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崽崽后,京城大佬争当我夫君》 第1章 开局就抢了反派BOOS的崽?! 头痛,欲裂。 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滚动的洗衣机里,搅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苏念安在一片刺骨的寒意中恢复意识,睁开眼的瞬间,便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不是医院里熟悉的消毒水味,而是一股浓重的、混杂着腐烂木头与潮湿尘土的霉味。 她撑起虚软的身体,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破庙。四处漏风的墙壁上糊着斑驳的烂泥,蛛网从房梁上垂挂下来,神像的脑袋掉了半边,正用一种悲悯又诡异的眼神悲悯地注视着她。 身上那件薄如蝉翼的粗布囚衣,根本抵挡不住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的冷风。 苏念安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脑海! 大夏王朝,罪臣苏长青之女,苏念安。三天前,身为左相的父亲因“通敌叛国”之罪被打入天牢,满门抄斩。唯有她和几个女眷,因在别院礼佛而侥幸逃过一劫,却也被判流放三千里,家产尽数抄没。 而现在,负责押解她们的官差,为了牟利,正准备将她这个昔日的相府千金,卖给城西最有名的牙婆…… “醒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苏念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脸上扑着厚粉、嘴角长着黑痣的肥胖女人正抱着手臂,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 是张牙婆。 “醒了就赶紧起来收拾收拾,贵人马上就到了。”张牙婆用挑剔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撇嘴道,“虽然是个罪臣之女,但这身皮囊倒还值几个钱。一会儿机灵点,要是伺候好了贵人,有你的好日子过。” 苏念安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不是在医院抢救一个误食了清洁剂的熊孩子吗?怎么一睁眼,就穿了?还穿成了一个即将被卖入火坑的炮灰?! 不,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苏念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疯狂地在那段陌生的记忆里搜寻着任何可能的生机。流放、贱籍、罪臣之女……每一条路,似乎都是死路。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一个被原主当成志怪故事听过的记忆片段,如同电光石火般,骤然划破了脑海中的黑暗! 她想起来了!她穿进了一本她曾经看过,名为《权臣霸宠》的古早虐文! 书里的男主,正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那个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燕王燕玄。而她苏念安,是书中一个活不过三章,为了衬托女主善良,被反派虐待致死的悲惨炮灰! “你磨蹭什么呢!还不快滚过来!”张牙婆见她半天不动,不耐烦地走过来,伸手就要抓她的头发。 就在这时—— “砰!” 破庙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木屑纷飞。 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闯了进来,粗鲁地推开张牙婆,对着门外谄媚地哈腰:“三爷,就是这儿!” 门外,一个流里流气的锦衣青年摇着扇子走了进来,目光在破庙里一扫,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一个小身影上。 那里,一个同样穿着破烂衣服,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正蜷缩着,瑟瑟发抖。 “小杂种,还挺能跑!”锦衣青年冷笑一声,对家丁们使了个眼色,“给我抓回去!看老子今天不打断他的腿!” “住手!”苏念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声。 前世作为儿科心理医生的本能,让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涉险。 她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锦衣青年饶有兴致地看向她:“哟?还有个小美人?张牙婆,你这生意不错啊,买一送一?” 张牙婆连忙谄笑道:“李三爷,这是另一个货,您要是喜欢,价钱好商量……” 苏念安,攥紧了拳头。 混乱中,那几个家丁已经冲向了小男孩。小男孩惊恐地尖叫一声,像只受惊的小兽,在破庙里疯狂逃窜。 而他逃跑的方向,正好是苏念安这边! 苏念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着那个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的孩子。 在小男孩即将被一个家丁抓住的瞬间,苏念安猛地扑了过去,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将他紧紧护在怀里! 男孩在她怀里剧烈地颤抖着,似乎被吓坏了,直接昏了过去。 “臭娘们,找死!”家丁勃然大怒,扬手就要打下来。 苏念安却根本顾不上他。她强忍着激动,颤抖着、又无比坚定地,掰开了男孩紧攥着的左手。 昏暗的光线下,那小小的、布满污泥的手掌心,一颗殷红如血的痣,赫然在目! 书里除了男女主,还有一个更重要、更逆天的存在——未来的暴君皇帝! 书中记载,当今圣上有一个流落在外的皇侄,名为燕小寂。因出生时天降异象,被诬为“灾星”,从小被遗弃在民间,受尽欺凌。直到十五岁那年才被燕王找到,接回宫中。 回宫后的燕小寂,隐忍数年,最终以雷霆手段夺得皇位,成了一位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嗜血暴君! 而现在,距离燕小寂被接回宫,还有整整十年! 书中提过一句,幼年的燕小寂,为了不被人贩子拐走,曾用石头将自己的脸划破,并且,他的左手手心,有一颗天生的红痣! 就是他! 真的是他!未来的暴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苏念安欣喜若狂,一股巨大的求生欲瞬间充满了四肢百骸。她死死抱住怀里的“护身符”,抬起头,用一双燃烧着火焰的杏眼,死死瞪着那个锦衣青年。 “别过来!”她的声音不大,颤颤巍巍的吼道“你们不能带走他!” 李三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不能?小美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不管你是谁!”苏念安的大脑飞速运转,开始飙戏,“他……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你们要是敢动他,我……我就跟你们拼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破庙里的气氛紧张到极点时—— “轰!!!” 一声巨响。 这一次,不是脆弱的木门,而是整面土墙,被人用无法想象的暴力,从外面直接踹塌了! 尘土弥漫,碎石飞溅。 逆着光,一道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缓缓踏入了破庙。 他身着玄色重甲,腰佩长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阳光从他身后的破洞中照进来,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却丝毫无法驱散他身上那股仿佛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凛冽杀气。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李三爷,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了下去。 “顾……顾将军……” 镇国大将军,顾凛?! 赫赫战功威震朝野,能止小儿夜啼,未来暴君燕小寂的头号死对头?! 苏念安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了她的心头。 顾凛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径直越过所有人,精准地锁定在了苏念安以及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孩子身上。 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冰,瞬间将苏念安的所有希望和狂喜,冻成了齑粉。 “放开我儿子!” 苏念安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她缓缓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这个昏迷不醒、手心有痣的……“未来暴君”。 儿子? 谁的儿子? 顾凛的……儿子?! 完犊子!!!抢错孩子了!!! 开局就抢了反派大BOSS的崽?! 第2章 将军他能听见我心声 时间,这一秒凝固住了。 空气中弥漫的尘埃,都因为顾凛那句话而停止了浮动。 苏念安抱着怀里这个滚烫的“烫手山芋”,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开什么国际玩笑? 辛辛苦苦找到了大腿,结果发现是敌方阵营的太子爷? 我这是什么人间疾苦的倒霉蛋体质? 她内心的弹幕已经刷成了瀑布,但表面上,她只是一个被吓得面色惨白、嘴唇微张、抱着别人家孩子不知所措的弱女子。 顾凛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一步步向她走来。沉重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苏念安的心弦上,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男人身上因常年征战铁与血交织而成的煞气,比破庙里的寒风更刺骨,冻得人灵魂都在发颤。 “把他,给我。”顾凛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军令。 一旁的李三爷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凑过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顾……顾将军,误会,都是误会!下官……下官是看这孩子被人拐了,才……才想着帮您把小公子找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瞪向苏念安,把所有的锅都甩了过去:“就是这个贱人!定是她偷了小公子,还想对小公子不利!” 苏念安简直想一口盐汽水喷死他。 我呸!你个恶人先告状的油腻男!要不是你追,我能慌不择路抱错人吗?! 她心里骂得痛快,求生欲却让她的大脑冷静了下来。 不行,不能把孩子交出去。现在她唯一的身份就是“人贩子”,一旦孩子离手,以顾凛这煞神的行事风格,怕是会当场把她劈成两半。 唯一的破局点,就在怀里这个孩子身上! “将军!”苏念安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迎上顾凛那双能杀人的眼睛,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民女……民女没有拐卖他!是看到他被人追赶,才出手相助的!” 顾凛的脚步停在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 就在这时,苏念安感觉到怀里的孩子身体猛地一抽,体温似乎又升高了几分,小脸烧得通红,嘴里开始发出无意识的呓语。 糟了!高烧惊厥的前兆! 苏念安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伸手探向孩子的额头。 滚烫!烫得惊人! “快!他发高烧了,很危险!”她急切地喊道。 跟在顾凛身后的一个亲卫立刻上前,恭敬地禀报:“将军,小公子从昨日起便有些发热,军医看过,也开了方子,但……但小公子不肯喝药。” “废物!”顾凛冷冷地斥了一声,眼神中的寒意更甚。 一个背着药箱、山羊胡子的老者匆匆从人群后挤了进来,正是随行的军医。他搭上顾小宝的脉搏,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将军,小公子这是急风入体,高热不退,须立刻施针,再辅以烈性汤药逼汗才行!” 说着,他便从药箱里取出了一套银针。 苏念安看着这一幕,内心的专业吐槽之魂熊熊燃烧。 【施针?逼汗?开什么玩笑!这孩子明显是高烧引起的身体机能紊乱,捂着逼汗是想让他体温过高烧坏脑子吗?】【这不就是物理降温就能搞定的事?酒精擦浴、温水擦拭颈部腋下腹股沟这些大动脉搏动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古代的医疗水平也太菜了吧!简直是草菅人命!】 苏念安在心里疯狂咆哮,脸上却只能露出焦急而无助的神情。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 站在她面前的顾凛,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又急切,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奇怪的腔调,条理分明地说出了一连串他听不懂但又似乎很有道理的话。 “物理降温”、“酒精擦浴”、“大动脉搏动处”…… 他下意识地扫视四周,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没人开口。 唯有眼前这个抱着他儿子、满脸焦灼的女子,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可那声音……分明就是从她所在的方向传来的!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军医已经捻起一根银针,准备朝顾小宝的穴位刺去。 而顾凛的脑海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抓狂的尖叫。 【别啊!别扎啊!他现在身体这么虚,这一针下去不抽过去才怪!快住手!拿酒来!用高度数的烈酒兑温水擦身,比什么都管用!】 声音? 顾凛的目光,如同一道实质的闪电,骤然锁定在了苏念安的脸上。 她的嘴巴,没有动。 可声音,却无比清晰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军?”军医见他迟迟没有发话,举着针请示道。 顾凛的眼神深邃如海,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看着儿子越来越痛苦的神情,又看了一眼苏念安那焦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再回想起脑海中条理清晰、不容置疑的声音…… 两相权衡,不过一瞬。 “你,来治。” 冰冷的两个字,从顾凛口中吐出。 全场皆惊。 军医举着针僵在了半空,李三爷瞪大了眼睛,就连顾凛的亲卫们,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将军……让一个人贩子嫌疑犯,来给小公子治病? 苏念安也懵了,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顾凛。 【他……他叫我?他怎么会……】 她不知道,她的心声,再次被顾凛“听”得一清二楚。 顾凛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本将军说,让你来治。治好了,有赏。治不好……”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森然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念安瞬间反应过来,她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和紧张,专业素养立刻上线。 “民女需要烈酒、干净的布巾和一盆温水!”她语速极快地说道。 虽然不知道这位煞神为何突然转了性,但救人如救火,她没时间多想。 顾凛没有废话,直接对亲卫道:“照她说的办!” 很快,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苏念安小心翼翼地将顾小宝平放在一块还算干净的草垫上,脱去他湿透的外衣。然后,她将烈酒倒入温水,浸湿布巾,手法娴熟而轻柔地擦拭着孩子的额头、脖颈、腋窝以及大腿根部。 娴熟的专业动作干净利落,眼神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慌乱,似乎她自己回到了最熟悉的诊室,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阶下囚。 一旁的军医看得连连摇头,嘴里念叨着“胡闹”、“荒唐”、“热症还用寒法,简直是乱来”。 顾凛没有理会他,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只是紧紧地盯着苏念安的一举一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顾小宝脸上的不正常的潮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热……退了……”一个亲卫忍不住低呼出声。 军医不敢置信地冲上前,伸手一探,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真的退了! 那些神神叨叨的擦拭,竟然比他施针喂药还管用?! 苏念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累得额头都渗出了细汗。她刚想坐下歇歇,躺在草垫上的顾小寶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和顾凛有七分相似的、乌黑的大眼睛。他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了苏念安的脸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温柔的气息,或许是身体舒服了许多,小家伙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苏念安的衣袖。 然后,在众人惊掉下巴的目光中,他扭头看向那座煞神般的父亲,奶声奶气、却又无比清晰地宣布道: “爹,她以后就是我娘了!” “噗——” 苏念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顾凛那张冰封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脑中又响起那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尖叫: 【不不不!小祖宗你可别害我!】【我只想当你儿子的狗腿子,不想当你老婆啊!会被砍头的!】 顾凛的眼底,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极其复杂的幽光。他看着那个内心戏多到快要溢出来的女人,嘴角,几不可见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第3章 真假暴君的初次会面 顾小宝这句石破天惊的“童言无忌”,让破庙内本就凝固的空气,彻底碎成了冰渣子。 苏念安觉得,自己脖子上那颗脑袋,此刻正摇摇欲坠。 【小祖宗,饭可以乱吃,娘不能乱认啊!】【你爹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给你当娘!】【救命!我现在申请换个新手村还来得及吗?!】 她内心的弹幕已经刷到飞起,脸上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微笑。 顾凛深邃的目光在她和儿子之间来回扫视。这个女人不知是什么来历,手段了得,不能放过。 “将军……”亲卫上前一步,请示道,“这些人……如何处置?” 他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张牙婆和面如死灰的李三爷。 顾凛最终视线依然落在苏念安身上,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他看着儿子紧抓着苏念安衣袖不放的小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了命令。 “带走。” 苏念安的心猛地一沉。 完了,这是要带回去刑讯逼供,屈打成招,然后咔嚓一刀…… 【我的人生就要断送在“拐卖儿童”这条罪名上了吗?我比窦娥还冤啊!】 然而,顾凛的下一道命令,却让她直接当机。 “把这位……姑娘,和小公子一起,请回府。”他对那个“请”字,似乎加了微不可查的重音。 随后,他看也没看李三爷一眼,冷冷地补充道:“至于其他人,冲撞小公子,意图不轨,一并送去京兆府,让府尹大人……秉公处置。” 李三爷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谁不知道顾凛的“秉公处置”,就等于“从重从严从快”! 苏念安还有点懵。 她……她这是从“人贩子嫌疑犯”,一步登天成了将军府的“座上宾”? 这剧情走向,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不等她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两个身手利落的女卫已经上前,半是客气半是强硬地“请”着她,朝庙外走去。 庙外,一辆宽敞到足以容纳七八个人的黑漆马车,正静静地停靠着,车壁上烙印着镇国将军府的雄鹰徽记,低调而威严。 顾小宝全程像个考拉一样挂在苏念安身上,死活不肯撒手。苏念安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被“请”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厢内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里的小几上还放着精致的点心和茶水。 苏念安抱着怀里已经安然睡去的顾小宝,感受着身下平稳的行驶,一时间有些恍惚。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还是个即将被卖掉的阶下囚。半个时辰后,她却坐上了反派大BOSS的专属座驾,怀里还抱着BOSS的亲儿子。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就在马车行至一条繁华的街道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车外传来亲卫的询问声。 “回统领,是……是燕王府的人,在……在教训一个从府里偷跑出来的孩子。” 燕王府? 苏念安的心,猛地提了一下。 她按捺不住好奇,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街道中央,几个身着王府家丁服饰的恶奴,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拳打脚踢。那身影蜷缩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像一片风中落叶,任凭拳脚如雨点般落下,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敢上前。 苏念安的眉头瞬间蹙紧,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前世的职业病又犯了。她最见不得的,就是成年人欺凌弱小,尤其是欺负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 【太过分了!这么小的孩子,偷跑出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就算有错,也不能这么下死手啊!】【这燕王府的家丁,果然跟他们主子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正想让外面将军府的亲卫出手管一管,却见那地上的孩子猛地抬起头,用一双充满怨毒和狠戾的眼睛,死死瞪着对他施暴的家丁。 那眼神…… 根本不像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狠。 苏念安,在看清那张布满污泥、却难掩精致轮廓的小脸时,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是他! 燕小寂! 那个未来会血洗朝堂,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真暴君! 为首的那个家丁,看起来有些于心不忍。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狼狈、却难掩精致眉眼的孩子,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快速地说道: “小主子,得罪了。王爷吩咐了,这是您今天……必须受的‘功课’。”“您忍着点。” 说完,他脸上的那点不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狞笑。他揪住那孩子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故意用一种极大的、足以让整条街都听见的音量,恶狠狠地骂道: “小杂种,你还敢跑?!王爷吩咐了,你要是再不听话,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跑!” 话音未落,他扬起蒲扇般的大手,没有丝毫留情地,狠狠地,扇了下去!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住手!” 苏念安想也没想,直接推开车门冲了下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苏念安快步冲到燕小寂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怒视着那个持刀的家丁:“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仗势欺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家丁一愣,随即嚣张地笑道:“王法?在京城,燕王府就是王法!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 他的话还没说完,跟下车的将军府亲卫已经上前一步,腰间的佩刀“呛啷”出鞘半寸,冰冷地说道:“我们是镇国将军府的。你,再说一遍?” “镇国将军府”五个字,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家丁们的气焰。 苏念安没理会他们的反应,连忙蹲下身,查看身后燕小寂的伤势。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燕小寂浑身紧绷,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阴郁的眸子警惕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苏念安想检查他的手臂,轻轻碰了一下,他却如同被火烧了一般,猛地缩手。 就在这一缩一拉之间,苏念安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男孩的左手手心,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红痣! 苏念安彻底石化了。 【什么情况?!】【买一送一?暴君大批发?】【这书里没写啊!难道我穿的是本盗版书?!】 正当她的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时,一道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凉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她头顶悠悠响起。 “这位小姐,你看上了我这不成器的侄儿?” 苏念安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 只见一把精致的玉骨扇,不知何时已经挑起了她的下巴。执扇的,是一个身着华美白衣的年轻男子。他容貌昳丽,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漂亮得不像个真人。 可那双桃花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疯批美人,燕王,燕玄。 苏念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救命!一个活阎王,一个笑面虎,买一送一,这新手村还能待吗?!】 她内心的警铃响彻云霄。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薄茧的大手伸了过来,不带任何情绪地拨开了燕玄的扇子。 顾凛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上前一步,将苏念安和她身后的两个孩子,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自己身后。 他看着笑意吟吟的燕玄,冰冷地开口: “燕王殿下,我的人,就不劳你费心了。” 第4章 月钱翻倍 街上的空气,瞬间凝结成霜。 燕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他手中的玉骨扇轻轻摇晃,目光在面无表情的顾凛和一脸懵逼的苏念安之间流转,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哦?顾将军的人?”他轻笑一声,语气意味深长,“本王倒是不知道,将军府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伶牙俐齿的姑娘。看着面生得很啊。” 一句赤裸裸的试探,苏念安的CPU都快烧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个冰山活阎王,一个笑面白切黑,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同时面对这两个书中顶级BOSS?!】【他这是在怀疑我的身份!我罪臣之女的身份要是暴露,顾凛还会保我吗?】 她的内心疯狂拉响一级警报,求生欲让她下意识地往顾凛那宽阔的后背缩了缩。不管怎么说,目前看来,这座冰山至少比那个笑面虎安全一点。 顾凛感受到了身后微小的动静。 他听着她内心一声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原本古井无波的眸子里,蓄上了一丝烦躁。 她在害怕。 “王爷日理万机,自然不会事事知晓。”顾凛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我府中的事,就不劳王爷挂心了。” 说着,他甚至没有再给燕玄一个眼神,直接侧过身,对仍旧处于石化状态的苏念安道:“回车上。” 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苏念安如蒙大赦,也顾不上地上的燕小寂了,抱着怀里的顾小宝,几乎是逃一样地转身就往马车里钻。 燕玄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的兴味更浓。他没有再阻拦,只是将目光转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蜷缩在地上、默不作声的侄子,笑容变得有些冰冷。 “真是不成器。”他轻声说着,不知是说给谁听。 …… 马车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苏念安抱着顾小宝,尽可能地将自己缩在车厢的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一团空气。 顾凛就坐在她的对面,闭目养神,巍然不动。 但他越是安静,苏念安就越是心慌。 她的大脑此刻正在以每秒一百八十转的速度,疯狂制定着“金蝉脱壳之跑路计划”。 【此地不宜久留!将军府就是个龙潭虎穴!】 【顾凛现在保我,是因为他儿子离不开我。可万一哪天他儿子病好了,或者他发现了我真正的图谋,我岂不是死定了?】【不行,必须跑!得尽快跑!】 苏念安开始在心里盘算。 【第一步,先在将军府稳住脚跟,取得初步信任。利用育儿知识,把顾小宝这个小魔王彻底拿下,让他成为我的免死金牌。】 【第二步,攒钱!必须攒钱!没有启动资金,跑到哪都是死路一条。顾凛看起来像个不差钱的主,我得想办法从他那儿搞点“劳务费”。】 【第三步,找机会出门。比如借口给小宝买东西,或者去庙里上香什么的,熟悉一下京城的路线和出城的关卡。】 【第四步,万事俱备,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卷款跑路,从此隐姓埋名,做一个快乐的小富婆!】 她想得太过投入,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那个闭目养神的男人,眼皮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顾凛的内心,远不如他表面上那么平静。 他听着那个女人在脑海里一步步、条理分明、甚至连攒钱细节都想好了的跑路计划,一张俊脸黑得快要滴出墨来。 这个女人……治好了他的儿子,就是为了骗取他的信任?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卷走他的钱?然后,跑路?!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他胸中升腾。 他很少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马车一路无言,很快便抵达了气势恢宏的镇国将军府。 苏念安抱着顾小宝下了车,看着眼前这座朱门高墙、守卫森严的府邸,心中感慨万千。 【这就是未来,我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地方吗?】 【忍住!为了自由!为了小钱钱!】【加油,打工人!】 “跟我来。”顾凛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内心独白。 他没有让下人带苏念安去客房,而是亲自领着她,穿过层层回廊,径直走向了府邸最深处守卫最森严的主院。 最终,他停在了一间古朴雅致、飘着淡淡墨香的书房前。 “进去。” 苏念安抱着孩子,不明所以地走了进去。 顾凛随后跟入,并反手关上了门。 “吱呀——”一声,门被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书房内光线略暗,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暧昧和危险。 苏念安心里咯噔一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他不会是想对我用强吧?!士可杀不可辱!我……我……】 “你想多了。” “啊?”苏念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把话说出口。 顾凛清冷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他走到书案后坐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开门见山。 “从今日起,你便住在主院的西厢,负责照顾小宝的日常起居和教导。” 苏念安一愣,这是……给她安排工作了?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信息,顾凛的下一句话,就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她耳边炸开。 “月钱,在府中一等管事的份例上,再翻一倍。” 苏念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翻……翻倍?! 【一等管事月钱是十两银子,翻倍就是二十两!一年就是二百四十两!这放现代妥妥的金领年薪啊!】 她内心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顾凛看着她那双瞬间被点亮的眸子,心中那股烦躁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盛。 果然是个财迷。 他面无表情地,抛出了第二个炸弹。 “你在府中,包吃包住,一切用度,皆走公中账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出府。” 前半句让苏念安喜笑颜开,后半句却让她心头一紧。 【包吃包住?太棒了!这不就等于净赚吗?】【等等……不得擅自出府?这不就是变相软禁?我的跑路计划第三步,直接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仿佛是嫌给她的打击还不够大,顾凛看着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条件。 “另外,你罪臣之女的身份,整个京城,只有天牢和我这里最安全。”“留在这里,至少能保你一条命。” 说完,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紧紧地锁住她。 “苏姑娘,你现在……” “还想走吗?” 苏念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他怎么会知道?!】 第5章 崽崽顾小宝 顾凛冷的脸,慢悠悠的说出“苏姑娘,你现在,还想走吗?” 苏念安不禁打了个哆嗦,像被从头到了脚底被泼了一盆冰水,只觉得自己现在人都麻了。 她抱着顾小宝,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他知道我想跑路!】 【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会读心术不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书里没写男二有这个设定啊!肯定是诈我!对,一定是诈我!】 苏念安在内心疯狂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脸上却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柔弱无辜的表情,那演技,足以拿下奥斯卡小金人。 “将军……您在说什么?民女听不懂。”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轻轻颤抖着,“将军救了民女和小宝,是大恩人。民女感恩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想走呢?”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换了别的男人,怕是心都要化了。 然而,顾凛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听着她内心“肯定是诈我”的笃定和“拼演技”的决心,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浮起了戏谑的笑意。 原来,她内心的想法和外在的言行,可以如此截然不同。 有趣。 “听不懂便算了。”顾凛没有再逼问,他收回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淡淡道,“总之,你只需记住,安分守己地留在府中,教养好小宝,本将军自会保你周全。” 苏念安见他不再追问,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顺着台阶下:“是,民女……谨遵将军教诲。” 【好险好险,差点就露馅了!】【看来这座冰山不仅煞气重,心眼也多,不好糊弄。我的跑路计划得从长计议了!】 顾凛听着她“从长计议”的野心,嘴角那抹无人察觉的弧度,又加深了一分。 他很期待,这个内心喧闹的女人,到底还藏着多少“花招”。 “福伯。”他朝门外喊了一声。 一位身着管家服饰、精神矍铄的老者应声而入,恭敬地行礼:“将军。” “带苏姑娘和公子去西厢安置,一切用度,都按最高规格来。”顾凛吩咐道。 “是。”福伯应下,随即对苏念安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谦和又不失分寸,“苏姑娘,请随老奴来。” 苏念安抱着已经睡熟的顾小宝,跟着福伯走出了那间让她压力山大的书房。 西厢房距离主院不远,是一座精致独立的小院,院内种着海棠和翠竹,环境清幽雅致。房间里的陈设更是考究,黄花梨木的家具,织锦的被褥,梳妆台上还摆着几样精致的头面和胭脂水粉。 苏念安很满意,这待遇,哪里是罪臣之女,分明是贵客临门,顿时脸上咧起收都收不住的笑容。 “苏姑娘,您先歇息,晚些时候老奴会派两个伶俐的丫鬟过来伺候。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福伯交代完,便躬身退下了。 苏念安将顾小宝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软的床上,盖好被子,这才终于有时间细细打量起这个自己未来要“卧薪尝胆”的地方。 一切都甚好,除了……不自由。 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护卫,内心的小人唉声叹气。 【跑路计划,出师未捷身先死。】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先搞定眼前这个小魔王,保住饭碗才是正经事。】 她正想着,床上的顾小宝哼唧了两声,醒了。 小家伙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陌生的环境,先是一愣,随即在看到苏念安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漂亮姐姐!”他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迈着小短腿跑到苏念安面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 苏念安看着这个虎头虎脑、长得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心一下子就软了。 【不愧是将军府的小公子,长得真俊。就是不知道,这脾气是不是跟他爹一样又臭又硬。】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顾小宝仰起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式语气说道:“我饿了,要吃桂花糕!立刻!马上!” 那颐指气使的小模样,果然是熊孩子的标配。 苏念安笑了笑,并没有要去给他找桂花糕的意思。她蹲下身,与他平视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顾小宝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挺了挺小胸膛,骄傲地宣布:“我叫顾小宝!我爹是镇国大将军!” “哦,小宝,真好听的名字。”苏念安的语气温柔如春风和煦,“那小宝,你想吃桂花糕,是不是应该先说一个‘请’字呢?而且,你刚刚睡醒,肚子空空的,直接吃甜腻的东西对身体不好哦。我们先喝一点点粥垫垫肚子,再去吃桂花糕,好不好?” 她前世对付那些“小霸王”们的还是有些杀手锏的。做儿科医生时必修课儿童心理学,‘共情’与‘选择权’就是最关键的点。 不直接否定他,先理解他的需求,并给他提供一个更好的、可以由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然而,顾小宝同学显然不吃这一套。 “我不要!”他小嘴一撇,直接开启了撒泼模式,“我就要吃桂花糕!你敢不给我,我就……我就让爹爹把你关起来!” 苏念安看着他,没有生气,也没有退让。 【哟呵,还威胁我?看来平时没少用这招。】 【对付这种被宠坏的熊孩子,不能硬碰硬,也不能一味顺从。得用点……反向教育法。】 她忽然叹了口气,原本温柔的表情变得有些失落和委屈。 “唉,”她幽幽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顾小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你……你明白什么了?” 苏念安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他,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嘛,像我这样的罪臣之女,怎么配留在将军府呢?将军一定是看我可怜,才暂时收留我的。小宝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将军说清楚,我不住这里了,也不吃将军府的饭了。我这就走,回到我应该去的破庙里去。” 说着,她真的站起身,作势就要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用袖子假装抹眼泪。 顾小宝彻底傻眼了。 他只是想吃块桂花糕,怎么就要把这个会让他体温降下来、抱起来很舒服的漂亮姐姐给弄走了? “你……你别走!”他急了,连忙冲上去,再次死死抱住苏念安的大腿,仰着小脸,急得眼圈都红了,“我……我不吃桂花糕了!你别走!” 苏念安停下脚步,低下头,用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他,带着一丝不确定地问:“真的吗?可是……你刚刚还说要把我关起来。” “不关了不关了!”顾小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错了!你别走!” 苏念安看着他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的小人已经笑得满地打滚。 【搞定!熊孩子什么的,最好对付了。】 她再次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顾小宝的头,语气温柔无比:“好,我不走。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喝一点粥,再一起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然后请厨娘姐姐给我们做桂花糕呢?” 这次,顾小宝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苏念安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西厢院外不远处的长廊下,一道高大的身影静静伫立。 顾凛将方才院内主仆二人的对话,连同苏念安那一系列丰富的内心活动,一字不落地,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院内那个蹲在地上、正耐心哄着儿子的纤细背影,又回想起她内心那些“搞定”、“熊孩子最好对付了”的得意宣言,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神情变得极其复杂。 第6章 将军,你脸怎么红了? 苏念安“胡萝卜加大棒”式的教育下,脸蛋圆圆、眼眸亮亮的奶团子顾小宝以惊人的速度,从一个颐指气使的小魔王,变成了一条温顺粘人的小尾巴。 苏念安说先喝粥,他就乖乖喝粥。苏念安说吃完饭要散步消食,他就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一步也不落下。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整座将军府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苏念安牵着顾小宝的手,在院子里散步,一大一小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漂亮姐姐,你看,那是爹爹的书房!”顾小宝指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主屋,献宝似的说道,“爹爹每天晚上都会在那里看书,看好久好久。” 苏念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透过窗棂,可以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端坐在书案后,身姿笔挺如松。 【劳模啊。】 【光凭这禁欲系天花板的脸,公狗腰和大长腿,都不用说话,光是往镜头前一站,扫个腿直接炸穿直播平台上限了吧?仙品!绝对的仙品】【可惜了,长得这么帅,身材又这么好,结果是个短命鬼。】 苏念安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根据原书剧情,顾凛将在两年后的一场边境大战中,为保护皇帝,中伏身亡。正是他的死,才给了燕王燕玄彻底掌控军权的机会。 【真是天妒英才……不对,天妒猛男。】【昨天在破庙里,离得近看得清楚,那身铠甲都遮不住的宽肩窄腰大长腿,啧啧,那肌肉线条,摸着肯定特别有安全感。】【就是不知道脱了衣服……咳咳,非礼勿视,非礼勿想。】 颜狗苏念安安在心里流着口水,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深刻”的道德谴责。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几十米外,那个正在批阅军报的“劳模”,手里的狼毫笔,“啪”地一声,被硬生生捏成了两段。 顾凛俊美无俦脸上,如同打翻了调色盘,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一股诡异的红晕,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脖颈,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短命鬼?身材好?脱了衣服?!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未有人敢用如此……如此露骨放肆的言语来“评价”他!偏偏这评价还不是说出口的,而是直接灌进了他的脑子里,让他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书房外伺候的亲卫张猛,听到里面的断笔声,吓了一跳,连忙探头进来:“将军,您没事吧?” 他看到的,是自家以往喜怒不形于色、清冷自持的将军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死死攥着断笔,耳根红得快要滴血的惊悚画面。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天!他跟了将军十年,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都从未见过将军这副模样! 这是……怎么了?! “滚出去。”顾凛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是!”张猛慌忙地退了出去,顺手还贴心地关上了门,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将军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到底是思量些什么?! 书房内,顾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那股陌生的、如同电流般窜过的燥热感。 可脑海里,那个女人的“胡思乱想”还在继续。 【不过说真的,他对自己儿子也太不上心了。高烧那么厉害,居然就交给一个不靠谱的军医。要不是我碰上了,这孩子脑子烧坏了都有可能。】【唉,单亲爸爸带娃,果然是世界性难题。】 顾凛听到这里,捏断笔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他不是不上心!而是军务实在繁忙,分身乏术!他给小宝找了京城最好的乳母和仆妇,谁知那些人只会一味地骄纵,把孩子养成现在这样! 他正烦躁着,就听见外面传来福伯的声音。 “公子,苏姑娘,将军吩咐了,今晚在主屋用膳。” 苏念安愣了一下。 【一起吃饭?】【不会吧,这冰山脸吃饭的时候,不会还要谈工作吧?那多影响食欲。】 顾凛:“……” 他放下手里的残骸,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起身走了出去。 当苏念安牵着顾小宝走进饭厅时,看到的就是已经端坐在主位上的顾凛。他换下了一身劲装,穿了件玄色的常服,少了几分煞气,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 只是那张脸,依旧冷得像冰。 晚膳很丰盛,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顾小宝一看到桌上的红烧狮子头,眼睛都亮了,抓起筷子就要去夹。 “等等。”苏念安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小宝,我们说好的,饭前要做什么?”她柔声提醒。 顾小宝撅了撅嘴,但还是乖乖地放下筷子,跑到一旁的盆架边,踩着小凳子,吭哧吭哧地用皂角洗起了小手。 顾凛看着这一幕,眼神微动。 往日里,顾小宝吃饭都是下人追着喂,闹得人仰马翻。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儿子如此循规蹈矩。 洗完手,顾小宝爬上自己的专属宝宝椅,拿起小碗,自己给自己盛了半碗米饭,然后才眼巴巴地看着苏念安。 苏念安笑了笑,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里:“要先吃青菜,才能吃肉。” “哦。”顾小宝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把青菜塞进了嘴里。 整个过程,苏念安自然流畅,顾小宝听话配合,只有坐在主位上的顾凛,像个局外人。 他听着苏念安心里的碎碎念。【养成良好卫生习惯,从饭前洗手做起。】【不能挑食,营养均衡才能长高高。】【这孩子其实很聪明,就是以前没人好好教。】 话语平常、琐碎,却带温暖和烟火气。 灯下女子温柔的侧脸,儿子脸上满足的笑容,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敲了一下。 苏念安一心扑在给顾小宝“拨乱反正”的教育大业上,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视线。她见顾小宝乖乖吃了青菜,便夹了一个圆滚滚的狮子头,放到他的碗里,作为奖励。 顾小宝高兴地欢呼一声,张嘴就要咬。 可他刚咬了一小口,就停下了,然后举着勺子,将剩下的大半个狮子头,颤巍巍地举到了顾凛面前。 “爹爹……吃。”他奶声奶气地说道。 空气,再次安静了。 顾凛看着勺子里那块沾着儿子口水的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念安也惊呆了。 【哇!父慈子孝,感天动地!】【这孩子……也太懂事了吧!我今天才教了他要“分享”,他居然就用在了他爹身上!】【冰山脸快吃啊!别伤了孩子的心!】 在苏念安内心疯狂的催促和顾小宝充满期盼的眼神中,顾凛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微微俯身,张开了嘴。 就在他即将吃下那块狮子头的前一秒。 他听见苏念安的心声,画风突变。 【等等!他该不会是有洁癖吧?这可是沾了口水的!他要是吃了,算不算……间接接吻?】【啊啊啊!好羞耻!我都在想什么!】 顾凛:“……” 他的动作,猛地僵在了那里。 吃,还是不吃,这仿佛成了一个比边疆战事更严峻的问题。 苏念安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和……再次变得通红的耳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眨了眨眼,试探着,小声地问道: “将军,你……你脸怎么红了?” 第7章 沙盘游戏 顾凛活了二十八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刻却被苏念安一句轻飘飘的问话,问得浑身僵硬,如遭雷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脸颊和耳根的温度正在急剧攀升,仿佛下一秒就要自燃起来一般。 【哇!真的红了!红透了!】 脑海里那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 【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镇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活阎王,居然是个纯情男?就因为一块沾了口水的狮子头?笑死,这是什么远古时期的纯情小学生吗?】 苏念安内心的吐槽弹幕已经欢乐到快要溢出屏幕,脸上却还要努力维持着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纯真无辜表情,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顾凛听着脑海里那些诸如“纯情男”、“小学生”之类的虎狼之词,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狂跳了两下。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死死瞪着苏念安,眼神中的羞恼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刀子,将她戳上几个窟窿。他发誓,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已经死了千百遍了! 偏偏苏念安还在不知死活地继续火上浇油。 “将军,您是不是……也发热了?”她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语气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要不要……我也帮您用烈酒擦一擦?” 【哈哈哈哈让我看看!让我康康八块腹肌!】 “闭嘴!” 顾凛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副冰山面孔,羞恼的情绪如同火山爆发。 饭厅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举着勺子的顾小宝被他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一哆嗦,小手一抖,勺子里的狮子头“啪叽”一下,掉在了桌上。 小家伙眼圈一红,嘴巴一瘪,金豆豆就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上演一场水漫金山。 苏念安见状,立刻把所有调侃的心思都收了起来,连忙柔声安抚:“小宝不哭不哭,爹爹不是在凶你,爹爹是……” 她卡壳了,总不能说是你爹害羞了吧? 【……爹爹是在练狮吼功。】她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顾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看着儿子那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样,心中升起一丝罕见的懊恼。他伸出大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揉了揉顾小宝的头顶,声音也放缓了几分:“爹爹……没事。快吃饭。” 说完,他便不再看苏念安一眼,埋头用膳,那速度,快得像是在执行什么紧急军务。 一顿饭,就在这样诡异又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顾凛几乎是落荒而逃。 苏念安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弯成了月牙。 【逗冰山什么的,也太好玩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安的日子过得异常滋润。 顾凛似乎是为了躲她,一连几天都宿在军营,直到今日才回府。 这几日这正合了苏念安心意,没有了那座移动的冰山和“读心器”在旁边,她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她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改造”顾小宝的事业中。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享受着难得的清静时,另一边的燕王府,却正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中。 书房内,燕玄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浑身是伤的燕小寂。 “功课做完了?”他淡淡地问道。 燕小寂垂着头,不说话,瘦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哑巴了?”燕玄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我再问你一遍,那日,为何要从府中偷跑出去?” 燕小寂依旧沉默。 “很好。”燕玄笑了,那笑容漂亮却危险,“看来是本王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来人……” 他话音未落,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匆匆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王爷,顾将军府上的那位苏姑娘,派人送了帖子过来。说……说她有要事在身,来不了。” 燕玄桃花眼微眯,悠悠的挤出两个字“再请。” 第二天,苏念安刚带着顾小宝做完早操,福伯就领着一个身着王府服饰的下人,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下人递上一张烫金的帖子,态度恭敬谦和:“苏姑娘,我家王爷有请。前几日在街上惊扰了姑娘,王爷心中有愧,特备薄礼,想当面致歉。” 苏念安看着那张精美的帖子,只觉得像接了个催命符。 【道歉?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个疯批美人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她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可那下人却微笑着补充道:“我家王爷说了,只是想请教一下姑娘昨日是如何安抚受惊的孩童的。毕竟,我们家小主子,也时常……不太安生。” 这话说得客气,姿态摆的又低,但潜台词就是:你前几日管了我家闲事,今天就得好人做到底,过来帮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去就显得她摆架子小心眼了。 苏念安求助地看向福伯,福伯也面露难色。最终,还是主院那边传来了顾凛冰冷的命令。 顾将军昨日听闻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他的人身上。当晚就住了回来。 只有一个字。 “去。” 苏念安:“……” 【老板发话了,不去也得去。】 【我这打工人也太难了,不仅要带娃,还要搞外联。】 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苏念安登上了燕王府派来的马车。 燕王府的奢华,与将军府的肃杀截然不同。这里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透着一股靡丽的精致,却也处处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 苏念安被领到一处极为雅致的水榭。燕玄正坐在一张白玉棋盘前,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今日依旧是一袭白衣,衬得那张脸愈发昳丽,见她来了,便笑着抬起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姑娘,不必拘谨。” 【我信你个鬼!】苏念安内心疯狂吐槽,面上却只能行礼问安。 两人刚寒暄了两句,还没进入正题,一个侍女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发颤:“王……王爷,不好了!小主子他……他又犯病了!” 燕玄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几许寒意:“怎么回事?” “小主子今早练字,先生……先生说他写得不好,罚他多抄写十遍,小主子就……就把书房给砸了!现在正拿着一块砚台,不许任何人靠近!” 燕玄听完,非但没有动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苏念安,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苏姑娘,有劳了。” 苏念安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意。 【这是给我下马威?还是在试探我?】 【这个疯子,绝对是故意的!】 她被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民女……尽力一试。” 来到书房外,只见里面一片狼藉,纸张、书本、笔墨扔了一地。而那个瘦小的身影——燕小寂,正蜷缩在角落里,怀里死死抱着一块沉重的砚台,眼神凶狠地瞪着所有人,像一头濒临绝境的幼兽。 侍女们战战兢兢,谁也不敢上前。 苏念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柔和:“你们都先出去吧,我一个人跟他说几句话。”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她才缓缓地、一步步地走近。 燕小寂的身体绷得更紧了,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嗬嗬”声。 苏念安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再靠近。 她没有劝慰,也没有说教,只是轻声说道:“我看到你很生气,也很害怕。没关系,你可以生气。” 说完,她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燕小寂见她没有任何伤害性的举动,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 苏念安眼神微动,时机到了。 她对门外吩咐道:“去取一个装炭火的铜盆,把里面的炭火倒掉,清洗干净。 再取一袋干净的细沙过来,还有,把库房里所有能找到的小玩意儿,比如下棋的棋子、小的木雕、石头、贝壳……都拿过来。” 门外的燕玄听到这番奇怪的命令,眼中闪过疑惑,但还是挥手让人照办了。 很快,东西都准备齐全。 苏念安将装满细沙的铜盆放在燕小寂面前,然后将那一堆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摊在地上。 “你看,”她柔声说,“这是一个属于你的世界。你可以在这里面,放任何你想放的东西,建造任何你想造的房子,让它们帮你把心里的故事,讲出来。” 燕小寂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游戏”,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戒备。 苏念安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跪坐在一旁,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和耐心。 又过了许久,燕小寂终于伸出了那只瘦弱的小手,颤巍巍地,拿起了一个代表士兵的黑色棋子,将它狠狠地按进了沙盘的角落。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他将所有黑色的士兵棋子,都摆在了沙盘的四周,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接着,他在包围圈的正中央,放上了一个小小的、代表房屋的木雕,却又用手,将它推倒了。 最后,他拿起了一个最小的、代表羔羊的白色玉雕,将它放在了倒塌的房屋旁边。而在羔羊的不远处,他放上了一枚最大的、代表猛虎的玛瑙棋子。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怔怔地看着沙盘里的“世界”,一直紧握着的拳头,终于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他怀里那块作为武器的砚台,“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直站在门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燕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不懂这奇怪的游戏,但他看得懂结果。 这个连他都束手-无策、只能靠强制手段压服的侄子,竟然……就这么平静下来了。 没有一句劝说,没有一副汤药,甚至没有任何身体接触。这个女人只是摆弄了一些小玩意儿,就化解了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看着那个跪坐在地上,侧脸温柔而专注的女子,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眸子里,露出了探究的浓厚兴趣。 “这是何种巫术?”他缓缓走进书房,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苏念安抬起头,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平静地回答: “它叫,沙盘游戏。” 第8章 冷面将军体贴入微 暮色渐合,檐下的灯笼次第亮起,将燕王府笼罩在一片暖黄的光晕中。 苏念安见天色已晚,向燕玄作揖告辞:“王爷,时辰不早,小女该回去了。今日能帮上小公子,实属荣幸。” 燕玄眸色幽深目光沉沉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低低一笑,颔首道:“今日有劳苏姑娘。 来人,备车,送苏姑娘回府。”顿了顿,又补充道,“他日若得闲,还请姑娘再来府中坐坐。” “王爷客气了。”苏念安微微欠身,“若能对小公子有所助益,小女定当尽力。” 苏念安是坐着燕王府的马车,被恭恭敬敬送回将军府的。 一路上,她都有些心神不宁。 燕玄最后的那个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珍奇的藏品,充满了志在必得的探究和占有欲。 而被她用沙盘安抚下来的燕小寂,则是在她临走前,竟主动地、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一个疯批美人,一个自闭小可怜。】 【这燕王府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燕玄对我的兴趣越大,我的处境就越危险。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给我致命一击。】 她正胡思乱想着,马车已经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车帘掀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小炮弹就“嗷”地一声冲了过来,直接撞进了她怀里。 “漂亮姐姐,你可算回来啦!”顾小宝抱着她的腰,小脑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满是依赖,“小宝好想你!” 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苏念安从燕王府带回来的所有阴霾和寒意。 她摸了摸顾小宝的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还是将军府好啊,虽然老板脸冷了点,但至少娃是暖的。】 她刚这么想,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张熟悉的冰山脸。 顾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府门口,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山。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肩上,却丝毫融化不了他周身的寒气。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苏念安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完了完了,怎么感觉老板不太高兴?】 【他该不会让我公派干完活回来,再写一份八百字的述职报告吧?】 顾凛当然不知道什么是“述职报告”,但他清晰地听到了她内心的紧张和心虚。 “回来了?”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嗯……回来了。”苏念安干巴巴地回答。 “燕王……没为难你?” “没、没有。”苏念安连忙摇头,“王爷就是……就是请我过去喝了杯茶,顺便……交流了一下育儿心得。” 她这话说的,自己都觉得假。 顾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转身朝府内走去。 打工人苏念安,抱着顾小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回到西厢的小院,总算松了口气。折腾了一天,她身心俱疲,打发顾小宝去跟丫鬟玩耍后,她一个人瘫在软榻上,开始认真复盘自己的处境。 眼下,她就像一块被夹在三明治里的肉。 燕玄那边是条毒蛇,心思叵测,随时想把她这块“有趣的肥肉”叼走研究研究。而顾凛这边…… 苏念安的目光,落在窗外那些巡逻的、铁塔一般的护卫身上。 【顾凛这边,更像一头猛虎。】 她承认,他对她不错。包吃包住,月钱翻倍,还在燕玄面前维护了她。 可他的动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罪臣之女,却毫不避讳地将她留在身边;他明明是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却对自己的医术没来由的信任;最诡异的是,他好像总能提前预知她的想法…… 苏念安越想,心里越是发毛,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了上来。 她坐起身,环顾着这间雅致舒适的房间。 【他把我安排在守卫最森严的主院,说是保护,但和软禁又有什么区别?】 【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我,给我高额的月钱……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桌上那把用来削水果的、寒光闪闪的匕首。 一个在现代网络上看过无数遍的、荒诞又恐怖的词,如同魔咒一般,不受控制地从她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他……他不会是想等我养肥了,噶我腰子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苏念安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呸呸呸!苏念安你想什么呢!这是古代!古代有这技术吗?!】 【可万一呢?这毕竟是个有“穿书”这种不科学事件发生的世界啊!】 【他把我养得白白胖胖,又不让我出门,好吃好喝供着……越想越像那么回事啊!】 她的被害妄想症彻底发作,看着屋里所有带尖带角的东西,都觉得它们下一秒就会变成行凶的利器。 而此刻,正在书房处理公务的顾凛,手里的毛笔,再一次“啪”地一声,应声而断。 他黑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噶……什么?腰子? 虽然完全听不懂这个词的字面意思,但结合上下文,他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女人脑子里那荒谬绝伦的核心思想——她觉得,他要害她!还要用刀子! 一股混杂着荒唐、愤怒、和一丝丝哭笑不得的情绪,直冲顾凛的天灵盖。 他为了保住她,冒着风险将她带回府,甚至不惜与燕玄当街对峙。 他怕她住不惯,给了她府里最好的待遇。他听她说想攒钱,就给了她最高的月钱。他听她觉得儿子难带,就放手让她全权管教。 结果,他做的这一切,在她眼里,竟然成了“养肥了再杀”的阴谋?! 顾凛生平第一次,有想把一个人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的冲动。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将那股无名火给强行压了下去。 跟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女人,计较不得。 但是她害怕。她怕刀子,怕尖锐的东西。 这个认知倒是刻进了顾凛的心里。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起身,拉开了书房的门。 门外的亲卫张猛,看到自家将军那张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脸,吓得一个哆...嗦。 “将军……” 顾凛没有看他,冷冷地下达了一道让张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的命令。 “传令下去。” “从明日起,将西厢院内所有带棱角的桌椅,全部换成圆角的。”“所有剪刀、匕首、乃至针线……凡是尖锐之物,一律收走。送去的餐具,筷子头都得磨圆了。”“另外……” 他顿了顿,补充道,“院外守卫的兵器,也都用布包起来。” “本将军的府里,不能有任何……会吓到苏姑娘的东西。” 第9章 崽崽是社牛 第二天一早,当苏念安睡眼惺忪地推开房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瞬间清醒。 只见几个家丁正轻手轻脚地将她院子里那套石桌石凳往外搬,然后又抬进来一套……通体圆润、边角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木制桌椅。 她转身进屋,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房间里,梳妆台的边角被细心地用软布包了起来,桌上那把削水果的匕首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碗被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梨。 就连她针线笸箩里的绣花针,都没了踪影! 苏念安彻底傻眼了。 【什么情况?这是……抄家了?】 【不对啊,抄家哪有这么细致的?连桌角都给我包上了?】 【这服务,怎么感觉有点像……现代的‘适幼化’改造?】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前来伺候的丫鬟捧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笑着解释道:“苏姑娘,这是将军特意吩咐的。将军说,您胆子小,怕您被这些尖锐的东西磕着碰着,所以让奴婢们都给换了。” 苏念安:“……” 她的大脑,宕机了足足十秒钟。 【我胆子小?】 【我怕磕着碰着?】 她昨天不就是自己在心里上演了一出被害妄想症的小剧场吗?他……他怎么就知道的?!还搞出这么大阵仗?! 苏念安感觉自己的人生,正在朝着一种极其魔幻的方向一路狂奔。 这位镇国大将军,脑回路是不是……有点异于常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番吐槽,让刚刚走到院门口,准备“无意”路过,看看她反应的顾凛,脚步猛地一顿,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 虽然完全无法理解顾凛的迷惑行为,但苏念安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因为她接到了一个艰巨的新任务。 顾小宝到了入学的年纪,今天是他第一天去“上林苑”——京城最顶级的贵族幼儿园。 鉴于顾小宝同学之前参加宫宴的“光荣历史”据说去年把太傅的孙子给打哭了,将军府上下如临大敌。 临出门前,福伯拉着苏念安的手,老泪纵横地嘱咐:“苏姑娘,小公子这性子……您多费心了!只要今天他不把上林苑给拆了,老奴就感激不尽了!” 苏念安:“……”【这要求,还真是朴实无华。】 她看着身边穿着一身崭新宝蓝色小锦袍、被打扮得像个福娃娃的顾小宝,心里却很有底。 经过这几天的“文明有礼好崽崽训练”,顾小宝已经基本掌握了“请、谢谢、对不起”三大社交法宝,并且深刻理解了“玩具是大家的,要轮流玩”的核心思想。 “小宝,还记得我们说好的吗?”苏念安蹲下身,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记得!”顾小宝挺起小胸膛,大声回答,“第一,不主动打人!第二,别人打我,我就……就告诉先生!第三,多交朋友,把他们都变成我们这边的!” 苏念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上林苑坐落在皇城边上,环境清幽,能在这里读书的,非富即贵,全都是京城里顶尖权贵的子孙。 苏念安将顾小宝送到门口,看着他背着个小书包,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去,心里还有点小忐忑。 她没有立刻离开,和许多前来送孩子的贵妇人一样,站在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上,透过窗户,悄悄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 孩子们互相做自我介绍,顾小宝也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我叫顾小宝,我爹是顾凛。” 简单,粗暴,有效。 很快,到了自由活动时间,问题来了。 一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看起来就趾高气昂的小胖子,一把抢走了另一个瘦弱男孩手里的九连环。 那瘦弱男孩眼圈一红,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小胖子得意洋洋,正是去年被顾小宝打哭的太傅之孙,王小聪。 “哭了也没用!这是我的了!”王小聪嚣张地宣布。 周围的孩子们敢怒不敢言。 茶楼上,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王小聪的母亲王夫人,得意地对身边人说:“我们家聪儿,就是有这股霸气,将来必成大器。” 苏念安看得直皱眉。 【熊孩子背后,必有熊家长。】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曾经的“混世小魔王”崽崽顾小宝,竟然主动走了过去。 王夫人脸上一喜:“看,顾小公子都去附和他了。” 然而,顾小宝并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去帮王小聪“撑场子”。 他走到那个哭泣的男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对王小聪说:“王小聪,你把九连环还给他。” 王小聪一愣,随即双手叉腰:“我-不-还!顾小宝,你忘了去年我怎么被你打的了?你自己霸道还来管别人,我告诉你,今年我可不怕你!” 顾小宝皱起了小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 他记得漂亮姐姐说过,不能主动打人。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没有动手,清了清嗓子,稚嫩的声音清脆响亮,用极其诚恳的语气对王小聪说:“王小聪,抢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你看,李小弟都哭了,你难道不会觉得心里难过吗?我们应该互相帮助,团结友爱,共同创建和谐美好的上林苑,你觉得呢?” 一番充满了“爱与和平”的发言与他五岁年龄和身份完全不符,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先生在内,都给说懵了。 王小聪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茶楼上的贵妇人们也是一片死寂。 只有苏念安,欣慰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很好,思想教育课没白上。】 顾小宝见对方没反应,以为是自己的“说服力”还不够。 他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了漂亮姐姐教的另一招——“拉拢同盟”。 他转身,不再理会王小聪,对着几个围观看热闹的小萝卜头们,大声宣布道:“我叫顾小宝!我爹是镇国大将军!我家有很多很多好玩的玩具,还有漂亮姐姐会做好吃的桂花糕!谁跟我做朋友,我明天就带他去我家玩!” 此言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我!我跟你做朋友!” “顾小宝,我也要吃桂花糕!” “我爹是兵部尚书,跟你爹是同僚!” 刚刚还孤立无援的哭泣男孩身边,瞬间围上了一群“新朋友”,大家同仇敌忾地瞪着那个抢玩具的王小聪。 王小聪拿着手里的九连环,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被孤立的滋味”。他涨红了脸,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把九连环往地上一扔,跑开了。 一场干戈,就这么被顾小宝用“嘴炮”和“利益诱惑”,兵不血刃地化解了。 他不仅没打架,还顺手给自己发展了七八个“小弟”。 茶楼上,所有贵妇人都诧异的齐齐看向举杯呷茶的苏念安。 这……这还是那个能把太傅孙子打哭的混世魔王吗?这才几天不见,怎么就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一位身着绛紫锦裙的夫人以帕子掩面,低声向身旁人询道:“咦?今早我见便是这位姑娘送顾小宝来的学堂,瞧着面生得很,是哪家的千金?” 旁边梳着堕马髻的夫人压低声音答道:“听闻是将军府请来的苏姑娘,专门照看小宝的。原以为不过是寻常嬷嬷,没成想竟有这等本事!” 又一位的摇着团扇夫人忍不住惊叹:“短短几日,便将顾小魔王教得这般知礼识体,这位苏姑娘,当真不是寻常人物啊!” 第10章 你俩真是“活爹” 顾小宝在上林苑“一战成名”,彻底摆脱了“混世魔王”的标签,摇身一变成了孩子们中间最受欢迎的“孩子王”。 这件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京城顶级的权贵圈子里传开了。 一时间,镇国将军府门庭若市。 那些平日里只在宫宴上才能见到的贵妇人们,如今都捏着拜帖,带着自家的问题儿童,络绎不绝地前来“取经”。 而她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苏念安。 “苏姑娘,我们家那个孽障,挑食挑得厉害,您给支支招?” “苏姑娘,我家那两个小子,一天不打架就上房揭瓦,您可有什么管教的良方?”“苏姑娘……” 苏念安被这阵仗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我就是个带娃的打工人,怎么还搞上专家会诊了?】 【这要是开个咨询公司,时薪不得收到手软?】 她正被一群贵妇人围得水泄不通,连连摆手说自己“才疏学浅”时,一道救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王爷驾到——” 这一声通传,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满屋的热情。 所有贵妇人都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起身行礼,然后便以“家中还有急事”为由,作鸟兽散,跑得比兔子还快。 谁不知道燕王殿下喜怒无常,还是躲远点好。 转眼间,原本热闹的会客厅就只剩下了苏念安一个人。 她看着施施然走进来的燕玄,心里的小人直翻白眼。 【瘟神来了。】 燕玄今日依旧是一袭白衣,手持玉骨扇,笑得人畜无害。 “看来,本王是打扰了苏姑娘的雅兴?”他明知故问。 “不敢。”苏念安屈膝行礼,“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无他。”燕玄走到主位上,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是听闻苏姑娘妙手回春,不仅治好了本王的侄儿,还把顾将军家的‘小霸王’调教成了‘小圣人’,本王心中好奇,特来请教请教这育儿经。” 他说得客气,但那双桃花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毫不掩饰的探究。 【请教是真,但试探也是真。】 【这个疯子,上次吃了瘪,这次又换了个法子来摸我的底了。】 苏念安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应付,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从厅外传来。 “王爷倒是清闲。” 顾凛身着一身黑色劲装,长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刚从西山大营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尘和煞气,让整个厅内的温度都骤降了好几度。 他走到苏念安身边,极其自然地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半步,这个微小的保护性动作,让燕玄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顾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燕玄轻笑一声,摇着扇子,“本王听闻苏姑娘育儿有方,特来讨教一二,毕竟,我家那侄儿,也多亏了苏姑娘。” 顾凛面无表情,声音却冷硬如铁:“王爷说笑了。苏姑娘是我将军府的人,教养小宝已是尽心尽力,恐怕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为王府分忧。” 这话里的拒绝和占有欲,已经毫不掩饰了。 苏念安夹在两个顶级大佬中间,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冷汗涔涔。 【救命!修罗场!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一个是我老板,一个是潜在的危险分子,我谁也得罪不起啊!】 【两位活爹,惹不起!惹不起!】 她内心的弹幕疯狂刷屏,恨不得当场隐身。 燕玄看着顾凛那副“护食”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甚,眼底的寒意却不减分毫。 “顾将军此言差矣。”他慢悠悠地说道,“苏姑娘是能人,能者多劳嘛。更何况,本王也不是白白请苏姑娘帮忙。苏姑娘,你若愿意每周来我王府一日,‘指导’一下小寂,本王愿以……这个数,作为酬劳。” 说着,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苏念安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被那五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吸引了。 【五百两?一个月?!】 【天哪!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顾凛清晰地“听”到了她内心那财迷心窍的惊呼,俊美无俦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这个女人!一看到钱,连危险都忘了?! 还没等财迷苏安安开口,顾凛已经冷冷地替她回绝了。 “不必了。”他看着燕玄,眼神中带着一丝鄙夷,“我将军府,还养得起一个姑娘。” 说完,他看也不看苏念安,直接对福伯吩咐道:“福伯,上茶。用前几日宫里赏的那罐雨前龙井。” 然后,他转向燕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平淡却充满了挑衅:“王爷,尝尝?” 燕玄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谁不知道,那罐雨前龙井,是皇帝特意赏给顾凛,嘉奖他平定西疆之功的,总共不过二两。这是无上的荣耀,也是在告诉所有人,顾凛在他心中的地位。 现在,顾凛用这罐茶来“招待”他,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我是皇上倚重的股肱之臣,而你,不过是个闲散王爷。苏姑娘在我这里,才是最安全、最名正言顺的。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口舌之争,而是上升到了身份和地位的碾压。 苏念安虽然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那噼里啪啦的火药味。 【大佬的世界好可怕,连喝杯茶都充满了内涵。】 【算了算了,钱虽然好,但命更重要。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将军府吧,至少老板虽然脸冷,但目前看来还算是个好人。】 顾凛听到她这句“好人”的评价,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分。 燕玄盯着顾凛看了半晌,最终,缓缓地站起身,收起了扇子。 “看来,今日是本王唐突了。”他恢复了那副笑意吟吟的模样,深深地看了苏念安一眼,“苏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便转身,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 没有硝烟的战争,至此结束。 客厅里,只剩下顾凛和苏念安两个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顾凛看着低着头一副做错事模样的苏念安,听着她内心那“好险好险,差点为了五百两出卖灵魂”的碎碎念,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从下个月起,你的月钱,再涨一倍。” 第11章 暴君甩卖大批发 月钱,又涨了一倍。 当苏念安从福伯手里接过沉甸甸的、足足四十两白银的月例时,整个人乐懵了。 【一个月四十两,一年就是四百八十两……】 【我这是要发啊!】 【老板真是个好人!虽然他脸很冷,脾气很臭,还老爱脑补,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她抱着钱袋子,内心的小人已经快乐到在银子上打滚。而她口中的“好人”顾凛,正在书房里,听着她那毫无营养的“拜金宣言”,第N次捏断了手里的毛笔。 自从上次正面交锋,将燕玄“请”出将军府后,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燕玄没有再派人来骚扰,大概是明白了顾凛的强硬态度。而苏念安,则彻底成了京城贵妇圈里的“育儿之神”,每天都有人变着法子想跟她搭上线。 对此,顾凛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通通不见。 他以“苏姑娘身体抱恙,需静养”为由,将一切访客都挡在了门外,给了苏念安一个绝对清静的环境。 这天傍晚,苏念安在厨房里,亲手给几个孩子做“爱心晚餐”——动物造型的卡通饭团。 自从上次在上林苑被顾小宝“说服”了之后,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太傅家的孙子等一众小萝卜头,就彻底成了顾小宝的“跟屁虫”。 放学后,这群孩子不在自己家待着,全都一窝蜂地涌进了将军府,美其名曰:“跟小宝哥哥一起温习功课”。 实际上,就是来蹭吃蹭喝蹭玩的。 对此,顾凛竟然也默许了。偌大的将军府,因为这群孩子的到来,增添了不少热闹的烟火气。 苏念安将捏好的兔子饭团和熊猫饭团装进精致的食盒里,对院子里那群玩得满头大汗的孩子们喊道:“开饭啦!” 孩子们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地跑过来,围着苏念安,叽叽喳喳地像一群快活的小麻雀。 “哇!是小兔子!”“我要那个小熊猫的!” 苏念安笑着给他们分发饭团,一种被全然依赖和信任的柔软满足感自心中油然而生。 【果然,和小孩子待在一起,才是最治愈的。】 混乱中,兵部尚书家那个最调皮的“混世二魔王”李二蛋,在争抢饭团时不小心撞翻了水盆,冰凉的水洒了顾小宝和另一个孩子一身。 “哎呀!”苏念安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拉过两个“落汤鸡”,“快,跟我进屋换身干净衣服,着凉了可不得了。” 她带着顾小宝和另一个倒霉蛋——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张文秀,进了房间,找出两套顾小宝的备用衣服。 “来,把湿衣服脱下来,自己擦干身体。”苏念安将干净的布巾递给他们。 两个五岁的小男孩,扭扭捏捏地脱掉了上衣。 苏念安帮他们擦拭着后背的水珠,嘴里念叨着:“你们俩呀,下次玩的时候可得小心点……” 她的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地定格在了两个孩子……那小小的、摊开的手掌上。 为了擦拭方便,两个孩子都自然地张开了手。 左手。 都是左手。 在顾小宝的左手手心,那颗她再熟悉不过的、殷红如血的痣,清晰可见。 而在旁边,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张文秀,那白嫩的、同样是左手的手心上,几乎是在一模一样的位置,也赫然有着一颗……一模一样的红痣! 苏念安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了。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一个……是巧合。两个……是意外。 那,三个呢?! 她想起了那个在街上遇到的,阴郁的、瘦弱的,未来的真·暴君——燕小寂! 他的左手心,也有一颗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颗痣,不是原书里写的、暴君独一无二的身份标识吗?怎么现在……跟大白菜一样,批发甩卖了?! 【我靠!这红痣……怎么跟俄罗斯套娃似的,一个接一个?!这到底是为了保护谁,还是说……这里面,每一个都有可能是真的?!】 【不对,不对劲,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苏念安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难道……这根本不是天生的胎记,而是某种……人为的记号?】 【可谁会给这么多权贵人家的孩子,做上一模一样的记号?目的是什么?】 【顾小宝、张文秀……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他们都是朝中重臣之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难道……有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这些孩子,都是棋子?】 【而那个真正的燕小寂,也被混在了这些‘棋子’当中,以此来混淆视听,保护他的真实身份?!】 她越想,心越凉,后背的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冒。 她一直以为,自己穿进的是一本简单的、以养崽和恋爱为主线的甜宠爽文。 可现在看来,这本书的底下,似乎还埋藏着一条她从未发现过的、深不见底的、关于宫廷阴谋和权力斗争的暗线! 而她,这个只想抱大腿保命的穿书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一脚踏进了这个巨大漩涡的最中心。 “姐姐?你怎么了?” 顾小宝见她半天不动,脸色还那么难看,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苏念安猛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两个一脸天真的孩子,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没……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我们快换衣服吧,外面的人都等急了。” 她手脚麻利地帮两个孩子换好衣服,将他们送出房间,脸上的笑容却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轻松。 当晚,苏念安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稚子无辜,一模一样的红痣,像一个解不开的谜团,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为这个发现而心神不宁时,将军府的书房里,顾凛正展开一张密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鱼已入网,静待时机。” 顾凛看着那行字,沉默了许久,最终,将信纸凑到烛火边,任由那跳动的火焰,将所有的秘密,都吞噬成了灰烬。 第12章 苏姑娘,本王的耐心,一项很好 自从发现了“红痣”的秘密后,苏念安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连着好几天都闷闷地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再仅仅把这当成一个可以躺平带娃的异世界,而是用谨慎审视和警惕的目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将军府的守卫,似乎比她刚来时更加森严了。顾凛待在书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好几次她半夜醒来,都看到他书房的灯还亮着。 整个京城,都处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异平静中。 她内心的吐槽弹幕,也从轻松的日常番,变成了悬疑的刑侦剧。 【那个张文秀回家后,会不会跟家里人提起手心痣的事情?】 【吏部侍郎会不会有所警觉?】 【顾凛对这件事,到底知不知情?他是局中人,还是布局者?】 她一连串的疑问,自然也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顾凛的耳朵里。 书房内,顾凛听着她缜密分析,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对她的敏锐,又多了几分赞赏和警惕。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些。 看来,有些事情,是瞒不了她太久了。 就在苏念安的自我怀疑和猜测快要达到顶峰时,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又一次登门了。 燕王,燕玄。 这一次,他没有搞突然袭击,而是提前一天,派人送来了拜帖,言辞恳切,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苏姑娘,我家王爷说,上林苑即将举办一场‘亲子巧工会’,要求每个孩子都和家人一起,制作一件手工作品参赛。” 管家恭敬地说道,“我家小主子……自幼没有母亲,王爷一个大男人,也不懂这些。所以,王爷恳请苏姑娘,能看在小主子的份上,屈尊去王府一趟,指导一二。”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甚至还带着一丝令人无法拒绝的“卖惨”意味。 苏念安看向主位上喝茶的顾凛,希望他能像上次一样,霸气地替自己回绝掉。 然而,顾凛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了一句:“你自己决定。” 苏念安:“……”【老板!老板你怎么回事!你的冰山霸总人设崩了呀!】 【你上次不是还说我是你的人吗?怎么这次就把我推出去送死了?!】 【渣男!】 顾凛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听着她内心那声悲愤的“渣男”,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不是不管,而是不能管。 燕玄这次用的是阳谋,以孩子的名义相邀,合情合理。苏念安的身份敏感,他若是强行阻拦,反而会显得心虚,更容易引起燕玄的怀疑。 更何况……他也想看看,这个聪明的女人,会如何应对。 苏念安,在心里把顾凛骂了一百遍后,最终还是只能挤出一个微笑,接下了那张“催命符”。 第二天,她又一次坐上了前往燕王府的马车。 这一次,燕玄没有在水榭里见她,而是在一间堆满了各种木料、竹篾、彩纸的工坊里。 燕小寂安静地坐在一旁,小小的身子,看起来有些孤单。看到苏念安进来,他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苏姑娘,有劳了。”燕玄今天穿了身方便活动的窄袖锦袍,少了几分病娇的靡丽,多了几分清爽的少年感。 “王爷客气。” “小寂想做一个……走马灯。”燕玄指了指桌上的图纸,“只是他年岁尚小,本王又笨手笨脚,所以,想请苏姑娘搭把手。” 苏念安看着图纸上复杂的内部建筑结构图,内心再次疯狂吐槽。 【搭把手?这他妈是让我从无到有造个航母出来吧?!】 【你们皇家亲子活动都这么卷的吗?!】 虽然内心咆哮,但还是拿起工具,开始有条不紊地指导起来。 耐心地教燕小寂如何用小刀削平竹篾的毛刺,手把手指导他如何用米浆黏合灯纸、剪出漂亮的窗花……她的声音温柔而耐心,动作娴熟而灵巧,仿佛有种能让一切都变得简单而有趣的魔力。 燕玄静立在窗前,月白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玉山将倾。午后的日光透过檐角,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清润的光晕。 眼前的一幕让他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如果他哥哥和嫂子在世,小寂也许也会是一个快乐的孩子吧。 他双手交叠在身前,姿态沉静如水,望着燕小寂和苏念安,一双桃花眼眼波温润似含春水,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燕小寂在苏念安耐心细致地指导下,小手尝试着第一次拿起工具,笨拙地模仿着。虽然屡屡失败,但他那张冰封的小脸上,却渐渐有了专注和投入的神情。 燕玄没有参与,只是坐在一旁,端着一杯茶,静静地看着。 他的目光,与其说是在看那盏灯,不如说是在看那个……点亮了灯的人。 一个时辰后,走马灯的雏形已经完成。 苏念安擦了擦额角的汗,正准备休息一下,燕玄却忽然开口了。 “苏姑娘似乎……很缺钱?” 苏念安的心,猛地一跳。 她抬起头,对上燕玄那双含笑的、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 “王爷何出此言?” “本王查过。”燕玄的语气云淡风轻,说出的内容却让苏念安心惊肉跳,“令尊苏相,虽然官至左相,但一生清廉,家中并无多少余财。抄家之后,你们苏家的女眷,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他顿了顿,放下茶杯,缓缓走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顾凛能给你的,无非是庇护和月钱。可他给不了你……翻案的希望。” 苏念安的瞳孔,骤然收缩。 燕玄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再次伸出了那五根手指,和上次一样,却又完全不一样。 “本王上次的提议,依旧有效。” “只要苏姑娘肯来我王府,本王不仅给你这个数的月钱……”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本王,还可以帮你,查清苏相的冤案。如何?” 苏念安闻言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他居然知道她是罪臣之女! 这哪里还是诱惑,现在分明就是直击要害的杀招! 苏念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爹的冤案,是原主心里最大的一根刺! 【他在拉拢我!】 【他用钱,用我最在乎的冤案,来策反我!】 【不行!不行!这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可这个陷阱诱惑也太巨大了!】 她的内心在疯狂挣扎,理智告诉她要立刻拒绝,可情感上,那“翻案的希望”五个字,却像魔咒一样,让她根本无法开口。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燕小寂,忽然丢下手里的小刀,站了起来。 他走到苏念安身边,伸出一只瘦弱的小手,紧紧地、紧紧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然后,他抬起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一丝乞求仰头无声地看着她。 【哎呀,乖崽,你怎么画风突变了呀!暴君崽崽人设不要了嘛?】 【粉雕玉琢的小正太眨巴大眼睛看着我,这谁顶的了。】 【老阿姨的心萌化了。怎么办,好想捏捏他的小脸蛋亲上一口】 苏念安心头一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燕小寂软糯白皙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软触感让她忍不住唇角上扬,眼底漾开一片温柔。 而燕玄,看着自己侄儿前所未有的亲昵举动,俊美阴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错愕,握着折扇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流转在苏念安与自家侄子之间。 他看着那个被侄儿依赖着的女人,又看着她脸上隐隐担忧的神情,忽然觉得……更有趣了。 “苏姑娘,不必急着答复。”他轻笑一声,缓缓说道,“本王的耐心,一向很好。” 第13章 柔弱小白花 苏念安最终还是拒绝了燕玄。 或者说,没有明确拒绝,而是巧妙的将问题暂时先搁置了。 她说:“多谢王爷厚爱。只是小宝尚且年幼,离不开民女。翻案之事……民女相信朝廷自有公断。” 这话既表明了立场,她暂时是将军府的人,又留了余地,没有把话说死。 燕玄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意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亲自将她送出了王府。 回去的路上,苏念安一直心事重重。 燕玄抛出的诱饵太过诱人,“翻案的希望”,像一根鱼刺,深深地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目标只是活下去。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原主那段关于家族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会想起那个温文尔雅、总是教她读书写字的父亲苏长青; 会想起那个温婉贤淑、总爱在院子里种满鲜花的母亲; 还会想起那个虽然顽劣、却总在外面护着她的哥哥…… 一个温馨和睦的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家破人亡。 “通敌叛国”四个字,像一座大山,不仅压垮了苏家满门,也压在了她这个“幸存者”的心上。 她真的能心安理得地,顶着罪臣之女的身份,在将军府的庇护下安逸度日吗? 她真的能对那滔天的冤情,视而不见吗? 马车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深秋的夜,凉风习习,吹得人心里也跟着一片萧瑟。 苏念安没什么胃口,简单用了些晚膳,又哄着顾小宝睡下后,她一个人披了件外衣,走到了院子里。 她坐在石凳上,抬头望着天边一轮残月,心中百感交集。 父亲被捕前夜,曾将她叫到书房,神情凝重地交给她一个锦盒,嘱咐她无论如何都要保管好,除非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否则绝不能打开。 那个锦盒,随着她一起被“流放”,几经辗转,如今还被她藏在西厢房床底的一块暗砖之下。 里面会是为父亲翻案的关键证据吗? 可她如今身陷囹圄,连出府都做不到,即便手握证据,又能交给谁呢? 交给顾凛? 苏念安心里第一时间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顾凛是皇帝最信任的武将,他的立场,首先是忠君。而父亲的案子,是皇帝亲自下的定论。让顾凛去质疑皇帝的决定,无异于将他推向君主的对立面。 以他们现在这点浅薄的“雇佣”关系,他会为了她这个“麻烦”,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不会的。】【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还算有用的、能带好他儿子的工具人罢了。】 苏念安越想,心里越是凄凉。 前世的孤单,与今生的绝望,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忍不住抱住双臂,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地颤抖起来。 她没有哭出声,但那股压抑的、无声的悲伤,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 …… 夜,更深了。 书房里,顾凛处理完最后一份军报,习惯性地将注意力,投向了西厢的方向。 然而,今晚,他没有听到任何熟悉的、活泼的内心吐槽。 没有“老板是劳模”,也没有“今天又是快乐的打工人”。 整个西厢,安静得可怕。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皱了皱眉,起身,推门而出。 他没有走向西厢,而是几个起落,悄无声息地,跃上了主屋的屋顶。 居高临下,整个将军府的景致一览无余。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个蜷缩在院中石凳上的、小小的身影。 夜风吹动着她的裙摆和发丝,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颤抖,让她看起来像一株被风雨摧折的纤细蒲草,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浓重的夜色彻底吞没。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清晰地“听”到她内心那排山倒海的悲伤。 【父亲,母亲,哥哥……】【女儿不孝……】【我该怎么办……谁能帮我……】 一声声绝望的呐喊,如同一根根细密的针,戳进了顾凛的心里。 俊美无俦的英挺男人眉头不自觉地锁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念安,一改往日精力充沛、满脑子古怪念头,轻易能搅动他心绪的鲜活模样。 此刻的苏念安,只剩下近乎绝望的安静。 沉默地立于屋顶,目光如炬如鹰隼,指节无意识地收紧。 原来在她还掩埋着这样沉重的、血海深仇般的过往。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苏长青的案子背后疑点重重。但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会给她带来如此大的痛苦。 他听着她内心那句“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工具人”,眉头,第一次紧紧地蹙了起来。 是这样吗? 她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工具人吗? 顾凛发现,自己竟无法坦然地回答这个问题。 他沉默地在屋顶上站了许久,像一尊守护神,直到看见院中的身影终于站起身,抽抽嗒嗒的擦了擦脸,拖着疲惫的步伐回了房间,他才悄无声息地,从屋顶上跃下。 顾凛并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径直走向了尘封已久、除了福伯无人敢入的书库。 借着月光推门而入,书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纸张和墨香。 顾凛熟门熟路地走到最深处的一排书架前,搬开一张厚重的长桌,露出后面墙壁上的一块暗格。 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打开暗格,里面取出了一个落满了灰尘的铁盒。 铁盒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摞摞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陈年卷宗。 他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翻开了最上面的一本。 卷宗的封面上,用隸書写着三个大字。 “苏长青案”。 …… 第二天一早,当苏念安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时,丫鬟忽然进来禀报。 “苏姑娘,将军让您去书房一趟。” 苏念安的心,咯噔一下。 【这么早?又要干嘛?】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书房,却看到顾凛正站在书案前,似乎在等她。 “将军。”她行礼。 顾凛“嗯”了一声,没有看她,只是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椅子上,随意地搭着一件他的黑色披风。 “坐。” 苏念安不明所以。 顾凛的声音依旧清冷:“昨日夜里风大,你体弱,恐已染上风寒。坐下,让军医给你把个脉。” 苏念安:“……???” 她什么时候染上风寒了?她身体好得很啊! 她正想说自己没事,就看到顾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她。她只好乖乖坐下,让一旁等候多时的军医上前。 军医装模作样地给她把了半天脉,最后得出结论:“苏姑娘只是略感风乏,并无大碍。” 苏念安:“……”【我就说嘛!】 “既然无碍,那便好。”顾凛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极其“无意”地,将那件搭在椅背上的黑色披风,往书案的方向,推了推。 披风滑落,带动了压在它下面的一卷东西。 “啪嗒”一声,一卷泛黄的陈旧卷宗,从椅子上滚落下来,正好掉在了苏念安的脚边。 苏念安下意识地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然后,她的目光,便凝固在了那卷宗的封面上。 那上面,用隸書写着三个,足以让她浑身血液都凝固的字。 “苏长青案”。 第14章 赛马 苏念安怀捧着那卷似有千斤重的卷宗,浑浑噩噩地踉跄回到了西厢房。 顾凛背过身,对着她说“无意遗落,自行处置”,还在耳边回响。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不怕我泄露出去吗?】【这到底是试探,还是信任?】 她的内心,对冰山将军,滋生出复杂难辨的情绪。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苏念安将房门紧锁,展开卷宗,一个字一个字地,贪婪地阅读起来。 这份卷宗,显然不是呈给皇帝的官方版本,里面记录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和疑点,甚至还有几处关键证人“意外身亡”的记录。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结论——她父亲苏长青的案子,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而卷宗的最后,所有的线索,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一个苏念安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前太子。 因谋逆罪被废,最终惨死狱中的前太子。 苏念安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父亲的案子,竟然还牵扯到了十年前的夺嫡之争! 一连三天,她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废寝忘食地研究这份卷宗,试图从中找出破局的关键。 而顾小宝,则被她暂时“外包”给了前来蹭课的一众小萝卜头。 这天下午,苏念安正研究得头昏脑涨,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哭闹声。 她推开窗,只见顾小宝正和一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男孩,在小校场上对峙着,两个人都气鼓鼓的,眼圈泛红。 “怎么回事?”苏念安走过去问道。 “苏姐姐!”兵部尚书家的李二蛋立刻跑过来告状,“是王小聪!他说小宝哥哥是‘软脚虾’,只会动嘴皮子,不敢跟他比武!” 苏念安看向那个挑衅的男孩,正是上林苑那个太傅家的孙子,王小聪。 王小聪看到苏念安,还有些发怵,但还是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本来就是!我爷爷说,男儿当以武为尊!顾小宝整天就知道讲道理、交朋友,一点都没有顾将军的威风!” 顾小宝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气得大喊:“我才不是软脚虾!我爹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 “那你敢不敢跟我比一场!”王小聪举起手里的木剑,发出挑战。 “比就比!”顾小宝也抄起一把木剑,就要冲上去。 “等等!”苏念安及时拦住了他。 她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的体格,顾小宝明显比王小聪小了一号,硬碰硬肯定要吃亏。 【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熊孩子。】【用激将法来挑衅,想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找回场子。】【不过……谁说比武就一定要靠蛮力了?】 苏念安的脑海里,一个经典的古代故事,一闪而过。 她笑了笑,对两个剑拔弩张的小家伙说道:“比武可以,但要按我说的规矩来,你们同不同意?”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好。”苏念安捡起三根长短不一的木棍,对王小聪说,“我们比三场,三局两胜。这三场,你们各自要派出上等、中等、下等三个水平的‘选手’来比赛。现在,请你先安排你的出场顺序。” 王小聪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规矩,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想了想,决定先声夺人,便将最长的那根木棍放在了第一位,代表他的最强实力。 苏念安点点头,然后转身,在顾小宝耳边如此这般地,小声嘀咕了几句。 顾小宝的眼睛,越听越亮。 第一场比赛开始。 王小聪派出了他的“上等马”——最强的一招横扫千军。 而顾小宝,则按照苏念安的指示,派出了他的“下等马”——直接扔掉木剑,躺在地上,干脆利落地认输。 “哈哈哈!你输了!”王小聪得意洋洋。 周围的孩子们都有些不解,苏姐姐这是什么怪招数? 第二场比赛。 王小聪派出了他的“中等马”。而顾小宝,则派出了他的“上等马”——他最擅长的突刺! 以强对弱,顾小宝轻松获胜。 现在,比分一比一平。 关键的第三场来了。 王小聪只剩下了他的“下等马”,而顾小宝,还留着他的“中等马”。 结果,不言而喻。 顾小宝再次获胜! 总比分二比一,顾小宝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全场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小宝哥哥赢了!”“苏姐姐好厉害!” 王小聪拿着木剑,呆呆地愣在原地,完全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明明……他每一场派出的实力,都比顾小宝强啊! 苏念安笑着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解释道:“这就叫‘策略’。有时候,赢得胜利,不一定要靠最强的拳头,还要靠聪明的头脑。用自己的优势,去攻击对方的劣势,这才是取胜的关键。” 她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孩子们听的。 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她现在手里的“牌”,就是那份卷宗,和她远超这个时代的思维。而她的对手,则是隐藏在幕后的、权势滔天的庞然大物。 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必须像这场比武一样,找到对方的“下等马”,用自己的“上等马”,一击制胜! 她的这番举动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不远处正在巡视的顾凛耳中。 他看着那个站在阳光下,自信而从容,给一群孩子讲述着兵法谋略的女子,眼神中满是欣赏。 …… 傍晚,苏念安刚送走那群小客人,福伯就差人送来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做工极其精致的小巧弓箭。弓身由百炼钢制成,弓弦用的是千年冰蚕丝,箭矢的尾羽,则是用最珍贵的雪鹰羽毛制成的。 “这是……”苏念安不解。 “这是将军的收藏。”丫鬟笑着说,“将军听闻姑娘今日教导有方,特意将此弓赠予姑娘,说是……给姑娘防身之用。” 苏念安拿起那把小弓,入手微沉,却又恰到好处。她下意识地拉开弓弦,一个标准的、几乎刻印在身体本能里的射箭姿势,便摆了出来。 弓的确是这个时代女儿家的防身武器首选,杀伤力大,使用的好可以一招制敌,又花费不了多少力气。 她这才想起,原主的记忆里,似乎……的确有过一段在山中跟着一位老猎户学箭的经历。 她看着手里的弓,又想起了白日里顾凛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不会是想培养我吧?】 第15章 你究竟有多少惊喜,是本王不知道的 苏念安开始练箭了。 每日清晨,她都会在小校场上,对着箭靶,一丝不苟地练习一个时辰。 原主留下的身体记忆,加上她自己那股不服输的韧劲,让她的箭术,一日千里的速度恢复并精进着。 从一开始的脱靶,到后来的上靶,再到最后的……箭无虚发,正中红心。 这一切,自然都被某个“无意”路过的男人,尽收眼底。 顾凛看着那个在晨光中挽弓搭箭、英姿飒爽的纤细身影,眸色渐深。 而苏念安,则彻底将他那点“培养”的小心思,当成了耳旁风。 【老板培养牛马,无非就是想加活,让我做核动力驴,想得美!】【姐姐我锻炼身体,增强自保能力!等我攒够了钱,查清了案子,就立刻跑路!谁要给你当打手!】 顾凛听着她这“不思进取”的跑路宣言,早已从最初的生气,变得有些麻木了。 他甚至偶尔会觉得,听不到她内心聒噪的吐槽,日子反而会有些无趣。 这天,苏念安刚练完箭,福伯就递上了一张请帖,脸色有些凝重。 “苏姑娘,是……安国公府的帖子。” 安国公,当朝太后的亲弟弟,皇帝的亲舅舅,位高权重,也是朝中保守派的领袖,一直与手握兵权的顾凛不太对付。 苏念安打开帖子,内容很简单,安国公夫人邀请京中几位“育儿有方”的夫人小姐,过府一叙,共赏秋菊。 帖子上,指名道姓,邀请了“镇国将军府苏念安姑娘”。 【该不会是鸿门宴吧。】苏念安下意识觉得其中定有猫腻。 安国公府跟将军府不对付,怎么会平白无故地邀请她? 【这背后,八成又有燕玄那个疯批在搞鬼!】【这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得罪安国公府,顺便再给顾凛添堵。】 她正想着,顾凛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拿过帖子看了一眼,眉头便蹙了起来。 “不必理会。”他冷冷地说道,“称病推了便是。” “恐怕……推不了。”苏念安摇了摇头,苦笑道,“帖子上说,是奉了太后的懿旨,请各家女眷一同热闹热闹。我若称病,就是不给太后脸面,传出去,对将军府的名声也不好。” 这是阳谋,一个让她不得不跳的陷阱。 顾凛的脸色沉了下去。 苏念安看着他,反而笑了:“将军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唱哪一出。” 她眼底不见丝毫慌乱,清亮亮地迎着光,倒像磨亮了的刀锋,静悄悄地横出一股不容小觑的劲头。 顾凛看着她这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沉声嘱咐了一句。 “万事小心。若有不对,即刻发信号。” 他将一枚小巧的、可做示警烟火的竹哨,塞进了她的手里。 …… 三日后,安国公府。 菊园内,锦衣华服,鬓影衣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妇人们,几乎都到齐了。 苏念安一身素雅的湖蓝色长裙,不施粉黛,在这一群花团锦簇的贵妇人中,反而显得格外出挑。 她一出现,便成了全场的焦点。 “这位就是将军府的苏姑娘吧?果然是钟灵毓秀。”“听说顾家那个小魔王,就是被苏姑娘给调教好的,真是好手段。” 妇人们的言语间,客气又疏离,带着三分好奇,七分审视。 主位上,安国公夫人——一个看起来雍容华贵、眼神却十分锐利的中年妇人,笑着对苏念安招了招手。 “苏姑娘,快来,坐到我身边来。” 苏念安依言坐下,立刻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更加炙热的目光。 【来了来了,正戏要开场了。】 果然,寒暄了几句后,安国公夫人便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说起这孩子,我这心里就堵得慌。不怕苏姑娘笑话,我那个小孙孙,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家里的先生都气跑了三个了。今日请姑娘来,也是想厚着脸皮,向姑娘讨教讨教。”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苏念安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要当众给她出难题了。 她若是治不好,就是浪得虚名,丢的是将军府的脸。她若是治好了……那安国公府岂不是承了将军府的情?这更不可能。 所以,这孩子身上,一定有坑! “夫人言重了,民女不过是懂些粗浅的法子罢了。”苏念安谦虚地说道。 “哎,姑娘就别谦虚了!”安国公夫人不给她推脱的机会,直接拍了拍手,“来人,把小公子带上来!” 很快,一个虎头虎脑、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被人带了上来。 那男孩一进园子,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横冲直撞,一把推倒了旁边桌上的花瓶,还踩坏了一片珍贵的墨菊,嘴里大喊大叫,没有半点规矩可言。 在场的夫人们都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苏念安看着这个孩子,眉头却微微蹙起。 这孩子……不对劲。 他的行为虽然顽劣,但眼神却是涣散的,对外界的刺激反应也有些迟钝,而且……他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小幅度地抖动着。 【这不是简单的顽劣,这像是……神经系统方面的问题!】【难道是……铅中毒?!】 在古代,许多颜料、化妆品、甚至一些丹药里,都含有大量的铅。儿童长期接触,很容易引起慢性中毒,表现出来的症状,就是烦躁、多动、注意力不集中! 安国公夫人见苏念安不吭声,嘴角刚得意地扬起来,却又自己先垮下了脸。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个下马威,可眼睛一瞅见自家孙子那副模样,喉咙里就跟堵了块石头似的。 “苏姑娘,你看……我这孙儿,可还有救?” 苏念安站起身,没有直接回答,缓缓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身,柔声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孩子根本不理她,还想伸手推她。 苏念安也不恼,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光彩。 “你看,这是什么?” 孩子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 苏念安趁机拉过他的小手,看似在跟他玩耍,实则飞快地在他的指甲、牙龈等处扫视了一眼。 果然!他的牙龈上,有一条清晰可见的、灰黑色的线! 这是铅中毒最典型的体征之一——铅线! 破案了! 苏念安的心中,瞬间有了底。 她站起身,对一脸看好戏的安国公夫人,微微一笑,说出了一句让全场都震惊不已的话。 “夫人,小公子这不是顽劣,而是……病了。” 安国公夫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厉声喝道,“我孙儿身体康健,每年都有太医请脉,何病之有!” “夫人息怒。”苏念安不卑不亢,从容不迫地解释道,“小公子平日里,是否时常腹痛、食欲不振、夜间惊醒?” 安国公夫人一愣,这些……还真说中了。 “另外,”苏念安看向那孩子的书童,“敢问小公子平日里,最爱把玩的是何物?” 那书童怯生生地回答:“回……回姑娘,小公子最喜欢玩一套锡制的小兵人,每日都要玩上几个时辰……” 锡器!古代的锡器冶炼技术不纯,往往含有大量的铅! 真相大白! 苏念安转身,对安国公夫人行了一礼,语气笃定。 “夫人,小公子的病,源头就在那套锡兵人上!此为铅毒入体之症!并非教养问题,而是急需对症下药!您若不信,可立刻请太医前来,查验小公子的牙龈,便知我所言非虚!” 她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专业性,直接把安国公夫人给镇住了。 满园子原本等着看戏的夫人小姐们,一个个伸着脖子,探头瞧过来。原本挑剔和打量目光,此刻全都熄了火。 “我的老天爷……她还真给瞧出来了?” “安国公府自家都没弄明白的事儿,竟让这将军府来的姑娘一眼戳破了?” “本来还担心苏姑娘会下不来台,没想到反倒是来显了本事的啊!” 安国公夫人,原本是冲着让人难堪来的,结果倒好,反倒叫这苏姑娘踩着台阶往上走,狠狠露了一回脸!! 她不仅没有出丑,反而展露出了神乎其技的“医术”,反将了安国公府一军! ——你们连自己孙子生病了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教养? 安国公夫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而躲在不远处假山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燕玄,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看着那个在人群中从容不迫、光芒四射的女子,眼底那抹志在必得的兴趣,变得愈发浓烈。 “苏念安……”他低声轻笑,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本王不知道的?” 第16章 【这届反派真难带】 安国公府“铅中毒”事件的余波,比苏念安想象的还要大。 一夜之间,坊间流传着她的各种传说。 苏念安从一个单纯的“育儿专家”,几乎被传成了能“望气断症”的女半仙。 而镇国将军府,也因为她这次惊人的“锋芒展露”,在朝堂之上,承受了来自安国公一派更为猛烈的攻讦。 据说,早朝时,安国公的奏本堆得比他人还高,弹劾顾凛“以妖言惑众之女为幕僚,恐有动摇国本之危”。 对此,顾凛的应对,是一言不发地将安国公的嫡长孙,也就是那个被苏念安断定为铅中毒的王小聪的详细脉案,直接呈了上去。太医院院使的亲笔诊断,清清楚楚地写着“铅毒入体,表征与苏姑娘所言分毫不差”。 一场汹涌的弹劾,就这么被一份铁证给硬生生打了回去,安国公成了整个朝堂的笑柄。 苏念安是从福伯那儿,绘声绘色地听完这场“朝堂八卦”的。 【老板威武!】【怼得好!对付这种倚老卖老的老顽固,就得用事实打他的脸!】 她内心为顾凛摇旗呐喊,却也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一把双刃剑。她能为将军府带来声望,也能招来无穷的麻烦。她和顾凛,已经被无形地捆绑在了同一驾战车上。 这种认知,让她心里有些发慌。 怀着警惕复杂的心情,她再次踏上了前往燕王府的马车。 安国公府事件后,燕玄以“为小寂解惑”为名,更频繁地邀她过府。顾凛没有再阻拦,只是每次都会派一队最精锐的亲卫,“护送”她到王府门口,那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苏念安是他将军府的人。 【幼稚的男人。这架势,像是在显摆他将军府员工优秀呢。】苏念安心里吐槽,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依旧是那间工坊,燕小寂正一个人,安静地摆弄着那个沙盘。 经过几次“治疗”,他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抵触和恐惧。沙盘里,代表包围圈的黑色士兵棋子少了很多,那座倒塌的房屋,也被他重新扶了起来。 只是,代表猛虎的玛瑙棋子,依旧被他放在离代表羔羊的玉雕不远不近的地方,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峙。 苏念安知道,那只“猛虎”,代表的就是燕玄。 而在他叔侄的关系里,那只“羔羊”,既是燕小寂自己,也是燕玄自己。 “苏姑娘来了。”燕玄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他今日没有看书,也没有对弈,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沙盘,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想请教姑娘一个问题。”燕玄的语气,难得地有了一丝认真,“为何小寂在沙盘中,总会将‘家’摆在中央,却又时常将它推倒?为何那只‘虎’,既是守护,又是威胁?” 苏念安的职业病犯了。 【哟,这届反派觉悟很高嘛,都开始主动寻求心理剖析了。】【这还用问?典型的‘矛盾依恋’和‘创伤后应激障碍’啊!】【家,对他来说是渴望的港湾,也是带给他最深刻痛苦的源头。而你这只‘大老虎’,是他唯一的依靠,也是他最大的恐惧来源。你对他的‘爱’,充满了控制和利用,就像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当然又依赖又怕你了!】 她内心分析得头头是道,嘴上却只是平静地回答:“王爷,沙盘里的世界,是小主子内心的投射。或许,‘家’这个词,对他来说,既代表了温暖,也代表了伤害。而‘虎’……” 她顿了顿,直视着燕玄的眼睛:“或许那只虎,自己也曾是只受伤的羔羊。” 燕玄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 他脸上那副惯常的笑容停了一瞬。一双桃花眼看着苏念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澄澈眼眸,沉默了许久,才轻笑一声,笑声里却带着一丝自嘲的凉意。 “苏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他没有再追问。 因为苏念安说对了。 依稀还记得,六年前的那个血色之夜,彼时的他不过外傅之年,却不得不躲在冰冷的宫墙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位被誉为“光风霁月”的皇长兄——前太子,被诬为谋逆,一杯毒酒,赐死东宫。 而他那位温柔美丽的母妃,为了保护他,被乱军的刀,砍断了抱着他的手臂…… 从那天起,他就成了皇兄留下的、唯一的“罪证”。他被过继给一个无子的远方王爷,由当今圣上恩准“仁慈”地抚养着,活得像一条被圈禁的毒蛇。 他唯一的执念,就是皇兄留下唯一血脉——燕小寂。 他要将他扶上那个最高的位子,用最残酷的方式,去报复所有伤害过他们的人。 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不知道,他这种偏执到扭曲的“保护”,对一个同样经历了灭门之祸的孩子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更深的伤害。 “王爷,”苏念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小主子的心结,非一日之寒。外力只能疏导,真正能让他走出来的,还是血亲的温暖与真诚。” 【翻译一下: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这个当叔叔的,少搞点PUA和精神控制,多来点真诚的陪伴,比什么都强。】【唉,这届反派真难带。隔壁那个冰山脸虽然直男了点,但至少人家是真心实意地在对儿子好啊。】 燕玄听不到她的心声,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规劝的意味。 他看着那个正小心翼翼地,将代表“羔羊”的玉雕,往代表“家”的木屋里挪动了一小步的侄儿,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真诚……”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咀嚼一个陌生的字眼,“在皇家那是个……很奢侈的东西。” 他站起身,这次没有再用言语试探或拉拢苏念安,只是平静地说道:“今日,多谢苏姑娘解惑。你对小寂的影响,比本王想象的……还要深。” 苏念安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燕玄,有些不一样。 他那身随时准备攻击的尖刺,似乎收敛了一点点。 【这是……被我说动了?】【不会吧?我随便灌点鸡汤,就有这效果?】 她正惊疑不定,燕玄却忽然又恢复了那副笑意吟吟的模样,对她说道:“对了,过几日便是上林苑的‘亲子巧工会’了。本王听说,顾将军似乎……并不擅长此道。不知苏姑娘,可为顾小公子的作品,做好了准备?” 苏念安一愣,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 看着燕玄那副“我这边万事俱备,就等你那边出丑”的表情,苏念安忽然就笑了。 【跟我玩这个?】【不好意思,论动手能力,我们现代人还没怕过谁!】 她对着燕玄,露出了一个自信满满的、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笑容。 “多谢王爷关心。我们将军府的作品,一定会让所有人大开眼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