己随身厨房里的物资。 这些都是她将侯府的几个厨房、库房搬空后的所有跟食物相关的储藏。 其中就有大量的药材。 “可以给外祖父做个桑寄生连脚鸡爪汤。桑寄生、连翘,还有大枣,这些都有……” 王姒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她主动进献美食,不只是尽孝心,亦是想尽快在国公府立足。 亲娘是赵家的女儿,和离大归,合情合理合法。 她王姒却是外姓人,即便跟赵家有血缘关系,也是隔了一层的外孙女。 昨晚钱氏的态度,也表明,他们可以看在亲戚的情分上给她一个安身之处,但,她王姒要做好“寄人篱下”的准备。 王姒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在卫国公府如何如何,可她也不想真的当个被嫌弃、被不看重的拖油瓶。 身份不够,那就能力来凑! 只要她有价值,即便只是个“表小姐”,她也能在安国公府站稳脚跟! 另外,王姒还想弄些产业。 卫国公府确实会养着她们母女,可她们也不能真的只靠卫国公府。 还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赵氏会再嫁。 她若再嫁,卫国公府应该还会为她准备一份嫁妆,但不会太多。 毕竟是二嫁,就算卫国公夫妇心疼女儿,也要顾及全府上下的诸多儿孙。 王姒作为女儿,还是想让母亲即便是二嫁,也要风风光光。 嫁妆,不只是关乎母亲的体面,更是关系到她们母女去到杨家,能够拥有更强的底气。 王姒轻轻捻动着手指,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途径东大街的时候,王姒扬起小脑袋,对赵氏说道:“娘,我、我想去买些东西!” “哦?好!去吧!” 赵氏愣了一下,想要问她买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是几个银角子,“姒姐儿,娘手头上只有这些了,你拿去吧!” 阿姒跟阿娇不一样,她素来懂事。 尤其是侯府出事这几日,阿姒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愈发稳妥。 赵氏相信,给了她钱,她也不会乱花。 “嗯嗯!谢谢娘!” 赵氏这般信任,王姒的心被微微触动了一下。 原来,她的亲人,不是只有太夫人、王庸、柳氏之流的极品,还有赵氏这样全身心信赖、疼爱孩子的慈母。 或许,这一世,她可以再试一试,没准儿就能得到圆满呢。 …… 会仙楼。 豪华的双驾马车停了下来,身着月白色道袍的安王柴让缓步下了马车。 “群鲜羹,莲花鸭签,紫苏鱼……” 安王缓缓点菜,最后还不忘点一份甜点:“再来一份樱桃煎。” 谁能想到,素来严肃端方、冷傲自持的杨大学士不但喜好美食,还爱吃甜点…… 第15章 小厨房,GET! 王姒下了马车,便在东大街溜达。 东大街十分热闹繁华,道路两侧都是店铺。 不同颜色、各种样式的旌旗,或是印着胡婆婆饼店,或是写着XX肉店……高高悬挂着门坊上,迎风飘扬。 王姒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街道,听着小二、伙计们叫卖货物、招揽顾客的声音,还有来往宾客的说笑、谈话声,禁不住有些恍惚。 她虽然重活一世,但前世的时候,忙着赚钱,忙着辅佐父亲,忙着帮衬兄长,嫁给柴让后,又忙着与他一起屯田、练兵,招揽人才,布局朝堂…… 待到回京,柴让封了太子,她又要同柴让一起处理朝政,安稳边境。 可以说,上辈子的她,忙忙碌碌,从未有过片刻的停歇。 似眼前这热闹的市井景象,热闹的人间烟火,她竟从未体验。 “被王娇抢走‘机缘’也好!这一世,我也换个活法!” 王姒这般想着,便开始关注沿街的每个店铺。 饼店里的胡饼刚刚出炉,浓郁的麦香混合着胡麻的香气,十分霸道地在空气中蔓延。 王姒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早上着急出城送行,赵氏和王姒只是草草的吃了两口饭。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王姒已经饿了。 她来到饼店前,花了两个铜钱,卖了一个热气腾腾、麻香扑鼻的胡饼。 王姒没有顾及什么贵女仪态,一边走,一边吃着饼。 碗口大的圆饼,在专门的烤炉里烤得金黄。 饼子表面,撒了一层芝麻。 咬开饼子,又有一股油香和咸香扑面而来。 王姒细细的闻了闻,作为一个精通厨艺的美食博主,她基本上能够做到凭借味道,推测出食材以及工序。 “唔,碱水和面,加了荤油,还放了些许盐。” 这种胡饼,已经跟后世的烧饼十分相似。 只是个头略小些,王姒小口小口地吃着,不过几分钟,就吃完了。 她又看到了肉铺、酒肆、饭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一幅生动的清明上河图,缓缓在她眼前铺展开来。 逛了一会儿街,看到感兴趣的铺子就进去转转。 王姒或是看看货物的品质,或是问问相关的价格。 很快,她就摸清了这个时期京城的物价,以及货品供应情况。 王姒心中有数,便准备回卫国公府。 她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确定四下里无人,便快速地从随身厨房里拿出了几样食材和药材。 王姒还顺手拿了个竹篮,将东西放到篮子里,提在手上,出了死胡同,便朝着卫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刚刚走出东大街,便有马蹄响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姒赶忙闪身躲到路边,一辆双驾马车,快速地从她身边掠过。 “咦?又是他?” 王姒认出那马车上的徽记是隶属于安王柴让的。 王姒不知道,这算不算缘分:半天的时间,她与柴让竟有两次错身而过。 “什么缘不缘地?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说好换个人生,又何必执着于前世的种种?” “顶多就是看在曾经夫妻的情分上,柴让遇到危险或是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在确定能够自保的前提下,伸手帮他一把!” 王姒暗暗下定决心,便不再纠结这些。 她在路边租了辆驴车,直接回了卫国公府。 王姒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西南侧。 大舅母钱氏给赵氏、王姒母女俩安排的海棠院,就在西南侧。 一排五间的房子,距离西南角门很近。 王姒完全可以直接从角门进入到海棠院。 这也是钱氏有此安排的原因——方便赵氏、王姒母女俩出入国公府。 赵氏确实是国公府的女儿,可到底出嫁多年,还带着一个外姓人。 赵氏与国公府其他未出阁的女儿是不同的。 在某种意义上,赵氏和王姒算是“客”。 既然是客,钱氏就要考虑到她们出行、生活等方面的便利。 海棠院就极好,既在内院,又比邻街道,还有直通的角门。 且,海棠院的房间不算少,完全可以再开辟一个小厨房。 钱氏不是要跟赵氏生分,而是以己度人的想给她更多的便利与独立。 归家这一夜,赵氏忙着给儿女们准备物资,也就没有仔细查看。 王姒相信,等亲娘闲下来,开始在海棠院生活,她会和自己一样,都满意于钱氏的安排。 “啧!不愧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八面玲珑、周到稳妥。” 王姒跟角门的婆子打了个招呼,入了角门,走过一段不算长的抄手游廊,又穿过垂花门,便进入到了海棠院。 看着各司其职的丫鬟、仆妇,干净整洁的庭院、房间,王姒忍不住在心底又给钱氏比了个大拇指! “娘,我回来了!” 王姒来到正中间的堂屋,向赵氏请安,并提出自己的一个小要求:“娘,我看海棠院还有空房间,我能不用选一间弄个小厨房!” “不需要太麻烦,就是有个灶台,或是炉子就行。” “在侯府的时候,我跟着厨娘学了几道药膳,外祖父早年征战,受了许多伤,我、我想给外祖父尽尽孝心!” “那个,娘,您看,食材和药材我都买回来了,您就让我试一试吧!” 王姒说着说着,还带着稚气的小脸上,便有些不好意思。 赵氏有些意外,扫了眼王姒提着的竹篮,她缓缓点头:“你这孩子,倒是跟你大舅母想到一处了。” “啊?”王姒半真半假地愣了一下。 赵氏见她懵懂的模样,禁不住勾起了唇角。 这孩子,确实长大了,更懂事了,像个周到稳妥的小大人儿。 但,她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啊。 一张小脸儿,跟白纸似的,心里想什么,全都露了出来。 赵氏浅笑着说道:“今儿一大早,咱们前脚刚出门,后脚你大舅母就派人来收拾小厨房。” “就是最西侧的那间,盘了灶台,支了案板,还有食材、调料,以及一个烧火丫头和厨娘!” 赵氏说着,心里也在感叹:大嫂嫂行事,真是愈发周到了。 不,不只是周到,还有她对她们母女的一片真心,亦是十分可贵。 三个儿女是叉烧,可她还有贴心的小女儿,以及包容、疼爱她的娘家人,未来的日子,定不会太差…… 第16章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王姒来到最西侧的房间,已经被改做了小厨房。 房间不大不小,二十个平方左右。 靠墙的位置,盘了两个灶台,灶台上放着蒸锅、铁锅等锅具。 灶台一侧的空地上,靠墙摆放着一排货架,最上面一层摆放着一些坛坛罐罐。 王姒踩着凳子,逐一打开盖子,闻了闻、看了看,发现是油盐酱醋,以及腌菜、酱菜等物什。 第二层则是放着几个浅口的竹筐,竹筐里或是放着鸡蛋,或是放着蘑菇、木耳等干货。 第三层货架上,摆放着的是一捆捆新鲜的当季蔬菜。 王姒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居然还有马齿笕、荠菜等野菜。 第四次则是一些空的砂锅、碗等器具。 货架与灶台之间,摆放着一张长条桌。 桌面略显粗糙,却很是宽敞,放着案板、刀具、勺等物什。 “……大舅母用心了,东西很是齐全!” 王姒欢喜中带着感激的说道。 除了灶台、锅碗、食材等,还有厨娘一人,粗使丫鬟两人。 厨娘三十来岁的年纪,微胖,面皮微黄,但整个人都非常干净。 头上罩着靛青色的头巾,将头发都包裹起来。 穿着靛青色的棉布衣裙,围着褐色的围裙。 肩膀上戴着襻膊,两根布条,将袖子笼了起来,露出圆滚滚的胳膊。 王姒重点观察厨娘的手。 手洗得很干净,指甲剪得比较短,甲缝里没有泥垢。 “奴婢娘家姓孙,嫁的男人叫李德柱,所以,有人叫奴婢孙嫂子,也有人胡乱称呼一句德柱家的。” 厨娘性格不错,感受到王姒打量的目光,非但不恼,反而笑着自我介绍。 “孙嫂子!” 王姒笑着跟厨娘孙嫂子打招呼。 “哎!” 孙嫂子爽利地答应着,她看着王姒,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今日的晡食,您可有什么想吃的?” 在大虞朝,从皇宫到市井,人们都是一日两餐: 朝食,早晨七点左右进食; 晡食,午后三点左右进食。 晚上,富贵人家还可以加些点心或是汤水。 寻常百姓,也就只有这两餐。 如今时间已经过了午时,孙嫂子开始准备晡食,便想询问表姑娘菜单。 至于赵氏、王姒母女俩在饮食上的忌口,早在孙嫂子被调入海棠院的时候,管事娘子就已经提前告知! 赵氏不喜姜,王姒不喜芫荽。 “孙嫂子,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可以去问问我娘!” “如果我娘没有要求,就按照国公府日常的份例!” 王姒始终没有忘了自己的身份——寄居的客人。 她或许不必寄人篱下,却也不会失了分寸。 “是,姑娘!” 孙嫂子答应一声,便去正房请示赵氏。 王姒则找来围裙,让小丫鬟帮忙系上,开始将竹篮里的食材取出来。 今日她要给外祖父做的药膳是一道桑寄生连翘鸡爪汤。 桑寄生,连翘都是侯府库房里收藏的药材。 王姒随手一抓,便精准地抓出了需要的分量。 这是她常年做饭、做药膳练就的技能。 不用称,只靠手感,几乎没有误差。 “还有枣!” 王姒将药材清洗干净,又拿出两枚红枣。 鸡爪也已经处理干净,王姒拿着刀,利索的切掉爪甲,切成小段儿,焯水。 然后取来一个干净的瓦罐,倒上清水,水滚开后,将食材、药材等都放进去。 大火烧开,小火慢炖。 “看着些,一个时辰后,叫我!” 王姒给瓦罐盖上盖子,拿着棉布巾子擦了擦手,对着负责烧火的小丫鬟叮嘱了一句。 “是!姑娘!奴婢定会守着,寸步不离!” 小丫头十一二岁的年纪,刚刚选入府里。 虽然没能分排到太夫人、夫人或是几位小姐身边,但,能够来海棠院,也是极好的。 海棠院人少,姑奶奶和表姑娘也没有贴身的奴婢,咳,她们在侯府的奴婢们,在被抄家的时候,都发卖了。 没有心腹,新来的奴婢,只要用心伺候,就很容易混出头。 若是能入了姑奶奶、表姑娘的眼,提为三等、二等丫鬟,都是有希望的。 是以,小丫鬟这会儿听到王姒的吩咐,直接拍着胸脯保证。 王姒笑了笑,是个伶俐的,倒是可以考察一二,若是得用,就收在身边。 王姒交代完,并没有回房间休息。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国公府不是只有外祖父,还有外祖母呢。 王姒站在长条桌前,看着篮子里的食材,努力回想着: 外祖母的身体很是康健,不似外祖父那般有旧伤。 不过,到底上了年纪,如今又是刚刚换季,可以吃些滋补的药膳。 “我记得,外祖母喜欢吃鸭子。索性就给她老人家做个冬瓜薏米鸭吧。” 王姒暗自想着,手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她取来相应重量的薏米、枸杞、冬瓜,以及处理好的鸭肉。 清洗,将鸭肉、冬瓜切块儿。 薏米、枸杞子,泡发。 另一个粗使小丫鬟已经帮着刷好锅。 王姒来到灶台前,热锅,放入荤油。 橘色的火苗欢快地舔舐着锅底。 乳白色的荤油化开,冒出轻烟,散发出霸道的油香。 王姒将蒜片、鸭肉放入锅里,刺啦一声,蒜香、肉香瞬间弥漫开来。 她快速翻炒,加料酒,加入高汤。 火很旺,不多时,锅子便煮开了。 王姒又放入薏米、枸杞,大火煮开,小火慢炖,加入冬瓜后,继续炖煮。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过完了。 孙嫂子用另一个灶台,快速地炒好了两荤两素,以及一道时蔬菌菇汤。 王姒没有急着用饭,而是将两道药膳分别盛到白瓷盅里,与赵氏一起,亲自送到了国公府的松鹤堂。 松鹤堂位于中轴线正中央,是国公府的主院,亦是卫国公、卫国公夫人的居所。 “父亲!母亲!” 赵氏扑跪到父母面前,伏在母亲膝上,痛哭出声。 国公夫人也禁不住红了眼眶,嘴里不住地喊着:“我的儿!我可怜的女儿啊!” 卫国公倒是没有失态,威严的脸上,却还是有着对于女儿的疼爱与怜惜。 唉! 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选中王庸那个浑蛋? 是他不好,害了晚娘一辈子啊! 第17章 姒姐儿,用心了! “爹,娘,女儿不孝,您二老都这般年纪了,却还要为了女儿劳神!” 从侯府被抄,到今日儿女被流放,惊愕、恐惧、担心、伤心等等负面情绪全都淤积在赵氏的内心。 压抑的太久,终于回到家,终于见到了父母,她再也控制不住,彻底爆发出来。 她哭得声嘶力竭、涕泗横流。 国公夫人本就红了眼圈,这会儿听到女儿哀戚的哭嚎,也受不住的泪流满面:“过去了!都过去了!” “晚娘,我的晚娘,你受苦了呀!” “不怕!回家了!回家就没事了!” “晚娘,爹娘虽然老了,可还活着呢,你放心,爹娘只要活一日,就会护你一日周全!” 国公夫人一边哭、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摩挲女儿的背。 就像女儿幼时那般,国公夫人尽可能地安抚她,让她知道,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爱她、护她的亲爹亲娘。 “娘!” 赵氏好一番痛哭,模样虽然狼狈,嗓子也有些干哑。 但,郁积于心的那些负面情绪,竟真的发泄出来。 这个时候,赵氏的理智也都回笼。 她想到自己不是一人,还有她的阿姒。 她赶忙抬起头,看向王姒,轻声道:“姒姐儿,快来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 王姒闻言,立刻来到赵氏身侧,跪下来,叩首道:“儿请外祖父安,请外祖母安!” “安!我们安!” 国公夫人也忽地想起还有一个外孙女儿。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笑着对看向王姒。 一双略显浑浊的老眼里,带着欢喜,以及隐隐的探究。 其实,早在昨日赵氏、王姒入府的时候,世子赵昶、世子夫人钱氏便分别写了信,命人连夜送去了温泉庄子。 赵昶的信是给卫国公的。 钱氏则是在信里回禀了安置赵氏母女的诸多细节。 其中,钱氏隐晦地说了句:“姒姐儿不愧是您的嫡亲外孙女儿,虽年幼,却气度不凡、行事稳妥。” 国公夫人便明白了儿媳妇的意思:王姒跟王娇不一样! 两姊妹虽是一胎所出的双生花,但王娇因着王家太夫人的偏爱,骄纵、任性,还不愿亲近正经外家卫国公府。 武昌侯府落罪后,远在京郊的卫国公,当天便知道了消息。 那时他就在考虑如何救女儿。 让赵氏和离,并承诺可以带走一个女儿,便是卫国公的意思。 卫国公计划这些的时候,没有背着老妻。 国公夫人听了丈夫的安排,也在心底暗暗祈祷:如若真要带走一个外孙女儿,千万别是王娇! 老太太不想偏心,但,有的孩子,就是养不熟。 她自己也就罢了,左右她有嫡亲的孙女,不必在意一个外孙女儿是否孝顺。 国公夫人是担心钱氏和赵氏。 钱氏是当家主母,若是家里来个搅家精,她定会麻烦。 赵氏是做人母亲的,如果女儿在娘家肆意妄为,她夹在女儿与亲人之间,最是为难。 收到钱氏的信,知道女儿带回国公府的是王姒,国公夫人很是舒出一口气:幸好是姒姐儿。 今日看到王姒,乖巧、安静,行礼时亦是规规矩矩,尤其是一双眼睛,干净澄澈,没有一丝阴郁,更没有算计! “看样子,姒姐儿是个不错的孩子!如此,我的晚娘也能轻省些。” 而随后王姒的表现,告诉国公夫人,她不只是“不错”,她还极好! “外祖父,外祖母,这是我给您二老做的药膳!” 王姒行了礼,便站起身。 她从身侧奴婢手里,接过了食盒。 十三岁的少女,还带着稚气,即便是说些自夸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王姒歪着小脑袋,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明显的得意:“这可是我跟着一位致仕的老太医学的,是我亲自去市集买了食材和药材,花费了一个小时,才熬煮成功的!” “喏,外祖父,你看,这是给您的桑寄生连翘鸡爪汤……” 一边显摆着,王姒一边小心翼翼端出了一个甜白瓷盅。 掀开盖子,露出了里面的美食—— 汤头鲜亮,药材与食材完美融合在一起,没有刺鼻的药味儿。 鸡爪熟烂软糯,轻轻一抿,就能肉骨分离,无需多嚼、入口即化。 卫国公是武将,最喜肉食。 平日里,因着老迈、外伤,府医也好、太医也罢,都叮嘱他少食肉、少吃盐。 刚才听外孙女儿说什么“药膳”,卫国公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不会又是那些闻着恶心,吃着无味儿的谈汤水水吧。 没想到,居然有鸡爪。 肉,少了些! 但,再少也是肉哇! 而且—— 卫国公用力吸了吸鼻子,嘿,这香味儿还真霸道! 只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外祖父,桑寄生补肝肾、强筋骨、除风湿、通经络,长期食用,定能缓解您的旧伤!” “哦?好!哈哈!好!姒姐儿年纪小,却懂事孝顺!哈哈,外祖父定会把这些都用完!” 说着,卫国公便亲自动手,将那白瓷炖盅端到了面前。 抄起一双筷子,卫国公便夹起了一块鸡爪。 张嘴,咬,嗯?卫国公的眼睛都亮了。 软、烂、糯、香……哎呀,这味道,虽然带着一丝药味儿,却并不难闻,甚至还有种与普通鸡爪不同的味道。 鸡爪本就被切成了两三段,小小一块,卫国公张嘴就全都吞进了嘴里。 舌头用力一抿,皮肉就都下来了。 大口咀嚼着,皮肉很快就吞咽下去,一小节骨头被吐了出来。 “好吃!姒姐儿这手艺,竟是不比会仙楼、潘楼的大厨差呢!” 作为顶级勋贵,卫国公即便是个武夫,也不敢随意说些“比御厨都好”的有可能僭越的话! 夸一句比会仙楼、潘楼的大厨厨艺好,就已是极高的赞誉了。 王姒抿着嘴,羞赧地笑着。 她又端出一个白瓷炖盅,送到了国公夫人面前:“外祖母,这是给您炖的冬瓜薏米鸭。” “夏日燥热,合该吃这些运脾化湿、清热止咳的膳食!” 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接过炖盅,捧给国公夫人看。 冬瓜软烂,鸭肉不柴,点缀的薏米、枸杞等,颜色鲜亮,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国公夫人笑了,她喜食鸭肉,唯有亲近之人才知道。 姒姐儿,用心了! 第18章 慷慨的外祖父 既是孩子的一番心意,国公夫人自是不能糟蹋了。 她接过嬷嬷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一块鸭肉,轻轻咬了一下口。 倏地,她的瞳孔微微放大。 居然不柴? 要知道,鸭肉与其他肉不同,若是厨艺不精,做出来的鸭肉就会很柴,容易塞牙。 王姒做的这道药膳,鸭肉却并不柴,反而带着饱满的汁水。 不似鸭肉,倒像是鸡腿肉。 还有冬瓜的清香,大大中和了荤汤的油腻。 国公夫人吃了一块鸭肉,又接连吃了几块冬瓜。 果然爽口,还有利尿的功效。 国公夫人上了年纪,又时值五月初夏,出汗多,喝水少,这尿就有些—— 唉,事关隐秘,国公夫人都不好启齿。 王姒这丫头,却如此伶俐,给她炖了这碗冬瓜薏米鸭。 既满足了口腹之欲,还能消暑利尿。 好!真是个用心的好孩子! 国公夫人一口口地吃着,不多会儿,竟将炖盅里的药膳都吃光了。 用完膳,国公夫人的笑,直接延伸到了眼底。 卫国公早已将自己那一盅吃完,眼角余光瞥到老妻眼底的笑,卫国公便知道,她对外孙女儿也是极其满意的。 既是能够让长辈欢喜的好孩子,那就该赏! “姒姐儿,你这药膳做得果然极好!” “老夫我吃得甚是满意,唔,这般好手艺,可不能糟蹋了!” 卫国公沉吟片刻,说道:“我记得我在东大街有个铺面,一直用来做食肆。” 卫国公一边说,一边扭头看着国公夫人:“夫人,不如将这食肆送给姒姐儿,可好?” 国公夫人不愧是跟卫国公做了几十年的夫妻。 她本人,亦是极其聪慧。 她瞬间明白了丈夫的心思: 将食肆送给姒姐儿,既是奖赏她对长辈的孝心,亦是趁机补贴女儿。 唉,武昌侯府败了,他们家晚娘的嫁妆、陪嫁人口等,也都被抄没入官。 如今她们母女在国公府生活,长媳钱氏稳妥、厚道,自是不会亏待了她们。 但……晚娘是她和国公爷千娇百宠长大的宝贝女儿啊。 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后又嫁入侯府,从来没有在吃穿用度上受过委屈。 女儿若只是吃饱穿暖,如何能够忍受? 还是要有些产业傍身。 如此,不管是以后再嫁,还是继续住在国公府,晚娘母女两个也不至于看别人脸色,为了钱财而发愁! 在回京的路上,卫国公夫妻两个便商量过,待回府后,想办法找个由头,给女儿贴补一二。 只是,做父母的不能太偏心。 尤其是赵氏出嫁多年,如今大归,若是偏袒太过,很容易引来国公府其他房头的嫉恨。 卫国公和国公夫人倒是不怕儿孙们骂他们偏心—— 哼,这国公府的产业,都是他们老两口攒下来的。 他们的钱,想给谁就给谁! 他们不怕,却担心给自家女儿惹祸! 再一个,他们到底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闭眼、一撒手地走了。 到了那时,他们对于女儿的偏宠,就会成为伤害她的利刃。 他们必须要考虑周全,既能帮助女儿,又不能落人口实。 就在老两口冥思苦想的时候,王姒这个乖觉的小丫头,便主动送来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外孙女儿一片孝心,赏她个铺面,合情合理。 有人若是不服,那自己也来表表孝心,好好地讨一讨老人们的欢心! 什么? 做不到?! 呸! 不孝的玩意儿,没用的废物,只能眼馋别人的赏赐! “东大街的铺面?” 王姒愣住了。 活了三辈子,王姒不是什么不知柴米贵的小仙女儿。 她知道民生艰辛。 刚才在东大街溜达,她更是直观、深刻地了解到了京城的物价。 一间东大街的铺面,面积不用太大,位置不必太好,也要七八百两银子。 卫国公是什么人? 顶级权贵,是能够靠着军功,将曾经摇摇欲坠的国公府重新拉回巅峰的牛人。 他手里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而且,王姒也明白卫国公送她铺子的意图。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亲娘赵氏已经三十五六岁了,在古代,是做祖母的年纪。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父母把她当成孩子般爱着、宠着、护着。 既然是找借口分给女儿的产业,就不会太差。 王姒早已猜透卫国公的意图,她便知道,这铺子要与不要,不是她能做主的。 王姒下意识地去看赵氏。 赵氏也是一个怔愣,呆呆地看着年迈的父亲、母亲。 两位老人都已年逾六旬,头发都白了,脸上沟壑纵横。 本该颐养天年的岁数,却还在为了她操劳。 唰! 刚刚擦干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赵氏又羞又愧又自责。是她不孝啊! 她还没有回报父母,却累得父母为她如此筹谋! 赵氏张张嘴,本能地想要推拒。 看出她想法的卫国公,抢先开口:“姒姐儿,这是给你的!你只管收着!” “若是觉得受之有愧,日后就多多给我和你外祖母做些药膳。” “还是说,你这小丫头,想要陷我们这做长辈的于不义?我可是赏罚分明的大将军,小辈儿伺候有功,却不奖赏,岂不是坏了我的规矩?” 卫国公说着,还不忘去瞪赵氏。 他仿佛在说:不许推辞!这是我和你娘的心意,你莫非要“忤逆”? 赵氏嘴角抽了抽,父亲还真是老脾气,几十年了,都是这般耿直、暴躁。 国公夫人也赶忙道:“姒丫头,收下吧,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 两位老人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王姒若是再推辞,就有些不近人情、不知好歹。 就是赵氏,也咽下了拒绝的话,冲着王姒点了点头。 接收到亲娘的暗示,王姒这才躬身行礼:“多谢外祖父、外祖母!您二老放心,日后我定会好好经营那食肆,给您二老继续做药膳。” “哈哈!对嘛!这才是我国公府该有的气度。” 松鹤堂里,充满了笑声,好一派和谐温馨的画面。 …… “什么?祖父给了王七一个铺面?” “凭什么?她只是外孙女儿,我才是祖父祖母正儿八经的嫡亲孙女儿啊……” 国公府东路内院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不忿的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