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赝行者》 第1章 文物大案 1998年9月16日晚,滇南市云河镇的上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所笼罩,沉甸甸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来。原本静谧的夜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破,那雨如同天河决堤一般,不惜一切开始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如同一颗颗炮弹,狠狠砸到古城博物馆的屋顶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象是古老的建筑发出了痛苦呻吟。 滇南本就是一片极为神秘且迷人的土地,尤其是关于古滇国跟滇王的神秘传说,整整持续流传了上百年之久。传闻中的古滇国是一个失落的古文明小国,随着历史的岁月长河不断流转,若干年后古滇国的那些珍贵文物,也都被考古专家带领团队给成功发掘了出来,然后专家们把文物上交给国家。最终,又分别被放置到了各大博物馆进行文物展出,古城博物馆正是一座承载着滇南历史文化瑰宝的殿堂,它位于滇南市云河镇的中心地带,是一座具有悠久历史和深厚文化底蕴的建筑。 它的外观独具特色,整体建筑风格融合了,滇南传统建筑的精髓与古典韵味。博物馆的主体建筑由厚重的砖石砌成,墙壁呈现出一种古朴的灰白色,岁月的痕迹在上面还很清淅可见,仿佛是一位老者脸上的皱纹,默默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博物馆的大门高大而庄重,采用了质地坚硬的实木材质,经过精心雕刻,上面刻有各种精美的葫芦跟老虎图案,这些图案大多与滇南的历史文化和民间传说有关。大门两侧,矗立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它们栩栩如生,眼神炯炯有神,仿佛是这座博物馆的守护者,日夜守护着馆内的珍贵文物。 当参观的游客踏入博物馆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的地面由光洁的大理石铺就而成,尤其是人走在上面,还能清淅听到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大厅的天花板很高,采用了木质的横梁结构,横梁上雕刻着精美的小葫芦,与地面的大理石相互映衬,营造出一种独特古朴而典雅的氛围。 大厅的四周摆放着一些展示柜,里面陈列着一些小型的文物,以及介绍滇南历史文化的资料。沿着大厅的一侧,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古老的画卷跟老旧照片,这些画卷和照片展示了滇南地区,不同历史时期的风貌和文化传承。 古城博物馆的内部布局极为讲究,各个展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不同的局域。每个展厅都有其独特的主题,展示着与滇南历史文化相关的各种文物和艺术品。展厅内的灯光设计也十分巧妙,柔和的光线恰到好处地照亮了馆内每一件文物,让它们在灯光下展现出了独特的魅力。 位于博物馆的中心位置,有一个专门用于展示重要文物的内核展厅,这个展厅的安保措施最为严密,四周还特意安装了防盗系统跟监控,滇王印和金玉衣原本就放置于这个内核展厅的特制的展柜之中,展柜采用了高强度的玻璃和特殊的金属材质制成,具有良好的防盗和防震性能。 此刻,昏暗的灯光下,有一个身着保安服装,年龄看上去五十出头的保安队成员,正悠闲着在展厅内散步,能够在这个年龄段找到如此清闲的工作,他本人很满意,也从来不会想展馆里面的物品会丢失。 保安暗想这事可不是开玩笑,这地方是古城博物馆,哪个贼胆子大到会来这里偷东西? 可不一会,保安的这个想法就彻底被颠复,因为当他调转着手电筒的方向照向内核展厅的特制展柜后,整个人不由自主愣在了原地,手电筒也摔到了地上,他连忙将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捡起,一边拼命揉着眼睛,一边疯狂擦着汗,再度顺着灯光的方向看向那个展柜。 这一刻,保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操着一口云南土话,破口大骂道:“给老子到底是搞那样噶,滇王印跟金玉衣么是在哪点?到底是哪个龟儿子给偷走掉了?真是活见鬼了!” 没过多久,警笛声响彻古城博物馆外,那尖锐的声音划破了雨夜的寂静,红蓝相间的警灯疯狂闪铄着,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射出一片片光影。一辆辆警车急速驶来,然后都在博物馆门口猛然刹车,车轮溅起大量水花。车门被迅速打开,警察们鱼贯而出,他们身上穿着黑色的雨衣,眼神中透着严肃跟急切。 为首的带队之人是滇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文物犯罪侦查大队队长王保山,他的身材高大魁悟,步伐稳健,雨水顺着他那张坚毅的脸庞滑落。他一边快步走向博物馆,一边大声指挥着队员:“快,立马封锁现场,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景宏,你跟我过来!” 队员们迅速行动起来,拉起了警戒线,将博物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些警察开始自动对博物馆周边跟外围进行巡逻,警剔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重点排查有无可疑人员跟车辆。 段景宏则跟着王保山进入到博物馆,馆内的灯光昏暗,他们打开了战术手电筒,那明亮的光束在馆内四处扫射。雨水从二人身上的黑色雨衣一点点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洼。 王保山径直走向放置滇王印和金玉衣的展柜,看到那空空如也的展柜,不禁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了愤怒和焦急,他转身对队员们下达最新指令道:“所有人听令,一定要仔细勘探现场,想方设法找到细微线索!” 随行的队员立刻分散开来,开始对现场进行仔细勘探,开始查看展柜的每一个细节,查找可能留下的指纹、毛发或犯罪痕迹。还有不少警员在博物馆内四处询问工作人员,了解案发时的情况细节。 古城博物馆内弥漫着紧张而严肃的气氛,仿佛空气都为之凝固了,所有警员都深知这两件文物的重要性,早已暗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被盗文物,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可行窃的犯罪分子似乎早有预谋,警方侦查了足足有三个小时,却连一根掉落的毛发和可能留下的指纹都没有发现。 王保山和段景宏见现场勘探无果,于是二人立刻跟保安提出查看监控,可惜是那种老式录像带式监控,黑白的画面很模糊而且还无声,根本提取不出有效线索。最后王保山只能连络市局相关技术部门,将监控内容给全部带回去,希望技术部门能提供一些有效帮助。 第2章 化妆侦查 王保山一脸疲惫从市局会议室走出,局长让王保山尽快想办法破案,追回被盗文物,全局上下会全力配合。。。 一念及此,王保山则更加头疼了,他在办公室静静沉默许久,才起身向着技术部门走去。 距离盗窃案发生仅仅才过去三天时间,可对于王保山来讲,他却感觉已经过去了数月。 王保山走到技术部门的办公室前,用手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答复请进二字。 王保山推开门,看到技术人员小李正坐在计算机前,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屏幕上播放着从古城博物馆带回来的监控录像。 “小李,录像修复如何?”王保山盯着对方屏幕上的内容,略微有一些急切追问道。 小李徐徐抬起头,露出一张因为劳碌而无精打采的脸,他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摇了摇头答复道:“王队,我们加班加点已经用了各种方法,能试的法子全都试过了,而且还对录像进行了降噪、锐化、调整对比度等处理,可惜效果还是不太理想。” 王保山听罢皱起眉头,迈步走到那台计算机前,看着屏幕上模糊不清的画面,画面中只能大致看出一些人影的轮廓,根本无法辨认出嫌疑人的具体体貌特征,至于对方偷盗的手段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就是一点儿都看不清。 “小李,你这边莫得别的法子了吗?你娃再想想。”王保山急到连家乡土话都飙出来了。 小李叹了口气,然后愁眉苦脸回答道;“王队,你逼我也莫得用,我们技术部门已经尽力了。这个监控录像本身份辨率就很低,再加之案发时的光线都不咋好,还有可能是设备本身的老化问题,导致现在修复起来非常困难。我们只能看出一些大致的动作跟时间节点,但对于嫌疑人的身份和外貌包括偷窃手段,我这边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王保山暗中握紧了拳头,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怒。他干了这么多年刑警,自然知道这个监控录象是警方目前手里所掌握最重要的线索之一,如果无法从这里获取更多有效信息,案件想侦破将会变加困难。 “好吧,你们加下班继续努力搞一搞,看看能不能再发现一些新线索,回头我请大家吃官渡粑粑。”王保山轻轻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转身走出技术部门的办公室。他知道接下来只能依靠传统的刑侦手段,从现场勘查和走访看有没目击者等方面入手,希望能找到一些新突破口。 不知不觉,又过了五天时间,这五天对于王保山来说特别不友好,他一直焦虑排查着博物馆失窃案的相关人员,可惜有用线索根本不多,绝大部分人都有一种不愿意惹祸上身的观感,唯一的线索还是滇南市局刑侦支队文侦大队的警员叶澜沧,仔细盘问博物馆员工的过程之中,发现有一名为沐思茅的员工在盗窃案发生之前突然离职,王保山已经派出段景宏去专门去盯着这个人了。 而成立专案组的会议,也在王保山的等待中突然降临了,定到了9月22日上午9点。 警队得知局长和市委领导都将参与此次文物盗窃案的会议后,整个警队都变忙碌起来。 会议室被迅速打扫干净,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投影仪和音响设备也经过了仔细的检查和调试,确保会议过程中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负责案件侦破的警员们,则在紧张整理着手中的资料。王保山坐到办公桌前,仔细翻阅现场勘查报告和对博物馆工作人员的问话笔录,他的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严肃和专注。他深知这次会议的重要性,一定要将案件的所有情况清淅、准确地汇报给上级领导,叶澜沧跟段景宏则是神色疲惫坐到了后面。 馀下警员也各自忙碌着相关工作,有些讨论案件细节,有些则核对证据,还有则负责准备可能需要用到的图表和图片资料。整个警队沉浸在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中,大家都期待能够通过会议制定出有效的侦破方案。 上午9点钟,会议准时开始,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市局局长和市委领导坐在会议桌的首位,他们的表情严肃而庄重。王保山因为被定了专案组的组长,首先站起来进行相关案件汇报。 王保山走到会议室前方的投影仪旁,打开了投影仪,将准备好的ppt文档展示到大屏幕上,ppt的主页是古城博物馆的相关照片,王保山抬手指着照片介绍道:“各位领导,9月16日晚暴雨突袭滇南市,位于云河镇的古城博物馆,发生了一宗严重的文物盗窃案。被盗窃文物是被誉为滇南瑰宝的滇王印和金玉衣,这两样文物与滇王和古滇国的传说息息相关,具有极高的历史和文化价值。” 随后,王保山又切换到下一页,展示了现场勘查的图片道:“我们对现场进行了仔细的勘查,发现展柜是被人为强行撬开,作案手法比较专业。但是,博物馆的监控设备由于太老旧和监控录像不够清淅等原因,经过技术部门反复修复后,依然无法提取出有效的犯罪嫌疑人信息。” 王保山边讲解边观察领导的表情,他看到局长和市委领导都很认真听,不时还提笔记录。 接下来,王保山又介绍了对博物馆工作人员的询问情况:“古城博物馆文物被盗案发生后,我与警员叶澜沧询问了博物馆的所有工作人员,了解到案发前,有一名为沐思茅的员工突然离职了,这有可能是一条重要线索,我们目前正在对她进行深入调查,负责人是段景宏警官。” 叶澜沧和段景宏被提到了名字,各自起身向着众人敬了一个礼,随后二人才缓缓落座。 王保山汇报完案件的基本情况后,又提出了专案组初步拟定的侦查方向:“我们计画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相关侦查:一是继续深入调查沐思茅的背景和行踪;二是对滇南市的古董市场和地下黑市进行暗中摸排,安排化妆侦查员当卧底潜行,去仔细查找可能与文物有关的线索;三是加强与周边城市的兄弟单位协查合作,扩大相关侦查范围,防止珍贵文物被文物贼给转移出去。” 第3章 立军令状 王保山汇报完毕之后,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紧接着相关人员也依次进行了发言。可与王保山相比,后面几位的发言大部分都不在点子上,局长和市委领导也若有所思想着王保山的发言。 过了一会儿,市局局长开口说道:“这宗文物被盗案造成的社会影响非常严重,不仅涉及到珍贵文物的失窃,还关系到了滇南的历史文化传承和声誉。我们一定要高度重视,全力以赴侦破此案,保山,你认为要多长时间能破掉此案?” 王保山被局长点名,迅速起身,可表情却很尤豫,局长是要他当着领导的面立军令状。 局长发现王保山有些尤豫,柔声提醒道:“保山,你别太紧张,说一个合适时间就好。” “局长,我保守估计,最少要一周时间。”王保山深吸了一大口气后,然后又打出一个手势:“局长,我有信心领导专案组全员,在七天时间内破掉古城博物馆滇王印跟金玉衣被盗案!” “很好,保山有魄力!”局长满意点头,当他要继续说下去时,市委领导却突然插嘴了。 “局长,容我暂时打断一下,这两样文物是我们民族的瑰宝,保护文物是每个滇南人的责任。警方要加大侦查力度,尽快找回被盗文物,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同时,要注意做好保密工作,防止案件的相关信息泄露出去,给犯罪分子可乘之机。”市委领导用手指敲着面前的桌子,一字一顿道:“不过,局长同志,我认为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我们要侦破的不能只是滇王印跟金玉衣被盗案,我们应该将背后的整个文物盗窃团伙,甚至相关的文物贩卖链条全部摧毁!” 局长的表情大变,市委领导所言他岂能不知,可那样一来案件等难度就又会再度上升了。 “局长,这也是我全力推动专案组成立的原因,专案组不仅仅只破掉滇王印跟金玉衣被盗案,专案组要办到一件事,那就是让我们云河镇,乃至整个滇南市跟省都不会再有文物盗窃团伙跟文物买卖存在!” “领导,您的意思我了解,可光凭市局的力量恐怕还不够。”。 可那时自然就涉及到省里面了,事情会变复杂很多,时间也会损耗一大半,可省里现在因为各种事早已焦头烂额,还能关注文物盗窃案吗?这倒不是说文物盗窃案不重要,只是那些重要的事跟文物盗窃案对比后,文物盗窃案就没那么重要了。 “你误会了。”市委领导向着局长笑了笑,又扭头看向王保山,“保山,你有信心吗?” 王保山站在原地踌躇许久,有些难为情看向局长,片刻后表情一肃:“保证完成任务!” “好,国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啊!”市委领导点了点头,将话题慢慢给转移了出去。 可王保山和局长的面色却有点难看,这领导的意思是让他们干各种事,可资源不变。 虽然市里面承诺会尽最大能力扶持专案组,可王保山个人看来,很有可能只是说说而已。 如果仅仅是破掉滇王印跟金玉衣被盗案,王保山自认信心无比,但要将滇王印跟金玉衣被盗案背后所有的偷盗团伙全部拿下,这明显不是一个市局能够拥有的力量,要知道在这个年代,文物偷盗案可是屡禁不绝,就好似深海那边的两抢一盗的情况一样。关键是深海那边还能下大决心成立便衣支队,专门打击两抢一盗街头犯罪,可他们却好象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级别是一样干的事却多了不少。 特别是市委领导承诺可以跟市里寻求帮助,这一点在王保山个人看来,怕是不太可能实现了。现在是98年,国家开始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转变,而计划经济体制在逐步弱化,市里领导都忙着招商引资,国有企业也在改革,太多人下岗了。市里面对着解决国有企业面临的困境,如资产重组、下岗职工安置等问题,还要鼓励和扶持非公有制经济发展,制定相关政策吸引投资,促进当地民营企业的成长,以增加就业机会和推动经济增长。 这一系列的事情本就让市政府忙到焦头烂额了,怎么还有时间来管你专案组这点事?可市委领导的态度很强硬,王保山被赶鸭子上架只能答应,他唯有寄希望于局长这边能给他一些帮助了。 很快,相关参会警员也纷纷表示会积极配合专案组的工作,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侦破此案。。 会议在紧张而严肃的氛围中结束了,专案组的成员们带着领导的嘱托和期望缓缓离开了会议室,市委领导也很焦急朝着办公地点赶去,今天他还要会见两位私企的负责人,看看这二位能否选择在市里建厂,提供就业岗位,带动市场经济。 一直翘首以盼的王保山也终于如愿被局长留下了,可局长一开口就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保山,局里可能不能给你太多帮助,实在是太不赶趟了。”局长长叹了一口气,冲王保山说道:“你也知道当今情况,国有企业改革,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国企去行政化我们公安队伍,很可能也要迎来一次新改革,这段时间我的精力也一直放到了这上面。” 王保山捏紧了拳头,久久无言以对,这下才明白要破文物盗窃案,只能靠自己和同僚了。 “保山,我相信你的侦办能力,也相信专案组成员们的能力。”局长末了出言补充道。 王保山都不知如何离开了会议室,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他抬头望天,只觉阳光刺眼。 第4章 人间蒸发 王保山离开会议室之后,他还是带领着专案组内的骨干成员召开了第一次会议,而这会议的指向性也很明显,便是文物盗窃案发生前那位突然离职的沐思茅。而关于沐思茅这个人的情况,还是王保山和叶澜沧通过各种盘问不同的人员才知晓,所以由叶澜沧开始讲述沐思茅的情况。 “关于沐思茅的个人信息很简短,据相关人士所述,她本人性格腼典,与单位同事交集不太多,今年28岁,毕业于本市一所普通的大学,所学专业是文物保护与修复,而且读大学期间,她努力学习专业知识,成绩虽然不算顶尖,可也处于中上游水平。大学毕业之后,沐思茅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和一些人脉关系,成功进入古城博物馆,获得了事业编单位的这份工作,这份工作在很多人眼中很稳定且令人羡慕,但不久前却被沐思茅以家庭原因辞了,这姑娘提出离职,连古城博物馆馆长都感觉很可惜,因为按照原来的决定,沐思茅今年很有可能被提为正科员。”叶澜沧缓缓讲述着相关情况,这都是一些很细微的人物背景资料。 众警员听后微微点头,因为从96年之前,大学生毕业一直是包分配,所以对于沐思茅辞职这件事没有过多追问,若放到多年以后有人辞掉了这么一个香饽饽的铁饭碗,怕是会被众警迅速盯紧。 “景宏,你这几天一直暗中查探沐思茅,有没有什么线索?”王保山看向段景宏问道。 段景宏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汇报情况:“组长,从开始追踪沐思茅到现在,我还没有掌握太多的有效线索,也没有查找到沐思茅的详细行踪,感觉她就象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和队里相关的同志查探了她的人际关系,发现此人社交圈很简单,没有什么特别紧密的朋友能给我们提供有用信息。” “景宏,你既然提到了这一块,这姑娘的父母你有联系吗?”叶澜沧赶忙开口追问道。 段景宏点了点头,接过话茬回答道:“这块我暗中查过了,她的父母都是小商贩,经营着一家小杂货店。据走访了解所知,她和父母的关系不算特别亲密,可也没有明显的矛盾。她的家庭似乎对她的行为没有直接影响,不过她从小生长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家庭环境里,可能对物质的渴望相较于同龄毕业生更大。我怀疑她父母到现在可能都不知道她辞掉了博物馆的工作,这一个情况最为反常。” 王保山听着段景宏的话眼前一亮,他沉思片刻后道:“继续深挖她的人际关系,看看能不能从她的远房亲戚或者之前的同学找到线索。同时,扩大搜索范围,不能局限在她熟悉的局域,这或许是我们的一个突破口。” 在严谨的王保山看来,这条线索绝对不能断,甚至很可能会成为后续破案的关键。 专案组的成员们纷纷点头,表示会按照指示继续调查,咬紧沐思茅这条重要线索。 “同志们,这段时间可能要辛苦各位了,不过等这个案子破了就好了,我接下来会跟局里,市里申请多加装监控,这样我们办案压力会小很多。”会议即将结束之时,王保山安慰众警道。 众警纷纷表达没关系,可这样只让王保山心情更加郁闷,他自从刚入公安系统那会儿就是这样靠人力或者走访去破案,怎么随着时间不断流逝,各种新技术涌现而出后,还要象以前那样的方式去破案? 王保山心里越想便越生气,恨死了那些不干人事的文物盗贼,简直是太无法无天了。 当这次的相关会议结束,段景宏和叶澜沧默契走到一块,又讨论起了案件调查细节。 “澜沧,该调查的我都调查了,可情况你也知道,沐思茅确实是辞职后便彻底人间蒸发了,从她个人的身上,怕是很难调查出东西来了。”段景宏其实是想探讨一下,有没别的调查思路。 “景宏,我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我说起来你且听听。”叶澜沧稍微顿了顿,又开口补充道,“首先,确定她最后出现的地点,比如是家附近、常去的商店或餐厅等。在该地点周围查找目击者,询问是否有人看到她的去向、是否有异常人员或车辆出现过。” “澜沧,你方才提到的这几点,我之前早就想到了,而且也进行了排查,可惜没线索。” “如果她有自己的车辆,查看车辆是否位于停车场或家里,去车管所核查一下便知。如果她没有车,调查她是否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如公交车、的士等,试着联系公交公司查看相关班次的乘客信息,询问的士司机是否有搭载过她以及详细去向。”叶澜沧继续提出新方向道。 段景宏又深吸一口气,然后无奈回答道:“实不相瞒,这些我也都搞过了,还是没线索。” “那找局里领导打个申请,去查看她的银行账户交易记录,是否有异常的取款、转帐等操作,如果有大笔资金变动,追踪资金流向,判断是否与她的失踪有关,或者跟文物被盗案有关。” “这个也查过了,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调查她的消费记录和日常消费场所,如超市、商场等。看是否在失踪前有特殊的消费行为或在不寻常的地点消费。” “这个我也做了,还是没有异常。” 叶澜沧翻了个大白眼道:“你既然都干了这些事,可会议上怎么不全部讲出来呢?” “这些也要全说出来吗?工作报告我已经给了王组长。”段景宏有些迷惑开口道。 叶澜沧一脸无语的表情,可突然间她想起了段景宏的家庭背景,因为对方出生于一个警察世家,根据同事们掌握的某些小道消息,段景宏父亲如今还在省公安系统内任职,而且职位还不小。 叶澜沧不禁暗想,段景宏这小子的工作习惯,不会是跟他那位省厅领导父亲所学吧? 第5章 守护文物 二人一边往前走着,一边继续聊天,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映着路灯微光。段景宏和叶澜沧并肩走过云河镇古旧老街,专案组会议后的疲惫还挂在二人脸上,但叶澜沧忽然放缓了前行的脚步,侧头看向身旁的段景宏。 只见段景宏额前的湿发贴在皮肤上,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看上去反而格外利落。 “景宏,我有个事想问你。”叶澜沧想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斟酌着开口,目光扫过他肩章上的警徽,“刚才我看你跟王队汇报相关工作时,那股子利索劲儿象是从小在警队大院里泡大的那种劲儿。” 段景宏的脚步微顿,眼角馀光瞥见叶澜沧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他知道这话题迟早会被提起,毕竟滇南警界其实也不算很大,关于“段家小子”的传闻从未断过。只是段景宏根本没想到,叶澜沧居然会如此直接发问。 这倒是段景宏入警后,第一次被别人如此实在地谈聊家庭之中的事情,反而有点不习惯。 “算你猜对了。”段景宏扯了扯嘴角,雨水顺着雨衣帽檐滴落,“我父亲确实在省厅工作。” 叶澜沧微微挑眉,故意拖长语调:“哦?省厅哪个部门?总不至于只是个普通科员吧?” 段景宏停下脚步,转身正视她,路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遮住了半张脸的表情。 段景宏内心也很清楚,在专案组这种需要绝对信任的环境里,藏着掖着反而容易生隙。 别的先姑且不说,叶澜沧如今也是自己的同事加并肩战友,迟早会接触到他的背景资料。 “常务副厅长。”段景宏语气平淡,颇为平静又补了一句,“分管刑侦和反走私工作。”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叶澜沧的瞳孔当即微缩,难以置信望着身旁之人。 虽然,叶澜沧早听说段景宏是出生于警察世家,却完全没想过其父亲的职位如此之高。 在90年代末的体制内,省厅常务副厅长已是手握实权的重要角色,更何况分管的还是刑侦这种内核业务。因为再往前上一步就是省厅厅长,可以说是前程无量,手握了不小的实权。 “你!”叶澜沧张了张嘴,忽然觉着之前对段景宏的认知,现在需要重新拼凑,“那你还来滇南当基层文侦警察?放着大好前途不要?我看过你的学历,正儿八经警校毕业,你要是去省厅工作也没问题吧?” “不,我穿警服不是为了前途。”段景宏打断了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之色,“我父亲当年在滇南边境去贩毒集团卧底剿过大毒枭,我从小就听着古滇国的各种传说长大,总觉着这片土地上的事,要有人实实在在去做跟守护,我当文侦警察就是为了守护珍贵文物。” 段景宏的坦诚让叶澜沧很意外,她原以为会听到官场上的套话,却没料到理由如此直白。 沉默片刻,叶澜沧忽然轻笑一声,岔开了话题道:“行吧,算我多问了,不过呢” 叶澜沧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狡黠道:“既然你说了你的家世,我也不能光听着,你猜猜我家里人主要干什么?” 段景宏微微挑眉,饶有兴致打量身旁之人,试探性发问道:“你之前说你父亲是老师?” “对,历史老师。”叶澜沧点点头,语气坦然,却在低头整理雨衣领口时,避开了段景宏的目光。叶澜沧确实也没有说谎,她的父亲叶南诏确实曾是教师,只不过刻意隐去了“古董修复大师”的身份。 叶澜沧会隐瞒这层关系也很简单,因为若被文物犯罪团伙察觉,只会给父亲招来危险。 更何况,叶澜沧只想靠自己的专业能力在专案组立足,而非借助自身所谓的家世背景。 段景宏没继续追问,他注意到对方细微的动作,心里隐约觉着事有蹊跷,但看着叶澜沧眼中不容置疑的坦然,便又强行将疑问压了下去。二人重新迈开脚步,老街深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梆子声混着远处江面的涛声,在雨夜中反而透出几分古意。 “行了,咱们还是说回沐思茅吧。”段景宏主动转回话题,提出自己内心猜测,“她突然离职又离奇人间蒸发,背后一定有人精心运作,明天咱俩返回馆里好好问问吧,深挖一下这个沐思茅。” 叶澜沧当即收敛了笑意,神色恢复严肃点头道:“恩,你放心吧,我能明白你的意思。” 段景宏颔首,目光望向远处古城墙的黑影:“无论如何,滇王印和金玉衣都要找回来。” 雨声渐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老街的拐角。叶澜沧不知道的是,段景宏在她转身时,目光曾短暂停留在她胸前挂着的一枚古滇国青铜纹饰吊坠上。看着吊坠的纹路极为古朴,绝非普通饰品。 而段景宏也没说破,他父亲之所以分管反走私,正与当年滇南边境猖獗的文物黑市交易有关,这场“猎赝”行动,于他而言,早已不止是任务。而是一种刻在血脉中守护文物的使命! 第二日,清晨的滇南被一层薄雾笼罩,雨过天晴后的空气里混着泥土与植物的清新气息。 段景宏和叶澜沧准时在古城博物馆雕花铁门前汇合,藏蓝色警服熨烫得一丝不苟,肩章在晨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昨夜下了一场暴雨,那场暴雨仿佛洗去了老街的尘埃,博物馆门前的石狮子更显威严,爪下踩着的绣球纹路清淅可见。 “早。”段景宏抬手拂去叶澜沧肩头上的一片湿叶,“昨晚没睡好?眼下有青影。” 叶澜沧理了理警帽系带,苦笑一声道:“整理一些文物资料到后半夜,你看这” 叶澜沧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叠复印件,特意进行解释道:“古滇国青铜器的纹饰图谱,还有滇王印的历代摹本,你现在要开始学习一些文物知识了,日后要是碰到一些情况,比如遇到膺品,好歹都能有个参照。” 二人说话间,博物馆厚重的实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内站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藏青色中山装洗得发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见二人后立刻迎上来,右手不自觉地在裤缝上擦了擦。 “段警官,叶警官,快请进!”男人声音略显沙哑,却透着一股文人特有的温和,“我是馆长陈维桢,昨晚就接到市局电话了,让我配合二位展开复勘工作,希望能早日追回被盗文物。” 段景宏和叶澜沧同步立正敬礼,然后异口同声回答道:“我们会竭尽全力缉凶!” 二人踏入博物馆的那个瞬间,一股子混合着旧木与樟脑的气息,很快就扑面而来。 大厅中央悬挂着一盏仿古铜灯,光线柔和地洒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三人的倒影。 段景宏注意到陈维桢的目光,曾在自己的肩章上短暂停留。他是正处级的事业编单位负责人,相当于市局副局长的行政级别。而段景宏和叶澜沧不过是副科级警员,这样的级别差距在体制内,严格来说根本无需亲自迎接。 第6章 绝非巧合 “陈馆长,您客气了。”叶澜沧微笑着递出名片,再次表达歉意,“冒昧打扰您工作了。” 陈维桢连忙双手接过,指尖有些颤斗:“不打扰,不打扰!国家文物失窃,我这当馆长的难辞其咎啊!”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咱们去办公室谈?路上我给二位介绍下馆里的情况。” 三人沿着铺着红地毯的走廊往里走。 走廊两侧的玻璃展柜里陈列着滇南各民族的银饰与陶器,灯光通过玻璃,在陈维桢的中山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淅:“古城博物馆是市文旅局直属的正处级事业单位,编制四十人,下设陈列部、保管部、研究部。” 他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木质横梁,“这栋楼是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原本是滇南土司的祠堂,解放后改造成博物馆。” “馆里现有藏品三千七百件,其中一级文物十二件,滇王印和金玉衣就属于特级藏品,平时放在内核展厅恒温恒湿柜里。” 段景宏忽然停下脚步,盯着展柜里一件断裂的陶釜:“陈馆长,这修复痕迹是新的?” 陈维桢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哦,那是上个月送来的古滇国夹砂陶,出土时碎成了二十多片,是叶南诏老师帮忙修复的。” 他提到叶南诏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敬意,“叶老师是业内泰斗,可惜现在退隐了!哎!” 叶澜沧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头:“叶老师确实很敬重叶老师的手艺。” 她刻意模糊了“叶南诏是我父亲”的关系,段景宏在一旁听着,眼角馀光瞥见她握紧的拳头。 说话间已到走廊尽头。陈维桢的办公室在二楼东侧,门上挂着“馆长室”的铜牌,字迹被摩挲得发亮。 他推开房门,一股浓烈的墨香扑面而来。 屋里四壁都是书架,除了专业书籍,还整齐摆放着各种文物标本,窗台上甚至搁着半块未打磨的玉石。 “二位请坐。”陈维桢忙着沏茶,青瓷茶杯上印着博物馆的logo,“我让保管部把沐思茅的入职文档和考勤记录都找出来了,就放在桌上。另外,关于博物馆的安保系统图纸,还有近半年的值班表,我这就拿给你们看。” 段景宏没坐,径直走到窗边。 从这里能俯瞰整个博物馆的庭院,几棵老槐树的枝叶间,藏着几个若隐若现的监控探头,正是昨晚他勘察时发现的老式设备。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陈维桢脸上:“陈馆长,9月16日晚的值班保安,现在还在岗吗?我想再问他几个问题。” 陈维桢端茶的手顿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个老保安昨天就辞职了,说是受了惊吓,回老家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叶澜沧猛地抬头,与段景宏对视一眼。 沐思茅人间蒸发,值班保安突然辞职,这绝非巧合。 窗外的老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通过叶隙,在陈维桢身后的书架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照亮了一本封皮磨损的《古滇国考古报告》。 段景宏注意到书脊处贴着一张褪色的标签,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叶南诏1983年借阅。” 陈维桢将青瓷茶杯推到段景宏面前时,指尖仍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茶水在杯中晃了晃,映出他镜片后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睛。 “陈馆长,您能跟我们详细讲讲沐思茅吗?之前我们了解得有些简短,还是并不太了解这个女同志。”沉默片刻,段景宏开口要求道。 陈馆长点点头,靠在藤椅上,望着窗外摇曳的槐树枝影,沉默片刻才开口:“沐思茅这孩子,唉,怎么说呢。” 段景宏没碰茶杯,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刀:“陈馆长,我们需要知道她在馆里的所有细节,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小事。” “仔细算起来,她是95年通过事业单位招考进来的人。”陈维桢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中山装的盘扣,“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成绩中等,但动手能力很强。刚进来的时候人挺勤奋,跟着老馆员整理库房,一待就是一整天。” “性格嘛,确实有些内向,不爱跟人扎堆,午休时也常躲在资料室看图纸。” 叶澜沧翻开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她具体负责哪个局域的工作?接触过内核展厅的安保系统吗?” “她刚来的前两年在保管部,负责陶器和青铜器的日常维护。”陈维桢顿了顿,声音压低,“去年才调到陈列部,参与了古滇国文明展的相关布展工作,所以对内核展厅的展柜结构、安保摄象头角度应该都了解。” “不过按规定,她没有安保系统的密码权限,只有保安队长和副馆长才有。” 段景宏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去年调岗?谁批准她调岗了?” “是分管陈列的副馆长刘正明。”陈维桢指了指书架上一张合影,而后解释道,“就是照片里站我右边那位,去年年底退休了。” “他挺欣赏沐思茅的手艺,说她修复的几件滇南青铜器以假乱真。” 叶澜沧的笔尖在以假乱真四个字上画了个圈。 段景宏则盯着那张合影,刘正明笑容极为和蔼,镜片后的眼睛却透着精明。 段景后忽然发问道:“沐思茅有没有特别关注某类文物?比如滇王印相关的资料?” 陈维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的热气模糊了其面部表情:“这我倒没注意,但她对古滇国青铜器的纹饰很痴迷,办公室抽屉里总放着一本自己画的图谱,上面全是各种雷纹、蟠螭纹的临摹。” 陈馆长突然停住话头,象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拍大腿道:“哦对了!她离职前一周,曾申请查阅过滇王印的历次修复文档,说是为了写论文用,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就给她批了。”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静到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这一刻的现场气氛可谓格外微妙。 段景宏和叶澜沧默契交换了一个眼神,滇王印的修复文档属于特级保密资料,一个普通科员申请查阅本就相当可疑,更何况她还是在盗窃案发生前一周申请,这定然也不是所谓的巧合了。 第7章 滇王图腾 “她的工作习惯呢?”段景宏再次追问,“有迟到早退?或者跟啥子可疑人员接触过?” “考勤记录我让人事科送来了,你等下也可以进行核对。”陈维桢指了指桌上的牛皮纸袋,“她几乎从不迟到,加班也很频繁,尤其是案发前一个月,总说在做展柜维护,好几次下班了还待在馆里。” 陈馆长说完后,顿了顿又再次补充道:“至于接触的人,好象没啥特别,除了偶尔有几个来送文物鉴定的古玩商人,但都是走正常流程,而且都通过了安检,也没觉着有啥异常之处。” 叶澜沧听罢之后,忽然插嘴追问道:“陈馆长,那些古玩商人都叫什么名字?” 陈维桢的茶杯“咚”的一声放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叶警官,这我到哪里去知道?但来得频繁的有一个人我倒是了解了,这个人叫龙楚雄,他是滇南本地人,开了一家聚宝斋当古董商。” “他来过几次,说是帮客户送东西鉴定,但都是找鉴定部的老郑,没见他跟沐思茅有什么交集,不过” “不过什么?”段景宏果断追问,他也认为这里面有不为人知的猫腻,可能会挖出线索。 “不过有一次不太对劲。”陈维桢象是下定了决心,仔细回想后才补充道,“我看见沐思茅从龙楚雄的车里下来,就在博物馆后门那条小巷里。当时因为是晚上,我以为她搭顺风车回家,所以当时我也没多问。” 窗外的槐树影突然被一片乌云遮住,办公室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段景宏站起身,迈步走到窗边,看着博物馆后门那条狭窄的巷子。那里正好避开了正门的监控,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陈维桢:“陈馆长,沐思茅辞职时,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比如那个画满纹饰的图谱?” 陈维桢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她离职很仓促,办公桌上的东西都带走了,只留下几根用过的毛笔和半瓶墨水。” 陈馆长话音刚落,忽然象又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道:“对了!她临走前交了一份《古滇国青铜器纹饰研究》的手稿给我,说是当成离职前的工作汇报,我最近也很忙,还没有时间看。” 陈馆长快步走到了书架前,在一堆文档里迅速翻找起来。 段景宏和叶澜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就在这时,陈维桢突然“啊”了一声,手里多了一叠泛黄的稿纸,封面上用娟秀的小楷写着书名,背面却用铅笔歪歪扭扭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那符号象是一条盘曲的蛇,嘴里叼着一枚印章,正是古滇国传说中滇王授印的图腾。 叶澜沧的笔尖“啪”的一声折断了铅芯。 段景宏接过手稿,指尖触到纸张背面的凹凸感,在那图腾符号的下方,似乎还藏着一行极浅的字迹,看上去象是用指甲刻上去的那种。他举起稿纸对着光线,终于看清了那行模糊的小字:“六月初六,黑石渡,龙抬头。” 陈维桢端着刚续满水的茶杯站在一旁,看着段景宏凝重的神色,声音有些发颤:“段警官,这,这是什么意思?” 段景宏没有回答,只是将手稿小心翼翼地递给叶澜沧。 窗外的乌云越积越厚,一场新的暴雨似乎正在蕴酿。 二人又跟陈馆长聊了聊,随后就告别了,陈维桢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时,走廊里的铜铃声恰好响起。段景宏抬头看见穹顶下悬挂的风铃,那是由六片古滇国青铜残片串成,每片残片上都刻着不同的雷纹,风吹过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与博物馆里的静谧形成奇妙的共振。 “我们从沐思茅的手稿背面发现了六月初六,黑石渡,龙抬头。”叶澜沧压低声音,指尖划过展柜玻璃,里面陈列着一件修复完整的青铜鼎,“我个人感觉这日期象是黑市交易的暗语,只不过目前我们还无法破解这个黑市暗语。” 段景宏没说话,目光落在青铜鼎的足部。那里有一道极细的修复痕迹,与他在陈维桢办公室看到的陶釜如出一辙。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展柜里一枚小巧的青铜印章:“你看这‘滇侯印’的蟠螭纹,对比沐思茅手稿上画的是不是很象?” 叶澜沧凑近细看,眉头微蹙:“蟠螭纹是古滇国青铜器的典型纹饰,但她画的那幅螭龙的眼睛用了战国时期的‘臣字眼’,可滇王印的年代在西汉,这明显是个破绽。” “破绽?”段景宏挑眉。 “对。”叶澜沧从包里抽出那份复印件,展开其中一页,“你看,这是我昨晚整理的滇王印摹本,龙纹的眼睛是‘杏核眼’,而沐思茅画的却是‘臣字眼’。” “要么是她学艺不精,要么”她顿了顿,声音沉下来,“要么是故意留下的误导信息。” 二人沿着走廊慢慢走,脚下的红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左侧展柜里摆放着几件滇南少数民族的银饰,右侧则是一排玻璃柜,里面全是修复中的文物残片,石膏模具和工具整齐地排列在托盘里。 段景宏忽然停在一个标着“待修复”的木盒前,里面躺着半片破碎的玉璧,断口处露出的沁色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 “这玉璧的沁色不对。”段景宏微微皱眉,当即大胆推断道,“象人为用朱砂煨出来的。” 叶澜沧凑近观察,鼻尖几乎碰到玻璃:“确实,天然土沁应该是渐变的黄白色,这抹红太突兀了,难道是膺品?” “博物馆里怎么会有膺品?”段景宏同样不解反问,目光却扫过木盒上的标签。 标签上写着“98年6月入库,来源:民间征集”,征集人签名处赫然写着“刘正明”。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剔,有可能就是互相勾结,打着真文物的主意。 叶澜沧立刻翻开笔记本,快速记录:“刘正明去年退休,今年6月还在参与民间征集,而且送来的是件膺品,这事背后有点意思啊!” “陈馆长说刘正明欣赏沐思茅的修复手艺。”段景宏想了想,又加以补充,“如果沐思茅会做膺品,而刘正明又在征集时夹带私货,呵呵。”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这可能涉及到博物馆内部的文物被人给狸猫换太子了。此时二人走到了内核展厅的入口,玻璃门内空空如也的展柜象一道伤疤,提醒着这里刚发生的失窃案。 段景宏望着那空柜,又想起陈维桢的话:“沐思茅对内核展厅的安保摄象头角度很了解。” 段景宏结合这一点,又转头看向叶澜沧道:“刘正明退休前是分管陈列的副馆长,有权限接触安保系统,而沐思茅是他一手提拔的人,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过于巧合的背后就是有鬼!” 第8章 隐秘关系 “所以你认为刘正明是内鬼?”叶澜沧手指敲击着笔记本,提出内心最大的疑惑,“但他已经退休了,为什么还要帮沐思茅?” “不,你这是陷入了思维误区了,要知道退休不等于断线。”段景宏走到墙角,指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监控摄象头,“90年代的老设备,镜头角度为固定状态,只要知道监控死角具体方位,自然就能轻松避开。” “刘正明在任时完全可以调整过摄象头的位置,以此去给沐思茅创造条件。至于犯罪理由,拜托,这不是随便就有吗?比如喜欢文物或者钱,贪污的官一大堆,理由不也遍地都是吗?” 叶澜沧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摄象头的支架上,有一道新鲜的拧动痕迹。她深吸一口气:“可龙楚雄呢?陈馆长看见沐思茅从他车里下来,还有手稿上的‘龙抬头’,我感觉跟他分不开的干系。” “这个龙楚雄不是商人吗?保不齐他是中间商,负责进营销赃变现。”段景宏的语气极为笃定,又再次大胆加以判断,“但真正的制赝源头和盗窃策划,很可能还是在刘正明和沐思茅这边。” 段景宏稍微顿了顿,再次开口道:“现在沐思茅离奇失踪,我们只能从刘正明着手突破。” “可你之前查沐思茅时,怎么没查到刘正明和龙楚雄的关系?”叶澜沧终于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当时不是说把她查了个底朝天吗?这调查还是出了小纰漏哈。” 段景宏极为无奈撇撇嘴,伸手拂去展柜玻璃上的一道指纹:“叶大神探,我是文侦大队的普通警员,陈馆长是正处级,平时都是王队和副局长跟他对接,根本就轮不着我插手干预呀。” “刘正明退休前的级别是正处级调研员,我咋有资格调阅他的文档?”段景宏故意顿了顿,把声音特意压低,“王队最近压力很大,专案组要七天破案,他可能觉着这些旁支线索暂时不重要。” 叶澜沧听完不禁陷入了沉默,她知道段景宏说的是实话。因为在体制内,级别和权限如同那种无形之墙,而王保山最近确实被“立军令状”的压力压到喘不过气,身上背负着无形的压力。 叶澜沧看着段景宏蹲下身,研究地面砖缝里的泥土,警服膝盖处磨到有些发白,忽然觉着眼前这个传闻中的“警二代”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当然,段景宏也不象传闻中那么一无是处。 “走吧,这里基本上复勘完毕了。”段景宏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先去跟王队沟通汇报下,王队要是没啥意见的话,咱就去黑石渡附近查查六月初六,有没有什么异常交易,最后再去找刘正明聊聊。” 二人转身走向博物馆大门,阳光通过彩绘玻璃窗,在俩人身后投下了斑烂的影子。 经过前厅那盏仿古铜灯时,叶澜沧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灯架上雕刻的蟠螭纹。 那些纹路蜿蜒盘旋,眼神锐利如钩,象极了沐思茅手稿上那只画错了时代的螭龙。 “景宏。”叶澜沧忽然开口,“你说沐思茅留下符号,会是故意引我们去找刘正明?” 段景宏脚步微顿,回头看向对方,目光在彩绘玻璃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要么是想赎罪,要么是故意透露出来的这种隐秘关系,这背后恐怕有更深一层的设计。” 段景宏话才刚说完,叶澜沧就明白了,要么是有人想借警方之手,除掉刘正明这个隐患。 博物馆外的槐树被风吹了个哗哗作响,几片黄叶缓缓飘落,正巧落到了段景宏的警帽上。 段景宏摘下帽子,轻轻抖落了树叶,目光望向远处的那条云河镇老街。 那里藏着无数像龙楚雄一样的古董商,或许也藏着沐思茅消失的真相。 而现在就要沿着这条布满古纹的迷局,一步步逼近那个隐藏在文物背后的犯罪团伙。 片刻,段景宏和叶澜苍二人回了市局,开始找王队汇报最新情况。滇南市公安局的红砖办公楼在午后阳光里泛着陈旧的暖意,墙面上的爬山虎已经染上了些许秋意,叶片边缘泛起金黄。 段景宏和叶澜沧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楼,楼梯拐角处的黑板报还停留在严打走私犯罪的宣传内容,用粉笔勾勒的海关大楼图案旁,贴着几张已经泛黄的通辑令。”的红色纸条,边角已经卷起。 段景宏用单手轻轻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烟草、油墨和速溶咖啡的气味,立刻扑面而来。 屋内六张绿皮铁皮柜一字排开,柜门上贴着“文物文档”“滇南黑市线索”等标签,柜顶堆着成捆的卷宗,最上面还压着个掉漆的搪瓷缸。 “王队,您看这个指纹比对结果”年轻警员小李正趴在一张三屉桌上,对着台灯翻看指纹卡,桌上的算盘和老式计算器并排摆放,计算器屏幕上还闪着“error”的大红色红光字体。 隔壁桌的老吴举着黑色转盘电话,用滇南的方言大声喊话:“你们那边莫瞎扯,先听我讲撒!九月十六号那晚路过云河路的拖拉机都要查!你跟老子扯牌照记不清?那相关的车型总没有忘记吧?” 王保山则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手里夹着的香烟燃了半截,烟灰早已摇摇欲坠。他面前的木头文档柜上摊着一张滇南市的地图,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了云河镇和边境线,几个黑色箭头从古城博物馆延伸出去,分别指向了不同的黑市据点。 听到脚步声,王保山转过身,眼底布满血丝,警服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里面发白的汗衫。 “回来了?”王保山掐灭香烟,声音沙哑发问道,“去博物馆那边复勘有什么发现?” 段景宏将沐思茅的手稿复印件和记录着“六月初六,黑石渡,龙抬头”的纸条轻轻放在桌上,叶澜沧则快速汇报了陈维桢的证词和刘正明的关联。王保山拿起纸条,手指在“龙抬头”三个字上摩挲着,办公室里只有老吴打电话骂人的声音和窗外的蝉鸣。 “刘正明?”王保山忽然开口,走到文档柜前翻找起来,“去年退休的副馆长,正处级调研员?” 随后,王保山抽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掉出一张泛黄的合影,而且这张合影很特别。正是陈维桢办公室里的那张,刘正明站在中间,手里拿着放大镜,身旁站着年轻的沐思茅和几个博物馆工作人员。 第9章 伪装打探 “黑石渡是滇南河的旧渡口,这个有可能是交易地点。”王保山指着地图上一个小小的红点,“不过这个渡口现在荒了,只有些船家还在那边停船,但这个所谓的六月初六是莫子玩意?” 王保山眉头紧皱,翻开桌上的日历道:“今年六月初六是7月8号,沐思茅辞职是8月15号,这中间差不多隔了一个多月。” 叶澜沧俯身看着地图:“龙楚雄的‘聚宝斋’在老城区,算起来离黑石渡也不算很远。” “陈馆长说过沐思茅会做膺品,而且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而刘正明又懂安保,我怀疑六月初六那次交易,可能是滇王印失窃的预演。”叶澜沧大胆道出了心里的推测,因为现阶段确实还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 王保山没说话,走到窗边猛地吸了口凉气,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案子将会更加棘手。 阳光通过窗户,照在王保山肩章上的金星上,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阴霾,以及内心压力。 因为那七日的期限象一把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市局每天都来催问案件进展,而现在好不容易出现的线索,却指向了退休的老干部和失踪的科员,这实在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们两个都是专案组成员,自然要去奔走调查才行。”王保山忽然转身,目光落在段景宏和叶澜沧脸上,“澜沧是副组长,有权限调动小队资源,我弄一下手续和相关文档给你!”随后,他拿起桌上的红色印章,在一张空白介绍信上盖下去,“你们带小李走一趟黑石渡那边,细查七月八号前后的船只出入记录,重点问船家有没有见过可疑人员进行过什么交易。” 王保山稍微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刘正明那边,我去局里申请调阅他的退休文档。” 段景宏注意到王保山盖章时,手腕上的旧手表时针指向三点十五分。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快一百个小时了,他想说什么,却被王保山挥手打断:“别担心权限问题,市委领导盯着呢,这块没任何人敢卡你们。” 离开专案组办公室时,老吴还在打电话,小李已经背上了装有指纹粉的勘查箱。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穿便衣的刑警抱着卷宗跑过,其中一个喊了句:“王队!边境检查站截获一批青铜器仿制品!” 段景宏和叶澜沧对视一眼,二人不由又加快了脚步,先去换上了便于展开行动的便装。 二人跟小李都换好便装后,赶到楼下发动一台黑色的车子,引擎声在空旷的大院里回响。 叶澜沧坐进副驾驶,从包里拿出两张泛黄的渡口地图,段景宏发动车子,轮胎碾过院内的碎石路,惊飞了墙角觅食的麻雀。这时候段景宏全神贯注开车,把车子成功开出了市局的大院。 “黑石渡晚上有船家聚赌,这事背后估计也不简单。”叶澜沧指着地图上那一大片芦苇荡,大胆加以假设分析道,“要是有人在那交易,肯定会选晚上,现在去正好能堵到收网的船家。” 段景宏听了没有说话,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只是默默加快了车速,这就是争分夺秒了。 车窗外的滇南市正慢慢褪去夏日的炎热,街边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到沙沙作响。他想起王保山盖章时那只颤斗的手,想起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卷宗,忽然觉着这七天的期限,象极了滇南河上那蒙蒙胧胧的迷雾,看似有尽头,却不知何时会被暗流吞噬。 警车驶过云河镇牌坊时,叶澜沧忽然指着路边一个修鞋摊,厉声开口吼道:“先停一下!” 叶澜沧跳落车,跟修鞋匠说了几句,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烤到金黄香脆的官渡粑粑。 “这官渡粑粑留到路上吃。”叶澜沧把粑粑递给段景宏,又特意补了一句,“我看你早上就没吃东西,这么长期不吃东西到时要把身体搞坏哟,毕竟工作归工作,身体还是要好好顾一顾。” “澜沧,谢谢你。”段景宏道谢后用手接过了粑粑,温热的触感通过油纸传来。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省厅大院,父亲加班晚归时,也总会带两块官渡粑粑,放在他床头的搪瓷缸里。阳光通过车窗,照在叶澜沧认真研究地图的侧脸上,她耳后有一颗细小的痣,在鬓角的碎发间若隐若现。 “我刚才想了一下,咱们到了黑石渡之后,到时你就扮成收山货的商人。”叶澜沧忽然抬头,眼神极为锐利,“我扮成你的女人,记住要少说话多观察,不知道什么人可能也会在那边踩点。” “好,我到时会配合你。”段景宏点点头,将粑粑塞进衣服的口袋里。只见前方的道路渐渐变窄,两旁出现了成片的芦苇荡,滇南河的水汽扑面而来,还带着一股极为潮湿的泥土气息。 片刻,三人终于到了黑石渡,段景宏将车停在芦苇丛边缘,车门推开时惊起一群绿头苍蝇,嗡嗡地撞向布满裂纹的车窗。 “就这个破地方?”小李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陷进半尺深的泥里,“我还以为黑石渡多热闹呢。” 叶澜沧一直没开口说话,目光扫过了岸边搁浅的几艘破船。 船舷上刷着褪色的红漆,船头绑着的旧轮胎上长满了青笞。 不远处的歪脖子老槐树下,坐着个戴斗笠的老汉,手里拿着根竹条,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打着身边的黄狗。 “盯紧点。”段景宏压低声音,将身上的外套脱下塞进后备箱,露出里头洗到发白的蓝色的条纹衬衫,“我扮成昆明来的古董贩子,澜沧你是我婆娘,小李你要装成我们俩的小跟班。” “记住,少说话,多听。” “明白,段哥,你放心。” 三人全都身穿便装,脚踩泥泞走近老槐树,黄狗立刻站起身,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叫声。 老汉抬起头,斗笠阴影里露出张沟壑纵横的脸,眼睛像鹰隼般盯着他们,手里的竹条攥得更紧了。 “大爷,我跟你打听个事噶。”段景宏操着带昆明口音的方言,从裤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搭话道具——一包春城牌香烟,抽出一根递过去顺势问道,“这片附近有收老物件的人吗?我从省城来,想过来淘点货。” 老汉没有接烟,目光落到段景宏油亮的皮鞋,以及叶澜沧干净的帆布包上转了一圈,喉咙里“嗬”了一声:“收古董的人?这年头骗子比知了还多,年轻娃娃莫想贪这种小便宜克捡漏。” 叶澜沧适时上前一步,从帆布包里拿出个巴掌大的铜铃铛,主动往老汉面前一递:“大爷,您看看这个,我家祖传的老物件,主要还是想找个懂行的估估价,等到真有急事的时候,也方便出手。” 那是个仿清代的铜铃铛,表面故意做了包浆,但边缘露出的新铜茬在阳光下闪着贼光。 第10章 鉴宝行家 老汉扫了一眼面前的东西,眼神果然松动了些,接过铃铛掂量了几下,又用指甲刮了刮铃铛口:“小女娃,这东西是老物价不假,不过就是这包浆手艺还欠点火候,啧啧怕是放到粪坑里泡过吧?” 段景宏见对方已经识破了,当即立刻接口道:“大爷,好眼力呀!不瞒您说,这是我从乡下收来的土货,上家不懂保养,您要是知道哪有高手,带我去见见,到时自然少不了您的好处。” 段景宏说话间,悄悄塞了张十元纸币到老汉手里。 老汉的手指触到纸币的厚度,眼神瞬间活络起来,他将纸币揉成一团塞进裤兜,这才站起身,斗笠下的嘴角咧开一道缝:“既然你们想看真东西,那就跟我来吧,我收了你的钱,自然要帮你办事噶。” 老汉家位于渡口下游的土坡上,是一座半边塌了屋顶的土坯房,墙面上糊着的牛粪饼已经干裂卷曲。院坝里散落着几个带泥巴的破陶罐,还有一只有点瘸腿的芦花鸡,正疯狂啄食地上的稻壳。 当老汉推开用竹篱笆做的院门时,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牲口粪便的气息,飞速扑面而来。 “莫见怪,你们到屋里头坐。”老汉掀开用化肥袋改做的门帘,里面光线昏暗,唯一的窗户糊着油纸,透进的光线下能看见梁上挂着的玉米棒子和干辣椒串。堂屋中央摆着一张三条腿的老旧八仙桌,桌边歪着两把旧竹椅,墙角堆着半人高的红薯藤。 “大爷,您这屋子够敞亮呀。”段景宏忍着刺鼻的气味,故意做出兴奋的样子,“快把宝贝拿出来瞧瞧!” 老汉嘿嘿一笑,走到墙角的木箱前,用袖子擦了擦箱盖上的灰,神秘兮兮地打开锁。箱子里铺着层旧棉絮,上面摆着几件“古董”,那是一只缺了口的陶罐,以及一尊浑身锈迹斑斑的铜佛,还有一块黑乎乎的“玉璧”。 “看见了吧?”老汉拿起那尊铜佛,在袖口上蹭了蹭,“瞧见这包浆没?地道的明代菩萨,我祖爷爷那辈从庙里请回来的好东西!” 叶澜沧上前一步,接过铜佛仔细端详,仔细到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佛象底座的莲花纹刻虽然歪歪扭扭,衣褶处的锈迹呈片状剥落,露出底下崭新的铜色。她指尖在佛象背后一抹,凑到鼻尖闻了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大爷,您这菩萨怕是去年才从炉子里提出来吧?这锈味里掺着盐酸呢。” 老汉脸色一变,慌忙抢过铜佛:“你个小女娃懂个啥!这叫老铜新锈,懂不懂?” 段景宏见势头不对,赶紧打圆场道:“大爷,她一个妇人懂个屁!您莫往心里去。” 段景宏拿起那块“玉璧”,触手冰凉,对着窗户的光线一看,里面其实布满了气泡状的杂质,“这块璧倒是有点意思,就是这沁色” “沁色?”老汉眼睛一亮,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这叫朱砂沁!看见没?血红色!” “当年可是陪葬品,沾了死人血才会有!”老汉一时间颇为不满,又开口补了一句。 叶澜沧再也忍不住,从包里拿出放大镜,对着“玉璧”裂纹处照去:“大爷,天然沁色是顺着玉料纹理渗透而成,您这沁色怎么跟水彩笔涂过一样?还有这料子,哎!” 叶澜沧用指甲在边缘刮了刮,掉下一小片白色粉末,又看了看道:“这是乳化玻璃,火车站门口十块钱能买仨。” 此话一出,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没想到叶澜沧居然如此懂行,这就是真正的鉴宝行家。 老汉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忽然一把抢过所有“古董”全部塞进木箱,锁扣“咔哒”一声扣上:“你们懂个屁,死丫头,我咋感觉你们是来拆我台的呢?你们是诚心想收古董吗?” 小李下意识地摸向腰间,被段景宏一个眼神制止,这个时候还不能出手。 段景宏掏出另一张十元纸币,在手里晃了晃:“大爷,我们真是收古董。” “话说,您这手艺是跟谁学的?我瞧着跟城里‘聚宝斋’的风格有点象。” 聚宝斋就是陈馆长说的那个龙楚雄开的古董店,这一点,段景宏和叶澜苍几人早就打听得明明白白了。 “聚宝斋”三个字一出,老汉的身子猛地一颤,斗笠险些掉在地上。他盯着段景宏手里的钱,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咬着牙开口:“六月初六,那天晚上,是有个城里来的老板在渡口交易,我亲眼看见他跟一个女的在船上验货。” 芦苇荡外的风突然变大了,吹到那油纸窗“哗啦”作响。 段景宏和叶澜沧默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剔。 叶澜沧不动声色地打开录音笔,藏在袖口下:“那老板长啥样?有跟你买过东西吗?” “那老板没跟我买,说白了瞧不上我手里的货。”老汉摇摇头,眼神飘忽不定,“那老板当时戴墨镜,穿着绸子褂子,身边跟着个保镖,跟他交易的女子长相挺俊,就是眼神冷到像刀子。” 段景宏的心跳不由加速,看来这条线追查下来没错,方向也没错。 “当时交易的东西是什么?”叶澜沧追问,她内心同样满怀期待。 老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在段景宏手里的钱上打转:“我当时看好象是个金印,不对,是铜的东西,上面还刻着龙。” “那老板看了半天,跟那女子吵起来了,说这是膺品,然后几人就闹到不欢而散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紧接着是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老汉脸色大变,猛地推开后窗:“狗日的,你们快走!那伙人又来了!他妈的,该死的条子总来我这查!” 段景宏探头往后窗一看,只见一辆黑色桑塔纳正冲破芦苇荡驶来,车顶的警灯在昏暗光线下格外刺眼。这竟然是市局的巡逻车,他心中不由暗骂一声,知道是王保山那边走漏了风声,或者是巡逻队例行检查。 但不管如何,当下怎么都不能暴露了身份,而且这并非不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老头这种外地人更加信任他们是来收买卖生意人的机会。 “小李,你等下跟我走!”段景宏一把拉起叶澜沧,从后窗翻了出去。 话音落地,只听身后传来老汉惊恐的叫声,还有桑塔纳刹车的刺耳声响。 三人猫着腰钻进茂密的芦苇丛里,滇南河的水汽混杂着泥土的腥气传入鼻腔里,远处的暮色中,隐约可见一艘乌篷船正顺着水流漂向河心,船尾挂着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象一只诡异的眼睛。 叶澜沧跑到上气不接下气,忽然停下脚步,从头发里摘下一片芦苇叶:“景宏,你有没有觉着不对劲?老汉所言应该都是真事,我咋感觉这个龙楚雄有那么大嫌疑呢?一个小小的古董商人,真就有本事策划去偷盗文物?” 第11章 黑市行话 段景宏喘着粗气,望着远处那艘消失在河湾里的乌篷船,眼神逐渐变凝重不少,他明明没有开口说话,却好似又什么都说了。 芦苇荡深处传来水鸟的惊飞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段景宏拿出手机一看,结果瞧见屏幕上显示没有信号。 三人对视一眼,长叹一口气,决定短暂休息一下,再继续找一些线索。 很快,夜晚到来,暮色像墨汁般浸染了滇南河,芦苇荡在晚风中发出沙沙声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的河下鬼魂。 段景宏三人躲在芦苇深处,直到巡逻车的警灯消失在河湾尽头,才猫着腰徐徐摸回渡口。 老汉的土坯房已人去楼空,不知道干啥去了,只有那只瘸腿芦花鸡在院坝里无助刨泥土。 “这下要坏事,那老汉跑哪去了?”小李啐了口唾沫,裤子的裤腿上还沾着半干的泥浆。 叶澜沧没说话,蹲在地上翻看一本皱巴巴的渡口登记册,这个玩意儿是从老汉屋里顺出来的,纸页上用铅笔歪歪扭扭记着过往船只的信息,最后一条记录停在了六月初七,船主名叫龙三。 “行了,咱们也别费神去找了。”段景宏擦掉脸上的泥污,目光扫过岸边停泊的那艘破船,“这地方的人精着呢,看见警车就跟耗子见了猫差不多,肯定不会轻易就落到了警察手里。” 三人沿着河岸走了半里地,终于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滩涂上,又找到几个收网的鱼佬。 这些人此刻蹲在篝火旁烤着小鱼,鱼叉插在身边的泥地里,刀刃上还滴着密集的水珠。 “大哥,跟您打听个事,”段景宏换上副谄媚的笑,递出最后半包春城烟,“这黑石渡,最近还有人倒腾老物件吗?” 此话一出,最近的鱼佬是个络腮胡,头也不抬拨弄着烤架道:“我听不懂你说哪样。” 叶澜沧上前一步,从包里拿出块成色普通的玉佩,在火光下晃了晃:“我们是来收山货的人,大哥你帮帮忙噶,给我们介绍个路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络腮胡的眼睛瞟了眼玉佩,又迅速移开,冷笑一声道:“这年头严打,谁还敢搞那玩意儿?警察三天两头来查,现在连船都不敢随便靠岸。” “六月初六呢?”段景宏突然开口,“上个月六月初六,这里有没有人搞过交易噶?” 这话一出,几个鱼佬同时顿住了动作。络腮胡手里的鱼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星溅到他裤腿上,烫出个焦洞。 “你问这个想做哪样?”络腮胡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天,那天发大水,哪个还出来交易?” “发大水?”叶澜沧挑眉,从包里拿出本气象日志,“六月初六滇南河水位正常,根本没发大水。” 空气瞬间凝固,另一个瘦脸鱼佬搓了搓手,往篝火里添了根柴:“这位妹子,不是我们不告诉你,而是真不敢乱说啊!” 瘦脸鱼佬压低声音,眼睛警剔地扫视着四周道:“六月初六确实有人在这摆过摊,来了十几个城里的大小老板,交易刚开个头,警察就来了,当场就抓了七八个,反正这片的人都晓得这事!” “抓的都是些小鱼小虾。”络腮胡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后怕,“听说带头的那个老板跑了,警察后来就把这地方盯死了,现在谁敢来交易呢?别的先不说,刚才下午警车还来巡逻了呢,你们难道没听到动静吗?” 段景宏和叶澜沧暗中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望和了然。 此刻才算是知道下午那几台警车是干啥来了,敢情就是日常的巡逻。 叶澜沧收起玉佩,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也就是说,六月初六那次交易被警方给搅黄了,之后黑石渡就没再搞过黑市交易?” “没了没了。”瘦脸鱼佬连连摆手,没好气吐槽了一句,“现在连收破烂的人都要绕着走,生怕被警察当成文物贩子抓起来。”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升上墨蓝色的夜空,天上布满了璀灿星河,还有萤火虫飞来飞去。 段景宏蹲下身体,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圈,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老汉和鱼佬的那些话语。 “景宏,你怎么看?”叶澜沧忽然开口,指着远处河面上漂浮的一盏水灯,“你有没有想过,沐思茅留下这个线索,可能根本不是指交易地点?” “什么意思?”段景宏眉头微皱,看向身旁的叶澜沧反问了一句。 “其实这个龙抬头,在滇南民俗里有两层意思。”叶澜沧捡起块石子扔进河里,水面荡开一圈涟漪,“一是二月初二龙抬头,二是” 叶澜沧顿了顿,声音极低道补充:“黑市行话里,‘龙’指人,‘抬头’是说要出货了。” 段景宏当即猛然抬头,树枝在泥地上划出一道深痕:“你是说六月初六,黑石渡,龙抬头其实是龙楚雄要在六月初六出货,而地点在黑石渡?” “但交易被警方破坏了,所以沐思茅才留下这个线索,暗示龙楚雄和滇王印的关系?” “也有可能是反着来。”叶澜沧望着河心的水灯,眼神深邃,“如果交易没被破坏,滇王印可能已经被运出去了。” “但现在滇王印还在贼手里,说明那次交易没成功,或者” 叶澜沧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了,但机智的段景宏已经明白了。 换句话说,沐思茅留下的根本就是个无聊随便写的东西,因为她自己估计都没想到警方后续会跟着她随便写的东西来展开调查。 小李在一旁听了个云里雾里,用手扣了扣后脑勺问道:“那现在怎么办?线索又断了?” 段景宏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信心满满开口道:“相信我,这线索肯定断不了。” 段景宏其后指着对岸芦苇荡中若隐若现的黑影,展开分析道:“既然黑石渡的黑市被打散了,那偷走文物的这帮王八蛋,总要找新地方交易,不可能一直压着货到手里不出,毕竟对那帮文物贼而言,一直不能出手就是个烫手山芋。” “滇王印是特级文物,出境必须走边境线,咱们不是还有刘馆长没有调查吗?” “这只是其中一个线索,又不是全部的线索。” 叶澜沧点头表示同意,目光却停留在那盏逐渐漂远的水灯上:“景宏,但我还是特别的疑惑,你有没有觉着,我们打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一个圈套里?” “从沐思茅的失踪开始,六月初六的哑谜,好象一直有人在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段景宏没说话,只是望着滇南河蜿蜒的流向,那里通往边境,也通往未知的黑暗。 段景宏自然能懂叶澜沧话外之意,从古城博物馆的失窃案开始,要面对的就不是一群普通的文物贩子,而是一个懂利用历史、文化和人性弱点的犯罪团伙。否则,也不至于简单的文物被盗案把市委领导都惊动了。 夜风渐冷,让篝火的火星四溅,段景宏一行人也没闲着,依然抽丝剥茧分析着案情。 第12章 操控设局 三人转身离开黑石渡,身后的芦苇荡在月光下泛着惨白之光,象一片无边无际的坟场。 当三人发动车子驶离黑石渡时,后视镜里的芦苇荡,已慢慢缩小成了一道灰黄的线。 段景宏松开方向盘上冒汗的手,扭头看见叶澜沧正用湿纸巾擦拭沾着泥点的帆布鞋。 因为叶澜沧的鞋面上,还留着老汉院坝里的牛粪饼碎屑,不清理掉实在是有点难受。 “段哥,小叶姐,你们看后面,那是不是咱白天看到的老汉?”小李突然开口问道。 段景宏看了一眼后视镜,叶澜苍也向后看去,果然发现里边有一道隐藏的身影缓缓清淅。 这道身影正是白天三人去对方家中,却发现不在家中卖假古玩的老汉,缘分妙不可言。 “啧啧,真没想到这老汉会躲在芦苇荡里盯梢,这是还怕警察抓他呢吧?”小李在后座揉着发酸的小腿,“不对,段哥,他咋向咱们追过来了?他嘴里在说什么?” 段景宏轻轻踩下刹车,车子碾过一段坑洼路面,让储物格里的搪瓷缸叮当作响。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叶澜沧嘴角勾起的弧度:“那老汉最里头骂钓鱼执法呢,可能是看出来咱们的身份了,这年头开机动车,怕还是略微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哈哈哈,以后黑石渡怕是更不可能存在文物非法交易了,虽然咱今天忙活后获取的线索并不是那么多,但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噶!”段景宏笑着接过话茬,他只希望这样能震慑一下那帮文物贩子。 欢声笑语之间,段景宏猛踩油门,车辆立刻冲出去,暮色彻底沉下来时,最终把车停在云河镇夜市街口。红彤彤的灯笼串从屋檐垂到路面,尤其是火锅店里飘出的牛油香气混着米酒味,瞬间驱散了滇南河的潮气。段景宏选了家挂着老牌官渡火锅木牌的铺子,竹篾桌椅摆了个满满当当,邻桌几个穿靛蓝围裙的大嫂正用方言笑闹,铜锅里的红汤咕嘟咕嘟冒着泡。 “来三斤毛肚,两盘黄喉,”段景宏把菜单往桌上一拍,又冲老板喊道,“再加三瓶啤酒!” 叶澜沧解开了领口的纽扣,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真别说,你倒是知道哪儿有好吃的。” 叶澜沧的目光扫过邻桌的竹筲箕,里面码着切成菊花状的腰片,然后低声道:“这地方看着比市局食堂强多了。” 小李早就已经饿到两眼发直了,抓起桌上的胡辣椒面就往碟子里倒:“王队要是知道我们在这儿胡吃海喝,非扒了我们仨的皮不可。” 红汤锅底端上来时,段景宏正给叶澜沧倒啤酒,这种天气吃火锅,喝啤酒才是绝配。 琥珀色的泡沫漫过杯口,他忽然想起下午在黑石渡,叶澜沧蹲在泥地里翻登记册的样子。 叶澜沧鬓角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后颈露出一小截白淅的皮肤。 “你想什么呢?”叶澜沧的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催促道:“毛肚老了。” 段景宏赶忙回过神,赶紧夹起烫到卷曲的毛肚塞进嘴里,辣劲儿让他直吸气。 叶澜沧递过纸巾,自己却慢悠悠涮着鸭肠:“明天去找刘正明,要注意方式。” “哈哈哈,退休老干部最烦被人当嫌疑人审呗。”小李吃了口菌子随口笑道。 “我扮成收古董的继续套话?”段景宏抹着嘴,又往后道,“就说想跟他请教修复手艺。” 叶澜沧微微挑眉反问道:“你一个古董贩子,有啥资格接触到这种正处级退休领导?” “这有啥不能?你就看我怎么操作就完事了!”段景宏又夹了一块毛肚吃下肚里道。 小李突然插嘴发问:“王队那边查完刘正明的文档没?这刘馆长退休前有纪律处分?” 段景宏其实早就提前跟王队通过消息了,他往锅里下了盘血旺,看着鲜红的血块在辣汤里翻滚道:“王队下午打电话说,刘正明退休前分管陈列部,经手过三起民间征集文物,其中两件后来被鉴定为膺品,但最终还是都不了了之。还有一件事也很古怪,因为沐思茅入职博物馆的推荐人就是刘正明。” 火锅店里的喧闹声突然模糊起来,叶澜沧夹着鳝鱼的筷子停在半空,蒸汽氤氲中,她的眼神瞬间变锐利分析道:“那我明白了,其实也就是说,刘正明不仅提拔了沐思茅,还可能利用职务之便帮她接触内核文物?” “小叶姐,这段时间我们接触的一切让我感觉这时间线太巧了。”小李接茬补了一句。 “确实,这背后仿佛有人提前操控设局了,我们都是局中人。”段景宏喝了一口啤酒。 众人一边聊着,一边喝着,很快火锅店里的挂钟指向九点,邻桌的大嫂们结帐离开,竹椅拖动的声音在空荡的店里回响。 段景宏也结完了帐,看见叶澜沧站在门口,正抬头望着璀灿星空。 滇南的夜空格外清亮,银河像条碎银带子横亘在墨蓝的天幕之上。 “澜沧,你想什么呢?”段景宏迈步走过去,外套搭在了臂弯里。 叶澜沧没回头,声音被夜风吹到有些飘忽:“我这会在想我爸,他以前修复文物时总说,每个文物上的裂痕,背后其实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关键是要如何找到正确的角度去切入,然后成功修复文物。” 叶澜沧转过头,眼里映着星光,极为慎重开口道:“景宏,也许我们一直找错了切入的角度,滇王印失窃案的关键,根本不是龙楚雄或者刘正明,而是” “你爸?啧啧,你爸就是叶老先生吧?之前你还跟我说你爸就是个普通的老师,喝点酒你看你全吐出来了。” “段警官,你这个人有时候挺讨人嫌,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叶澜沧瞬间就很无语了。 段景宏微微耸耸肩,没有开口说话。众人又溜达了一会儿后,便由没喝酒的小李负责开车,车辆很快驶离了,后视镜里的灯笼串渐成模糊的红光。不久之后,段景宏落车走到了宿舍楼前,楼道里的声控灯在他踏上台阶时啪一下亮起,照亮了墙面上禁止堆放杂物的褪色标语。 段景宏的宿舍在三楼尽头,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樟脑味扑面而来。单人床上铺着一张洗到发白的军绿色床单,枕头边放着一本《古滇国青铜器图谱》,书页间还夹着沐思茅手稿的复印件。 段景宏踢掉皮鞋倒在床上,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嗡嗡作响,在视网膜上留下晃眼的光斑。 白天的各种画面在脑海中不断回放:老汉颤斗的手指、叶澜沧放大镜下的乳化玻璃、王保山盖章时手腕上的旧手表,反正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疯狂充斥着段景宏的脑海,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入睡,脑子里不禁思索着到底谁才是幕后的操控设局之主? 第13章 匿名举报 段景宏猛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本书,默默地看着,窗外传来远处滇南河的涛声,像某种低沉的呜咽。 “臭小子,干任何事都别总想着走捷径,不然必定会为此付出惨痛代价。”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带着滇南口音的严厉,“当年我在边境剿毒,见过太多想靠歪门邪道发财的人,可到最后都没好下场。” “贩卖文物这东西,沾了就甩不掉,反正就跟毒品一样。” 段景宏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黄色水渍,父亲身为省厅常务副厅长,分管的反走私工作与滇南黑市那片局域渊源颇深,他从小在警队大院听着缉私故事长大,却没想过有一天会亲自踏入这滩浑水里。 沐思茅手稿上的龙抬头、刘正明退休前的膺品征集、黑石渡被搅黄的交易。 这些碎片尤如古滇国的青铜残片,表面上看似无关,却隐藏着完整的图案。 迷迷糊糊间,段景宏想起叶澜沧昨晚整理的纹饰图谱,这背后会有隐藏密码? 战国“臣字眼”与西汉“杏核眼”的差异,会不会是沐思茅故意留下的密码? 如果“龙抬头”不是指龙楚雄的话,而是指某个与龙纹有关的地点或者时间?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楼道里传来了同事洗漱时的水声。 段景宏长叹了一口气,使劲甩了甩脑袋,强行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早,市局办公楼的红砖墙面在晨雾中看上去格外厚重。段景宏小跑着穿过大院,看见叶澜沧正站在专案组办公室门口,手里端着搪瓷缸,特有的那些蒸汽模糊了她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片。 “你可算来了。”叶澜沧摘下眼镜擦拭,“王队凌晨三点就到了,正在看刘正明的文档。” 办公室里此刻可谓烟雾缭绕,王保山站在文档柜前,手里夹着的香烟燃到了过滤嘴。 桌上摊着的牛皮纸袋处于完全敞开状态,露出刘正明的退休审批表和历年考核记录。 “你们仔细瞧瞧这个,这个东西有点意思。”王保山将一份泛黄的举报信推过来,“97年有人匿名举报,说是刘正明在民间征集时收受贿赂,拿膺品充数,但最后因证据不足压下来了。” 段景宏拿起举报信,信纸边缘还有虫蛀的残留痕迹。相应的举报内容直指刘正明利用副馆长职权,将沐思茅伪造的青铜器给混入馆藏里去了,其中特别提到了一件“仿滇王印”的膺品。 “97年?”叶澜沧皱眉,反问道:“沐思茅95年入职,97年就能做出以假乱真的仿品?” “刘正明在登记表上写的是悉心培养,这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王保山敲了敲桌子,然后再次开口补充道,“还有一件事也很诡异,他退休后第一个月,不知道为什么火急火燎就把户口迁到了龙陵镇。” 段景宏和叶澜沧对视一眼,龙陵镇正是滇南河上游离黑石渡三十公里的老旧古镇。 这三十公里很微妙,因为不近也不远,如此一来进退都很方便,可谓破费了心机。 “我申请去龙陵镇找刘正明。”段景宏立正说道,“以收购古董的名义,探探他的底。” 王保山掐灭香烟,思索后道:“刘正明在滇南文物圈人脉很广,你们要找个象样的由头。” 话音刚落,王保山单手拉开抽屉,拿出封盖着市文旅局公章的介绍信道:“由头我都帮你们俩准备好了,这次就说受博物馆委托,寻访流失民间的珍贵文物,这个理由最顺也最为合理。” 叶澜沧接过介绍信,指尖触到纸张的纹理:“王队,龙陵镇离边境线很近,要不要通知当地派出所配合?” “不行,现在还不能通知相关兄弟单位。”王保山摇头,又特意进行安排道,“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这次还是你们俩去,小李留守市局,随时保持联系就行了。” 王保山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的,叮嘱道:“记住,天黑前必须回来,七天期限别忘了。” 段景宏走出办公室时,阳光终于穿透了晨雾,照在走廊的黑板报上。尤其是那严打走私犯罪的标题下,新贴了一张《关于加强文物市场管理的通知》,红纸黑字在晨光中看上去格外醒目。 段景宏又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文物走私就象河底淤泥,清一次过段时间又会积起来。 一念及此,段景宏感觉有些惆怅,咋感觉文物贩子跟韭菜一样呢?咋割都割不干净。 叶澜沧递过半块没吃完的官渡粑粑:“路上吃,我查了下,去龙陵镇得走段山路,车开不进去。” 段景宏接过粑粑,温热的触感通过油纸传来,他忽然想起昨晚梦里父亲的脸,那双总是严厉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当车子驶离市局时,他从后视镜里看见王保山站在办公楼门口,背着手望着二人的方向,身影在阳光下拉成老长,感觉象一尊沉默的石象。 车内,叶澜沧从帆布包里摸出半卷透明胶带,将介绍信贴在副驾驶遮阳板背面:“王队说这信能顶半个通行证,但龙陵镇离边境太近,咱要把车稍微停远点。” 警车沿着滇南河上游行驶,两岸的芦苇荡逐渐变成连绵的核桃林。 段景宏在一处塌方路段停下,车头朝里藏进灌木丛,车顶上落了几片黄叶,瞬间与周围的秋色融为一体。 “从这儿走三里地就是龙陵镇,然后还要去打听刘正明的住处。”叶澜沧展开了自己手绘的地图,指尖划过龙抬头石刻的标记,“刘正明退休前在镇志办捐过一批古籍,当地人应该都知道这个人。” 二人踩着碎石路走进山谷,山风带着野核桃的苦涩味,空气格外清新,比城市里好多了。 前方的龙陵山如卧龙盘踞,山坳里错落着几十户人家,灰瓦白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村口那棵百年老槐树虬枝盘曲,树干上钉着块褪色的木牌:“龙陵镇,滇南古渡口遗址”。 “瞧这石碑,这字迹不太旧。”段景宏蹲在村口石刻前,指尖拂过龙抬头三个篆字,“碑角有修补痕迹,应该是近年刚弄过。” 段景宏站起身时,故意把草帽檐又压低不少,露出手腕上那道伪造的刀疤。 这玩意其实是用红药水和酱油涂成,此刻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暗红。 一个挎竹篮的老妇人从旁边经过,篮里装着刚摘的柿子。 段景宏立刻堆起笑脸迎上去:“大妈,跟您打听个事,这镇上有没有收古董的老先生?” “我们从昆明来,想淘点老物件。”叶澜沧怕大妈防备,赶忙又接茬补了这么一句。 老妇人警剔地上下打量段景宏,目光落在他磨白的布鞋上:“收古董?你找刘正明刘大爷吧,你们往巷子那头走,看到那个挂藏古斋木牌的院子就是了,不过你可别惹他,去年有人拿假玉璧骗他,被他拿扫帚追出三条街。” 第14章 演技高超 叶澜沧适时拿出块包浆做旧的玉佩晃了晃:“嬢嬢,您帮我看下这玩意儿能卖多少钱?” 叶澜沧怕对方小瞧,又特意补了一句:“嬢嬢,这是我家传的宝贝,想找个懂行的看看。” 老妇人眼睛一亮,伸手想摸又缩回,而后开口道:“我看这纹路象是古滇国的那个蟠螭纹,你拿着去问刘大爷吧,他以前是博物馆的大官,应该见过真家伙,找他验一验比我要靠谱太多。” 随后,老妇人往巷子里指了指道:“那棵石榴树旁边就是他家,院子里总飘着墨香。” 段景宏见获取到了位置,便塞给老妇人两块钱硬币,看着她乐呵呵地走进隔壁院子。 巷口的石板路上嵌着半块青铜器残片,纹饰正是沐思茅手稿里画的所谓“臣字眼”。 段景宏先用脚尖碾了碾残片,还暗中对叶澜沧使了个眼色,这个地方确实有古怪。 墙角的垃圾筐里,赫然躺着几个碎瓷片,釉色与古城博物馆丢失的金玉衣底座极为相似。 “刘正明果然暗中搞鬼,这老家伙估计不简单。”叶澜沧假装系鞋带,低声说道,“你看那石榴树,树干上有新砍的痕迹,象是挂过什么东西一样,这种痕迹可没法作假,自然也骗不了人。” 段景宏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走到一家豆腐摊前,摊主是个留着光头的独眼老汉。 段景宏掏出一张五元纸币拍在桌上:“大爷,您这有老古董卖吗?我出高价收。” 独眼老汉翻了个白眼,用竹片拨拉着豆腐:“别套我话了,你们来龙陵镇是为找老刘吧?” “小伙子,据我所知,前几天有个戴墨镜的老板也这么说,结果把刘大爷家的仿制品当宝贝买走了,现在还在镇口骂街。”独眼老汉忽然凑近段景宏,鼻腔里发出嘶嘶声,“小伙子,我看你挺面善,劝你别沾刘大爷的东西,这里边儿水太深了,搞不好能把你活活淹死噶。” 巷尾突然传来狗吠,一只黄毛土狗追着个穿对襟褂子的老头跑出来。 老头手里挥舞着扫帚,嘴里骂着方言:“还敢拿假铜钱豁老子,打断你狗日的狗腿!” 段景宏的瞳孔微缩,因为那老头后颈有颗黑痣,正是照片里的目标人物——刘正明。 段景宏立刻迎上去,从帆布包里掏出半块乳化玻璃玉璧:“刘老师,我是昆明来的古董商,听说您这儿有真家伙?” 刘正明的扫帚尖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眯着眼打量段景宏手中的乳化玻璃玉璧,后颈那颗黑痣随着喉头滚动微微颤动。而巷口的风卷起核桃叶,打在段景宏草帽上,他能闻到老头袖口散发出的盐酸味。 “昆明来的人?”刘正明突然扔掉扫帚,竹条在地上弹了弹,“那你跟我来。” 刘正明转身走进巷子深处,对襟褂子的下摆扫过墙根的青笞。 段景宏使了个眼色,叶澜沧立刻跟上,帆布包在腰间晃出细碎的响声。 “藏古斋”的木门嵌着铜钉,门环上挂着的铜铃铛并非古董,而是新打的仿制品,边缘还留着车床加工的痕迹。院子里边还铺着青砖,中央摆着口半人高的陶缸,里面则泡着碎瓷片。 东厢房的窗棂糊着宣纸,透出里面影影绰绰的书架。刘正明推开正屋木门,一股混合著墨香、樟脑和劣质烟草的气味扑面而来。屋内四壁都是榆木书架,从《考古学报》到《滇南民间故事》塞满了格子,书脊上的灰尘厚薄不均,显然有人经常翻动。条案上摆着文房四宝,端砚里还剩半池墨汁,旁边压着张未写完的毛笔字,内容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坐。”刘正明指了指两把圈椅,自己却靠在书架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一本《古滇国青铜器图谱》。 段景宏特别眼尖,他注意到那本书的第37页被折了角,正是滇王印的相关摹本。 “昆明哪个区?”刘正明突然开口,眼睛像鹰隼般盯着段景宏,“我在潘家湾有个老朋友,做了三十年古董生意。” 段景宏从容坐下,草帽檐遮住半张脸:“刘老师,你说笑了,我家在官渡区,开了间小铺面,主要收些民间流散的小件。” 段景宏故意把“官渡区”咬得很重,那是昆明老牌的古董集散地。 叶澜沧则暗中捏了把冷汗,悄悄握紧了帆布包的带子。 昨晚她给段景宏恶补昆明古董圈的情况,此刻全看他临场发挥。 “家里人也搞这行?”刘正明追问,走到条案前拿起镇纸,那是块雕着獬豸的青石,底座却有明显的机器抛光痕迹。 “家父早年在文物商店工作,高低也算半个行家吧。”段景宏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家常那般,“我从小耳濡目染,尤其对古滇国文物特别着迷,听说您老在博物馆时经手过不少珍品,今日特意来请教。” 随后,段景宏又从叶澜沧的帆布包里拿出一叠钞票,大约有两千块,在1998年算是笔巨款,当即放话道:“只要东西对,价钱好商量。” 刘正明的目光在钞票上停留三秒,又转向叶澜沧:“这是你婆娘?看着不象生意人呀。” “内人学过几年历史,帮我看看器物年代,她不管生意上的事,平日里只负责帮我掌掌眼。”段景宏抢先开口回答,叶澜沧适时露出腼典的笑容,指尖却在桌下掐了他一把,这角色安排倒是天衣无缝。 叶澜苍不由暗自惊叹,段景宏这小子演技真高超,而且瞎话是随口就来,他明明是省厅常务副厅长的儿子,此刻却把一个精明市侩的古董商演了个活灵活现,连翘二郎腿的姿势都带着几分江湖匪气。 刘正明微微点了点头,突然转过身去,从书架底层拖出一个木箱。那个木箱子上了三道锁,打开后里面铺着黑丝绒,摆着三件古董,一尊锈迹斑斑的青铜鼎、一块带血沁的玉璧、还有枚刻着龙纹的铜印。 “这是我手里的物件,你也看看吧。”刘正明的语气平淡,却紧紧盯着段景宏的眼睛。 段景宏拿起青铜鼎,手指在鼎足内侧一抹,果然沾了些暗红色粉末,是用朱砂和泥土调的伪锈。他又拿起铜印,龙纹的眼睛是典型的战国“臣字眼”,和沐思茅手稿上的错误如出一辙。 “这鼎”段景宏故意沉吟,又开口道,“锈色倒是自然,就是这纹饰好象有点问题?” “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吧?”刘正明立刻接过话头,开始科普道,“这是古滇国早期的蟠螭纹,比博物馆那枚滇王印年代更早!” 随后,刘正面又指着铜印,继续往下补充道:“看见这龙睛没?‘臣字眼’,战国风格,说明这是古滇国与中原交流的物证!” 叶澜沧假装仔细查看玉璧,用指甲在血沁处轻轻一刮,还掉下了点红色的粉末。 叶澜沧抬眼看向段景宏,见他正对着铜印轻轻点头,心里同样也是暗暗佩服。 段景宏这个家伙心理素质真好,居然能面不改色和刘正明讨论假古董的价值。 第15章 人心难测 “刘老师,果然是行家呀。”段景宏放下铜印,语气带着赞叹,直接点破道,“不过这几件,我看着像新活儿。” 刘正明脸色一沉,刚想发作,段景宏却掏出那半块乳化玻璃“玉璧”:“不瞒您说,我这次来,是想找真正的古滇国器物,比如滇王印那那种。”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刘正明的手指猛地攥紧木箱边缘,指节发白。 窗外的核桃树影在他脸上晃动,像无数条游动的蛇。 段景宏能感觉到叶澜沧的呼吸都屏住了,而他自己的心脏,也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他知道,这句话就象把钥匙,终于插进了刘正明紧锁的心房。 片刻,刘正明的手指停在木箱边缘,浑浊的眼睛从段景宏的手腕移到叶澜沧的帆布包上,喉结滚动着发出干涩的声响。 屋内的墨香混着窗外飘来的核桃叶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一块无形的冰。 墙上挂着的《古滇国疆域图》边角卷起,露出背后泛黄的报纸。 那是1997年关于博物馆膺品事件的报道,被他用图钉刻意遮住了标题。 “你们是警察吧?”老头突然坐下,圈椅的竹条发出吱呀声,“从你们进巷子开始,这姑娘的帆布包就没离过手,哪有古董商把介绍信贴在遮阳板上的?” 他指了指段景宏忘在桌上的警车钥匙,金属环上还挂着市局的徽章。 “而且,你们竟然知道滇王印,滇王印已经被偷了,你们不看新闻?” “所以,你们怀疑滇王印的丢失跟我有关系?” 段景宏与叶澜沧对视一眼,前者叹了口气,后者从包里拿出警官证,塑料封皮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刘正明接过证件时,手指在“文物犯罪侦查大队”的字样上停留许久,袖口露出的老年斑在光线下象一片片铜锈。 段景宏的指尖划过木箱边缘的铜扣,目光落在刘正明后颈那颗米粒大小的黑痣上:“九五年调沐思茅去陈列部,到底因为什么?她当时只是试用期。” 刘正明从文档夹里抽出张泛黄的设计图,纸页上画着十六种青铜器纹饰,边角用铅笔写着“沐思茅实习作业”:“这丫头交的布展方案,把古滇国蟠螭纹的演变画得比教科书还细。” 他指着图上的红笔批注,“我写的‘破格任用’,馆长骂我瞎提拔,可文物修复这行,手艺比学历金贵。” 叶澜沧翻开维修记录,手指停在1997年的监控调整条目:“内核展厅的摄象头为什么换成定焦?西北角正好形成死角。” “技术科的主意!”老头突然提高声调,从相框后抽出张投诉单,“我跟安保公司吵了三次,说广角镜头更保险,可他们说定焦维修便宜。”他指着单子上的签字,“你看,副馆长刘正明,黑体字加粗,我还打了三个感叹号。” 段景宏拿起空的青铜着色剂瓶:“退休前三个月领了二十支这种颜料,滇王印用的正是同型号。” 刘正明拉开东厢房的柜子,十二支未开封的着色剂整齐排列:“给省博老同事帮个忙,他修复战国铜戈缺色。” 他敲了敲玻璃瓶,“退休时打包漏了,后来才发现多拿了,你看这批号,跟博物馆库存登记册对得上。” 叶澜沧的笔尖停在笔记本上:“六月初六黑石渡交易那天,有人看见个象你的老头在渡口。” “胆结石犯了!”刘正明猛地翻出卫生院收费单,输液时间从早八点到晚五点,“护士长骂我不肯住院,说再拖就得切胆囊。” 他指着收费员签字栏,“沐思茅那天正好在卫生院兼职,给我扎的针,手比护士还稳。” 段景宏看着收费单上清秀的字迹:“你这么帮她,就因为手艺好?” “她修的第一件器物是个汉代陶罐,这东西一般人可弄不好,从本质上来说需要很强的手艺天赋。”刘正明忽然从书架深处拿出个木盒,里面是片修复完整的陶片,“裂缝走的是蟠螭纹腰线,她没用传统石膏填补,而是用同年代的陶土调了色,从断口纹路到沁色都严丝合缝。” 他的手指划过陶片边缘,“这种灵气,十年难遇,她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哎!” 叶澜沧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墙上的《古滇国疆域图》:“您对博物馆失窃案怎么看?” 刘正明突然站起身,走到条案前,拿起那支未写完的狼毫笔。 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他写了个“赝”字,又重重划掉:“干了三十年文物工作,睡觉都怕展柜玻璃响。” “滇王印丢的那晚,我在昆明女儿家抱外孙女,可整整三天没合眼,总想着展柜里是不是空了。” 他指着书架上一叠剪报,全是历年文物失窃案的报道:“九二年大理崇圣寺被盗,我写了两万字分析报告;九五年省博青铜器失窃,我半夜坐火车去现场画草图。” 老头的声音突然发颤,“有人说我想抢功,可文物这东西,丢一件就少一件,比割我的肉还疼。” 段景宏看着老人斑白的头发:“您觉得谁最可能偷滇王印?” 刘正明突然从木箱底层拿出个笔记本,里面贴满了黑市交易的剪报,其中一页用红笔圈着“古滇国文物走私网络”:“滇南边境的马帮、城里的古董商、甚至博物馆的临时工” 他的手指划过一个名字,又迅速盖住,“但没证据,说什么都是瞎猜。” 叶澜沧注意到笔记本边缘写着字的草稿,被反复涂画:“您有没有具体的怀疑对象?” “具体怀疑对象有用吗?没有证据的话,就得烂在肚子里。”刘正明合上笔记本,推到段景宏面前,“这是我退休后整理的黑市线索,你们拿走吧。 “但有一条,别信那些说‘认识真印买家’的人,十有八九是下套。” “还有,警察靠讲证据说话,你们莫明其妙装作古董商打算来我这里套话,我很不满。” “这次就算了,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会去市委领导那里投诉,我虽然退休了,可我也是在正处级领导岗位退休的!” 段景宏和叶澜苍二人对视一眼,赶紧道歉,而后离开了对方的家。 当两人走出“藏古斋”时,龙陵山已被暮色染成黛青色。 段景宏回头望去,看见刘正明站在院门口,手里捧着个修复到一半的陶罐,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核桃树影在他身上晃动,此刻象极了博物馆展柜里那些安静的文物,藏着岁月的痕迹,却解不开眼前的谜团。 “他没说谎。”叶澜沧踩着青石板路,帆布包在腰间发出细碎的响声,“监控调整是技术问题,着色剂是帮朋友,六月初六在医院,所有疑点都对上了。” 段景宏捏着刘正明给的黑市线索笔记本,纸页边缘磨得发毛:“可沐思茅为什么突然离职?她跟龙楚雄的接触怎么解释?” “也许只是想赚外快。”叶澜沧停下脚步,指着远处山坳里的灯火,“刘正明说沐思茅想把仿品做到以假乱真,说不定是想断了真货的销路。” 夜风卷起核桃叶,段景宏忽然觉得手里的笔记本很重。 当警车驶离龙陵镇时,后视镜里的“藏古斋”已缩成一点微光,而刘正明后颈那颗黑痣,此刻在他脑海里渐渐模糊,最终变成博物馆展柜里滇王印上的蟠螭纹。 看似清淅,却总隔着一层玻璃,看不真切。 “又断了一条线。”叶澜沧关掉对讲机,声音里带着疲惫,“现在只剩龙楚雄了。” 段景宏没说话,只是盯着前方蜿蜒的山路。 核桃林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像无数个被否定的线索。 他忽然想起刘正明最后说的话:“文物这东西,真真假假,最难测的是人心。” 而此刻,他们离那颗“心”还有多远? 滇南河的涛声从远处传来,象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寂静的夜里久久回荡。 “明天去找龙楚雄吧,这也是最后一条线索了。”段景宏轻声的对叶澜苍说道。 “好,只能这样了,去龙楚雄那边探一探。”叶澜苍点了点头。 第16章 真假难分 第二日清晨,滇南市局大院还笼着层薄雾,段景宏踏过湿漉漉的青石板,看见叶澜沧正蹲在专案组办公室门口,往一个牛皮纸袋里塞着什么。 她脚下摆着个掉漆的化妆箱,里面散着油彩、假发和几枚造型夸张的戒指。 “你这是要把我打扮成唱戏的?”段景宏踢了踢化妆箱,金属扣环发出哐当声响。 叶澜沧头也不抬,拿出罐深棕色油彩:“龙楚雄那人精得象猴,我觉得咱得往‘土大款’路子上靠。” 她拧开油彩盖子,用手指蘸了抹,“把脸侧过来。” 冰凉的油彩抹在颧骨上,段景宏闻到一股劣质颜料特有的酸臭味。 他看着叶澜沧专注的神情,阳光通过走廊的雕花窗棂,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这姑娘昨晚怕是又没睡,眼下的青影被粉底盖了层,却遮不住眼底的血丝。 “上次扮古董贩子就挺象,”叶澜沧用海绵扑着他的鼻梁,“你这双眼皮,割了都能去演港剧反派。” “得了吧,”段景宏被扑得打喷嚏,“我爸要知道我拿警服换戏服,能拿皮带抽我。” 他想起父亲挂在嘴边的话:“警察穿什么皮,心里都得揣着秤。” 叶澜沧忽然停手,从包里拿出顶卷发假发:“龙楚雄常去的‘聚宝斋’在老街巷子里,咱得走路去。” “记住,少说话,多摸钱夹子,商人都爱显摆。”她把一枚镶着水钻的金戒指套在段景宏食指上,戒指大得直晃荡。 两人走出市局时,晨雾已散。 段景宏穿着浆洗得发硬的的确良衬衫,外面套着件不知哪来的花格子西装,脚蹬一双擦得锃亮的假皮鞋,走在青石板路上嘎吱作响。 叶澜沧则换了身碎花连衣裙,挽着他的骼膊,活象刚从乡镇舞会出来的夫妻。 “你这步子得晃起来,”叶澜沧掐了掐他骼膊,“瞧你走得跟阅兵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警察?” 段景宏故意把重心歪向一边,西装下摆扫过墙角的青笞。 路过修鞋摊时,摊主盯着他的假戒指直乐:“老板,这戒指跟我孙子玩的塑料环一个样。” “懂个啥。”段景宏操起昆明方言,把戒指在阳光下晃了晃,“这叫古法金,越土越值钱!” 他想起叶澜沧教的话术,心里直打鼓。 长这么大,除了抓贼还没这么骗过老百姓。 老街巷子窄得只能过一辆自行车,两侧的铺子挂着“收购旧家电”“代写信件”的木牌。 “聚宝斋”藏在巷子尽头,门脸儿比棺材铺还小,门口摆着两尊缺骼膊少腿的石狮子,台阶上晒着霉斑斑的旧书。 叶澜沧拽了拽他的袖子,段景宏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里光线昏暗,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陶罐,罐口插着褪色的鸡毛掸子。 “老板在吗?”段景宏故意把声音压得粗哑,手指在柜台上敲得邦邦响,“听说这儿收老物件?” 里屋传来瓷器碰撞的声响,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人叼着烟走出来。 他穿着件酱紫色绸褂子,袖口磨得发亮,脖子上挂着串油光水滑的橄榄核手串,正是龙楚雄。 “收啥?”龙楚雄吐了个烟圈,墨镜后的眼睛在段景宏戒指上转了圈,“先说说你带了啥宝贝。” 段景宏心跳加速,感觉叶澜沧的指甲掐进了他骼膊。 他想起黑石渡老汉的描述,故意把胸脯挺得老高:“我有块‘滇王印’,看看能给啥价?” 龙楚雄的烟差点掉在地上,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段景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鼓点般敲打着耳膜。 龙楚雄的指甲在柜台边缘刮出刺耳声响,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拿出来看看。” 段景鸿点点头,片刻后“滇王印”被拿了出来。 那是叶澜沧用石膏加铜粉做的仿品,印纽上的蟠螭纹故意刻成战国“臣字眼”,边缘还留着脱模时的毛边。 “你管这叫滇王印?”龙楚雄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烟灰掉在酱紫色绸褂上,“小伙子,你这手艺是跟火车站门口摆摊的学的吧?”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却故意做出惊讶的样子:“咋了?这不是纯铜的吗?我花大价钱从山里收的!” 他把“印”往柜台上一拍,石膏粉末簌簌掉落。 叶澜沧适时捂住嘴,假装惊慌:“老板您可别吓我们,这可是他爹留的念想!” 龙楚雄抄起“印”对着光看,指腹在印文上一抹,蹭了满手铜粉。 他突然把“印”摔回柜台,墨镜彻底滑到下巴:“念想?我看是念想让你小子交学费!你瞧瞧这锈!” 他沾了点唾沫在“锈迹”上搓,“盐酸兑朱砂煨的,三天就掉色!” 段景宏心里暗赞叶澜沧料事如神,面上却装出懊恼的样子:“不可能!那老倌说这是汉代的!” “汉代?”龙楚雄冷笑,从抽屉里翻出个木盒,里面躺着枚锈迹斑斑的铜印,“看见没?这才是真家伙,滇侯印,你那玩意儿连膺品都算不上,顶多是个旅游纪念品!” 叶澜沧凑近细看,那枚滇侯印的龙纹果然是西汉“杏核眼”,沁色自然入骨。 她悄悄用鞋跟踩了踩段景宏的脚! 这正是博物馆文档里记载的流失文物。 看来这龙楚雄还真是跟古董失窃案有关系! “老板您真是行家!”段景宏立刻换上谄媚的笑,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拍在桌上,“您看我这眼力见儿,以后还得跟您多学着点。” “不瞒您说,我爹做建材生意的,就爱攒这些老物件,钱不是问题。” 龙楚雄的目光在钞票上停留三秒,又扫过段景宏那枚晃荡的假戒指:“建材老板?难怪分不清真假,搞文物这个行当就是真假难分,一般外行人还真分不清。” 他把滇侯印推回去,“这印你买不起,我这儿有别的玩意儿。” 说着,他转身打开里屋的柜子,里面层层叠叠摆满了陶罐、玉器和青铜碎片。 段景宏假装好奇地翻看,指尖触到一件玉璧时,心猛地一跳。 那沁色和博物馆“待修复”木盒里的膺品如出一辙,边缘同样刻着模糊的“臣字眼”。 第17章 猎赝潜行 “这玉璧怎么卖?”段景宏拿起玉璧,故意用手指敲得叮当响。 龙楚雄瞥了眼玉璧,毫不客气开口道:“一口价两千,不还价。” “两千?”段景宏咋舌,而后又开口道:“我在黑石渡见过类似物件,人家叫价才八百!” 这话一出,龙楚雄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摘下墨镜,露出眼角的刀疤:“你去过黑石渡?” 空气瞬间凝固,段景宏感觉叶澜沧的手攥紧了他的骼膊,此刻的叶澜沧大气都不敢喘。 段景宏想起叶澜苍的提醒,故装憨厚样道:“我就随便逛逛,听人说那儿有‘漏’可捡。” 龙楚雄盯着他看了半晌,不知为何突然咧嘴笑了:“小伙子,你这性格挺对我的胃口。” 龙楚雄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道:“但想捡漏要跟对人,以后跟我混吧,保你不吃亏。” 叶澜沧在一旁看了个心惊胆战,龙楚雄这态度转变太快,给人一种倒象故意套近乎之感。 叶澜沧注意到龙楚雄袖口露出的文身,那是一条盘曲的大蛇,嘴里还叼着一枚印章。 “那感情好!”段景宏顺势握住龙楚雄的手,嘴上开口道:“以后还请龙哥多多关照!” 段景宏感觉对方的手掌粗糙有力,虎口处有层薄茧,不象常年摸古董的手,倒象握过枪。 龙楚雄松开手之后,从柜子深处拿出个油纸包:“初次见面,大哥我送你个小玩意儿。” 龙楚雄打开后,结果里面是枚小巧的青铜铃铛,纹饰极为古朴,正是黑石渡老汉用来骗人的那种款式。段景宏接过铃铛,触手极为冰凉,他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一句话:“文物贩子送的礼,多半是为了给人下钩子。” 而此刻,段景宏能清淅地听见铃铛内部的响动,这让他更加提高了内心的戒备。 叶澜沧自然也听见了异响,眼神陡然一变,不过她同样也没表露出什么东西来。 段景宏却不动声色把铃铛揣进兜里,对着龙楚雄露出感激的笑:“龙哥真是爽快人,以后我跟定您了!” 其后,二人告别龙楚雄,迈步走出“聚宝斋”时,阳光刺眼。段景宏感觉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叶澜沧的手还微微发抖。二人走到巷口拐角,叶澜沧突然拽着自己的搭档躲进墙根,低声提醒道:“那铃铛有问题!” “我知道,我也听出来了。”段景宏掏出铃铛,对着光看了看,“这里面好象有东西。” 段景宏想起龙楚雄最后那眼神,看似热络,实则象猎手在打量猎物,再次分析道:“他根本不信我是所谓的富二代,给我这铃铛怕是想跟踪我们,这种老狐狸可没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人。” 叶澜沧从发夹里抽出根细铁丝,熟练地挑开铃铛底部的那条小缝隙。 果然,叶澜沧打开里面后,掉出个米粒大小的芯片,还连着段微型天线。 叶澜沧把芯片碾碎在鞋底,脸色凝重道:“龙楚雄背后还有人,绝不是普通的古董商。” 段景宏确定芯片失去功效后才捡起来放裤袋里,然后望着“聚宝斋”紧闭的木门,想起龙楚雄展示的滇侯印和那堆膺品,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那些“真货”或许是用来钓大鱼的饵,而他们这些“警察”才是真正的猎物。 此刻的滇南老街在阳光下看上去格外安静,只有墙角的青笞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无数双隐藏的眼睛,注视着二人每一步的走向。龙楚雄靠在“聚宝斋”的门板上,听着段景宏二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指间的香烟燃成了灰烬。 龙楚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墨镜后的眼睛扫过柜台里那枚石膏假印。 滇王印的轮廓被段景宏的手指蹭掉了一小层粉,露出底下惨白的底色。 “现在的富二代都这么憨?”龙楚雄嗤笑一声,把烟头按灭在砚台里,“建材老板家的儿子能认出‘臣字眼’的破绽?真把老子当三岁小娃娃豁?这种骗人手段未免太低级了一点!” 柜台上那张百元大钞还带着体温,龙楚雄对着光看了半晌,没发现任何追踪标记,只是边缘的压痕透着股刻意的工整,看上去象极了刚从银行取出的新钞。其后里屋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扫过陶罐发出轻响,神情严肃开口道:“龙叔,铃铛里的芯片信号断了。” “断了就断了,那两个小娃娃不简单,这么快就发现了铃铛有问题。”龙楚雄头也不抬地擦拭着滇侯印,铜锈在绒布上留下暗红痕迹,“这年头想钓鱼的人多了去了,能上钩的才是真傻。” 龙楚雄想起段景宏那枚晃荡的假戒指,嘴角勾起抹冷笑。 那戒指的水钻粘歪了角度,反而倒象是故意露出的破绽。 如果这富二代真有钱还对文物感兴趣的话,他有把握对方还回来找他。 到那个时候,就是龙楚雄割韭菜的时候了,猎人与猎物身份将会互换。 与此同时,段景宏和叶澜沧也回了警队,段景宏把碾碎的芯片扔在王保山办公桌上,塑料碎片在台灯下泛着微光。专案组办公室里,六张绿皮铁皮柜上又新堆了半人高的卷宗,最顶层的搪瓷缸里插着几根没水的钢笔,笔尖还沾着干涸的红墨水。 “龙楚雄给的铃铛里藏着追踪器,这老头也不是省油货色。”叶澜沧用红笔在地图上圈出聚宝斋,笔尖顿在龙陵镇与黑石渡的连接数上,“他展示的滇侯印是真货,但玉璧和铜佛都是近年仿品,做旧手法跟博物馆那批民间征集文物完全一致。” 王保山捏着芯片碎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嘴上展开分析道:“刘正明退休前经手的膺品征集,龙楚雄现在卖的仿货,这龙楚雄绝对有问题!” 王保山起身,红绳在地图上拉出道弧线,将聚宝斋、龙陵镇与博物馆三地连成三角。 小李突然举起文档袋,然后很激动宣布道:“王队,查到了!龙楚雄九五年因倒卖青铜器被抓,三天后就被保释了,保释人信息被涂掉了!” 泛黄的纸上还留着模糊的指印,这很显然就是刻意销毁的痕迹,不想让人知道保释人。 段景宏想起龙楚雄握手时的力道:“他虎口有枪伤疤痕,手掌茧子分布像长期握方向盘或握枪,一般人可不会形成这种痕迹,这老家伙应该是有大问题,估计也参与过文物走私犯罪。” 王保山听后,暗自叹息道:“虽然证据链还差关键一环,但眼下咱可没啥时间干等下去!” 王保山抓起红色印章,在行动命令上盖下,印泥在纸面上洇开,看着尤如新鲜的血液。 会议室里只剩秒针走动的声响,王保山盯着墙上的倒计时牌,突然转身,目光死死锁住段景宏:“景宏,你扮成对古滇国文物痴迷的富二代,化名段小龙,明天再去聚宝斋试探龙楚雄,关于新的身份信息,我们今天就加急给你解决!” 段景宏猛然抬头,后颈撞到木椅靠背,当即发问道:“王队,您要激活猎赝潜行计画了?” “小段,如今想破案追回文物,只能打入敌人内部。”王保山颇为认真冲段景宏答道。 第18章 全套伪装 段景宏有些无奈,但是看着王保山严肃的表情,许久之后他暗自长叹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但是段景宏内心明白,猎赝行动怕是注定要提前了。 会议室内,叶澜沧将牛皮纸袋推到段景宏面前,封口处还沾着刚干的火漆印。 而袋里的烫金名片边角微卷,显然是连夜赶制,就为了加急搞出一套全新身份。滇南龙跃建材有限公司执行董事段小龙”,地址栏印着一处地址的门牌号,底下用钢笔小字备注着为虚构地址勿查。 “名片是市局文印室老张熬夜所制,用了90年代最流行的烫金工艺。”叶澜沧抽出新款摩托罗拉手机,屏幕上还贴着试机专用标签,“手机号是从移动公司紧急调来的靓号,套餐费直接从专案组经费扣除。” 小李抱着文档袋冲进办公室,牛皮纸袋上的封条还在滴血,那是他用红墨水伪造的紧急标记。小李把东西放下之后,赶忙开口解释道:“王队!港澳通行证搞定了!” 随后,小李抖出证件,照片上的段景宏穿着西装,开口解释道:“特意找了省厅出入境的老关系,走的外商投资绿色信道,这玩意刚加急批下来。” 王保山把奔驰560sec的钥匙拍在桌上,金属牌上还挂着走私缉查的黄色封条:“小段,这车刚从边境那边截获了,发动机号改了三次,海关那边提前打了招呼,临时牌照明早七点前送到。” 随后,王保山指着段景宏的衬衫,摇摇头道:“这身上的衣服不行,得换成真丝,我让老婆把她表哥的西装拿来了,意大利的一个牌子,好象叫啥子班尼路。” 叶澜沧将一枚青铜吊坠塞进了段景宏的掌心,纹饰边缘还留着锉刀打磨的痕迹:“这是我爸知道咱们专案组的情况后给的私人赞助,这是他前几年做的仿品,用的是博物馆报废的青铜碎片,沁色做了三层,龙楚雄那老狐狸一时半会儿看不出破绽。” 段景宏发现叶澜沧的指尖沾着绿色颜料,显然这是刚从修复室回来。 窗外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是市局技术科的小张送来了微型录音笔,而且这玩意儿藏在了钢笔里,笔尖还滴着未干的墨水:“录音笔能续航4时,声控激活,频段直接连到专案组指挥车。” 段景宏用手捏着吊坠,冰凉的青铜贴着锁骨,他想起父亲曾留下的办案笔记,里面写了一部分关于卧底警察的评价,其中很重要一个原则就是——卧底身份伪造如同修复古玉,每个细节都要有合理出处,伪装一定要做全套才行,这样才不会被轻易识破。 此刻桌上的港澳通行证签发日期是三天前,名片上的公司注册信息刚在工商系统备案,连那辆奔驰的油表都被调到了满格。短短两个小时内,专案组在数据与实物间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小段,你记住了,从这一刻开始,你不再是段景宏,你是人傻钱多、对文物一窍不通却爱装懂的富二代段小龙。”王保山突然抓住段景宏的手腕,按在桌角的印泥上,“在龙楚雄面前,你要比黑石渡老汉卖的乳化玻璃还假,这样才能保证你性命无忧。” 随后,只见那红色印泥渗进指纹,像道无形的烙印,让段小龙这个新身份更加实锤了。 叶澜沧替他别上钢笔录音笔,笔帽上的万宝龙标志在灯光下闪着廉价的塑料光泽:“我这边到时扮成私人助理,负责帮你掌眼,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要说龙哥说得对,哪怕他指鹿为马。” 叶澜沧的耳钉轻轻晃了晃,那是枚古滇国青铜纹饰的仿制品,背面刻着极小的南诏二字。 当段景宏走出办公室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这套流程走下来,假身份已完全坐实了。 专案组的灯光在老槐树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象极了博物馆展柜里那些盘曲的蟠螭纹。 段景宏摸了摸口袋里的假名片,名片上段小龙三个字的烫金在晨光中被剥落了一角。 这其实是赶工时没处理好的小细节,却意外地象极了真正富二代随手丢弃的奢侈品。 段景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才短短几个小时,自己居然摇身一变就要去当卧底了? 说实话,段景宏现在还挺懵,暂时还无法适应段小龙这个新身份,对于前路有点迷茫。 此刻的聚宝斋里,龙楚雄正用放大镜查看一枚刚到货的玉璧,镜面上倒映出他嘴角的冷笑。第二日清晨,阳光把聚宝斋的木门染成了琥珀色,段景宏踩下奔驰560sec的刹车,轮胎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段景宏特意摇落车窗,让价值不菲的真皮座椅,暴露在巷口修鞋匠的视线里,手腕上的假劳力士在阳光下晃出刺眼的光。龙楚雄则叼着烟倚在门框上,墨镜滑到鼻尖,看着段景宏从车里下来。小伙子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班尼路西装,领带歪到像条死蛇,脚下的皮鞋却擦成锃亮,明显是临时整理出来的行头。 “段老板,今个咋换车了?”龙楚雄悠悠吐了个烟圈,烟丝飘在段景宏锃亮的皮鞋上。 龙楚雄注意到奔驰的临时牌照还挂在挡风玻璃上,号码段是走私车常用的“007”系列。 段景宏拍了拍车门,故意让钥匙链上的奔驰标志晃荡:“嗨,老车开腻了,随便换换。” 段景宏想起王保山的叮嘱,特意把随便二字说得满不在乎,感觉如同换一双袜子那般。 “有钱真好,这车都随便换着开啊!”龙楚雄说着嘴角不由勾起抹笑,侧身让他进门。 屋里比昨天更暗,檀香换成了廉价的线香,墙角堆着的陶罐上多了块高价回收的木牌。 段景宏假装被熏到微微皱眉,实则用藏在钢笔里的录音笔记录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煤油味,那是伪造古画常用的溶剂。 “龙哥,昨儿您说的那滇猴印,我想了想还是想收了。”段景宏搓着手,象个急着要糖的孩子,“能不能再给我看看?或者咱们再商量商量价格?我回去一晚上没睡着觉,可惦记一宿了!” 段景宏故意把滇侯印给说成了滇猴印,这个行为让龙楚雄墨镜后的那双眼睛微微眯了眯。 “啧,你这小子,我不都说了不卖吗?”龙楚雄走到里屋,抱出个锦盒,“而且好东西要慢慢品,先看看这个。” 当盒子打开后,盒里躺着枚玉蝉,沁色红艳似血,正是昨天段景宏假装看中的那枚。 叶澜沧教的鉴别口诀,在段景宏脑海里闪过:“血沁水漂三层色,指甲刮落定是假。” 段景宏却故意瞪大眼睛,手指在玉蝉上蹭来蹭去:“这是好物件,龙哥,这要多少钱?” “懂行!”龙楚雄竖起大拇指,“这叫朱砂沁,汉代的物件,给你算个友情价八千吧。” 段景宏听完不由暗自倒抽口凉气,心里算着眼前这个破玉蝉,整体成本顶多也就八十。 第19章 开枪为号 段景宏摸出钱包,故意让里面露出半沓百元大钞:“龙哥,我这还没回款,手头有点紧。” 龙楚雄扫了一眼钞票,突然把玉蝉塞回盒里:“算了,看你真心喜欢,三千,交个朋友!” “成交!”段景宏立刻掏出钱,手指在钞票上捻到飞快,那模样象极了生怕龙楚雄反悔。 段景宏注意到龙楚雄接钱时,拇指在钞票编号上搓了搓,那是检查有无追踪标记的动作。 龙楚雄把钱塞进抽屉,又拿出个青铜爵:“这玩意儿是商代的,爵杯上的雷纹可少见了!” 不过,段景宏一眼就发现了漏洞,那爵杯底部还留着铸造时的砂眼,明显是翻模假货。 段景宏假装看不懂纹饰,指着爵杯口:“龙哥,这缺口是咋回事?是不是打仗时砍了?” “孺子可教!”龙楚雄哈哈大笑,拍着段景宏的肩膀,“这叫战损,给你一万,算你捡漏!” “谢谢龙哥。”段景宏咬着牙又掏出钱,心里把龙楚雄给骂了十八遍。 段景宏接过青铜爵时,故意让袖口的假劳力士磕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龙楚雄看了一眼对方佩戴的劳力士,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这条大鱼是真上钩了。 片刻,龙楚雄看着段景宏把青铜爵小心翼翼放进奔驰后备箱,墨镜后的眼睛闪过狡黠。 龙楚雄也知道这富二代是条肥鱼,但同样没想到这么快就肯出血,这种机会可不能错过。 巷口的修鞋匠吹了声口哨,那是“安全”的信号,龙楚雄这才慢悠悠开口说道:“段老板,想不想看点真家伙?明晚龙陵山后洞有个能进行交易的小场子,去这个场子的都是懂行之人。” 段景宏的心跳漏了半拍,脸上却装出惊喜:“还有这种好事,龙哥您到时可一定带我去!” 段景宏发动奔驰,故意让轮胎在青石板上打滑,溅起的泥水洒在“聚宝斋”的门坎上。 车子驶离巷子时,段景宏从后视镜里看见龙楚雄正冲袖珍对讲机说话,嘴角挂着冷笑。 段景宏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玉蝉,沁色在阳光下看上去格外刺眼。奔驰560sec在滇南老街上绕了三圈之后,段景宏确认后视镜里没有可疑车辆跟踪,才猛地打方向盘拐进市局的后门。 当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声响,惊醒了趴在车棚下打盹的那条老黄狗。 专案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王保山正对着地图用红绳标注龙陵山的地形。 叶澜沧蹲在地上整理录音笔文档,计算机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音频波纹。 “龙楚雄说明晚在龙陵山后洞有小场子,我估计也能顺利混进去。”段景宏把玉蝉和青铜爵扔在桌上,假劳力士在灯光下晃出塑料光泽,“还说都是懂行之人参加,估计是被盗窃文物的买家。” 叶澜沧抬头看向段景宏,嘴角忍不住上扬,出言调侃道:“段哥,他居然能这么信任你?看来你这人傻钱多的富二代人设,算是彻底立住了,段小龙这个假富二代,成功瞒住了龙楚雄。” 王保山用图钉把龙陵山地图钉在墙上,针尖刺破了后洞的标记:“龙陵山地形复杂,当年剿匪时死过不少人,可不敢掉以轻心。” 随后,王保山转身从保险柜里拿出个金属盒,里面躺着枚纽扣大小的设备道:“这是省厅刚调的微型对讲机,实时传输,距离三十公里,小段回头你带上,以防会出现什么突发情况。” 段景宏拿起新设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不由开口道:“这玩意儿,比录音笔高级。” 段景宏想起刚才用钢笔录音时的提心吊胆,突然觉着高科技这东西,果然还是能救命。 叶澜沧递过充电线,接口处还缠着绝缘胶带:“充一次电能用十小时,藏在衣领里,说话时用下巴压着就行。” 其后,叶澜沧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沓发票道:“你买假货的钱,专案组经费报了。” 段景宏看着发票上的钱,心里还是抽了下,不禁担忧道:“王队,这钱咱能追回吧?” 段景宏想起父亲总说办案经费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现在却象撒纸钱似狂往外扔。 这要是不心疼,那就不是人了,毕竟这些经费来源不易,可不能真大手大脚给花了。 王保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开口答复道:“等咱抓住龙楚雄,让他十倍百倍吐出来!” 王保山指着地图上的红点,再次叮嘱道:“小段,不管明天是否会出现被盗的滇王印或者金玉衣,明晚的行动又三组警力埋伏在山坳两侧,你和澜沧先进洞,记住不见真印,绝不开枪,咱们以开枪为行动信号。” 段景宏和叶澜沧齐齐点头,而后异口同声回答道:“明白,开枪为号。” “如果没有,小心撤退,如果有把这帮王八蛋给一网打尽!”王保山点了点头补充道。 小李抱着战术背心冲进办公室,背心口袋里鼓鼓囊囊:“王队,防弹插板装好了,还有这个。” 不一会热,小李掏出个巴掌大的探测器道:“这是金属信号屏蔽器,防止洞里有诡雷。” 段景宏摸着背心的纤维材质,突然想起父亲的老照片,九十年代初剿毒时,穿的还是帆布防弹衣。科技虽然不断进步,可罪犯也不断升级,龙楚雄这么大胆,说明背后的犯罪团伙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记住,你不能记错位置。”叶澜沧帮段景宏调整衣领里的对讲机,当指尖划过青铜吊坠,“龙陵山后洞有三个出口,西侧悬崖下是滇南河,如果情况不对,你就往河边跑,我们会在下游接应你。” 窗外的天色渐暗,专案组办公室的灯光在老槐树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象极了古滇国青铜器上蜿蜒的蟠螭纹。段景宏摸着口袋里的对讲机,金属的冰凉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这一刻还是有点小紧张。段景宏内心很清楚明白一点,明晚踏入龙陵山后洞的那一刻,他就不是段景宏了,而是以段小龙化身为一枚深入虎穴的棋子,说白了成败在此一举。 一夜无眠,第二日清早,段景宏就把奔驰560sec停到了聚宝斋的门口。他故意让车门敞开着,真皮座椅在晨光中泛着油光,手腕上的假劳力士晃的修鞋匠直眯眼。龙楚雄叼着烟推开木门,看见段景宏靠在车门上啃包子,西装领口歪歪扭扭,嘴角还沾着馅儿,这模样跟昨天那个挥金如土的段老板判若两人。 “段老板,今儿咋这么早,我不告诉你今晚才有活动吗?”龙楚雄吐了个烟圈,烟丝飘在段景宏锃亮的皮鞋上。他自然也注意到奔驰的临时牌照边角卷了起来,显然是故意磨损的痕迹。 段景宏咽下包子,含糊不清应答道:“龙哥,我睡不着呗,想着跟您能多混会儿。” 第20章 滇王印现 段景宏故意用手拍了拍车门:“这破车昨晚停路边,让人划了道印子,真气人!” 龙楚雄蹲下身查看,车门上果然有道浅浅的划痕,其实是段景宏用钥匙故意划了。 “小事儿。”龙楚雄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去了龙陵山,保准让你忘了这破车。” “嘿嘿,龙哥,你给我透点都会有啥好东西?”段景宏眼睛一亮,故意装出好奇的样子。 “小子,别太着急了,反正到时你就知道了。”龙楚雄卖了个关子,转身回屋拿出个青铜香炉,“先看看这个,明代物件,炉底刻着宣德年制。” 不过,那香炉底部的款识歪歪扭扭,明显是用模板拓印,而且手艺还特别糙。 段景宏接过香炉,假装仔细查看,实则用藏在衣领里的对讲机靠近了龙楚雄。 段景宏想起叶澜沧教的话术,故意皱起眉头问道:“雄哥,这炉子里咋有股子煤气味儿?” 龙楚雄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你小子鼻子够灵!这我刚收来,还没时间去清理。” 随后,龙楚雄从段景宏手里抢过香炉道:“给你算个友情价,五千块,当交个朋友!” “五千?”段景宏咋舌,心里估算着这香炉的成本顶多五十块,“雄哥,便宜点呗,我兜里就三千块现金。” “三千就三千!”龙楚雄爽快地答应了,接过钱时还故意数了两遍。 他知道段景宏是条肥鱼,不在乎这点小钱,重要的是今晚的大场子。 接下来的一整天,聚宝斋里人来人往。有穿着中山装的退休干部,有背着帆布包的学生,还有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个个都对古董很感兴趣的样子。 段景宏坐在角落里,看着龙楚雄跟他们周旋,心里暗自佩服。 这头老狐狸还真是八面玲珑,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忽悠人的本事确实一流。 叶澜沧通过对讲机传来消息:“那些人都是龙楚雄的托儿,主要用来迷惑警方。” 段景宏点了点头,假装用手摆弄古董,实则用眼角馀光观察着每个人的动作。 夜幕渐渐降临之后,龙陵山在远处若隐若现,看上去感觉充满了神秘与未知。 龙楚雄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走吧,小老弟,哥带你长长见识去!” 段景宏发动了奔驰,龙楚雄坐上副驾驶位后,指挥着他往龙陵山方向开去。 车子驶离老街时,段景宏从后视镜里看见叶澜沧站在巷口,朝他微微点头。 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东西,也是行动正式开始的信号,这一刻正邪暗战开启。 “龙哥,我还是好奇,咱这都出发了,那地儿啥样呀?”段景宏故意假装好奇发问道。 龙楚雄神秘一笑,还是卖关子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我保证能让你大开眼界!” 话音刚落,龙楚雄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道:“喂,是我,我这边马上就到。” 段景宏握紧方向盘,心里默念着王保山的叮嘱:“不见真印,绝不动手。” 他知道,今晚的龙陵山后洞,将是这场猎赝游戏中最关键的一局。 而他也只能希望真印确实在,不然怕是警队还会让他继续当卧底。 车子驶入山区,路况越来越差。段景宏打开车灯,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前方蜿蜒的山路。 龙楚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却不知道,一张天罗地网正在他身后缓缓收紧。 当奔驰560sec的轮胎碾过最后一道山脊之时,车灯照亮岩壁上斑驳的苔藓。 龙楚雄推开车门,潮湿的山风卷着腐叶味灌进车厢:“落车吧,剩下的路要蹚泥。” 段景宏踩着渗水的皮鞋跟在后面,假装被树根绊倒,趁机按下衣领里的对讲机开关。 枝叶间传来叶澜沧的电流声:“已定位洞口,二组在东侧崖壁待命。” 山路在雨雾中拧成黑绳,龙楚雄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左侧岩壁连敲三下。 “咚、咚、哒。” 石缝里立刻传来回应,像竹笛漏气:“山高月小。” “水落石出。”龙楚雄对接完暗号,块磨盘大的岩石便缓缓后移,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守洞的汉子头戴矿工灯,光柱在段景宏脸上扫过:“等一下,这生脸是谁?” “玩建材的老弟——段小龙。”龙楚雄拍着段景宏的假西装,“我带他见见世面。” 汉子扯下段景宏的假劳力士,用牙咬了咬表链:“富二代?” 表蒙子立刻留下齿痕,那是叶澜沧特意换的塑料仿制品。 段景宏假装心疼:“哥,你悠着点,那表挺贵!” “贵?”汉子冷笑,把表扔还给他,“进去吧,别瞎说话。” 洞口低矮,段景宏猫腰跟进,皮鞋在钟乳石上打滑。 走了约五十米,洞顶突然拔高,二十多支火把将岩壁照得通红。 垂落的石笋间支着十几张石桌,穿皮草的、戴毡帽的、握旱烟杆的人围坐着,手里传看各式古董。 “龙哥,可算来了!”穿羊皮袄的胖子举起陶杯,里面晃着暗红色液体,“新带的小兄弟?” 龙楚雄拉段景宏在石桌边坐下,桌上青铜鼎的三足刻着模糊的云纹。 “恩,这是段小龙段老板。”他拿起鼎对着火光,“看看咱这西周鼎,够不够年份?” 段景宏的心跳撞着衣领里的对讲机,他故意用手指敲鼎身:“雄哥,这鼎咋没我家煤炉沉呢?” 哄笑声掀动火把,胖子用象牙烟嘴点着鼎足:“兄弟好眼力,这锈是盐酸兑朱砂煨出来的玩意,闻着还带酸味呢!” 龙楚雄面不改色地收起鼎,从帆布包掏出个木盒,玉印在火把下泛着青芒,印纽蟠龙的眼睛竟是战国“臣字眼”。 “瞧见没?”龙楚雄把印推到胖子面前,笑着开口道:“汉代蟠螭印,够劲儿吧?” 段景宏的对讲机轻轻震动,叶澜沧的声音混着电流:“景宏,参与进去,别露馅。” 段景宏立刻假装痴迷地凑上前,指尖擦过印文时,摸到边缘脱模的毛边。 “印是好印,不过有不足之处。”他缓缓说道,“就是这龙睛有些奇怪。” 段景宏说完,在场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让段景宏有些无奈。 这帮人都这么乐意逗新人吗?都神经病吧! 突然,胖子拍了拍手,全场人立刻停住话头。 “把东西拿进来!”胖子淡然道。 片刻,两个背猎枪的汉子押着个木箱走进来,箱盖铜环上挂着锈蚀的封条。 洞内瞬间安静,只有火把爆裂的噼啪声。 胖子拍着木箱,大声笑道:“兄弟们都等着呢吧?行,咱今晚就开这箱硬货!” 他掏出钥匙时,段景宏看见钥匙链坠着枚青铜铃铛,正是黑石渡老汉卖的那种款式。 “等等!”戴毡帽的老头突然举手,“先说好,开箱费一人五百,看走眼了可别赖帐!” “爽快!”龙楚雄掏出一沓零钱拍在石桌,段景宏的对讲机里传来王保山的低吼:“准备录像!重点拍开箱人员面部!” 铁链哗啦作响,木箱盖掀开的刹那,所有人都凑上前。 段景宏的衣领蹭到火把,对讲机传来轻微的“滋滋”声。 他看见箱内铺着黑丝绒,上面摆着三件“古董”。 缺角的玉璧、带血沁的陶罐、还有枚刻着“滇王”二字的铜印。 “啧啧,这血沁够正!”穿皮草的女人伸手去摸陶罐,指甲在沁色处刮下点红粉。 龙楚雄的笑声震得洞顶落灰:“这算啥?”他拿起铜印高高举起,火把光在印文上流淌,“瞧见没?真正的滇王印!” 段景宏的呼吸骤停,衣领里的对讲机疯狂震动。 段景宏听见叶澜沧在频道里喊:“注意!铜印形制与博物馆文档照片高度相似!”而洞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石缝漏进来,在龙楚雄举起的铜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象极了沐思茅手稿里那条盘曲的蛇。 第21章 文物拍卖 龙陵山后洞的钟乳石上凝着水珠,火把光照在青铜鼎上,映出了龙楚雄嘴角的那一抹冷笑。他把那枚刻着滇王二字的铜印往石桌上一丢,印纽蟠龙的臣字眼在火光下看上去反而格外突兀。 “段老弟,你看这印纽的龙睛,千万别眨眼哈。”龙楚雄用匕首尖敲着印文,“战国才有的臣字眼,滇王印与其年代都不符合,还能是真玩意吗?” 段景宏的心跳撞着衣领里的对讲机,他故意拿起铜印,指尖擦过边缘的脱模毛边:“龙哥,可博物馆那枚真玩意刚被偷,这枚要是假东西,那真印去哪了?” “哈哈哈!”龙楚雄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回声在洞内嗡嗡作响,“老弟,你也实在是太天真了哈!滇王印那么贵重的东西,咋可能出现到这个小破地方?这传出去估计要让圈子里的行家笑掉大牙哟!” 胖子在一旁点头哈腰,象牙烟嘴差点掉地上:“还是龙哥厉害,这印我开始瞅着就不对劲,果然逃不过您的法眼!” 段景宏的瞳孔骤缩,衣领里的对讲机传来叶澜沧的电流声:“注意!龙楚雄在试探你对真印的认知!” 段景宏稳住心神,把铜印扔回石桌:“龙哥,那真印长啥样?我这还没见过真家伙呢!” “真印?”龙楚雄徐徐掏出了烟盒,打火机的火光映出他脸上的刀疤,“印纽是‘杏核眼’蟠龙,印文‘滇王之印’四个字用的是汉篆,笔画里藏着古滇国的图腾纹路,这才是真玩意儿。” 龙楚雄突然停住话头,眯眼盯着段景宏,试探性反问道:“你问这干啥?” 段景宏立刻堆起谄媚之笑道:“这不跟龙哥您混嘛,总要长长见识不是?” 段景宏故意让假劳力士在火把下晃荡道:“以后见了真印,也好帮您掌掌眼不是?” 龙楚雄盯着他的手表看了三秒,忽然咧嘴笑了笑:“段老弟,你非常有前途啊!” 龙楚雄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力道大到让他跟跄了一下道:“今儿让你见见世面!” 洞口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两个蒙面人又抬着口樟木箱走进来,箱盖铜环上挂着锈蚀的封条。龙楚雄用匕首挑开封条,箱内黑丝绒上摆着三件“古董”。除了缺角的玉璧、带血沁的陶罐,还有一枚纹饰古朴的青铜印章。 “好了,今晚开始入正题,你们全都看好了!”龙楚雄举起青铜印章,印纽蟠龙的眼睛正是西汉“杏核眼”,“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滇侯印,汉代的玩意儿,比之前那东西可强太多太多了!” “滇侯印?”胖子凑上前,用烟嘴点着印文,“龙哥,这印是你之前收回来的宝贝噶?” “少废话!”龙楚雄打断他,把印往石桌上一拍,“今儿咱来整个文物拍卖会!是真还是假,凭各自本事!” 随后,龙楚雄掏出一叠号牌扔在桌上,再次安排道:“看上哪件,举牌!价高者得!” 洞内瞬间安静,只有火把爆裂的噼啪声。段景宏捏着号牌的手心全是汗,他此刻也听到了叶澜沧在频道里发来坐标:“三组已在洞口西侧埋伏,等你发出行动信号!” “第一件,汉代玉璧!”龙楚雄举起缺角的玉璧,沁色在火光下红到诡异,“起拍价五千!” “五千五!”戴毡帽的老头率先举牌。 “六千!”穿皮草的女人紧随其后。 段景宏深吸一口气,举起号牌:“一万!” 洞内所有人都看向他,龙楚雄的嘴角勾起抹满意的笑:“段老弟,你果然够爽快哈!” “一万二!”胖子的象牙烟嘴在火把下晃出黄澄澄的光,唾沫星子溅到了陶罐缺角处。 段景宏盯着陶罐底部均匀的轮制痕迹,这明显是电动转盘的产物,和记忆中汉代手工陶罐的指压凹痕截然不同。 穿皮草的女人突然把号牌砸在石桌上:“一万五!我要了!” 狐皮围巾扫过桌面,带起一股劣质香水混着樟脑的怪味。 段景宏的皮鞋尖不经意蹭到樟木箱角,触到一块凸起的铜片,那型状象极了古滇国的青铜扣。 龙楚雄的声音在洞壁间回荡:“一万五一次!一万五” 段景宏突然举起号牌,帆布西装袖口扫落了石桌上的铜锈:“两万!” 洞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钟乳石的滴水声砸在段景宏后颈。他心里惦记着和同事的约定,可眼前这些所谓的“汉代文物”,怎么看都象是九十年代理发店用来压毛巾的仿品。不过或许是真玩意,但他掌眼的能力还是太差。 最关键的是滇王印没有出现,因为按照原定计划是滇王印出现之后,警方才会采取行动。 不过,结合目前的情况来看,滇王印今晚是够呛能出现了。但这并不防碍警方行动,毕竟此地还有不少珍贵的古玩,徜若都是真玩意,那价值也很大。段景宏悄悄按了按藏在袖口的微型录音设备,这是叶澜沧昨晚塞给他的设备,反正说是最新款,能清淅录下三十米内的声音。 “段老弟,果然爽快,果断且多金哈!”龙楚雄接过钱时,拇指在钞票上飞速搓了搓。 段景宏趁机瞥见他袖口露出的蛇形文身,和沐思茅手稿上那只叼着印章的蛇一模一样。 樟木箱被拖到段景宏的脚边时,箱底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他用鞋跟碾了碾地面,发现石板缝隙里嵌着半片鎏金铜片,上面赫然刻着古滇国特有的“羽人竞渡”图案,估计也是来头不小。 “第三件,压轴宝贝!”龙楚雄单手掀开红布,露出一尊半人高的青铜立人象。 只见人象右手握成空拳,掌心有个凹槽,龙楚雄道:“古滇国的祭师像,起拍价十万!” 胖子的烟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龙哥,你这是要抢钱啊!” 穿皮草的女人直接站了起来:“我出十二万!” 段景宏的心跳更快了,这尊立人象铸造工艺粗糙,衣褶处还留着翻模时的气泡,唯独掌心的凹槽,尺寸和博物馆记载的滇王印底座严丝合缝。他忽然想起陈维桢说过,沐思茅离职前曾反复测量滇王印展柜的尺寸。 “十五万!”段景宏举牌的手微抖,帆布包带从肩膀滑落,露出里面用红绳系着的青铜铃铛。这是和叶澜沧约定的信号之一,尤其是不方便开枪的时候,只要摇动铃铛,她就会带着人冲进来。 龙楚雄的眼神猛地一紧,手不自觉按在了腰间:“段老弟,你知道这玩意儿的来历?” “龙哥,不瞒您说,我老汉之前跟我说过这东西。”段景宏故意让手腕上的假劳力士在火把下晃了晃,“古滇国祭师像能镇宅,出多少钱都值,诸位给我个面子,我对这玩意特感兴趣!” 第22章 救命之恩 溶洞内的火把将钟乳石映成通红,穿皮草的女人用镶钻指甲敲着石桌:“我出十六万!” 皮草女子腕间的鎏金手镯撞在陶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段景宏盯着祭师像掌心那个直径约三寸的凹槽,心中焦急不已。因为这个底座绝对跟丢失的滇王印有莫大关系,这同样也就意味着,龙楚雄绝对知道滇王印的去处下落! 短短几秒,段景宏心中已经有了准确的计画和想法。 “十六万五千。”戴毡帽的老头举起号牌,旱烟杆在石缝里磕了磕,“去年我在边境见过类似的物件,没这成色都卖了十八万。” 龙楚雄靠在石笋上冷笑,指间的香烟灰烬落在酱紫色绸褂上:“懂行的都知道,古滇国祭师像分‘持印’和‘空掌’两种。” 龙楚雄用匕首尖挑起祭师像的底座,火光在“滇王印”三个字上反复晃动,再次加以解释道:“这尊是空掌款,专门用来配真印陈列。” 听完龙楚雄的解释之后,段景宏的心跳猛然加速好几倍,他脑海里想起博物馆安保日志里记载过的相关细节——滇王印展柜旁曾摆放过一尊青铜祭师像复制品,后因修复遐疵而被撤下。 尤其是眼前这尊仿品的掌心凹槽,显然是照着复制品的尺寸倒模而成。龙楚雄敢用这种与失窃文物相关的形制设局,至少证明他接触过博物馆内部信息。这些东西结合之下,再度让段景宏确定了心中想法。 “十七万!”穿皮草的女人提高声调,狐皮围巾扫过桌面的铜锈,“我加五千,图个吉利。” 段景宏突然举起号牌,假劳力士的塑料表蒙在火把下,折射出廉价的光斑:“二十万。” 钞票拍在石桌时,段景宏故意让指尖擦过祭师像的底座,那里还残留着朱砂与盐酸混合的刺鼻气味,正是常用的做旧手法。龙楚雄的刀疤在火光中扯出笑意,伸手接钱时,段景宏摸到他虎口处的薄茧。 “成交!”龙楚雄将钞票塞进帆布包,突然压低声音,“段老弟,这祭师像的原主人,可是跟那边有交情。” 说话之间,龙楚雄还朝洞口努了努嘴,暗示境外买家,这更让段景宏觉着龙楚雄不简单。 段景宏的指尖紧扣腰间的青铜铃铛,他已经想好了,他必须在此时收网:滇王印或许不在龙楚雄手中,但此人掌握着连接文物盗窃团伙与销赃网络的关键信息,还是要想办法获取此人的信任才行。 “丁铃!” 铃铛的铃声穿透溶洞的回音,洞口的伪装网应声撕裂,警方早已准备已久,段景宏给出行动信息的刹那,王保山举着战术手电带队冲入,红色激光瞄准器在岩壁上织成密网:“警察!全部蹲下!双手抱头!” 所有人一下子就全都懵逼了,穿皮草的女人尖叫着把玉璧摔在地上,胖子连滚带爬躲到石笋后,旱烟杆掉进暗河发出噗通声。龙楚雄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匕首,却被段景宏一把抓住了手腕:“龙哥,你快跟我走!” 段景宏拽着龙楚雄冲进西侧石缝,奔跑时故意撞翻一筐陶罐,碎片在湿滑的岩壁上堆成障碍。当二人跌撞着冲出溶洞时,滇南河的夜风裹挟着湿雾扑面而来。段景宏看见芦苇丛中闪过两道短光,那是叶澜沧用手电筒打出的摩尔斯电码。 三短一长的节奏正映射着一个“v”字信号,这背后的暗语自然是意为——胜利在望。 段景宏的嘴角微微扬起,知道专案组已接收到他放龙楚雄逃窜以获取信任的暗语。二人又跑了一段,段景宏假装体力不支,靠在龙楚雄的肩头喘息:“龙哥,稍微歇会儿,咱先去停车点。” “行!”龙楚雄靠在岩壁上大口喘息,酱紫色绸褂的前襟全是泥污,“好好的拍卖会怎么就成了警察抓贼呢?那些玉璧陶罐还没装箱,老子的钱全砸在洞里了!这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龙楚雄狠狠踹向脚边的碎石,石块滚入暗河溅起水花道:“肯定是有龟儿子走漏了风声!” 段景宏撑着膝盖咳嗽两声,故意让呼吸变粗重许多问道:“龙哥,您那批货还有救吗?” “救个屁!基本上全部泡汤了,多半都会落到那帮死条子手里,对于那帮死条子来说这些都是犯罪证据。”龙楚雄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发现里面全被雨水泡透,气到将烟盒当场砸在地上,“二十万的祭师象刚成交,老子连钞票都还没焐热呢!” 不知为何,龙楚雄突然揪住段景宏的衣领,那张刀疤脸凑近逼问道:“你小子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条子要来?” 段景宏的心脏猛然一缩,却强迫自己瞪大双眼:“龙哥,您可别冤枉我!我要是知道的话,还能把那么多钱扔在石桌上吗?我爹之前就教过我,跟您这种大人物混,要拿出真金白银表诚意!” 这句话将话题引回段小龙的富二代人设,同时又暗合了此前用假劳力士演戏的细节。 龙楚雄盯着面前之人看了老半晌,松开手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算你小子仗义。” 龙楚雄转身望向河对岸闪铄的警灯,语气里带着后怕:“段老弟,要不是你拽着我钻石缝,老子今晚就要跟那些破烂一起蹲局子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不然这会我多半就惨了。” 段景宏趁机弯腰喘气,假装恢复体力:“人没事就好,咱先去停车点,我怕不安全。” 段景宏故意跟跄着往前迈步,鞋底在湿滑的苔藓上打滑道:“正好我后备箱备了干衣服。” 二人开始在黑暗中狂奔,脚下的碎石不断滚落,段景宏刻意绕开几处插着荧光棒的局域。 那是警方标记的追踪点,段景宏只要能每避开一处,龙楚雄的信任就加深一分。 当终于看见那辆奔驰时,龙楚雄几乎是扑到车门边:“快开车!往边境方向开!” 段景宏发动引擎之时,后视镜里映出叶澜沧打着手电筒在溶洞出口巡视的身影。 段景宏踩下油门,轮胎碾过泥泞发出刺耳声响,同时从储物格里摸出半盒没受潮的香烟抛给龙楚雄:“龙哥,先抽根烟压压惊。” 其后,只见龙楚雄按下打火机,火苗在颠簸的车厢里明灭,点燃嘴里的香烟后,猛吸一口烟,吐出的烟圈撞在车窗上:“段老弟,你这开车技术真不错,等这事风头过了,哥带你去见真正的买家,能成功开一单就够你赚十年,这次咱只能他娘的自认倒楣了!” 段景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仪表盘的光映出了他眼中的冷冽与严肃。 滇南河的水声在车窗外轰鸣,仿佛在为这场用信任做赌注的猎赝游戏伴奏。 段景宏明白当龙楚雄点烟的那一刻,他已经成功在犯罪网络的边缘撬开了一道裂缝。 看来今晚富贵险中求的举动,其实还不算太鲁莽,不管怎么说是成功糊弄过去了! 而那枚藏在车底盘的追踪器,正将二人的每一段行程,实时传回专案组的指挥中心。 第23章 智斗狐狸 奔驰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了近一个小时,终于驶进云河镇老街。 龙楚雄指着巷口那盏昏黄的马灯:“停这儿,聚宝斋就在前面。” 段景宏踩下刹车,轮胎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后视镜里映出“聚宝斋”门楣上剥落的金漆。 “段老弟,今晚上多亏了你。”龙楚雄推开车门,酱紫色绸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要不是你拽我钻石缝,老子这会儿怕是在局子里喝凉水了。” 其后,龙楚雄从后备箱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滚出三枚青铜铃铛,“这玩意儿你拿着,算哥给的谢礼。” 段景宏接过铃铛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故意揣进裤兜,咧嘴笑道:“龙哥,你太客气了,以后跟您混,小弟有的是机会孝敬。” 两人刚踏进门廊,龙楚雄忽然拽住他的手腕:“等等。” 龙楚雄从腰间拔出锯齿刀,刀刃在月光下划出冷芒道:“你听。” 巷子里只能听见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段景宏屏住呼吸,听见墙角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声。 龙楚雄猛地踹开侧门,刀光劈向阴影处,却见一只瘸腿的野猫扑棱着翅膀窜出来。 “操,是老街跑丢的野猫。”龙楚雄收刀入鞘,骂骂咧咧踢了踢门框,“进来吧,哥请你喝两盅。” 堂屋里弥漫着檀香和霉味,龙楚雄摸黑拧开电灯,昏黄的灯泡下露出满墙的古玩架。 段景宏假装好奇地打量,龙楚雄从里屋搬出个木箱,里面码着六瓶云南红葡萄酒:“这酒窖藏十年了,今儿咱哥俩不醉不归!” 酒瓶启封时发出“啵”的声响,深红色液体在粗瓷碗里晃荡。 龙楚雄举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着骂道:“他妈的死条子!坏了老子的买卖!” 酒液顺着嘴角滴落,龙楚雄一脸肉疼道:“那批货里有件老货,少说能卖五万!” 段景宏陪笑着抿了口酒,故意做出陶醉的样子:“龙哥,那祭师象您真打算卖二十万?” “呵呵呵。”龙楚雄突然凑近,酒气喷在段景宏脸上,“那玩意儿的底座纹路,跟我一老朋友以前提过的老物件一模一样!我告诉你,二十万我都卖少了!知道为啥空掌吗?那是给老货留的位置!” 段景宏的心跳陡然加速,却假装不懂:“龙哥,您就别卖关子了,那批老货到底在哪儿?” “在哪儿?”龙楚雄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抓起酒瓶往段景宏碗里倒酒,“老弟,有些事知道太多没命享。而且你小子今晚为啥帮我?图啥?” 段景宏放下酒碗,指尖在桌面划出湿痕:“龙哥,我爹做建材生意亏了本,我只想跟您赚快钱。” 段景宏故意露出手腕上的假劳力士,再次卖惨道:“您看这表,塑料的玩意儿,我装阔佬就是想让您带我入圈。” 龙楚雄仰头灌下整碗酒,指着墙上的地图:“看见没?从黑石渡到龙陵镇,每条山道都有老子的人。” 龙楚雄的手指,停在滇南河的支流处道:“等风头过了,自然会有老朋友带你见世面。” 窗外的梆子声敲过三更,段景宏感觉酒劲上涌,龙楚雄却越喝越精神,从抽屉里翻出叠照片:“你看这老哥,以前跟我倒腾过老货,手底下的活儿特别细。”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工装,正低头摆弄物件。 “这老哥去年帮我做了批仿品,那手艺,啧啧,跟真玩意一样。”龙楚雄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再次笑着道,“尤其是前阵子有批货出手,他还在现场搭了把手。” 话音未落,段景宏故意装出醉态,脑袋磕在桌上:“龙哥,我,我喝多了。” 馀光却瞥见龙楚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露出半截玉璧为沁色暗红。 “妈的,跟我装醉。”龙楚雄冷笑一声没戳破,反而把玉璧塞回抽屉,“行,那就到这儿。” 龙楚雄扶着段景宏走向里屋,又开口道:“睡我这儿,特别安全。” 门板“吱呀”一声关上时,段景宏听见锁芯转动的轻响。 段景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假装打鼾,窗外的月光通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段景宏想起酒液的甜腻气味混杂着龙楚雄方才吐露的只言片语,脑海中正疯狂反复发酵。 那半截朱砂沁玉璧的光泽,与博物馆文档里滇王印的配图始终重叠。 段景宏刻意放缓呼吸,直到窗外的梆子声敲过四更,才悄然挪到窗边。 月光下的老街空无一人,唯有更夫佝偻的背影在石板路上拖出了长影。 段景宏摸出龙楚雄给的青铜铃铛,借着微光细看底部。 果然有处极细的接缝,用指甲轻抠便弹出个米粒大小的芯片。 “老东西,这还是故意防备着我,上次都搞过我一次了,这次还搞我。”段景宏片刻便将芯片碾碎在鞋底,铃铛则塞进墙缝的砖洞里,警校时练就的酒量让他此刻头脑清醒异常,他回忆着龙楚雄提及老朋友时闪铄的眼神,以及那半截玉璧的沁色。 那绝非自然形成的土沁,倒象是用朱砂与盐酸强行煨制的伪锈,手法与沐思茅手稿里记载的做旧技巧如出一辙。但此刻段景宏必须将这些联想强行压下,按龙楚雄的逻辑扮演好贪财无脑的富二代即可。 凌晨五点,段景宏佯装被尿憋醒,摸黑穿过堂屋时,故意撞翻了一个陶罐。借着碎片落地的声响,他瞥见龙楚雄卧室的门缝里透出微光,这条狡诈的老狐狸果然没睡,正对着台灯擦拭一把锯齿刀。 再醒来时,晨光已通过窗棂照在脸上。段景宏揉着太阳穴坐起,听见厨房传来锅铲碰撞的声响。龙楚雄系着围裙端出两碗鸡肉米线,而且还特意加了不少薄荷叶,酱紫色绸褂换成了粗布短衫,此刻看着倒象是一个寻常的早点摊老板。 “醒了?快趁热吃,吃完哥有话跟你说。”龙楚雄笑呵呵催促道。 瓷碗里的米线跟“帽子”堆到能冒尖,几片薄如纸的牛肉浮在汤面。 段景宏挑起一筷子,故意被烫到直吸气:“龙哥,您搞这米线,手艺比馆子里强。” 龙楚雄蹲在小马扎上,用筷子敲着碗沿道:“昨晚那批货砸了,老子亏了小十万。” 第24章 扮猪吃虎 龙楚雄眼神警剔瞟向窗外道:“那帮死条子肯定还盯着黑石渡,往后咱要避避风头了。” 段景宏当即就露出惊恐表情:“会查到我头上?我昨晚上跟您跑了,这算不算同谋噶?” 段景宏此时是故意把“同谋”二字给亮出来,然后偷偷暗中观察着龙楚雄的面部表情。 “慌莫子慌,淡定一点,天还塌不下来!”龙楚雄抹了把嘴,没好气冲段景宏道,“你就是个买货人,顶多算个不知情的冤大头而已,但有件事你一定要死死记牢了,三个月内别去龙陵镇,也别跟任何生面孔的人提古滇国这三个字。 二人吃完两碗米线之后,段景宏起身告辞,龙楚雄却突然拽住他的手腕道:“等等。” 龙楚雄从抽屉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枚青铜纽扣:“这你戴着,算哥给的护身符。” 段景宏接过纽扣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这分明是古滇国青铜戈的残片改制而成,纹饰与博物馆展出的文物也惊人相似,他自然不敢推脱,唯有强装惊喜道:“龙哥,这也太贵重了吧!” “行了,别跟个娘们那样,快拿着!”龙楚雄把纽扣塞进他掌心,“以后想找哥,晚上来。” 段景宏走出聚宝斋时,还特意在老街绕了三圈,他先是走进了一家杂货铺买了包烟,又在修鞋摊前磨蹭了五分钟,确认身后没有尾巴之后,才快步走向停在巷口的那台奔驰。当然发动汽车前,他将青铜纽扣放在副驾驶台上,那上面的蟠螭纹,与沐思茅手稿里画错时代的“臣字眼”如出一辙。 奔驰驶上市局后门的碎石路时,段景宏从后视镜里看见叶澜沧站在警戒线后,正对着对讲机说话。 段景宏将车滑入后门灌木丛时,特意看了眼腕表。 上午七点十七分,正是云河镇早市最喧闹的时候,他推开车门,指尖触到副驾驶台上的青铜纽扣,那冰凉的金属上盘踞着蟠螭纹,龙睛处的“臣字眼”在晨光中泛着幽绿,与老年代手稿里那幅画错时代的纹饰严丝合缝。 “咔哒。”微型对讲机在衣领里轻响,叶澜沧的声音混着晨雾传来:“东墙警戒线第三个缺口,我在老槐树下等你。” 段景宏抬眼望向后视镜,只见她斜挎着帆布包,正用鞋跟碾着地面的烟蒂,帆布包带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银饰声响。那是她父亲叶南诏亲手打的青铜铃铛,此刻却成了传递信号的暗码。他将纽扣揣进内衬口袋,故意又在杂货铺买了包“塔山”牌香烟,烟盒在掌心被捏到发皱。 修鞋摊前的老师傅正用锥子纳着鞋底,段景宏蹲下身假装系鞋带,馀光扫过了巷口。 卖豆浆的三轮车碾过青石板,车铃发出的“丁铃”声与昨夜溶洞里的警铃高度重叠。 确认身后只有拎着菜篮的大妈,他才快步走向那棵盘曲的老槐树。 叶澜沧蹲在树根处,指尖拨弄着一丛蕨类植物。 “纽扣纹饰比对过了。”她头也不抬翻开笔记本,笔记本上并排列着沐思茅手稿的扫描件与纽扣特写。 段景宏凑过去时,闻到她发间沾着的桉树叶气息。 那是昨晚在黑石渡芦苇荡里沾上了。 “技术科说这‘臣字眼’的弧度误差小于一毫米,”她用触控笔圈出龙眼,“九十年代能做这么细,全省不超过五个人。” “龙楚雄昨晚喝酒时说漏了嘴。”段景宏点燃香烟,烟雾在两人之间织成薄纱,“他提过‘老朋友’,说那人做的仿品能让博物馆老馆员打眼。” 烟灰落在袖口的酒渍上,那是昨夜龙楚雄灌酒时溅上的酱紫色痕迹,段景宏顿了顿,再次补充道:“还有那半截朱砂沁玉璧,煨制时用的盐酸浓度,跟博物馆‘待修复’木盒里的膺品完全一致。” 两人踩着露水走向办公楼,晨雾中传来滇南河的涛声。 叶澜沧忽然停步,帆布包带蹭过段景宏的警服袖口:“昨天溶洞里没找到滇王印,王队在办公室抽了三包烟,边防站截获的仿制品里,有件玉蝉的血沁特别邪门,很象是用活物血养出来的那种。” “备不住是沐思茅的手法。”段景宏推开文档室的木门,霉味混着油墨香迅速扑面而来。 王保山正趴在滇南市地图前,红绳将“聚宝斋”“龙陵镇”“黑石渡”连成三角,烟灰缸里插着七八个烟蒂。听见动静之后,他头也不抬地弹了弹烟灰,警服领口露出了那件发白的汗衫:“回来就好,龙楚雄没给你灌哑药?” “灌了几斤云南红。”段景宏将青铜纽扣拍在桌上,烟盒也跟着同步滑出了。 王保山捏起纽扣对着窗户,阳光穿过金属纹路,在他脸上投下蟠螭纹的影子。 “刘正明九七年采购的着色剂报告。”王保山用钢笔敲着文档,“型号跟这纽扣上的锈迹成分吻合,都是德国进口的固色蓝。” 其后,王保山用钢笔尖戳在龙陵镇的位置道:“退休副馆长、失踪职员、古董商,这三角关系链要用放大镜查。”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小李捧着指纹卡的手悬在半空,老吴刚放下的搪瓷缸还在桌上晃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段景宏磨白的袖口上。 那里有道清淅的抓痕,是昨晚龙楚雄拽他躲警灯时留下的。 “景宏,下次跟龙楚雄喝酒,揣个醒酒药。”老吴率先打破沉默,往他手里塞了个苹果。 “呵呵,我主要是要让他觉着我是真怕了。”段景宏咬了口苹果,故意露出手腕上假劳力士的塑料反光:“而且要让他觉得我是个能被假酒骗的傻子,这样我才能降低其防备,最终方可扮猪吃老虎将其绝杀。” 段景宏说完还轻轻晃了晃手腕,表蒙子在灯光下泛着劣质的彩虹纹,一看就是山寨货。 王保山突然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第三根烟蒂恰好压在前两根的灰烬上,形成歪斜的金字塔。 “关键是滇王印根本不在溶洞里。”王保山的钢笔尖戳在地图上的龙陵镇红圈,墨水在纸面上晕开小团污渍,“你昨儿为啥非要摇铃?万一真印在别处,这不等于告诉龙楚雄我知道你有货?” “因为他拿出来的祭师像仿品,用了‘臣字眼’。”段景宏把青铜纽扣拍在桌上,蟠螭纹的阴影爬过王保山的手背,“九十年代整个滇南会这手艺的人不超过三个,龙楚雄一个倒腾杂货的家伙凭什么能有?” 第25章 刀尖起舞 段景宏顿了顿,又看向王保山开口道出心中所想:“王队,那凹槽跟滇王印底座严丝合缝,就算真是个膺品,那肯定也要摸过真印才能防出来,我当时赌他要么见过真印,要么就是运输在线的秤砣。”。 “技术科那边说这尺寸要用特制模具。”叶澜沧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裂痕,那是上次黑石渡行动时摔过,“主要龙楚雄的库房里根本没这设备,所以能肯定货是从外边搞回来的东西,而非他自己操刀产出。” 老吴突然把搪瓷缸砸了个震天响,长叹一口气道:“唉,七天!再过三天就是最后期限!” 老吴杯子里的茶水溅在地图上,将“边境线”三个字都给泡模糊了,又摇头道:“小段,如果继续跟他耗下去,市委领导那边怎么交代?这眼看破案期限就要到了,怕是到时又要挨批呀!” 段景宏盯着袖口的抓痕,那道红印在灯光下泛着结痂的微光:“所以龙楚雄比我们更慌。” 随后,段景宏摸出龙楚雄今早给的纽扣,内侧的刻痕硌着掌心道:“他今早塞这玩意儿时手都不受控发抖,说以后跟我只能晚上见面,应该是也很怕会被抓了,毕竟被抓的后果也挺严重。” “正常,越怕光的东西,越藏着鬼,亏心事做太多了。”叶澜沧接茬补充了一句。 “咱们着急破案,他们也着急把烫手山芋出手。”段景宏点了点头,再次分析道。 “咱们还在这破案,他们也绝对没机会出手!”老吴听完之后,也跟着补了一句。 王保山攥着红绳的指节泛白,将地图上“聚宝斋”“老槐树”“龙陵镇”三点缠成死结,麻绳在泛黄的纸面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窗外的滇南河正处涨潮之际,浑浊的水声通过玻璃渗进来,听着就象某种低沉的威胁。 “呵呵,那帮文物贩子急着销赃,咱们就要把网给彻底收紧。”王保山的钢笔尖在“七天期限”四个字上反复划拉,纸页被戳出细密的破洞,“假设我们现在抓龙楚雄?不过是捞起条咬钩的小鱼,滇王印照样沉在黑市的泥沼里。” 叶澜沧突然将ibthkpad750p平板计算机推至桌心,这在当时已算很先进的计算机设备了,屏幕上跳动着技术科刚传回的热成像图:“凌晨五点四十七分,龙楚雄库房的监控拍到他单人转移木箱,步频算下来比平时快了一倍。” 叶澜沧的指甲轻点屏幕角落的时间戳,光标在红外影象上划出淡蓝的弧线,加以补充说明道:“而且最诡异还是另外一件事,经过比对核实发现木箱尺寸跟博物馆内核展柜的恒温箱高度吻合。”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小李攥着指纹卡的手剧烈颤斗,塑料卡片在荧光灯下泛着惨白,卡面上龙楚雄按灭的烟蒂焦痕如同某种不祥的图腾。 “王队,景宏哥已经在虎口里待了三天。”年轻警员的声音发颤,目光扫过段景宏磨白的警服袖口,“如果继续这么潜行下去,万一露馅岂不是很危险?这卧底还真不好当,跟在刀尖上起舞没啥区别。” “为了能追回丢失的文物,不管有多危险都要坚持,卧底本就是在刀尖上起舞。”王保山打断了他,红绳在掌心勒出深紫的血痕,“滇南河的文物走私网盘根错节,不把龙楚雄这条鲶鱼钓出水面,整个文物黑市的淤泥就清不干净。” 其后,王保山转向段景宏许诺道:“这案子要是破了,我豁出老脸也要给你争个一等功。” “要是,要是流程卡得很严格,二等功也板上钉钉。”王保山想了想,又找补了一下。 段景宏突然低笑出声,指腹蹭过假劳力士的塑料表蒙,反光晃过了众人紧绷的脸。 “王队,我打小就爱躲在省厅大院的戏台子后面偷瞄,做梦都想穿戏服唱两嗓子。”随后段景宏晃了晃手腕,廉价饰品在空气中划出虚浮的光弧,“结果到头来还是考了警校,现在也挺好,开始扮演人傻钱多的富二代,也算圆了半截子演员梦。” 老吴“噗嗤”一声笑漏了气,搪瓷缸里的残茶溅到了地图边缘的古滇国遗址标识上。 叶澜沧低头划动平板,嘴角却忍不住扬起,发丝垂落遮住耳后那枚青铜耳钉,那是父亲叶南诏亲手打的古滇纹饰,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震颤。王保山紧绷的下颌线松了松,红绳从指间滑落,在地图上堆成乱麻状的死结道:“行,既然你想演戏,就再提二十万假钞去找龙楚雄。” 王保山一脚踹开保险柜铁门,铁皮箱里的练功券散发出油墨与樟木混合的气味,然后开口叮嘱道:“小段,你要记住,龙楚雄越慌,你就要更装成那种像见钱眼开的蠢货,这样才能麻痹对方。” 段景宏接过钱箱时,金属棱角硌到掌心生疼。而且箱底暗格里藏着叶澜沧连夜调试的微型爆破器,激活键被伪装成香烟过滤嘴。 “明白,等我把他给钓上岸。”段景宏转身拉开木门,帆布包带撞击出清脆声响。 那是用博物馆报废青铜碎片串成的风铃,此刻成了最好的掩护音效。办公室的门合上的刹那,王保山突然瘫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指腹用力揉着眉心的川字纹道:“要是七天后龙楚雄还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咱们就只能硬抓了。” 王保山的声音象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那种,还带着压抑的烦躁,警服领口的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已经崩开,露出里面洗到发白的汗衫。老吴沉默着又点上一根烟,烟灰缸里的烟头早已堆成小山,青烟缭绕间,他盯着墙上“守护文物安全”的标语,仿佛那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 “硬抓容易打草惊蛇,真是太两难了,到时滇王印恐怕就真追不回了。”老吴说着猛吸一口烟,烟雾在齿间打转,“上次边境线收网,不就是因为提前行动,让那批青铜器漂洋过海了?” 叶澜沧把ibthkpad750p推到一旁,金属外壳磕在桌上发出闷响。她耳后的青铜耳钉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眼神里满是担忧:“王队,景宏还在虎穴里,一旦提前收网,他的处境太危险了。” 叶澜沧下意识摩挲着计算机边缘,那里有道上次执行任务时留下的裂痕,象是此刻紧绷局势的缩影。而小李那边攥着指纹卡的手始终没放下,塑料卡片被捏变了形,嘴上却跟着开口道:“可咱们只剩三天了!” 年轻警员的声音带着破音,同样摇头叹息道:“唉,局长今早又来催进度,说省厅那边已经收到国际刑警组织关于文物走私的协查通报。” 年轻警员的话戛然而止,办公室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滇南河的浪涛声从窗外传来,一阵比一阵急。王保山突然抓起桌上的红绳,用力扯断,散落的绳头在地图上散开,如同他们破碎的计划。 “危险也要行动!”王保山一拳砸在“龙陵镇”的位置,地图被捶出了褶皱,“滇王印是镇馆之宝,同样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绝不能让它流到境外去,不管龙楚雄背后的团伙藏多深,就算会惊动整个走私网络,咱们也要把这颗钉子给拔了!” 老吴想了想,果断掐灭烟头,火星溅在搪瓷缸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呲啦声。 “我带人时刻盯着龙楚雄的聚宝斋,确保他插翅难逃。”王保山又顿了顿,把声音放轻后,“这事就是委屈景宏了,明明知道要收网,还要继续在狼窝里演戏。当然,最好是龙楚雄完全信任了景宏,那我们就不用筹划抓捕行动了,但抓捕路线还是要好好计划。” 叶澜沧打开抽屉,取出一叠加密文档,纸张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淅,开口道:“我重新规划抓捕路线,尽量减少对段景宏的影响。” 叶澜沧的手指划过文档上龙楚雄的照片,目光冷冽开口道:“如果真要抓捕,那这次抓捕行动,必须万无一失,至少不能让景宏担负过多危险,毕竟那帮文物贩子发起狠来,可是什么事都敢干。”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突然闪铄起来,忽明忽暗的光影下,众警的影子正在墙上微微摇晃。 王保山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滇南河的潮水正在上涨,浑浊的水面翻涌着,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段景宏最终能平安归来,也希望这场与时间赛跑的抓捕行动,最终能成功让丢失的文物早日被追回。 第26章 走私渠道 一天时间转瞬即逝,暮色象一大块浸透墨汁的棉布,沉沉压在云河镇的青瓦上。 段景宏对着宿舍镜子系领带时,假劳力士的塑料表链在灯光下泛出廉价的反光。 原本段景宏不想带了,但是叶澜沧说过一句名言——越假越象急于炫富的土老板。 虽然段景宏已经跟龙楚雄实话实说了,但叶澜沧还是希望段景宏能带着,不要破坏已经塑造好的形象。段景宏轻轻拽了拽花格子西装的下摆,布料摩擦声里混着藏在衬里的微型麦克风电流声。 随后,门被人给推开,叶澜沧抱着个帆布包站在门口,军绿色警服的袖口还沾着机油。 叶澜沧把包往桌上一放,拉链拉开时露出半盒春城烟和铁皮酒壶:“王队说今晚是关键。” 其后,只见那个酒壶在叶澜沧的掌心徐徐转了两圈,金属表面映出段景宏领口的微型摄象头道:“七天期限过半,如果还没进展就收网。” 段景宏接过烟盒,指尖触到盒底的凸起,那是叶澜沧新换的定位芯片,比上次小了一半。 段景宏又想起之前老吴往他兜里塞的苹果,果皮上还留着牙印,思索后开口道:“我明白,就算龙楚雄不露头,我也要钓出他背后的那个人。” 叶澜沧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那道未愈的抓痕道:“记住提前商量好的信号。” 叶澜沧的声音很低,耳后青铜耳钉蹭过段景宏的袖口:“三声鸽哨是安全,连续短哨是撤退,要是有突发情况,你要自己见招拆招了。” “你放心吧,要是没信号,就是我成功了。”段景宏掰开她的手指,指腹擦过她掌心的枪茧,那是常年握92式手枪磨出的硬皮。窗外的滇南河传来货船鸣笛,三短一长的节奏象是某种暗语。 奔驰560sec驶出市局后门时,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里,混着叶澜沧偷偷塞给他的追踪器电池。段景宏调大车载电台的音量,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在车厢里回荡,掩盖着他调整麦克风的轻响。 后视镜里,叶澜沧站在警戒线后,帆布包带在晚风中绷成笔直,看着象一张拉满的弓。 聚宝斋的油灯刚挑亮,龙楚雄就把最后一只青花瓷瓶塞到了博古架最上层。那酱紫色绸褂的袖口沾着些铜锈,他用袖口蹭了蹭瓶身的灰尘,转身时踢到脚边的红木算盘,算珠噼啪滚了一地。 “六爷,您这趟来挺巧,前几日刚收着块老挝酸枝,而且那纹路恰好跟您书房那套八仙桌能对上。”龙楚雄往紫砂壶里投着茶叶,沸水冲下去时,茶香混着他指间的烟味一点点漫开来。 主位上的寸文山正用放大镜看块玉佩,藏青色对襟褂的盘扣为暗金,在灯光下泛出温润的光。 “酸枝不急。”寸文山放下玉佩,指腹在桌面划出浅痕,“听说王保山那家伙最近死盯黑石渡?” 寸文山的声音不高,却让龙楚雄手里的茶壶顿了顿,这背后显然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了。 “没错,那群死条子跟闻着腥的猫差不多,各种紧追不舍啊!”龙楚雄先是往地上啐了口,然后再次破口大骂,“前两天不知道条子那边咋就收到了风声,把我不少哥们都给抓了,不少货也被当场给扣了,他奶奶个腿,我垫的钱都够买半扇黄花梨了。” 龙楚雄说完之后,还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来,打火机的火苗在他眼角的刀疤上跳了跳。 沐思茅突然笑出声,手里把玩着一根翡翠簪子,月白旗袍的开叉处露出双绣着缠枝纹的布鞋。 “龙哥,你还是老样子噶,遇点事就特别急躁。”沐思茅往茶杯里续着水,腕间银镯子碰在瓷杯上叮当直响,“我前几日去了一趟勐腊,看见边防站的人严查红木家具,听说有人把料嵌在船板里运,比您这硬闯可机灵太多了。” 寸文山一听便捻着胡须笑了,白玉扳指在茶盏沿上蹭了蹭:“思茅这话在理,有些事想干成功还要多用脑子,不能光靠蛮力,有时候我们要学会戏弄那帮死条子,最好能把对方耍个团团转。” 寸文山说完之后,又抬眼看向龙楚雄,下达了最新行动指令:“下周让你侄子亲自去跑一趟孟连,因为那边马帮跟我还有点交情,而且刚开了条走私的新渠道,老缅人带货比咱们方便,条子那边这块还不是很严格。” “还是六爷有办法。”龙楚雄往寸文山杯里添着茶,“说起来,您那新宅子的梁木要不要我给您寻?我这边刚好认识个缅甸华侨,手里有几根金丝楠,那全都是早年从宫里流出来的好玩意儿。” “龙哥也别总盯着木材,这爵杯上周我在个老乡家见着个同款,听说还是从平乐古镇挖出来的。”沐思茅突然站起身子,迈步走到博古架前拿起个青铜爵,她用指尖轻轻刮着爵足的锈迹,“您要是有兴趣,我明天带您去瞧瞧?” “算咯。”龙楚雄摆了摆手,嘴上还抱怨道,“现在碰这些老物件容易惹麻烦,而且听说前阵子省厅下来了红头文档,说要严打文物走私,王保山那伙人天天拿着照片在市场上晃悠。” 说话间,龙楚雄往窗外瞥了眼,老街的灯笼串刚亮起,在暮色里连成串模糊的红。 寸文山突然敲了敲桌子,茶杯里的茶叶沉了底,开口感慨道:“你们还是太胆小。” 寸文山站起身时,藏青色褂子的下摆扫过凳面,苦口婆心道:“你们要明白,这做生意跟趟河没啥区别,哪能怕礁石?”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道,“酸枝我让老周来拉,你把料备好。” 龙楚雄送他到台阶上,看见沐思茅正对着月光照那支翡翠簪子,水头在暗处泛着莹光。 “这簪子从莫子地方搞来的?”龙楚雄随口发问道,锯齿刀在手里转了个圈。 “前几日在个老太太手里低价收来的,说是祖上流传下来的玩意。”沐思茅把簪子别回发间,旗袍的盘扣在夜风里轻轻晃,“怎么,龙哥对这个玩意感兴趣?” “算了,我可不敢碰这玩意儿。”龙楚雄转身往回走,靴底碾过地上的烟蒂,“还是木材实在,能打家具,也能烧火。” 油灯在屋里明明灭灭,把二人的影子给投在墙上,看着就象一幅没有画完的皮影戏。 远处滇南河的货船拉响了汽笛,三短两长的节奏里,混着老街夜市刚开市的吆喝声。 沉默半晌,龙楚雄忽然抬头,酱紫色绸褂的领口被夜风掀起一角。 “六爷,那两件‘硬货’总不能一直压着吧?我怕压久了别在手里炸了!”龙楚雄的声音极低,眼角馀光扫过西墙的暗格,那里垫着三层防潮棉,金玉衣的边角正通过缝隙透出点暗金。 寸文山正用鹿皮擦拭块和田玉佩,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白玉扳指在灯光下泛出冷光。 “我明白你是指金玉衣和滇王印吧?”寸文山将玉佩翻转,背面的蟠螭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关于这事,你知道的消息可能有点些,我仔细打听过了,市委成立了专案组,专门针对这俩硬货,现在风头还没过,只要出手必定会被条子抓。” 第27章 最终底线 寸文山稍微顿了顿,又把玉佩放回锦盒,紫檀木盒盖合上时发出沉闷的咔嗒声,再次开口道:“王保山那伙人目前正拿着放大镜在黑市扫货,上周连卖老家具的张屠户都被带去局里问话。” 沐思茅端着青瓷茶杯的手微微倾斜,茶水在杯沿晃出细痕,溅在旗袍前襟的缠枝纹上。 沐思茅抽出块绣帕擦拭,指尖捏着帕角的银流苏,淡淡接过话茬道:“其实前几日去景洪见那边的木材商,看见边防站的人核查红木家具的榫卯,说是有人把青铜器拆成零件嵌在里面出货。” 沐思茅抬眼时,翡翠簪子在发间轻颤道:“这时候动那两件东西,跟往枪口上撞没两样。” 龙楚雄往火堆里啐了口烟蒂,火星在灰烬里挣扎片刻便灭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实我就是觉着,可惜了那印的朱砂沁。”龙楚雄蹲下身,从博古架底层拖出个木箱,打开时露出半卷防潮纸,“上周我去仔细查看过,发现印纽的龙鳞处有点起霜,唯有用恒温恒湿箱养着,再拖下去怕是要损了品相。” 龙楚雄说完这番话后,忽然凑近了寸文山,烟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试探性发问道:“六爷,咱们要不找个境外买家先预定?我这边认识个仰光的华侨,那家伙有钱而且还专收高古玉。” 寸文山听完突然咧嘴笑了,笑声里还带着些许嘲弄,指节叩在茶桌上发出笃笃声:“阿龙,你真当王保山跟那帮死条子是摆设?上个月瑞丽那边刚截了批战国青铜器,就是因为买家在香港拍卖会露了风声,结果顺藤摸瓜被一锅端了。” 寸文山俯身凑近龙楚雄,藏青色对襟褂的盘扣蹭过对方手背,皮笑肉不笑反问道:“你问这话,怕是心里早有别的章程?” “有您在我咋敢呀?”龙楚雄慌忙摆手,袖口扫过红木算盘,算珠噼啪乱响滚了一地。 “呵呵,不敢最好,不然你知道我这人的手段。”寸文山笑着微微点头,威胁之意拉满。 “六爷,我对您那可是忠心耿耿,我就是着急怕东西砸手里了。”龙楚雄捡起个算珠在指间轻轻转着,“倒是最近认识个傻小子,叫段小龙,建材老板家的后代,二十来岁,整天穿个花里胡哨,手腕上那块假劳力士能晃瞎眼。” 说话之间,龙楚雄忽然笑出了声,露出那颗明显的大金牙道:“上次溶洞里拍卖会警察突袭,全靠他拽着我从钻石缝钻出来,那小子跑路比兔子还快,西装刮破了都没顾上,如果没他我这会估计也进局子里了。” 寸文山挑眉,手指在膝头轻轻叩着,扳指上的云纹映着火光:“建材老板的儿子?懂行?” “哈哈哈,懂个锤子,那傻小子连屁都不懂!”龙楚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上周给他看块仿汉玉璧,他居然问我这石头上的红是不是水彩笔所画,我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小子锤子都不懂。” 龙楚雄摸出一个青铜铃铛,底座的接缝处露出细如发丝的电线,再次开口道:“但胜在胆子大,出手还挺阔绰。我在他奔驰车底盘、帆布包夹层都放了这玩意儿,这几天一直跟着他转,没发现跟条子有来往,天天就知道扎在古董市场看货砍价,确实是一个啥都不懂的门外汉。” 沐思茅突然捻灭手里的女士香烟,烟灰落在旗袍前襟的缠枝纹上,留下了一个小灰点。 “龙哥,有些事还是要谨慎些好。”沐思茅说着往门口瞥了眼,老街的灯笼在雾里只剩团红光,像只能窥视人心的眼,“上个月河口那个药材商,不就带着警察抄了张老板的仓库?听说那人装了三个月的糊涂蛋,连张老板的老娘都信了他。” “我瞧着不象,姓段这小子就是一个憨瓜。”龙楚雄把铃铛揣回兜里,金属凉意通过布料渗进来,“那天警察紧追不舍,他拽着我往沼泽地钻,自己的意大利皮鞋陷在泥里拔都拔不出,要是卧底的话犯不着这么拼命。” 其后,龙楚雄忽然压低声音道:“而且他爹破产了,急着找门路翻本,这种人最好拿捏。” 寸文山忽然站起身,藏青色褂子的下摆扫过凳面,带起了一阵阵细尘。他迈步走到龙楚雄的身边,指尖在酸枝木料上划了道弧线,留下一道浅痕:“咱们确实缺个能在明面上走动的人。” 寸文山的目光落在博古架最高层的青花瓷瓶上,那个瓶子此刻是空的,瓶底却垫着层厚厚的绒布,再次开口道:“眼下的那些木材商、建材老板的圈子,正好是条子没有紧盯的群体。” 沐思茅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寸文山抬手制止了,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指腹蹭过刚冒出的青黑,扳指在灯光下泛出莹光:“阿龙,你让他先跟着你跑跑腿,探探木材市场的口风。” 其后,寸文山顿了顿,声音沉到如同滇南河底的淤泥,低声叮嘱道:“不过,要时刻记住一个原则,只要没我的允许,别让他碰仓库的钥匙,也别带他去龙陵镇的货场,这是最终底线。” 龙楚雄咧嘴笑了,露出那颗金牙,连忙点头应答道:“六爷,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龙楚雄说着便往火堆里又添了块柴,火光在他眼角的刀疤上跳动,嘴上继续补充道:“六爷,这小子要是真靠谱,以后运货、接头都能让他替咱们给顶上去,省得咱们总跟耗子似的躲躲藏藏。” 与此同时,外边那台奔驰560sec的引擎声在老街尽头渐歇,段景宏推开车门时,故意让意大利皮鞋踩在青石板的积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花格子西装的裤脚。他刻意地扯了一下袖子,假劳力士的塑料表链在路灯下晃出廉价的光,指尖在裤袋里摩挲着叶澜沧给的微型录音笔。 当然,此刻录音笔的开关已经拨到常录档,这是为了避免遗漏或错过重要信息。 聚宝斋的朱漆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油灯的光晕,混着檀香和松木燃烧的气息。 段景宏抬手叩门,指关节叩在铜环上发出咚咚声,尾音拖着故意装出来的油滑:“龙哥,是我小龙啊!” 屋内的火光突然暗了暗,龙楚雄正往火堆里添柴,闻言抬头冲寸文山挤了挤眼,酱紫色绸褂的袖口沾着木炭灰:“六爷,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傻小子来了,二位要走吗?我去打发他。” 寸文山正用鹿皮擦拭那枚和田玉佩,闻言指尖一顿,白玉扳指在灯光下泛出冷光。 寸文山瞥了眼沐思茅,对方正用银簪子挑着油灯的灯芯,而后开口道:“让他进来。” 此话一出,让龙楚雄刚抬起的脚顿在半空,他一时间不太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六爷,您这是几个意思?”龙楚雄用手挠挠头,眼角的刀疤也跟着微微动了动。 “既然是你说的‘能人’,我高低要亲自掌掌眼才行。”寸文山把玉佩揣进怀里,藏青色对襟褂的盘扣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你要明白干咱们这个行当跟相马没啥区别,至少要亲眼瞧过才知好坏。” 沐思茅突然放下了银簪,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小腿往回收了收,开口劝说道:“六爷,夜深了,怕是不太方便,而且咱才刚听到这人的名字,现在是不是不合适?毕竟这人还没通过考验,完全值得咱们信任。” 第28章 反复试探 “这有什么不方便?一个毛头小子罢了,我出来走江湖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寸文山打断她,手指在八仙桌的木纹上轻轻划着,“他不是来谈生意?正好我新宅子要添套红木家具,让他开口报个价一试便知身份真假。” 龙楚雄咧嘴一笑,再次露出那颗金牙,发自内心赞扬道:“还是六爷您这个想法周到。” 龙楚雄往门口走时,故意撞翻了墙角的陶罐,碎片落地的声响里,暗中给沐思茅使眼色。 这个眼神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让沐思茅去西墙暗格那边守着,以防段小龙到时乱闯。 虽然龙楚雄现在对段小龙很信任了,但是某种程度上,他还是要给寸文山那边做做样子。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段景宏堆着笑往里钻,花格子西装的肩膀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闷响:“龙哥,您这门坎可真够高,差点把我给撞散架了,下回我再进来要多注意一点才行。” 段景宏的目光飞快扫过堂屋,瞧见八仙桌旁坐着的藏青色身影让其心头暗自一紧。 那枚白玉扳指,跟几年前博物馆失窃案卷宗里描述的走私头目随身信物一模一样。 “这位是?”段景宏故意发问,手在西装口袋里攥紧了,指甲快嵌进录音笔的外壳。 “这是六爷,我生意上的贵人。”龙楚雄拍着段景宏的背,然后又主动开口,“六爷要装新宅子,正好你家倒腾建材,给报个实价吧。” 寸文山抬眼之时,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皮笑肉不笑问道:“段老板,搞建材好久了?” 段景宏慌忙弓腰,花格子西装的后领裂开道缝,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摄象头:“三年。” 段景宏说着摸出烟盒递过去,手指在春城牌商标上蹭了蹭,一脸讨好之意道:“六爷要是能瞧上眼,木料我给您那边配最好的那种,工钱这块我能给您算半价,就当跟六爷交个朋友了。” 与此同时,油灯的火苗突然窜高,把三人的影子投到了墙上,看上去一时间忽明忽暗。 龙楚雄站在段景宏身后,悄悄往沐思茅的方向偏了偏头,对方正用翡翠簪子在八仙桌的漆面上划着圈,留下道细如发丝的痕。寸文山的目光在春城烟盒上停了两秒,指腹摩挲着白玉扳指,没接烟也没开口说话。 堂屋里死静到能听见油灯芯爆裂的轻响,段景宏捏着烟盒的手指沁出细汗,花格子西装后背已被冷汗洇出深色的印子。 “三年?这个时间有点微妙呀。”寸文山不知为何突然开口了,声音听着就象砂纸磨过老木头,“我景洪那宅子的梁木,用的是缅甸百年酸枝,你知道现在市价多少?”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堆着憨笑,故意让手提箱在地上磕出闷响:“六爷,您真是说笑了,我咋可能懂酸枝?我只卖钢筋水泥,最多搭搭脚手架。” 段景宏弯腰提起箱子往八仙桌上一放,金属锁扣撞在桌面发出脆响,再次补充道:“不过龙哥说您要添家具,我带了点诚意过来,这二十万您先拿着,就算我预付的定金,等您看好木料,我再补差价如何。” “不过我要把话放前头,这钱您可不能白拿,有捡漏赚钱的机会,您要带我一起玩,木材生意这块,我也不多要,只收您那边成本价,您看这个方案怎样?”段景宏说话时动手柄箱子给打开,一沓沓钱在油灯下泛着油墨的光泽。 龙楚雄在旁看着极为眼热,悄悄往寸文山那边挪了挪,靴底碾过陶罐碎片发出轻响。 沐思茅的翡翠簪子突然滑到肩头,她抬手去扶时,指尖在八仙桌下轻轻敲了三下。 那是她跟寸文山约定的暂不行动暗号,毕竟没人会跟钱有仇,这世上没人会嫌钱多。 “段老板,够爽快。”寸文山终于拿起烟,龙楚雄慌忙凑上火,火苗在他金牙上晃了晃。 “我那宅子要建个佛堂,梁木要雕蟠螭纹,你认识会这手艺的木匠?”寸文山又问道。 段景宏再次挠着头装傻,假劳力士的表蒙子差点蹭到油灯:“雕花纹?我这边认识个老木匠,以前在家具厂干过,雕个龙凤呈祥啥的还行,蟠螭纹估计没搞过,要不我让他先打个样?” 话音刚落,段景宏抓起一沓钱往寸文山面前推,嘴上再次讨好道:“您要是瞧不上,这钱就当我孝敬您了,以后还盼着六爷多带带我。” 寸文山吐出的烟圈在两人之间缓缓散开来了,目光扫过段景宏磨破的皮鞋后跟。 那里沾着新鲜的红泥,正是从市中心也就是市局附近到老街这段路特有的黏土。 “你爹的建材厂,是在城西那片吧?”寸文山问话时手指在烟卷上掐出深深的痕。 段景宏心里不禁一紧,内心暗想眼前这老家伙确实很谨慎,这看上去稀疏平常的问话其实就是为了反复试探自己,他唯有表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道:“六爷,您连这都知道?我爹去年破产了,厂子抵押给银行,我现在就靠倒腾点边角料混日子。” 随后,段景宏抓起烟往寸文山嘴里塞,故意把烟灰弹在自己西装裤上道:“所以才想跟龙哥、跟六爷您混口饭吃,只要能赚钱,脏活累活我都干。” 龙楚雄赶忙接茬,笑着开口道:“段老弟,你这人倒是实诚,不过六爷从不收定金,你还是收起来吧。” “别啊!”段景宏慌忙按住箱子,手指故意在钞票上乱翻,“我知道我人微言轻,可这钱是我的心意!龙哥我上次跟您去黑石渡,为了帮你逃脱,差点被警察逮着,我是真心想跟着二位干!” 寸文山看着他急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比龙楚雄轻了许多:“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寸文山把烟蒂摁在桌角的烟灰缸里,火星溅在练功券边缘道:“佛堂的木料,你跟楚雄去看看,下周给我回话。” 段景宏眼睛一亮,慌忙合上箱子:“谢谢六爷!您放心,我保证跟龙哥把木料盯紧了,多一分钱都不让您花!” 其后,段景宏故意把箱子往怀里抱了抱,花格子西装的前襟被扯变了形道:“那,那我就不打扰您二位了?” 龙楚雄见时机也成熟了,顺势在旁打圆场道:“六爷还有事,我送送你。” 龙楚雄推着段景宏往外走时,凑近他耳边低语道:“小子,算你够机灵。” 木门关上的刹那,段景宏却听见有一道女声,即沐思茅说:“六爷,他那箱子?” 这句话的话音被风吹散了,只剩手提箱的锁扣在掌心硌出的疼。奔驰引擎激活时,段景宏从后视镜看见聚宝斋的油灯还亮着,寸文山的身影在窗纸上晃了晃,象是与龙楚雄暗中密谋着什么与文物有关的犯罪活动。 第29章 锁定身份 奔驰560sec刚驶离老街巷口,段景宏的拳头就重重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撕裂般的长鸣。花格子西装被他扯变了形,假劳力士的塑料表链深深嵌进手腕皮肉,可这点疼根本比不上胸腔里炸开的惊雷! 因为段景宏成功发现了沐思茅,还听到了她的声音,居然真是文物走私团伙的内核成员。 “沐思茅!”段景宏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方向盘上的真皮被捏出几道深深的褶痕。 文档里那张戴眼镜的证件照突然在眼前活过来,只是此刻的沐思茅摘了眼镜,右眉骨那块淡青色胎记在油灯下其实格外扎眼,而且这跟几位博物馆工作人员标注的显著特征分毫不差! 副驾上的手提箱剧烈颠簸,一沓沓人民币的边角蹭着座椅,崭新的油墨味混着皮革气息直冲鼻腔。段景宏猛地抓起箱子砸向挡风玻璃,砰的一声闷响,纸币从箱缝里滑出来,红色票面在车灯下象一簇簇跳动的火焰。段景宏呼吸骤然急促,那个藏在聚宝斋主位上的藏青色身影也跟着清淅起来,六爷这个代号像根针猛然扎进记忆里。 “六爷是那个寸文山吗?”段景宏的牙齿咬到咯咯作响,脚下狠狠踩下油门,奔驰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想起父亲年轻的时候似乎给他讲过这个人的故事,但是现在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段景宏最终决定,还是要回去跟王队沟通一下,车载电台还在播放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甜腻的旋律此刻听来只剩讽刺。段景宏一把扯掉了耳机,微型麦克风的电线在仪表盘上缠成乱麻。 段景宏摸出藏在鞋垫下的备用电池,手指抖到差点儿握不住,刚才故意蹭到目标脚边的那沓人民币里,夹着叶澜沧改装的微型追踪器,此刻正随着车身颠簸轻轻颤动。 “难怪博物馆安防系统会失效,这是命中注定的结果。”段景宏猛打方向盘,奔驰在岔路口划出一道刺耳的弧线,车灯劈开夜雾照向市局方向,雨刷器徒劳地扫着挡风玻璃,却刮不去段景宏眼前的猩红。 段景宏当即决定立刻回队里,沐思茅的出现意味着整个走私链条已经浮出水面,那个寸文山就算不是幕后主谋,也绝对是内核重点人物。此刻就算不为了案子,只为了金玉衣和滇王印,把这伙人连锅端了都不可惜! 奔驰冲上市局后门的斜坡时,段景宏差点撞上警戒线的反光锥,他推开车门跟跄着冲向办公楼,手提箱摔在地上,人民币撒了一地,红色的票面在夜风中翻卷,看上去象一面面被揉皱的警旗。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滇南河的涛声里,仿佛藏着无数等待昭雪的冤魂与文物哀嚎! 片刻,段景宏停好车,冲进专案组办公室,撞翻的铁皮垃圾桶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弧线。 日光灯管忽明忽暗,让满墙的线索图摇摇欲坠,王保山趴在地图上,军绿色警服的领口沾着咖啡渍,指缝里夹着的烟卷烧到了滤嘴,烫得他猛地一哆嗦;老吴蜷在折叠椅上,鼾声混着滇南河的涛声起伏,搪瓷缸倒在文档堆里,浓茶在文物走私网络分析报告上洇出深褐的云。叶澜沧的刘海黏在汗湿的额头上,正用红笔在沐思茅的照片边缘画圈,笔尖突然断了,她含着笔帽往笔杆里塞铅芯,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眼屎。 “景宏?”叶澜沧最先抬头,铅笔芯啪地断在指间,“不是让你跟龙楚雄多待一会?” 话音未落,段景宏已经把微型录音笔拍到了桌上,塑料外壳撞在铁皮文档柜上弹了弹。 “澜沧,我今晚看见沐思茅了!”段景宏的声音劈着叉,花格子西装的扣子崩飞一颗,砸在王保山的咖啡杯里,“那个女人就在聚宝斋,而且还跟六爷和龙楚雄在一块,能够确认她就是走私团伙的成员!” 老吴的鼾声戛然而止,猛然坐直时折叠椅发出嘎吱的哀鸣,显然也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王保山揉着被烟烫到的手指,眼睛在布满血丝的眼框里骤然发亮:“你说谁?沐思茅?” 段景宏扯掉领口的微型麦克风,电线缠着假劳力士的表链拖在地上:“没错,就是博物馆那个失踪的科员,我之前见过很多次她的照片,绝对错不了就是沐思茅,我肯定不会认错人!” 随后,段景宏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龙楚雄的粗嗓门率先传出,紧接着是寸文山低沉的嗓音,以及沐思茅的轻笑,还有段景宏自己装傻充愣的吆喝,所有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交织,象一把钥匙猛然捅进生锈的锁芯。 叶澜沧突然捂住嘴,指缝里漏出压抑的惊呼,实在没料到这么快就锁定了女嫌疑人。 老吴把搪瓷缸狠狠砸在桌上,残茶溅在七天期限的红色倒计时牌上,将3字泡模糊了。 王保山的拳头重重砸在地图上,红绳缠绕的聚宝斋三个字被震到跳起,他抓起对讲机吼道:“全体集合!带齐家伙,目标老街聚宝斋!” “王队,现在动手会不会太急?”叶澜沧突然拽住他的骼膊,道出了内心最大的担忧。 “小段,还等的话黄花菜都凉了!”王保山当即扯开了枪套,92式手枪的金属光泽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沐思茅就是一条活线索!只要有她在的话,还怕审不出金玉衣和滇王印的下落?” 王保山往段景宏手里塞了副手铐,当即下令道:“你带路,咱们这就去端了那窝耗子!” 段景宏突然按住王保山拔枪的手,掌心的冷汗蹭在枪套上:“王队,你先别着急,我从聚宝斋出来到现在快半小时了,说不定寸文山早带着沐思茅走了,咱们现在冲过去,万一扑空还会打草惊蛇。” “放屁!”王保山猛地甩开他的手,92式手枪的枪口在灯光下晃出冷光,“你从那鬼地方出来就该打卫星电话!咱们三分钟就能包围聚宝斋,把这群杂碎堵在屋里,现在倒好,放跑了人回来跟我扯这些废话!” 第30章 以假乱真 段景宏攥紧手里的手铐,金属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了几分:“王队,您先别太心急。” 段景宏往办公室外瞥了眼,夜风卷着滇南河的潮气灌进来,开口引导道:“你们光盯着沐思茅那个女娃娃了,咋没人琢磨我提到的那个六爷?” 王保山愣住了,眉头拧成疙瘩,颇为不解反问道:“那六爷不就跟龙楚雄一路货色?倒腾点木料玉器,撑死算个走私中间商,有什么好盯?” “王队,这点您判断错了。”段景宏突然提高音量,假劳力士的表链在动作中甩成了笔直状态,“这六爷绝不是简单角色。” 段景宏深吸一口气,指节抵着桌面,再次展开分析道:“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当时为啥没立刻给你们打电话,因为我越琢磨越觉着,这位六爷的做派太眼熟了。” 老吴把歪掉的警帽往头上按了按,更加好奇追问道:“你觉着眼熟?莫非你认识他?” 段景宏的目光扫过满墙线索图,最终落在二十年前未破走私案的泛黄卷宗上:“我不认识,但我爹可能认识,而且可能还交过手,我爹还在基层当片儿警的时候,跟我讲过一个人的故事,那人叫寸文山。” 办公室里突然静到,只能听见日光灯管的嗡鸣。 王保山捏着枪的手指松了松,深吸了一大口气。 这个什么寸文山,众警不知道是个啥货色,但段景宏他爹能干啥,内心可很清楚! 小段他爹可是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正儿八经正厅级,全省公安系统的超级大佬! 而现在,这位厅长当民警的时候,听闻过的嫌疑犯? 段景宏的指尖在录音笔上轻轻摩挲,目光飘向窗外的滇南河,象是穿透了二十年的光阴。 “那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暑假,我记忆特别深刻。”段景宏的声音忽然放轻,带着点少年人回忆往事的恍惚,“七月中旬,那天的太阳特别毒辣,蝉在老槐树上叫个没完没了,我刚考完期末试,揣着双百的成绩单,正蹲在院里给仙人掌浇水。” “双百?噗嗤。”叶澜沧突然笑出声来。 “注意重点!小叶!”听到笑声,王保山很是不满,轻轻敲了敲桌子。 叶澜沧吐了吐舌头,悄悄拉过一把椅子,老吴也往前凑了凑,王保山也暂时按下了火气,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按说我爹那天该在派出所值班,结果发生了异常情况。”段景宏的喉结动了动,顿了顿再次加以补充,“可他中午突然回来了,警服的领口敞着,袖口沾着泥。我举着成绩单喊他,他瞅都没瞅,一脚踹翻了院里的那些煤炉,搪瓷缸子在地上滚了三圈,煤渣溅了我一裤腿。” 老吴“嘶”了一声,想起自己儿子考砸时的模样。 当警察的爹,脾气多半都能硬到象一铁块。 但段景宏不是考了双百吗?段厅长有啥不乐意? “我妈从厨房追出来,手里还攥着锅铲。”段景宏笑了笑,眼角却有点发红,“我爹没跟她吵,就蹲在门坎上抽烟,一根接一根,烟灰掉在磨白的警裤上。后来他猛地站起来,枪套在腰上撞出‘咔啦’响,说‘去局里’,摔门的动静差点震掉窗棂。” 王保山的手指在枪套上蹭了蹭,象是能体会到当年那位老民警的憋屈。 “直到后半夜,他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段景宏的声音沉了沉,暗自叹了一口气,“我妈给他热醒酒汤,他捏着搪瓷碗的手直抖,说又让那孙子跑了,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机会能把人给逮住。” “我扒着门框问‘谁啊’,他突然把我拽到怀里,胡茬扎得我脸疼。” 日光灯管“滋啦”响了一声,在墙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我爹说那人叫寸文山,盯这个家伙很长时间了。”段景宏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像淬了火的刀,“滇南土生土长的野路子,十三岁就在古玩市场帮人看摊,后来拜了个造假的老师傅,顺位排行老六,所以古玩圈和黑市那帮人都称其六爷。” 叶澜沧猛地翻开笔记本,笔尖悬在文物犯罪头目几个字上。 “我爹说那孙子贼邪门,搞出来的假货能以假乱真。”段景宏的指节抵着桌面,再次往下补充道,“造假能仿到让博物馆专家打眼,当年省博征集的那尊‘东汉玉蝉’,后来才发现是他仿出来的膺品,连沁色都是用古法泡制而成,而且这个人的人际关系网很复杂,从挖墓的土夫子到境外的拍卖行,层层叠叠跟滇南河的旋涡差不多。” 老吴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难怪龙楚雄那批仿品工艺那么正!原来是有这号人物在背后撑着!” “没错,因为我爹当年追的是批北魏佛象,也盯了很长时间。”段景宏的声音带着咬牙的劲,舔了舔下嘴唇才继续道,“线人说寸文山要在码头交货,结果蹲了三天三夜,等来的是个空箱子。” “后来才知道,他早把佛象拆成碎片,混在出口的红木家具里,暗度陈仓给运走了。” “我爹追到边境线,眼睁睁看着货轮离岸,寸文山就站在甲板上,冲他举了举杯。” “我爹说,那孙子手里端的玩意,好象是一个仿官窑的酒杯,胎釉比真的还亮。” 办公室里的寂静比刚才更甚,连滇南河的涛声都仿佛停了,寸文山果然不是简单货色。 王保山突然抓起对讲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果断下达命令道:“各小组高度注意,立刻核查‘寸文山’近五年的出入境记录,重点排查与龙楚雄、沐思茅的资金往来,任何细节都不能错过!” 段景宏抬眼望着墙上“七天期限”的倒计时,突然想起父亲最后那句话。 “那孙子造的假玩意儿,能乱真;可他藏的真,能毁了老祖宗的根。” “王队,我想给我父亲通个电话,看看这事接下来怎么继续搞。”段景宏神情坚毅望着王保山提议道,眼神里满是坚定。王保山眉头紧锁,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着,办公室里又陷入了沉默。 段景宏见状,继续说道:“王队,您也知道,寸文山不是一般的小喽罗,我父亲追了他那么多年都没抓到。咱们一个市局的专案组,对付龙楚雄或许还行,但要动寸文山,恐怕力不从心。他背后的关系网、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可能打草惊蛇,到时候别说找回金玉衣和滇王印了,恐怕连咱们自己都要栽进去。” 老吴在一旁点点头,深以为然接茬游说道:“王队,小段这话有道理,这寸文山能在道上混这么多年,还让老厅长惦记这么久,这人的手段和智力绝对都不简单,咱们可不能太过轻敌。” 第31章 省厅介入 叶澜沧想了想,最终也附和道:“而且他还和沐思茅勾结在一起,沐思茅熟悉博物馆的情况,这二人联手的话,咱们的难度太大了。” 王保山沉默了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行,你打吧。” “这事确实非同小可,有你父亲出面,或许能更稳妥些。” 段景宏感激地看了王保山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有些颤斗地按下了父亲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的“嘟嘟”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听着格外清淅,每一声都象敲在众人的心上。 段景宏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不知道父亲接到这个电话会是什么反应,毕竟父亲现在身份不同,处理这样的事情需要更加谨慎。 但他知道,父亲对寸文山的执念有多深,这不仅关乎到一桩案子,更关乎到一位老民警的初心和坚守。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终于被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父亲沉稳而威严的声音:“喂,景宏?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段景宏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爸,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跟您说,这事关于寸文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紧接着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象是重物砸在地板上。 段景宏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听筒里随即爆发出父亲急促的喘息:“寸文山?儿子,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 段景宏能想像出父亲此刻的模样,准是在省军区家属院的老床上鲤鱼打挺,军绿色的老棉袄被掀到一边,床头柜上的降压药瓶滚落在地。 “爸,我今晚见到他了。”段景宏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办公室里摒息凝神的众人,“从金玉衣和滇王印被盗那天起,我就潜伏在龙楚雄身边当卧底。” “今晚在聚宝斋,龙楚雄管他叫‘六爷’,穿藏青色对襟褂,戴枚白玉扳指,右耳后有颗褐色的痣,说话时总爱用指节叩桌面。” 听筒里突然传来茶杯碎裂的声响。“对,就是他!” 父亲的声音带着咬牙的狠劲,“那枚扳指是他早年仿的清代乾隆款,玉料用的是崐仑山的山料,看着像和田玉,其实里面全是裂!”段景宏仿佛看见父亲正站在老照片墙前,指着那张泛黄的通辑令。 那是二十年前省厅布下的天罗地网,最终却让寸文山带着一批北魏佛象逃到了境外。 “爸,您怎么这么确定?”段景宏追问,指尖在录音笔上划出浅痕。 “我追了他整整八年!”父亲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破音,“他左眉骨有道刀疤,是当年在瑞丽跟马帮火拼时被砍的,平时总用刘海遮着,只有仰头喝酒时才露出来,你见到了吗?” 段景宏猛地想起聚宝斋里的情景,寸文山仰头饮尽茶杯里的普洱时,额前的碎发确实掀开过一瞬,那里隐约有道浅色的痕迹。 “是,好象有!” “狗娘养的!”父亲突然骂了句粗话,这在段景宏的记忆里极为罕见,“烧了他我都能认出那道疤!” 听筒里传来拉动抽屉的声响,“儿子你听着,市局专案组的七天期限作废,让弟兄们先歇口气,别硬撑着。” 段景宏愣住了:“爸,可是!” “没什么可是!”父亲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案子牵扯到寸文山就不是什么小案了。明天一早,我带着省厅的人去你们市局,技术队、行动队、文物鉴定组全带上。”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软了些,“你在那边盯紧点,别冲动,等我们到了再动手。” 挂掉电话时,段景宏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王保山凑过来,眼里的红血丝亮得惊人:“老厅长怎么说?” 段景宏把手机揣回兜里,指腹在假劳力士的表蒙上蹭了蹭:“我爸说明天带省厅的人过来。”他望着墙上的倒计时牌,“七天期限,作废了。” 老吴突然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泪花:“能歇口气就好,昨晚盯梢时我都看见滇南河上飘着我太奶奶了。” 叶澜沧揉着发酸的肩膀,目光还停留在沐思茅的照片上。 日光灯管突然闪了闪,将众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象一群终于能卸下重负的归人。 “省厅的人明天一到,咱们也算有靠山了。”老吴把折叠椅往墙角挪了挪,扯过件军大衣往身上裹,“我先去值班室躺会儿,有动静喊我。” 他的脚步声刚消失在走廊,叶澜沧也合上了笔记本,揉着发红的眼框:“我把追踪器的数据导进系统,设置好警报就去休息。” 段景宏望着墙上松动的倒计时牌,伸手柄那张“七日破案”的便签扯了下来。 纸张飘落的瞬间,他忽然觉得肩膀轻了不少,假劳力士的塑料表链不再硌得慌。 “王队,我去车里拿点东西,顺便在附近转两圈。”他拽了拽花格子西装,“龙楚雄那伙人说不定还没睡。” 王保山挥挥手,目光却没离开桌上的录音笔。 直到办公室的门彻底合上,他才从烟盒里抖出支烟,打火机擦了三次才燃起火苗。 烟雾在他眼前缭绕,把满墙的线索图晕成模糊的色块。 龙楚雄的走私路线、沐思茅的失踪时间、寸文山二十年前的案底,这些原本零散的点,此刻突然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军绿色警服的领口沾着咖啡渍,王保山扯开两颗纽扣,露出锁骨处那道在边境线留下的旧伤。 七天期限作废,本该是松口气的事,可他心里的石头却越沉越深。 老厅长亲自带队,这阵仗哪里是来帮忙?分明是这案子已经捅到了省厅的神经,寸文山这三个字,就象颗埋了二十年的地雷,如今被他们给意外踩响了。他抓起桌上的红绳,在指间缠了又解。 第32章 专案会议 龙楚雄这种小角色,市局的警力足够应付;可寸文山不一样,能让老厅长追了八年、恨得牙痒痒的人物,手里握着的绝不止金玉衣和滇王印那么简单。说不定整个滇南的整个地下文物走私关系网,很可能都系在这只老狐狸的尾巴上。 窗外的滇南河传来货船的鸣笛,三长两短的节奏,听上去特别象是某种不祥的暗号。 王保山把烟头给摁灭在了沐思茅的照片上,零星火星在那张泛黄的面孔上明灭了两下。 这案子现在给搞大条了,王保山摸着枪套上的磨损痕迹,突然想起刚入警队时老队长曾经说过一句话——越是看似能喘口气的时候,越要攥紧手里的枪。随后,日光灯管的嗡鸣渐渐低了下去,王保山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发起呆。那水渍就象一幅扭曲老旧的地图,把滇南河、聚宝斋、省厅的方向都圈在了一起,最终凝成个模糊的旋涡。 一眨眼,一夜过去。 晨光通过窗帘缝隙钻进宿舍时,段景宏正咂着嘴翻了个身,梦里还在聚宝斋的油灯下跟寸文山周旋,醒来摸了摸枕边的假劳力士,塑料表蒙子上结着层薄霜,昨晚回来的时候太急忘了摘。 段景宏打了个哈欠坐起身,骨节在晨雾里咔啦作响,这是近半个月来睡眠最沉的一觉,龙楚雄那句最近严,你要是来找我的话,晚上再来,反而成了意外的恩赐,让他能好好补补觉。 市局大院里早已没了往日的沉寂,王保山拽着老吴把褪色的“专案组”门牌擦到锃亮,警服领口的褶皱被熨得笔直,连常年不系的风纪扣都系了个严严实实。市局局长背着手站在门岗旁,锃亮的皮鞋在水泥地上磨出浅痕,身后跟着常务副局长和几位肩扛银星的党委成员,一排人站着看上去如同刚栽下的白杨树。 “王队,老厅长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叶澜沧抱着笔记本计算机跑过来,警帽檐下的黑眼圈稍微淡了些,“技术科那边刚把昨晚的录音备份了三份,鉴定组的专家也在会议室候着了。” 王保山往远处的路口望了望,晨雾里隐约传来警笛的轰鸣:“省厅的车队快到了,把专案组的案卷都搬到小会议室,按时间线排好,尽量要一目了然,别让省厅的人觉着咱们不专业。” 王保山突然拽了拽段景宏的花格子西装反问道:“你咋还穿这破烂?赶紧换身警服去!” 段景宏刚跑回宿舍换衣服,院外就响起了密集的刹车声。很快只见有三辆挂着“警a”牌照的越野车领头,后面跟着一辆印有文物稽查的白色面包车,最后则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帕萨特。 当车门打开的那个瞬间,段景宏的父亲段志国率先走落车来,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格外显眼,军绿色风衣的下摆扫过沾满露水的台阶,整整二十年过去了,那道刻在骨子里的挺拔丝毫未减。 “段厅长!”张铁军带头迎上去,双手赶忙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腕,“您可算来了!” 段志国则摆了摆手,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快步跑来的段景宏身上,眼神在他警号上顿了两秒,随即转头看向王保山发问道:“人员这块都到齐了吧?咱们先去看案卷,馀下的客套话回头再说。” 话音刚落,段志国身后跟着几位肩扛金盾的干部,省厅刑侦总队长、文物犯罪侦查支队长、技术鉴定处处长,每个人的表情都凝重到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气场上海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老吴悄悄拽了拽叶澜沧的袖口,压低声音:“听说市委书记和市长也在来的路上,这阵仗” 结果老吴的话没说完当即就被王保山瞪了一眼,老吴赶紧缩回头去整理手头的案卷了。 段景宏站在人群后,看着父亲跟市局领导握手寒喧,突然想起小时候趴在父亲背上看警队训练的场景。那时父亲还是基层民警,警服上总沾着粉笔灰,他总在巡逻间隙去学校给孩子们讲安全课和宣传禁毒知识。 而现在,这位追了寸文山二十年的老警察,终于要在自己儿子卧底参与的案子,撕开那道横跨两代人的口子了。远处的柏油路上扬起烟尘,好几辆挂着“市a”牌照的轿车正疾驰而来,引擎声混着警笛的馀韵,在晨雾里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一个小时后,市局小会议室的木门被推开时,皮鞋碾过地板的声响整齐到像列队的正步。 长条会议桌是连夜从文档室调来的红木老桌,暗红色的木纹里还嵌着早年的钢笔划痕,被勤务用蜂蜡擦得锃亮,倒映着头顶三排日光灯管的光晕。桌沿摆着的“滇南泉”矿泉水瓶标签一律朝左,连瓶盖开启的角度都精确到四十五度。 这是王保山凌晨三点亲自盯着摆成,因为他总说,越是要打硬仗,自然越要讲究阵仗。。”王保山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撞出回声,他下意识拽了拽警服第三颗纽扣,那里因为常年握枪,而慢慢磨出个浅窝。 王保山目光扫过在座众人时,他的喉结轻轻动了动,这阵仗确实很大,参会人员的等级也很高。此时是省厅常务副厅长段志国坐在主位,军绿色风衣搭在椅背上,露出肩章上缀着的橄榄枝与星花,左手腕的老上海牌手表秒针正咔哒跳过整点。市委书记的笔记本封皮印着“为人民服务”,钢笔帽上的镀金早已磨掉,却被攥得发亮;市长面前的保温杯冒着热气,枸杞与黄芪的气息混着会议室的旧木头味漫开来。市委常委、军分区司令员周建明穿着笔挺的橄榄绿军装,肩章上的军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右手食指关节叩击桌面的频率,与墙上石英钟的秒针完美重合。 省厅的干部们坐在长桌的两侧,刑侦总队长张锐的烟盒在指间转到飞快,红塔山的烟丝从盒缝漏出来;文物犯罪侦查支队长刘梅的指甲在案卷上划出细痕,她总习惯边听边标注重点。 技术鉴定处处长老顾戴着老花镜,正用放大镜研究寸文山二十年前的指纹文档,镜片反射的光斑在幕布上跳来跳去。此时段景宏身为副组长坐在王保山身侧,新换的警服袖口还别着备用纽扣,那是叶澜沧今早塞给他的东西,提醒在省厅领导面前别露破绽。 第33章 胃口不小 段景宏的指尖在笔记本上悬着,而纸页上寸文山那三个字被其用笔给不断慢慢描黑了。 王保山见参会人员都到齐了,于是主动清了清嗓子,按下投影仪的开关,幕布上瞬间炸开“金玉衣与滇王印失窃案”几个烫金的超级大字,边角还留着技术科没处理干净的胶带印。 “各位领导,同志们会议正式开始。”王保山的拇指蹭过麦克风的海绵套,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自9月16日凌晨三点十七分,博物馆安防系统发出警报以来,专案组经过15天侦查,已初步锁定犯罪嫌疑人龙楚雄与沐思茅,其名下聚宝斋近三个月的账户流水显示” 只听突然发出啪一声,周建明的军靴在地板上磕出脆响,打断了他的话。这位曾参与过边境扫毒的老军人往前倾了倾身,军装上的铜扣晃到能让人眼花:“王队长,我不想知道什么劳什子的龙楚雄,我想问寸文山的踪迹是如何确认?” 周建明突然提高音量,震到投影仪的电线都抖了抖,再次补充道:“二十年前军区协助围捕时,我们在勐腊布置了三道封锁线,直升机都派了,结果这老狐狸愣是带着半卡车青铜器从原始森林里给溜了!” 随后,周建明的目光扫过段志国,嘴角扯出点笑意道:“老段,你当时追击最凶,连警犬都跑吐了,最后只捡到他扔的一只破皮鞋。” 段志国的手指在青瓷茶杯沿上摩挲,杯里的碧螺春沉在底,茶叶舒展的型状象极了当年边境线的地形图。 “周司令这记性,比我的老文档还清楚。”段志国抬眼之时,目光在段景宏脸上停了半秒,“寸文山这人,右耳后那颗痣是天生的朱砂记,左手那枚白玉扳指的内侧,有道他自己刻的六字,那是他拜师时的排行,而且这些特征,二十年前的卷宗里都有详细记载。” “恩,发现寸文山一事是我们的副组长段景宏同志,让他来给大家具体描述吧。” 此话一出,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到了段景宏的身上,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昨晚21时17分,我以‘段小龙’身份进入聚宝斋,龙楚雄正给主位上的一个人倒茶,并且喊对方为六爷。” “那人穿藏青色对襟褂,盘扣是暗金丝绣的云纹,左手搭在桌沿时,我看见扳指内侧有个模糊的刻痕。” 王保山适时按下遥控器,幕布上切换出段景宏手绘的草图:铅笔勾勒的侧脸线条凌厉,耳后特意用红笔点了个圆点,扳指处标着放大的“六”字。 “根据现场观察,寸文山身高约175厘米,步频每分钟62步,说话时习惯用后槽牙咬字,这些细节都与二十年前目击者的描述吻合。” 王保山顿了顿,突然提高音量,指节重重敲在桌面上道:“更关键的是,我们的卧底警员携带了微型录音设备,清淅记录了寸文山的聊天内容,聊天风格等等。” 说罢,王保山播放了录音。听完了录音后,周建明突然拍响桌子,军靴在地板上蹭出半寸深的痕:“这老狐狸还是老一套!当年就用‘家具木料’当幌子运青铜器,现在居然还敢这么干!” 市委书记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市长保温杯的盖子啧“当啷”掉在桌布上,枸杞滚出来三颗。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只有窗外的滇南河还在不知疲倦地持续流淌,水声撞在防洪堤上,象二十年前那宗没能结案的悬案,多年来一直反复拍打着人心。 段景宏抬眼望着幕布上寸文山的画象,突然又想起了父亲昨晚在电话里的怒吼。 那声音里不光藏着一位老民警的愤怒,同时也夹带着对寸文山追了半生的执念。 段景宏悄悄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的力道,和当年父亲攥着那只破皮鞋时一样紧。 会议室内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段厅长深吸了一口气,他抬手摘下老花镜,用镜布擦了擦镜片,金属边框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光:“同志们,寸文山这三个字,往轻了说是文物走私,往重了说就是在刨咱们老祖宗的坟。” 段厅长其后又把老花镜重新戴上,翻开放在桌前的牛皮文档袋,抽出一沓泛黄的老旧照片道:“1988年,滇西大青山被盗的战国墓,墓主人是滇国的贵族,随葬品里有一套青铜编钟,至今只追回三件。” “当时现场留下的洛阳铲痕迹,跟寸文山团伙惯用的‘梅花桩’手法一模一样。”照片被依次传过会议桌,李书记的手指在照片上被盗墓贼炸毁的墓室残垣处重重一点。 “还有1991年,省博物馆那批商周青铜鼎。”段厅长的声音陡然提高,指节叩在桌面上发出了笃笃声,“当时值班的老保安被发现时,手里还攥着块鼎耳碎片,那是被寸文山用仿品调包了,真鼎早就通过越南芒街流到了巴黎拍卖行。” 市长突然放下保温杯,枸杞在杯底沉成一团:“段厅长,您的意思是这次的金玉衣和滇王印,可能只是他庞大走私网络里的冰山一角?” “不是可能,而是能肯定,寸文山的胃口可不小。”段厅长把文档袋推到桌中央,露出里面的银行流水单,他抬眼看向周建明,“周司令,当年你们在边境截获的秦汉竹简,后来查实有一部分记载了滇国祭祀制度,这些东西落到文物贩子手里,损失比黄金还大!” 周建明的军靴在地板上蹭出半寸深的痕:“段厅长放心,军分区已经协调了边防团,从今天起加强滇南河沿岸的巡逻,无人机二十四小时待命。这老狐狸要是还想从水路溜走,咱们就让他尝尝瓮中捉鳖的滋味!” 书记突然站起身,笔记本在桌面上磕出轻响:“市里全力支持省厅的行动!财政、宣传、后勤,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他走到地图前,红笔在云河镇聚宝斋的位置画了个圈,“这地方周边的居民,我们会提前做好疏散预案,绝不能让老百姓受到牵连。” 王保山见时机成熟了,便趁机补充道:“根据段景宏同志传回来的消息,寸文山近期似乎在筹备着一笔大交易,龙楚雄的仓库里最近多了不少恒温箱,应该是为了能运输文物做准备。” 第34章 安全第一 王保山调出仓库的监控截图,画面里几个盖着帆布的长方体物件整齐排列,大胆开口推测道:“现阶段我们怀疑,除了金玉衣和滇王印,还有别的文物藏在里面,不过这还要进一步去核实。” 段厅长听罢突然看向段景宏,目光里带着审视发问道:“你在龙楚雄身边卧底时,有没有发现这伙人提到过‘货场’或者‘码头’之类的字眼?” 段景宏立刻翻开笔记本,当即点头回答道:“有!但是具体地址我有些记不太清楚了。” “哦?”段厅长的眼睛瞬间亮了,立刻进行最新安排,“周司令,这段时间可能要你仔细调查下缅甸边境离我们境内近的地方了,我记得之前有片原始森林,是当年马帮走私的老路!” 随后,段厅长抓起笔在地图上划出条红线道:“周司令,麻烦边防团重点盯防这片局域。” 周建明“啪”一下当即立正军靴撞击地面的声响在会议室里回荡道:“保证完成任务!”。目标有三个:第一,追回所有被盗文物;第二,抓捕寸文山及其团伙骨干;第三,彻底捣毁这货文物贩子的犯罪走私网络!” 掌声再次响起时,段景宏注意到父亲的手指上面的老茧,心中既心疼,又有些无可奈何。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起身,桌椅挪动的声响在会议室里交织成一片。 段厅长向几位市局领导简单交代了几句,目光便落在了段景宏身上:“景宏,跟我来一下。” 段景宏心中一紧,赶忙应了一声,跟在父亲身后走出了会议室。 市局的训练场上,冬日的阳光斜斜地洒下来,给地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场边的几棵白杨树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象一幅简约的素描画。 不远处,几个年轻警员正在进行射击训练,“砰砰”的枪声时不时传来,惊到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又在不远处落下。而操场角落的单杠上,还挂着几件被汗水浸湿的训练服,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段厅长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火苗“噌”地一下窜起,映亮了他眼角的皱纹。他深吸了一大口烟,烟雾在他面前缓缓弥漫开来,又被风一吹,散向远方。 段景宏站在一旁,看着父亲抽烟的模样,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他烟瘾也犯了,可在父亲面前,他向来规矩,没敢伸手去掏烟。 段厅长象是察觉到了儿子的心思,抬眼看向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过去:“臭小子,你也来一根?” 段景宏有些受宠若惊,忙伸手接过,父亲亲自为他点上了火,火苗舔着烟卷,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你妈昨天还打电话问你情况呢。”段厅长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说你这阵子总不回家,是不是市局的工作太忙了。” 段景宏抽了口烟,烟雾呛到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是挺忙,这案子头绪多,走不开。” “等这事儿了了,我回去好好陪陪她。”段景宏怕自己老爹会训人,赶忙又找补道。 “儿子,你也知道你妈,她天生就是操心命。”段厅长笑了笑,暗自叹了口气:“小时候你摔一跤,她都要紧张半天,现在你也干了这行,她夜里就没睡踏实过,反正说咱父子俩没一个让她省心。” 良久之后,段厅长语气变严肃不少道:“景宏,这次的卧底行动,你要万事小心。寸文山这伙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敢下死手去干。上次我看卷宗,知道你从警方手里逃脱那事儿,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段景宏用力点头道:“爸,您放心,我心里有数。龙楚雄虽然狡猾,但我能应付他。” 段景宏怕父亲还不放心,又憨笑着道:“爸,再说了你儿子我身上也带着真家伙呢。” 段厅长又吸了一口烟,目光望向远处的靶场,思绪似乎飘远了:“毛主席把亲儿子送上抗美援朝的战场,那可是炮火纷飞的前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当主席的儿子牺牲之后,毛主席说,打仗嘛,总会有牺牲,岸英是为了国家和人民,他是我的儿子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话音落地,段厅长转过头,看向段景宏,眼神里带着期许,“咱们都是人民警察,既然选择了从警就要无愧身上的这身警服,对得起自己的职责与广大群众,你身处一线,确实是危险,可要是咱们都怕危险,谁来守护老百姓,谁来守护国家的珍贵文物?谁又能去打击文物犯罪团伙?” “爸,我明白,穿上了这身警服,我身上就肩负着使命与责任。”段景宏轻轻弹了弹烟灰,又看向自己的老爹,“您当年追寸文山,不也好几次身陷险境吗?我这才刚开始,要知道虎父无犬子,我绝不会给您丢人。” 段厅长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掌心的粗糙触感传来,带着一种踏实的力量:“你小子,跟我年轻时一个样,都是认死理的犟种一个,你上次说想换辆新车?等这案子破了,爸给你添点钱,买辆结实点的suv,以后出任务也方便。” 段景宏摇头道:“爸,不用,我那车还能开,破案是我的职责,哪能要您的钱。” “傻小子,跟我还客气啥。”段厅长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笑了,“你可是我儿子。”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遇到危险,别硬来,安全第一,记住了吗?” 段景宏的眼框微微泛红,重重点头应答道:“爸,您就放心吧,我会牢记这一点!” 段景宏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摁在旁边的垃圾桶里道:“爸,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段厅长点点头:“知道了,等这案子结了我就戒,你执行任务千万注意,谨记安全第一。” 父子二人转身朝办公楼走去,脚步踩在洒满阳光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坚定而有力。不远处的射击声还在继续,象是在为他们加油鼓劲,一场艰巨的战斗,即将拉开帷幕。 片刻,省内的领导即将离去,省厅的车队在训练场外的柏油路旁列队,引擎的低鸣混着远处靶场的枪声,在冬日的晴空下荡开。段厅长的黑色帕萨特前,市局局长正握着车门把手说着什么,军绿色风衣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熨烫过的警服。段景宏站在人群后,看着父亲转身的背影,突然发现同事们的站位都刻意与他保持着半步距离。 第35章 人民警察 叶澜沧那抱着文档夹的手指关节泛白,几次想上前开口说些什么,结果脚刚抬起又缩了回去;老吴摸了摸警帽檐,冲他咧开嘴笑,却没象往常那样拍他的肩膀;连王保山都只是远远点头,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是下级对上级亲属的敬畏,像层薄冰,隔在并肩作战的默契之间。 “段厅长,路上小心!”市局局长率先敬礼,右手举到眉梢时,袖口的褶皱都绷得笔直。 段厅长回礼很干脆利落,目光在段景宏脸上停了半秒,象在检查他警服的领口是否系好。 “行了,大伙都回去吧,案子抓紧侦办。”段厅长弯腰上车时,那风衣扫过段景宏的手背,还夹带着烟草和阳光的味道。段景宏立刻就闻出来了,那是二十年前父亲去学校开家长会时,身上也是这股子味道。 车门“咔嗒”合上的瞬间,段景宏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议论,内心的情绪也很复杂。 “原来他是段厅长的儿子” “难怪这么拼,虎父无犬子啊!” 虽然这些声音很轻,却象细小的冰碴,扎在他后颈。 车队发动时,轮胎碾过路面的砂砾,溅起的尘土落在他擦得锃亮的皮鞋上,他却没象往常那样抬脚蹭掉。黑色帕萨特平稳地驶离市局大院,车窗倒映着段景宏敬礼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缩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副驾上的刑侦总队长拧开保温杯,枸杞水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雾,忍不住调侃道:“老段,你儿子刚才敬礼的姿势,跟你年轻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此话一出,后座的文物犯罪侦查支队长跟着点头,手指在平板计算机上划着段景宏的卧底文档:“不光姿势像,这股子韧劲更象。而且就潜伏了半个月,还能把寸文山的特征摸道这么清,比咱们科里的一些老侦查员都要强呀。” 技术鉴定处处长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点感慨:“我刚才看他跟你在训练场抽烟,那小子的拘谨样儿,倒不象什么厅长家的公子,那样子咋看咋都象一个怕挨训的新兵蛋子。” 车厢里的笑声刚起,刑侦总队长突然压低声音:“老段,说实话,你真放心噶?那可是寸文山的窝,刀刀见血的地方。” 说着,刑侦总队长往窗外瞥了眼,滇南河的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道:“上次瑞丽缉私队围捕,可是硬生生折了三个兄弟。” 段厅长望着窗外倒退的白杨树,指节在膝盖上轻轻叩着,节奏与二十年前追缉寸文山时的心跳重合。 “放心?”段厅长扯了扯嘴角,露出苦涩和为难之意道:“当年我在边境线追那批竹简的时候,你嫂子抱着刚满月的景宏来送棉衣,我连抱都没敢抱他,就义无反顾上了路,当时心里也有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当烈士。” 刘梅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顿了顿,才开口道:“可这次情况不一样,他是你唯一的儿子。” “正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他现在也当了警察,才更该去前线打击罪犯,而不是搞特殊化。”段厅长的声音突然沉下来,目光通过了车窗,仿佛看见二十年前那个抱着棉衣在寒风里发抖的女人,“咱们身上既然穿这身警服,守护的不就是万家灯火?” “我们是人民警察,人民警察为人民,总不能让老百姓的儿子去拼命,我自己的儿子躲在后面贪生怕死。”段厅长掏出烟盒之后,打火机“噌”地窜起火苗,“总要有人去往前冲和打击罪犯,就算是为此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 烟雾在车厢里弥漫开来,还混着枸杞水的甜香。 总队长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把保温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帕萨特驶过滇南河大桥时,段厅长掀起窗帘一角,望着远处市局大院里那抹越来越小的藏蓝色身影,突然想起景宏小时候写过一篇作文,里边有一句话是——我的爸爸是超人,他能抓住所有坏蛋。 车轮碾过桥面的伸缩缝,发出“咯噔”一声,像根弦在心底轻轻绷了一下。 心里能不担心吗? 可,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有些事总要有人一鼓作气,冲在前头,不能因为是自己儿子就搞特殊。 省厅的车队刚消失在柏油路尽头,市委的几辆轿车也陆续激活。 书记摇落车窗,冲站在台阶上的市局局长挥了挥手,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局长,省里的精神都传达清楚了,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这案子要是破不了,咱们都没法跟老百姓交代。” 市长跟着探出头,保温杯的盖子还攥在手里:“我已经让财政厅先拨了两百万专项经费,用于文物鉴定和行动保障。” 他的目光在段景宏身上停了停,突然笑了,“小段同志,好好干,等案子结了,我请你吃滇南河的野生鱼。” 段景宏刚要敬礼,却发现王保山已经抢先一步,右手举到眉梢时,袖口的褶皱里还沾着今早的咖啡渍。“请市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王保山的声音比平时洪亮了三分,象是在给自己打气,也象是在给略显沉默的段景宏鼓劲。 轿车驶过时,书记又特意降落车窗喊了句:“周司令的军分区已经协调好了,需要武装支持随时开口!” 引擎声渐渐远去,只留下轮胎碾过砂砾的馀响,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雪松香水味。 那是市委领导常用的古龙水,与警队的汗味格格不入。 “回会议室。”王保山突然拍了拍段景宏的骼膊,力道比平时重了些,“把案子的情况再捋一遍,看看有没有漏过的细节。” 段景宏点点头,刚迈出脚步,就听见叶澜沧在身后喊:“景宏,等等!” 她抱着文档夹小跑过来,翡翠簪子在发间轻颤道:“这是省厅刚传过来的寸文山案底补充资料,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到的资料。” 老吴扛着投影仪跟在后面,警帽歪在脑袋上:“我刚才看了眼天气预报,今晚有暴雨,景宏,今晚你执行任务可要遭罪了,哈哈哈!” 随后,老王突然凑近段景宏,压低声音道:“刚才市委领导夸你时,王队脸都红了,他是替你高兴呢。” 片刻后,众警来到会议室。 会议室的木门没关严,风裹着雨丝钻进来,吹得日光灯管晃了晃,也让即将再次以“段小龙”身份接触龙楚雄的段景宏下意识紧了紧衣领。王保山看出他的状态,把烟盒往桌上一磕,弹出的烟卷滚到段景宏面前,算是用这种方式让他放松些。段景宏捡起烟卷夹在耳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个月刚换的新警号,边缘还没磨光滑,就象他此刻略显生涩却又坚定的心情。 第36章 随机应变 “王队,有件事估计要麻烦咱们队里出手帮帮忙。”段景宏坐直身子,语气瞬间就严肃了许多,“寸文山昨天跟龙楚雄提了一嘴,说他新置了处宅子要装修,让我这个搞装修的段小龙帮忙搞定木料。” 叶澜沧闻言,停下整理文档的手,惊讶发问道:“这意思是他把你当成真的装修师傅了?” “我猜应该是吧,这个人的警剔性很强。”段景宏微微点头,加以补充道,“他还特意问了我平时怎么进木料,我说自己有长期合作的渠道,他就让我这周给个报价单,还说要去木料场看看货。” 说完之后,段景宏又看向王保山,大胆提议道:“王队,我认为这是个接近这伙人的好机会,但我总不能真凭空变出个大木料场来,所以要麻烦队里帮忙,高低弄个象模象样的厂子,专门卖装修木头的那种。” 王保山手指在搪瓷缸沿上敲了敲,眉头微蹙道:“弄个厂子可不是小事,不光要有场地、还要有存货,最关键还要安排工人撑场面,一切都要能达到跟真厂子差不多,那帮文物贩子的眼睛可毒了。” 王保山说完陷入沉思,他先是吸了口烟,徐徐吐出烟圈道:“关于场地的话,我刚才也想了一下,城郊那边好象有个废弃的家具厂,之前因为环保问题被强制停了,重新拾掇下应该能拿来用。” 老吴刚把投影仪电源插好,转过身接话补充道:“存货这块其实也好办,咱们跟木材市场的商户打个招呼,先借一批木料过去摆上,到时就说是搞展销,等这事儿过去了全部还回去,应该没啥问题。” “工人层面也要安排几个可信的弟兄,尤其是不要警察气太浓那种。”段景宏怕有所遗漏,再次加以补充道,“安排的兄弟最好能懂点木料,别到时候寸文山盘问起来,答不上话就要露馅了。而且厂子的手续要做全,营业执照、税务登记全要象模象样,他这种满级老狐狸,最会从这些地方挑毛病。” 叶澜沧在笔记本上快速记着要点:“手续这块我跟进,找相关部门协调下,尽快办出来。” “对了,木料价格你了解吗?要提前做份像模象样的报价单,别报高或低了引起怀疑。” “我这几天跟龙楚雄身边的人打听了些行情,还算有一些小收获。”段景宏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大概记了些常见木料的价格,回头澜沧你那边再帮我核对下,至少稍微要搞专业点。” 段景宏进行完这一系列的安排后,扭头看向王保山问道:“您看还有啥需要注意?” 王保山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他考虑到了最关键的一点道:“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安全,厂子周围要安排人暗中盯着,一旦有情况能及时支持你,因为你的安全永远排第一位。” “还有,跟过去的弟兄都要熟记自己的身份,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王保山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再次语重心长叮嘱道:“景宏,你记住了这厂子就是你的护身符,也可能是陷阱,反正到时你万事小心,学会随机应变方可保命。” 段景宏站起身道:“明白,我先去准备下报价单,你们也抓紧时间落实场地和人员的事。” 段景宏抄起椅背上的外套,暗自叹息道:“我要赶紧回龙楚雄那边了,别让他对我起疑。” 雨还在下,打在窗台上噼啪作响,这天气实在也很让人心烦意乱,尤如乱线团那般。 段景宏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众人,咧嘴一笑道:“那就辛苦大家了,等我好消息吧。”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都清楚,这个临时搭建的木料厂,将是他们揭开寸文山真面目至关重要的一步。很快,段景宏就回到了宿舍,对着镜子快速捯饬起来。他换上了那件亮闪闪的金色丝绸衬衫,领口故意敞开两颗扣子,露出里面夸张的大金链子,手腕上戴着块镶钻的假劳力士,表盘大到直晃让人双眼,下身是一条紧身的黑色皮裤,裤脚塞进锃亮的鳄鱼皮皮鞋里,头发喷了大量发胶,梳成油光锃亮的大背头,活脱脱一副土暴发户的模样。 段景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起车钥匙走出宿舍,而停车场上,他那辆半旧的奔驰车孤零零地停在角落的地方,车身上还沾着不少泥点,倒更符合“有点小钱但不太讲究”的人设。 段景宏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阵不太顺畅的轰鸣,段景宏不由皱了皱眉,心里嘀咕着回头要让队里的汽修师傅帮忙整整。随后,车子缓缓驶出市局大院,雨已经小了些,淅淅沥沥地打在车窗上。 段景宏打开雨刮器,视线渐渐清淅,他熟练地转动方向盘,朝着聚宝斋的方向开去。 这一路上,段景宏时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确认没有被人跟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聚宝斋的牌匾在雨中看着有点模糊,门口的两个石狮子被雨水冲刷到油亮。 段景宏把车停在门口,刚推开车门落车,结果瞧见几个人从聚宝斋内走出。 看来今天龙楚雄的生意不错,应该心情也挺不错,这种时候能打探不少东西。 段景宏大摇大摆往里走,故意把皮鞋踩了个噔噔响,一进聚宝斋,就看见龙楚雄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见他进来,立刻站起身,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小龙呀,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半天了,我还心思你几天不来了呢。” “龙哥,这下雨天路不好走,来晚了点,您别见怪呀。”段景宏咧开嘴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 龙楚雄走上前,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力道比平时重了些,眼里满是欣赏:“昨晚六爷跟我夸你呢,说你这小伙子机灵,而且还会来事。” “我就说嘛,我看中的人肯定没错。”龙楚雄拉着段景宏走到茶桌旁,赶忙指着泡好的茶,“来,咱们坐下喝喝茶,我刚泡得好东西。” 段景宏顺势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故作惊讶地说:“哎呀,龙哥,这茶不错,比我上次喝的那什么龙井好多了。” 龙楚雄当即就被他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你这天天就知道瞎说大实话。” “不过这茶确实是好东西,六爷送我的礼物,一般人我还不给呢。”龙楚雄凑近了段景宏,压低声音加以提醒,“六爷对你那木料的事挺上心,让我跟你再落实落实,咱哥俩啥时候去你那厂子看木料?” 段景宏心里暗自一喜,知道机会来了,脸上却装作淡定的样子:“快了快了,龙哥,六爷交代的事我能不上心吗?为啥眈误时间了呢,龙哥你也理解,我第一次给六爷办事,这不是想最大程度给六爷长脸嘛。” 龙楚雄听着很满意,颇为欣慰点了点头道:“行,我就喜欢你这痛快劲,专业且靠谱。” “好好干,等这事成了,少不了你好处。”龙楚雄当即端起茶杯,跟段景宏碰了一下。 第37章 人被扣了 段景宏笑着举杯一饮而尽,心里却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表面上还是要笑脸相迎。 段景宏知道,龙楚雄对他的好感为暂时状态,想彻底取信这帮人,还需要更多的努力。 不知不觉,七天时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飞速进展,包括那个伪装的木料厂也是如此。 这七天里,段景宏为了能彻底打入龙楚雄的内部,他狠心咬牙连一次警队都没有回去过。 段景宏在聚宝斋附近的一家小旅店里办了一个月的常住,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掉漆的衣柜,条件算不上好,但胜在离聚宝斋近,方便他随时待命。因为他早就跟王保山同步说自己的打算,王保山那边也表示理解,只是反复叮嘱这段时间要更加注意安全,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别一个人硬撑到底。 段景宏每次都应着,可心里清楚,这是警队对他的牵挂,也是他必须坚守下去的动力。 这七天的时间里,段景宏几乎天天跟在龙楚雄屁股后面当小老弟。龙楚雄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龙楚雄说这茶好,他就一个劲地夸这茶醇香浓郁;龙楚雄谈生意时,他就在一旁端茶倒水,偶尔插句话,也总能说到点子上,把龙楚雄哄了个服服帖帖。 龙楚雄对他是越来越尊重,也越来越信任,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都被一点点套了出来。 当然,更为关键还是有钱开道,段景宏时不时就能拿出一部分钱来,有时是帮朋友周转赚回来的回扣,有时是之前装修项目的尾款,这自然让龙楚雄觉着段小龙这个小老弟的价值越来越大。 不过,龙楚雄眼里的段景宏,绝对是一头超级大肥羊,自然要好好养一下,指不定以后还有大用处。这天上午,段景宏获取了警队最新的消息:“木材厂那边都弄妥了,手续齐全,木料也都到位了,就等你消息。” 段景宏看着消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知道卧底行动里,最为关键的一步要来了。 段景宏收拾了一下,起身去找龙楚雄,他要玩请君入瓮了,把这伙人一点点带沟里。 此时龙楚雄正在聚宝斋的后院摆弄兰花,段景宏走上前,笑着喊了声:“龙哥,忙着呢?” 龙楚雄转过头,看到是段景宏,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哟,小龙啊,什么事这么开心?” 段景宏走到他身边,帮着扶正了一盆兰花的叶子:“龙哥,跟您说个好消息,木材厂那边我联系得差不多了,有好木材了,咱哥俩去看看?” 龙楚雄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喷壶:“真的?这么快就弄好了?” “那必须啊!”段景宏拍了拍胸脯,“您交代的事,我咋都要抓紧办啊!” “再说了,这也是为了能早日帮六爷把新家的木料搞定不是。” 龙楚雄满意点点头,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好小子,你办事就是靠谱。行,我跟六爷说一声,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 龙楚雄看着段景宏,眼神里满是认可,再次忽悠道:“小龙啊,我没看错你,跟着我好好干,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段景宏笑着应道:“那肯定要跟龙哥好好干,能在龙哥您手下做事,是我的福气。” 段景宏心里却暗自盘算,木材厂弄好了,离接近寸文山、揭开大阴谋又近了一步。 片刻之后,龙楚雄又跟段景宏聊了会儿天,就起身说要去找六爷了,还特意交代了店里的伙计一些事,比如把柜台里那对玉如意搬到内屋,说是“六爷前儿提过的物件,一定要擦亮点”。 龙楚雄揣着那串沉甸甸的钥匙离开时,黄铜钥匙扣在门坎上磕出轻响,段景宏瞥见其中有枚刻着“仓”字的钥匙,比别的都要厚重些。段景宏被留在店里看店,他拖过那把酸枝木太师椅坐下,椅面的包浆被磨到发亮,扶手处还有道浅浅的刀痕。 段景宏假装翻着柜台上的古董图册时,他的眼角馀光扫过正厅的摆件:青瓷瓶的底款糊着层泥垢,象是为了故意遮掩什么那样;木雕佛象的衣褶里卡着片干枯的银杏叶,这季节根本不该有这东西;最角落的古铜香炉里,香灰堆得老高,却没有燃过的痕迹。 段景宏起身假装整理字画,手指在装裱边缘轻轻划过,这里边确实有猫腻。 尤其是中间那幅《松鹤图》的卷轴有些小松动,隐约能摸到里面夹着硬物。 柜台后的黄铜匣子锁孔生了锈,但锁舌处却很光滑,显然常被人用钥匙捅着玩。 角落里的保险柜更有意思,表面落的薄灰看着均匀,可柜脚却沾着半片枯叶,象是刚被挪动过。就在段景宏用指甲刮了刮香炉底座的泥垢时,门口的风铃突然叮当作响。 龙楚雄推门进来,羊皮夹克上还沾着些雨水,神情焦急开口道:“小龙,六爷那边临时有点事,他侄子在缅甸被扣了,正让人找关系捞人呢。” 龙楚雄往太师椅上一坐,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暗自叹息道:“他让咱们先去看木料,佛堂的梁木至少要选老红木,说要‘百年不腐’的那种,还有供桌,要用紫檀,透着贵气。” 段景宏心里那点没能见到寸文山的遗撼,被“人在缅甸被扣”这条消息给完全冲淡了。 段景宏笑着应和时,悄悄摸出手机,指尖在裤兜里快速敲字:“出发,仅龙楚雄,留意缅甸方向消息。”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龙楚雄突然抬头:“你那木材厂,能开增值税发票不?六爷做帐用。” “能啊!”段景宏把手机揣回兜里,顺势拿起车钥匙,“我特意让会计办了,相当正规。” 奔驰车刚驶出巷口,龙楚雄就指着窗外的老字号木雕店:“看见没?那家老板前儿还跟我打听你,说想找个靠谱的木料渠道,等这事完全成了,我把他介绍给你,保准你赚个盆满钵满。” 段景宏打着方向盘,眼角瞥到后视镜里有辆银色面包车跟着,车牌还被泥给糊了一半。 “还是龙哥疼我,回头咱们一起发大财。”段景宏故意把油门给踩重些,车子窜出去之时,后视镜里的面包车被甩开半个车身,“六爷佛堂的梁木,我挑了根三百年的老红木,纹路顺得很,您到了准喜欢。” 龙楚雄突然拍了拍他的骼膊:“对了,上次你说有批楠木边角料?我那小儿子婚房想打个书柜,给留着点,反正价钱好说,别跟我客气。” 段景宏心里一动,龙楚雄从没提过自己有儿子,他笑着应下时,车子已经拐进了城郊的岔路,远处的木材厂烟囱正冒着白烟,门口的“宏业木材”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王保山昨夜让人连夜挂上去的招牌。 第38章 人物画象 奔驰车在木材厂门口停下,段景宏先落车,抬手挡了挡迎面而来的风。宏业木材的招牌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门口两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正扛着一根粗木走过,见到他们这帮外人,只是抬眼扫了下,便继续埋头干活。 这是王保山安排的便衣,眼神里藏着警剔,不过还算比较靠谱,没漏出什么大破绽。 “龙哥,我们到地方噶。”段景宏赶忙拉开副驾驶车门,看着龙楚雄慢悠悠走落车去。 龙楚雄往厂里望了望,厂区挺大,堆着不少木材,远处还有几个工人正忙着用电锯切割木料,电锯声“嗡嗡”作响。他又扫视了一圈,微微点点头道:“规模还不错,咱们进去看看吧。” 话音落地,二人迈步往里走,一路上,段景宏发现了不少工人。有的工人在忙着码放木料,时不时用眼角馀光瞟向他们;有的在给木材刷漆,刷子挥动的频率却有些刻意;还有个蹲在地上抽烟,手指一直在膝盖上敲着,看着像为了传递什么信号。 这些其实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便衣,布置极为隐蔽又周全,段景宏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没走多远,段景宏就带着龙楚雄来到一堆木材前,这是他特意让王保山准备的靓货。 “龙哥,您仔细看这堆木材,全都是上好的老红木。”段景宏抬手指着其中一根粗壮的木材,“这根是我特意挑出来的好东西,您看看这纹路,多顺,用来做佛堂的梁木最合适不过,六爷不是要百年不腐吗?这老红木绝对能扛住。” 龙楚雄走上前,用手指敲了敲木材,听着发出的沉闷声响,点点头赞扬道:“恩,听着就结实,这木头多少年了?” “最少一百年。”段景宏顿了顿补充道,“老房子拆迁时收来的货,质地很坚硬坚。” 龙楚雄又用手摸了摸木材表面,粗糙的触感让他很满意道:“行,这梁木看着靠谱。” “小龙,那供桌用的紫檀呢?”龙楚雄冷不丁突然发问,颇有考究段景宏的意味。 “在那边,龙哥,我带您去看。”段景宏领着龙楚雄往另一堆木材走去,“紫檀木金贵,我单独放着呢。” 二人快速来到紫檀木堆前,段景宏拿起一根不算太粗的木料,加以讲解道:“龙哥您也来掌掌眼,这紫檀木的颜色多正,紫中带红,看着就透着贵气,用这玩意弄供桌绝对气派拉满。” “而且您闻闻,还有淡淡的香味呢。”段景宏故意提议,就是为打消龙楚雄的戒心。 龙楚雄凑近闻了闻,果然有股清香:“这紫檀木密度怎么样?别用几年就全变形了。” “您放心。”段景宏掂量了下手里的木料,“这密度大着呢,分量足,不容易变形。” “您看这横截面,多紧密,一点缝隙都没有。”段景宏用指甲去压了压,只为让人放心。 随后,二人继续在木材厂里边逛边交流,段景宏又细心给龙楚雄介绍了各种各样的木材。 “这堆是楠木,做门窗不错,防潮;那堆是胡桃木,做柜子挺好,纹理好看;还有那边的杉木,轻便,用来做隔板合适。” 龙楚雄一边看,一边时不时提问:“这楠木多少钱一方?” “胡桃木能做成弧形的不?”“杉木有没有更长点的?” 段景宏面对这一系列的提问,都一一给出回答道:“楠木价格适中,一方也就几千块;胡桃木能做弧形,我们有专门的设备;杉木有长的,在最里面那堆,等会儿我带您过去看一下。” 二人边走边聊,龙楚雄对木材厂的规模和木材质量都挺满意,脸上的笑容自然也越来越多,看向段景宏的眼神里,信任又赠多了几分。片刻,二人又到了紫檀木前,龙楚雄用脚尖踢了踢脚边的紫檀木,树皮裂开的纹路里还嵌着些暗红的木屑。 “这料子确实不错,看色泽也是好东西。”龙楚雄突然咧嘴笑起来,眼角的褶子堆成一团,“上次我去缅甸看货,那边的紫檀木基本都没这成色,你小子从啥地方淘回来的好玩意儿?” 段景宏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抱起根半人高的红木墩子:“来源您别管,反正来路干净。” 段景宏故意把脸憋到通红,又岔开话题道:“您看这墩子,打磨出来当佛堂的蒲团座,六爷念经时坐着多舒坦。” “舒坦,舒坦!”龙楚雄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皮鞋尖在木屑堆里蹭出浅坑,“我就喜欢你小子这实在劲。说吧,这些木料总共多少钱?六爷那边可不差钱,但怎么着也不能让人坑了。” 段景宏突然把红木墩子放下,胸脯拍了个砰砰响:“龙哥,您跟我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段景宏往龙楚雄身边凑了凑,声音压低道:“六爷和您的事,就是我段小龙的事,这些木料算成本价,不,就算我孝敬六爷了,我就盼着龙哥以后多带带我,让我也跟着混出个人样来,别总在装修队里打转。” 龙楚雄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伸手在段景宏后脑勺拍了一把:“你小子,还真会来事!” 龙楚雄随后掏出烟盒递过去,嘴上却还是坚持道:“钱该给还是要给,不然六爷该说我欺负新人了,这样我让会计安排打给你,全部就按市价的八成算,你也别亏太多,生意归生意,情义归情义。” 段景宏假意推辞了两句,最后勉强应下,转身喊来个戴安全帽的工人:“去把价目表拿来,给龙哥过目。” 那工人转身之时,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他正把龙楚雄说话时爱挑眉的习惯记在心里。 二人往办公室走时,龙楚雄还在念叨木材的纹路:“老红木的鬼脸纹得顺着梁架走,不然镇不住邪” 路边锯木头的工人突然咳嗽两声,手里的钢卷尺悄悄转了半圈,把龙楚雄走路的风格记在了心中。至于所谓的办公室则是间临时收拾的板房,墙上贴着张泛黄的木材等级表。段景宏刚沏好茶,龙楚雄就捧着搪瓷缸子蹲在椅子上,裤脚沾着的木屑掉在水泥地上,喝了口茶开口道:“你这办公室太寒酸了,等这单成了,我让木工给你打套红木家具。” 段景宏刚要接话,就见窗外两个搬运工正在搬木料,其中一个弯腰时,领口露出的录音笔正对着办公室窗口。龙楚雄说木工时咬字偏后的习惯,已经被清淅地记录下来。 “成,那我可就等着龙哥的好消息了!”段景宏把茶杯往龙楚雄面前推了推,杯底的茶叶沉成一团,“六爷的佛堂要是用着顺心,以后他朋友有装修的活儿,您那边多提我一句就行,回扣这块老弟我不会亏待您。” 龙楚雄哈哈笑起来,手在桌上拍了个震天响:“你放心吧,我肯定把这事儿记在心上!” 当然,龙楚雄完全没注意到,墙角修电线的电工正用螺丝刀在墙皮上画着什么,那是他说话时爱拍桌子的频率。板房外的电锯声突然停了,几个工人凑在一起抽烟,其中一个翻着手里的笔记本,上面记着详细的人物画象数据:“龙楚雄,身高约178,左撇子,说话带滇南口音,还有点迷信,喜用舒坦实在等词,笑时会露两颗金牙。” 虽然字迹潦草却工整,连他喝茶时总把杯沿蹭到鼻子的细节都没落下。 段景宏看着龙楚雄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赶忙端起茶杯遮住嘴角的笑意。 今天龙楚雄被记录下来的这些细节,很快就会变成锁牢这伙人的铁证。 第39章 长线生意 龙楚雄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顿,茶水溅出几滴在泛黄的木材等级表上。 “你这茶不错,是滇南的普洱吧?我喝着比六爷那饼85年的还顺。” 段景宏赶紧给茶杯续满水:“龙哥,您要是喜欢,我回头给您装个两斤。” 其后,段景宏又补充道:“这是我老家亲戚自己压的饼,不值钱喝着放心。” “还是你小子实在,出手还特别大方。”龙楚雄摸出烟盒抖出两根,随手扔给段景宏一根,“佛堂的木料就定你这儿了,回头我让会计把定金打过来,该给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你。” 龙楚雄点烟时,打火机的火苗映出左手指关节上的疤痕,烟还没点燃便再次发问道:“对了,六爷那新房的门窗想做雕花,你认识靠谱的师傅不?” 段景宏刚划着火柴,闻言立刻把火苗往龙楚雄跟前送:“认识!我表舅就是干这个的大行家,以前给故宫修过门窗,雕出来的龙跟活物差不多,就是工钱有点贵,这个我要提前跟您说一下。” “贵怕什么?贵不是问题!”龙楚雄吐出个烟圈,特意强调道:“六爷他要的是气派。” “小龙,你让他尽管雕吧,钱这块根本不是事儿。”龙楚雄说着看了眼手表,然后又自顾自道:“行了,该回聚宝斋了,晚点六爷该问情况了,你这边都安排好了,随时联系我开始干活。” 段景宏连忙掐灭烟,然后点头应答道:“哎,好,我这边尽快着手安排,到时联系您。” 二人走出了办公室,龙楚雄还在念叨着木料的事,特意叮嘱道:“梁木这块你要让人多备两根,万一有虫眼呢?还有供桌的尺寸,我回头让伙计给你送图纸,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不然六爷发火,我都没法保住你。” 段景宏一一应着,拉开奔驰车门时,眼角瞥见墙角的电工正把螺丝刀插进裤兜,掌心的墙皮粉末簌簌往下掉。奔驰车驶出木料场时,龙楚雄徐徐摇下了车窗,冲路边的工人挥了挥手。 那些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低头哈腰地应着,等车影消失在岔路口,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咔哒一声,戴安全帽的工人摘下帽子,露出耳后别着的微型麦克风。锯木头的汉子扔下电锯,隐藏在储木堆后的王保山拨开松枝,叶澜沧紧随其后,手里的笔记本上内容还停留在龙楚雄的步态分析图上。 “全都过来。”王保山的声音压到了极低,话音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伴随这一声令下,工人们迅速围拢过来,把手里记录的所有东西往中间一递。 “头儿,这老家伙就是传闻中的龙楚雄?”扛红木墩子的小伙子咋舌,更加不理解了,“看着跟菜市场砍价的老头似的,没想到这么横。” 叶澜沧翻着笔记本:“他提到六爷的新房门窗要雕花,还说有个表舅会雕龙,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王保山盯着奔驰车消失的方向,指节捏到发白:“这还是头一回见着活的犯罪嫌疑人。” 王保山突然往前迈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住道:“刚才差点就忍不住冲出去把他给摁了。” 老吴把笔记本往王保山面前一送:“头儿,您看这记录,他说话爱带‘六爷’,提到缅甸时眼神闪铄,估计那边会有大动作。” “头儿,不能急。”叶澜沧拉住王保山的骼膊,发间的翡翠簪子轻轻晃动,“咱们的目标是寸文山,龙楚雄只是条鱼,咱们要放长线。” 王保山深吸一口气,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然后把烟叼在嘴里:“我知道,要循序渐进。” 王保山把烟点燃,烟雾在冷风中瞬间散开道:“但看着他这副嚣张样,我是真受不了。” 众人纷纷点头,储木场里的电锯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风吹过木材的“呜呜”声,象是在为这场无声的较量蓄力。 片刻,奔驰车停稳在聚宝斋门口,车头的立标还沾着点尘土。 龙楚雄推开车门,羊皮夹克的拉链没拉到底,露出里面花格子衬衫的领口。 他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小龙,你在堂屋坐会儿,我去跟六爷通个气。” 说着便推开那扇雕花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象是在诉说着这屋子的年头。 店里的吊扇慢悠悠转着,三片扇叶上积了层薄灰,把檀香味一圈圈吹得满屋子都是。 墙角的落地钟“滴答滴答”走着,钟摆晃动的幅度不大,却在这略显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淅。段景宏刚在酸枝木太师椅上坐下,椅面的包浆被磨得发亮,扶手处有几道深深的指痕,一看就是常年有人坐。 很快,伙计端来杯茉莉花茶,玻璃杯上印着的“1998年抗洪纪念”字样有些模糊,杯壁上还沾着点茶渍。 段景宏指尖摩挲着杯壁,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眼角馀光瞥见龙楚雄钻进了柜台后的小房间,那扇门挂着“库房重地”的木牌,边缘都有些掉漆了,门与门框之间还留着条小缝。 小房间里没开灯,光线昏暗,只有从门缝透进来的一点光亮。 龙楚雄摸索着走到墙角的保险柜前,那保险柜是墨绿色的,表面有些斑驳的漆皮。 他伸出手指,在密码盘上按了几下,“咔嗒咔嗒”的轻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淅。 打开保险柜门,他从里面掏出个黑色大哥大,天线是可以伸缩的,他“唰”地一下拉到最长,然后蹲在地上,找了个信号稍好的角度拨通了号码。 听筒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象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叫。 “六爷,是我,楚雄。”龙楚雄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大哥大的听筒,“木料厂我去看过了,前后院加起来得有三亩地,堆的全是正经木料,红的、紫的都有,看着就结实。” “会计帐册我也翻了翻,都是1996年以后的进货记录,一笔一笔记得清楚,没毛病。” 听筒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寸文山带着点烟草沙哑的声音:“那小子表现怎么样?看着实诚不?” “机灵得很,说话办事都透着股实在劲儿,”龙楚雄往嘴里塞了根烟,没点火,就那么叼着,“刚才还说要按成本价给咱们,说就盼着跟着您混,眼神里那股子劲儿,不象是装的。” “成本价?”寸文山轻笑一声,那笑声通过电流传来,有点失真,“这世上哪有白占的便宜。” 他顿了顿,背景里隐约有缅甸语的吆喝声,还有点象是瓷器碰撞的脆响,“我这边忙着呢,缅甸军政府那帮孙子,一个个狮子大开口,难伺候得很。” 龙楚雄赶紧接话,语气里带着点讨好:“六爷您先忙,这边有我盯着,保准出不了岔子。” “那小子您看还值得信不?”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寸文山的声音突然沉下来,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再探探他的底,问问他愿不愿意跟着咱们做‘长线生意’。” “要是这关过了,就把他拉入伙,以后缅甸那边的货,正好缺个懂木料的人打点,他不是干装修的嘛,正好用得上。” “若是天资聪颖,我也可以将其收为徒弟,我看他还挺机敏的。” 龙楚雄心里一凛,六爷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他刚要应下,就听寸文山又说:“对了,让他把那批老红木的检疫证明弄齐了,过段时间走云南边境,少不了要应付海关检查,别到时候出岔子。” “哎,好嘞,六爷您放心,我这就跟他说。”龙楚雄挂了电话,大哥大的屏幕还亮着,幽幽的绿光映出他嘴角的笑意。 段景宏要是真能入伙,自己身边也算多了个能打的帮手,以后办事也能更顺些。 他推开小房间的门时,正看见段景宏在给那盆文竹浇水,水壶的壶嘴有点歪,水顺着叶片滴到花盆里,发出“嗒嗒”声。 阳光通过窗棂照在段景宏背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倒真象个安分守己的生意人。 龙楚雄看着,突然觉得,这小子要是真能跟着六爷干,说不定真是块好料。 “小龙,六爷刚才来电话了。”他往太师椅上一坐,大哥大随手搁在八仙桌角,屏幕的绿光映着他眼角的笑纹,“夸你办事牢靠呢。” 段景宏放下水壶,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都是龙哥您带得好。” 他瞥见桌上的烟盒,抽出两根递过去,“六爷还有别的吩咐?” “他让你把老红木的检疫证明弄齐,过阵子走云南边境。”龙楚雄叼着烟点上火,烟圈在吊扇气流里打了个旋,“海关那帮人鼻子比狗还灵,缺一样手续都得扣货。” “您放心,我认识动植物检疫站的老李,明天一早就去找他。”段景宏往茶杯里续着热水,“对了龙哥,六爷佛堂的供桌要不要加层暗格?” “我表舅做这手艺一绝,藏点贵重物件准保严实。” 龙楚雄呷了口茶,茶沫沾在嘴角:“这主意不错,等我跟六爷提提。” 他弹了弹烟灰,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那幅山水画上,“这画是前几年从一个落魄书生手里收来的,据说还是个名家手笔,你觉得咋样?” 段景宏凑近看了看,画面上山川连绵,笔墨细腻:“看着就透着股灵气,挂在佛堂旁边肯定合适,六爷要是喜欢这类风格,我回头再去淘换几幅。” “六爷倒不怎么看重这些,他更在意的是木料的实在。”龙楚雄笑了笑,“不过家里摆点这些,确实能添点雅气。” 落地钟“当”地敲了一声,窗外的日头已斜斜沉向屋脊,把聚宝斋的影子拉得老长 伙计端来两碟点心,一碟绿豆糕,一碟桃酥。 段景宏拈起块桃酥递过去:“龙哥尝尝,前儿在巷口张记买的,酥得掉渣。” 两人就着茶水闲聊,从木料的风干时长说到佛堂的朝向讲究,又聊起最近市面上的一些新鲜事,落地钟又敲了五下时,暮色已漫过门坎,檐角的灯笼被伙计点上,橘红的光把窗棂的影子投在墙上,晃晃悠悠。 “诶,六爷也是这段时间忙。”龙楚雄忽然提到,“不然高低得自己过来瞅木料。” 他摸出怀表看了看,表盖内侧的照片已泛出黄渍,“说那批老红木要是真象我说的,佛堂梁子就定死了。” 段景宏刚要接话,门口的铜铃突然丁铃作响。 穿藏青色风衣的沐思茅掀帘进来,手里的棕色公文包“咚”地砸在柜台上,风衣领口露出的珍珠项链在灯笼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龙哥。”她目光扫过段景宏时顿了顿,嘴角勾起点浅痕,“段老板也在。” “思茅来了。”龙楚雄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六爷让你过来验货?” 沐思茅拉开公文包拉链,露出里面码得齐整的钞票,红色封条在灯笼光下泛着油亮:“六爷听你说那木料成色绝了,心痒得很,可缅甸那边走不开,就让我来瞅瞅,顺便把钱带过来。” 她推了推钞票,“段老板点个数?” 段景宏连忙摆手:“沐老师这就见外了。”他往沐思茅跟前凑了凑,“明天我带您去木料厂,您亲自挑,相中了再说钱的事。” “六爷要的鬼脸纹老红木,我特意用红布盖着呢,保准合心意。” “您是行家,正好帮我掌掌眼。” 沐思茅指尖在钞票边缘敲了敲,无名指上的玉戒指滑到指节:“段老板,果真敞亮。” “明早八点,我在这儿等你。”她收起公文包,说罢冲龙楚雄点了点头,转身踏入夜色,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渐远渐轻。 龙楚雄望着窗外:“思茅眼光毒,以前在博物馆看文物,隔着玻璃都能辨真假,你机灵点。” 段景宏应着,眼角瞥见檐角灯笼的光落在那叠钞票上,那颜色看着让人都觉着有些晃眼。 第40章 预备逮捕 段景宏帮着龙楚雄把八仙桌上的钞票收进保险柜时,窗外的灯笼已被夜风吹到疯狂摇晃。 “龙哥,明早我去木料厂等?”段景宏拍掉手上的灰,眼角扫了一眼时钟刚好九点整。 “不用,到我这接思茅就行。”龙楚雄转动密码锁补充道,“她那人讲究,不爱等人。” 龙楚雄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摸出个小巧的紫檀木盒,开口叮嘱道:“这个小东西送给你,就当我这个做哥哥的给你的谢礼了,你到时让我在六爷面前也好好露个脸,木材的事你要多上心些。” 段景宏打开木盒,里面躺着枚墨玉戒指,玉质油润到像浸过油忙道:“这太贵重了。” 段景宏话没说完就被龙楚雄打断:“拿着,大哥给你的东西,你推辞就是不给面子。” 二人又闲扯了几句木料雕花的样式,段景宏才拎起外套告辞。聚宝斋的铜铃在身后一个劲儿叮当作响,他故意沿着巷口的红灯笼走了半条街,眼角的馀光瞥见两个影子在墙根下晃动。 段景宏拐进巷子深处,突然加快脚步钻进个狭窄的侧门,里面有一个废弃的天井。他踩着积水跳过断墙,七拐八绕甩开了尾巴,等再出现在街面上时,已换了件灰扑扑的夹克,暴发户的金链子和戒指都藏进了兜里。 夜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段景宏望着远处警局办公楼的灯光,脚步不由加快了许多。 沐思茅掏出钞票时,公文包内侧露出的半截文物鉴定证书边角,让他心里突然亮了。 段景宏内心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虽然有危险可现在已经没时间去想那么多了。 段景宏要把这个事情汇报给王队,组织大伙一起开个会,看最终能不能拿出个主意。 段景宏穿过警局后门的梧桐树林,树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值班亭的灯光里,老吴正趴在桌上打盹,军大衣滑落半边,露出里面印着公安字样的绒衣。 段景宏刚要敲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见叶澜沧举着电筒走来,发间的翡翠簪子在夜里泛着微光,象是落了颗星星。 “哎呀,你咋突然来了!”叶澜沧往旁边让了让,手电筒的光柱在地上画出道晃动的亮线,“今天在聚宝斋没出什么岔子吧?” 段景宏搓了搓冻到发僵的手,呵出的白气在灯光里很快就散了:“还行,龙楚雄就盯着木料的检疫证明念叨了几句,没别的什么动静。” 段景宏往值班亭里瞥了眼,老吴的呼噜声正顺着门缝往外飘,打趣道:“老吴这盹睡得够沉,白天盯监控累坏了吧?” “还真是,差点没把眼睛看瞎了。”叶澜沧把电筒往墙上照,光斑里浮着许多尘埃,“从木材厂回来就没合眼,盯着录象一帧帧看,说龙楚雄摸木料时手指总在结疤处打转,象是为了找什么标记,你这时候过来,是有新想法了?” 段景宏点头应答时,值班亭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老吴揉着眼睛出来,军大衣上沾着片饼干渣:“你小子咋突然来了?快进楼,我刚好烧了壶热水,泡的是你上次带来的黄山毛峰。” 随后,老吴往叶澜沧手里塞了个暖水袋道:“你俩先去王队办公室,我锁好门就过去。” 办公楼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段景宏的皮鞋踩在水磨石地上,发出了噔噔响声。 “今天其实龙楚雄看木料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有些行为比较反常。”段景宏突然停步到刑侦科的牌子下,然后又开口道,“表面上是挑纹路,其实每块木头都敲了三遍,象是在检查有没有空心,他内心深处应该还是不信咱们这厂子。” 叶澜沧用手拢了拢围巾,发间的簪子滑到耳后道:“我其实也觉着有点蹊跷,他临走时还问会计,说这月的电费单能不能给他看看,明显是想探查厂子的底细,卧底这状态太危险了,每天都要提心吊胆。” “不管如何,现在暂时忽悠住了,对咱们来说就是好事。”段景宏颔首接茬补了一句。 段景宏用单手推开王保山办公室的门,烟味混着浓茶味扑面而来。王保山正对着张木料清单皱眉,见人进来之后,立刻把搪瓷缸往桌上推:“我刚泡的茶,赶紧暖暖身子,小段,今天在聚宝斋都聊什么了?” 段景宏搓了搓冻红的耳朵,呵出的白气在灯光里散成雾:“没啥,主要还是木料的事。” 段景宏顿了顿,接过热茶喝了一口道:“但我也仔细琢磨了一下,咱们要先逮捕沐思茅。” 这话刚落,老吴手里的搪瓷缸当地磕在桌沿,茶水溅出半杯:“你说啥?逮捕沐思茅?” “这可不能动,说不准还会打草惊蛇,让人怀疑你的身份!”老吴赶忙开口制止道。 叶澜沧捏紧了腕上的平安绳,绳结勒道手心发红:“景宏,你想过动她的后果吗?她要是突然落到咱们手里了,龙楚雄能不往你身上想?到时候别说卧底身份会曝光,你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难说!” 此时此刻王保山的面前,烟蒂在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他听完段景宏的话,指节在桌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搪瓷缸里的浓茶凉透了也没动,语重心长道:“小段,老吴和澜沧的担心并非多馀,现在逮捕沐思茅的话,确实不排除会发生这种情况。” 王保山抬眼看向了段景宏,目光沉沉加以分析道:“龙楚雄这人最记仇,沐思茅如果一旦落到咱们手里了,他第一反应就是你在背后搞鬼,我建议咱们还是稳扎稳打吧,不能太过于突进。” 段景宏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杯底与桌面撞出闷响:“正因为她重要,所以才要先动她。” 段景宏的身体微微前倾,眉头拧成个结,仔细加以分析道:“这阵子我在聚宝斋看了个明白,龙楚雄身边能用的人特别少,而寸文山的身旁,我唯一见过的心腹也就是这个沐思茅了。” 段景宏又顿了顿,指腹摩挲着杯沿的茶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你们也刚好仔细想想吧,沐思茅这女人一没了,六爷在外地回不来,龙楚雄能撑住吗?他总要找个人接手沐思茅的活,记木料的帐、盯成色、跟六爷回话。” 第41章 借机上位 “我这些天鞍前马后,端茶倒水比谁都勤,他眼里早就有我了,这时候上位,顺理成章。” 王保山往椅背上一靠,军大衣的纽扣啪嗒松开两颗:“小段,你是想借机上位入内核?” “对。”段景宏点头,声音里带着股狠劲,“刚好那边缺人,龙楚雄昨天还跟我叹气说过这个事。这时候如果沐思茅没了,我自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到时候管木料、记台帐,六爷那边的事自然能知晓更多,总比现在天天端茶倒水强。” “如果有机会真到寸文山身边卧底,我拿到他的犯罪证据,咱就可以直接把他抓捕!” 老吴还是不放心,往段景宏身边凑了凑:“可龙楚雄要是硬说你搞鬼,给你安罪名咋办?” “他那人太阴险,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你扣下。”叶澜沧同样点了点头,开口附和道。 “他不会。”段景宏语气笃定,“他比谁都需要人,如果扣了我,谁能给他盯木料?” “谁给六爷回话?他要是动我,等于自断臂膀了。”段景宏说着又看向王保山,再次道出内心计划,“王队,而且我早想好了,明天沐思茅只要一被抓,我就跟龙楚雄拍桌子祸水东引,引出肯定是同行使坏,想抢六爷的生意,把自己摘干净,再主动说沐姐的活我替她扛着,他巴不得有人接手,自然不会有时间去深究。” 叶澜沧咬了咬唇,发间的簪子滑到颊边,又多了另外一层担忧:“可六爷那边呢?他那人比龙楚雄还多疑,沐思茅是其内核心腹,突然没了,他能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亲自回来查,到时候你又该如何应对?” “六爷在外地的事脱不开身,他应该还是忙着边境外那些事。”段景宏看向叶澜沧,重复了之前听到的情况,“昨天龙楚雄跟他通电话,我听见他说这边的事你先盯着,我这边没处理完,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而且真等他回来,我早就把沐思茅的活接稳了,他就算想查,也要掂量掂量划算与否。” 王保山沉默了半晌,突然抓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递给段景宏:“小段,你想好了?” 段景宏接过来,夹在指间没点燃:“想好了,这案子不能拖太久,兄弟们也熬不起。” “我知道这一招很冒险,但这是唯一能借机上位的机会。”段景宏怕王保山不答应,又加以补充,“他们刚好很缺人,那我就想法设法补上,等拿到这伙人的犯罪实据,所有风险都值了。” 老吴往炉子里又添了块煤,火星溅到地上,冷不丁开口道:“要干,就要把后手准备足。” “明天我带两组人在木材厂外围守着,你到时给我们发信号,我们直接把沐思茅抓了!” 段景宏把烟往桌上一摁,火星在烟灰缸里蜷了蜷:“抓沐思茅时,也要把我也一块抓了。” “你说啥?为啥也要把你给抓了?”老吴手里的搪瓷缸哐当撞在炉壁上,热水溅在煤块上冒起白烟,“咱们是去抓嫌犯,把你卷进去算啥?你可是咱们派出去的卧底,这明明是自己人啊!” 叶澜沧一听顿时也急了,发间的翡翠簪子颤巍巍,她不解开口发问道:“景宏,你怕是疯了?你被抓进局子对卧底来说是大忌,龙楚雄要是知道你跟警方有牵扯,就算你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王保山没说话,只是把烟蒂捏变了形,指缝间渗出的烟丝粘在虎口上。 王保山盯着段景宏,眼神里翻涌着惊疑:“你先说说,你葫芦里卖莫子药?” 段景宏稍微往火炉边凑了凑,掌心都给烤发烫了,然后才开口解答道:“如果咱们只抓沐思茅,龙楚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冲着我们来的了,而且我刚添加进去沐思茅就被抓了,他不怀疑我怀疑谁?” 段景宏看了看在场的几人,又掰着手指分析道:“不过,如果连我一块抓,那这事的性质就变了,他会认为是木材厂出了岔子,比如有人举报非法倒卖木料,警察是接到举报过来例行清查,我俩只是不走运碰巧撞上了。” 老吴一听更加迷糊,他用手挠了挠头发问道:“可你俩一块进去,咋保证只有你能出来?” “老吴,这还不简单?”段景宏指了指叶澜沧桌上的文档,咧嘴一笑解释道,“我这木材厂手续都是真万一,到时我顶多算‘违规经营’,录个口供罚点款就能放,不至于直接蹲号子里去。” “不过,沐思茅就没我这么好运了吧?”段景宏用手敲了敲那份泛黄的文物失窃案卷宗,“呵呵,她可是咱们警方盯着的头号嫌疑人啊,现在人赃并获,这女人到时还能被放出来才怪。” 叶澜沧忽然明白了过来,簪子上的绿珠转了转,打了个响指接茬道:“景宏,我现在完全明白了,你其实是想演一出‘同案不同命’?让龙楚雄觉着你跟沐思茅不是一路人,甚至认为你也是受害者?” “对喽。”段景宏往椅背上一靠,扭动了脖子,“等我被放回去,龙楚雄肯定会来问。” “我就说警察查的是非法木料,把我跟沐思茅都带去问话,结果查出她是文物案的逃犯,你说他会不会更信我?”段景宏稍微顿了顿,声音沉下来,“他现在本来就特别缺人用,我受过这遭‘无妄之灾’,他反倒会认为我底子很干净。” 王保山终于松了捏烟蒂的手,指节泛着青白,还是担忧开口道:“这招还是太冒险了。” 王保山往窗外瞥了眼,再次冲段景宏道:“审讯的时候要是露了破绽,或者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你小子就危险了。” “王队,你放心计划我都想好了,绝对不会出岔子。”段景宏打断他,指尖在桌面上划着抓捕路线,“老吴带的人穿便衣,就说是市场监督局联合清查,先把我跟沐思茅‘请’到警车上。” “到了局里,我跟她分开审,我的口供早就编好了,就说进货时没细看手续,不知道有违禁木料。”随后,段景宏又看向叶澜沧提前进行安排,“你那边提前跟预审科打个招呼,问话时别太严,反正随便走个过场就行。” 老吴往炉子里添了块新煤,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众人脸上忽明忽暗:“小段,那我明天抓人的时候,动作要稍微大点,至少要让外面看着像真是突击查案,不能让人看出是演戏对吧?” “没错,自然要越真越好,而且动静要搞大些。”段景宏眼里闪着光,脑子里已经预演了各种画面,“最好能让龙楚雄的人远远看见我被推上警车,挣扎两下才老实了,这样他才会信我是真被抓了。” “现在我知道沐思茅会跟我去木场,但是龙楚雄不一定,所以我明天会努力邀请他跟着一起,但是他去不去我并不把握,不过这次的上位和逮捕计划,对咱们警方来说,绝对是一个突破和打入文物犯罪团伙的良机!” 王保山听完这些话之后,沉默好半晌,突然抓起军大衣拍板道:“行,那就这么办。” 第42章 好戏开场 王保山扣纽扣的手劲太大,崩掉一颗落在地上,果断下令道:“澜沧,你提前去跟预审科对接,把沐思茅的案宗理清楚,别让她在里面乱咬。” “老吴明天带三组人,记住,动作要快,别伤着景宏。”随后,王保山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掌心的温度烫到人发颤,“我对你小子没别的要求,就算这次行动失败都没事,我只要求你能活着回来,听见了没?” 段景宏听着王保山的叮嘱,忽然笑出了声,伸手拍了拍王保山的骼膊:“王队,您放心吧,我这是被咱们自家人抓,又不是落到龙楚雄那伙人的手里,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段景宏随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再次加以补充道:“再说了,预审科的老李我也见过,还能真难为我不成?他现在虽然不知道我是卧底,但估计明天见到我就都清楚了,也就配合走流程录个口供,差不多中午就能出来。” 老吴想了想,然后借机插了句嘴道:“不过,你小子千万别掉以轻心,演戏自然也要演全套,到时候被‘抓’的时候,可要拿出一百分的演技,不然可骗不住那帮眼睛毒辣的文物贩子。” “吴哥,你就放心吧,保证让龙楚雄的人看不出破绽,演技这块我是专业人士。”段景宏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寒风卷着沙粒灌进来,“那我先回去了,明早还要去聚宝斋候着,可不能迟到。” 叶澜沧追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个暖水袋:“路上小心,明早我们会提前在木材厂布置好,你按计划行事就行。” 段景宏揣着暖水袋往宿舍走,寒风打在脸上有点疼,可心里却特别热乎。 段景宏想起刚才的计划,忍不住咧开嘴笑! 这招险棋要是能成,离揪出寸文山就不远了。 回到宿舍,段景宏把暖水袋塞进被窝,自己也钻了进去。 窗外的风还在刮着,簌簌地落在窗台上。 段景宏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遍遍过着明天的流程:早上去聚宝斋见沐思茅,带她去木材厂,在仓库门口给老吴发信号,然后被“抓”进警局里。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段景宏就起了床。 他还是那身暴发户打扮,金链子在晨光里闪着光。 走到聚宝斋门口时,门刚开了条缝,伙计正拿着扫帚扫地。 “段老板,您可来了!”伙计笑着打招呼,特意开口道,“龙哥特意让后厨给您做了早餐,说您今天要跑木材厂,要垫垫肚子。” 段景宏刚走进门,就见龙楚雄坐在太师椅上喝茶,面前的八仙桌上摆着两碟包子、一碗小米粥。 “小龙来了?”龙楚雄往旁边的椅子指了指,“快坐,刚出锅的猪肉大葱包,你尝尝。” 段景宏也不客气,拿起个包子就往嘴里塞:“龙哥,您太客气了,还特意给我准备早餐。” “跟我客气啥。”龙楚雄笑了笑,眼角的褶子挤在一起,“你帮六爷办这事儿,就是帮我办事。” “等这事成了,我请你去吃最正宗的牛肉米线。”他看着段景宏狼吞虎咽的样子,眼里满是欣赏,“我就喜欢你这实在劲儿,不象有些人,嘴上说话很好听,办事却一点儿都不牢靠。” “对了,我喜欢的那几个木材别漏了,我还等着呢,哈哈哈!” 段景宏喝了口小米粥,含糊不清地说:“明白,能帮龙哥和六爷办事,是我的福气。” 段景宏心里清楚,龙楚雄现在对他越信任,计划就越容易成功。 正说着,门口传来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段景宏抬头一看,沐思茅来了,还是那身藏青色风衣,手里拎着公文包,正站在门口掸灰尘。 “沐老师来了。”段景宏站起身,赶忙开口道:“吃点早餐不?龙哥这儿的包子味道不错。” 沐思茅摇摇头:“不了,早点看完早点回去。”她看了眼龙楚雄,“龙哥,那我们出发?” 龙楚雄点点头:“路上小心,看完给我回个电话,小龙,照顾好沐老师。” “龙哥,您要不再跟我们去溜达溜达?” “我就不必了,昨天看过了,你和沐思茅俩人好好聊聊吧,行了,多的不说了,你俩忙去吧。” “好吧。” 段景宏应了声,心中有些失望,面上却完全看不出来,他耸耸肩,和沐思茅一起走出聚宝斋,往木材厂的方向走去。 风已经停了,阳光通过云层洒下来,在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段景宏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号器,心里默念:好戏要开场了。 日头爬到树梢时,段景宏带着沐思茅走进木材厂。 厂区里弥漫着松脂的清香,几个“工人”正往推车上搬杉木,见他们进来,只是抬了抬眼便继续干活。 “沐老师您看,这边堆的都是做佛堂梁木的老红木。”段景宏走到昨天那堆木料前,拍了拍最粗的一根,“您瞧这纹路,鬼脸纹顺着木料走,六爷要的‘镇宅气’全在这儿了。” 沐思茅蹲下身,指尖顺着木纹轻轻划动,无名指上的玉戒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确实是好料,不过这处结疤有点深。” 她指着木料中段的凹陷,“做梁木的话,怕是承不住重。” 段景宏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卷尺量了量:“沐老师您放心,这结疤看着深,其实只到表皮,我让工人把这层削掉,里面的木质结实着呢。” 他往旁边挪了挪,露出后面一根更粗壮的红木,“这根是备用的,您要是不放心,咱就用这个。” 两人又走到紫檀木堆前,沐思茅拿起块边角料放在鼻尖闻了闻:“檀香够醇厚,但这木料边缘有点开裂,做供桌怕是会走形。” “您说的是这处吧?”段景宏指着裂缝处,“这是风干时没处理好,我让师傅用蜂蜡填过了,再上三遍漆,保准看不出来,也不会再裂。” 他笑着补充,“您是行家,肯定知道老紫檀都这样,有点小遐疵才说明是真东西。” 沐思茅没再接话,只是绕着木料走了一圈,时不时停下来敲敲木头,听声音辨质地。 段景宏跟在旁边,有问必答,眼角的馀光却在留意厂区的动静,老吴他们应该已经在仓库后面藏好了。段景宏眼看沐思茅拿起那根带鬼脸纹的红木端详,段景宏悄悄摸出藏在袖口的信号器,指尖在按钮上轻轻一按。 第43章 影帝附体 远处仓库的屋檐下,一面不起眼的红旗突然晃了晃。 段景洪心里一紧,脸上却依旧堆着笑:“沐老师,这根怎么样?我特意留着给六爷的。” 与此同时,聚宝斋后巷的老槐树下,小马蹲在阴影里,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的油条早就凉透了。他是聚宝斋的伙计,平时负责打扫卫生、给客人端茶倒水,谁也没注意到,这小子眼神格外亮,盯着木材厂门口的动静时,睫毛都不带动一下的。 “小马,今天你别在店里待着。”龙楚雄早上特意把他叫到库房,从怀里摸出张十块钱,“去木材厂门口盯着,看看沐老师和段老板那边有啥情况。” 龙楚雄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记住,别靠太近,远远看着就行,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小马把钱揣进裤兜,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他知道沐思茅是六爷跟前的红人,也知道段景宏是龙哥最近常提的“自己人”,这俩人的事,自然马虎不得。 他找了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蹬到木材厂斜对面的土坡上,就着老槐树的掩护,刚好能看清厂门口的动静。 虽然不知道龙楚雄让他干啥,但他觉得挺刺激的。 估计是怕俩人勾搭在一块?嘿嘿嘿!有意思了! 木材厂里,段景宏正给沐思茅指着那根带鬼脸纹的红木:“您看这纹路,多像弥勒佛的笑脸,六爷佛堂摆这个,寓意多好。” 沐思茅刚要开口,突然听见厂区外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三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吱呀”一声停在仓库旁,车门“哐当”拉开,下来十几个穿着便衣的汉子,领头的人正是老吴,手里还拿着张照片,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 “段小龙!”老吴突然抬手指着他,声音特别洪亮,“你是这家木材厂的老板吧?我们是市公安局缉私队的,接到群众举报说你非法倒卖珍稀木材,跟我们走一趟!”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摆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这木料都是正经渠道来的!” 沐思茅脸色骤变,她认出老吴袖口露出的警徽,转身就想往仓库后面溜。 可还没走出两步,一个瘦高个警员突然拦住她,手里的笔录本“啪”地合上:“这位女士,请等一下,例行检查,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 沐思茅的手刚摸到口袋,那警员突然咦了一声,凑到她面前细看:“你,你是沐思茅?” 警员突然提高嗓门,大声吼道:“金玉衣和滇王印失窃案的嫌疑人!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一出,沐思茅的脸瞬间白了,猛地推开警员就往围墙冲。 “抓住她!”老吴大喊一声,几个警员立刻追了上去。 段景宏也跟着慌了神似的往反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我不是倒卖木材的!你们弄错了!” 可没跑两步,就被两个警员架住了骼膊。 “少废话,跟我们走!” 段景宏猛地曲肘撞向架住他的警员肋下,那警员痛得闷哼一声,手一松,他顺势挣脱开来。 土坡上的小马惊得张大了嘴,手里的自行车横梁硌得肩膀生疼。他从没见过看着像暴发户的段老板有这身手,赶紧从裤兜摸出皱巴巴的烟盒,用火柴头在烟盒背面划拉着记录:“段老板会打,挣脱了。” “跑什么!”段景宏追向沐思茅时,故意撞翻了旁边的木料堆,十几根杉木“哗啦”倒下来,暂时挡住了警员的去路。 沐思茅踩着木料堆往前跳,高跟鞋在木板上崴了一下,回头瞪他:“你这破厂子怎么会引来警察?是不是你露了马脚!” “沐姐,我哪知道啊!”段景宏追上她时,顺手抓起根擀面杖粗的木棍,“我这木料都是正经收的,八成是同行使坏举报我!” 段景宏突然把木棍塞给她,然后开口道:“您拿着防身!” 沐思茅刚接住木棍,身后就传来警员的呵斥:“站住!”老吴带着人已经绕过木料堆,手里的手铐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段景宏突然往侧面一冲,正好挡在警员面前:“沐姐你先跑,我拦着他们!” 话音未落,两个警员已经扑了上来。 段景宏侧身避开左边的拳头,右手抓住对方的手腕,顺势往怀里一带,那警员重心不稳,被他狠狠掼在木料堆上,发出“咚”的闷响。 另一个警员抬脚踹向他膝盖,段景宏猛地矮身,手肘正中对方小腹,趁其弯腰的瞬间,一记顶膝撞在他下巴上,警员闷哼着倒在地上。 “好身手!”沐思茅看得眼都直了,手里的木棍差点掉在地上。 她本以为段景宏就是个只会钻营的小老板,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利落,心里那点埋怨顿时变成了感激。老吴见状掏出橡胶棍冲上来,段景宏不慌不忙,左脚往后撤半步,避开横扫过来的棍梢,右手如铁钳般抓住棍身,猛地往自己这边拉。 老吴被拽得一个趔趄,段景宏借着这股劲跃起,膝盖正中他胸口。 老吴跟跄着后退时,段景宏已经夺过橡胶棍,反手一棍敲在追上来的警员腿弯,那警员“噗通”跪倒在地。 “愣着干什么!跑啊!”段景宏冲沐思茅大喊,手里的橡胶棍舞得虎虎生风,逼得警员们不敢靠近。 沐思茅这才回过神,转身冲向围墙,高跟鞋在地上踩出急促的声响。 土坡上的小马手都在抖,烟盒背面已经写满了字:“段老板打翻三个,用棍,让沐思茅跑了。” 他看着段景宏又一脚踹倒个警员,突然反应过来。 龙哥要是知道段老板为了护着沐思茅跟警察硬拼,肯定更信任他了。 段景宏明白演戏要演全套,于是影帝附体那般故意卖了个破绽,被一个警员从侧面抱住腰,他假意挣扎两下,突然身体往后一沉,带着那警员一起摔倒,趁对方松手的瞬间,一个翻滚躲开橡胶棍,起身时却“不小心”撞在仓库的铁门把手上,痛到不由闷哼一声。 第44章 抓捕现场 “抓住他!千万别让人跑了!”老吴用手捂着胸口大喊,几个警员立刻围了上来。 段景宏这次没再反抗,只是瘫坐在地上喘气,脸上写满惊慌:“别打了,我跟你们走!” 远处的围墙传来哗啦一声响,段景宏凭借这一点,就知道沐思茅已经成功翻过去了。 段景宏被警员架起来时,眼角馀光瞥见小马还不断记录着,殊不知他早就暴露了! 看来龙楚雄还是疑心不减,呵呵,正好,这场戏就是演给你看! “二组留下看人!”老吴捂着胸口冲警员们喊,指着瘫在地上的段景宏,“一组跟我追!” 两个警员立刻掏出麻绳,蹲下身要捆段景宏的手腕。 段景宏挣扎着往后缩:“你们凭什么捆我!我又没犯法!” 他故意把声音喊得震天响,眼角却瞟着仓库后的小路,沐思茅跑的正是那个方向。 老吴带着四个警员已经冲过木料堆,瘦高个警员突然指着围墙根:“头,她往那边跑了!”墙根处的野草被踩出条明显的痕迹,几片沾着泥土的落叶还在微微颤动。 沐思茅正扶着墙喘气,高跟鞋的鞋跟早就断了一只,手臂在纷飞的碎石子上划出几道血痕。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猛地转身,手里还攥着那根木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沐思茅,别跑了!”老吴追到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警员们呈扇形散开,堵住了所有退路,“你盗走国家一级文物,现在人赃并获,赶紧束手就擒!” “放屁!”沐思茅把木棍横在胸前,唾沫星子随着怒吼溅在地上,“什么金玉衣,破王印?” “我听都没听过!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来买木材的人,你们凭什么抓我!”她突然往旁边啐了口,“我看你们是假警察,想趁机抢钱!” “少废话!”瘦高个警员往前迈了半步,手里的手铐“咔嗒”响了一声,“我们有逮捕令,你涉嫌盗窃文物罪,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调查个屁!”沐思茅突然把木棍往地上一戳,借着反作用力猛地跃起,右脚带着风声踹向瘦高个的胸口。 那警员没料到她这么能打,被踹得连连后退,后腰撞在槐树上发出闷响。 “还敢拒捕!”老吴怒喝一声,挥着橡胶棍冲上去。 沐思茅却不慌不忙,身体像泥鳅似的往旁边一滑,躲开棍梢的瞬间,左手抓住老吴的手腕,右手的木棍“啪”地敲在他的肘弯。 老吴吃痛,橡胶棍“哐当”掉在地上。 另一个矮胖警员从侧面扑来,想抱住她的腰。 沐思茅突然矮身,肩膀顶住他的小腹,借着对方的冲力猛地起身,竟把那警员掀得飞了起来,重重砸在木料堆上。 “这娘们有点邪门!”矮胖警员捂着后背直哼哼,“看着斯斯文文,下手比爷们还狠!” 沐思茅甩了甩发麻的手腕,木棍在手里转了个圈:“妈的,真把老娘当成废柴了?” 沐思茅突然冷笑,出言嘲讽道:“一个月就挣几千块钱,你说你们拼什么命啊?” 话音未落,沐思茅突然冲向缺口最大的右侧,手里的木棍舞得密不透风,逼得警员们连连后退。 瘦高个警员从后腰摸出副手套戴上,眼神一厉:“别跟她废话,拿下!”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拳头直逼沐思茅面门。 沐思茅头一偏,左手精准地扣住他的脉门,右手的木棍顺着他的骼膊滑下,眼看就要敲在他的手背上 “砰!”老吴突然从侧面扑过来,把沐思茅撞得一个趔趄。 趁她重心不稳的瞬间,矮胖警员扑上去抱住她的腿,三人合力将她摁在地上。 木棍“咕噜噜”滚到远处,沐思茅还在挣扎,嘴里骂个不停:“放开我!你们这群强盗!我要告你们!” 老吴喘着粗气掏出手铐,“咔嗒”一声锁住她的手腕:“盗窃国家文物还敢嘴硬,到了局里有你说的!”他冲警员们使了个眼色,“把她架起来,回局里!” 两个警员架着沐思茅往面包车走,她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嘴角却还在骂:“你们这群混蛋,我记住你们了!” 阳光照在她挣扎的背影上,谁也没注意到她藏在袖口的半截铁丝,正随着动作一点点往下滑。 留在原地的警员已经捆好了段景宏,他耷拉着脑袋被推上另一辆面包车。 路过沐思茅身边时,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交汇,一个满是怨毒,一个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土坡上的小马看得眼睛都直了,手里的自行车横梁被攥出几道白印。当看到段景宏和沐思茅被先后押上面包车,而后面包车上突然出现了警灯,当红蓝警灯“呜呜”地转起来时,他突然“嗷”地叫了一声,抬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真他娘有够疼,绝对不是做梦! “我的乖乖!这下真是出大事了,连损两个人!”小马捡起掉在地上的烟盒,背面的字迹被冷汗浸到发皱,“这玩意儿比说书先生讲得还刺激,这现场抓捕场面都快赶上拍警匪大片了!” 小马顾不上掉了链子的自行车,撒腿就往聚宝斋跑,帆布鞋踩在泥地里,溅到裤腿上全都是那些黄点子。尤其是跑过木材厂门口时,警车正呼啸着往大路开,带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真实了。 小马赶忙抹了把脸,脚下的步子更急了,心里就象揣了一个大火球:因为龙楚雄还在店里等着他回去复命,这么大的事,必须第一时间赶回去汇报!小马一边跑一边在脑子里过画面:段老板被捆着还在挣扎,沐思茅被摁在地上时头发都散了,还有那些警察,下手真够狠啊! 此刻小马越想自然越觉着心惊,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远远看见聚宝斋的幌子在风里随意飘摇,他扯着嗓子就大声高喊道:“龙哥!龙哥!出大事了,小龙和沐姐让那帮死条子给逮了,那阵仗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第45章 自欺欺人 龙楚雄手里的铜香炉哐当砸在供桌上,香灰撒了满桌反问道:“慌什么慌!天塌了?” 龙楚雄瞪着小马,眼角的疤随着皱眉拧成个疙瘩问道:“是不是沐思茅那边出了岔子?” “龙哥,不是出岔子,是人被条子给抓了!”小马急到直跺脚,抓过桌上的凉茶猛灌一口,“条子突然冲进了木材厂,先说段老板非法倒卖木料,后来又认出沐姐是文物案的嫌疑犯,这两个人都被押上警车了!” “龙哥,我看了个真真切切,手铐都戴上了,警车拉着笛就开走了!”小马又补了一句。 龙楚雄只觉着脑子不由炸了那样,往后跟跄两步,后腰撞在太师椅上才稳住。他抓起桌上的大哥大,手指抖到按不准号码:“不可能!沐思茅多机灵的人,怎么会被抓?还有段小龙,他跟这事没关系啊!” “龙哥,这俩人是真被抓了啊!”小马把烟盒往桌上一拍,背面的字迹被汗水泡了个模糊,“我躲在土坡上看了个清清楚楚,段老板还跟警察打起来了,想护着沐姐跑,可没跑过条子,龙哥这事儿怕是要糟!” 龙楚雄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瘫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的大哥大也啪一声自动掉在地上。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龙楚雄喃喃自语,声音有点发飘,“沐思茅是六爷的人,她这下被抓了,六爷那边能饶了我吗?我这波就直接废了,而且那可是金玉衣的案子,沾上边注定就没好下场!” 伙计端着茶盘进来,见这架势吓到赶紧缩了回去。 龙楚雄猛地抬头,眼睛红到如同冒火:“去把帐本都烧了!还有仓库里那些没来得及运走的木料,全他妈处理掉!” “龙哥,那聚宝斋?”小马怯生生问,这铺子可是龙楚雄砸了半辈子心血才能盘下来。 龙楚雄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块诚信为本匾额,指节攥到发白,内心一时间复杂到了极点。 “不能走!”龙楚雄突然一拍桌子,震到茶杯里的水溅出来,“这是我的大本营!我在这儿混了十年,凭什么说放弃就放弃?” 龙楚雄一个劲儿喘着粗气,象是为了能说服自己,喃喃自语道:“这事说不定还有转机呢?警察抓错人也有可能呀,段小龙不是也被抓了吗?他要是清白无罪,早晚会放出来,到时候还能给我捎信。” 龙楚雄捡起地上的大哥大,胡乱擦了擦上面的灰:“莫慌,且观望一下,再等半天吧。” 龙楚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信的侥幸,舔了舔下嘴唇自语道:“六爷那边还没信,说不定沐思茅能自己想办法出来她以前在博物馆,门路也比较广。” 小马看着龙楚雄对着大哥大发呆,不敢多说半句话。阳光通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这光落在龙楚雄脸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慌乱。龙楚雄的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另外一边,警车刚拐上大路,段景宏就轻轻踹掉了脚上的铐子,活动着发麻的手腕笑出声:“真别说,这犯人座位坐着还挺舒服,比我那奔驰坐着都舒服,而且特别软和。” 段景宏拍了拍身边警员的肩膀,开口道:“刚才那擒拿动作够标准,回头教教我?” 开车的老吴从后视镜瞪他一眼:“小段,都啥时候了还贫!刚才让你少挨两下,偏要演那么逼真,骼膊肘都青了吧?” 段景宏撸起袖子,果然有道紫痕:“不真点能骗过龙楚雄的人?那小子眼睛特别毒。” 段景宏忽然凑近叶澜沧声音问道:“沐思茅那边没问题吧?我看她被摁地上时还挣扎。” “放心,二组的人盯着呢。”叶澜沧往他手里塞了瓶矿泉水,微微一笑补充道,“她袖口那截铁丝刚掏出来就被搜走了,预审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她开口。我们提前跟老李打过招呼,一会儿到局里走个过场,录份假口供就放你走,笔录都给你拟好了。” 段景宏拧开瓶盖喝了口,然后夸赞了一句:“行,这想得挺周到。” “必须周到。”叶澜沧从包里翻出份文档,递给段景宏道,“这是你的临时身份卡,一会儿出去时挂着,别让门口值班的认出来。” 老吴不知为何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开口道:“专案组就咱们这些人知道你的真实底细,人再多嘴就杂了,你不知道,上次文档室小王差点把卧底名单当废纸卖了,他妈的,气得我给他一顿揍。” “哈哈哈,那这事后面咋处理了?”段景宏好奇发问道。 叶澜沧想起那事便笑着解释道:“那小子现在还在文档室抄纪律呢。” 段景宏收起玩笑的神色,开口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出去就回聚宝斋,龙楚雄这会儿肯定急到转圈,正好趁热打铁。” 后座的警员突然插了句:“段哥,你刚才跟沐思茅打架时那几下是真帅,尤其是反手夺棍那招,我都看呆了。” 段景宏挑眉咧嘴一笑道:“想学啊?等这案子结了,我请你去拳馆比划比划。” 段景宏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感慨道:“还是穿警服踏实,我那身花衬衫穿得浑身别扭,金链子都快把脖子勒出印了。” 叶澜沧没接话,只是把他的文档袋塞进包里最深处:“到局里别乱跑,老李在预审科门口等你,录完口供直接从后门走,我让人把你那身衣服送过去。” 叶澜沧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提醒道:“记住,除了我们几个之外,见谁都别卸伪装。” “知道了。”段景宏把矿泉水瓶捏扁,“保证守口如瓶,不然我这卧底不就白当了?” 段景宏看着警车慢慢靠近警局大门,嘴角的笑意淡了些。片刻,段景宏被带到了预审科。预审科的审问室比段景宏想象的小,白墙被烟熏出片淡淡的黄,桌上的台灯拧到最亮,光柱子直直射在他脸上。 三个穿警服的男人坐在对面,中间的老李正低头翻着卷宗,另外两个年轻警员板着脸,手里的钢笔在笔录本上悬着,象是随时要记点什么。 “段小龙是吧?”老李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台灯的光,“知道为啥把你带来不?” 段景宏心里清楚,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故意把金链子拽到更为显眼,用“段小龙”的口吻答道:“不是说我倒卖木材吗?可我这木料都是从山里收的东西,也有村民给的签字收据,就是没办采伐。” 第46章 临时加戏 他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纸条,“您看,这是上个月在王家峪收木料时,王老汉给我写的条。” 左边的年轻警员“啪”地拍了下桌子:“老实点!问你什么答什么!” 段景宏挑眉笑了,继续扮演着“段小龙”的角色:“同志,我这不是正老实回答吗?” 他忽然凑近桌子,压低声音,“其实我知道你们为啥抓我,是不是有人举报我偷税漏税?实不相瞒,我这小本生意,确实没给税务局交过钱。” 老李抬眼瞥了他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只有他们才懂的默契,嘴角藏着丝不易察觉的笑:“少扯这些,姓名?” “段小龙,段落的段,大小的小,龙凤的龙。”段景宏流利地报出化名。 “年龄?” “三十五。” “职业?” “个体木材商,兼做装修。”他掰着手指算,语气里带着“段小龙”特有的市侩,“在城南建材市场有个摊位,您要是不信,我可以给我那口子打电话,让她把营业执照送过来。” 右边的警员突然插话:“你认识沐思茅吗?” 段景宏摆出“段小龙”该有的茫然:“沐思茅?这名字听着耳熟,哦!是不是今天跟我一起被抓的那个女人?穿风衣戴玉戒指的?” 他挠了挠头,“我也是今天才认识,她是聚宝斋的龙老板介绍来的,说要给一个大客户挑木料,做佛堂用的。” 老李翻到沐思茅的照片,往他面前一推:“就是她,你跟她以前没见过?” “真没有!”段景宏加重语气,把“段小龙”的无辜演得十足,“龙老板说她是行家,让我好好招待,我还请她喝了茉莉花茶呢。” “谁知道她是啥文物案的嫌疑人,早知道我才不跟她打交道,晦气!” 他突然拍了下大腿,看似无意地透露信息,“难怪她看木料时总问能不能运到边境,还问我有没有熟人能打通海关的关系,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年轻警员笔尖一顿:“她还跟你说过什么?” “说要挑最粗的红木,最好带鬼脸纹的,说客户就喜欢这种‘有故事’的木料。”段景宏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连沐思茅捏木料的手势都学了出来,这些细节都是他作为卧底刻意记下的,“她还拿尺子量了半天,说要做两根四米长的梁木,我特意给她留了仓库最里面那根,谁知道还没看完就被你们抓了。” 老李合上卷宗,往椅背上一靠:“你说的这些,我们会核实。”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你这情况,属于无证经营,罚五千块钱,补办采伐证,就能走了。” 段景宏立刻点头,用“段小龙”的急切口吻说:“行行行,罚多少都行!只要能赶紧走,我下午还得去给客户装门框呢。” 他掏出钱包,里面的零钱和毛票塞得鼓鼓囊囊,都是为了贴合“段小龙”的身份准备的。 年轻警员刚要发作,被老李拦住了:“让你老婆送钱来,顺便把营业执照带来。” 他冲两个警员使了个眼色,“先带他去候问室等着。” 段景宏被带走时,故意回头喊:“同志,那五千块能不能少点?我这月刚进了批杉木,手头紧!” 审问室的门关上时,他听见老李在里面说:“笔录整理一下,按无证经营处理,罚款单开了就让他走。” 段景宏靠在候问室的墙上,卸下了“段小龙”的伪装,眼底闪过一丝锐利。 作为卧底,每一步都不能出错,现在就等离开警局,回到聚宝斋继续潜伏了。 龙楚雄那边,想必已经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候问室的长椅刚坐热,铁门上的小窗突然被拉开。 “段小龙,出来。”老李的声音传进来时,段景宏正书着墙上的瓷砖缝。 他刚站起来,就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手里拎着个红色布包,高跟鞋踩得水磨石地面“噔噔”响。 走近了才看清,那女人竟是叶澜沧。 段景宏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这姑娘前半小时还在警车里跟他说“流程走完就放你”,怎么转眼换了身行头? 他刚要开口,叶澜沧已经抢先一步,手里的布包“啪”地摔在接待台上:“警察同志,我是段小龙的爱人,营业执照和罚款都带来了,这到底咋回事啊?” “好好地做着生意,怎么就被抓了?” 她说话时故意往段景宏身上拧了一把,疼得他差点跳起来。“媳妇你来了。”段景宏赶紧配合着挤出哭丧脸,心里却在骂。 这招怎么没人跟他说过? 老李憋着笑递过罚款单:“无证经营,罚五千,签个字就能走了。” 叶澜沧抓过笔时,狠狠剜了段景宏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回头再跟你算帐”。 她龙飞凤舞地签下“段张氏”三个字,把布包里的现金往桌上一倒:“一分不少,赶紧让我们走,店里还等着进货呢。” 走出警局大门,叶澜沧才松开攥着段景宏骼膊的手。 “你瞪我干啥?”她往路边的槐树阴影里靠了靠,碎花裙在风里掀了个角,“这是王队临时加的戏,说让你‘家属’来接更逼真。” 段景宏揉着被捏红的骼膊:“那你也得提前跟我通个气啊,刚才差点露馅。” “这叫交叉掩护。”叶澜沧从布包里摸出他的花衬衫,还往警车上瞥了眼,“赶紧换衣服,我送你回聚宝斋,龙楚雄那边怕是已经等疯了。” 段景宏刚把衬衫套上,就听见叶澜沧又说:“刚才老李跟我说,沐思茅在审讯室一言不发,看来审她怕是要费时间了,但是我们有把握把金玉衣,滇王印的线索挖出来。” “那就行,不枉顾我用性命拼搏了这一次啊。”段景宏系扣子的手顿了顿,“话说,你这碎花裙哪来的?看着跟你平时穿的冲锋衣差远了。” “道具组借的。”叶澜沧发动摩托车,轰鸣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赶紧上来,再晚赶不上聚宝斋的午饭了。” 风从耳边刮过,段景宏抓着摩托车后座的扶手笑了。 这当卧底的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刺激。 第47章 咬牙硬抗 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沐思茅坐在铁椅上,手腕上的手铐与金属椅腿碰撞,发出单调的声响。 她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抬头看向推门进来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王保山手里的卷宗封面,赫然印着“滇王印失窃案”几个黑体字。 “沐思茅,别来无恙。”王保山往审讯桌后一坐,把保温杯重重墩在桌上,水汽顺着杯口的缝隙往上冒,“这么长时间没见,你这躲猫猫的本事倒是长进了。” 沐思茅没接话,只是盯着墙上的“坦白从宽”标语,指尖在椅面上轻轻划动。 老吴在她对面坐下,把一叠照片往桌上一推:“认得这是什么吗?”最上面那张是博物馆库房的监控截图,穿藏青色工作服的年轻女人正弯腰登记文物,胸前的工牌写着“研究员沐思茅”。 “不认得。”沐思茅的声音冷得象冰,“我只是个做茶叶生意的,你们抓错人了。” “做茶叶生意?”王保山突然提高音量,卷宗被他翻得哗哗响,“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不久前你从博物馆辞职,金玉衣和滇王印就不翼而飞?为什么你负责登记的文物台帐上,这两件国宝的出库记录被人用消字灵涂改过?” 沐思茅的手指猛地攥紧,椅面被掐出几道白痕:“我辞职是因为身体不好,台帐的事我不知道,也许是后来的人弄的。” 她抬眼看向老吴,眼神里带着挑衅,“你们有证据就抓我,没证据就放了,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证据?”老吴从卷宗里抽出份文档,拍在她面前,“这是你在缅甸的入境记录,上个月你还去了仰光的古董市场。别告诉我,你去缅甸是为了买茶叶。” 沐思茅扫了眼文档上的出入境章,突然笑出声:“呵呵,我出去散心还碍到你们了?” “倒是你们,抓不到真凶,就拿我这个前博物馆职员撒气?”她往前探了探身,手铐链绷得笔直,“我在博物馆干了多年,眼看就要晋升副科长,犯得着偷那两件破铜烂铁?” “破铜烂铁?”王保山把滇王印的拓片推到她鼻尖前,“这枚汉代金印,国家一级文物,当年你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过三篇研究论文,说它‘蕴含着西南夷与中原的文化交融密码’,现在倒成破铜烂铁了?” 沐思茅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随即恢复平静:“此一时彼一时,我早就不研究这些了。” “不研究?”老吴冷哼一声:“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视频戛然而止,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沐思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往椅背上一靠:“我累了,要喝水。” 王保山冲老吴使了个眼色,后者起身倒了杯温水。 沐思茅接过水杯,指尖的颤斗被她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 她知道,警方手里的牌远比她想象的多,但只要熬到六爷那边出手,就还有转机。 “说说吧,”王保山重新翻开卷宗,笔尖在“盗窃国家珍贵文物罪”几个字下重重划了道线,“金玉衣的鎏金铜扣被你藏在哪儿了?滇王印的阴刻工艺,你是不是早就研究透了伪造方法?” 沐思茅把水杯往桌上一放,水溅出杯口:“我说过,我不知道。” 她闭上眼睛,任凭王保山和老吴怎么追问,再也没吐出一个字。 白炽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象极了她藏在心底的秘密。 王保山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捏紧了拳头。 “把她带下去。”王保山合上卷宗,声音里带着疲惫,“二十四小时监视,别给她串供的机会。” 铁门“哐当”关上的瞬间,沐思茅突然回头,往审讯桌的方向瞥了一眼。 老吴刚要追出去,却被王保山拉住:“她在等我们动她的同党,别中计。” 他望着空荡荡的审讯椅,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女人心里的防线,迟早会破。” 老吴沉默半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这娘们嘴真硬,跟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 他摸出打火机,火苗在指尖跳了跳,“要不试试疲劳战术?轮着班跟她耗,我就不信她能撑得住。” 王保山揉着太阳穴,保温杯里的茶水已经凉透:“她跟一般小喽罗不一样。” 他翻开桌上的文档,指尖点在“离职日期”那一栏,又是一阵头疼。 老吴笑了笑,猛吸一口烟,“对了,叶澜沧刚才来电话,说段景宏已经往聚宝斋走了,龙楚雄的伙计在门口盯梢呢,看样子没起疑心。” 王保山松了口气,往楼梯口走:“那就好。让段景宏盯紧点,沐思茅被抓,寸文山肯定会有动作。” 他模向身旁的台式电话,“我还是得跟缉私科打个招呼,让他们盯死边境的货运站,别让那两件东西连夜运出去,现在沐思茅被抓,寸文山别狗急跳墙。” 老吴跟在他身后,烟蒂在垃圾桶里摁灭:“您说沐思茅会不会藏了什么暗号?要不要搜搜她的随身物品?” “早搜过了。”王保山的脚步顿了顿,“除了支口红和半包纸巾,就剩根掏空笔芯的钢笔,里面啥也没有。” 两人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而关押沐思茅的留置室里,气氛却象被抽走了空气般压抑。 沐思茅靠在铁栏上,手腕上的手铐被她磨得发亮。 刚才在审讯室里的镇定劲儿还没散,只是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 她确实没料到警察会来得这么快,明明昨天还在跟寸文山核对转运路线,怎么转眼就成了阶下囚? “呵。”她嗤笑一声,用袖口擦掉额角的冷汗。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象在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想起辞职前馆长拍着她肩膀说的话:“小沐啊,这文物科副科长的位置,下个月就给你扶正。” 那时她离晋升只差一步,现在却成了盗窃国宝的嫌疑人。 走廊里传来警员换岗的脚步声,沐思茅立刻挺直脊背,眼神里的慌乱瞬间敛去。 她知道警察在盯梢,任何一点示弱都是破绽。 可当脚步声渐远,那股寒意又顺着后颈爬上来。 “不可能!不应该这样的啊!”她低声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脑海里闪过个念头:寸文山手里有真东西,只要他把金玉衣和滇王印交出去,就能证明她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她确实帮过忙,但没亲手碰过文物,警察顶多定她个从犯,总比背上主犯的罪名强。 甚至于,金玉衣和滇王印被拿出来,说不定她就直接被放了。 毕竟警方也没有证据说她就是偷盗了滇王印和金玉衣。 留置室的灯泡忽明忽暗,映着她紧绷的侧脸。 沐思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她见过文物走私的下场,那些被判刑的同党里,最轻的也得蹲十年大牢。 她还年轻,凭什么要把这辈子耗在牢里? 但她毕竟跟着寸文山混过这阵子,知道慌乱没用。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在脑海里复盘近一个月的行踪,把所有可能暴露的细节都在心里过筛子。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铐链条,发出轻微的“咔啦”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倒象是在给自己打气。 “想从我嘴里套话?没那么容易。”她对着空荡的房间低语,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劲。 就算真要扛,也要咬牙硬扛到寸文山那边有动静再说,她目前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第48章 走私线索 叶澜沧的摩托车在聚宝斋对面的巷口停下,车把上的铜铃随着惯性晃了晃,叮当作响。 段景宏跳落车时,花格子西装的下摆扫过沾满尘土的车座,金链子在夕阳下特别晃眼。 “到了。”叶澜沧摘下头盔,发间的翡翠簪子在暮色里泛着幽光,“进去后别露破绽,老吴他们在茶馆二楼盯着,看见窗帘动三下就是信号,你自己见招拆招吧,只要能成功糊弄过去就行。” 叶澜沧往段景宏手里塞了个温热的烤红薯道:“你也垫垫肚子,估计要聊到半夜。” 段景宏接过了红薯,指尖触到烫人的温度,咧嘴一笑道:“放心,台词早背熟了。” 段景宏故意把假劳力士往叶澜沧眼前晃了晃,故作幽默道:“你看这表,塑料的都被我戴出包浆了,绝对象那么回事。” 叶澜沧被逗笑了,推了他一把:“快滚吧,龙楚雄要是看见你跟外人闲聊,非起疑不可。” 段景宏转身往聚宝斋走,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噔噔”作响。 路过修鞋摊时,摊主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诧异。 这“土老板”早上还神气活现,傍晚就蔫头耷脑的,袖口还沾着块可疑的泥渍。 聚宝斋的木门虚掩着,门轴“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段景宏听见里屋传来算盘珠子散落的脆响。段景宏立马变脸,当即扯开嗓子,带着哭腔高声嚎起来:“龙哥!龙哥!我的亲哥哥呀!出大事了!” 龙楚雄正蹲在柜台后数钱,一沓沓钞票刚码整齐,被这声喊惊到手一抖,半叠人民币滑落在地。他猛地回头,酱紫色绸褂的领口歪着,眼角的刀疤随着皱眉拧成个疙瘩:“你咋回来了?条子没把你拘起来?” “拘啥啊!你弟弟我差点没被打死!”段景宏一屁股坐在酸枝木太师椅上,故意让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我跟您说,那帮穿便衣的下手忒黑,薅着我头发就往仓库铁门上撞,现在后脑勺还疼呢!” 段景宏说着就往龙楚雄跟前凑,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飘过来,那是早上特意在警局候问室沾的。 龙楚雄的目光在他袖口的泥渍上顿了顿,突然拽着他往柜台后的小阁楼走:“上楼上说!” 阁楼里比外面暗很多,唯一的窗户糊着层黄纸,透进来的光刚好能看见墙角堆着的半人高的木箱。龙楚雄往地上啐了口烟沫,从怀里摸出个铁皮烟盒:“说吧,到底咋回事?沐思茅咋会被认出来?” “龙哥,我哪知道去啊!”段景宏接过烟,手抖老半天没对上打火机,“当时我正给沐姐指那根带鬼脸纹的老红木,说这料做佛堂梁木最合适,她刚蹲下来摸纹路,就听见外面‘哐当’一声!” 段景宏稍微一顿,猛然提高音量:“好家伙!冲进来十几个便衣,领头的举着照片喊‘段小龙,非法倒卖珍稀木材,跟我们走一趟’!” 龙楚雄的烟卷在指间烧出长长一截灰:“那沐思茅呢?她人没跑?” “跑了啊!”段景宏往地上跺了跺脚,“她反应很快,抓起根木棍就往仓库后墙冲,我一看这架势,赶紧撞翻旁边的木料堆挡着,还跟那几个便衣打了一架,您看我这骼膊都因此负伤了!” 段景洪撸起袖子,露出道青紫的瘀伤道:“被那穿黑夹克的揍的!” 这伤是早上跟警员“演戏”时弄的,此刻倒成了最好的证据。 龙楚雄的喉结滚了滚:“那她咋还被抓了?” “别提了!”段景宏往桌上一拍,“倒楣就倒楣在这儿!有个瘦高个便衣认出她了,喊‘这不是博物馆丢东西那沐思茅吗?瞬间冲上去仨人把她摁地上了。” 段景宏凑近龙楚雄,声音压低了不少道:“龙哥,沐姐以前在博物馆上班,该不会真跟那啥金玉衣有关吧?我听警察说,她不久前就被列为嫌疑人了!” 龙楚雄突然起身,踢了踢墙角的木箱,发出“咚咚”的闷响:“别瞎猜!她就是个懂行的,帮六爷看看木料成色而已。” 可龙楚雄的声音发飘,转身时带倒了个空酒瓶,碎裂声在狭小的阁楼里,听着格外刺耳。 段景宏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冷笑,嘴上却更“慌张”了:“可警察说要查她跟温服走私团伙的关系啊!咱跟她走这么近,会不会被牵连?而且我那木材厂刚弄起来,可经不起查!” 段景宏故意摸出钱包,抽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卖惨开口道:“刚才交罚款把家底都掏空了,龙哥,要不咱先把那批老红木转移了?万一警察顺藤摸瓜查过来” “转移个屁!”龙楚雄突然回头,眼里的红血丝一清二楚,“越动越容易露破绽!”他蹲下来,从床底拖出个上锁的木箱,“这是六爷放这儿的帐本,你帮我看看,有没有跟沐思茅沾边的东西?” 段景宏假装哆嗦着翻开帐本,指尖划过“缅甸红木”“仰光货运”等字眼,心里飞快记下,这些都是走私的重要线索。段景宏故意指着其中一页:“龙哥,这单去年的木材交易有问题,收货地址咋是博物馆后门?” 龙楚雄当即一把抢过帐本:“别瞎看!这是以前帮博物馆进的修缮木料,应该没啥问题。” 龙楚雄把帐本锁回箱里,突然盯着段景宏问道:“六爷那边还不知道这事,你说我该不该给他打个电话?” 段景宏心里一紧,知道关键来了,嘴上却装出尤豫:“打是该打,可六爷目前在缅甸忙着呢,别让他分心要不咱先等等? “说不定沐姐能自己想办法出来,她路子比咱们广。”段景宏故意往龙楚雄身边凑了凑,假装好意提议道,“再说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您这聚宝斋要是乱了,六爷回来估计更生气。” 龙楚雄摸出大哥大,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过了老半天都没能动手按下去。 阁楼里静到能听见窗外的梆子声,一下下敲在两人心上,象在倒书着什么。 段景宏看着他纠结的样子,知道自己离内核圈又近了一步。 只要龙楚雄松口让他接手沐思茅的活儿,就能摸到那批藏起来的文物了。 如果段景宏的运气足够好,备不住可以把滇王印和金玉衣先一步拿回来! 如此一来,他这个卧底就获取了阶段性胜利了,想到这段景宏心头不由极为火热。 第49章 谋划捞人 龙楚雄捏着大哥大的手指关节泛白,指腹在拨号键上磨了又磨,最后还是猛地按下一串号码。听筒里传来电流的“滋滋”声,象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他把烟蒂摁在满是茶渍的木桌上,火星溅在“诚信为本”的匾额残片上。 “喂?”寸文山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带着点缅甸雨季特有的潮湿感,背景里隐约有佛牌碰撞的脆响。 他多半又在仰光的古董市场晃悠。 看来让他操心的事情是解决了? “六爷,是我,楚雄。”龙楚雄的喉结滚了滚没敢问寸文山现在在做什么,他有些哆嗦地说道:“出、出事了。” “慌什么?”寸文山的声音陡然沉下来,“你那边是木料被扣了?还是海关那边卡了?” “六爷,其实都不是,是沐思茅出事了。”龙楚雄的声音发飘,斟酌了许久,“她、她被警察抓了,在木材厂,跟段小龙一块被抓了,说是,说是跟博物馆那案子有关。” 听筒里突然没了声,只有急促的呼吸撞在麦克风上,象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过了足足半分钟,寸文山才炸出一句粗话:“他妈的!沐思茅这么精,怎么会被抓?!” 龙楚雄赶紧解释:“警察突然冲进去,说是有人举报段小龙倒卖珍稀木材,结果认出沐思茅了,说她是啥金玉衣失窃案的嫌疑人” “段小龙?”寸文山的声音突然顿住,“那小子当时在干啥?他没跑?” “跑了,还跟警察打了一架,想护着沐思茅。”龙楚雄赶紧帮腔,然后加以辩解道,“最后也被抓了,刚放出来,罚了五千块,现在就在我这儿呢,哭得跟啥似的,说怕因此被牵连了。” “哭?”寸文山冷笑一声,“我看是演戏吧?”他突然拔高音量,“龙楚雄,你给我说实话,那小子靠谱吗?会不会是警察派来的卧底?!” 龙楚雄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瞥了眼阁楼门口。 段景宏正蹲在地上假装系鞋带,耳朵却明显往这边凑。 龙楚雄赶紧提高嗓门:“六爷您这就多心了!段小龙那傻样,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老板,兜里揣着假劳力士还到处炫,这种人能是警察派出来的卧底?” 龙楚雄往地上啐了口,故意斩钉截铁道:“再说了,他要是卧底,刚才能跟警察硬拼?骼膊都被打青了!现在这节骨眼上,他可是唯一能指望的人!” “他要是真出了岔子,我这条命也别想要了,您还能饶了我?”龙楚雄补了句狠话,这话半是表忠心,半是逼寸文山认下这段关系。 听筒里的呼吸声缓了些,寸文山的声音带着点磨牙劲:“我就不该让那娘们单独去查木料。” 寸文山顿了顿,背景里传来关门的声响道:“我这边的事差不多了,缅甸军政府那帮孙子收了钱,货已经装上船了。” “我今晚就动身回内陆,明早到滇南。”寸文山的声音突然沉得象石头,“沐思茅是我认的义女,跟了我五年,不能就这么折了。” 龙楚雄眼睛一亮:“您要亲自回来?” “不然呢?”寸文山冷笑,“指望你们这群废物?”他顿了顿,“你看好段小龙,别让他乱跑,等我回去亲自审审他。” “还有,把跟沐思茅有关的帐本都烧了,别留一点痕迹。” “哎,好嘞!”龙楚雄连忙应着,虽然他早就烧完了,听见听筒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响,“六爷,那谋划捞人的事?” “再说。”寸文山挂了电话,忙音“嘟嘟”地在阁楼里回荡。 龙楚雄捏着大哥大的手还在抖,听筒里的忙音“嘟嘟”响了半天,他才猛地按断。 阁楼里的樟脑味混着他嘴里的烟味,呛到人嗓子眼发紧。 “龙哥,六爷咋说?”段景宏适时凑上前,故意把假劳力士往龙楚雄眼前晃了晃,表盘上的塑料钻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廉价的光,“是不是要怪咱们办事不牢靠?” 龙楚雄没吭声,只是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烟,火柴划了三根才点燃,火苗在他眼角的刀疤上跳了跳。 段景宏注意到,他夹烟的手指在抖,烟灰掉在酱紫色绸褂上,烫出个焦洞也没察觉。 “六爷说,他明早回滇南。”龙楚雄的喉结剧烈滚动,声音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问你是不是,是不是条子派来的卧底。”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立刻堆起委屈:“龙哥!您可不能让六爷这么想啊!我为了护着沐姐,跟警察打得头破血流,骼膊上这伤还在呢!” 他撸起袖子,把那道青紫的瘀伤凑到龙楚雄眼前,“我要是卧底,犯得着跟自己人动真格的?” 龙楚雄的目光在瘀伤上停了停,突然烦躁地摆摆手:“我跟六爷说了,你就是个想捞钱的土老板,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他往地上啐了口烟沫,“但他那脾气你也知道,回来少不得要亲自审你。” “到时候机灵点,别露破绽。” 段景宏“扑通”一声坐在木凳上,故意做出吓得腿软的样子:“审我?龙哥,我可没犯啥错啊!要不,要不我先躲躲?等六爷气消了再出来?” “躲个屁!”龙楚雄猛地站起来,阁楼的横梁差点撞着他的头,“现在这节骨眼上,你要是跑了,那不就等于不打自招?” 他蹲下来,盯着段景宏的眼睛,那眼神里有焦虑,有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小龙,算哥求你了,这阵子稳住。” “沐思茅被抓了,六爷跟前就咱俩能指望了,等这事过去,哥分你三成利。” 段景宏看着他鬓角渗出的冷汗,还有那攥得发白的指节,心里冷笑——这老狐狸是真慌了。他故意磨蹭了半天,才“勉强”点头:“行吧龙哥,我听您安排。” “但六爷要是真动怒,您可要帮我说句话。” “放心!”龙楚雄拍着胸脯,声音却发飘,“有哥在,保你没事。” 龙楚雄转身从床底拖出个木箱,哗啦一声掀开,里面码着半箱银元道:“这是六爷放我这儿的东西,你先拿五十块去打点,让木材厂的工人嘴严实点,别跟警察那边瞎他妈乱嚼舌根。” 第50章 沐氏姐妹 段景宏捏着沉甸甸的银元,指尖触到上面的绿锈,突然注意到龙楚雄的裤脚在抖。不是因为冷,而是被吓到了,他想起刚才电话里寸文山的怒吼,看来这“六爷”的威慑力,比想象中更厉害。 “龙哥。”段景宏面带好奇,试探性反问,“六爷要捞沐姐能行吗?她跟文物案有关系。” 龙楚雄的脸色由白转青,狠狠踹了脚墙角的木箱:“那小娘们是六爷的义女,你可以想象他知道六爷多少的秘密。” 龙楚雄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后怕道:“听说她手里还攥着六爷的把柄,要是真把她逼急了,呵呵,咱哥俩也要提前谋划一下退路啊!但我真舍不得,这是我多少年的家当,聚宝斋就是我的命!” 话说到一半,段景宏突然打住,眼神闪铄看向段景宏:“小龙,记住了,不该问的别问。” “明天六爷来了,少说话多干活,尤其是别提沐姐跟博物馆的旧事。”龙楚雄提醒道。 段景宏点头如捣蒜,眼角却瞥见龙楚雄往暗格里塞了个油纸包,看型状象是一本帐本。 阁楼里的挂钟“当”地敲了八下,暮色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在龙楚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象极了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我先下去看铺子。”龙楚雄最后抽了口烟,把烟蒂摁在茶缸里,“你在这儿盯会儿,别让生人上来。” 他走到楼梯口又回头,“对了,把那批紫檀木的检疫证明再理理,六爷回来肯定要查。” 段景宏看着他跟跄下楼的背影,听着楼下算盘珠子慌乱的声响,嘴角悄悄勾起一丝弧度。 龙楚雄越是慌,破绽就越多,如此一来打入内部,自然就更加容易了。 看来这寸文山回来,不光是为了能捞人,更是为了稳住这快要散架的走私网。 而段景宏内心明白,自己这颗打入内部的“棋子”,终于要被推到棋盘中央了。 与此同时,缅甸掸邦边境的小镇赌场门口,夕阳把寸文山的影子拉成老长。 他穿着件藏青色对襟褂,手里把玩着枚白玉扳指,指节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赌场门口的霓虹灯还没亮,几个荷枪实弹的缅甸军政府士兵正靠在椰子树上抽着烟,看见寸文山,纷纷站直了些。这老狐狸在边境的面子,比军政府的公章还管用,这就是人情世故。 “六爷。”一个穿黑色吊带裙的女子走过来,裙摆开叉到大腿根,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腿,手里捏着支古巴雪茄。 她是沐孟莲,寸文山最得力的助手兼义女。 她腰间的枪套里别着把改装过的伯莱塔,枪身缠着防滑胶带,一看就是用惯了枪的主儿。 寸文山没回头,只是抬了抬手。 沐孟莲立刻划着名火柴,火苗在她涂着蔻丹的指尖跳动,稳稳地凑到雪茄前。 烟草燃烧的醇厚香气混着热带潮湿的空气漫开来,寸文山深吸一口,才缓缓吐出烟圈:“思茅被抓了。” 沐孟莲的手猛地一顿,火柴烧到指尖也没察觉,火星落在她黑色的凉鞋上:“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我早上跟她通电话时还好好的,说在木材厂看料,怎么会被抓?” “警察冲进去逮了个正着,说是有人举报木材厂非法倒卖珍稀木料。”寸文山靠在赌场斑驳的廊柱上,指节在柱面的弹孔上轻轻摩挲,那是上个月火并时留下的,“结果警察认出她了,说她是滇南博物馆那个案子的嫌疑人。” 沐孟莲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伸手柄吊带往上拽了拽,露出的锁骨线条像把刀:“哪个不长眼的人举报?是龙楚雄那边出了岔子,还是?” 她突然顿住,眼神锐利地看向寸文山,“跟那个姓段的有关系?” “不好说。”寸文山弹了弹烟灰,雪茄灰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龙楚雄说那小子跟警察打了一架,还被抓去局里罚了钱,看着不象卧底。” “但思茅那么精的人,怎么会栽在木材厂这种地方?”寸文山突然冷笑一声,“说不定是那丫头自己想反水,故意被抓了。” 沐孟莲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她不会。” 虽然姐妹俩一个跟着寸文山混黑市,一个藏在博物馆当内应,平时不怎么联系,但骨子里的默契还在,“思茅那性子,要么不做,要做就不会留尾巴。” “现在说这些没用,要回去查了才知道。”寸文山把雪茄摁在廊柱上,火星溅起时,他已经转身往赌场里走,“叫上老周,把仓库里那批玉镯先转给缅甸老板,定金不用退,就说咱们有急事回大陆。” 沐孟莲跟在他身后,高跟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噔噔”的响:“现在就走?走哪条线?” “老路线。”寸文山掀开赌场后门的布帘,里面是间堆满木箱的仓库,几个工人正往箱子里塞仿制的青铜器,“从孟连口岸绕,让马帮的人备好骡子,今晚连夜翻山。” 他顿了顿,声音沉得象浸了水的石头,“我必须回去一趟。” 沐孟莲突然抓住他的骼膊,黑色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你打算怎么救她?思茅被抓时肯定被搜身了,现在就是个普通嫌犯,咱们连她被关在哪都不知道。” 寸文山甩开她的手,走到最里面的木箱前,掀开盖子。里面铺着黑丝绒,滇王印的仿制品正躺在中央,印纽的龙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 “还能怎么救?”他拿起仿制品,指腹在“滇王之印”四个字上狠狠刮了刮,“总不能真把那两件东西交出去吧?” 沐孟莲的瞳孔骤缩,颇为气愤质问道:“你疯了不成?那是咱们准备跟法国人交易的筹码,交出去,不光是损失几千万的事,整个东南亚的黑市都会知道咱们栽了,到时候缅甸军政府那帮饿狼能把咱们生吞了。” “我知道。”寸文山把仿制品扔回箱子,发出沉闷的声响,“所以我现在也没辄。”他看着沐孟莲,眼神里带着点复杂,“但她是你的“好妹妹”,也是我认的义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把牢底坐穿,你们姐妹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 沐孟莲突然笑了,笑声在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六爷啥时候变得这么念旧了?” “当年在瑞丽,你为了保住那批北魏佛象,连跟了你十年的老陈都能推出去顶罪,现在会在乎一个沐思茅?” 寸文山没接话,只是挥手让工人把箱子给彻底钉死。铁皮锤子敲击木板的声音密集而急促,象在敲打着谁的棺材板,同时还下令道:“让马帮准备好,一小时后出发。” 他最后看了眼那只装着仿制品的木箱,转身走出仓库,“至于怎么救,到了滇南再说。” 沐孟莲望着他的背影,突然从枪套里掏出伯莱塔,枪口对着木箱上的锁扣。 金属碰撞的脆响后,她看着仿制品上的龙纹,突然想起跟沐思茅的第一次相见。 那时候,沐孟莲还不姓沐,当然也没料到,文物走私圈里会多了一对沐氏姐妹。而那时她们也还不知道,有一天会一个藏在博物馆当棋子,一个跟着黑帮老大在边境舔血,而且一干就是十多年。 “备马,随时出发。”沐孟莲把枪塞回枪套,转身时,黑色裙摆扫过地上的青铜器碎片。 “让老周把给军政府的那箱金条带上,有时监狱的门比海关好撬。”寸文山在远处开口道。 “行。”沐孟莲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寸文山准备的后手,也是为了捞人做准备。 第51章 接收信号 聚宝斋的堂屋里,龙楚雄蹲在太师椅旁,手里的算盘拨到噼啪响,却半天没算出个数。 段景宏瞅着他耷拉的脑袋,故意把金链子晃到叮当响:“龙哥,别愁了,六爷明天一回来,啥事儿都能摆平。” “摆平?你小子说着简单,这种事想摆平难度可不小!”龙楚雄猛然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像爬满了蛛网,“那是沐思茅!六爷的义女!真要是把她折进去,咱俩都要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龙楚雄把算盘往桌上一摔,算珠滚到满地都是,嘴上冷笑道:“你是不知道,当年有人欠了六爷半车木料钱,被他卸了三根肋骨扔去喂鳄鱼,你现在知道六爷的手段了吧?你也不想被喂鳄鱼吧?” 段景宏心里当即咯噔一下,脸上却堆着笑:“嗨,那是对外人,咱跟六爷是自家人。” “退一万步说,我这不是啥事没有吗?警察也没查出啥来。”段景宏往龙楚雄跟前凑了凑,递过一根烟宽慰道,“您就放宽心吧,今晚垫高枕头睡个好觉,明天六爷来了,保准有办法。” 龙楚雄叼着烟没点火,突然抓住段景宏的手腕道:“你不能走。” “啊?”段景宏愣了愣,“我回旅店拿件衣服,明早一早就来。” “不行,你小子不能走。”龙楚雄的语气斩钉截铁,指节勒到段景宏手腕生疼,“从现在起,你跟我待在一块儿,吃喝拉撒都在聚宝斋,直到六爷回来,这节骨眼上,咱俩谁都不能单独行动。” 段景宏心里暗骂,脸上却挤出无奈的笑:“龙哥,六爷在缅甸呢,隔着万水千山,明天早上真能赶回来?这不是扯吗?” “你懂个屁!”龙楚雄瞪了他一眼,“六爷在孟连有马帮,翻山走老林子,一夜就能到滇南。” 他往里屋努了努嘴,“楼上有间空房,你今晚就住那儿,我让伙计给你拿床被子。” 段景宏撇撇嘴,没再反驳,跟龙楚雄硬顶只会引起怀疑。 他跟着伙计上了阁楼,房间小得转不开身,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旧书,霉味混着油墨香扑面而来。 “得,今晚就跟这些破书作伴了。”他故意嘟囔着,眼角却扫过房梁上的暗格,心里盘算着怎么跟叶澜沧传消息。 楼下传来龙楚雄的吆喝声,似乎在吩咐伙计什么。 没过多久,脚步声渐远,估计是出去了。 段景宏正想开窗透透气,就听见楼下传来小马的嚷嚷:“段老板!段老板在吗?” 他往下探头,看见小马揣着手,一脸兴奋地仰着脖子:“段老板,我可算找着你了!” 段景宏噔噔跑下楼,故意板起脸:“咋咋呼呼的,啥事儿?” “段老板,您今天太帅了!”小马搓着手,眼里闪着光,“我在土坡上都看着了,您跟警察打架那几下,比录像厅里的李小龙还厉害!那反手夺棍的招,啧啧!” 段景宏心里一紧,随即露出得意的笑,故意把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那道青紫的瘀伤:“嗨,小意思。” “以前在建材市场跟人抢生意,没少打架,这点三脚猫功夫算啥。”他突然凑近小马,压低声音,“这事别跟龙哥说,他不让我跟人动粗。” “我懂我懂!”小马拍着胸脯,“我嘴严着呢。”他突然挠挠头,“段老板,您能教教我不?” “我总被巷口的混混欺负,学会了也好防身。” 段景宏心里冷笑,脸上却装出豪爽的样子:“行啊,都是自家兄弟,教你两招没问题。”他往院子里一站,摆出个花架子,“看好了,这叫‘黑虎掏心’,出拳要快,准头要狠!” 小马学得有模有样,拳头挥得跟风车似的,差点打在自己鼻子上。 段景宏假意指点:“不对不对,腰要沉下去,就象扛木料那样,借力打力!”他故意把动作放慢,净教些中看不中用的招式,“记住了,遇到事别硬拼,先跑,跑不了再用这招糊他脸。” 小马学得满头大汗,对段景宏越发崇拜:“段老板,您真是我偶象!以后我就跟您混了!” 段景宏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却在琢磨龙楚雄的去向。 月光通过聚宝斋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象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他看着小马傻乐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出戏,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寸文山明天一到,怕是就没这么轻松了。 阁楼的挂钟敲过十下时,段景宏第三次趴在窗缝上张望。 巷口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悠,聚宝斋的大门虚掩着,龙楚雄的身影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在床边,看向了对面一片漆黑的茶馆,沉默片刻后,晃动了三下窗帘,这三下轻晃代表“安全无需支持”。 很快,对面的茶楼窗帘也晃动了三下。 这表示老吴那边成功接收了信号。 段景宏无奈笑笑,警方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等这次要是完全取得寸文山信赖了,他就得跟警方说一下这个情况了。 不然还是会增加暴露的风险,这对于段景宏来说得不偿失。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阁楼,堂屋里只剩盏昏黄的油灯,映着满地散落的算珠。 柜台后的太师椅空着,龙楚雄那杯没喝完的茶早就凉透了,茶渍在桌面上洇出深色地圈。 溜达一圈看到聚宝斋里面没人了,段景宏又上了楼,他往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床上一躺,花格子西装的袖口蹭过粗糙的被单。 阁楼里静得能听见老鼠在梁上跑的窸窣声,段景宏盯着天花板上的蛛网,脑子里过起了明天的应对、 寸文山回来肯定要审他,说不定会故意提些刁钻的问题,比如木料的进货渠道、跟龙楚雄的交易细节,甚至可能让他当场演示跟警察“打架”的招式。 “兵来将挡呗。”他嘟囔了一句,往枕头底下摸出那半块没吃完的烤红薯,是叶澜沧傍晚塞给他的,现在还带着点馀温。 红薯的甜香混着霉味钻进鼻腔,倒让他想起刚入警队那年,第一次蹲点盯梢,老吴也是塞给他块烤红薯,说“甜食能扛饿,还能稳心神”。这半年卧底没白干,至少没以前那么容易紧张了。 第52章 严刑拷打 段景宏嘴巴里轻轻嚼着红薯,听着窗外渐起的风声,眼皮渐渐沉了下来。他甚至还迷迷糊糊琢磨着,明天要故意把假劳力士的表带弄松点,看上去跟龙楚雄待了一夜没顾上收拾那样才会更真实。 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在段景宏脸上投下一小块光斑。直到后半夜,巷口传来龙楚雄跟跄的脚步声,段景宏才翻了个身,假装睡得很沉。他听见龙楚雄往阁楼送了床厚被子,还嘟囔了句“别冻着”,然后就趿拉着鞋进了密室,估计又在翻那箱帐本。 段景宏往被子里缩了缩,嘴角勾起丝不易察觉的笑。 不管明天寸文山耍什么花样,他其实都能稳稳接住。 毕竟,这场戏都演到这份上了,总不能在最后关头掉链子。 天刚蒙蒙亮,聚宝斋的天井里就飘起了油条的香气。 段景宏揉着眼睛从阁楼下来时,小马正端着个搪瓷盆往脸盆架走,见他下来,立刻咧开嘴笑:“段老板醒啦?我给您打了热水,还晾了半盆温的,洗脸正好。” 段景宏接过毛巾,瞅着小马额头上的淤青。 那是昨晚学“黑虎掏心”时撞到门框的杰作,忍不住逗他:“咋?昨晚练功练到门框上去了?” “嗨,小事儿!”小马挠挠头,眼里闪着光,“段老板教的那招太管用了,我今早试了试,能一拳打碎院里的瓦片了!” 他说着就要演示,被段景宏笑着拦住:“先吃饭,回头再练。” 堂屋里,龙楚雄正坐在太师椅上喝粥,面前摆着碟咸菜和一碟炸得金黄的油条。 见段景宏下来,他往旁边的空位指了指:“坐下吃,刚出锅的,还热乎。” 段景宏也不客气,拿起根油条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问:“龙哥,我木材厂那批老红木没出啥岔子吧?昨儿被警察那么一闹,别让人趁机偷了去。” “昨晚我就惦记回去看,今天见完六爷,您可不能再拘着我了,我得回去瞅瞅,这里面还有六爷和您要的宝贝呢,嘿嘿。” “呵呵。”龙楚雄没同意也没拒绝,喝了口粥,眉头却没舒展。 “沐姐那边呢?”段景宏又问,眼睛瞟着龙楚雄的神色,“没消息?” 龙楚雄的筷子顿了顿,往嘴里扒了口粥:“没,警局那边我托人问了,说是案子还在审,不让探视。” 他突然抬头,“你问这干啥?” “这不担心嘛,”段景宏把油条泡进粥里,“万一她把咱木料的事供出去,麻烦就大了。” “她不会。”龙楚雄的声音硬邦邦的,却没再多说,只是闷头喝粥。 段景宏没再追问,心里却打起了鼓。 龙楚雄这反应,倒象是知道些什么。 他昨天晚上到底去干什么了? 他甩开杂念,又抓起根油条,正吃得香,突然觉得太阳穴一阵钻疼,象有根针往里扎。 “嘶”他倒吸口凉气,手撑在桌上想稳住,可眼前的太师椅、油条、龙楚雄的脸,突然都开始打转,像被扔进了旋涡。 “段老板?你咋了?”小马的声音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没事”,可喉咙像被堵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了下去,额头磕在桌角上,发出“咚”的闷响。 “小龙!”龙楚雄猛地站起来,却没去扶,只是低头看着晕倒的段景宏,眼神里哪有半分惊慌,只剩一片冰冷的无奈。 他缓缓转过身,望向柜台后的阴影处,那里的光线明明暗暗,像藏着两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他晕倒了。”龙楚雄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斗。 阴影里,先是走出个穿藏青色对襟褂的男人,手里把玩着枚白玉扳指,正是寸文山。 他身后跟着个穿黑色吊带裙的女子,裙摆下露出的小腿线条利落,腰间的枪套若隐隐现,正是沐孟莲。 沐孟莲走到段景宏身边,踢了踢他的骼膊,见没反应,冷笑一声:“就这?还能跟警察打架?” 寸文山没说话,只是盯着段景宏额角的伤口,那里正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突然抬手,扳指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把他带到老地方去。” “六爷,这小子”龙楚雄刚要开口,就被寸文山的眼神制止了。 “等他醒了,再好好‘聊聊’。”寸文山的声音象淬了冰,“我倒要看看,龙楚雄你信得过的人,到底是不是块铁板。” 数个小时过去,残阳的金辉从一栋荒废大厦的破窗斜切进来,在积灰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歪斜的光柱。 段景宏被麻绳吊在锈蚀的钢筋上,手腕勒得生疼,脚尖勉强点着地面,每晃一下,头顶的碎砖就簌簌往下掉灰。 他是被嘴里的苦味呛醒的,那是迷药残留的涩,混着铁锈味往嗓子眼里钻。睁眼时,正看见墙皮上“安全生产”的标语褪得只剩个“安”字,象在嘲讽这场荒诞的对峙。 “醒了?” 阴冷的声音裹着风从主席台后飘来。 段景宏眯眼望去,寸文山正摩挲着白玉扳指从阴影里走出来,墨色对襟褂的盘扣在光里泛着冷光。 沐孟莲跟在他身侧,皮靴碾过地上的碎玻璃,发出“咔啦”脆响,腰间的枪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龙楚雄缩在最后,酱紫色绸褂的袖口沾着油渍,看见段景宏睁眼,慌忙把脸扭向一边,手指在裤缝上蹭个不停。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扯出个混不吝的笑:“六爷?您这是唱哪出?严刑拷打啊?” 他故意晃了晃骼膊,麻绳勒得更深,“龙哥,这玩笑可开不得,我木材厂还有批货等着验呢。” 寸文山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扳指“嗒”的磕在掌心:“段小龙,别装了。” 他突然提高声调,眼神象淬了冰,“你真当我们不知道你的身份?” 段景宏的笑僵在脸上,随即夸张地咋舌:“六爷您可真能开玩笑!我还能有什么身份?” 他梗着脖子往龙楚雄那边瞅,“龙哥,您说句公道话,我是不是被阴了?” 龙楚雄张了张嘴,被寸文山一个眼刀钉在原地,脸憋到通红。 第53章 暂时过关 “阴你?你小子算哪根葱?”沐孟莲突然迅速上前,单手持枪用枪口顶着段景宏的太阳穴,香水味混着硝烟气扑过来,“昨晚在阁楼给谁发信号呢?茶馆二楼那几个老便衣,是你伙计还是亲戚?” 段景宏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笑容更痞:“美女,您这想象力能写了,我发啥信号?” “我那是看天要下雨,想笑话笑话谁家没收衣服呢。”段景宏说着还故意往枪口上凑了凑,嬉皮笑脸找补道,“再说了,穿便衣的多了去了,说不定是查消防。” “查消防?”寸文山突然笑了,笑声撞在断墙上弹回来,“那你跟警察打架时,反手夺棍的招式,也是跟查消防的学的?” 随后,寸文山从怀里掏出张照片甩过来,没好气开口道:“你自己看!” 照片飘在段景宏脚边,正是他逃跑之时,“失手”撞翻木料堆的瞬间,角度刁钻到刚好拍到他给老吴使眼色的侧脸。段景宏低头瞥了眼,突然骂出声:“他娘的!哪个龟儿子拍的?这是我跟警察拉扯呢!” 段景宏猛的挣了挣,麻绳勒到皮肉生疼,嘴上还不忘开口道:“六爷,您老人家要是信不过我,我现在就走,聚宝斋的生意我不掺和了行不?” “走?”寸文山弯腰捡起照片,指尖在他脸上划了道虚痕,“你进了这门,还能出去?” 寸文山突然提高音量质问道:“你是市局支队的?王保山给了你啥好处,让你当内鬼?” “王保山?”段景宏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笑到肩膀直抖,“那是谁?卖木材的?我认识他个球!” 段景宏突然收了笑,眼神里带着被冤枉的火,“六爷,我段小龙在建材市场混了这么多年,讲究的就是个义气!龙哥把我当兄弟,我能背后捅刀子?” 龙楚雄在后面悄悄点头,结果被寸文山狠狠瞪了回去。 “义气?这年头义气就是个狗屁!”沐孟莲嗤笑一声,枪口往他太阳穴压了压,“那你说说吧,为啥思茅之前一直无事,你他妈带她去了一趟木料厂就被抓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 段景宏的喉结滚了滚,随即梗着脖子喊:“我也是服了啊!大姐!我不是也被条子给抓了吗?我还被罚了好几千块钱呢!再说了,谁知道沐姐是那种人?早知道她之前偷博物馆的东西,我躲都来不及!” 说着,段景宏突然往地上啐了口骂道:“妈的,晦气!” 寸文山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冲龙楚雄使了个眼色。 龙楚雄哆嗦着上前,从怀里掏出个青铜铃铛。 正是之前送段景宏的那只。 “小龙,这铃铛里的东西,你咋解释?” 段景宏看见铃铛底的芯片,心里暗骂,脸上却一脸茫然:“这啥?铃铛还带机关?龙哥,您送我的时候可没说啊!” 他突然恍然大悟,指着铃铛喊,“我知道了!这是沐姐搞的鬼!她想栽赃我!” “栽赃?”寸文山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他用脚尖把铃铛勾到段景宏跟前,“沐思茅要栽赃你,用得着在铃铛里藏这玩意儿?” 他突然抬脚,皮鞋碾在铃铛上,芯片被踩得发出细碎的脆响,“这信号器一看就不简单,你当她一个博物馆职员能弄着?” 段景宏的脸涨得通红,象是被这话戳中了痛处,猛地挣了挣绳子:“我哪知道她从哪弄的!那娘们跟你们混了这么久,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不稀奇!” 他突然冲龙楚雄喊,“龙哥!你说句公道话!我收到这铃铛后,是不是一直挂在木材厂的柜台上?谁都能碰!” 龙楚雄被他喊得一激灵,手指绞着绸褂的盘扣:“是、是挂在柜台上,之前沐思茅去厂里看料,还拿起来摆弄过”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象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补充,“但、但我没看见她动手脚啊!” “你看!”段景宏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都劈了叉,“她肯定是那时候偷偷换了铃铛!我就说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原来憋着这坏水!” 他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妈的,早知道她是这种人,当初就不该带她去木材厂!” 沐孟莲突然上前一步,枪口顶着段景宏的下巴:“少在这儿演戏!你要是清白的,为啥警察冲进来时,你第一反应不是跑,而是跑的时候撞翻木料堆?” “正常人早吓傻了!” “我那是自保本能!”段景宏梗着脖子,金链子在胸前甩得生疼,“那么多便衣拿着棍子冲过来,我不挡一下等着挨揍?” “再说了,我要是警察,用得着跟你们费这劲?直接带人抄了聚宝斋不就完了?” 寸文山盯着他通红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冲旁边的汉子使了个眼色。 两个穿黑褂的汉子立刻上前,一把按住段景宏的肩膀,其中一个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腰带。 “你们干啥!”段景宏猛地挣扎,麻绳勒得手腕渗出红痕,“耍流氓啊?我告诉你们,我段小龙虽然是做木材生意的土老板,但也是有脾气的人!” “搜身。”寸文山的声音冷到如同寒冰,“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宝贝’。” 汉子们翻遍了段景宏的口袋,只摸出半包春城烟、一个打火机,还有一张皱巴巴的木材进货单。 沐孟莲抢过进货单,对着光看了半天,突然嗤笑:“连进货单都是手写的,倒真象个土老板。” 段景宏喘着粗气,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现在信了?我就是个卖木材的!被你们绑到这鬼地方,还被按个警察的名头,换谁不急?” 他突然冲龙楚雄喊,“龙哥!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兄弟,就跟六爷好好说说!我段小龙绝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龙楚雄被他喊得眼圈发红,突然“扑通”跪在寸文山面前:“六爷!小龙肯定是被冤枉的!他要是想害咱们,当初就不会帮着挡警察了!” 寸文山看着地上的铃铛碎片,又看了看段景宏脖子上晃悠的金链子,突然挥了挥手:“把他放下来。” 沐孟莲皱眉:“六爷?” “放下来。”寸文山的声音不容置疑,他弯腰捡起半块铃铛碎片,“既然他说自己是做木材生意的,那就让他做下去。” 他往门口走,靴底碾过地上的烟蒂,“龙楚雄,你盯着他,要是敢耍花样,你知道下场。” 龙楚雄连连点头,慌忙爬起来去解段景宏的绳子。段景宏摔在地上时,故意“哎哟”一声,捂着膝盖龇牙咧嘴:“他娘的,手腕都快勒断了” 沐孟莲最后瞪了他一眼,转身跟着寸文山往外走,经过门口时,听见段景宏还在骂:“早知道不掺和你们这破事了,运点木料还得被枪指着,什么世道啊,草了。” “我不就是稀罕点古董吗?这是要干啥啊!杀人啊?” 仓库的铁门“哐当”一声落了锁,段景宏靠在墙角,揉着发疼的手腕,看着地上的铃铛碎片,突然低声笑了。段景宏摸出烟盒抖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吸了一口,烟雾在昏暗中缓缓散开。 段景宏明白这一关算暂时过去了,自然还要接着往下演,而且他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第54章 狡诈阴险 仓库里一片死寂,唯有段景宏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墙角蛛网沾着的灰尘被气流掀动,缓缓落在他磨破的裤脚上。 段景宏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抚过手腕上紫得发黑的勒痕,麻绳的倒刺在皮肉上犁出细密的血珠,混着汗水渍到生疼,脑海里像走马灯似的,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反复过了一遍又一遍。 “他妈的,差点就被唬住了,这帮文物贩子确实狡诈阴险。”段景宏往地上啐了口带血丝的唾沫,声音在空荡荡的仓库里激起细微的回响,撞在堆着的木料上又弹回来,象是有人躲在暗处窃笑。 段景宏猛地想起寸文山掏出铃铛的瞬间,自己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但幸好,寸文山没有彻底地掌握他是卧底的证据,让他有惊无险通过了这一关。 想到这些,段景宏撇了撇嘴,嘴角扯出一丝得意的笑,眼角却瞥见地上那截断绳。 那是刚才挣扎时磨断的,纤维像乱麻似的散开,倒让他想起刚当警察那年,父亲教他解绳结时说的话:“越紧的结,越要顺着纹路拆。” 段景宏往墙上磕了磕后脑勺,青砖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惊险的过去了,但后颈的冷汗还没干透。 寸文山最后看他的眼神,像鹰隼盯着兔子,那笑意里藏着的掂量,比枪口更让人发毛。 他摸出烟盒抖了抖,滚出根皱巴巴的春城烟,叼在嘴里却没点火。 烟纸被牙齿咬出个破洞,烟草的辛辣味刺得鼻腔发酸。 他用牙撕开烟纸,将烟丝撒在掌心捻碎,风从仓库破损的窗棂钻进来,卷起地上的木屑扑在脸上。 段景宏突然想起龙楚雄被他忽悠两句后,帮自己说话。 “这憨货。”段景宏低声骂了句,心里却泛起点复杂的滋味。 若不是立场不同,或许真能跟这粗人喝上几顿好酒。可转念又想起寸文山踩碎铃铛时那声脆响,象极了小时候父亲砸他偷偷藏起来的玩具枪的声音,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段景宏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寸文山那步步紧逼的架势,哪里是试探,分明是在磨他的性子。 这老狐狸在道上混了半辈子,最懂怎么让人在恐惧里露马脚。 “姓寸的老东西,你给小爷等着吧。”段景宏望着仓库顶上破洞漏下的天光,那光斑在地上缓缓移动,象一只爬行的蜗牛,“等老子摸到滇王印跟金玉衣的藏处,看你还怎么装腔作势。” 段景宏突然想起叶澜沧塞给他的那半块烤红薯,当时揣在怀里焐得发烫,现在大概还在聚宝斋的灶台上温着。 墙角的木料堆突然传来“咔嗒”轻响,惊得他猛地抬头。 原来是块松木板被夜风推得晃了晃,露出后面半枚生锈的铁钉。 段景宏盯着那铁钉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这仓库以前怕是个木工房,地上散落的刨花还带着松木的清香。 他慢慢蹭过去,用脚尖勾出块锋利的木片,悄悄藏进袖口。 “当务之急,我要先给叶澜沧递个信。”段景宏对着破窗透进的光晃了晃木片,刃口在暮色里闪着冷光,“要让她知道寸文山已经起疑,但目前一切安好,绝对不能让警方贸然行动,否则接下来我这卧底就困难了。” 可仓库的铁门被铁链锁得死死的,门缝里能看见外面守着的两个黑褂汉子,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划着什么,时不时往这边瞥一眼。 段景宏靠回墙根,听着远处火车鸣笛的声音从云层里钻进来。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金链子,那是用镀金铜丝拧的,接口处已经磨出了灰白的底色。 今早被吊起来时,这链子在胸前晃得叮当响,倒成了最像“土老板”的证明。 段景宏扯着链子往颈后绕了两圈,突然听见仓库外传来脚步声,铁链在铁门上摩擦的“哗啦”声由远及近。 “得装的再害怕点。”段景宏往眼睛里抹了把汗,让睫毛湿漉漉地耷拉着,然后重新靠回墙角,等着铁门被拉开的瞬间。 市公安局专案组的会议室里,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照得一清二楚。 王队长指间的烟蒂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他猛吸一口,烟雾呛得他咳嗽两声,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地图。 聚宝斋周围的街巷被红笔圈了三个圈,最里层的圆圈旁写着“段景宏最后出现位置”。 “老吴,你再确认一遍。”王队长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指节叩在桌面上,“昨天傍晚,段景宏给你的信号确实是‘一切安全’?” 老吴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军绿色挎包放在脚边,拉链上挂着的铜哨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掏出个磨得发亮的记事本,指尖划过前天的记录:“没错,窗帘动了三下,跟约定的一样。” “我让三组在茶馆盯到后半夜,聚宝斋没任何异常,龙楚雄还跟往常一样锁门熄灯。”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可今天早上七点,换班的同志说,段景宏就没再出现了。” 叶澜沧猛地站起来,军靴在地板上磕出“噔噔”响。她昨天换下来的警服还没来得及洗,袖口沾着的机油渍格外显眼:“不用怀疑,肯定是出事了!寸文山那老狐狸多半对景宏起疑了!” 她伸手去抓椅背上的外套,“我带一组去聚宝斋,就说例行检查木材走私,趁机摸摸情况!” “坐下!慌什么慌!”王队长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火星溅起时,他的眉头拧成个疙瘩,“现在去?不等于是告诉寸文山,段景宏是咱们安排的人?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爆身份了?” 他推开椅子走到地图前,红笔在聚宝斋的位置重重一点,“聚宝斋后面的密室连通着三条巷子,硬闯只会打草惊蛇,万一他们把段景宏藏进密道” 话没说完,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负责技术的小张捧着笔记本跑进来,笔记本上跳动着杂乱的电波图谱:“王队,昨晚十点到凌晨三点,段景宏的定位信号突然消失了!最后消失的坐标就在” 第55章 疲劳战术 他指着本子上右下角的数字,“就在一处荒废大厦附近!” 叶澜沧的脸瞬间白了,手紧紧攥着外套领口,指节泛白:“荒废大厦?城北的那个?那地方去年就因为塌了半栋楼封了,寸文山把人带那儿去干啥?” 她突然拔高声音,“不行,必须现在行动!再晚就来不及了!” “行动?怎么行动?”王队长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我们连段景宏是被绑架还是主动隐藏都不知道!万一他是在执行其他任务,我们这一冲,等于把他彻底暴露了!” 他走到叶澜沧面前,声音放缓了些,“小叶,我知道你急,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 老吴突然站起来,折叠椅被带的“哐当”一声翻倒在地:“王队,不能再等了!” 他从挎包里掏出张照片,是段景宏穿着警服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年轻人嘴角带着笑,眼神明亮,“小段才刚入队没几年,第一次执行这么危险的卧底任务。” “寸文山那帮人是亡命徒,真要是把他认出来”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每个人都懂。 会议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日光灯管的“嗡嗡”声在回荡。 叶澜沧盯着照片上的段景宏,鼻尖突然一酸,昨天早上出发前,她还塞给他半块烤红薯呢。 这怎么今天就联系不上了呢? “要不”小张怯生生地开口,“我们假装查走私,去聚宝斋附近晃一圈?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消息?” “不行。”王队长立刻否定,“龙楚雄本来就疑神疑鬼,咱们一靠近,他肯定会给寸文山报信。” “到时候别说救段景宏,怕是连之前布的线都要断。”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突然想起段景宏入队那天,省厅的老段特意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这小子随我,看着跳脱,心里有数”。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我相信段景宏。” 这句话像块石头投入水中,让躁动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从进队那天起,就没掉过链子。”王队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卧底这段时间,也帮咱们拿到了各种线索,还让高悬在我们脑袋上的七天破案时间改变,还顺藤摸瓜查到了沐思茅这条线。 “就凭这份能耐,他不会轻易出事。” 叶澜沧咬着嘴唇,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可万一” “没有万一。”王队长打断她,走到地图前,用红笔在荒废大厦旁画了个箭头,“老吴,你带二组去大厦周围隐蔽侦查,记住,只看不动。” “小叶,你去木材厂盯着,段景宏的木材厂不能出任何岔子。”他顿了顿,指尖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别忘了,段景宏他爹是谁,省厅常务副厅长!那老狐狸教出来的儿子,能是吃素的?” “老鼠的孩子能打洞,你要相信这小子的本事,老厅长的儿子肯定差不了!”王队长突然笑了,眼里闪过一丝暖意,“老段当年追着寸文山跑遍大半个中国的时候,段景宏还在襁保里呢。” “这父子俩,跟寸文山的帐,也该好好算一算了。” 老吴捡起地上的照片,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突然挺直了腰板:“王队说得对,小段那小子机灵着呢,肯定能应付。” 叶澜沧吸了吸鼻子,把外套重新挂回椅背上,伸手抹掉眼角的泪:“那我现在就去木材厂,让伙计们该卸货卸货,跟往常一样。” 王队长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众人,掐灭了最后一根烟:“记住,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我们要做的,就是相信段景宏,等他的信号。”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清晨的风带着凉意灌进来,“这小子要是敢出岔子,回头我第一个收拾他。” 窗外的阳光慢慢爬进会议室,照在地图上聚宝斋的位置,象是给那片红圈镀上了层金边。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带上,最后一点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王保山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日光灯管的嗡鸣突然变得格外刺耳。 他摸出烟盒,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捏着皱巴巴的烟盒在掌心碾了碾,指节泛白。 刚才强装的镇定像潮水般退去,后颈的肌肉绷得发紧。 段景宏失踪的消息像块石头压在心头,可他不能慌,作为队长,他是众人的主心骨。 窗外的风卷着沙尘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王保山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荒废大厦”的位置,那里的红圈被他描得越来越深,几乎要戳破纸张。 他想起这段时间老段在电话里的嘱托,“这孩子脾气倔,真遇到事了,你多担待”,现在想来,那哪里是嘱托,分明是位父亲的担忧。 哎!哪怕是省厅常务副厅长,也是人啊! “王队?”门口传来怯生生的声音,技术科的小李揉着通红的眼睛站在那里,手里捧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您叫我?” 王保山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严肃:“跟我去看守所。” “啊?”小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的泪水,“现在?” 他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指向凌晨五点半,“我们都快三天没合眼了,沐思茅那边” “就是要现在。”王保山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往外走,“她也三天没合眼了吧?” 小李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要玩疲劳战术。 他赶紧跟上,脚步有些跟跄:“我这就叫人去提人。” 看守所的铁门在凌晨的寂静中发出沉重的“哐当”声。 羁押室里,沐思茅蜷缩在墙角的草席上,身上还穿着被捕时的浅蓝色衬衫,袖口沾着的泥渍已经发黑。 她头靠着冰冷的墙壁,呼吸微弱而均匀,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灰尘,竟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下睡着了。 “醒醒。”看守员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手电筒的光柱直射在她脸上。 第56章 审讯拉锯 沐思茅猛地惊醒,瞳孔在强光下剧烈收缩,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看清来人是警察,她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却依旧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线条消瘦的厉害。 “起来,提审。”看守员打开牢门,金属链条拖地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沐思茅跟跄着站起来,双腿麻木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被看守员扶了一把才站稳。 她低着头往前走,拖鞋在水泥地上蹭出“沙沙”的声响,脑子里一片混沌。 这是第几轮审问了? 这段时间里,她记不清自己被叫醒过多少次,每次都在不同的审问室,面对不同的面孔,只有刺眼的灯光和无休止的问题始终不变。 审问室里,白炽灯的光线惨白得晃眼。 沐思茅被按在铁椅上,手腕和脚踝都被固定住,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抬起头,看见王保山和小李推门进来,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尤其是小李,哈欠打得眼泪直流,却还是强撑着打开了录音笔。 “沐思茅。”王保山在她对面坐下,推过去一杯温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桌沿滴落在地上,“我们又见面了。” 沐思茅没有动,只是盯着水杯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声音沙哑得象被砂纸磨过:“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只是从博物馆辞了职,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王保山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沐思茅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依旧低着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年我是主动辞职的,博物馆的东西一件没少,辞职报告还在文档室存着,你们可以去查。” “不知道?”王保山从文档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这是你当年的博物馆工作证,照片上的你穿着制服,笑得很干净。” “你考进博物馆事业编那年,全市只招三个人,你是笔试第一,面试也是第一,对吗?这么珍惜的工作,怎么会突然辞职?” 提到往事,沐思茅的睫毛猛地颤动了一下,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落在手背上,迅速晕开。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是,我当年是拼了命才考上的。可天天对着那些不会说话的老物件,我累了不行吗?” “我想换种活法,这也犯法?”她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却透着一股倔强,“我辞职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个人原因,跟什么盗窃案没有半点关系!” “你后悔吗?”王保山的声音放轻了些,“放弃安稳的工作,跟着寸文山跑遍大半个中国,见了那么多世面,可现在呢?”他指了指窗外,“外面的天快亮了,普通老百姓该起床买菜、上班了,而你,却只能在这里等着别人来决定你的命运。” 沐思茅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咬着下唇,留下深深的齿痕。 她想起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母亲特意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肉,说“咱闺女有出息了,以后是吃公家饭的人”。 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锁在冰冷的铁椅上,成为阶下囚? 可这些情绪不能外露,她只能硬撑着。 “寸文山不会来救你了。”王保山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象重锤敲在沐思茅心上,“他现在自身难保,昨天已经从缅甸动身回大陆,但他回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带走滇王印和金玉衣。” 王保山自然是胡咧咧,这话说来只是为了诈沐思茅。 但通过段景宏突然消失,王保山预料到,寸文山可能已经以某种方式回到了大陆。 但警方现在还没有掌握这种方式。 “寸文山?”沐思茅心中一跳,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疑惑,象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那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冤枉的愤怒,“我都说了,我只是从博物馆辞了职,在家待着无聊,偶尔帮人看看古董,怎么就扯上这些莫明其妙的人了?” “不认识?”王保山冷笑一声,“那龙楚雄呢?你总认识吧?” “我跟龙楚雄认识,是因为他喜欢古董!”沐思茅立刻接话,语速快得象是怕被打断,“他知道我以前在博物馆工作,经常找我鉴定些老物件,给点咨询费,这很正常吧?” “那天去木材厂,也是他说收到个名贵木材,让我去看看真假,我看完就走了,谁知道会碰上警察!” 王保山盯着她,看着她眼里的倔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突然拿起桌上的温水,又往沐思茅面前推了推:“水快凉了。” 沐思茅抿紧嘴唇,没有去碰水杯。 她的脑海里乱成一团,母亲的笑容、博物馆的古籍、寸文山严厉的眼神。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 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松口,一旦承认,就什么都完了。 六爷,你他妈到底还能不能来救我了啊! 如果不能,我真的快挺不住了! “我再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沐思茅深吸一大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偏向平静,“我没偷过滇王印和金玉衣,也不知道什么文物造假、偷盗团伙,更不认识什么寸文山。” “我就是个从博物馆辞职的普通人,靠给人看看古董赚点零花钱,你们不能因为我以前在博物馆工作,就把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小李握着录音笔的手紧了紧,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王保山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看着沐思茅,仿佛要从她的眼神里找出破绽。 审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淅,象在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计时。 “行了,今天就到这。”王保山合上文档夹,金属搭扣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审问室里格外清淅。 他站起身,腰后传来一阵酸痛,大概是久坐的缘故。 沐思茅低着头,没应声,只有肩膀微微起伏,象是在压抑着什么。 刚才的交锋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显憔瘁,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得起了层白皮。 小李关掉录音笔,长长地舒了口气,笔尖在笔录本上划过最后一个句号,墨迹晕开一小片。 他站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让沐思茅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带她回看守所。”王保山对守在门口的警察吩咐道,目光在沐思茅身上停顿了几秒。 第57章 前台傀儡 沐思茅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只有在警察上前解开镣铐时,才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扫过审问室的天花板,那里的白炽灯正发出微弱的嗡鸣。 走出审问室,走廊里的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 小李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涌了出来,他揉着酸涩的眼睛,声音里满是疲惫:“王队,我是真困懵逼了,我感觉眼睛都快粘在一起了。” 王保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触感硌得慌,才发现这小伙子瘦了不少,衣服都显得宽松了。 “回去睡一觉吧,”他放缓了语气,“笔录资料明天再整理,不急。” “那您呢?”小李关切地问。 “我再回办公室待会儿。”王保山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小李点点头,脚步虚浮地往楼梯口走去,背影在走廊的灯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王保山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办公室走。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每一步都象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带来的短暂刺激让他精神了些许。 看守所里,沐思茅被重新带回羁押室。 铁门上的小窗被关上的瞬间,最后一点光线也消失了。 她瘫坐在草席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之前的倔强和硬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寸文山到底会不会来救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要是当初没有辞职,还在博物馆里安安稳稳地工作,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草席。 王保山的办公室里,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了一盏台灯亮着。 他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着沐思茅的卷宗,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 他拿起一根烟,刚想点燃,却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脑子里的思绪也变得混乱起来。 一会儿是段景宏失踪前的笑容,一会儿是沐思茅空洞的眼神,一会儿又是小李疲惫的身影 不知不觉中,他手里还夹着那根未点燃的烟,头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台灯的光线照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映出了深深的疲惫。 窗外,天渐渐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与此同时,聚宝斋密室的空气里,雪茄的醇厚烟气混着红酒的酸涩,在紫檀木桌上空盘旋。 寸文山指间的雪茄燃得正旺,火星在昏暗里明明灭灭,他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 “段小龙那小子,倒是比我想的沉得住气。”寸文山把烟灰弹进纯金烟灰缸,“被咱们绑起来了,倒是没有尿裤子,呵呵。” 龙楚雄搓着手,翡翠扳指在掌心转出圈淡绿的光:“可不是嘛,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跟建材市场那些老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真不愧是老鼠的孩子能打洞啊,六爷,您说是不是?他爹要不是破产了,估计跟咱也够呛能认识。” 沐孟莲突然将红酒杯往桌上一墩,杯脚磕在桌面的声响惊得龙楚雄一哆嗦。 “六爷就这么笃定?”她扯掉颈间的丝巾,露出锁骨处道浅浅的疤痕,“段小龙刚出来,思茅就出事了,未免太巧了。” “巧?”寸文山笑了,指腹摩挲着雪茄的纹路,“这行当里,哪桩事不巧?” “老周去年倒腾黄花梨,不也撞上警察扫黄才躲过一劫?”他往椅背上一靠,皮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关键是,他有用。” “用处?”沐孟莲挑眉,指尖掐着烟蒂往烟灰缸里按,“难道比救思茅还重要?” 提到沐思茅,密室里的空气骤然凝住。 龙楚雄慌忙端起酒杯,酒液晃出杯口,在桌布上洇出朵暗红的花:“六爷,要不咱再想想办法?找个律师?或者?” “找律师?让她在法庭上把咱的底全抖出来?”寸文山打断他,雪茄往桌上一戳,“那丫头手里握着多少货的来路,你我心里没数?” “真要让她开口,别说滇王印,就是三年前那批唐三彩,都能被条子给扒出来。” 沐孟莲的眼圈红了,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可她是我妹子!六爷,她也是您亲自认下的义女啊!如果不是您当初拉拢她,她也不会现在这个境地,在体制内怕是都已经当了副科长!” “现在说这些没用。”寸文山的声音冷了几分,“思茅手里的牌,警察暂时还没摸到。” “只要那两件宝贝还在咱们手里,他们就定不了她的死罪。”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些许,“等这阵子风头过了,我让缅甸那边的人运作运作,总能找到转机。” 龙楚雄瞅着沐孟莲紧绷的侧脸,嗫嚅道:“要不找个替罪羊?就说东西是别人偷的,思茅只是被蒙在鼓里?” “替罪羊?”寸文山嗤笑,“你当警察是傻子?滇王印的仿品就算再象,也过不了碳十四检测。” “真把那物件交出去,等于告诉他们‘正主在我们这儿’。”他弹了弹烟灰,“那是能换三条走私线路的硬通货,谁能轻易割肉?” 沐孟莲猛地站起身,皮靴在地板上碾出刺耳的响:“那六爷的意思是,让思茅在里面耗着?” “耗着,总比把咱们全搭进去强。”寸文山的声音没起伏,“她毕竟在博物馆待过,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往龙楚雄面前推了推红酒瓶,“先让她在里面‘反省’几天,等咱们把段小龙的路子铺顺了,再想办法捞人。” 龙楚雄似懂非懂地点头,给沐孟莲的杯里续上酒:“孟莲姐,六爷心里有数,他不会不管思茅妹子。” 沐孟莲没接酒杯,只是盯着桌上的锦盒。 里面是枚金镶玉戒指,玉面雕着只展翅的鹰。 “这就是给段小龙的?” “恩。”寸文山点头,他打开锦盒,指尖拂过冰凉的金面,“这玉是和田籽料,刚好重三钱六,够他木材厂小半个月的流水了。” “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龙楚雄咋舌,试探性发问道:“这会不会太抬举他了?” “抬举?”寸文山合上锦盒,推到龙楚雄面前,“明天你亲自送去,就说,之前是六爷多心了,这戒指算赔礼道歉,并且刚才我又让手下把他绑起来了,目前来看反应还好,没有应急。” 他眼中闪过抹算计,“咱们几个,哪个手上没沾点‘灰’?老周的走私案底,孟莲三年前那桩‘意外’,还有你龙楚雄” 龙楚雄的脸“唰”地白了,慌忙摆手:“六爷,咱不说这个。” “不说,不代表没有。”寸文山的声音象淬了冰,“段小龙不一样,他那木材厂的帐,我让会计查过,干干净净。” “跟警察‘打架’那回,也是走的正规流程,预审科审完后最后赔钱了事,没留案底。” 沐孟莲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自嘲:“我懂了,六爷是想让他当咱们摆在前台的傀儡?” “聪明。”寸文山端起酒杯,对着沐孟莲遥遥一敬,“以后过海关、见‘客户’,有这么张干净的脸出面,省多少麻烦?” 他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时,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等他彻底跟咱们绑在一条船上,再让他知道点‘内情’也不迟。” 第58章 猫鼠游戏 龙楚雄捏着锦盒,掌心的汗把绸缎衬里浸得发潮:“那我明天就去仓库放他?” “去吧。”寸文山挥挥手,重新拿起雪茄,“告诉他,之前是场误会,六爷我赔罪。” “再问问他,那批酸枝木想怎么作价,给他个比市价高两成的数,让他尝尝甜头。” 沐孟莲望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突然开口:“让他来聚宝斋一趟,我亲自跟他喝杯酒。” 寸文山挑眉:“你想干什么?” “看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沐孟莲的指尖在骷髅吊坠上一拧,“要是连我的酒都不敢喝,那这‘白手套’,不用也罢。” 雪茄的烟雾再次弥漫开来,将三人的脸藏在朦胧里。 龙楚雄揣着锦盒起身时,听见寸文山低声对沐孟莲说:“思茅那边,我有个朋友在看守所干过,我会让他照看着,暂时不会吃亏。” 走到密室门口,龙楚雄回头望了眼,只见寸文山正将份文档往壁炉里塞,火苗舔舐着纸页,映得他侧脸的沟壑愈发深邃。 而沐孟莲手里的红酒杯,早已空了。 天刚蒙蒙亮,废弃大厦的铁门就被“哐当”一声推开。 龙楚雄拎着个食盒,踩着满地碎玻璃往里走,酱紫色绸褂的下摆扫过墙角的蛛网,惊得几只蜘蛛慌忙逃窜。 食盒里飘出油条和豆浆的香气,在满是霉味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小龙?小龙?”他仰头往二楼喊,回声撞在断墙上弹回来,震得头顶的碎砖簌簌往下掉。 段景宏被吊在钢筋上晃了晃,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哼声。 他昨晚半宿没合眼,手腕的勒痕又肿了一圈。 原本他已经被寸文山给放下来了,但半夜不知道看守他的那两个黑衣男又发什么神经,又把他给绑起来了。 这可是给他气坏了,以为警方出漏子了,但幸好他艺高人胆大,选择了配合。 听见龙楚雄的声音,眼皮猛地掀开,眼里瞬间燃起怒火:“龙哥?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就得在这跟耗子作伴了!” 龙楚雄赶紧让跟来的伙计解开麻绳,段景宏“咚”地摔在地上,跟跄着站稳时,抬脚就往墙上踹了一脚:“他娘的!我就是个倒腾木料的,至于把我吊这儿过夜?” 他揉着发麻的骼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要不是我跟着破产的老爹见多了风浪,就这阵仗,非得吓出精神病不可!” “哎哟,小龙你消消气。”龙楚雄打开食盒,把油条和豆浆往他面前推,“这不是误会嘛,六爷也是谨慎过头了。” 他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肉包子,热气腾腾的,“你看,我给你带了爱吃的猪肉大葱馅,快趁热吃。” 段景宏瞪着他,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一把抢过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骂:“误会?有这么误会人的?把人吊在这鬼地方,还拿枪指着头问是不是警察!” 他突然把包子往地上一摔,馅料溅得满地都是,“我哪里像警察了?你看看我这手,全是老茧,那是搬木料磨的!” “你再看看我这衣服,地摊上五十块钱三件的,警察穿这个?” 龙楚雄慌忙捡起地上的包子,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是是是,小龙你受委屈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往段景宏面前一递,“六爷知道这事办得不妥,让我给你赔个不是。” 段景宏瞥了眼锦盒里的金镶玉戒指,突然嗤笑一声:“怎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我段小龙虽然是小买卖人,还不至于缺这点东西。”他转身往楼梯口走,“我木材厂还有批松木等着卸货,没空在这跟你们耗。” “哎,小龙你别走啊!”龙楚雄赶紧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骼膊,“六爷是真心想跟你交个朋友。” 他压低声音,“不瞒你说,六爷打算拉你进我们的圈子,以后跟着我们干,保准比你倒腾木料赚得多。” 段景宏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溜圆:“进你们的圈子?你们那圈子是我能进的?” 他突然往龙楚雄胸口推了一把,“我昨天就说了,我就是个干小买卖的,只想安安分分赚点钱,你们那些勾当,我可沾不起!” “原本我还心思龙哥你人好,六爷肯定也不差,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一咋的就要人命,我就是再贪财也不会这般!” “不是你想的那样。”龙楚雄急得脸都红了,“我们就是做点木材进出口生意,偶尔倒腾点老物件,都是正经买卖。” 他拉着段景宏往墙角的木料堆走,“你看,就象你收的那些酸枝木,跟着我们走,能卖到缅甸去,价钱比国内高一半还多。” 段景宏抱着骼膊,一脸怀疑:“真有这么好的事?那你们昨天为啥还怀疑我是警察?” “这不是刚出事嘛。”龙楚雄搓着手,眼神有些闪躲,“思茅妹子被抓了,六爷心里急,难免多心。” 他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刚跟六爷混的时候,也被这么折腾过。” “那时候我跟着六爷去云南收木料,路上被人劫了,六爷怀疑是我走漏了风声,把我关在柴房里饿了两天,最后才查清是马帮的人搞鬼。” 段景宏的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梗着脖子:“那也不能这么对我啊。我跟你们非亲非故的,就因为想跟你们做笔生意,就得遭这份罪?” “是是是,都是我们的错。”龙楚雄赶紧点头,“所以六爷说了,今晚在聚宝斋摆桌席,给你赔罪。” 他看着段景宏,眼神诚恳,“你去不去,全看你自己。要是想去,就当给六爷个面子,咱们好好喝几杯;要是不想去,这事就算了,以后咱们该做木材生意还做木材生意。” 段景宏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上的裂缝。 他心里清楚,这是寸文山在试探他,去了,就意味着彻底卷入他们的圈子;不去,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可一想到昨晚被吊在钢筋上的滋味,他就一肚子火。 当然,干卧底,受点委屈也没啥毛病。 “我还是想不明白。”段景宏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了些,“我到底哪里像警察了?让你们这么折腾我。” 龙楚雄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小龙,这圈子就是这样,人心隔肚皮。谁都怕被人背后捅刀子,尤其是现在这节骨眼上。” 他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你就当是进圈前的考验吧。我那时候比你还惨呢,被六爷派去跟一个难缠的客户,差点没被人打残了。” 段景宏看着龙楚雄,突然笑了:“行,我去。”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倒要看看,你们这聚宝斋的席,到底有多丰盛。” 龙楚雄脸上一喜:“哎,这就对了!”他赶紧把锦盒塞到段景宏手里,“这戒指你拿着,不是啥值钱东西,就是六爷的一点心意。” 段景宏掂了掂戒指,塞进裤兜里:“先说好,我可没答应添加你们。” “我就是去吃顿饭,顺便听听你们那木材进出口生意到底咋做的。” “行行行,都依你。”龙楚雄笑着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走,我先带你回木材厂换衣服,晚上咱们准时去聚宝斋。” 两人并肩往外走,阳光通过破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段景宏看着龙楚雄略显佝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这场猫鼠游戏,才刚刚开始,最终结局会如何,全都是未知之数。 第59章 暗语传递 段景宏刚跟着龙楚雄踏进木材厂,铁门“吱呀”一声还没完全合上,戴安全帽的老郑就端着刨子从木料堆后钻了出来。 看见段景宏的瞬间,他手里的刨子“哐当”砸在地上,木柄磕在钢筋上,震得虎口发麻。 这是从便衣支队借调到专案组的,上周还去茶馆扮收废品的人来着。 “段老板!您可回来了!”老郑弯腰捡刨子的工夫,右手拇指飞快地在食指上点了三下,这是“你安全吗”的暗语。 他的袖口沾着松木的黄浆,那是今早特意蹭上去的,为了让这身“工人”打扮更象那么回事。 段景宏没应声,目光越过老郑往院里扫。 堆在墙角的酸枝木比昨天矮了半截,最上面那根的树皮被削出个斜角,露出里面泛红的木芯。 他心里微微发沉,眼角的馀光却瞥见仓库门口的阴影里,叶澜沧正蹲在那里给电锯上油。 她穿的蓝布工装袖口卷到肘部,小臂上那道去年追逃犯时留下的疤在阳光下格外清淅。 四目相对的刹那,叶澜沧握着油壶的手顿了顿,琥珀色的机油在地上洇出个圆斑,像滴凝固的泪。 她很快低下头,抹布在电锯链条上反复擦拭,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实则是在确认他身上是否有伤。 “瞎嚷嚷啥?”段景宏抬脚踹了脚旁边的废料堆,松木碎屑溅了老郑一裤腿,“我去谈了笔生意,眈误了两天。” 他特意往仓库方向扬了扬下巴,“这批酸枝木的树皮赶紧扒了,下午我让客户过来验货。” “验货”两个字咬得格外重,眼角馀光正瞥见叶澜沧的抹布在链条上划了三道。 这是“收到,确认你安全”的回应。 龙楚雄跟在后面,摸着下巴打量院里的木料:“小龙你这生意做得扎实,酸枝木堆得跟小山似的,比聚宝斋后院那批还象样。” “都是辛苦钱。”段景宏往值班室走,路过叶澜沧身边时,故意踩翻了地上的木楔子。 “啪”的脆响里,他感觉裤脚被轻轻碰了一下,低头时,叶澜沧已经蹲回原位,手里捏着木楔,指尖的铅笔灰蹭在他的裤缝上。 那是张叠成木片型状的纸团。 进了值班室反锁门,段景宏立刻展开纸团。 铅笔字歪歪扭扭:“安全否?需支持?” 墨迹还带着潮意,显然是叶澜沧见他回来,临时在仓库货架上找了半截铅笔写的。 他往窗外瞥了眼,老郑正背对着这边刷漆,实则在放哨,便迅速从床底拖出个木箱。 箱底铺着几件的确良褂子,他挑了件月白色的穿上,扣纽扣时特意留了最下面两颗,下摆往左边掖了掖。 这是“我很安全,无需支持”的暗号。 脱下来的花格子衬衫被他往椅背上一搭,领口歪到一边,露出里面缝着的细铁丝。 那铁丝是他藏密信的地方,此刻完好无损,等于告诉外面“信息传递渠道安全”。 “小龙,快点换,换完了哥带你去泡个澡,泡澡去晚了可没好位置!”龙楚雄在门外喊,声音撞在铁皮门上,震得墙上的日历纸簌簌响。 段景宏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看见自己眼底的红血丝,突然想起叶澜沧耳后别着的铅笔。 呵,自己才卧底了多长时间,咋就开始有点怀念以前安稳的生活了? 推开门时,老郑正蹲在地上给木料刷清漆,刷子在木头上扫出个“s”形,清漆在阳光下泛着亮,是“明白”的信号。 很明显,他们已经知道了段景宏安全的消息。 叶澜沧已经不在仓库门口,料是去通知其他伙计了。 段景宏冲老郑踢了脚废料:“刷快点,下午客户要来,别让人看了笑话。” “哎,好嘞!”老郑头也不抬地应着,刷子在木头上添了道横线。 清漆画出的线笔直,代表“我们会守好这里”。 龙楚雄笑着拍段景宏的肩膀:“你这厂子规矩挺多,连刷漆都有讲究。” “干咱们这行的,规矩就是饭碗。”段景宏往院外走,路过仓库时,瞥见门缝里露出半截红绳。 那是叶澜沧的记号,红绳没打结,代表“无需担心后方”。 他心里彻底松快,脸上却摆出不耐烦的样子,“走了走了,泡澡去,最好再来个捏脚的,昨天被那伙人折腾得浑身骨头都散了。” 龙楚雄被他逗得直乐,拽着他往巷口走:“放心,我认识个老师傅,捏脚的力道能把骨头缝里的酸气都捏出来!”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外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段景宏回头望了眼木材厂,叶澜沧正站在仓库门口,手里举着根木料往板车上搬,木料的截面朝着他。 那截面被削得平平整整,是“等你消息”的意思。 巷口的风卷着槐花香吹过来,段景宏摸了摸口袋里的木片,那是今早从废弃大厦捡的,上面用指甲刻了个“安”字,本想塞给叶澜沧,现在看来倒不必急了。 他跟着龙楚雄拐进巷子,听见木材厂方向传来刨木机的嗡鸣,那声音踏实得象伙计们的心跳。 有他们守着,他就能安心往前闯。 二人很快便到了龙楚雄推荐的澡堂子,澡堂子的玻璃门刚推开,一股混着硫磺和肥皂水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段景宏眯眼瞅了瞅,池子里没几个人,只有两个老爷子靠着池壁搓泥,瓷砖地上的水洼映着头顶昏黄的灯,晃得人眼晕。 “先泡透了再说。”龙楚雄扯掉绸褂,露出圆滚滚的肚皮,上面还留着几处小时候烫伤的疤。 他“扑通”跳进温水池,溅起的水花打在段景宏脸上,“这池子的水是温泉引过来的,泡着解乏。” 段景宏脱了月白褂子,露出精瘦的身板,肩膀上还带着昨天被麻绳勒出的红痕。 他慢慢往池子里坐,热水漫过胸口时,舒服地叹了口气:“比那破仓库强多了,昨晚差点没冻僵。” 龙楚雄往他身边凑了凑,舀起一捧水往脖子上浇:“晚上去聚宝斋,你得有点心理准备。”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孟莲那人,性子烈得象炮仗,尤其护着思茅妹子。” 段景宏往身上搓着澡巾,泡沫沾在勒痕上有点疼:“我知道,沐思茅是跟我在一块儿被抓的,她记恨我也正常。” “不是记恨,是怀疑。”龙楚雄压低声音,眼睛瞟着周围,“思茅和孟莲都是六爷的义女,两人情分不一样。” 他往池子里扔了块香皂,看着它在水面打转,“孟莲总觉得,思茅被抓是你给警察报的信。” 段景宏嗤笑一声,往墙上靠了靠,瓷砖的凉意通过后背传过来:“她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那天警察冲进来的时候,我不也被按在地上了?骼膊还被枪托砸了下。”他抬骼膊让龙楚雄看,肘弯处果然有块青紫色的瘀:“更何况我还想让沐思茅跑来着,我还替她跟警方打仗了呢!” “我知道你是冤枉的。”龙楚雄拍了拍他的骼膊,“但孟莲那脾气,今晚肯定得给你使点绊子。” “她要是问你话,你别跟她呛着,顺着她点。” 正说着,搓澡师傅拎着个木盆走过来,毛巾甩得“啪啪”响:“两位老板,搓澡不?保证给你们搓得掉层皮。” 龙楚雄笑着摆手:“等会儿再说,先蒸个桑拿。” 他拽着段景宏往桑拿房走,木门一推开,热浪“呼”地涌出来,里面已经坐着个赤膊的汉子,正用毛巾扇风。 两人在木凳上坐下,龙楚雄拿起个水桶往滚烫的石头上一浇,“滋啦”一声,白气瞬间弥漫开来,把对面人的脸都遮得看不清了。 “六爷今晚也会试探你。”龙楚雄的声音在蒸汽里发闷,“他那人,看着笑眯眯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第60章 光明正大 他从竹篮里摸出瓶冰镇汽水,“啵”地拧开,递给段景宏,“他可能会问你木材生意的门道,你捡实在的说,别跟他耍花腔。” 段景宏灌了口汽水,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股甜丝丝的凉意:“我做木材生意这些年,啥风浪没见过?” “他要问木料成色,我能跟他聊到明天天亮。”他想起昨天被吊在仓库里的事,心里有点发堵,“就怕他又提警察的事,我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他演。” “忍忍就过去了。”龙楚雄拍了拍他的大腿,“过了今晚这关,以后在圈子里就好混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他最近在跟缅甸那边谈笔大生意,要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段景宏心里一动,表面却装作不在意:“我就想安安分分做点生意,大生意不敢碰,怕折了本。” 他往石头上又浇了勺水,蒸气更浓了,把龙楚雄脸上的表情都糊成了一团,“对了,六爷平时喜欢听啥话?我好有个准备。” “别拍马屁,他最烦这个。”龙楚雄笑了,眼角的皱纹在蒸汽里显得格外深,“你就说实话,他觉得你实在,反而会高看你一眼。” 他看了看表,“差不多了,出去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晚上准时去聚宝斋。” 两人走出桑拿房,冷水往身上一浇,段景宏打了个激灵,脑子却清醒了不少。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脸,想起龙楚雄刚才的话,心里暗暗盘算。 沐孟莲的敌意,六爷的试探,今晚这场宴席,怕是比昨天被吊在仓库里还要凶险。 龙楚雄正在外面穿衣服,看见他出来,把件深蓝色的丝绸褂子扔过来:“试试这件,六爷那儿的人都穿得体面,别让人看轻了。” 段景宏接住褂子,料子滑溜溜的,摸着就不便宜。 他往身上一套,大小正合适,就是领口有点紧,勒得脖子不太舒服。 “咋样?精神吧?”龙楚雄上下打量着他,满意地点点头。 段景宏扯了扯领口,布料在颈间磨出细碎的痒意:“太紧了,跟套了绳似的。” 话虽这么说,嘴角却勾着笑。 这褂子针脚细密,领口绣着暗纹,一看就是聚宝斋那边特意准备的。 龙楚雄拍了拍他后背,掌心的温度通过绸缎渗进来:“穿惯了就好,六爷那儿的人都讲究这个。” 他往巷口的三轮车走,车把上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这是为了低调,龙楚雄特意准备的。 他也说了,这段时间段景宏先不要开他那辆奔驰了。 对此,段景宏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什么交通工具在他看来都一样。 片刻,龙楚雄提醒道:“晚上吃饭别喝太多,孟莲姐酒量深,当心被她灌醉了说胡话。” 段景宏跳上三轮车,车板硌得屁股生疼:“放心,我喝酒跟喝水似的,醉不了,您也跟我喝过,也知道我啥量。”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量,还在这吹。”龙楚雄翻了个白眼。 三轮车在聚宝斋后门停下时,两扇朱漆门正敞着,门环上的铜兽在灯笼下泛着冷光。 往里走是个天井,石板缝里的青笞沾着夜露,踩上去滑溜溜的。 正屋的灯亮得晃眼,隐约能听见杯盏碰撞的脆响。 “六爷他们早到了。”龙楚雄压低声音,拽着段景宏的骼膊往里走,“进去后少说话,多吃菜。” 掀开门帘的瞬间,段景宏被满室的烟气呛得眯了眼。 寸文山坐在主位,指间夹着支雪茄,烟雾在他银白的鬓角缭绕;沐孟莲坐在左手边,旗袍开叉露出的小腿上搭着条丝巾,眼神象淬了冰,正往门口瞟。桌上的烧鹅油光锃亮,酱汁顺着瓷盘边缘往下淌,却没动过几筷子。 “六爷,孟莲姐,小龙来了。”龙楚雄搓着手笑,把段景宏往前推了推。 段景宏弯腰作揖,褂子前襟扫过凳腿:“六爷,孟莲姐。” 他故意让声音带着点拘谨,眼角却飞快扫过墙角。 那里摆着尊青铜鼎,鼎耳的纹路看着眼熟,象是不久前在那个拍卖场山洞见过的仿品。 也是那次之后,他逐渐获得了龙楚雄的信任。 寸文山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 龙楚雄赶紧拉着段景宏坐下,给他斟了杯黄酒,酒液在青瓷杯里晃出琥珀色的光。 沐孟莲突然端起酒杯,指尖在杯沿划了圈:“段老板,前天在木材厂,思茅说你那儿有块带鬼脸纹的酸枝木?” 她的指甲涂着暗红的蔻丹,在灯光下像抹未干的血,“怎么没下文了?” 段景宏夹了块烧鹅塞进嘴里,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滴:“嗨,别提了。” “那天警察冲进来,把木料堆都撞翻了,那块料压在最底下,怕是磕坏了。”他抹了把嘴,语气透着惋惜,“等回头清理出来,要是没坏,送孟莲姐您得了。” “送我?”沐孟莲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段老板这么大方?” “跟孟莲姐您比,那点钱算啥?”段景宏端起酒杯,往她面前凑了凑,“我敬您一杯,前天的事,让您担心了。” “你们之前扣押我的事情也既往不咎如何?” 酒杯刚要碰到一起,沐孟莲突然抬手按住杯口:“我不喝酒,过敏。” 她盯着段景宏的眼睛,“倒是段老板,被警察抓了趟,还能这么精神,佩服。” 龙楚雄赶紧打圆场:“小龙他皮实,小时候在河里摸鱼,被水鬼拖过都没事” “水鬼哪有警察吓人?”沐孟莲打断他,指尖往桌上的醋瓶一点,“警察对你动没动刑?” 段景宏往嘴里扒了口饭,米粒粘在嘴角:“动啥刑?现在是法治社会,简单问我几句话后,我交了罚款就走了。“” 他突然嗤笑,“我段小龙做生意,向来光明正大!” 寸文山终于动了,夹起块乳鸽往嘴里送,骨渣嚼得咯吱响。 段景宏眼角的馀光瞥见他袖口露出的玉扳指,跟昨天摔在仓库的铃铛纹路如出一辙。 沐孟莲突然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烧肉,油汤溅在桌布上:“段老板要是真光明正大,咋会跟龙哥搭上线?” “这段时间你应该也知道了,龙楚雄的生意可不全是‘光明正大’的。” “我们也是如此。” 段景宏把红烧肉塞进嘴里,故意嚼得震天响:“生意人嘛,哪有嫌路子宽的。” 他往寸文山那边倾了倾身,“再说了,只要能赚钱,合法合规就行,别的我不管。” 寸文山这才开口,声音象砂纸磨过木头:“小龙倒是实在。” 他给段景宏斟了杯酒,酒液漫出杯口,“多吃点,一会儿还有事跟你说。” 段景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黄酒的辛辣呛得他喉咙发紧。 他知道,沐孟莲的试探才刚开始,而寸文山那句“有事说”,才是今晚真正的重头戏。 第61章 深藏不露 酒过三巡,桌上的乳鸽只剩副骨架,黄酒瓶空了三个。 沐孟莲突然拿起桌上的米酒,给自己斟了半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细痕。 龙楚雄愣了愣,筷子差点掉在地上:“孟莲姐,你不是说喝酒过敏吗?” 沐孟莲指尖摩挲着杯口,眼尾扫过段景宏:“看段老板实在,破例喝两杯。” 她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旗袍领口的盘扣松了颗,露出锁骨处道浅疤,“再说,六爷的酒,哪有不喝的道理?” 寸文山嘴角牵了牵,没说话,往段景宏碗里夹了块醉蟹。 段景宏剥着蟹壳,蟹黄沾了满手:“孟莲姐这话说得,好象我多能喝一样。” 他往嘴里灌了口酒,故意让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我也就这点量,再多就得钻桌子底了。” “钻桌子底?”沐孟莲又斟了杯酒,“那可不行。听说段老板不仅懂木料,对老物件也有研究?” 她突然往桌上的青铜鼎偏了偏下巴,“就说这鼎,你看是哪年的?” 段景宏抬眼瞥了瞥,鼎耳的蟠螭纹刻得有些滞涩:“看着像西周的,其实是仿品。” 他用筷子敲了敲鼎腹,“真东西敲着发闷,这声太脆,应该是新铜所铸。” 沐孟莲挑眉:“哦?还懂青铜器?” “瞎看,瞎说。”段景宏嘿嘿笑,往嘴里塞了块蟹肉,“前阵子从地摊淘了本《98年文物定级标准》,里面写着呢,商周青铜器看范线,这鼎底的范线太规整,机器打出来的玩意儿。” “范线?”龙楚雄凑过来,“啥是范线?” “就是铸造时的合模缝。”段景宏用筷子在桌上画了道弧线,“老物件的范线高低不平,带着手工痕。” “你看这鼎,缝口跟刀切似的,前年洛阳那边新出的仿品都这路数。” 寸文山终于笑了,烟圈从鼻孔里喷出来:“你小子懂不少,深藏不露呀。” “哪能跟六爷比?”段景宏给自己满上酒,“我那书才五块钱,还是缺页玩意儿。” “真要论懂行,还得是孟莲姐!” 沐孟莲的手顿了顿,片刻后突然盯着段景宏的眼睛,“那你说,现在市面上的仿品,哪个朝代的最难辨?” “宋代青瓷。”段景宏答得快,象是早就想过,“汝窑的开片能仿,但釉里的气泡仿不了。” “96年考古队在清凉寺挖出来的残片,气泡是‘寥若晨星’,现在的仿品都跟撒芝麻似的,密密麻麻。”他拍了拍脑袋,“这话也是从书里看的,不知道对不对。” 寸文山往他杯里添了酒:“书没白看。” 沐孟莲没接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龙楚雄怕气氛冷了,赶紧扯着段景宏聊木材行情,从酸枝木的出材率说到缅甸花梨的关税,俩人越聊越热络,桌上的酒瓶空了一个又一个。 段景宏的舌头渐渐发飘,眼神也开始发直,夹菜时筷子总往盘外戳。 他突然一拍桌子:“我跟你们说,我那批酸枝木” 话没说完,脑袋“咚”地磕在桌沿上,随即软软地歪倒在椅背上,嘴里还嘟囔着,“再喝,再喝我就” 龙楚雄赶紧扶他:“哟,这就醉了?” 寸文山挥挥手:“让他歇会儿。” 他看着段景宏泛红的脸,指尖在玉扳指上摩挲着,眼底的光深不见底。 沐孟莲盯着段景宏搭在椅边的手,那手上还沾着蟹黄,指缝里夹着半张没吃完的蟹壳。 她突然端起酒杯,往地上泼了半杯,酒液在青砖上洇出个圆斑,像滴凝固的血。 片刻,段景宏装作喝多了迷迷糊糊般挺身,把脑袋歪在了椅背上,嘴角挂着丝可疑的涎水,呼吸粗重得象破风箱。 其实他眼皮缝里的光亮着呢。 作为一个优秀的卧底,一个技能很重要。 那就是演戏! 方才故意多灌了几杯,此刻他借着酒劲往椅背上一靠,正好能把桌上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这招“假醉”是老郑教他的,说是卧底最该练的本事,既能躲麻烦,又能听真话。 果然,沐孟莲往他这边瞥了眼,见他嘴角还挂着半块没咽下去的肉,轻轻嗤了声:“酒量这么差,还喝这么多,真是个傻子。” 寸文山没看段景宏,指尖捻着枚白玉扳指,转得飞快:“思茅那边,我派人去看过了。” 他突然停下手,扳指卡在指节上,“警察算是彻底咬住她了。” 沐孟莲手里的酒杯“当啷”撞在桌沿,酒液溅在旗袍前襟:“那就没办法了?”她猛地拔高声音,“六爷!实在不行,把滇王印和金玉衣交出去,这样思茅就能洗脱嫌疑了!当我求求您了!” “交出去?”寸文山的声音陡然冷了,眼神象淬了冰,“孟莲,你连规矩都忘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皮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道上混的,哪有把压箱底的宝贝往外送的道理?” “今天能为了思茅交滇王印,明天就能为了你交金玉衣,传出去,我寸文山还怎么在东南亚立足?” 沐孟莲的眼圈红了,攥着酒杯的指节泛白:“可她是我妹子啊!” “规矩就是规矩。”寸文山的声音没起伏,“我派人在里面打点了,尽量让她少受点罪。” “真要判了,等风头过了,我找机会把她弄出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段景宏“醉瘫”的身子上,“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龙楚雄赶紧打圆场:“六爷这话不假,孟莲姐你别太急。” 他往寸文山那边凑了凑,“您是想,让小龙彻底添加咱们?” 寸文山“恩”了声,往段景宏这边扬了扬下巴:“这小子,我试探过很多次了。” “还算是靠谱吧,应该能发展下。” “可不是嘛。”龙楚雄笑得一脸讨好,“刚才他说青铜器范线那段,我听着都愣了。” “五块钱的地摊书能背这么熟?我看他是真喜欢这行。” 寸文山没笑,指尖又开始转扳指:“喜欢没用,要肯卖命才行。” 他突然看向龙楚雄,“之前我让你拉拢他很多次,但因为各种情况都没有发展下去。” “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能用的人被警察盯死了,咱们目前缺个干净的身份撑场面。” 第62章 越演越真 “这事我也说过,哎!就是太长时间没引进新人了,冷不丁要引进新人,我年龄大了,也有些害怕。” 龙楚雄拍着胸脯保证:“六爷您放心,小龙肯定愿意!” “他那木材厂怎么办?”寸文山突然问,目光落在段景宏搭在椅边的手上——那手上还沾着木料的黄浆,“那厂子是他爹留下的,他能舍得吗?” 龙楚雄愣了愣,这倒是没想过:“这,他对木材厂是挺上心的,天天往厂里跑” “六爷,木材厂跟添加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想跟我们混,就要断干净。”寸文山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木材厂必须卖。” 他往段景宏那边瞥了眼,见他还在“呼呼大睡”,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就看他如何取舍了,人生在世不能既要又要,想添加咱们一起捞偏发财,那必定要跟过往的正行生意断干净。” 段景宏的心跳漏了一拍,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故意往旁边歪了歪,头磕在桌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嘴里嘟囔着:“渴,喝水” 沐孟莲皱着眉,往旁边挪了挪道:“真烦,我最讨厌喝醉酒的酒鬼。” 龙楚雄赶紧倒了杯温水,想往他嘴里灌,却被寸文山拦住:“别弄醒他。” 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襟,“让他在这儿睡会儿,等醒了,你跟他说说我的意思。” 段景宏听着寸文山的脚步声往门外走,沐孟莲的抽泣声越来越低,龙楚雄在旁边唉声叹气。 他把眼睛闭得更紧,心里却翻江倒海。 卖木材厂? 那可是他卧底身份的根,是跟外界联系的唯一纽带。 寸文山这招,是想彻底把他绑在这条贼船上啊。 他奶奶的,虽然木材厂本来也是“假”的。 但要真卖了,他这身份就没有能够如实证明的砥柱了。 够狠,够绝对! 桌布上的油渍映着头顶的灯,晃得人眼晕。 段景宏暗暗咬牙,手指在袖管里蜷成了拳。 看来,这场戏还要接着演,而且要越演越真才行。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了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块菱形的亮斑。 段景宏的眼皮象是粘了胶水,费了老大劲才掀开条缝,头痛得象是被钝器敲过,喉咙干得冒烟。 他眨了眨眼,看见龙楚雄正趴在桌上打盹,后脑勺的头发被汗浸得一缕一缕的,像块吸了水的海棉。 “水”段景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刚一出声,龙楚雄“腾”地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没睡醒的迷茫,看见他睁眼,瞬间清醒了大半。 “哎哟!你可醒了!”龙楚雄赶紧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嘴边,“快喝点水,你小子睡得跟死猪差不多,打都打不醒。” 段景宏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温水滑过喉咙,象是浇灭了团火。他抹了把嘴角的水渍,往周围扫了圈,桌上的残席还没收拾,烧鹅的骨头堆成座小山,黄酒瓶倒在桌边,剩下的半瓶酒顺着桌腿往下滴,在地上积了个小水洼。 “六爷和孟莲姐呢?”段景宏用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故意让眼神看上去更加涣散。 “六爷跟孟莲姐早走了,你小子这酒量是实在不够看。”龙楚雄往椅背上一靠,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些泪,“六爷临走前说,等你醒了,让我跟你好好聊聊,尤其是你添加我们的事。” 他突然往前凑了凑,眼神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小龙,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六爷是真瞧得上你,想不想彻底添加咱们?” 段景宏愣了愣,象是没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咧嘴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想啊!咋不想?跟着六爷干,总比守着那破木材厂强。” 他往桌上捶了一拳,力道没控制好,震得空酒杯“哐当”响,“就是,我配吗?” “配!太配了!”龙楚雄拍着大腿笑,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刚才你说那宋代青瓷的气泡,六爷都点头了!咱们这行,就缺你这种懂行又干净的人!” 他突然压低声音,往段景宏那边倾了倾身,“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咱们干的可不是啥正经买卖,说是灰色产业都算抬举,走的货见不得光,打交道的人也都是刀头舔血的主儿,你真要蹚这浑水?” 段景宏捏着空酒杯,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他盯着杯底残留的酒渍,象是在那儿看见了木材厂的影子,晨光里堆得老高的木料,伙计们吆喝着抬木头的号子,还有老郑他们假装磨斧头时,偷偷递过来的眼神。 沉默了半晌,他猛地灌了口凉水,喉结滚动时,眼里闪过丝决绝:“啥光不光的,能赚钱就行。” 龙楚雄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突然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小酒壶,往两个空杯里各倒了些:“既然你想好了,我也不瞒你。” “六爷的意思是”他顿了顿,象是有些难以启齿,“想让你把木材厂卖了。” “啥?”段景宏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坐直了身子,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卖厂?那厂子是我爹留下来的,说卖就卖?这客户四我为数还不多的念想了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的醉意瞬间散了大半,“六爷这是啥意思?不信我?” “你别激动啊!”龙楚雄赶紧按住他的骼膊,“六爷不是不信你,是这行当的规矩!” 他往杯里倒满酒,推到段景宏面前,“你想啊,你一边当着木材厂老板,一边跟着我们走货,万一哪天真被警察盯上了,那厂子不就成了你的软肋?” “他们顺着木料来源一查,咱们这点底不就全漏了?” 段景宏攥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指节泛白。 木材厂的青砖瓦房、院里那棵老槐树、警察装扮成的“伙计们”扛木头时喊的号子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那不是个简单的厂子,是他卧底身份的根,也是连络和传递情报的重要据点。 第63章 恐吓警告 “我知道这对你难。”龙楚雄的声音软了些,“但你想想,等跟着六爷把东南亚的路子打通了,别说一个木材厂,就是十个八个,咱也能挣回来。” “到时候你住洋楼,开汽车,不比守着那堆木头强?”他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我跟六爷混了这么多年,他从不让自己人吃亏。” “你看这聚宝斋,就是六爷帮衬下,我开起来的。” 段景宏沉默了,低头看着杯里晃荡的酒液,里面映着他模糊的脸。 卖厂? 意味着要切断所有和专案组的明线联系,意味着以后只能靠叶澜苍他们冒险传递消息,意味着要把自己彻底扔进这潭浑水里,再无退路。 “咋了?怂了?”龙楚雄故意激他,往嘴里灌了口酒,“要是舍不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六爷不会怪你。” 段景宏猛地抬起头,眼里的尤豫被股狠劲取代,他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呛得他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怂个屁!卖就卖!”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墩,“不就是个破厂子吗?等老子发了财,盖个比这聚宝斋还气派的!” 龙楚雄的眼睛亮了,象是被点燃的火把:“这才对嘛!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孬种!” 他赶紧往灶房跑,没多久端来盘刚切好的酱牛肉,还有碟拍黄瓜,“来!咱哥俩再喝几杯,这事就算定了!” 段景宏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塞进嘴里,酱香混着酒气在舌尖散开,心里却象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看着龙楚雄的脸渐渐模糊,听着他嘴里的话越来越离谱。 从当年跟着六爷闯缅甸,说到上个月在码头跟马帮打架,最后舌头都捋不直了,趴在桌上哼哼唧唧地唱着跑调的山歌。 “小龙啊以后,咱哥俩好好干”龙楚雄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脑袋一歪,彻底醉死过去,嘴角还挂着丝傻笑。 段景宏放下酒杯,眼神清明到没有一丝醉意。 他走到窗边,推开条缝,夜风带着草木的清气灌进来,吹得他脑子更清醒了。 月光下,聚宝斋的飞檐翘角像只蛰伏的巨兽,暗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他回头看了眼醉倒的龙楚雄,轻轻叹了口气。 卖厂的事,怕是瞒不过六爷的眼睛,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应承。 至少能让他们放松警剔。 至于以后的路。 走一步,看一步吧。 卧底这条路,真特么艰辛啊! 段景宏拿起桌上的空酒壶,往地上倒了些,又故意把自己的袖口沾湿,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把头往骼膊上一埋,发出均匀的鼾声。 只有搭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攥成了拳。 不知过去多久,夜晚落幕,新的一天降临。 清晨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顺着聚宝斋的飞檐淌下来,在青砖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 龙楚雄是被檐角铜铃的脆响吵醒的,一睁眼就看见段景宏正站在窗边,月白褂子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还捏着块没啃完的酱牛肉。 “哎哟,你咋起这么早?”龙楚雄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坐起来,昨夜的酒劲还没散,脑袋里像塞了团棉花。 他往院里瞅了眼,看见寸文山正坐在葡萄架下喝茶,青花瓷杯里的碧螺春浮起细密的白沫。 段景宏转过身,眼底带着点熬夜的红,却比昨天更精神了:“睡不着,就起来转了转。” “哎,不得不说啊,这聚宝斋的院子,比我木材厂的仓库还讲究。” 他瞥见沐孟莲从东厢房走出来,旗袍换成了黑色劲装,裤腿塞进皮靴里,手里攥着对乌木短棍,棍身泛着油亮的光。 龙楚雄赶紧安慰了段景宏两句,他看出来段景宏对于卖木材厂一事,心中还是有落寞。 他拽着段景宏往葡萄架走,老远就喊:“六爷!您早啊!” 他凑到寸文山身边,压低声音,“小龙想通了,厂子他愿意卖!” 寸文山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皮都没抬:“哦?想通了?” 段景宏站在三步外,规规矩矩地作揖:“六爷,以前是我眼界窄,总觉得守着木材厂踏实。” “昨天跟龙哥聊透了,才明白啥叫发财的路子,我想跟着您干。” “好。”寸文山终于抬眼,目光像淬了火的钢针,在他脸上扎了几个来回,突然笑了,“听说前几天警察抓思茅的时候,你为了护她,跟警察动了手?” 段景宏愣了愣,摸了摸后脑勺:“嗨,我这人就这样,见不得女人受委屈。” “是条汉子。”寸文山往沐孟莲那边扬了扬下巴,“孟莲,你不是总说想看看小龙的身手?” “院子里空着,正好活动活动。” 沐孟莲“恩”了声,手里的乌木短棍在掌心转了个圈,棍梢扫过地面,带起串火星。她走到院子中央,黑色劲装在阳光下勾勒出利落的线条,耳后别着的银质耳坠晃了晃,竟有种说不出的冷艳。 “段老板,”她开口时,声音比昨夜少了几分戾气,却多了层冰碴,“自我介绍下,沐孟莲,三十一岁。” 她顿了顿,手里的短棍突然“唰”地劈向旁边的石榴树,枝桠应声而断,截面平整得象被刀削过,“会点外语,懂点杀人的法子,尤其擅长在夜里办事。”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这哪是介绍,分明是赤裸裸的恐吓警告。 他看着地上的断枝,突然想起龙楚雄昨晚好似说过的一句醉醺醺的话:“孟莲姐以前是缅甸那边的‘清道夫’,黑夜杀手女王” “怎么?不敢了?”沐孟莲的短棍在指尖转得更快,银耳坠随着动作划出冷光,“还是觉得跟女人动手掉价?” “哪能呢。”段景宏活动了下手腕,昨天被麻绳勒出的红痕还没消,“就是怕下手没轻没重,伤着孟莲姐。” 话音未落,沐孟莲的身影突然动了。 她象阵黑风掠过来,短棍直取段景宏面门,带起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第64章 偷偷藏锋 段景宏早有防备,猛地矮身,短棍擦着他的头皮过去,“啪”地砸在身后的石桌上,青石桌面瞬间裂出道缝。 “反应倒快。”沐孟莲冷笑,另一只手突然从靴筒里抽出把短刀,刀身窄得象柳叶,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东西。 她手腕一翻,刀光裹着劲风扫向段景宏的喉咙,招式狠得压根不象试探。 段景宏不敢怠慢,借着矮身的力道往旁边滚,躲开刀锋的瞬间,抓起地上的断枝反手扫过去。 断枝带着晨露抽在沐孟莲的手腕上,她手里的短刀“哐当”掉在地上,却借着这股力道旋身,另一只短棍直捣段景宏的肋骨,角度刁钻得让人避无可避。 “好身手!”龙楚雄在葡萄架下看得直拍大腿,手里的茶碗差点脱手。 段景宏只觉肋下一阵剧痛,闷哼着往后退,却趁机抓住了沐孟莲的手腕。 她的手冰凉,指节坚硬得象铁块,腕骨处有道极细的疤。 想来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 沐孟莲眼神一厉,手肘猛地往后撞,正中段景宏的胸口,同时脚尖勾起地上的短刀,刀身在空中划出道银弧,直刺他的小腹。 这几下快得象闪电,看得寸文山都微微眯起了眼。 段景宏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腰撞在石榴树上,树皮硌得生疼。 他突然发力,攥着沐孟莲手腕的手猛地一拧,同时侧身让过刀锋,另一只手抓住她持刀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树上按。 沐孟莲被按在树上的刹那,喉间溢出声冷笑。 她手腕猛地翻折,借着段景宏攥握的力道旋身,右膝如铁杵般顶向他肋下。 这记膝撞裹胁着破空风声,段景宏只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疼得闷哼出声,指节下意识地松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破绽,让沐孟莲如泥鳅般滑脱。 左手腕翻出诡异角度挣脱钳制,手肘顺势后撞,正中段景宏下巴。 “咚”的闷响里,他眼前炸开金星,舌尖涌上铁锈味,身形不由晃了晃。 趁他重心不稳,沐孟莲腰身拧转如蛇,从臂弯中钻脱的同时,脚尖勾起地上短刀。 银亮刀锋带起弧光劈向他后颈,段景宏偏头躲闪,几缕断发被刀刃钉在石榴树干上,簌簌颤动。 “反应够快。”沐孟莲声线里终于掺了点温度,却更象猎手打量猎物的审视。 她足尖点地腾空,左腿屈膝压向段景宏肩头,右腿带风扫向他腰侧,短刀直刺胸口,三招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退路封死。 段景宏连连后退,后腰重重撞在石榴树上,震得熟透的果实“啪嗒”坠地,殷红汁水溅了满裤腿。 他左手格开扫来的腿,右手攥住压肩的膝盖,猛地发力想将她掀翻。 沐孟莲却借势旋身,长发扫过段景宏脸颊,裹胁着冷冽香气。 落地时短刀已换至左手,反手刺向他腰眼。 刀锋刁钻如毒蛇吐信,角度诡异得让人防不胜防。 段景宏拧腰避过半寸,刀锋仍划破褂子,带起道血痕。 他倒吸冷气的瞬间,突然惊觉这女人是真下杀手,先前的试探不过是开胃小菜。 “孟莲姐这是要取我性命?”段景宏故意卖个破绽,左肩虚晃露出空当。 沐孟莲果然挺刀直刺。 就在刀锋即将入肉的刹那,段景宏猛地矮身,右手攥住她手腕,左拳蓄势待发。 指节距她鼻尖仅寸许,能看清睫毛因急促呼吸而颤动,却在触到她目光的瞬间骤然停住。 这半秒迟疑成了致命疏漏。 沐孟莲被攥的手腕骤然下沉,短刀反撩划向段景宏手背。 他慌忙松手的刹那,她顺势飞踹正中胸口,段景宏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青砖地上,激起漫天尘土。 没等他撑起身子,沐孟莲已欺至身前。 膝盖顶住他咽喉的瞬间,短刀刀尖抵住眉心,冰凉触感让段景宏瞳孔骤缩。 她额角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他颈窝滚烫如燃,眼神却冷若寒冰。 “服了吗?”她声音压得极低,混着喘息气音,字字却如冰锥凿心。 段景宏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那里面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掌控全局的绝对冷静。 他突然咧嘴笑,牵扯到嘴角伤口时疼得龇牙:“服了,心服口服。” 沐孟莲却未收招,膝盖微微加力,喉间压迫感陡然增重。“刚才为何收拳?” 她目光如炬,显然看穿了那半秒的迟疑。 段景宏喉头滚动,艰难吐出字句:“对女人动手,算什么好汉。” 这话刚落,沐孟莲突然撤了力道。 短刀“唰”地插回靴筒,起身时动作利落如猫,只留下句“油嘴滑舌”,转身走向葡萄架。 阳光掠过她劲装勾勒的利落肩线,竟透出几分孤绝的英气。 段景宏挣扎着坐起,摸了摸仍在发烫的咽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方才那膝盖再加三分力,他此刻怕是已说不出话。 龙楚雄跌跌撞撞跑来,又是递水又是拍土:“我的乖乖!孟莲姐这身手,也就六爷能压得住!小龙你没事吧?那刀没伤着要害吧?” 段景宏灌了口凉水,摆手时牵动腰侧伤口,疼得抽了口冷气:“没事,孟莲姐手下留了情。” 他望着沐孟莲的背影,突然明白这场比试的深意。 她要的从不是胜负,而是试探他的底线。 葡萄架下,寸文山捻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停顿,碧螺春的清香在晨光里漫开。 他抬眼看向段景宏,嘴角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让你卖木材厂,不算委屈你。” 段景宏揉着发疼的肋骨站起身,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他带血的褂子上,斑驳如战场残痕。 他知道这场打斗不是结束,而是真正入局的开始,而自己方才那恰到好处的“示弱”,终究是过了关。 沐孟莲倚在葡萄架柱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耳坠。 眼角馀光瞥见段景宏起身时跟跄的步态,喉间溢出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这男人,倒比想象中要更懂偷偷藏锋。 第65章 重大突破 青砖地上的石榴汁在晨光里渐渐凝固,象一滩未曾干透的血。 这一场无声的较量,终究以最体面的方式,成功落下了帷幕。 片刻之后,葡萄架下的矮桌被收拾出来,粗瓷碗里盛着刚熬好的豆浆,蒸腾的热气裹着油条的香气在晨光里散开。沐孟莲换了一身月白旗袍,刚才打斗时的凌厉褪去大半,只留眉梢那点冷意,正用银簪挑着碗里的豆花,动作特别慢条斯理。 段景宏找了张离石榴树远些的竹凳,刚坐下就牵扯到腰侧的伤口,疼到他龇牙咧嘴。 龙楚雄赶紧往他碗里塞了个肉包,催促道:“快吃点垫垫,刚才打那么久,早该饿了。” 寸文山捏着半根油条,目光落在段景宏带血的褂子上:“让厨房给你找瓶红花油,年轻人恢复快,别眈误了正事。” “哎,谢谢六爷。”段景宏咬了口包子,肉馅的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眼神却特别的亮。 因为段景宏业听出“正事”两个字里的门道,不出意外估计是要给自己安排事儿干了。 寸文山喝了口豆浆,喉结滚动时,银白的鬓角在阳光下泛着光:“大陆这边的事,差不多该收尾了。” 他突然提起沐思茅,语气平淡到如同说天气,“思茅那边,该做的都做了,白扯,警方不放,这是她的命。” 沐孟莲挑豆花的手顿了顿,银簪在碗里划出轻响,连头都没抬道:“行,我知道了。” “不过你小子倒是走运了。”寸文山转向段景宏,嘴角勾着浅淡的笑,“她腾出来的这个位置,够你在东南亚吃三年了。” 段景宏赶紧摆手,包子馅掉在桌上:“六爷说笑了,我可不敢跟思茅姐比。” 说话间,段景宏偷偷瞥了眼沐孟莲,见她没动怒,才又松了一口气。 “我在大陆再留三天。”寸文山用油条指着段景宏,再次下达命令,“这三天,你把木材厂的事处理干净。” “价钱不用太计较,尽快脱手就行。”随后,寸文山又往沐孟莲和龙楚雄那边扬了扬下巴,“你们俩跟着我就象,小龙,等你联系好木材厂的收购者了,需要啥手续,让老周那边给你办。” 龙楚雄立刻拍胸脯:“放心吧,六爷,老周保证给小龙把这事办妥当!” 沐孟莲终于抬眼,目光在段景宏身上扫了圈:“卖厂的合同,我要过目。” “那是自然,孟莲姐把关,我放心。”段景宏一脸讨好之笑,心里却炸开了烟花。 单独行动! 总算他妈的苦尽甘来了! 他终于能再跟警方接触了! “六爷,您还有别的吩咐?”段景宏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装作急于表现的样子,“要是缺人手,我现在就去叫厂里的伙计。” “不用。”寸文山放下油条,用手帕擦了擦手,“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你忙你的就行。” 寸文山站起身时,竹凳在青石板上刮出轻响道:“三天后的中午,还在这儿汇合。” 说完转身往正屋走,银灰色的绸衫在晨光里飘出孤绝的弧度。 段景宏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三天,不仅要卖厂,更要摸清楚寸文山到底在安排什么“私事”。 “小龙,还傻愣着干啥呢?”龙楚雄用骼膊肘撞了撞他,咧嘴一笑开口道,“赶紧吃啊,吃完就去木材厂,我认识个收厂子的老板,是那种人傻钱多类型的暴发户,保准给你出个高价!” 沐孟莲已经吃完了,正用帕子擦嘴角,听见这话,冷冷瞥了龙楚雄一眼:“别坑人。” “哪能啊!”龙楚雄挠着头笑,颇为不高兴反问道,“我是那种人吗?” 段景宏抓起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走走走,我现在就去!早卖完早省心!” 段景宏心里火烧火燎,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木材厂去见同事们。 这三天,注定不会太平。 可这对段景宏来说,自然是——风浪越大,鱼越贵! 不知过去多久,木材厂的铁门刚推开条缝,老郑手里的刨子就“哐当”掉在地上。他身后的几个“伙计”手里的活计全停了,眼神齐刷刷往段景宏身上瞟,耳后带疤的小王甚至偷偷往院外探了探头,确认只有他一个人,才悄悄松了口气。 “段老板!”老郑搓着手迎上来,嗓门压得极低,眼角的皱纹里全是藏不住的兴奋,“您可回来了!”他往段景宏身后瞅了瞅,“就您一个人?” “恩,龙楚雄他们去忙别的事情了。”段景宏拍了拍老郑的骼膊,指尖在他手背上快速敲了三下。 这是“安全”的暗号。 他往仓库方向扬了扬下巴,“叶澜沧呢?” 话音刚落,叶澜沧就从仓库里走出来,蓝布工装的袖口还沾着机油。她眼神在段景宏身上扫了圈,落在他腰侧那道渗血的伤口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跟我来办公室。” 办公室里弥漫着松木的清香,桌上的算盘还保持着上次离开时的模样。 叶澜沧关上门,转身就抓起墙角的急救箱,拉着段景宏往椅子上按:“先别动。” 她剪开他腰侧的褂子,碘伏棉球刚碰到伤口,段景宏就疼得抽了口冷气。 “这段时间去哪了?”叶澜沧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斗。 段景宏盯着她低垂的眼睫,那上面还沾着点木屑:“我被寸文山扣了。” 段景宏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的木纹,低声补充道:“他怀疑我是警方安排的卧底了,毕竟沐思茅跟我一块被抓了,于是他把我吊在废弃大厦的仓库里,问我是不是警察,反正那个老家伙的疑心特别重!” 叶澜沧的棉球顿了顿,碘伏在伤口上晕开片黄渍:“原来如此,话说你被吊了多久?” “一夜。”段景宏笑了笑,想让语气轻松些,“不过没受苦,就是手腕勒出点印子。” 段景宏突然抓住她的手,开口道:“今早更险,沐孟莲跟我动手,刀差点划到心口。” “这老娘们出手全是杀人技,这人也不简单!” “沐孟莲?”叶澜沧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咋没听过这个人?” “她是寸文山的保镖,亲属,还都姓沐,啧,寸文山身边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那你为啥不服个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不,当时是碍于形势所逼,如果我服软就露馅了。”段景宏抓住她的手腕,眼神亮到惊人,“不过也不算白挨,寸文山让我添加团伙内部,还让我把木材厂卖了,他要在大陆再留三天,说是有私事要处理,我怀疑他为为了暗中安排走私线路。” 叶澜沧的眼睛瞬间亮了,棉球都忘了扔:“你确定这个情报没错?这可是重大突破啊!” 叶澜沧突然站起身,往门外瞅了瞅道:“王队昨天还来电话问情况,你跟我回警队,当面跟他汇报。” 第66章 兵行险着 “诶!好好好!别拽我!” “时间紧,任务重,快点!” 段景宏无奈地被叶澜沧拉着走,片刻,露出一抹苦笑。 但这苦笑的背后,也有一丝别样的情感,缓缓诞生。 警队办公楼的灯光在雨雾中透出昏黄的光晕,段景宏推开专案组办公室门时,木框与墙体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王保山正对着地图上的红圈出神,老吴趴在桌上打盹,搪瓷缸斜斜地卡在卷宗缝隙里,叶澜沧紧随其后推门而入,帆布包带在地面拖出细碎的声响。 “人回来了!”老吴猛地惊醒,军大衣滑落肩头,露出里面印着公安字样的绒衣。 王保山转过身,指间的烟卷烧到了滤嘴,火星让他猛一哆嗦:“景宏,你这几天去哪了?” 段景宏扯了扯皱巴巴的丝绸褂子,领口的暗纹在灯光下泛出油光:“我被寸文山扣了。” 随后,段景宏往会议桌旁一坐,椅面的凉意通过布料渗进来:“那天从聚宝斋醒来,我就被下了药,然后被带走了。” 叶澜沧往他面前推了杯温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桌沿滴落在地:“他们怀疑你?” “何止怀疑。”段景宏灌了半杯水,喉结滚动时露出锁骨处的淤青,“把我吊在废弃大厦的钢筋上,问我是不是警察派来的卧底,还拿出不少怀疑我的证据。” 他忽然嗤笑一声,指节在桌面上叩出笃笃声:“幸好我早有准备,把跟警察打架的瘀伤露给他们看,又胡诌了套建材市场的黑话,才算混过去。” 王保山往烟灰缸里摁灭烟蒂:“寸文山没对你动刑?” “动了,不过还好不算很重那种。”段景宏挽起袖子,小臂上的勒痕紫到发黑,“用麻绳吊了我一夜,第二天龙楚雄才假意求情把我放了。” 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但这招苦肉计没白受,寸文山现在把我当自己人了。” 老吴突然拍响桌子,开口追问了一句:“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按兵不动。”段景宏往椅背上一靠,目光扫过满墙的线索图,“寸文山让我把木材厂卖掉,说要带我做缅甸的生意,这是彻底接纳我的信号。” 叶澜沧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卖木材厂?那可是咱们的连络点!” “这个必须卖。”段景宏的声音斩钉截铁,“这是他们验我忠心的最后一关。” 他看向王保山,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而且从现在起,非必要不要跟我联系,对讲机、暗号、街头碰面,所有渠道全停。” “那怎么传递消息?”老吴急到直搓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白,“万一你有危险?” “传消息这块,我会想办法。”段景宏叹了口气,开口给出答复道。 王保山盯着铃铛看了半晌,突然敲了敲桌子:“木材厂的事,我让老吴联系个可靠的‘买家’,就说是做红木家具的老板,价格压到市价的三成,景宏你觉着这样合理?” “不行。”段景宏立刻否定,想了想开口道,“价格太低会起疑,就按市价七成算,再让买家故意挑些毛病,显得斤斤计较。” 他往叶澜沧面前凑了凑,提议道:“最好让你父亲的徒弟出面,他懂木材,不会露馅。” 叶澜沧的手指猛地攥紧钢笔:“我爸已经退隐了。” “这个就说是帮朋友忙。”段景宏打断她,指尖在桌面上划出木材厂的轮廓,“到时可以让他提三个条件:酸枝木必须带鬼脸纹,紫檀木要做过防腐处理,仓库的监控设备得全部拆除。”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还沾着点灰尘:“这些都是寸文山最在意的细节,能让他彻底放下戒心。” 王保山往地图上的聚宝斋画了个圈:“卖厂之后你打算怎么混入,这帮人的内核圈?” “寸文山说要带我去缅甸做生意。”段景宏的声音特别低,又开口道:“这是机会,我会努力把这帮文物贩子的犯罪信息全部记住。” 片刻,他顿了顿,忽然抓起桌上的红绳,在指间缠成死结,“到时候可能需要边防配合,在边境线设卡,但不能太早动手,还是那句话,耐心等我消息。”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被拧紧的发条,每个人的呼吸都带着紧绷的节奏。 王保山用红笔在聚宝斋周围画了三道圈,笔尖戳到地图纸沙沙作响:“卖厂之前,必须让老吴带技术队去仓库做最后一次排查,墙角那组恒温箱的线路图得拓下来,万一你需要紧急支持,这是突破口。” 老吴点点头,紧接着蹲在地上翻找卷宗,从一堆泛黄的纸里抽出张木材检疫报告:“这个要让买家带上,96年的旧版本,上面的检疫章模糊得正好,既象真的又查不到备案,龙楚雄那大老粗肯定看不出来。” 段景宏往椅背上一靠,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轻响,忽然停住了敲打。他盯着墙上沐思茅的文档照,照片里的女人穿着博物馆制服,胸前别着枚青铜纹徽章,那纹路和龙楚雄袖口的蛇形文身如出一辙。 “我想到个法子。”他猛地起身,木椅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让我去审沐思茅。” 王保山手里的红笔“啪”地掉在桌上:“你去?疯了?用段小龙的身份?” “不,我这样其实是兵行险着,合理利用信息差,撬开沐思茅的那张嘴,把证据链给弄扎实。”段景宏突然轻轻摇头,手指重重敲在自己的警号上,金属冰凉的触感通过布料渗进来,“而且我只能用段景宏的身份去,才能起到我所期盼的效果。” 办公室里瞬间静得能听见日光灯管的嗡鸣。 王保山手里的红笔悬在半空,墨滴在地图上洇出个小圈:“你说什么?” “我是警察,这身份她迟早会知道。”段景宏抓起桌上的警官证,在灯光下晃了晃,封皮上的警徽闪着冷光,“正好让她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在你们窝里,这样就能击溃沐思茅内心的防线。” 段景宏忽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藏着股狠劲,再次开口道:“而且我会告诉她寸文山被堵在边境了,龙楚雄在聚宝斋后院被咱们给连锅端了,连小马那小子都招了,现在如果她还不招,那就会变成她是幕后主谋承担更多罪名。” 叶澜沧猛然站起来,帆布包带滑到肘弯,坚决摇头道:“这太冒险!她要是知道你是卧底,只需要喊一声,整个计划就全毁了!” 第67章 全员演戏 “她喊给谁听?”段景宏往椅背上一靠,指节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点,“看守所的墙比保险柜还厚,消息传不出去。” “你想想,当她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漏网之鱼’,同伙早就把她卖了,她能撑多久?” 老吴突然一拍大腿,搪瓷缸在桌上蹦了蹦:“小段,你这招够绝!上次提审,她还嘴硬不配合,这次直接把‘六爷被抓’的假消息砸过去,保管她心理防线立马崩了!” 老吴翻出沐思茅的审讯记录,指着性格多疑,极度惜命几个字道:“这娘们最会见风使舵,只要让她觉着没退路和靠山了,龙楚雄那点破事她估计能全抖出来!” 王保山的手指在地图上的看守所位置重重一点,红笔戳穿纸面:“怎么确保消息逼真?” “让技术科伪造份审讯录像,达到真假难辨之效,反正咱们做戏做全套。”段景宏的思绪极为清醒,顿了顿又补充,“特别拍一段龙楚雄的背影,穿他那件酱紫色绸褂,让老吴配音喊六爷都招了,你还扛个屁!后边又把小马的供词摘要打印出来,故意让她瞥见几行,比如9月16号晚上,是沐思茅开的展柜锁。” 叶澜沧突然抓起笔,在笔记本上飞快书写:“审讯室的镜子换成单向,我在观察室给你打手势。摸耳朵是‘她在撒谎’,摸下巴是‘可以加力’。”她微微抬头时,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爸说过,对付这种有同伙的嫌犯,‘孤立无援’四个字比什么刑具都管用。” “还有搞所谓的悬赏!”老吴突然凑过来,唾沫星子溅在地图上,“只要她咬龙楚雄,咱连夜印十万张通辑令,满城贴!龙楚雄那老东西最要面子,看见自己的脸贴在电线杆上,指定要慌神!” 段景宏往王保山面前推了推警官证:“到时候我就‘碰巧’在聚宝斋后门等着,说‘警察刚抄了你的仓库’,拉他从密道钻。” “他一慌,保准把藏文物的地方告诉我,说不定就是你之前猜的樟木箱,他醉醺醺的还说过金玉衣怕虫咬。” 几人一听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都对未来有了新的憧憬和幻想。 王保山突然抓起对讲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让预审科准备三号审讯室,明早八点清场,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他放下对讲机时,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景宏,你进去后先晾她十分钟,让她盯着墙上的‘坦白从宽’标语,等她心里发毛了再开口。” “明白,反正到时咱们全员演戏,能成功把沐思茅给骗了就行。”段景宏把警官证揣回兜里,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把龙楚雄那枚墨玉戒指也带上,就放在审讯桌的抽屉里,让她故意瞥见。” “这是龙楚雄给我的东西,沐思茅肯定认识,她看见这戒指出现在警局,比听见任何供词都管用。” 叶澜沧突然笑出声,笔尖在“樟木箱”三个字上画了个圈:“我现在就去跟技术科对接,让他们把录像里的背景音混进点警车鸣笛,再加点手铐的哗啦声。” 老吴已经开始翻找通辑令模板,手指在键盘上敲击飞快:“二十万悬赏够不够?要不加五万?龙楚雄那德性,看见这数指定要连夜跑路!” 办公室的挂钟敲过十一下,窗外的月光突然亮起来,通过铁窗在地上投下网格状的光影。”的红色横幅,忽然觉得这屋子的空气都在发烫。 从案发时的压抑,到现在握着主动权的兴奋,像场漫长的雨终于要放晴。 “明早八点,我准时到。”段景宏抓起椅背上的警服,金属纽扣碰撞出清脆的响,“这次,得让沐思茅知道,什么叫天网恢恢。” 王保山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对着对讲机喊:“让食堂留份夜宵,多加俩鸡蛋!” 叶澜沧和老吴相视而笑,笔记本上的计划已经写满三页,每一笔都透着势在必得的劲儿。 窗外的滇南河传来货轮的鸣笛,这次不再是沉闷的低吟,倒象是声嘹亮的号角,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振奋人心。 片刻,聚宝斋外。 聚宝斋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轴在夜风里发出吱呀的轻响。 段景宏推门而入时,天井里的石桌上还摆着昨夜的残酒,几只夜蛾围着灯笼的光晕盘旋,把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像群无声的窥探者。 “段老板?”守夜的伙计从门房探出头,手里的旱烟杆在鞋底磕了磕,“龙哥和六爷去仓库盘货了,说晚点回来。” 段景宏往太师椅上一坐,椅面的包浆被月光照得发亮:“知道了,我在这儿等他们。” 他摸出烟盒抖出支烟,火星在黑暗里明灭,“给我壶茶,要凉的。” 伙计刚把凉茶端上来,巷口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马拎着个布包冲进天井,帆布球鞋在地上蹭出两道白痕,额头上还带着汗:“段老板!您可回来了!” 段景宏呷了口茶,茶梗在杯底转了转:“咋了?这么晚还没睡?” “我琢磨着您教的那招‘黑虎掏心’。”小马往石凳上一蹲,布包往桌上一摔,露出里面的木刀木枪,“总觉着出拳不够快,您再教教我呗?” 段景宏看着他手里歪歪扭扭的木刀,忽然笑了:“出拳快没用,要准才行。” 他站起身,摆出个架势,故意把重心放偏,“看好了,先沉腰,再送肩,就象扛木料那样。” 话音未落,小马突然一拳打过来,拳风擦着段景宏的耳根掠过,砸在身后的石榴树上,震得叶子簌簌往下掉。 “不错啊。”段景宏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在他肘部轻轻一推,“就是这儿太僵,放松点,跟揉面团似的。” 他抓起木刀往小马手里塞,“来,砍我。” 小马握着木刀尤豫着,段景宏突然抬脚踹向他的膝弯,趁他跟跄的瞬间,伸手在他手腕上一拧,木刀“哐当”落地。 “这叫‘顺水推舟’。”段景宏捡起木刀,往他手里塞,“记住,对付比你壮的,别硬拼,找关节,手腕、膝盖、腰眼,都是软处。” 小马练了个满头大汗,把木刀舞到跟风车似的,时不时往段景宏身上砍,却总被他轻巧避开。 第68章 防线崩溃 直到梆子敲过三更,才被伙计催着回屋睡觉,临走前还攥着木刀嘟囔:“明天我还要练!” 段景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房,忽然收起笑容。 他摸出藏在袖口的笔记本,对着天井开始了绘画。 墙角的青石板有块松动的,龙楚雄说那是密道入口,西墙的爬藤下藏着个配电箱,里面连着仓库的警报器。 这些细节,要在天亮前记牢。 躺在阁楼的木板床上时,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 段景宏摸着胸口的警官证,封皮上的警徽硌到肋骨生疼。 明天,他就要以真实身份站在沐思茅面前,这场赌局,终于要揭盅了。 鸡叫头遍时,段景宏悄悄起身。 聚宝斋的后院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龙楚雄和寸文山回来了,压低的说话声顺着窗缝飘进来,隐约能听见“缅甸”“恒温箱”几个字。 他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消失在密室方向,才摸黑下楼。 推开聚宝斋的大门,晨雾像纱巾似的裹在身上。 段景宏往巷口走,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被早市的吆喝声淹没。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墨玉戒指,玉面冰凉。 这枚龙楚雄的心爱之物,今天要成为砸向沐思茅的最后一块砖。 市局的红砖办公楼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段景宏推开专案组办公室的门时,王保山正对着镜子整理警服,老吴在给摄象机换磁带,叶澜沧的笔记本上已经画好了审讯室的平面图,每个角落都标着“监控死角”“录音范围”。 “来了?”王保山往他手里塞了杯热豆浆,“技术科把‘寸文山被抓’的假录像剪好了,背景音混了边境检查站的对讲机声,听着跟真玩意一样。” 段景宏喝着豆浆,目光扫过墙上的时钟。 七点五十分,离审讯开始还有十分钟。 他摸出警官证别在胸前,金属的凉意顺着皮肤爬上来,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准备好了?”叶澜沧往他手里塞了颗薄荷糖,“含着,能让声音稳点。” 段景宏剥开糖纸,薄荷的清凉在舌尖炸开。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警服的领口,镜中的人眼神锐利,再不是那个油滑的“段小龙”。 “走吧。”他转身往审讯室走,皮鞋在走廊里敲出清脆的响,象在为这场迟到的对峙,敲响开场的鼓点。 审讯室的白炽灯晃到人眼晕,沐思茅把脸埋在膝盖里,蓝布褂子的领口被扯成歪歪扭扭。 铁门上的小窗被挡了块纸板,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象在书着她剩下的日子。 “别问了。”她听见铁门被推开的声响,头也没抬,声音哑到像砂纸磨过,“我说过,我没偷滇王印,也没见过什么金玉衣。你们再提审一百遍,我还是这句话。” 脚步声停在桌前,带着股熟悉的、劣质烟草混着檀木的气味。 沐思茅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这味道,象极了“段小龙”身上的。 她猛地抬头,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桌对面的男人穿着藏蓝色警服,肩章上的银星在灯光下闪得刺眼,不是“段小龙”是谁? 他嘴角甚至还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只是此刻看来,只剩刺骨的嘲讽。 “你?”沐思茅的手指抠进铁椅的缝隙,指节泛白,“你怎么在这?这是警服?” “好久不见,思茅姐。”段景宏拉开椅子坐下,铁腿蹭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从怀里摸出个证件,往桌上一拍,塑料封皮上的警徽闪着冷光,“正式介绍一下,我就职于滇南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文物侦查大队,我叫段景宏,你可以叫我段警官。” 沐思茅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投入冰水里的石子,瞬间冻结。 她看着证件上的照片。 还是那张脸,只是没了金链子和花衬衫,眼神里的油滑换成了锐利,像把刚出鞘的刀。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你是那个做木材生意的你跟龙楚雄称兄道弟你还跟我聊过酸枝木的鬼脸纹!” “聊着还挺投机,是吧?”段景宏往后靠了靠,警服第二颗纽扣硌着锁骨,“你教我怎么看木材的含水率,我教你怎么‘不小心’撞翻木料堆。” “哦对了,那天警察冲进来时,为了帮你逃跑,我还打警察给你拖延时间呢!” 沐思茅突然象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铁椅在地上刮出半尺长的痕:“你是卧底?!”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欺骗的暴怒,“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不然呢?”段景宏的目光扫过她颤斗的手,“滇王印和金玉衣被盗那晚,你以为切断监控、撬开展柜就天衣无缝?可惜啊,你算漏了一点。” “龙楚雄那蠢货,在仓库墙角留了个烟蒂,上面的dna,跟你宿舍垃圾桶里的头发丝能对上。” 叶澜沧在一旁翻开笔记本,笔尖在“9月16日凌晨2点17分”那行字下重重一划,声音平静得象结了冰:“你自己干了什么,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沐思茅的脸一点点变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段景宏差点就绷不住了,因为这都是之前编出来的玩意。 突然,沐思茅好象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指向段景宏:“六爷不会放过你!你们抓不住他!” “哦?你说的是这个六爷吗?”段景宏从公文包掏出个录像带,塞进桌上的老式录像机。 屏幕闪铄了几下,出现聚宝斋后院的画面。龙楚雄穿着那件酱紫色绸褂,被按在石榴树下,嘴里喊着“六爷救我”,而画面角落,寸文山的藏青色对襟褂被扯成歪歪扭扭,正被两个警察架着往警车上拖。 “这这是假的!”沐思茅的声音发飘,眼神却死死盯着屏幕,“六爷不会被抓的他会来救我!” 屏幕突然切换画面,沐孟莲被铐在审讯椅上,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小腿上,那道刀疤清淅可见。 屏幕里的沐孟莲还在哭哭啼啼,指尖几乎戳到镜头上:“真的跟我没关系!那枚滇王印的仿品,是沐思茅亲手做的,她用了战国的‘臣字眼’,说这样能骗过关!” “龙楚雄负责运,六爷找了个买家我就帮忙收了次钱,还是六爷硬塞给我的东西!” 她突然从审讯椅上探身,旗袍开叉处的刀疤绷得发白:“你们去查我账户!就五千块!还不够我买支口红的!” “都是他们逼我犯罪,我一个女人家,哪敢不从啊” “手枪?什么手枪?我都是被逼着才拿的啊!” 审讯室里的沐思茅猛地捂住耳朵,指甲深深掐进头皮,显然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了。 第69章 全面招供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她的声音已经抖到不成样子,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孟莲姐绝对不会卖我!我们一起在六爷手下做事那么多年,情同姐妹,她还教我怎么给青铜器做旧!” “她还教我如何打斗啊!啊啊啊!” 段景宏往桌上的搪瓷杯里续了点热水,水汽模糊了杯壁上的“为人民服务”字样:“她不仅卖了你,还把寸文山藏文物的仓库地址供出来了。” 他推过去一张照片,是间堆满樟木箱的密室,箱盖上的铜锁闪着光,“你没忘记这个东西吧?恒温箱旁边那只,是你亲手刷的防潮漆。” 沐思茅的目光在照片上粘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像被踩碎的玻璃:“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 单面镜外,王保山正往嘴里塞着茶叶,嚼得咯吱响。 “行啊这小子!”他拍着老吴的肩膀,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早知道这招管用,何必跟她耗这么多天?” “白白让弟兄们熬了多少夜!””三个字被红笔圈得发亮:“还是景宏脑子活泛!换了我,顶多再灌她三壶凉茶。” 叶澜沧盯着屏幕里崩溃的沐思茅,指尖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心理防线彻底破了。” 她往段景宏的方向偏了偏头,“可以问内核问题了。” 审讯室里,段景宏的声音沉了沉:“说吧,你什么时候被寸文山收为义女的?” 沐思茅的哭声戛然而止,肩膀剧烈起伏着,像头累垮的牲口。 “我也记不住了,五六年前。”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得象漏风的风箱,“他去博物馆看展,说我修复的汉代陶罐‘有灵气’。” “后来才知道,他早盯上我了,想借我的手艺仿文物。” “他说体制内太憋屈,让我跟他干,说‘外面的世界海阔天空’。”她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信了,我厌倦了每天对着仓库里的破陶片,想看看他说的‘大世面’。” 段景宏往前倾了倾身:“所以你帮他复制了滇王印和金玉衣的纹样?后面又帮他偷正品?” “恩。”沐思茅的头垂得更低,下巴抵着胸口,“他给我看了真印的照片,让我按1:1做仿品。” “说只是‘借’出去展览,过阵子就还回来,我知道是骗我的,可我已经收了他的钱,回不了头了。” “后面一步步走到了偷盗真品的程度,我,我后悔啊,呜呜呜!” “9月16号晚上,你怎么躲避保安的?” “掌握它们的工作模式就可以了,这点不难,他们没帮过我,你可以放心。”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龙楚雄带了两个人,穿得跟维修工似的,我把钥匙塞给他们就跑了,我没敢看他们怎么搬文物。” 段景宏的指尖在桌上敲出轻响:“寸文山还有其他走私渠道吗?” 沐思茅的睫毛颤了颤,象是在回忆什么。“他在瑞丽有个连络点,是家红木家具店。” “老板姓周,总戴顶毡帽,我只去过一次,看见后院堆着好多木箱,上面写着‘工艺品’。” 她的话突然顿住,象是想起了什么禁忌,嘴唇抿成条直线。 段景宏没有追问,只是往她面前推了推纸巾。 晨光从铁窗的栏杆间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又聊了两句,段景宏没兴趣再继续下去眈误时间了,跟叶澜沧打了个招呼,两人离开。 审讯室的铁门“哐当”合上时,沐思茅的哭声还在走廊里回荡。 段景宏摘下录音设备中,磁带转动的“沙沙”声里,混着她断断续续的交代。 从寸文山如何用“修复大师”的名头诱惑她,到龙楚雄如何在黑市找工匠仿造展柜钥匙,甚至连小马帮着望风时偷偷藏了块鎏金碎片的细节都没落下。 叶澜沧抱着笔记本快步跟上,纸页边缘被她攥得发皱:“全齐了!” 她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红笔圈着“瑞丽红木店”“周姓老板”“毡帽”几个关键词,“从盗窃到走私的链条,一个环节都没漏!” 走廊尽头的观察室里,王保山正用搪瓷缸猛灌茶水,老吴在墙上的通辑令模板上奋笔疾书,“龙楚雄”三个字被红笔描得格外醒目。 “厉害啊景宏!”王保山把缸子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在红纸上,“这娘们嘴硬了这么多天,你俩小时就全撬开了!” 他拍着段景宏的肩膀,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回头我就给你请功,三等功都委屈你!” 老吴举着刚写好的悬赏令草稿凑过来,“二十万,不多不少,够龙楚雄心慌的!” 他用红笔在“知情举报者奖励”几个字下划了道线,“下午就去印刷厂,保证明天满城都是!” 段景宏往窗外瞥了眼,晨光已经爬上看守所的高墙:“按计划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木材厂的交易细节,“我得回聚宝斋了,龙楚雄那老东西说不定正等着我回话。” 他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王保山的骼膊:“对了,‘买厂’的买家找好了吗?” “合同细节得盯紧,尤其是‘鬼脸纹酸枝木’和‘监控拆除’那两条,别让寸文山看出破绽。” “放心!”王保山从抽屉里抽出份文档,上面贴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老郑,做红木家具的,福建人,十几年前跟走私犯打过交道,后来金盆洗手开了家合规厂。” 他指着“收购价70万”的条款,“真金白银打过去,合同也是正规公证处拟的,就算事后翻帐,他也挑不出错。” 段景宏翻开文档,买家签名处的“郑国富”三个字笔锋刚硬,透着股生意人特有的精明:“靠谱。” 他合上文档往怀里一塞,“等案子结了,再跟他坦白,就说是‘特殊任务’,这老哥应该能理解。” “那沐思茅的笔录?”叶澜沧忽然开口,指尖在“瑞丽”两个字上轻点。 “让预审科接着审。”王保山往椅背上一靠,指节在桌面上敲出沉稳的节奏,他冲着老吴扬了扬下巴,“悬赏令下午就得贴满街,龙楚雄看见自己的脸被当成‘文物走私犯’,保准连夜找你‘求助’。” 段景宏理了理警服领口,金属纽扣硌着锁骨生疼:“走了。” 他推开观察室的门,晨光顺着走廊铺过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卖厂那天,也就是明天,让老郑多带几个伙计,越热闹越好。” 王保山望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突然对着对讲机喊:“各单位注意,‘猎赝’行动进入新的阶段!诸位,挺过这个阶段,我给你们放几天假休息!” 老吴把通辑令草稿往墙上一贴,红底黑字的“悬赏二十万”在日光灯下格外刺眼。 叶澜沧抱着笔记本站在窗前,看着段景宏的身影走出看守所大门,导入了人流。 他的步伐沉稳,像柄即将出鞘的刀,正一步步走向最后的收网。 走廊里的挂钟敲过十下,审讯室的方向传来铁门再次开启的声响,那是警员们又去提审沐思茅了。磁带转动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面的“簌簌”声、还有远处早市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杂乱却振奋的序曲,预示着这场猎赝之战,终于要迎来新的阶段。 第70章 心如明镜 聚宝斋的檀香味混着雪茄的醇厚,在青砖地上漫开成一团沉滞的雾。 段景宏推开朱漆大门时,檐角的铜铃“丁铃”晃了晃,惊得廊下那只瘸腿老猫弓起脊背,窜上雕花窗棂。 正厅里,寸文山斜倚在酸枝木太师椅上,指间的雪茄燃得只剩小半截,火星在昏黄的灯光里明明灭灭。 他面前的紫檀木桌上摆着只青瓷碗,里面盛着琥珀色的米酒,碗沿沾着圈细密的酒渍。 那是他思考时下意识摩挲的痕迹。 龙楚雄蹲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手里转着枚青铜铃铛,铃舌撞得铜壁“叮当”响,见段景宏进来,慌忙往袖袋里一塞,指节蹭过衣襟上的烟洞。 沐孟莲站在博古架旁,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小腿搭着条墨色丝巾,指尖正捻着块和田玉佩的穗子。 玉佩上的蟠螭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与她耳后那枚青铜耳钉的纹饰如出一辙。 她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段老板今天回来得挺早啊,还以为要跟木材厂的买家喝到后半夜。” 段景宏往对面的梨花木椅上坐,花格子衬衫的后领蹭过椅背上的流苏:“木材厂的买家已经沟通完了,是福建来的老郑,就是精得象猴。” 他摸出烟盒抖出支春城烟,打火机“噌”地蹿起火苗。 “定金付了?”寸文山的声音裹着烟味,玉扳指在桌面轻轻叩着,留下道浅白的痕。 “五万汇票,揣他内兜呢。”段景宏心一跳,但赶紧回复道,他往地上弹了弹烟灰,火星落在龙楚雄的布鞋边。 “已经沟通完了,他说明天带合同来,签完付尾款。” “那老小子说,要把厂子改造成红木家具工坊,连木工房的位置都在图纸上标好了。” 龙楚雄“嗤”了声,往地上啐了口烟丝:“改造工坊?我看是想捡漏!” 他突然凑过来,酱紫色绸褂的袖口沾着木屑,“上次有个浙江老板,也说要改工坊,结果把我堆在后院的酸枝木边角料全拉走了,转手就卖了三倍价。” “老郑不一样。”段景宏扯了扯嘴角,“他带的图纸上,连榫卯结构都标着尺寸,看着是真懂行。” 寸文山突然将雪茄摁在烟灰缸里,烟蒂蜷成焦黑的团:“明天,让楚雄跟你跑一趟。” 龙楚雄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丝意外,随即拍着胸脯:“六爷放心,我保准盯着他,不让那老郑耍花样!” 段景宏心如明镜差不多。 哪是盯买家,分明是盯他! 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往椅背上一靠:“求之不得,龙哥跟着,我还能省点力。” 他瞥了眼沐孟莲,“孟莲姐要是有空,也能去瞧瞧。” 沐孟莲捻着玉佩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抹冷笑:“我就不去了,省得眈误你们谈生意。” 她转身往内屋走,旗袍下摆扫过博古架,带起阵细尘,“六爷,咱忙完了,就尽快离开吧,沐思茅既然救不出来,这块的事情忙完了,就尽快走,不然我怕斥责生变。” 寸文山“恩”了声,目光落在段景宏腕上的假劳力士上:“木材厂脱手后,那批酸枝木的尾款,让老郑直接打给楚雄。” 他顿了顿,玉扳指在碗沿转了圈,“你专心跟着我,以后有的是赚头。” 段景宏掐灭烟,起身时故意打了个哈欠:“行,我先上楼歇着,明早还得早起。” 聚宝斋的天井里,马灯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晃出细碎的影。 段景宏刚踏上楼梯第一级,就被小马堵了个正着。 这小子拎着把磨得发亮的木刀,帆布球鞋上沾着泥,显然是刚在后院练过,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刀鞘上溅出细小的水花。 “段老板!”小马把木刀往墙上一靠,刀柄撞得砖缝里的灰簌簌往下掉,“早上那招,我总觉得发力不对,您再给我露一手?” 段景宏无奈地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木刀。 刀柄被磨得温热,显然这小子没少下功夫。 他侧身站定,故意把左肩往前送了送,露出个破绽:“来,砍我左肩试试。” 小马攥紧木刀,呼地一声劈过来,力道倒是不小,就是准头差了些。 段景宏瞅着刀风到了跟前,突然沉腰拧身,右手像条软蛇似的缠上小马手腕,顺着他的力道往回一带。 动作看着慢,实则快如闪电,小马只觉手腕一麻,木刀“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跟跄着差点撞在楼梯扶手上。 “瞧见没?”段景宏捡起木刀,往他手里一塞,“对付猛劲,就得用巧劲,跟你搬木料似的,顺着木纹劈才省力。” 他故意把“顺着来”三个字说得格外重,眼角馀光瞥见龙楚雄正站在正厅门口抽烟,显然是在留意这边的动静。 小马揉着发麻的手腕,眼睛亮得象藏了星:“段老板,您这手也太神了!跟戏文里的大侠似的!” 他捡起木刀又要比划,被段景宏按住肩膀:“明天再练,我得歇着了,不然明天卖厂子没力气跟买家砍价。” 小马这才罢休,拎着木刀蹦蹦跳跳地往后院去了,嘴里还嘟囔着“顺水推舟”,木刀划过墙角的青笞,留下道浅痕。 段景宏转身上楼,楼梯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 刚进屋,他就眼前一亮,因为今天的房间比昨日干净了许多,很多杂物都被收拾了。 看来是今天特意有人收拾了一下。 他反手锁上门,靠在门板上,耳朵贴在木头上听了半晌,确认楼下没动静,才走到窗边。 窗外的月光通过格子窗,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他摸出藏在烟盒里的半截铅笔,在墙上划了道线。 这是他跟叶澜沧约定的“安全”记号。 虽然他今天已经嘱托了警方不要再观察他了,但段景宏渐渐地养成习惯了。 不这么做,心里就很不踏实。 指尖划过墙面时,摸到块微微凸起的砖,想起早上龙楚雄说“这楼老得很,墙皮都松了”,心里忽然一动。 他坐在床沿,盯着墙上的光斑发呆。 龙楚雄被悬赏的消息,估计现在按王队的计划,明早就会贴满云河镇的大街小巷。 第71章 低调行事 这老狐狸特别精,一旦看见自己的脸被印在通辑令上,第一反应肯定是慌神。 说不定会怀疑是自己走漏了风声,毕竟这两天只有他跟警方“打过交道”。 但也不一定,可不管如何,段景宏已经打算往沐思茅身上引了。 就是沐思茅吐了! 你龙楚雄慌不慌? “会狗急跳墙吗?”段景宏对着空气低声自语,指尖在床板上敲出轻响。 如果龙楚雄慌了,会不会带着那批没出手的文物连夜跑路? 或者,寸文山会让他背黑锅,自己带着滇王印和金玉衣溜之大吉? 又或者,按照他的计划,让寸文山和龙楚雄把滇王印和金玉衣吐出来? 呵呵,想一想都好期待啊! 他想起龙楚雄袖口那道刀疤,想起他看寸文山时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忽然觉得这老小子未必有胆子跑路。 更可能的是,他会死死盯着自己,想从自己这儿找到“泄密”的证据,甚至想把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 “那就让他盯。”段景宏掏出一根烟,点燃后吸了起来,“正好让他看见,我跟老郑签合同签得顺顺当当,让他觉得我跟警方早就撇清了关系。” 至于寸文山,段景宏摸着下巴,想起他捏着雪茄时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 这老狐狸要是发现龙楚雄被悬赏,多半会顺水推舟,让龙楚雄带着假文物引开警方注意力,但段景宏觉得龙楚雄对寸文山还有用。 寸文山应该不会就这样简单地放弃龙楚雄。 他要借着这个机会,玩波大的! 阁楼的月光渐渐移到床脚,段景宏盯着墙面上跳动的树影,脑子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关于计划梳理的也更加清楚了。 当思绪缠成一团乱麻时,窗外的梆子敲过四更。 段景宏把铁丝重新藏回鞋底,翻了个身,月光通过窗纸的破洞,在他脸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像把悬着的刀。 天刚蒙蒙亮,聚宝斋的灶房就飘出油条的香气。 段景宏踩着木楼梯往下走时,龙楚雄正蹲在天井里擦皮鞋,酱紫色绸褂的袖口卷着,露出骼膊上遒劲的青筋。 那是常年扛木料磨出的腱子肉。 “醒了?”龙楚雄头也没抬,鞋油在黑皮鞋上蹭出亮闪闪的光,“老规矩,豆浆加油条,给你多放了俩茶叶蛋。” 段景宏往桌边一坐,搪瓷碗里的豆浆还冒着热气,上面漂着层厚厚的油皮。 他拿起油条刚要咬,突然想起今早龙楚雄递烟时那躲闪的眼神,故意把油条往桌上一搁,挑眉笑道:“龙哥,这早饭里…,没加别的吧?” 龙楚雄的鞋刷“啪”地掉在地上,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你这小子胡说啥!” 他慌忙捡鞋刷,指尖在青砖上蹭出白痕,“之前不都说了是误会了吗?你小子还记仇?” 灶房门口的小马正端着蒸笼出来,闻言嘿嘿笑:“段老板是怕了?龙哥昨天特意交代,今早的豆浆得现磨,鸡蛋要柴火烧的,绝对干净!” 段景宏抓起茶叶蛋往嘴里塞,蛋黄的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逗你们呢,哈哈哈。” 他瞥了眼正厅的方向,寸文山的太师椅空着,只有沐孟莲站在博古架前,正用软布擦着那尊仿西周的青铜鼎,“六爷还没起?” “六爷凌晨才睡,”龙楚雄把擦好的皮鞋往脚上一套,“让咱先去木材厂。” 他顿了顿,往段景宏身边凑了凑,“对了,老郑要是问起定金的事,你就说先放我这儿,等厂子过完户再转给他,六爷特意交代的。” 段景宏心里冷笑,这是怕老郑当场转帐,露了警方“垫资”的底。 他往嘴里灌了口豆浆,含糊不清地应着:“知道了,钱的事你做主。” 两人出门时,龙楚雄没让开段景宏的奔驰,而是推出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最近先低调行事吧,因为情况还是不明朗。” 段景宏跨上后座,车座的弹簧硌得屁股生疼:“你这破车,别半道散架了。” “放心吧。”龙楚雄蹬起车子,链条发出“咔啦”的哀鸣,“上次拉着半吨松木都没散,拉你这小身板,轻松!” 二八大杠的车把在龙楚雄手里左右晃悠,车铃早就在上次拉松木时震坏了,只剩根锈迹斑斑的铁环耷拉着,随着车身颠簸“哐当哐当”撞着前叉。 段景宏坐在后座,臀部被磨得发亮的弹簧硌得生疼,他索性往前挪了挪,双手搭在龙楚雄酱紫色的绸褂肩上,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对方后背。 那里硬邦邦的,象是藏了什么东西,多半是把折叠刀。 啧,不愧是混“社会”的,这随身带刀也是人才了。 “龙哥,你这车链条再不上油,怕是要断在半道。”不知过去多久,段景宏扯着嗓子喊,风灌进嘴里,带着路边槐树叶的涩味。 龙楚雄蹬得满头大汗,粗布汗巾挂在脖子上,湿了大半:“断不了!上次拉半吨松木去码头,爬那道斜坡都没掉链子。” 他突然往旁边拐了个急弯,避开路上的碎石子,“这段路坑洼,小心点,别把你那身花衬衫蹭破了,老郑看着讲究。” 段景宏低头看了看衬衫袖口,果然沾了点车把上的铁锈。 穿过两条窄巷,木材厂的铁皮大门就出现在眼前。 远远望去,老郑正背着手站在堆得象小山似的木料前,藏青色中山装熨得笔挺,裤脚用黑布鞋的鞋带系着,沾了点黄泥巴也不在意。 他手里攥着个牛皮笔记本,封面上印着“福州红木商行”几个烫金字,边角被磨得卷了毛。 听见车响,老郑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快步迎上来。 “段老板?可算等着你了。”老郑的声音带着福建口音,尾音微微上翘,他先跟段景宏握了手,指腹粗糙得象砂纸,“我七点就到了,围着厂子转了两圈,这地段确实不错,离国道近,往江浙运货方便。” 龙楚雄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车撑子“啪”地弹开,带起阵尘土:“郑老板还真是个急性子。” 第72章 交易好戏 他用手拍了拍车座上的灰,而后试探性开口发问道:“先进去看看?” 段景宏朝老郑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则落后半步,眼角的馀光扫过厂区四周。 西北角的旧仓库门口,叶澜苍正穿着蓝布工装,假装给电锯上油,她手里的油壶晃了晃,那是约定好的“安全”信号;东边的临时工棚里,两个穿着迷彩服的汉子正蹲在地上啃馒头,段景宏认得,那是老吴手下的人,说是“龙老板雇的看料工”。 “郑老板您瞧,我这货都保真。”段景宏指着左手边堆得整整齐齐的木料,“这些都是缅甸过来的酸枝木,刚烘干不到半个月。” “您看这截面,纹路多顺,没有一点结疤。”他弯腰捡起块边角料,递到老郑面前,“闻闻,这股酸香味,正儿八经的红酸枝,不是那种冒充的白酸枝。” 老郑接过木料,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指甲在上面划了道浅痕:“确实是好料。含水率多少?” “十二,不多不少。”段景宏笑得一脸坦荡,“上个月刚换的烘干机,误差不超过一度。” “您看那边墙上挂的记录表,每天三次测量,笔笔都记着呢。”他朝烘干房的方向努了努嘴,铁皮房顶上的烟囱还冒着淡淡的白气。 那是老吴特意让人烧的煤,就为了显得“正在作业”。 龙楚雄在一旁插了话,他往木料上踹了一脚,震得上面的木屑簌簌往下掉:“这些料都是去年雨季前收的,没受过潮。” “郑老板要是不信,随便抽一根,锯开看看里面有没有霉点。” 老郑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信段老板。”他走到一堆更粗的木料前,这些木料外面都裹着麻布,上面用红漆写着编号,“这些是?” “紫檀,”段景宏掀开麻布的一角,露出里面深紫色的木质,“印度过来的,手续齐全。您看这牛毛纹,多细,做几套圈椅,绝对能卖上价。” 他故意压低声音,“说实话,要不是最近手头紧,这紫檀我可舍不得出手。” 老郑的眼睛亮了亮,在笔记本上飞快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响:“段老板实在。” “那木工房呢?我打算来了就开工,得有地方放设备。” “这边请。”段景宏领着老郑往厂区深处走,路过一间挂着“木工房”牌子的砖房,推开门,里面摆着两台旧刨床,一台砂轮机,墙角堆着些刨花,还带着松木的清香。 “这些设备虽然旧了点,但能用。” “您要是嫌不够,隔壁仓库里还有两台新的,是前阵子从家具厂收的,没拆封呢,但是得加钱。” 老郑走到刨床前,伸手摇了摇手柄,“吱呀”一声,齿轮转得挺顺滑:“还行,修修就能用。” 他转身看向窗外,“院子挺大,能搭个晾晒棚。” “随便搭。”龙楚雄蹲在门坎上,掏出烟盒递了支烟给老郑,“只要不拆厂房,您想咋弄咋弄。” 段景宏看时机差不多了,拍了拍老郑的肩膀:“郑老板,外面太阳毒,咱去办公室喝杯茶,聊聊合同的事?” 办公室是间临时隔出来的板房,墙是用三合板钉的,上面贴着几张泛黄的木材等级表,“一等酸枝”那栏被红笔圈了又圈。 屋里摆着张掉漆的办公桌,三条腿用瓦片垫着才勉强平稳,旁边放着两把藤椅,其中一把的扶手断了,用铁丝捆了好几圈。 龙楚雄从墙角拎起个军用水壶,往三个搪瓷杯里倒了茶,茶叶在水里打着旋:“自家炒的绿茶,尝尝。” 老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压根没理龙楚雄,他呷了一口:“段老板,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厂子连料带设备,你打算要多少钱?” 段景宏往藤椅上一坐,椅子“嘎吱”响了一声,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郑老板是痛快人,我也不绕弯子。” “厂房带地皮,八十万;这批料,酸枝木按每吨三万算,紫檀按每吨十二万,一共一百二十万;设备打包,二十万。 老郑的眉头皱了皱,在笔记本上算了算:“贵了点。我在浙江看的那个厂子,规模差不多,才一百八十万。”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敲着,“这样,我给二百万,现款。” 龙楚雄刚要开口,被段景宏用眼神制止了。 段景宏掏出烟盒,给老郑递了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郑老板,您是行家,该知道这批紫檀有多稀罕。” “上个月广州的拍卖会,同款料拍出十五万每吨。” “我这价,已经让了利了。”他弹了弹烟灰,“二百一十万,少一分都不行。您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再找别家问问。” 老郑沉默了片刻,盯着窗外的木料堆,突然笑了:“段老板也是个实在人。行,二百一十万就二百一十万。”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份合同,“但我有几个条件。” “您说。”段景宏的心里松了口气,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第一,”老郑指着合同上的条款,“首付三成,等过户手续办好,付六成,剩下一成半年后付清,要是木料有问题,这一成我就扣了。” “没问题。”段景宏爽快地答应,这跟王队事先交代的一样。 “第二,”老郑又说,“这批料得帮我运到福州,运费我出,但得保证路上不出岔子,不能让海关查。” 龙楚雄在一旁接了话:“这个您放心,我认识几个跑长途的,路子熟,保准顺顺当当到福州。” 老郑点了点头,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郑国富”三个字字迹刚劲有力。 他把合同推给段景宏:“段老板,您看看,没问题就签字。” 段景宏拿起笔,目光在合同上扫了一遍,确认跟王队给的样本一致,就在乙方那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当笔尖划过纸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为这场精心策划的交易好戏画上一个句号。 第73章 巨额悬赏 合同上的墨迹还没干透,老郑小心翼翼地把一式两份的合同折好,放进公文包最里层,拉锁“咔啦”一声锁了个严实。他又从包里掏出个厚厚的信封,往桌上一放,牛皮纸被里面的硬物撑得鼓鼓囊囊:“这是三成首付,六十二万八,一分不少,段老板点点。” 段景宏没接,只是朝龙楚雄抬了抬下巴。 龙楚雄走过去,拿起信封掂量了掂量,又抽出几张验了验水印,才咧开嘴笑:“郑老板敞亮。” 老郑摆摆手,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合作愉快。我下午就派人来盯着,先把那些紫檀料挪到烘干房,别受潮了。” 他看了看表,“我还得去趟林业局,办木材运输证,就不眈误二位了。” 段景宏把老郑送到门口,看着他跟两个“看料工”交代着什么,才转身跟龙楚雄往回走。 刚出木材厂的大门,龙楚雄就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力道比平时重了些:“行啊你,段小龙,这价砍得有水平。” 他咂咂嘴,酱紫色绸褂的领口被汗浸得发深,“我还以为老郑要磨到后晌,没想到你三言两语就定了。” 段景宏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闷闷的:“运气好罢了。” 他顿了顿,突然叹了口气,“说实在的,这厂子是我爹当年一手建起来的,墙角那棵老槐树,还是我小时候亲手栽的。” “现在卖了,心里头不是滋味。” 龙楚雄瞥了他一眼,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递过去一支:“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爹要是泉下有知,知道你把厂子卖了个好价钱,估计也能高兴。” 他点燃烟,猛吸了一口,“再说了,跟着六爷干,以后啥没有?” “到时候别说一个木材厂,就是买十个,一百个庄园都不在话下。” 段景宏接过烟,没抽,只是夹在指间把玩:“龙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新人,以后还要靠你和六爷多提携。” “放心!”龙楚雄拍着胸脯,声音洪亮到能惊飞树上的麻雀,“跟着六爷,保准你吃香的喝辣。” “别的东西姑且先不说,就说上次那批青铜器,随便出手一件,就够你逍遥半年。”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等这批货出手,六爷说了,给你分三成,够你在城里买套带小院的房子。” “毕竟沐思茅不在,你这是接替了沐思茅的位置。” 段景宏眼睛一亮,象是被说动了:“真的?” “那还有假?”龙楚雄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六爷看人准,知道你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他看了看天,太阳已经爬到头顶,“走,哥请你吃米线土鸡火锅,庆祝庆祝。” 两人没骑车,顺着马路慢慢溜达。 路边的小贩吆喝着卖西瓜,红瓤子在太阳底下闪着光。 龙楚雄买了个,用拳头砸开,递了一半给段景宏:“解解渴。” 段景宏咬了一大口,甜丝丝的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龙哥,咱去哪儿吃?” “就前面那家‘老街火锅’,”龙楚雄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子,“老板是楚雄本地人,锅底够味,毛肚涮七上八下,那叫一个嫩。” 两人边吃边聊,火锅里的红油“咕嘟咕嘟”冒着泡,把周围的空气都熏得火辣辣的。 龙楚雄喝了口白酒,咂咂嘴,他夹了片肥牛卷,在麻酱里蘸了蘸,“我看啊,你小子不光会做生意,这眼力见也比一般人强。” 段景宏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往锅里下了把青菜。 又聊了一会儿别的,片刻,龙楚雄又灌下一口白酒,喉结滚动时,酱紫色绸褂的领口敞得更大,露出脖子上那道月牙形的刀疤。 估计是之前打架受的伤,就见龙楚雄夹起块毛肚在红油锅里七上八下涮着,边嚼边拍段景宏的肩膀:“想当年我在瑞丽,单枪匹马跟三个越南佬抢紫檀料,最后那仨龟儿子哭着喊着把料给我送回来,你信不?” 段景宏往嘴里塞了片黄喉,烫得直吸气:“龙哥的本事,我当然信。” 他给龙楚雄的酒杯满上,“不过现在不比从前,六爷说了,低调才能赚大钱。” “那是自然。”龙楚雄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刚要再说什么,眼角的馀光突然扫到斜对面桌的两个汉子。 那两人穿着迷彩服,面前的啤酒没动几口,眼睛却时不时往这边瞟,眼神直勾勾的,像盯着猎物的狼。 他心里咯噔一下,夹着鸭肠的手顿在半空。 “咋了?”段景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感觉有些奇怪。 这俩人啥眼神? “没,没啥。”龙楚雄把鸭肠塞进嘴里,嘴里咀嚼飞快,“就是觉着这店里有点闷。” 他又往门口瞅了眼,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正扒着门框往里看,视线在他身上停了足有三秒才移开。 这时候,邻桌的小孩突然指着龙楚雄喊:“妈,那人脖子上有刀疤,跟墙上画的一样!” 女人慌忙捂住孩子的嘴,脸色发白地往这边赔笑,拉着孩子就往外走。 龙楚雄的后背“唰”地冒出汗来,酒意醒了大半,他抓起桌上的汗巾擦了擦手:“差不多了,结帐吧,六爷说不定还等着回话呢。” 段景宏慢悠悠地喝了口酸梅汤:“急啥,锅里还有半盘肥牛呢。” “不吃了不吃了。”龙楚雄起身时,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他从裤兜摸出钱包,手指抖得差点把钱撒出来。 店家是个矮胖的云南本地汉子,正趴在柜台上算帐,见他们要走,抬起头时,眼睛在龙楚雄脸上黏了好一会儿,嘴角动了动,象是想说什么又没敢说。 龙楚雄把钱拍在柜台上,拉着段景宏就往外冲,出门时还撞翻了门口的拖把,木杆在地上滚了半圈。 两人刚拐进巷子,段景宏就听见身后的店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他回头瞥了眼,通过玻璃窗,正看见店家从柜台底下抽出张纸慢慢展开来。 那是张印着龙楚雄大头照的巨额悬赏令,红底黑字的“悬赏二十万”格外扎眼。 店家如今正单手捏着悬赏令,眉头不受控皱成一个疙瘩,显然是认出来了龙楚雄。 第74章 恐惧泥潭 老板脑子里还没忘记早上派出所的人来贴时说“看见这人赶紧报警”,可刚才那汉子虽然看着凶,掏钱时挺爽快,还给了五块钱小费,怎么看也不象通辑犯,居然敢大摇大摆来吃火锅吧? 而且,有傻逼到都被通辑了,还大摇大摆地吃火锅吗? 这不是等着挨抓呢嘛? 他拿起电话又放下,终究没敢拨出去,只是把悬赏令折成小块,塞进了抽屉最底层。 巷子另一头,龙楚雄拽着段景宏快步走着,后背的汗把绸褂浸得发暗:“邪门了,刚才那店里的人,看我的眼神有点古怪。” 段景宏故意打了个哈欠:“估计是看龙哥你气场太强,普通人不敢直视。” 他心里却明镜似的,悬赏令这步棋,算是走活了。巷子越走越窄,墙根堆着半筐烂菜叶,被日头晒得淌出黏糊糊的绿水,混着墙角馊掉的豆浆味,熏到人的嗓子眼发紧。 龙楚雄的酱紫色绸褂早被汗浸透,贴在背上像块湿抹布,他现在情绪已经逐渐缓和了,正唾沫横飞地吹嘘当年在畹町口岸单手掀翻越南人的走私船,脚底下突然踢到个空酒瓶,“哐当”一声脆响,他不禁猛一抬头。 就见前方斑驳的砖墙上,一张a4纸打印的悬赏单被透明胶带死死粘在墙皮剥落处,边角被风吹到卷成波浪形。上面的照片是龙楚雄去年在码头赌钱时被监控偷拍到了,虽然很模糊,但是依旧能看出来是龙楚雄。 那时,他正叼着烟卷,手指比着“三”的手势,眼神凶戾到仿佛要吃人。 “龙楚雄,男,1965年生,云南滇南市人。”龙楚雄的手指按在悬赏单上,指腹蹭过纸面的油墨,声音抖到像被捏住的蚂蚱,“协助博物馆职工沐思茅盗取珍贵文物滇王印、金玉衣,现发布通辑令,凡提供有效线索者,奖励人民币二十万元。” 最后那个“元”字卡在喉咙里,他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堆着废木料的板车上,车板“吱呀”一声塌下去半块。 他使劲眨巴着眼,以为是火锅里的红油糊了视线,可再定睛看去,照片上那道月牙形刀疤、左眉骨上的痣,分明就是自己。 “操他妈!不可能!”龙楚雄的嘴唇哆嗦着,从裤兜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了三根烟出来,“这到底是咋回事?” “难道是沐思茅那娘们吐了,不可能啊,她那性格我知道,死也不会招,这他妈是咋回事?” 段景宏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看着他魂飞魄散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悬赏单漏洞多了去了。 正规通辑令哪能用a4纸打印? 哪会这么含糊地写着“滇王印、金玉衣”? 真要是掌握实据,直接逮人就是,犯得着贴这玩意儿? 说白了就是给龙楚雄这种没见识的蠢货看的,二十万奖金一挂,不愁他不慌。 “龙哥,你咋了?”段景宏故作惊慌地凑过去,指尖“不经意”地挡住悬赏单上“二十万”那行字,“这,这是啥玩意儿?谁瞎鸡巴贴的?” 龙楚雄突然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抓住段景宏的手腕,指节捏到发白:“是通辑令!警察要抓我!操他妈的!”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哭腔,“绝对是沐思茅给我吐了,沐思茅那个贱货,竟然把老子给卖了!” “别急,龙哥,”段景宏心中早就乐开了花,他原来以为龙楚雄还会怀疑他呢! 现在看,他都不用刻意把龙楚雄的想法往沐思茅身上引,龙楚雄自己就怀疑上沐思茅了。 这倒是省心省事了! 段景宏缓缓掰开他的手,往他手心塞了根烟,打火机“噌”地窜起火苗,“你仔细瞅瞅,这玩意儿连个公章都没有,八成是假玩意。” 龙楚雄叼着烟的嘴半天没合上,火苗燎到了胡子也没察觉:“假的?可这照片,这他妈就是我啊!” “照片算个屁!”段景宏往墙上啐了口唾沫,“上个月我在夜市,还看见有人卖印着刘德华的‘通辑令’呢,说是他偷了港督的表。” 他故意拍了拍龙楚雄的肩膀,“但话说回来,万一,我是说万一,这真是警方贴的,那事儿就麻烦了。”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龙楚雄心上,他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眼神更慌了:“麻烦?这他妈是要掉脑袋的事!” “老子要是被抓住,牢底都要坐穿!” “谁说不是呢,”段景宏叹了口气,“你想想,沐思茅要是真把你供出来,警方能这么大张旗鼓地贴这个?” “怕是早就布好天罗地网了,可现在”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龙楚雄的脸一点点变成惨白,“现在这玩意儿一贴,满城的人都知道你是通辑犯,你往哪儿躲?” 龙楚雄的烟烧到了手指头,他“嗷”一声甩掉烟头,突然抓住段景宏的骼膊就往巷口拽:“不行,咱要提前跑路才行!去缅甸,六爷在腊戌有个玉石矿,那地方能藏人!” “跑?往哪跑?”段景宏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往悬赏单上一指,“你现在这张脸,走到街口就要被卖水果的王婆认出来,她上个月还跟你讨价还价买过核桃,转头就能把你卖了换那二十万!” “那咋办?老子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吧!”龙楚雄一时间急到跳脚,嘴里骂骂咧咧,“操他妈的沐思茅,老子要是能活着出去,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回聚宝斋呗。”段景宏摊了摊手,“找六爷说说,他老人家路子广,说不定有办法。” “但话说回来,六爷要是知道你被警方盯上了,会不会?” “别他妈说了!”龙楚雄猛地打断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回就回!老子倒要看看,六爷能把我咋样!总比在这儿被人当猎物强!” 他拽着段景宏的骼膊就往巷口冲,脚步跟跄得象踩在棉花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沐思茅你个贱货!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还有那些警察,等老子缓过这口气,非把你们一个个都废了!” 段景宏被他拽后一个趔趄,心里冷笑。 这蠢货,已经彻底慌了神,接下来就好办了。 他故意放慢脚步,嘴里念叨着:“龙哥你慢点,别慌啊,说不定事儿还有转机,不过话说回来,这悬赏令都贴出来了,怕是真没啥好办法了。” “你他妈闭嘴!”龙楚雄吼道,却又忍不住问,“你说,六爷会不会保我?” “不好说。”段景宏叹了口气,“六爷最看重利益,你现在就是个麻烦,他说不定会把你交出去。” “毕竟沐思茅是他义女,他说不救都不救了龙哥,你” “操!”龙楚雄又骂了一句,脚步却没停,只是速度慢了些,显然是被段景宏给吓到了。 二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往前走,龙楚雄嘴里的脏话没断过,一会儿骂沐思茅,一会儿骂警察,一会儿又担心六爷可能会对他不利,翻来复去就是那几句,把他那点怂样暴露了个淋漓尽致。 段景宏时不时还附和几句,再添点堵,看着龙楚雄深陷恐惧泥潭,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第75章 一网成擒 聚宝斋的朱漆大门处于紧闭状态,门环上的铜锈在日头下泛着青绿色。龙楚雄扒着门缝瞅了足有三分钟,又绕到后巷看了看翻墙用的梯子还在不在,确认墙根的狗洞没被人堵死,这才冲段景宏使了个眼色。 “没人。”他的声音低到像蚊子哼,手在发抖,好不容易才摸到门闩,“吱呀”一声拉开条缝,两人猫着腰钻了进去。天井里的老槐树影影绰绰,寸文山正坐在太师椅上盘核桃,核桃碰撞的“咔啦”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淅。 沐孟莲站在博古架前,手里捏着块刚收来的玉佩,见他们进来,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 “跑哪去了?”寸文山抬眼,玉扳指在核桃上磨得发亮,“老郑的款子到帐了吗?” 话没说完,龙楚雄“啪”地把那张皱巴巴的悬赏单拍在桌上,纸页边缘被他攥得发毛:“六爷!你看看!警察要抓我!” 他的声音劈了叉,唾沫星子溅在寸文山的青花瓷碗上,“肯定是沐思茅那个贱货招了!她能咬我,保准也能咬你!” 寸文山拿起悬赏单,眯着眼瞅了半天,突然“嗤”地笑出声:“a4纸打印?连个公章都没有,你慌个屁!” “可上面有我的照片!有我的名字!”龙楚雄急到往桌上拍巴掌,酱紫色绸褂的扣子崩开两颗,“刚才在巷口,卖烟的老王头都盯着我看,回头再晚点,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是通辑犯了!” 沐孟莲凑过来看了两眼,当即判断道:“这是警察那边使招了,就是想让咱们自乱阵脚。” 沐孟莲的声音发紧,耳后的青铜耳钉闪着冷光强调道:“思茅跟我发过誓,就算被剥了皮,也不会把咱们供出来。” “发誓顶个屁用!”龙楚雄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那娘们看着硬气,怕是早就想找机会脱身了!” “他奶奶的,我这可咋整?六爷,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了啊!” 寸文山把悬赏单往桌上一扔,核桃“啪”地掉在纸上:“慌也没用。” 他站起身,藏青色对襟褂的下摆扫过凳面,“现在就一条路,卷铺盖跑路,去缅甸躲三年;加之” “加之啥?”龙楚雄追问,眼睛里全是血丝。 “把沐思茅的嘴堵上。”寸文山的声音冷得象冰,“她在看守所里,总有空子可钻。” 沐孟莲的脸色白了白:“六爷,看守所看管严,怕是!” “没什么怕是不怕。”寸文山打断她,玉扳指在桌沿上磕出脆响,“你去办,找个靠谱的律师,就说要‘核对案情’,进去给她递句话。” “要是再乱咬,她家里人就等着死就完事了。” 龙楚雄这才松了口气,往椅背上一瘫:“还是六爷有办法。” 他摸出烟盒,手抖半天没抽出烟,试着发问道:“那聚宝斋?” “你他妈还惦记聚宝斋?”寸文山猛地踹了他一脚,皮鞋尖正踹在他膝盖上,“留着给你当坟地?” 他指着后巷的方向,“今晚就收拾东西,明早走小路去芒市,那边有人接应。” 龙楚雄捂着膝盖龇牙咧嘴,却不敢顶嘴,只是嘟囔着:“那批紫檀料还没出手!” “命重要还是料重要?”寸文山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段景宏,眼神缓和了些,“小龙,你倒是能沉住气。” 段景宏适时地露出担忧的神色:“六爷,我是怕龙哥慌不择路,坏了大事。” 他往寸文山身边凑了凑,“其实我觉得,这悬赏单来得蹊跷,说不定是警方的圈套,故意逼咱们动脚,好抓现行。” 寸文山眯起眼,点了点头:“有点道理。” 他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还是你心思细。这样,你留下盯着聚宝斋,我带楚雄和孟连先走。” “等风头过了,我再让人来接你。” 沐孟莲也跟着点头:“小龙确实靠谱,做什么事情都能把分寸拿捏得正好。” 她瞥了眼还在揉膝盖的龙楚雄,眼神里满是嫌弃,“不象某些人,遇事就慌神。” 龙楚雄张了张嘴想反驳,被寸文山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段景宏心里冷笑,脸上却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六爷放心,我一定看好家。” 他知道,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龙楚雄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沐孟莲还惦记着沐思茅,寸文山现在能信的,也就只有他这个“沉稳可靠”的“自己人”了。 接下来,他可以继续操作了! 夕阳通过天井的瓦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寸文山正低声跟沐孟莲交代着什么,龙楚雄蹲在地上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沐思茅。段景宏则站在廊下,望着墙角那株快蔫了的文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好戏,才刚到精彩处。片刻,寸文山跟沐孟莲聊完之后,便也去收拾行李了,段景宏看着三人凑在一块儿清点行李,故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挤出两滴生理性的泪:“六爷,龙哥,孟莲姐,我这两天跑木材厂累到连骨头都快散了,先上楼补个觉去,有啥事儿明早叫我。” 寸文山挥了挥手,注意力全在那只装着几件青铜小件的木箱上,玉扳指在箱锁上反复摩挲:“去吧,机灵点,听到啥动静就下来吱一声。” 段景宏应着“哎”,转身踏上木楼梯。 楼梯板在脚下发出“吱呀”的轻响,他故意把脚步放得很重,好让楼下的人听见他确实回了房。 推开门的瞬间,他迅速瞥了眼窗台上放着的一个纸条,纸条的位置和朝向都没变,说明没人进过他的房间。这是他之前提前设计好的小机关,不然这么轻的纸条,只要有微风吹动,其位置和朝向必定会发生变化。 就比如他,刚进入房间,这纸条就腾飞起来了。 反手锁上门,段景宏脱了花格子衬衫往椅背上一扔,直接倒在床上。 弹簧床发出“嘎吱”的呻吟,跟他此刻的心情截然相反。 “我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回头卡准时机一网成擒。”段景宏扯过薄被蒙住头,连日来的紧绷终于松弛下来。不管他寸文山有多少后手,龙楚雄有多警剔,现在箭已在弦上,他只需要睡个安稳觉,等着天亮便可收网了。窗外的梆子敲过二更时,段景宏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象一头卸下重负的骆驼。 第76章 逼蛇出洞 后半夜的风带着潮气,卷着老槐树的叶子在天井里打旋。凌晨三点的梆子声刚过,聚宝斋的朱漆大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拉开一条缝,寸文山的脑袋先探了出来,藏青色对襟褂的领口立着,遮住了半张脸。 他往巷口望了望,只有两只野猫在垃圾堆上打架,发出“嗷呜”的嘶叫。 “走。”寸文山低声道,率先迈出门坎,皮鞋踩在青石板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手里拎着个黑布包,边角鼓鼓囊囊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几件最值钱的古董。 龙楚雄紧随其后,酱紫色绸褂换成了件灰扑扑的夹克,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他怀里抱着个帆布包,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还塞着把磨得发亮的折叠刀,刀柄被汗水浸得发滑。 每走一步,他都要往身后瞅两眼,像只被追了三天三夜的兔子。 沐孟莲走在最后,旗袍换成了便于行动的牛仔裤和登山靴,长发在脑后束成个利落的马尾,耳后的青铜耳钉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她手里拎着个医药箱大小的箱子,据说里面装着给缅甸接头人的重要信物。 这玩意很可能是那枚滇王印的仿品,真东西怕是早被寸文山藏在了身上。 三人沿着墙根快步走着,影子被月光拉成老长,又随着脚步缩短、拉长。 龙楚雄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撞在墙上,引得寸文山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慌个屁!” 龙楚雄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六爷,我总觉得有人跟着。” “而且咱不问不顾就走了,真不用跟小龙说一声吗?” “闭嘴。”寸文山压低声音,往斜前方的巷子口努了努嘴,“过了那道弯就是码头,接应的船在那儿等着。” 巷子拐角的废弃酱菜缸后,老吴正用夜视望远镜盯着三人的背影,嘴角咧到了耳根。他捅了捅身边的叶澜沧,低声笑着道:“瞧见没?段景宏这招‘逼蛇出洞’太他妈绝了!果然把这仨货逼出来了!” 叶澜沧手里的微型对讲机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她调整着焦距,镜头里寸文山怀里的黑布包格外显眼:“别大意,按计划来,只跟不抓,让他们往码头走。” 她的视线扫过龙楚雄哆哆嗦嗦的背影,忍不住轻笑,“这龙楚雄,现在怕是一根稻草都能把他吓瘫。” 旁边的年轻警员小王攥着橡胶棍,指关节捏得发白:“吴队,真不抓啊?这可是抓寸文山的好机会!” “你个臭小子急啥?”老吴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望远镜里的人影正拐进码头方向,“大鱼还在后面呢,等他们跟缅甸那边的人接上头,咱们到时出手一锅端,连着老巢都给这帮人一起铲除咯!” “你忘了省厅的交代噶?抓这帮人其实容易,但打击他们背后的产业链才最重要!以后这屁话你少说!”老吴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兴奋,“段景宏这个小娃子,还天生就是块当卧底的料,比咱预案里的步骤还顺溜。” 夜色里,几道黑影象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皮鞋踩在碎玻璃上也没发出半点声响。 片刻,龙楚雄一行人,顺利到达了码头,周围看上去挺风平浪静。 码头的腥气顺着风卷过来,混着柴油和鱼腥的味道,让龙楚雄直皱眉。 月光洒在浑浊的江面上,碎成一片晃眼的银鳞,岸边堆着的货柜像沉默的巨兽,阴影里传来老鼠窸窸窣窣的响动。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码头工人正扛着麻袋往货轮上送,铁锨撞击地面的“哐当”声在夜里格外清淅。 “往左拐,三号仓库后面。”寸文山低声道,帽檐压得更低,藏青色对襟褂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的眼睛飞快地扫过那些工人,确定这几人没啥问题后,吐出一口浊气。 龙楚雄缩着脖子跟在后面,眼睛死死盯着地面,象是要在水泥地上看出条缝来。 “六爷,我还是有点舍不得。”龙楚雄话语里满是不舍,再次开口发问道,“我攒了这么久才攒下了聚宝斋,我还是有点不舍,真就这么走了?” “钱是赚不完的,命只有一条。”寸文山头也不回,语气冷得象江里的水,“等过了这阵,你再回来,时间都是有周期的。” “而且,你以为我想这么往返奔逃?你还拖拖拉拉个不停,那就滚回去自生自灭!” 龙楚雄的脸耷拉下来,但是却一声都不敢吭。 沐孟莲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码头探照灯的光扫过她的脸,一半亮一半暗。 “后面好象有脚步声。”她攥紧了手里的箱子,指关节泛白。 龙楚雄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只有个醉汉摇摇晃晃地往江边长椅走,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山歌。 “是,是个醉鬼。”他咽了口唾沫,后背的汗把夹克都浸湿了,“妈的,沐思茅这个贱货,要是让老子再见到她,非把她的舌头割下来不可!” “少说废话。”寸文山加快脚步,“还有五十米就到了,接应的人穿黑色冲锋衣,手里会拿个红色的手电筒。” 江风突然变大,卷着浪涛拍击岸边的声音,把远处的汽笛声都盖了过去。 龙楚雄看着越来越近的三号仓库,心里却越来越慌,他总觉得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像小时候在山里遇到的狼群道:“六爷,你说我跟您到了缅甸,能顺利过上安稳日子不?我以前也没在缅甸长居过啊!” “老龙,你要是还跟老子罗嗦,我现在就能让你永远过上‘安稳日子’。”寸文山的声音里带着警告,他突然拐进一条堆满废弃渔网的小路,渔网的腥味直冲鼻子,这个味道让其提高了警剔。 就在这时,寸文山猛地抬手示意停下,耳朵贴在仓库冰冷的铁皮上。江风穿过铁皮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 “有人。”寸文山的声音特别冷漠,果断下令道,“往四号仓库走,那边有个后门。” 三人立刻改变方向,脚步踩在渔网的绳子上,发出“窸窣”的轻响。 龙楚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折叠刀“噌”地弹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第77章 抓捕圈套 “是谁?警察吗?” “别问,走!”寸文山低吼,拉着沐孟莲就往阴影里钻。 黑暗中,那道跟踪的脚步声也跟着变了方向,不远不近,像附骨之蛆。 寸文山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知道,这次怕是甩不掉了。 很快,几人到达了四号仓库外,铁皮后门锈迹斑斑,边缘卷成了波浪形,他伸手去推,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铁皮,前方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那是皮鞋踩在碎玻璃上的脆响,在死寂的码头格外刺耳。 “前面也有人!”沐孟莲的声音发颤,耳后的青铜耳钉在探照灯的馀光里闪了闪,她下意识地往寸文山身后缩了缩,手里的箱子被攥得更紧了。 寸文山猛地转身,想往侧面的货柜堆跑,可刚迈出两步,左侧的阴影里就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心里不由一沉,像被冰水给浇透,这是个抓捕圈套,对方早就预判了自己这伙人的逃跑路线,把所有活路都给堵死了。 “换方向!”寸文山低吼,拉着两人往码头深处的吊臂架跑。 江风卷着浪沫打在脸上,咸腥气呛得人喘不上气,远处货轮的汽笛声闷闷地传来,象在为他们敲丧钟。 龙楚雄边跑边回头,总觉得黑暗里有无数黑影在移动,那些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像催命符,一下下敲在他的太阳穴上。 “六爷,咱被围住了!”龙楚雄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见右侧的货柜后面闪过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光柱在地上扫来扫去,像毒蛇吐信,“这下子跑不掉了!这他妈的就是一条死胡同!” 寸文山猛地停在原地,藏青色对襟褂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别着的一把短刀。 他环顾四周,吊臂架的阴影里、废弃的货柜后、甚至堆着的麻袋顶上,都有微弱的呼吸声在涌动。 就象掉进了猎人布下的陷阱,无论往哪个方向冲,都会撞上冰冷的枪口。 “罢了。”寸文山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他松开沐孟莲的手,挺直了脊梁,“既然突围不掉,就在这儿等着吧。”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沐孟莲攥紧了手里的箱子,指节泛白:“六爷!他们人太多了!” “闭嘴。”寸文山打断她,目光扫过黑暗中的重重人影,“他们要的是活口,想从咱们嘴里掏出滇王印跟金玉衣的下落,自然不会轻易开枪,不然回头问责起来,那帮死条子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亮起十几道强光手电,光柱像利剑般刺破黑暗,齐刷刷地打在三人脸上。 龙楚雄被晃到睁不开眼,下意识地用骼膊去挡,嘴里骂道:“操!谁他妈开的灯!想晃瞎老子的眼啊!” “龙楚雄,你大晚上不好好睡觉,在码头瞎转悠什么?”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光柱后传来,王保山拨开人群走出来,警服的纽扣扣得严严实实,手里把玩着个银色的手铐,金属碰撞声在夜里格外清淅,“这旁边的二位都是谁啊?难不成都是你的同伙?” “深更半夜的,跟你一起在码头‘吹海风’?” 寸文山眯着眼打量王保山,玉扳指在黑布包上摩挲着,包里面的东西硌得他手心发疼,他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沐孟莲往寸文山身后缩了缩,马尾辫垂在脸前,遮住了半张脸,指尖却悄悄摸到了箱子侧面的暗扣。龙楚雄看清王保山胸前的警徽,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折叠刀“哐当”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草,真他妈是警察!” “警察同志,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就是来码头吹吹风,这两位是,是我的朋友,顺路过来看看夜景,你看这月色多好” “看夜景?好一个看夜景!”王保山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正是龙楚雄那张悬赏单,他用手指点着照片上的人脸,“你把我们当傻子,你还是自己装傻子?” “沐思茅已经在看守所里把你给供出来了,桩桩件件都交代清楚了,你现在还想死鸭子嘴硬狡辩?”王保山抬手指了指寸文山和沐孟莲,“至于这两位,一个是倒卖文物的惯犯寸文山,另外一个是沐孟莲吧?” “别装了,你们的底细我早就摸清楚了,从聚宝斋到码头的路线,我们盯了半个月了。” 沐孟莲猛地抬头,耳后的青铜耳钉闪着光,声音带着哭腔:“你胡说!思茅不会背叛我们!她跟我发过誓,就算死也不会松口!是你们严刑逼供!” “逼供?”王保山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份审讯录像带,晃了晃,“全程有录像,律师在场,要不要现在给你放放?” “她不光说了龙楚雄,还说了你们怎么偷运滇王印和金玉衣。”王保山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手电光打在寸文山的黑布包上,“这里面所装之物就是你们没能及时运走的宝贝吧?让我猜猜,有没有滇王印和金玉衣?” 龙楚雄的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这位同志,我,我也是被逼着干这事!” “全都是寸文山,他拿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说让我帮忙搬点东西,我根本不晓得是文物!”龙楚雄突然指着寸文山,声音顿时变尖锐不少,“还有这个沐孟莲,她也是威胁我的人之一,我就是个跑腿的小角色,啥也不知道啊!求你放了我,我给你们当污点证人,我啥都告诉你们!” “龙楚雄,你他娘放狗屁!”沐孟莲气到浑身发抖,往前冲了两步被寸文山拉住,“明明是你见钱眼开,主动要添加分一杯羹,现在出事了就想把责任推干净?你当警察全是傻子吗!” “行了,你们几个都别吵了。”王保山亮出警官证,在三人面前晃了晃,证件上的国徽在手电光下闪着光,“证据确凿,你们再狡辩也没用。” “龙楚雄,你识相就赶紧束手就擒,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不定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龙楚雄看了看周围荷枪实弹的警察,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寸文山,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使劲往地上磕头,额头撞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这位警官,我招!我全招!你们不能抓我啊!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刚出生的孩子。” 寸文山见状“嗤”地笑了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第78章 强势突围 寸文山徐徐抬起头,直视着王保山,眼神里带着嘲讽道:“你也别白费力气了。” “你以为抓了我们,就能找到滇王印?实话告诉你,那东西早就不在我们手上了。” 王保山的脸色微变,顺势接茬追问道:“寸文山,东西不在你们手上?那在谁手上?” 寸文山扯了扯嘴角,玉扳指在黑布包上转了个圈:“想知道?那就别这么剑拔弩张。” “我们可以谈谈,比如用一个消息换我们安全离开。”寸文山想了想,开口提议道。 沐孟莲自然懂寸文山想干啥,当即也立刻接话道:“我们知道真正藏文物的地方,比你们现在查到的多很多,只要你们放我们走,我们就告诉你们。” 龙楚雄愣了愣,也跟着喊道:“对!我们知道很多秘密,你们放人就全都告诉你们!” 王保山盯着寸文山看了半晌,突然咧嘴笑道:“你们以为这是菜市场讨价还价?不过,我倒是可以听听你们的‘消息’值不值钱。” 王保山挥了挥手,示意警察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催促道:“说吧,千万别耍花样。” 寸文山突然抬眼,藏在帽檐下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这话,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他往左右扫了眼,黑布包往怀里紧了紧。 王保山眉头一挑,手里的手铐转更快了,不悦质问道:“怎么?还想耍花样?” “信不信由你。”寸文山往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冰冷的货柜,“反正你自己决定。” 龙楚雄在一旁帮腔,声音还带着刻意装出的颤斗:“那买家能量大,你们抓了我们也没用,照样抓不到正主!”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摸向裤兜,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王保山盯着寸文山看了足足三秒,突然笑了:“行,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随后,王保山又冲身后的警员摆摆手,果断下达命令道:“你们几个全都别动。” 警员们虽然握紧了枪,却还是往后退了半步,形成的包围圈露出个微妙的缺口。 正好对着码头深处那片堆满废弃油桶的局域。 王保山整理了下警服领口,一步步走向寸文山,皮鞋踩在碎石子上发出清脆的响,象在敲倒计时的钟。距离还有三步远时,寸文山突然抬了抬手,象是要掏什么东西。王保山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就在这时,龙楚雄猛地从裤兜里抽出那把折叠刀,刀身“噌”地弹开,寒光直逼王保山的胸口! “老子宰了你!”龙楚雄的吼声里哪还有半分怯懦,刚才那副吓破胆的模样全是装的,就是为了让警察放松警剔。 刀锋带着风声刺向王保山的心脏,速度快到惊人。 王保山反应极快,猛地侧身躲开,刀刃擦着他的警服划过,带起一串布屑。 可他还没站稳,寸文山突然象头豹子扑上来,黑布包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砰”的一声闷响,王保山眼前一黑,跟跄着往前扑去。 龙楚雄趁机抬脚,狠狠踹在王保山的膝盖弯,警服裤子瞬间被踹出个破洞。 王保山“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还没来得及回头,寸文山已经揪住他的后领,往地上狠狠一掼。 额头撞在货柜的铁角上,顿时淌下血来,晕了过去。 “走!”寸文山低吼一声,拽起龙楚雄就往刚才那个缺口冲。 沐孟莲反应极快,早就扒住货柜的栏杆,翻身跳上堆得半人高的麻袋,为他们挡住了侧面射来的手电光。 “开枪示警!别让他们跑了!”一个警察嘶吼着,枪声“砰”地炸响在夜空,惊到江面上的水鸟“扑棱棱”飞起一片。 龙楚雄挥舞着折叠刀,刀光在手电光束里乱闪,逼得冲上来的两名警员连连后退。 寸文山则抄起地上的半截钢管,“哐当”一声砸在一个警员的手腕上,枪顿时脱手飞了出去。 三人顺着缺口往外冲,脚下的碎石子被踩到乱飞。 龙楚雄边跑边回头,看见王保山被警员们扶起来,额头上的血糊了半张脸,正指着他们的方向嘶吼。 “往油桶那边跑!”寸文山喊着,拽着沐孟莲拐进一条窄缝。 那是两个货柜之间的空隙,仅容一人通过。 龙楚雄紧随其后,折叠刀在身后胡乱划着,防止被人抓住。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光像追命的箭,在他们背上晃来晃去。 江风卷着浪涛声,混合着警员的喊叫声、枪声、还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声,在码头的夜色里搅成一团乱麻。 龙楚雄回头看了眼,看见一个警员正从货柜顶上跳下来,他猛地将手里的折叠刀扔过去,虽然没有打中,却逼得对方跟跄了一下,颇为担忧发问道:“六爷,咱们今晚还能跑掉吗?” “闭嘴!不想被抓就往前冲!”寸文山的声音里带着喘息,却依旧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寸文山很清楚一点,只要冲进前面那片油桶堆,就能借着复杂的地形甩开追兵。手电光突然从侧面照过来,晃到三人睁不开眼。很快有几名警员从侧面包抄过来,手里的枪指着几人大声吼道:“你们三个站住!还敢跑就开枪了!” 寸文山突然拽着沐孟莲往左边一扑,躲开了迎面而来的警棍,龙楚雄则顺势滚到一个油桶后面,抄起地上的铁链子,朝着最近的警员甩过去。铁链子“哗啦啦”缠住了对方的脚踝,那名警员顿时摔了个嘴啃泥。 “走!警察不敢乱开枪,都想活抓!”三人再次发力,终于冲进那片密密麻麻的油桶堆。 不一会儿,只见阴影重重叠叠,手电光因此变成支离破碎,再也无法锁定他们的身影,身后的喊叫声还在继续,脚步声却渐渐被浪涛声吞没。寸文山带着另外二人在油桶之间迅速穿梭,看上去就如同三只钻进石缝的老泥鳅,一瞬间便强势突围消失到无影无踪。 第79章 正面交手 油桶堆里弥漫着刺鼻的煤油味,寸文山带着两人在桶与桶之间的缝隙里穿梭,脚下的铁链子被踢了个哗啦直响。龙楚雄扶着腰喘粗气,刚才甩铁链子时扯到了旧伤,后腰的肌肉突突直跳:“六爷,后面没动静了吧?” 寸文山没回头,耳朵却象雷达似的捕捉着四周的声响。江风穿过油桶的缝隙发出呜咽,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远,只有他们的喘息声在空荡的油桶堆里回荡。他刚要开口说“快到暗道了”,眼角的馀光突然瞥见西北方向的油桶顶上,亮起一串手电筒的光。不是警方那种强光手电,而是更隐蔽的战术手电,光束细到如同针那般。 “不好!”寸文山猛地拽住沐孟莲往旁边一扑,三人刚躲开,那串灯光就照了过来,在油桶上投下三道细长的影子。 “束手就擒吧,寸文山,你们逃不掉了。”叶澜沧的声音从灯光后传来,她穿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双眼睛,手里握着根伸缩警棍,“别费力气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叶澜沧身后站着两个便衣警察,一人握着甩棍,一人手里攥着副手铐,三人呈三角位置站立,正好堵死了通往江边的路。油桶顶上的露水顺着桶壁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晃动的灯光。 寸文山盯着那三人,嘴角勾起抹冷笑,颇为不屑质问道:“笑话,光凭你们三个?” 寸文山往沐孟莲身边靠了靠,声音压到极低道:“赶紧解决他们,速战速决。” 沐孟莲点了点头,束着马尾的脑袋微低,耳后的青铜耳钉在灯光下闪过几道冷光。她突然往前冲了两步,脚下在油桶边缘一借力,整个人象片叶子般飘了起来,右腿带着风声踹向叶澜沧的面门。 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绑着的细铁链,链尾坠着枚铜钱大小的青铜镖。 叶澜沧自然早有防备,伸缩警棍“咔”地弹出半尺,横在面前格挡。 “当”的一声脆响,沐孟莲的脚踢在警棍上,震到她手臂发麻,却借势在空中拧身,左腿顺势扫向旁边的便衣警察。那警察刚举起甩棍,就被她脚尖踢中手腕,甩棍“哐当”掉在地上,不等他弯腰去捡,沐孟莲已经落地了,手肘狠狠撞在他的肋骨上,警察当即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另一边,龙楚雄也对上了剩下的警察。他没沐孟莲那么花哨,仗着自己常年扛木料练出的蛮力,抓起旁边的半截木杆就朝对方砸去。警察侧身躲开,甩棍带着风声抽向他的腰,龙楚雄却象没看见那样,猛用蛮力往前一撞,把那名警察撞到后退三步,后背撞在油桶上发出闷响。 “老子跟你拼了!”龙楚雄嘶吼着扑上去,左手揪住警察的衣领,右手攥成拳头往他脸上砸。警察被他按在油桶上无法动弹,只能用骼膊去挡,拳头砸在手臂上发出一连串砰砰响声,疼到他龇牙咧嘴。 不过,叶澜沧这边跟沐孟莲已经拆了七八招。沐孟莲的铁链镖玩得极溜,链尾的青铜镖时而象毒蛇吐信,直刺叶澜沧的咽喉;时而又象软鞭,缠住她的警棍。 叶澜沧却不慌不忙,警棍在手里转到如同风车,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挡住镖尖,偶尔还能反击,逼到沐孟莲连连后退。 “沐思茅的功夫也是你教的吧?”叶澜沧突然开口,警棍架住铁链镖,膝盖猛地往上一顶,正好撞在沐孟莲的大腿上,“可惜,她比你要懂好歹,知道什么叫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沐孟莲被撞到跟跄后退,眼里闪过丝狠厉,铁链镖突然脱手飞出,直取叶澜沧的眼睛! 叶澜沧头一偏,镖尖擦着她的脸颊飞过,钉在后面的油桶上,“当”的一声溅起串火星。 就在这瞬间,沐孟莲已经扑了上来,手肘直捣叶澜沧的胸口,动作快到只留下了残影。 龙楚雄那边也是胶着状态,他虽然没章法,却胜在力气大,把警察按在油桶上一顿乱拳。 警察瞅准个空档,猛地抬脚踹在他的膝盖弯,龙楚雄“嗷”的一声单膝跪地,警察趁机挣脱出来,甩棍狠狠抽在了他的背上!只听砰的一声传出,龙楚雄像只被打蒙的熊,晃了晃竟然没倒下,反而红着眼再次扑了上去。 寸文山站在原地没动,眼睛死死盯着战局。他看见沐孟莲的铁链镖,成功缠住了叶澜沧的警棍,看见龙楚雄抱着警察滚倒在油桶之间,看见另一个被沐孟莲撞到蹲在地上的警察正挣扎着想爬起来。 “孟莲,速战!”寸文山突然开口喊道,手里的黑布包猛地朝那个挣扎的警察扔过去! 包砸在警察的后脑勺上,里面的青铜小件“哐当”作响,警察闷哼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沐孟莲听到指令,突然松开铁链镖,任由警棍抽向自己的肩膀,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向叶澜沧的腰侧,那里别着把警用匕首! 叶澜沧没想到她这么狠,急忙收棍格挡,却还是慢了半步,匕首被沐孟莲拔了出来,寒光瞬间逼到眼前! 叶澜沧喉结猛地滚动,警棍横在胸前时,左肩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刚才那记硬挨的棍击终究不是摆设,半边身子瞬间麻了。但她手腕依旧发力,警棍带着风声扫向沐孟莲持匕首的手腕,这是警校教的“舍臂保喉”的狠招。沐孟莲却象没听见骨头撞击的脆响,左手突然抓住叶澜沧的警棍,掌心被粗糙的橡胶皮磨到生疼也不撒手。右手的匕首借着身体前倾的力道,斜斜刺向她的肋骨处,这一下可谓又快又刁,避开了警服内的防刺背心,专挑软肋下手。 “嗤啦!”匕首划破布料的轻响里,叶澜沧猛地侧身,刀刃还是在她腰侧划开道血口。 剧痛让叶澜沧闷哼一声,借着侧身的力道猛然抬腿,膝盖狠狠顶向了沐孟莲的小腹。 沐孟莲被顶着后退半步,却死死攥着匕首不放,顺势在叶澜沧的大腿上又划了一刀。 不一会儿,鲜血瞬间浸透了警裤,叶澜沧的腿不由一软,警棍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第80章 放虎归山 叶澜沧刚要去摸腰间的手铐,沐孟莲已经扑上来,左手死死按住其肩膀,右手匕首反转,用刀背狠狠砸向其后颈!只听咚一声闷响后,叶澜沧眼前突然炸开一片金星,喉咙里涌上股腥甜,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往前栽倒。倒下前,他只看见沐孟莲那张沾着血珠的脸,耳后的青铜耳钉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另一边,龙楚雄正被年轻警员的擒拿术锁着右臂。 他嗷嗷叫着猛力后撞,后背撞到警员胸口发闷,却没能挣脱。 “操你妈!”龙楚雄突然低下头,用后脑勺狠狠砸向警员的鼻梁,“咔嚓”一声脆响,警员疼到眼泪直流,锁着的手瞬间松了。 龙楚雄趁机挣脱,反手一拳捣在警员的小腹。那警员弓着身子像只煮熟的虾米,刚要抬头,就被龙楚雄揪住头发,往旁边的油桶上狠狠一撞! 咚的一声,油桶被撞之后晃了晃,警员的额头立刻淌下血来,眼睛翻白着倒在地上。 “走!别拖拉!”寸文山突然低喝一声,黑布包往腋下一夹,率先冲向油桶堆深处。 那里有个半人高的小洞,直通江边的隐蔽码头。沐孟莲最后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叶澜沧,左肩的血已经浸透了牛仔衣,她咬着牙跟上寸文山的脚步。龙楚雄则拎起地上的折叠刀,恶狠狠地往年轻警员的后腰踹了一脚,才跟跄着追上去。 那小洞深处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寸文山的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声。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人,沐孟莲的脸色在手机电筒的光线下惨白如纸,龙楚雄的裤腿还在往下滴着血,当然目前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了。 “穿过这个洞,就能短暂脱离。”寸文山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先躲起来吧,短时间怕是没机会到缅甸了。” 沐孟莲突然按住肩膀,疼倒抽冷气:“六爷,这帮警察咋知道了咱们的行踪?” “先别说了。”寸文山打断她,再次提醒道,“等安全了我们再讨论这个事。” 寸文山加快脚步,微弱的光在前方照出个出口,江风裹挟着水汽涌进来,带着自由的腥甜。龙楚雄喘着粗气跟在最后头,突然想起聚宝斋天井里那只瘸腿老猫,不知此刻有没有跳上雕花窗棂。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龙楚雄紧跟着前面的光影,看上去象一条急于逃离渔网的鱼。 当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函洞出口时,远处的警笛声才刚刚刺破了寂静的夜空。而江面上,一艘没有挂灯的摩托艇正无声地等着,发动机的低鸣像头蛰伏的野兽,随时准备载着三人滑向黑暗的深处。 片刻,警笛声由远及近,彻底刺破了码头的沉寂。王保山捂着流血的额头,被两名警员搀扶着赶到时,正看见叶澜沧趴到了油桶边,腰侧的血浸透了警裤,后颈还留着道青紫的淤痕。 “澜沧!”王保山推开了警员,跟跄着扑过去,手指颤斗地探向叶澜沧的鼻息。 王保山感觉到温热的气流,才松了口气,粗暴拍着叶澜沧的脸颊,“醒醒!澜沧!” 叶澜沧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且沙哑开口道:“王队,他们跑了?” “跑了!”王保山的声音又急又怒,他扶着叶澜沧坐起来,看到她腰侧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时,眼框瞬间红了愤怒破口大骂,“你这小丫头是疯了?不知道这是演戏?故意放虎归山?明明让你拦一下就行了,谁让你去玩命了?” 旁边的年轻警员也被扶了起来,鼻梁上贴着止血贴,说话漏着风:“王队,叶姐太猛了,那女的刀刀往要害戳。” 叶澜沧靠着油桶喘着气,抬手按住腰侧的伤口龇牙咧嘴道:“演戏?演戏就要演真点。” 叶澜沧看着寸文山等人消失的方向,眼神清明开口道:“寸文山那老狐狸多精?要是看出咱放水,回头一复盘,肯定怀疑队里有内鬼。” “怀疑就怀疑!”王保山从急救包里掏出纱布往他伤口上按,“你知道刚才多危险?” “万一那伙人起了杀心,你这条命今晚就没了!” “那也不能露破绽。”叶澜沧忍着疼,声音却很坚定,“段景宏还在聚宝斋,要是让寸文山看出不对劲,他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段景宏,我们要为派出去的卧底考虑,要考虑整个大局,而且到时别说抓买家,段景宏的命都保不住。” 这话像盆冷水浇到王保山头上,让其动作猛然顿住,确实如今段景宏还在敌人窝里,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让他陷入险境。刚才的愤怒瞬间被后怕取代,他咬着牙骂了句脏话,却没继续开口反驳。 叶澜沧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缓了缓语气:“王队,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那刀看着吓人,其实没伤到要害,沐孟莲也不会傻到真杀警察,杀警和盗卖文物可是两个概念,她要真想杀我,就不会用刀背砸后颈了。” “少废话!”王保山包扎好伤口,示意警员把人架起来,“去医院先,剩下的事我处理。” 随后,王保山也看向之前那名年轻警员,果断下达命令道:“你也去包扎一下,顺便让人把这里的痕迹清理干净,别留下不该留的东西。” “是!” 警员们搀扶着叶澜沧和年轻警员往警车走去,警灯的红蓝光芒在油桶上晃出破碎的影。 王保山神情复杂站在原地,望着江面上那艘消失在夜色里的摩托艇,眉头紧锁成一团。 风吹过油桶堆,因此发出了一连串呜呜的声响,好象象是在为这场惊险的放水表演伴奏。 王保山掏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大口,光从其脸色来看,目前还分不清是担忧还是庆幸。 但不管如何,今晚这场放虎归山的戏,还是顺利演完了,后面就要看能不能抓到大虎了。 阴沟里的污水没过脚踝,散发着馊掉的饭菜味和铁锈味,寸文山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头顶的砖石不时往下掉着灰渣。龙楚雄的裤腿被污水泡了个沉甸甸,伤口上的血混着泥水,在身后拖出条暗红的痕迹。 “六爷,这破地道能通去啥地方噶?”龙楚雄压低声音,喉咙里像卡着团棉花,每说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腥气,“要不咱还是回聚宝斋吧?那后厨的地窖比这地方干净多了,咱们藏个三天五天没问题。” 第81章 付诸东流 寸文山猛然一回头,帽檐上的泥水甩在龙楚雄脸上骂道:“你他妈是不是被吓傻了?” 寸文山攥着黑布包的手指缝里还渗着血,那是刚才翻墙时被碎玻璃划了。 “码头那阵仗你没看见?警察快把地皮都掀了,现在回聚宝斋就是送死!” 龙楚雄还想说话,被寸文山狠狠踹了一脚,跟跄着撞在潮湿的砖墙上,溅起片污泥。 “命都快没了,还琢磨你那个破聚宝斋呢?”寸文山眼珠子转了转,话锋一转继续补充道,“你要知道,段小龙在聚宝斋,真要有事,他比谁都机灵,我也不是不信他,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警方肯定把聚宝斋给层层包围如同铁桶那样,咱仨这模样过去,不是给段小龙添乱?” 沐孟莲单手扶着墙喘粗气,左肩的伤口被阴沟里的冷风一吹,疼到她牙床都打颤。她撕下块还算干净的衣角,胡乱往伤口上一缠:“六爷这番话没错,咱们先找地方躲躲,前面拐过第三个弯,里边有一间废弃许久的水泵房,我前几年帮人运木料时藏过东西,门是铁玩意还能锁。” 龙楚雄撇着嘴,脚底下踢到个烂掉的菜筐,发出“哗啦”的轻响,吓到他赶紧捂住嘴。 “那水泵房还不如这地道呢,去年我路过时,看见窗户都被乞丐拆了烧火,耗子能在梁上打群架。” “打群架也比被警察抓走强。”寸文山扯着他的后领往前拽,黑布包在怀里硌着肋骨生疼,“今晚就凑合一晚,等天亮了看风声,要是警方那边没啥大动静,再想办法往聚宝斋递个信。” 沐孟莲紧跟着这二人,手指在潮湿的砖墙上划过,成功摸到了一块较为松动的小石头。 这是沐孟莲去年做的记号,开口道:“水泵房后面有个通风口,能看见聚宝斋的后墙。” 随后,沐孟莲为稳定人心,主动开口道:“今晚先躲一躲,明天天亮了,我去瞅瞅动静。” 龙楚雄的脚被污水里的铁皮划破,疼到龇牙咧嘴,却不敢轻易出声,只能跟着寸文山的影子往前挪,他总觉着聚宝斋的方向有什么东西一直暗中召唤自己,那雕花窗棂后的月光,库房里木料的清香,甚至连帐房先生那支老掉牙的算盘声,这些都比这阴沟里的恶臭让人踏实。 与此同时,聚宝斋的阁楼里,段景宏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松木香的枕头里。 窗外的梆子敲过五更,天井里的石榴树被风吹到沙沙响,象有人用手轻声翻书。 段景宏昨晚特意喝了半杯安神茶,此刻睡得正沉,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梦里他站在博物馆的展厅里,滇王印被放在防弹玻璃罩里,金光在射灯下流转,王保山拍着他的肩膀说“收网了”。 楼下的自鸣钟“当”地敲了一声,段景宏咂了咂嘴,把被子往头上拉了拉。 当然,他此刻根本不知道寸文山三人,正象耗子似的躲在阴沟里,也不想知道。那些人躲在哪里,怎么躲,会不会想起回聚宝斋,其实都在计划的褶皱里藏着,如同钟表里的精细齿轮,该转的时候自然会转。 床头柜上的铜制镇纸映着月光,上面刻着的“聚宝”二字被磨到发亮。 段景宏的呼吸均匀而绵长,仿佛整个聚宝斋的宁静,都凝结在他平稳的鼻息里。 第二清晨,天才刚蒙蒙亮,聚宝斋的天井里就徐徐飘起了淡淡的水汽。 段景宏打着哈欠推开房门,青石板上还凝着露水,踩上去有凉丝丝的寒气。 段景宏从井里打了桶水,就着晨光往脸上泼,冰凉的井水彻底驱散了睡意。 “龙哥早!”小马拎着个油纸包从外面跑进来,粗布褂子上沾着些面粉,“街口张记的油条刚出锅,还热乎着呢,我给你带了两斤。” 段景宏单手接过了油纸包,油条的香气混着天井里石榴花的甜味飘进鼻腔。 “算你小子有良心。”他拍了拍小马的后脑勺,“去把碗筷摆上,吃完了教你几招。” 两人坐在石桌旁,小马捧着碗豆浆吸溜得正香,段景宏则慢悠悠地嚼着油条,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扫过院门口。 一切如常,墙角的牵牛花还在安静地开着。 吃完早饭,段景宏从柴房里拖出根枣木棍,在手里掂了掂:“昨天教你的招式,再给我走一遍。” 小马立刻扎好马步,骼膊刚抬到一半就被段景宏一棍子敲在腿弯:“膝盖再弯点!屁股撅那么高,想当靶子让人打?” 他接过木棍,亲自示范,“看好了,重心要稳,像扎在地里的老树根,敌人怎么推都晃不动。” 小马学得认真,额头上很快渗出细汗。 段景宏时不时用棍子“点拨”两下,嘴里念叨着:“对,就是这样,气沉丹田,你这骼膊得再硬点,跟面条似的能打谁?” 几句话把小马忽悠得眉飞色舞,抡着木棍练得更起劲了。 不远处的水泵房里,沐孟莲正趴在满是铁锈的通风口前,眼睛死死盯着聚宝斋的方向。 她的头发纠结成一团,沾满了污泥,左肩的伤口昨晚没处理好,此刻肿得象个馒头,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咋样?有动静没?”龙楚雄凑过来,嗓子哑得象破锣,他昨晚在冰冷的地上蜷了半宿,这会儿正不停地打喷嚏。 沐孟莲摇摇头,声音干涩:“没看见警察,聚宝斋的门开着,段小龙和小马在院子里,好象在练武。” 寸文山靠在发霉的墙角,黑布包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再等等,天亮透了再说。”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乌拉乌拉”的警笛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淅,最后竟然径直朝着聚宝斋的方向去了! 沐孟莲的脸“唰”地白了,手死死抓住通风口的铁栏杆,指节泛白:“来了,警察真的来了!” 寸文山猛地站起身,黑布包差点掉在地上,他扒着通风口往外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龙楚雄则象被抽走了骨头,一屁股瘫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警察都堵到聚宝斋了,咱的那些货跟出货的路,全废了啊!操他妈的沐思茅,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龙楚雄抓着自己的头发,急到眼泪都快出来了,嘴上还不断低声念叨着:“那可是聚宝斋啊!我守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聚宝斋,我小半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这一下子就要付诸东流了!” 第82章 将计就计 聚宝斋的天井里,段景宏正指导小马做“弓步冲拳”,突然听见外面的警笛声,他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龙哥,是警察!”小马手里的木棍“哐当”掉在地上,脸色煞白,“是上次抓孟莲姐和你的那个警察!” 段景宏还没能开口说话,院门口就传来“哐当”一声,王保山带着几名警察走了进来,警服在晨光下格外刺眼。 “我们是警察,例行公务。”王保山亮出警官证,目光在段景宏和小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段景宏身上,“你是段小龙?” 段景宏点点头,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是我,警官有什么事?” 表面平静,但是段景宏心里却很错愕,因为之前的计划之中没说警方要来聚宝斋啊! 接下来应该得等寸文山他们回来,然后继续往下演戏获取信任。只见王保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逮捕令,厉声念道:“龙楚雄涉嫌盗窃文物,现在依法对其进行逮捕,你俩见过他吗?” 小马吓到躲在段景宏身后,声音发颤:“龙,龙哥不在这儿,他昨天就没回来。” 段景宏皱了皱眉,故作镇定开口答复道:“警官,龙楚雄确实不在这儿。” “他昨天去见一个客户,到现在还没回来。你们找他有什么事?”他要演的象个真毫不知情的段小龙。 王保山盯着段景宏看了几秒,似乎正在判断他有没说假话骗人,然后挥了挥手道:“搜!” 几名警察立刻分散开来,开始在聚宝斋里搜查,翻箱倒柜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马吓到瑟瑟发抖,紧紧抓着段景宏的衣角。 段景宏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别怕,心里却在琢磨王保山是啥意思。 警察的皮鞋踩在聚宝斋的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声响,让梁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一个警员撬开库房的铜锁,“哐当”一声推开木门,扬起的灰尘在晨光里翻滚。 另一个则拿着警棍,敲打着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瓶,听着里面是否有空洞的回声。 那是藏东西的常用伎俩。 “警官,这是龙哥的床铺,”小马指着东厢房的土炕,声音发颤,“他昨晚真没回来,被子都没动过。” 段景宏站在天井中央,看着警员们把帐房的抽屉一个个拽出来,帐本散落一地,心里却在飞速盘算。王保山这步棋完全不在计划之内,难道是昨晚的行动出了岔子?他瞥了眼王保山,对方正盯着墙上挂着的猛虎下山图,手指在画轴上轻轻敲着,从表面上看的话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 “报告王队,没找到人,也没发现异样之处!”搜查的警员陆续回来,手里只拎着几个装着铜钱的布包,“库房里都是些普通木料,没发现可疑物品。” 王保山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在段景宏身上:“段小龙,虽然没找到龙楚雄,但你们作为聚宝斋的人,要循例跟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作顺从的样子:“行,配合警方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段景宏拍了拍小马的后背,轻声提醒道:“小马,你别怕,咱俩就是去做个笔录。” 小马的腿都软了,被段景宏半扶半搀着往警车走。 经过院门口时,段景宏故意放慢脚步,眼角的光扫过街角的老槐树,那里的树叶动了动 水泵房的通风口前,沐孟莲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亲眼看着段小龙和小马被警察推上警车,警灯“乌拉乌拉”疯狂转着,光亮刺到她眼睛生疼。 “操,操他妈啊!”龙楚雄瘫坐在满是油污的地上,手里的半截砖头“啪”地掉在地上,“连段小龙都被抓了?聚宝斋这下子彻底完了!” 寸文山的脸色比通风口的铁锈还难看,他低声道:“慌什么!警察没抓到咱们,抓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说不定是演戏而已!” 话虽如此,寸文山的声音却忍不住发颤,显然内心的状态早就已经很虚了。 段小龙是他为数不多能信任的人,要是连他都被抓了,往后的路更难走了。 沐孟莲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混着脸上的污泥,在下巴上划出两道黑痕:“不可能,警察要是演戏,没必要把小马也抓走。” 她想起段小龙教小马练武时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警笛声渐渐远去,三人还僵在原地,水泵房里的霉味和三人身上的那股子汗臭味混合到了一起,散发着让人极为绝望的气息。 警车后座,段景宏刚坐稳,就看见副驾驶座上的叶澜沧。 叶澜沧的左臂打着石膏,脸色苍白,脖子上还缠着绷带。 “澜沧,你咋伤成这样?”段景宏的声音里满是惊讶,之前的传呼里只说有行动,没提有人受伤。 叶澜沧回过头,扯了扯嘴角道:“昨晚在码头跟沐孟莲交手,被她划了两刀。” 随后,叶澜沧又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王保山道:“说来话长,还是让王队跟你说吧。” 王保山转动方向盘,警车拐过街角:“昨晚你们走后,我们在码头跟寸文山三人正面交了手,依计划是放水让这三人跑了。” 他简明扼要地说了叶澜沧受伤的经过,最后补充道,“澜沧是为了让戏演真点,故意挨了沐孟莲的刀子。” 段景宏的心里满是愧疚,叹息着开口道:“唉,这都怪我,要是计划再周密点就好了。” “不关你事。”叶澜沧打断他,出言补充道,“卧底行动很危险,我这点伤根本不算啥。” 段景宏看向王保山,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王队,之前的计划里没说要去聚宝斋,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王保山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昨晚寸文山跑了之后,我们开了个小会,琢磨着虽然计划顺利,但总觉得有个漏洞。” “因为聚宝斋是龙楚雄的老巢,咱们这边如果要出手抓他,怎么可能不去聚宝斋展开搜查?”王保山顿了顿,继续补充道,“我们大胆提前预判了一下,寸文山那伙人肯定没有跑远,说不定就在附近暗中盯着聚宝斋。” “要是我们不去搜查,他们回头一琢磨,肯定会起疑。”叶澜沧适当接过话茬补充道。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刚刚就演了这么一出大龙凤?”段景宏顿时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赞扬道,“还是王队您考虑周全!这招将计就计,保准让寸文山那帮人深信不疑。” 第83章 加密通话 “小段,这次其实不光是演戏给他们看,也是为了后续的布局。”王保山的语气特别严肃,顿了顿又冲段景宏继续道,“你去警局做个笔录,也能让你和小马暂时脱离聚宝斋这个旋涡,以免寸文山他们回头找你们,把你们也卷进去。” 叶澜沧点点头,道出后续的安排:“等风头过了,再让你们‘被释放’,到时候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找寸文山他们,说自己被警方查了但没查出问题,他们只会更信任你,这样才能变成内核成员,甚至上位当寸文山的心腹。” 警车穿过晨雾弥漫的街道,段景宏看着窗外掠过的店铺招牌,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段景宏原本还担心计划出了岔子,可现在看来,王保山这步棋比原计划要更妙更高级 段景宏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小马那孩子胆小,到了警局后,你们可要手下留情。” 王保山咧嘴一笑,颔首开口道:“放心,小马就是配合走个样子,中午就能让他回家。” 警笛声渐渐平息,阳光通过车窗照进来,落在叶澜沧的石膏绷带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段景宏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因为后续的一系列计划,自然只会越走越顺。 片刻,警局到了,警局的铁门“哐当”一声在身后关上,铁锈味混着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小马被一个年轻警员领着往走廊走,裤腿还疯狂打颤,路过审问室时,他瞥见里面亮着惨白的灯,吓到当场“哇”地哭出声来:“我真不知道龙哥藏哪儿了!我就是个打杂的小弟!” 小马边哭边哀求道:“警察同志,他干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段景宏站在走廊尽头,看着小马被推进单面镜后的隔间,那孩子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说话都带着哭腔。段景宏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这戏演得太真,连他都差点跟着揪心,当然,最主要的是想笑。小马可能没做过啥坏事,但他绝对知道龙楚雄不是个啥好人,所以换算下来,其实小马也不是个啥好东西。 “别担心。”王保山递过来一杯热水,纸杯壁上凝着水珠,“小刘会陪着他,就是走个流程。” 段景宏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踏实了些:“王队,能借个电话用用?” “在那边。”王队指了指走廊拐角的公用电话,“你直接插卡就能打。” 段景宏捏着电话卡走到话机前,金属按键被无数人按到发亮。 段景宏先是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是父亲办公室的直线电话,这个点,父亲应该已经在处理公务了。 嘟嘟声响到第三声时,电话被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喂,哪位?” “老爹,是我。”段景宏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软了许多,这算是父子二人的加密通话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景宏?你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段厅长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上周汇报时,他还在担心聚宝斋的环境太复杂。 “老爹,我没啥事。”段景宏靠在斑驳的墙壁上,看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警员,“我就是刚被带到警局‘配合调查’,王队他们演了场戏,一切顺利。” 他简明扼要地说了昨晚的行动:寸文山跑了,叶澜沧受了伤,今早警方突袭聚宝斋,现在正等着“被释放”。 说到叶澜沧的伤势时,他的声音低了些:“澜沧被沐孟莲划了两刀,看伤势挺严重。” “还活着就行。”段厅长的声音沉了沉,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寸文山有新动静吗?” “暂时没有,那老狐狸很狡猾。”段景宏看着窗外掠过的警车,再次大胆展开推断,“他们肯定躲在暗处观察,等我‘被放出去’,估计就会联系我了。” “那就好。”段厅长在那头喝了口茶,茶杯碰撞桌面的轻响清淅可闻,“记住,别贪功,安全第一。” “寸文山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这老家伙特别狡猾眼睛也毒,你千万别让他看出破绽。” “我知道,这种人不好对付。”段景宏笑了笑,然后又汇报,“王队今早这步棋就挺妙,突袭聚宝斋,既补了漏洞,又让寸文山那伙人深信不疑。” “儿子,保山是个老公安了,办案经验比你丰富,多听他安排。”段厅长的语气缓和了些,又把话锋一转,“你放心吧,家里一切都好,你妈昨天还包了你爱吃的荠菜饺子,等你完事回来,让她给你热上。” 提到饺子,段景宏的喉咙有点发紧。 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上次视频时,母亲的鬓角又添了些白头发。 “老爹,让我妈别惦记,我这边真没事。” “你妈那性子,你还不知道?”段厅长叹了口气,“行了,不多说了,避免占线。” “记住我的话,放手大胆去做,但一定保护好自己,有情况随时通过加密线路汇报。” “知道了,爸。” 挂了电话,段景宏看着话机上“请挂机”的提示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父亲总是这样,嘴上严厉,却把担忧藏在每一句叮嘱里。他转身往回走,正好撞见叶澜沧被护士搀扶着从医务室出来,左臂的石膏上缠着新换的纱布。 “聊完了?”叶澜沧扯了扯嘴角,疼到倒抽好几口气。 “恩。”段景宏快步上前扶了她一把,“我爸让我多听你们安排。” 王保山从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份文档:“小马的笔录做完了,我让小刘送他回家。” “你这边也差不多了,等会儿签个字,就能‘被释放’了。”王保山拍拍段景宏的肩膀。 段景宏点点头,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心情可谓五味杂陈,复杂到了极点。 阳光通过铁栅栏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感觉象一张等待落子的棋盘。 段景宏内心特别清楚,接下来的每一步棋落子,都要比之前更加稳和更加精准才行。 第84章 猎物上门 半小时之后,警局门口的石狮子沾着晨露,段景宏靠在斑驳的墙根下抽烟,烟蒂在脚边堆了至少有三根。阳光穿过法国梧桐的叶隙,在他脸上投下晃眼的光斑,远处传来早点摊油锅“滋啦”的声响,混着豆浆的甜香,反而比警局里的消毒水味让人踏实。 “龙哥,我总算见到亲人了!”小马的哭腔从台阶那头徐徐飘了过来,那孩子被个年轻警员送出来,裤腿还在打颤,眼框红到如同兔子那样,“龙哥,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段景宏掐灭烟头迎上去,见他袖口沾着泪痕,忍不住笑:“多大点事,你不就做个笔录?” “龙哥,你是不晓得呀,那帮警察问话可细了!”小马抓住段景宏的骼膊,神情特别不安开口道,“不光问我龙楚雄昨天穿啥颜色的褂子,还问沐孟莲最爱去哪家胭脂铺,我咋晓得这些啊!” 小马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闷道:“我真怕跟沐思茅那样,被关在牢里,回不了聚宝斋。” “瞎想啥。”段景宏拍拍其后背,开口劝导道,“你反正啥也不知道,警察抓你干啥?” 段景宏说着暗中往街角瞟了眼,老槐树的阴影里似乎有动静,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拍拍小马的肩膀道:“走,回聚宝斋,我给你煮碗红糖姜茶压惊。” 二人并肩往回走,小马还在絮絮叨叨说警局里的事:“那审问室的灯可亮了,让人眼睛特别疼,桌子是铁玩意,而且还凉飕飕。” 段景宏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耳朵却时刻留意身后。但幸好,没有脚步声,而且就算有也无所谓。与此同时,水泵房里,龙楚雄正用块碎镜片照着脸上的污泥,听见沐孟莲低呼“出来了”,慌忙凑到通风口前。看见段景宏和小马并排走着,小马还用手抹眼泪,他嗷一嗓子差点喊出来:“真回来了!警察没抓他俩!” 寸文山的手指终于松开黑布包,指节上的白印慢慢褪去。他目不转睛盯着那两道渐渐走近的身影,直到看见段景宏推开聚宝斋的朱漆大门,才缓缓吐出口气:“看来警察是真没怀疑段小龙,不然这俩绝对不可能离开警局。” “那现在咋办?”沐孟莲揉着发僵的肩膀,伤口的疼让她说话都费劲,“要不要现在就过去?” “蠢货。”寸文山瞪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窝头,“这时候过去?门口指不定有警察盯着。至少要等到天黑,后巷的狗洞没封死,从那儿钻进去。” 龙楚雄嘴上啃着窝头,渣子掉到满身都是,还不忘拍马屁道:“还是六爷想法周全。” 随后,龙楚雄眼睛发亮提议道:“库房里还有半坛烧刀子,今晚正好喝两口压压惊!” 寸文山没理他,只是望着聚宝斋的方向,那里的烟囱开始冒烟,想必是段景宏在生火。 聚宝斋的天井里,段景宏确实正忙着往灶膛里添干柴,燃烧的火光把他的脸颊照着发烫。 小马蹲在旁边剥姜,指甲缝里全是黄渍,嘴里还念叨:“警察会再回来?我总觉得心慌。” “小马,你啥都没干怕啥。”段景宏往锅里倒了勺油,“真要还来,咱就说啥也不知道。” 段景宏瞥了眼西厢房的窗棂,那里的雕花正好对着后巷的狗洞,心里暗自盘算着寸文山那伙人会什么时候进来。夕阳西下时,段景宏点亮了堂屋的油灯,昏黄的光晕通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影。 段景宏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个老核桃,耳朵却竖着暗听动静。 后巷的那个狗洞旁,有爪子扒土的声音,虽然很轻可逃不过他的耳朵。 段景宏暗想龙楚雄那憨货多半酒瘾犯了,怕是正急着要进来喝烧刀子。 段景宏嘴角勾了勾,往茶杯里续了点热水,等着猎物主动上门,这场戏还要接着演下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天色已经暗到一定程度时,后巷的狗洞哗啦一声被扒开,龙楚雄的脑袋先探了进来,沾着泥的头发上还挂着几根草屑。龙楚雄左右瞅了瞅,发现西厢房没有亮灯,才猫着腰钻进来,裤腿蹭到满是黄土。 寸文山和沐孟莲紧随其后,三人踩在青石板上,脚步轻到象那些偷油吃的小耗子。堂屋的油灯突然亮了,昏黄的光把段景宏的影子投在墙上,他手里还转着那对核桃,咔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淅。 “龙哥?六爷?沐姐?”段景宏故作惊讶站起身,油灯让他半边脸亮半边脸暗,“你们不是走了吗?咋又回来了?” 龙楚雄刚要说话,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他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兄弟,这个事以后再说,反正就是出了点状况没走成。” “行,那就先不谈这个,你们回来了就行。”段景宏往门外瞟了眼,故意压低声音,“今天白天警察来了!然后把我和小马带走审问了,问了一堆关于龙哥你的事,差点没把我跟小马给吓死!” 寸文山的脸在灯影里看着格外难看,他往太师椅上一坐,黑布包往桌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响声问道:“警察问你俩啥了?” “六爷,其实警察主要还是问龙哥昨天去啥地方了,还有跟谁在一块儿之类。”段景宏用手挠了挠脖子,装成特别后怕的样子,“我说龙哥去见客户了,他们还不信,翻箱倒柜搜了半天,啥都没有发现就把我们放回来了。” 龙楚雄往板凳上一蹲,急匆匆开口道:“小龙,这事就他娘先别提了!根本就走不了啊!” 龙楚雄先是咽了口唾沫,把昨晚的事一股脑倒了出来:“小龙,昨天我们刚到码头就被警察给堵住了,那帮警察带着人跟疯了差不多,要不是我和六爷够机智,估计现在早蹲号子里了!” 沐孟莲靠在门框上,脸色白到如同白纸,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警察确实咬得很紧,我们躲在阴沟里待了大半夜,天亮又藏进水泵房,到现在水米没沾牙,我们能活着回来都算命大了。” 段景宏这才注意到沐孟莲的骼膊不对劲,绷带渗着暗红的血:“沐姐,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沐孟莲摆了摆手,声音透着疲惫,显然也是元气大伤的状态。 “行了,先别闲扯淡了,咱们还是先整点东西吃!”龙楚雄捂着肚子直转圈,眼睛瞟向厨房的方向,“库房里还有半坛烧刀子,正好就着菜喝两口,我可是饿坏了,躲条子的日子太难熬了!” 龙楚雄不等别人应声,已经扎进厨房,叮叮当当忙活起来,没多久就端出盘腌箩卜、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碗中午剩下的炒青菜。段景宏一看内心暗自偷笑,看来龙楚雄这老东西真是饿坏了。 第85章 一箭双雕 段景宏给几人倒上酒,烧刀子“咕嘟”倒进粗瓷碗,泛起细密的泡沫。 龙楚雄端起碗一饮而尽,辣得直吐舌头,却咂咂嘴说:“痛快!” 他夹起块箩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昨天到现在,就没正经吃过东西,躲在水泵房里,耗子都比我们舒坦。” 寸文山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小口抿着酒,眉头皱成个疙瘩。 油灯照在他脸上,能看见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泥。 “不能再待在这儿了,”他突然开口,声音沉得象压了块石头,“必须得出去避避风头,警察既然能找到码头,迟早也能摸到这儿来。” “咋避啊?”龙楚雄又灌了口酒,筷子在碟子里扒拉着花生米,“现在到处都是警察,出城门都得查身份证,咱仨这模样,一露面就会被逮住。” 沐孟莲捏着酒杯,指节泛白:“要不,再找找暗道?我记得城南的老砖窑有条地道,能通到城外的玉米地。” “早被填了,”寸文山摇头,“去年修公路时就挖了,我去看过。” 他看向段景宏,“小龙,你脑子活,有没有啥主意?” 段景宏装作沉思的样子,手指敲着桌面:“要不,找个不起眼的货船?往南走,去缅甸那边,六爷不是在那边有熟人吗?” “货船查得更严,”寸文山叹了口气,“上个月老郑的船就在边境被扣了,说是藏了私货,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而且我们昨天本打算就要走水路的,这也没走成,哎,怕是难了。” 龙楚雄啃着花生米,突然一拍大腿:“要不咱装成逃难的?穿得破破烂烂,跟着那些往山里迁的货郎走,警察肯定不注意。” “你傻啊?”沐孟莲瞪了他一眼,“山里有啥?饿都得饿死,再说那些货郎眼睛尖得很,咱仨这打扮,一看就不是逃难的。” 几人一时没了话,只有龙楚雄吧唧嘴的声音和油灯“噼啪”的轻响。 段景宏看着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暗暗点头,面上却跟着叹气:“这可咋办啊?总不能一直躲在聚宝斋吧?” 寸文山端起碗,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碗底往桌上一磕:“再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他眼神发狠,象是在跟谁较劲,“就算挖地三尺,也得找出条路来!” 龙楚雄又夹了口菜,嘴里塞满了东西,含混不清地说:“先喝酒,先喝酒,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他给几人都满上酒,“来,干一个!说不定喝着喝着,就有主意了!” 烧刀子的辣味在屋里弥漫开来,混着腌箩卜的咸气,暂时压过了几人心里的焦虑。 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照在他们疲惫又带着一丝侥幸的脸上,谁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通。 酒过三巡,粗瓷碗里的烧刀子见了底,龙楚雄的脸红得象块猪肝,舌头也开始打卷。 他把空碗往桌上一墩,打了个酒嗝:“不行,得再添点。” 段景宏按住他要起身的手,自己给自己倒了半杯,指尖沾着酒液在桌上轻轻点着:“六爷,我倒想起个事。” 他抬眼看向寸文山,油灯的光在他瞳孔里跳动,“今天警察审我的时候,反复提了博物馆丢的滇王印和金玉衣。” 寸文山的眼皮猛地跳了跳,握着空碗的手紧了紧:“他们提这干啥?” “好象是说,这两样东西是案子的关键,”段景宏慢悠悠地说,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圈,“我琢磨着,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龙楚雄凑过来,酒气喷了段景宏一脸:“啥突破口?那俩玩意儿早被六爷藏好了,警察找不着。” “我不是说藏,”段景宏打断他,声音压得更低,“我是说,要是这两样东西被警方‘找到’了呢?” 他顿了顿,看着寸文山的眼睛,“他们既然这么看重这两件文物,一旦找着了,说不定就会觉得案子结了大半,放松对咱们的盯防。” “到时候咱再趁机溜走,不是更容易?” 沐孟莲猛地抬起头,耳后的青铜耳钉在灯影里闪了闪:“你的意思是,把东西交出去?” “也不一定非得交,”段景宏笑了笑,“找个地方藏起来,故意留些线索让警察发现。等他们一窝蜂地去挖文物,城里的警力肯定空虚,咱正好趁这个空子出城,这不就好办了?” 龙楚雄拍着大腿叫好:“这主意妙啊!警察肯定一门心思找文物,哪还有功夫管咱?” 寸文山却没说话,只是盯着桌上的黑布包,那里面正躺着真正的滇王印。 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过了半晌,他突然冷笑一声:“你这主意是不错,但不用拿真的。”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作疑惑:“六爷的意思是。” “找俩仿品就行。”寸文山的手指在黑布包上敲了敲,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早让人仿了套假的,玉是阿富汗玉,金是镀金,乍一看跟真的没啥两样。” “可惜了,我本来也让思茅去仿来着,他的仿制手段最为高明,但可惜思茅被警察抓了。” 他抬眼看向段景宏,眼神里带着审视,“把假的埋到城外的乱葬岗,留个记号让警察发现。” “他们拿了假货当宝贝,照样会放松警剔,咱的真东西还在手里,不眈误事。” 龙楚雄听到眼睛发亮:“还是六爷厉害!既糊弄了警察,又保住了宝贝,一箭双雕!” 段景宏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液辣得喉咙发紧。他早就猜到寸文山不会轻易动真东西,却没想到对方连仿品都准备好了,这只老狐狸的心思,果然比他想的还要深。 “六爷这招更稳妥,”段景宏压下心里的波澜,笑着附和,“就按六爷说的办。那仿品现在在哪儿?啥时候动手?” “仿品在库房的暗格里。”寸文山站起身,黑布包往怀里一揣,“今晚就动手,龙楚雄,你跟我去埋东西。” 第86章 密道膺品 “孟莲,你去看看后巷的三轮车还在不在,小龙,你留在这儿盯着,要是有动静就吹口哨。” 龙楚雄“哎”了一声,揉着肚子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跟跄:“埋完东西咱还能回来喝两口不?那半坛烧刀子还没喝完呢。” “喝喝喝,就知道喝!”寸文山瞪了他一眼,“等出了城,给你整两坛女儿红!” 三人说干就干,沐孟莲先从后巷的狗洞钻了出去,龙楚雄则跟着寸文山往库房走,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噔噔”的轻响。 段景宏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里,看着油灯的火苗舔着灯芯,心里五味杂陈。 寸文山没上套,这在他意料之中,却也让接下来的计划多了几分变量。 他拿起桌上的空碗,往地上倒了点酒,算是给这场没成功的试探饯行。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照在天井的石榴树上,投下斑驳的影。 库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霉味混着樟木的香气扑面而来。 寸文山举着油灯,光柱在货架间扫过,最后停在最里面那排贴着檀木标签的木箱上。 他蹲下身子,手指在箱底摸索片刻,猛地扣住一块松动的木板,咔哒一声,木板应声而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暗格。 “在这儿。”寸文山从暗格里掏出个沉甸甸的木盒,打开后,油灯的光立刻被反射回来。里面放着枚巴掌大的玉印,印身泛着温润的光泽,印纽上雕刻的盘龙栩栩如生;旁边还有件用金色丝线缀着“玉片”的马甲,乍一看真象件价值连城的金玉衣。 还真是藏在了难找的地方,段景宏可是清楚,今天警方几乎算是把聚宝斋翻了个底朝天,但也啥都没找到。 果然,有些密道,只有建造密道的人知道。 这就好比那些盗墓的人,术业有专攻。 “这仿的可真象。”龙楚雄凑过来看,伸手想摸,被寸文山一巴掌拍开。 “别碰,沾了指纹麻烦。”寸文山把木盒往麻袋里一塞,又往里面塞了些碎稻草防震,“走,去乱葬岗。” 两人借着月光往后巷走,龙楚雄扛着麻袋,脚步跟跄地跟在寸文山身后。 后巷的狗屎被踩得稀烂,发出阵阵恶臭,他忍不住抱怨:“六爷,这破地方埋金子都得被野狗刨出来,警察能找着?” “要的就是这效果。”寸文山头也不回,“越不起眼的地方,才越象慌乱中藏的。” 乱葬岗在城郊的坡地上,坟包错落有致,纸幡在夜风中“哗啦啦”作响,看着瘆人。 寸文山选了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示意龙楚雄挖坑。龙楚雄嘟囔着“半夜刨人祖坟要遭报应”,却还是拿起带来的小铲子,吭哧吭哧挖了个半米深的坑。 寸文山把麻袋放进去,填上土,又在上面压了块刻着“王”字的断碑,这是他早就想好的记号。 “行了,回去。”他拍了拍手上的土,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确定没人后,才带着龙楚雄往回走。 另一边,沐孟莲已经把后巷那辆掉了漆的三轮车检查妥当,车胎气还足,链条也没锈死。 见两人回来,她低声道:“车没问题,随时能走。” 三人顺着狗洞钻回聚宝斋时,段景宏正坐在堂屋抽烟,地上的烟蒂又多了几个。 “办妥了?”他抬头问。 “妥了。”寸文山往太师椅上一坐,端起段景宏倒好的凉茶一饮而尽,“就等警察去挖了。” 龙楚雄瘫在板凳上,揉着发酸的骼膊:“埋是埋了,可咋让警察知道啊?总不能咱去报案说‘我在乱葬岗藏了赃物’吧?” 段景宏弹了弹烟灰,嘴角勾起一抹笑:“这还不好办?交给我就行。” 他指了指自己,“我现在在警方眼里就是个无辜的伙计,明天一早我去警局‘报案’,就说整理龙哥房间时,发现张纸条,上面画着乱葬岗的图,还写着‘宝贝在此’,他们保准信。” “这能行吗?”龙楚雄皱着眉,“警察会不会觉得太巧了?” “巧才好。”段景宏解释道,“他们会以为是你慌乱中留下的,没来得及处理。” “到时候他们一去挖,发现‘滇王印’和‘金玉衣’,肯定得抽调人手去鉴定、入库,城里的警力一空虚,咱不就有机会跑了?” 寸文山点头:“这主意行。小龙,这事就交给你了。” 他看了眼窗外,月光已经西斜,“时候不早了,得找地方躲着。” 龙楚雄打了个哈欠,往地上一躺:“躲啥?就在这儿睡呗,床都现成的。” “你找死啊!”寸文山猛地踹了他一脚,“警察要是再来突袭,这聚宝斋就是个笼子!” 他站起身,“还去水泵房,那里隐蔽,离这儿也近,明天看小龙的消息再做打算。” 龙楚雄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嘟囔着“水泵房的耗子比老子还横”,却还是跟着寸文山和沐孟莲往狗洞走。 沐孟莲临走前看了段景宏一眼:“明天,小心点。” “放心。”段景宏点头。 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狗洞外,段景宏关了油灯,摸黑爬上阁楼。 躺在床上,他却毫无睡意。 寸文山的谨慎在他意料之中,可对方连仿品都准备得如此周全,还是让他有些心惊。 到底让不让寸文山他们能不能顺利逃脱? 自己又该如何配合警方,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将真的文物拿回? 无数问题在脑海里盘旋,像乱麻似地缠在一起。 但不管如何,段景宏清楚,寸文山很聪明,但也并不是那么聪明。 从他规划计划,带着龙楚雄去挖坑,就不是很聪明的做法。 也就是他段景宏在这块当卧底,不然真以为警方不会在聚宝斋四周布下天罗地网? 小六子啊,时代不一样了! 当然,也或许是寸文山太过于自负了。 窗外的月光通过窗棂照进来,在床铺上投下银辉。 段景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不管怎样,计划还在继续,他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夜渐渐深了,聚宝斋里静悄悄的,只有天井里的老猫偶尔叫一声,划破这短暂的宁静。 第87章 专用道具 天刚蒙蒙亮,聚宝斋的天井就飘起了米粥的香气。 段景宏打着哈欠下楼时,小马正蹲在灶台前翻煎蛋,铁锅“滋啦”作响,金黄的蛋边翘起来,混着葱花的香味漫过青石板路。 “龙哥,醒啦?”小马回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鼻尖还沾着点面粉,“我熬了小米粥,还卧了糖心蛋,快趁热吃。” 段景宏走到石桌旁坐下,看着小马端上来的粗瓷碗,米粥上漂着层米油,糖心蛋的蛋黄轻轻晃动,心里暖了暖。 “你小子,昨天在警局哭成那样,今天倒精神了。” “那不是有龙哥在嘛。”小马挠了挠头,往嘴里扒着粥,米粒粘在嘴角,“再说警察也没咋地我,就问了几句龙楚雄的事,我啥也不知道。” 他显然对昨夜寸文山等人的到访一无所知,灶台上还摆着他新擦的铜壶,要是知道了,怕是此刻早卷着铺盖躲进柴房了。 两人边吃边聊,小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讲街口杂耍班子新练了吞剑,一会儿说包子铺的猪肉馅里掺了荸荠,段景宏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后巷的方向。 那里的狗洞被枯树叶盖得严严实实,可墙根的泥土有新翻动的痕迹,他知道,沐孟莲他们肯定扒着墙缝在看。 吃完饭,小马突然往后退了两步,撸起粗布褂子的袖子,露出晒得黝黑的骼膊,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龙哥,前段时间你教我不少东,我琢磨了好几宿,今天想跟你实打实过两招。” 他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我不跟你学了,我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接住你的招。” 段景宏挑了挑眉,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着。 暗处的视线像针似的扎在背上,这正是个露两手又不暴露实力的好机会。“行啊,不过你站稳了,别被我震飞了。” 小马立刻扎了个马步,双腿分开与肩同宽,腰板挺得笔直,就是膝盖有点打颤。 “龙哥,我准备好了!”他大喊一声,猛地往前冲,拳头带着风声直捣段景宏面门。 正是之前学的“黑虎掏心”,就是出拳太急,骼膊都抡圆了。 段景宏脚尖轻点,象片叶子似的往旁边飘了半尺,小马的拳头擦着他的鼻尖过去,带起的风扫得他睫毛直颤。 “不错,有劲儿。”他笑着抬手,在小马手腕上轻轻一搭,看似没用力,却让小马的拳头硬生生偏了方向,“但出拳得收着点力,不然被人抓住手腕就完了。” 小马“哎哟”一声,赶紧撤拳回防,另一只脚却趁势踹了过来,鞋底子带着泥点,直逼段景宏膝盖。 这招是他自己瞎琢磨的,没章法却够快。 段景宏左脚往旁边一撤,右腿顺势勾起,像条鞭子似的扫过小马脚踝。 小马顿时站不稳,跟跄着往前扑,差点撞在石榴树上。 “龙哥,你耍赖!”小马扶着树干喘气,额头上的汗珠子滚进衣领,“你咋不按套路来?” “打架哪有套路?”段景宏往后退了两步,拍了拍手上的灰,“对方出啥招,你就得接啥招。再来。” 小马这次学乖了,不再猛冲猛打,而是慢慢往前挪,眼睛死死盯着段景宏的脚。 突然,他身子一矮,像头小豹子似的扑过来,想抱住段景宏的腰把人掀翻。 这是他跟码头搬运工学的摔跤招,对付大个子特别管用。 段景宏早有防备,在他扑过来的瞬间猛地往下蹲,同时手肘往小马背上一顶。 用的是巧劲,只让他往前跟跄了两步,没真伤着。 “抱腰的看时机,对方重心稳的时候,你再使劲也没用。”他站起身,拍了拍小马的后背,“再来。” 小马被激起了好胜心,红着脸又冲了上来,拳头、脚、肩膀全用上了,像头蛮牛似的横冲直撞。 段景宏始终象片影子似的围着他转,偶尔抬手挡一下,或者伸脚绊一下,每次都在小马快撞到他时及时躲开,还总在关键时刻提点两句:“出脚别抬太高”“拳头别握太死”“眼睛地看对方肩膀,别光盯着拳头”。 打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小马彻底没力气了,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湿透了粗布褂子,贴在背上像块膏药。 “龙哥,你咋,咋不真打啊?” 段景宏笑了笑,突然往前踏了半步,右手闪电般探出,在小马胸前虚晃一下,等小马抬手去挡时,左手已经抓住他的骼膊,轻轻一拧。 小马顿时疼得“嗷嗷”叫,身子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像只被拎住脖子的鸡。“这招叫‘顺手牵羊’,学会了吗?” “学,学会了。”小马疼得龇牙咧嘴,段景宏一松手,他赶紧揉着骼膊跳开,“龙哥你太厉害了!这招比杂耍班子的戏法还厉害!” 段景宏刚要说话,眼角的馀光瞥见后巷的墙角有片衣角闪了一下。 是沐孟莲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衣。 他心里暗暗点头,这场戏演得差不多了。 他看了看日头,已经爬过墙头,照得天井里暖洋洋的。 “行了,不打了。”他拍了拍小马的肩膀,“我出去趟,你在家看好铺子,别让人进来乱翻。” “龙哥你去哪儿啊?”小马还在揉骼膊,脸上却笑开了花,“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去趟警局。”段景宏故意说得大声,“昨天警察说有东西落我这儿了,让我送过去。” 小马的脸瞬间白了:“又?又去警局?” “没事,就是送个东西。”段景宏笑了笑,转身往门口走。他知道,后巷的人肯定听见了“警局”两个字,接下来,就该等着看好戏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小马还在原地嘟囔:“警察能落啥东西啊。” 而墙那头,沐孟莲正往水泵房跑,脚步快得象一阵风。 段景宏揣着那张伪造的纸条,纸边被手指捻得发毛。 他故意把步子迈得又大又晃,蓝布褂子的下摆扫过公安局门前的石狮子,带起的风卷着几粒尘土。 阳光把他的影子钉在地上,像块歪歪扭扭的补丁,他却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活脱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伙计模样。 只有攥着纸条的手心,沁出了层细汗。 市公安局的铁门带着铁腥味,哨兵的皮鞋锃亮,枪托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段景宏梗着脖子往里闯,哨兵刚要开口询问,他已经扯开嗓子嚷嚷:“哎!有人吗?王队在不在?昨天他落我那儿个笔记本,我给送过来了!” 大厅里的水磨石地面光可鉴人,几个穿着警服的人正围着饮水机说话,闻言齐刷刷转头。专案组的老李正端着搪瓷缸子喝水,差点没呛着。 这小子昨天还在跟他们演对手戏,今天就大摇大摆地闯进来,脸上那股子“嘚瑟”劲儿,眉毛都快翘到天灵盖了。 “你找谁?”一个年轻警员皱着眉走过来,肩章上的星花闪了闪,“有预约吗?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段景宏故意把嗓门提得更高,手里的纸条在半空挥得哗哗响:“我找王队!就是昨天抓龙楚雄那个王队长!” 他往四周扫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你们都瞅啥”的蛮横,“我是聚宝斋的段小龙,昨天警察同志抄家的时候,把个黑皮本子落我们帐房了,让我赶紧送过来呢!” 这话一出,几个不认识段景宏的警员脸上露出鄙夷。 原来是个跟嫌犯沾边的玩意,难怪这么没规矩。 关键还他妈搞“抄家”,你把俺们这嘎达当成啥了? 锦衣卫吗? 你们聚宝斋是贪官污吏啊! 老李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缸子里的茶叶沫,肩膀却在微微发抖,这小子演得也太象了。 “嚷嚷什么!”王队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他穿着没系纽扣的警服,袖口卷到骼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叶澜沧跟在他身后,左臂的石膏缠着圈红布,脸色白得象宣纸,却直挺挺地站着,目光在段景宏身上一扫,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段景宏立刻收了声,脖子却还梗着,眼神里多了几分慌乱,活象只被拎住翅膀的麻雀。 “王,王队,我给你送本子来了。”他把纸条往身后藏了藏,手里捏着个空皮本。 那是他从聚宝斋帐房顺手拿来的玩意,只为了能不惹人怀疑,属于演戏的专用道具。 第88章 机会难得 王队朝他瞪了瞪眼,声音沉得象砸在地上的石头:“跟我进来!” 段景宏缩着脖子跟上,蓝布褂子的下摆扫过走廊的白墙,留下道淡淡的灰痕。 路过值班室时,他听见里面有人嘀咕:“这就是聚宝斋那伙计?看着挺横啊。” 他心里暗暗点头,这戏效果不错。 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段景宏脸上的慌张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把手里的空皮本往桌上一扔,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伪造的,模仿龙楚雄那笔狗爬字写的,上面画了乱葬岗的位置,标着‘宝贝在此’。” 王队捏着纸条对着光看,指腹蹭过纸面上的墨迹:“这小子写‘葬’字总把‘艹’头写成‘?’,你倒记得清楚。” “天天跟他对帐,想不记住都难。”段景宏往椅背上一靠,揉了揉眉心,“本来想让他们在害怕下把真的滇王印和金玉衣换出来,可惜寸文山还是太严谨了。” 叶澜沧坐在一旁的折叠椅上,石膏臂搭在扶手上:“假货也行,他们既然已经妥协,慢慢的会越来越妥协的。” 她从桌上拿起个苹果,用没受伤的手擦了擦,“你打算怎么让警方‘发现’这纸条?” “就说整理龙楚雄床铺时找到的,”段景宏接过苹果咬了一口,“这也是我们昨晚商量后确定的。再说了,我现在在你们警方眼里就是个想撇清关系的小喽罗,发现赃物主动上交,合情合理。” “你小子,演戏演得还真上头了。” 段景宏笑笑,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接下来得麻烦你们配合,派辆车去乱葬岗,动静搞大点,最好让附近的拾荒者都看见。” “但别真把警力抽光,留一半在城里布控,特别是各个出城路口。” 王队点了支烟,烟雾在他眼前缭绕:“明白,放长线钓大鱼,他们不拿真货出来,我们不会放的。” 他弹了弹烟灰,“对外放消息的事我来安排,让宣传部发个通稿,就说‘警方根据群众举报,在城郊发现疑似被盗文物’。” “群众举报?”段景宏挑眉,“这词用得妙,正好把我摘干净。” 叶澜沧笑了笑,递给了段景宏一个传呼机,她的指节在石膏上轻轻敲着:“你这小子,心眼比筛子还多,把传呼机拿着,按下去我我们就能知道你的所在地。” 她顿了顿,语气沉下来,“出去的时候别太刻意,跟进来时一样,该咋咋地。” “放心。”段景宏站起身,又把那副“怂样”挂回脸上,脚步拖沓地往门口走:“对了,王队,你们去拿假货,他们一定会想着逃跑,到时候我会跟在他们身边再演戏,到时候打斗要真实一些,不要怕我受伤。” “好。”王队认真地看着段景宏,心中泛起心疼之意。 段景宏没在乎其他人的情绪,拉开门的瞬间,他听见值班室的电话响了,有人在喊:“城郊派出所吗?我们这儿有群众举报。”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条状的光斑。 段景宏晃了晃骼膊,慢悠悠地往大厅走,心里清楚,想要把真货搞出来,还得狗一下子寸文山。 片刻,段景宏来到聚宝斋门外,他刚推开聚宝斋的门,就听见后巷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快步穿过天井,扒开遮掩狗洞的枯树叶,果然看见沐孟莲正猫着腰往里探头。 “警察动了?”沐孟莲的声音压得象蚊子哼,眼睛里满是急切。 “动了,”段景宏往巷口瞟了眼,压低声音,“我把纸条给了王队,他们正往乱葬岗派人,现在城里警力空虚,正是时候走。” 沐孟莲眼睛一亮,转身就往水泵房跑,粗布裤腿扫过墙根的杂草,带起一串泥星子。 段景宏跟着钻过狗洞,就见寸文山正蹲在水泵房的角落里擦枪,枪管在昏暗中闪着冷光,龙楚雄则趴在油桶上打盹,口水淌得满衣襟都是。 “六爷,能走了!”沐孟莲的声音带着兴奋。 寸文山猛地抬头,枪管“咔哒”一声上了膛:“确定警力撤了?” “我亲眼看见三辆警车往城郊开,”段景宏靠在锈迹斑斑的铁门旁,故意喘着粗气,“我看他那意思,是真信了。” 龙楚雄“噌”地坐起来,嘴角还挂着口水:“真的?那咱赶紧走啊!去缅甸喝女儿红!” 寸文山却没动,只是盯着段景宏,眼睛在昏暗中象两盏油灯:“你跟我们一起走。” 段景宏心里一动,面上却笑了:“六爷这是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寸文山把枪别回腰后,黑布包往肩上一甩,“是怕你小子坑我们。你留在聚宝斋,万一给警察通风报信,我们跑断腿也没用。”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缓和,“等出了城,你想留想走,随你。” “六爷这话说的,”段景宏往水泵房外挪了两步,故意拍了拍胸脯,“你不让我跟着,我还得死皮赖脸贴着呢!” 龙楚雄刚要反驳,被寸文山一个眼神制止了。 “走。”寸文山率先钻出水泵房的破窗,动作利落得不象个快六十的人。 几人跟着他往城西的老砖窑走,月光被云层遮得严严实实,只能借着远处路灯的微光辨认方向。 段景宏故意走在最后,手指在裤兜里摩挲着传呼。 只要按下去,王队就能立刻定位他们的位置,但他忍住了。 老砖窑的入口藏在一片荆棘丛后,寸文山拨开带刺的枝条,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进去。”他率先钻了进去,里面传来“丁铃哐啷”的声响,象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段景宏跟着钻进去,手电筒的光突然亮起,他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窑洞深处堆满了木箱,打开的箱子里露出青铜器的绿锈、瓷器的冰裂纹,甚至还有几幅卷轴画靠在墙上,墨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别乱看。”寸文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正蹲在最里面的角落,撬着一个半埋在土里的铁箱。 龙楚雄凑到段景宏身边,压低声音眩耀:“这地方六爷藏了三年,上次扫黄打非都没找着这儿。” 段景宏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些文物,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么多赃物,足够判寸文山十个无期! 他终于明白警方为什么查不到线索了,谁能想到这废弃砖窑里藏着座移动博物馆? “找到了。”寸文山猛地掀开铁箱盖,手电筒的光打下去,里面铺着红绒布,放着枚巴掌大的玉印和件缀满“玉片”的马甲。 正是真正的滇王印和金玉衣! 段景宏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一股冲动直冲脑门。 现在动手,就能把这两件国宝夺回来! 可他转念一想,寸文山背后的买家还没露面,现在收网,就等于放跑了最大的鱼。 滇王印和金玉衣不是目的,他背后盗窃文物网才是最重要和关键的。 “忍一忍,忍一忍!”他在心里默念,目光从滇王印上移开,落在寸文山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 寸文山把铁箱里的东西往随身的黑布包里塞,动作小心翼翼,象是在捧什么稀世珍宝。 “走,从后门出去,那儿有辆三轮摩托,能直接开到渡口。” 龙楚雄早就按捺不住,搓着手往洞口钻:“快点快点,等过了江,咱就安全了!” 段景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波澜,跟着他们往洞口走。手电筒的光在他身后晃动,照亮那些堆积如山的文物,象在无声地催促他。 别放过这个机会,因为机会难得。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必须跟着寸文山,直到钓出那条最大的鱼。 洞口的风灌进来,带着荆棘的腥气。段景宏最后看了眼那片黑暗中的宝藏,转身钻进了夜色里。 第89章 人赃并获 几人离开老砖窑,夜风吹得更紧了,卷着枯草碎屑打在人脸上特别疼。 几人驾驶着快要“报废”的摩托,在快到江边的时候停下了而后步行。 因为实在是没办法,前面的路特别不好走,骑摩托还不如用脚速度快。 龙楚雄缩着脖子跟在后面,走没两步就开始疯狂嘟囔道:“这破路咋就没装个灯呢?六爷,你说咱这是走对了吗?别到时候绕回警局门口了,那可就热闹了,那咱们这一路就白折腾了。” 寸文山头也不回,黑布包在背上特别颠,里面的滇王印硌到他肩胛骨生疼:“闭嘴,跟着走就是了。” “六爷,不是我要跟您发牢骚,而是太遭罪了,说是遭老罪都不为过呀。”龙楚雄趿拉着快掉的鞋跟,声音里充满了委屈,“这一路走过来我脚都磨起泡了,从昨天到现在就啃了个干窝头,肚子早就呱呱叫了。” 龙楚雄咽了口唾沫,眼睛里开始冒光,自顾自开口道:“等咱顺利到了缅甸,先找个馆子,我要吃红烧肉,肥瘦相间那种,再整两斤酱牛肉,配着女儿红,那滋味儿简直堪比赛活神仙。” “你还真是个饭桶,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除了这点事就没别的事了噶?”沐孟莲在一旁冷冷地插了句,她的肩膀还在疼,每走一步都象有针狂扎,“等你到了缅甸再说吧,现在能不能安全过去还两说。” “肯定能过去!”龙楚雄梗着脖子看一眼沐孟莲,而后再次加以反驳,“六爷路子广,到了那边,咱换身新衣服,剃个光头,谁认识咱?” “哼哼,等到时候我就开个小饭馆,专做我老家楚雄的特色菜,卖卖菌子和鸡枞,再雇俩缅甸伙计,光是想想都觉着美。”龙楚雄越说越兴奋,脚步都轻快了些,“我还要娶个缅甸媳妇,皮肤黑黑,眼睛大大,还真是独具异域风情特色,可就是可惜了我在这边的亲人,我的聚宝斋啊!” 段景宏跟在最后头,听着龙楚雄的幻想,心里一个劲暗暗摇头。 这老小子到现在还没认清形势,真以为到了缅甸就万事大吉了? 嘿嘿,你段爹可是要搞死你们的存在! 段景宏瞥了眼寸文山的背影,那人始终沉默着,只有黑布包偶尔碰撞的轻响,象是在提醒着此行到底是为何事。夜越来越深,路也越来越难走,脚下的石子换成了松软泥土,偶尔还会踩到烂泥坑,溅到裤腿上全是黑泥。 龙楚雄的抱怨声渐渐小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偶尔哼唧两句“累死了”“啥时候能到”。 一行人走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远处隐约传来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寸文山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大家别动,他稍微往前探了探身,借着微弱的晨光看了看,才低声道:“到了。”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不远处就是渡口,停着一艘不起眼的小摩托艇,在晨雾中象个模糊的影子。岸边的芦苇荡随风进行摇曳,遮住了摩托艇的大半身影,而且隐蔽的方位很好。 “可算到了。”龙楚雄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发酸的腿,长舒了一口气,“如果还走一步,我这腿就要废了。” 沐孟莲也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大口喘着气,脸色比之前好了些:“船没问题吧?” “放心吧。”寸文山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开口说,“老熟人的船肯定靠谱。” 寸文山拍了拍身上的土道:“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天亮人就多了,容易出岔子。” 龙楚雄这才慢悠悠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走走走,赶紧走,到了缅甸我就睡个三天三夜,到时你们谁也别叫我。” 段景宏跟在他们身后,朝着摩托艇走去。 晨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带着江水的腥气。 段景宏知道,过了这个渡口,接下来的路会更加凶险,但他没有退路,只能跟着走下去,直到把那些文物和背后的黑手都揪出来。 摩托艇的发动机发出轻微的轰鸣,象是为了催促他们快点。 寸文山率先跳上了船,回头示意其他人快点。 龙楚雄和沐孟莲也相继跳了上去,段景宏最后一个登上摩托艇,他回头望了一眼岸边,晨光已经照亮了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 寸文山刚在驾驶座坐下,手就按向发动机开关。 “嗡!”摩托艇抖了两下,排气管喷出股黑烟,却没往前挪半分。 他皱着眉又按了一次,这次连黑烟都没了,只有咔哒咔哒的空响,象一个卡壳的打火机。 “操!这破船!”龙楚雄刚把脚搭上船舷,见状骂了句,“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时候掉链子!” 寸文山的脸沉到能滴出水来,他弯腰掀开发动机罩,晨光从芦苇缝里漏进来,照亮里面缠成一团的电线。 “线头松了。”寸文山从裤兜里摸出把折叠刀,刀身撬开接线口,手指在油腻的零件间翻飞。 沐孟莲站在船头望风,肩膀的伤口被江风一吹,疼到她直咬牙。 “六爷,能修好吗?我总觉着心慌。” “慌个屁!”龙楚雄蹲在旁边递工具,铁钳掉在船板上,“等过了江,看谁还能追上咱。” 话音未落,芦苇荡突然传来“哗啦”的声响,几道手电光刺破晨雾,直直射在船上。 王保山的声音象块冰砸进江里,厉声喝道:“寸文山,别费功夫修了,你这次逃不掉了!” 几人猛地回头,就见芦苇丛里钻出十几个警员,老吴举着枪站在最前面,枪口稳稳地对着船板。王保山站在岸边的土坡上,警服被冷风吹到猎猎作响,额头上的纱布还渗着暗红色血液。 “王队?你咋找着这地方?”龙楚雄的声音发颤,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那里早就没了刀,昨晚埋假货时落在乱葬岗了,现在已经没武器对抗了。 寸文山慢慢直起身,手里还攥着那把折叠刀,刀刃在晨光下闪着冷光。 “是你干的吧?”寸文山看向段景宏,眼神里淬着毒,“从你添加我就觉着不对劲!” 段景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船尾的铁栏杆:“六爷,这种话你可不能乱说。” “警察找上门了,跟我有啥关系?你也没证据啊!”段景宏又开口为自己辩解反驳道。 “废话少说,你们今晚一个人都别想跑!”王保山往前迈了两步,脚下的石子滚进了江里边,“寸文山,你藏在老砖窑的文物,我们已经全部起获了,如今可谓人赃并获,你还想往哪儿跑?” 第90章 谈判协商 寸文山突然笑了,笑声在江面上荡开,带着股疯狂的劲:“人赃并获?你看看这是啥!” 寸文山猛地扯开黑布包,滇王印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道:“有这东西在,我就有筹码!” 老吴往前逼近两步,枪托抵着肩膀,手指扣在扳机上,突然大喝一声:“放下凶器!” 沐孟莲突然从船头扑过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船浆,朝着最近的警员狠狠砸去。 “六爷,走!”她的喊声里带着破音,肩膀的伤口被扯裂,血顺着骼膊肘滴进江里。 “砰!”老吴朝天开了一枪,枪声惊到江面上的水鸟扑棱棱飞起一片,“谁动就打谁!” 船浆哐当一声掉在江里,沐孟莲僵在原地,肩膀的血滴在船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寸文山死死攥着滇王印,他看看岸边老吴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又看看身边瑟瑟发抖的龙楚雄,突然把印往段景宏怀里一塞:“小龙,你快带着它走!去缅甸找老缅王,他欠我个人情!” “六爷!”段景宏猝不及防被迫接住了印,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感觉反而象一块烙铁。 “走啊!”寸文山突然朝警员冲过去,手里的折叠刀划着寒光,“老子给你们争取时间!” “拦住他!”王保山大吼一声,警员们立刻围了上去。段景宏看着寸文山被警棍绊倒,看着龙楚雄抱着头蹲在船板上,看着沐孟莲被老吴反剪双手按在船舷边,她徐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恨,只有种解脱似的平静。 晨光彻底驱散了江雾,把江面染成一片金红。 段景宏慢慢举起手里的滇王印,老吴的枪口立刻转了过来。 “别开枪!”段景宏大喊一声,声音在江面上回荡,“这是真的滇王印,我交出去。” 王保山站在岸边,看着他把印放在船板上,嘴角终于露出丝不易察觉的笑。 段景宏将滇王印放在船板上的瞬间,老吴的枪已经对准了他的胸口。晨光在枪管上缓缓流淌,还泛着一种冷硬的光,枪身上的纹路清淅可见,连扳机护圈上的细小划痕都看了个真切。 王保山扬了扬下巴,两名警员立刻踩着浅滩往摩托艇走来,深褐色的水沫顺着靴筒往上爬,在裤脚积成圈湿痕,每一步都带着“哗啦”的水声,这声音此刻象在敲打着所有人绷紧的神经。 “慢着!”段景宏突然低喝一声,声音在江面上炸开。 他右脚猛地勾起船板上的铁钳,那铁钳带着斑斑锈迹,钳口还沾着干涸的泥块。 手腕翻转间,铁钳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带着破空的风声砸向最前面的警员。 那警员慌忙抬臂去挡,肘部的旧伤被这股力道震得发麻,当一声脆响,如同铁钳擦着他的骼膊迅速飞过,砸在岸边的礁石上迸出火星,碎成两截的铁屑溅落在江水里,激起细密的涟漪。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了一秒。 寸文山被警棍压着脖颈,脸颊贴在冰凉的船板上,能清楚闻到木板缝里的鱼腥味。 寸文山猛然抬头,眼里满是错愕,嘴角的血沫顺着下巴滴在船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王保山的瞳孔不由缩了缩,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枪,思索片刻之后却又缓缓松开了。 王保山内心非常清楚,这是之前商量好的信号,现在是时候让这场戏进入高潮阶段了。 “段小龙,你小子疯了?!”老吴张嘴怒吼着往前冲了两步,枪托直指段景宏的面门。 那枪托包着层黑色橡胶,边缘磨到发亮,带着常年握在手里的温度,显然是一把老枪了。 段景宏微微侧身避开,左肩故意往枪托上撞了下,借着反作用力旋身转体,左手闪电般探出,食指和中指精准地扣住老吴持枪的手腕内侧,那里是人体神经最为密集的地方。随后,段景宏右手握拳,指节微微突起,照着他的肋下第三根骨缝就是一记狠击。 老吴闷哼一声,手腕一麻,枪“噗通”掉进江里,溅起的水花打在他的警号上,把“0735”四个数字糊成了白色。 “动手!”王保山适时大喊,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的怒火,额头上的纱布被风吹到掀起一角。周围的警员立刻扑了上来,警棍在空中划出残影,橡胶棍头带着风声扫向段景宏的太阳穴、后颈、腰侧。这些都是表面看着凶险,却不易造成重伤的地方。 段景宏不退反进,借着船板狭窄的优势腾挪躲闪,左脚尖点在船舷边缘,身体象片柳叶般横向滑动,手肘撞在一个瘦高警员的下巴上,那警员“嗷”的一声捂住嘴巴,指缝里渗出血丝,显然是被撞松了牙。紧接着膝盖顶向另一个矮胖警员的小腹,对方像只被踩扁的蛤蟆般弓起身子,嘴里喷出的早饭酸臭味混着江风飘过来。 段景宏最后故意卖了个破绽,左肩露出半寸空隙,让一名戴眼镜的警员的警棍扫中后背。 “哎哟”一声跟跄着撞在船舷上,后背的旧伤被这一下震到发麻,却在倒地前猛地拽住对方的裤腿,借着惯性往怀里一拉。那名警员重心不稳,象个麻袋似的摔进江里,激起巨大的水花,眼镜飘在水面上,镜片反射着晨光,像只翻白的鱼眼。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王保山站在岸边指挥,手里的对讲机被捏到发白,眼神却瞟向寸文山。那老家伙果然趁机挣扎起来,右手袖口滑下截黑布,露出根细如发丝的铁丝,正用牙齿咬着铁丝两端,灵巧地往手铐锁眼里探。 “六爷!快修船!”段景宏一脚踹开扑来的警员,那警员胸前的警徽被踹到凹下去。他的声音里带着刻意放大的焦急,同时右脚在船板上一跺,震到那枚滇王印往寸文山那边滚了半尺。 段景宏看准了时机,弯腰抓住船板上的滇王印,玉印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到心脏和大脑,拇指摩挲着印纽上的龙鳞纹路,突然做出要往江里扔的姿势。很快成功把所有警员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连举着枪的老吴都忘了捞掉进江里的配枪,眼睛死死盯着段景宏手里的那枚印。 “别扔!你千万别冲动,咱们有啥事都可以谈判协商,千万别把文物给损坏了。”老吴刚从江里爬上来,浑身湿透的警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肋骨,手里不知何时捡了根碗口粗的芦苇根,此刻正当成棍子使劲儿挥舞。 第91章 紧追不舍 段景宏心里默念,最佳时机就是现在了,手腕突然转向,滇王印擦着寸文山的耳边快速飞过,带起的风扫动了他花白的鬓角,“啪”地砸在发动机上,印与金属碰撞的脆响在江面上回荡。 寸文山瞬间会意,像头老豹子般扑过去按住印,同时冲龙楚雄和沐孟莲低吼:“搭把手!” 寸文山的指甲在发动机罩上划出五道白痕,由此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龙楚雄早就吓到腿软,裤裆湿了片深色,被沐孟莲拽了一把才反应过来。 沐孟莲忍着肩膀的剧痛,左手按住发动机罩,右手从裤兜里掏出卷绝缘胶带。 那是她藏在绷带里的备用工具,这个时候反而派上了大用场。二人一个扶着松动的电线头,一个往接口处缠胶带,手指抖到如同筛糠,却飞快地帮寸文山接好了三根已经松脱的线头,其中一根蓝线还缠反了,又被寸文山骂着重新接了一遍。 段景宏这边打斗正酣,他躲过老吴挥来的芦苇根,那根芦苇根啪地断成两截,白色的芦絮飘了满天。反手抓住对方的骼膊,骼膊肘顶住他的肩关节,借着船身晃动的力道,一个过肩摔将人给扔回江里。 老吴落水时正好砸在之前掉下去的警员身上,两人在水里扑腾着,溅了岸边警员一身泥点,把他们崭新的作训服染成了迷彩。但更多的警棍已经砸了过来,段景宏只能迅速蜷缩着身体,看上去像只被围殴的刺猬,任由棍影落在背上、大腿外侧。当然每一下其实都控制着力道,橡胶棍陷进衣服半寸就收力,留下片红印却不破皮,足够制造狼狈的假象。 “快好了!”寸文山突然大喊,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他用牙齿咬掉胶带多馀的部分,手指按下发动机开关。 “嗡!”摩托艇猛地一颤,排气管喷出黑烟,呛到龙楚雄直咳嗽,船身开始缓缓移动,在水面上留下道歪斜的波痕。 段景宏见状,撞开身边的警员,那警员的头磕在船板的铁环上,发出了咚一声闷响。他故意让最后一名警员的警棍在腿上划了道血口,藏在裤腿里的红药水被这一下蹭破,暗红的液体顺着小腿往下流,滴在船板上象一串破碎的玛瑙。 段景宏一瘸一拐地抓住船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被龙楚雄一把拉了上去,因为紧张拽着他的骼膊差点脱臼。 “开船!”寸文山嘶吼着将油门拧到底,发动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摩托艇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溅起的水花打在岸边警员的脸上,把他们的怒喝声砸了个支离破碎。段景宏趴在船尾,看着越来越远的岸边,后背的钝痛和腿上的刺痛交织在一起,却发自内心咧开嘴笑了。 段景宏最后望了眼仍在追击的王保山,对方正对着对讲机大喊“开巡逻艇追”,身影在晨雾中越来越小,却默契地没有下令开枪。摩托艇在江面上飞驰,龙楚雄兴奋大喊:“甩掉了!咱甩掉警察了!” 龙楚雄嘴里的唾沫星子喷在沐孟莲脸上,她却没心思擦,只是看着段景宏腿上的伤口,眼神复杂到像团乱麻。 寸文山紧紧攥着滇王印,指腹把龙纹磨到更亮,突然开口:“刚才,谢了。” 段景宏擦掉脸上的水珠,笑了笑开口道:“六爷,别忘了欠我的工钱就行。” 段景宏望着前方被晨光染红的江面,心里清楚,这场戏还得接着演下去,直到钓出那条藏在最深处的鱼。那个从未露面,却能吞下大量文物的神秘买家,这个人不揪出来,案子永远无法办结。而眼下滇王印和金玉衣的事,也还远远没有结束。 江风呼啸,摩托艇破开波浪,朝着缅甸方向驶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达轰鸣声,越来越近,像无数只黄蜂在耳边盘旋。段景宏回头一看,只见三艘警方的摩托艇正在江面快速行驶,朝着段景宏一行人追来,蓝红色的警灯在晨雾中闪闪铄烁个不停,看着都让人眼睛发花。 “他们追上来了!”龙楚雄的声音都变了调,双手死死抓住船舷,指节泛白,“不是说警力空虚吗?咋还有这么多船?” 沐孟莲也回头望了一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三艘!死条子是铁了心要赶尽杀绝啊!” 沐孟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肩膀的伤口因为过度紧张而再次裂开,血珠顺着骼膊往下滚,滴在船板上洇开一小片。虽然她是职业杀手不假,可国内的环境根本对她来说没有容身之所,而枪械空缺导致其也发挥不出原有的实力。所以沐孟莲内心感觉很憋屈,也很操蛋。 段景宏眉头微蹙,心里却瞬间了然,这是计划的一部分,王保山演出真够卖力。 段景宏故意露出惊慌的神色,大声开口喊道:“六爷,咋办?他们快追上来了!” 寸文山紧紧攥着装有滇王印和金玉衣的黑布包,神情复杂到了极点,他回头瞥了一眼追兵,咬着牙说道:“慌什么!我们这船改装过,速度比制式摩托艇快上半分,但就是续航不太行,油箱里的油最多只能撑一个时辰。” 寸文山说着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许多,开口分析道:“他们那三艘船,左右两艘负责包抄,中间那艘是主力,而且速度最快,只要能让他们中间那艘船出点岔子,我们就能趁机甩开追击了!” “出岔子?咋出岔子?”龙楚雄急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船板上团团转,“总不能跳过去把他们的发动机砸了吧?” 寸文山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手中的黑布包上,眼神同样特别复杂。那里面装着的滇王印和金玉衣,可以说算是他半辈子的心血,也是最终翻身的希望,可现在却成了可能拖累逃跑的累赘。 寸文山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我们这船轻便灵活,适合在狭窄水道穿梭,他们那船体型大,转向没我们快。但现在江面开阔,他们能把我们死死咬住,一点空隙都没有,根本没机会逃脱。” 段景宏看着寸文山的神色,知道他内心正在疯狂挣扎,故意叹了口气:“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别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追上来了,到时我们就真是无路可逃,只能乖乖被条子抓了。” 第92章 丢物换命 寸文山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缓缓打开黑布包,露出里面的滇王印和金玉衣,此刻还泛着诱人的光泽。 “这两样东西,是警方最想追回的东西。”寸文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望着两件文物低声自语,“只要把它们扔下去,那帮死条子肯定会分心去捞,到时候就有空隙了,我们自然能顺利脱身。” “啥?”龙楚雄听罢当即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六爷,那可是滇王印和金玉衣呀!咱们这帮人忙活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它们吗?您老就舍得这么把宝贝给扔了?” “留着命,才有机会再找回来!”寸文山厉声喝道,眼神很坚定,“命没了,啥都没了!” 恰逢此时,身后警方的摩托艇上响起了喇叭声,王保山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前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停止反抗,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别听警方的鬼话!”寸文山怒吼一声,当即将黑布包举过头顶,“小龙,开快点,往前面的芦苇荡冲!” 段景宏点点头,用力拧动油门,摩托艇的速度瞬间提升,象一支离弦之箭,朝着前方的芦苇荡冲去。而后边的警笛声、马达声、喇叭声交织到了一起,形成一首紧张而混乱的交响曲,正在江面上反复回荡。 寸文山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芦苇荡,又看了看身后紧追不舍的警方摩托艇,眼神中的挣扎越来越激烈。他知道扔出滇王印和金玉衣,是目前唯一逃生的机会,但这意味着他半辈子的心血将付诸东流。 可如果不扔,这伙人很可能都会被警方抓获,到时候不仅文物保不住,连命都要没有了。 江风越来越大,吹到让人几乎站立不稳。而寸文山的头发也被风给吹凌乱了,脸上的表情痛苦而决绝。他深吸一口气,象是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双手微微颤斗着,将黑布包举到更高了。 “六爷,快到芦苇荡了!”段景宏的声音传出,还带着一丝焦急。 寸文山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身后的追兵,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寸文山也清楚,自己这一扔,将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警方的喇叭还在不停喊话,声音在江面上回荡,仿佛一张无形之网,朝目标慢慢收紧。 龙楚雄和沐孟莲都闭上了眼睛,不敢继续看下去,仿佛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段景宏一边操控摩托艇,一边观察寸文山的举动,心里暗暗佩服他的决断力,同时也有点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警匪追逐大戏,很快就要迎来一个关键的转折点。 摩托艇在江面上又追逐了约莫一刻钟,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警方摩托艇的引擎轰鸣都快要震碎人的耳膜。而中间那艘主力艇上的探照灯,正死死锁定着寸文山这伙人的位置,光柱里的飞虫像被点燃的火星,密密麻麻扑向了水面。 “再跑就开枪了!”王保山的声音通过喇叭炸响,带着电流的杂音,“寸文山,别逼我!” 寸文山突然站起身,迎着江风扯开嗓子喊:“王保山,你不是想要这两样东西吗?给你!” 寸文山说着将黑布包举过头顶,手臂上的青筋像蚯蚓般暴起喝道:“但你要让我们走!” 王保山在摩托艇上抬手示意暂停喊话,探照灯依旧死死照着那只黑布包。江风掀起寸文山的衣角,露出他腰间那把磨得发亮的匕首。那是他年轻时混码头的物件,此刻却成了无用的摆设。 “数到三!”寸文山的声音在江面上回荡,“一,二!” “别扔!”王保山的喊声刚出口,寸文山已经松开了手。 黑布包在空中划过道抛物线,像只受伤的鸟,噗通一声砸进江里,溅起的水花在探照灯下泛着银光。几乎是同一时间,三艘警方摩托艇出现了混乱,右侧那艘艇猛然转向,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艇身差不多要立起来;中间的主力艇尤豫了半秒,最终还是朝着黑布包落水的位置驶去;只有左侧那艘还在往前追,却被同伴挡住了路线,速度也慢了下来。 “就是现在!”寸文山嘶吼着踩向油门,改装摩托艇的引擎发出濒临爆炸的咆哮,象一头挣脱缰绳的野兽,朝着芦苇荡的缝隙冲去。船身剧烈颠簸,龙楚雄死死抱住船舷,嘴里不停咒骂:“快点!快点!那可是滇王印啊!” 沐孟莲望着黑布包落水的方向,眼框通红,她如果有冲锋枪就把这帮死条子全杀了! 那金玉衣的碎片曾划破她的手指,血珠滴在玉片上,像朵永不凋谢的花,现在那朵花沉进了江底。段景宏把油门拧到底,船尾的水花溅到比人还高。他眼角的馀光瞥见警方的两艘艇正在江面上打捞,探照灯在水面上扫来扫去,像忙着查找失落的星辰。只有左侧那艘还在追赶,却被芦苇荡的浅滩绊住了,艇身撞上水下的礁石,发出哐当的巨响。 “甩掉了!真甩掉了!”龙楚雄突然欢呼,声音里带着哭腔,“六爷,我们逃出来了!” 寸文山却没说话,只是望着江面,双手紧紧攥着,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船板上,与之前的血迹融为一体。他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大块,滇王印和金玉衣象两把钥匙,本以为能打开财富的大门,最终却只能选择丢物保命。 可寸文山内心在滴血,他宁愿用别的东西换命,比如龙楚雄那半坛没喝完的烧刀子。 摩托艇冲进芦苇荡深处,叶片划过船身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感觉象无数只手在拉扯。 随后,身后的马达声越来越远,最终被风吹散在江面上。 江面上,老吴正指挥警员用网兜打捞。黑布包被水流冲得离落水点偏了丈许,滇王印沉在水底,玉质在探照灯下泛着幽幽的光,看上去象一只猛然睁开的眼睛。 “王队,找到了!”一名警员举着滇王印喊道,印上的泥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王保山接过滇王印,沉甸甸的分量让手掌微微发酸,可心里的大石却放下了。 第93章 法外天堂 王保山用袖口擦去印上的泥,盘龙印纽在灯光下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腾云驾雾而去。 另外一位警员也找到了金玉衣,赶忙把金玉衣递给王保山,王保山接过后仔细观看,发现只是被水流冲散了几片玉片,但主体还算完整,金色的丝线缠着水草,此刻看起来反而更象一件刚从水底捞出来的珍贵古物。 “收队。”王保山把东西递给老吴下令,“派人把东西送回局里鉴定,其馀人原地警戒。” 王保山站在摩托艇的船头,望着芦苇荡深处,那里已经看不到寸文山等人的影子,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当晨雾彻底散去,朝阳把江面染成了金色,碎光在浪尖上跳跃,像撒了一把碎金子。 “段景宏,你小子是一个当卧底的好料子。”王保山低声自语,手指在船舷上轻轻敲击。 因为没了滇王印和金玉衣,寸文山那伙人会更依赖段景宏,同样接下来的路会更凶险。 那片芦苇荡连着缅甸的河道,水网密布,像张巨大的迷宫,里面不仅有鱼,还有鳄鱼。 老吴把东西转交之后,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王队,接下来咋办?真让他们跑了?” “老吴,这帮人能跑一时,跑不了一世。”王保山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还带着江水的腥气,“通知在边境的兄弟单位,盯紧所有大小渡口,特别是那些没名字的小码头,景宏会给我们传递消息,但眼下不管如何,现在至少计划初步已经完成了,剩下就要看段景宏的本事了。” 阳光照到了王保山的脸上,额头上的纱布被汗水浸到发白,不过这都是荣耀勋章。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不是为了追回什么文物,而是希望那个在卧底路上独自前行的年轻人,最终能够平安归来。 江风依旧,带着水汽和芦苇特有的那股子清香,仿佛在诉说着一场还未完的猫鼠追逐。 寸文山一行人的摩托艇在芦苇荡的水道里又颠簸了一个小时,引擎的轰鸣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沉闷的嗡鸣。江风带着水汽扑在脸上,让人感觉凉丝丝,成功驱散了些许疲惫之感。 “前面就是三道坎了。”寸文山突然开口,指着前方水面上凸起的三块礁石,“过了这儿,就快到界碑了。” 寸文山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地图,借着通过芦苇缝隙洒下的阳光,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然后开口道:“从界碑往下游走个三里地,有一个废弃的水文站,那儿藏着一艘橡皮艇,刚好能坐四个人。” 龙楚雄凑过来看,眼睛瞪到如同铜铃大小道:“橡皮艇?那玩意儿能经住江里的浪?” “缅甸那边的人会在下游接应。”寸文山收起地图,声音低沉,“他们会派长尾船在‘鬼见愁’滩等我们,那儿水流急,礁石多,警察的那种巡逻艇过不去,刚好是我们最佳的藏身之地。” 随后,龙楚雄顿了顿,看向段景宏道:“到了缅甸境内,要先去勐拉,找一个叫‘刀疤陈’的人,他是我的老相识,能给我们安排落脚点。” 段景宏点了点头,心里默默记下这些地名跟人名,他知道,勐拉是缅甸掸邦东部的一个边境小镇,与西双版纳处于隔江相望的状态,那个地方可谓鱼龙混杂,是不少不法分子的法外天堂。 “去勐拉干啥?”龙楚雄揉着饿扁的肚子,低声发问道,“那儿有好吃的东西不?” “去那边自然是为了找买家。”寸文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透着股不甘,“虽然丢了滇王印和金玉衣,但我还有别的宝贝,咱们总能有机会东山再起,我可不甘心就此乖乖认输。” 寸文山望着前方的水面,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失落与不甘,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期许。 沐孟莲靠在船舷上,闭目养神,肩膀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她没吭声,只是默默听着寸文山的安排。因为这一路上经历了如此多事,她早已没了当初的冲动,只想着能平安到达目的地。 “大伙都累了,歇会儿吧。”寸文山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休息,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 段景宏确实累坏了,刚才的打斗虽然是演给警方看,但也耗费了不少体力,浑身酸痛,腿上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随后,段景宏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躺下,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睡梦中的段景宏仿佛又回到了聚宝斋的天井,小马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朝他走来,脸上还带着憨厚的笑容。 寸文山看着熟睡的段景宏,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他知道段景宏刚才在打斗中是真的下了功夫,为了掩护他们逃脱,还受了不少伤。虽然丢了滇王印和金玉衣让他心疼到像被刀割一样,但他发自内心越来越欣赏这个小伙子了。 段景宏不仅身手好,脑子灵活,而且够义气,是个可以让人信任的好小伙。 “这小子,是一个好苗子。”寸文山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又是两个小时悄然而过,市公安局的会议室内,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映得墙上“严厉打击文物犯罪”的红色标语格外醒目。长条会议桌被擦到锃亮,除了居中摆放的滇王印和金玉衣,两侧还整整齐齐码着十几个证物袋。这里面装着从老砖窑起获的青铜器碎片、瓷片残件,连最不起眼的那枚宋代铜钱,都用特制软纸包着,标签上则写着“窑区东墙三号坑出土”。 王保山正用绒布擦拭投影仪镜头,镜片反射的光斑在白墙上晃悠。 “哐当”一声,技术科的小李抱着个铁皮箱进来,里面码着刚冲洗好的照片:“王队,砖窑的现场照洗出来了,您瞅瞅这规模!” 照片里,警员们正踩着脚手架往窑洞顶部铺防水布,底下的木箱堆到像座小山,最上面那箱露出半只青花梅瓶的瓶口,在闪光灯下泛着幽光。 “王队,局长来了!”门口的警员突然立正,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响亮。 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局长穿着洗到发白的白衬衫,袖口卷到肘部,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局长刚从省厅汇报回来,公文包上还沾着火车站的煤烟子,却一眼就盯住了桌上的滇王印:“好家伙!这就是那枚滇王印?比文档照片上精神多了!” “局长,不光是这个,还有不少别的收获。”王保山掀开旁边的证物袋,主动进行了讲解,“从老砖窑起获的文物清点完了,经过初步鉴定有七十多件,其中三级以上文物就有十二件。” 第94章 文物卫士 王保山介绍完了之后,又重新指着一张照片道:“局长,您看这尊北魏佛象残件,虽然缺了左手,可衣纹线条多流畅,如果放在省级博物馆能当镇馆之宝了,这些东西可都是国家的珍贵文物啊!” 局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证物袋,突然转身看向众警,声音洪亮如钟道:“同志们,你们都是国家文物的忠诚守护者,1998年,国家刚颁布新的《文物保护法》,咱就端了这么大个窝点,成功追回了国宝,这简直是给新法献礼啊!” 局长拿起那枚宋代铜钱开口道:“别小看这个玩意儿,这是证明窑区历史沿革的铁证!” “局长,这其实都是段景宏同志的功劳,如果没他在前线提供情报,根本就不能顺利追回这些珍贵文物。”王保山侧身让出身后的黑板,再次进行补充,“从滇王印和金玉衣被盗窃后,段景宏就打入文物犯罪团伙潜行,每天跟那群文物贩子和亡命徒打交道。” “小段,他确实是一个好同志,这次卧底行动也是辛苦他了。”局长突然开口,从公文包里掏出个笔记本翻了两页,“去年表彰大会上,他还作为新人代表发过言,说要‘守好国门的文物防线’。” 局长的手指在笔记本上顿了顿,欣慰道:“现在看来,他做到了,也没丢他老爹的脸。” 技术科的老张突然红了眼框:“我孩子跟他差不多大,一想到我孩子要是当卧底,我这心真是受不了,小段真是个少年英雄。这孩子为咱们破了大案追回文物,又跟着寸文山往缅甸闯,刚才王队说他在渡口替寸文山挡了一棍,又跟咱们警方“真打”了,受了不少伤,我这心老不是滋味儿。” “所以更要做好后援,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局长猛地合上笔记本,“老李,你负责跟缅甸掸邦警方对接,时刻保护小段同志的安全,不能让他有丝毫闪失,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段厅长!” “是!我跟进。”老李掏出大哥大,天线“啪”地弹起来,机身上的漆都磕掉了一块。 “保山。”局长转向王保山,语气放缓了些,“给段景宏发加密电文,让他注意安全。” “另外告诉他,局里给他留着庆功酒,是他老家寄来的那种高粱烧。”局长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文物,“等把这些宝贝送进博物馆,等他平安回来,咱全体列队去接他,到时候段厅长不管多忙,我都会想法子把他拐过来!” 阳光通过窗户斜切进来,照在滇王印的龙纹上,反射的金光落到了在场的每个人脸上。 会议室里的讨论声越来越热烈,有人说要申请专项资金给砖窑做保护性发掘,有人建议把段景宏的卧底经历编成案例教材。王保山看着墙上的中国地图,手指从本市一直划到中缅边境,心里默默念叨:景宏呀,再坚持一下,咱们快成功了。 墙角的落地扇“呼呼”地转着,把“严厉打击文物犯罪”的标语吹到微微颤动,象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胜利鼓劲。会议结束时,日光灯管的嗡鸣渐渐平息,警员们抱着文档袋陆续离开,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拖出很长。 局长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指尖在滇王印的锦盒上轻轻敲,金属搭扣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从公文包里翻出个黑色皮面笔记本,扉页上记着串七位数的号码,铅笔字被摩挲得有些模糊。 他抓起桌上的旋转拨号电话,金属拨号盘转起来“咔嗒咔嗒”响,象在书着时间的刻度。 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段厅长熟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是老周吗?” “老段,是我。”局长往椅背上靠了靠,目光落在窗外的白杨树上,叶子被风吹到翻出灰白的背面,“我这边的相关会议刚结束,打电话跟你说一声,景宏目前已经跟着寸文山往缅甸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 段厅长大概又在记时间,他有个习惯,重要的事都要记在台历上。 “勐拉那边?” “应该是吧。”局长看着桌上的边境地图,手指点在“勐拉”两个字上,墨迹被汗水洇到发蓝。 “那小子没受伤吧?”段厅长的声音低了些,能听见他按压眉心的动静。 “渡口打斗时蹭破点皮,应该不咋碍事。”局长避开了“替寸文山挡棍”的细节,转而说起战果,“从砖窑起获的文物清点完了,七十多件,三级以上的有十二件,省厅的专家说,已经够办个专题展了。” “我明白,这背后都是景宏的功劳。”段厅长叹了一大口气,那声叹息象一块石头落进深井,“这孩子打小就死倔,当年报考警校,我跟他娘都劝他考政法大学,他非说文物不会说话,要有人替它们站岗,当一个文物卫士。” “我总感觉是我影响了他,如果我没当警察的话,估计他也不会考警校了。” 局长想起段景宏新人培训时的样子,穿着不合身的警服,在靶场练枪时总把枪托抵在锁骨上,被教官骂了也不吭声,只是默默调整姿势。 “老段,景宏成功打入了文物犯罪团伙,寸文山现在挺信任他。”局长顿了顿,又再次加以补充道,“我们跟掸邦警方沟通过了,按93年的协议,他们会派便衣暗处跟着,不会让景宏单独面对危险。” “我知道你们安排周全,你办事我自然放心。”段厅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但老周你也清楚,寸文山那种个老狐狸,疑心特别重,稍有不慎就会露馅,景宏的老妈昨天还问我,能不能让他调回内勤,我只能说再等等。” “快了,这个应该不会太久。”局长打断他,指尖在地图上划出条线,从本市一直连到湄公河,“等顺藤摸瓜找到寸文山背后的神秘买家,还有他的所有交易线路,这案子基本上就结了。” “到时候让景宏休个长假,带他娘去翠湖赏花,你也别总绷着,一起去放松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翻台历的声音,段厅长大概在算日子。 “老周,替我给景宏带句话。”段厅长想了想,再次开口说,“他放在书房的那套《中国青铜器全集》,我给他包了书皮,等他回来接着看。” “老段,你放心吧,这话我一定带到。”局长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正好指向下午三点,“不眈误你忙了,有消息我随时给你打电话。” “好。”段厅长顿了顿,又补上句,“让他时刻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旋转拨号盘慢慢弹回原位,发出“嗡”的一声轻响。 局长望着桌上的滇王印,玉质在日光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块浸在水里的月亮。他又看了看金玉衣,而后从笔筒里抽出一根红笔,在边境地图的“勐拉”旁画了一个圈,笔尖戳破了纸,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洞。 窗外的白杨树还会轻轻摇晃,叶子相互拍打,像正诉说着一些只有风能听懂的话语。 第95章 破例收徒 摩托艇的引擎声越来越低沉,象是疲惫的野兽在喘息。 段景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向外边之后,只见前方的江面渐渐变窄,两岸的芦苇荡被茂密的热带丛林取代,高大的棕榈树斜斜地伸向水面,树叶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铄烁。 “快到地方了。”寸文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前面那个河湾,就是我们换乘的地方。” 段景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河湾处停泊着一艘不起眼的长尾船,船身被晒得发白,船头插着一面褪色的黄旗,在风中无力地耷拉着。 “那是刀疤陈派来接应我们的船。”寸文山解释道,“这艘摩托艇目标太大,不能再往前开了。” “我们换乘长尾船,沿着这条支流往上游走,就能避开边境的巡逻艇,顺利进入缅甸境内。” 龙楚雄一听能换乘,顿时来了精神,搓着双手兴奋地说:“太好了!这破摩托艇颠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换个舒服点的船正好。” 沐孟莲也松了口气,扶着船舷慢慢站起身,望着远处的丛林,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 寸文山瞪了龙楚雄一眼,压低声音说:“别高兴得太早,换乘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刀疤陈的人虽然是自己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段景宏,“拿着,防身用。” “到了陌生地方,万事都要多留个心眼。” 段景宏接过匕首,入手冰凉,他掂量了一下,把它别在腰间。 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致,听着耳边从未听过的鸟鸣,他的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憧憬。 长这么大,他一直待在自己生活的城市,从未到过外地,更别说异国他乡了。 虽然这次是为了任务,但能有机会见识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也算是一种特别的经历。 他想象着缅甸的样子,那里是不是有金碧辉煌的佛塔,是不是有穿着鲜艳服饰的人们,是不是有各种各样新奇的水果。 这些念头像小树苗一样在他心里悄悄发芽。 “都准备好了吗?”寸文山的声音打断了段景宏的思绪。 “准备好了,六爷。”段景宏和龙楚雄、沐孟莲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靠岸!”寸文山一声令下,摩托艇缓缓地向河湾驶去。 靠近长尾船时,段景宏看到船上站着两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他们穿着短裤,赤着脚,眼神警剔地打量着他们。 其中一个汉子看到寸文山,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用生硬的中文喊道:“六爷,这边!” 寸文山也回以一笑,示意段景宏他们下船。“动作快点,我们时间不多。” 段景宏率先跳上长尾船,船身晃了一下,他连忙稳住身形。 龙楚雄和沐孟莲也相继跳了上来,那两个汉子立刻熟练地解开缆绳,发动了引擎。 长尾船“突突突”地向上游驶去,两岸的丛林越来越茂密,阳光通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段景宏站在船头,感受着异国的风拂过脸颊,心中的憧憬又多了几分。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要坚持下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寸文山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别光顾着看风景,打起精神来。” “到了勐拉,才是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 段景宏点点头,收回目光,望向远方。 他知道,一场新的挑战即将开始。 长尾船在狭窄的支流里颠簸前行,引擎“突突”的声响惊起岸边树上的一群白鹭。 刀疤陈瞅着寸文山跟段景宏站在船头聊得热络,用骼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伙计,下巴往两人方向扬了扬,随后朝寸文山喊了声:“六爷,过来搭个话。” 寸文山拍了拍段景宏的骼膊,示意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则迈步走向船尾。 刀疤陈往船舷上一靠,露出骼膊上那道从手肘延伸到肩膀的狰狞疤痕。 那是年轻时跟人抢地盘被砍的,也正是这道疤,让他得了“刀疤陈”这个名号。 “这一路不太平吧?”刀疤陈从腰间摸出个铁皮烟盒,抖出两支烟,递了一支给寸文山,自己叼起一支,用火柴“噌”地一下点燃,“我在河边等了快俩钟头,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还以为你折在半道上了。” 寸文山猛吸了一口烟,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在脸上缭绕成一团:“别提了,晦气透顶。本来都快把货出手了,结果被警察盯上,滇王印和金玉衣全扔江里了,就我们逃了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里满是不甘,“那可是滇王印啊,就这么给了条子,想想都心疼得慌。” 刀疤陈啧了一声,吐出个烟圈:“你这运气也忒背了点。不过还好,人没事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往段景宏那边瞥了一眼,“那小伙子是谁?看着面生得很。” “他叫段小龙,是聚宝斋的伙计。”寸文山说起段景宏,语气里多了几分欣赏,“这小子机灵得很,身手也不错,这次能逃出来,多亏了他。” “在渡口的时候,他还替我挡了警察一棍,是个可塑之才。” 刀疤陈挑了挑眉:“哦?能让你六爷看上的人,可不简单啊。” 寸文山掐灭烟头,眼神里带着点认真:“我琢磨着,要不要破例收徒,好好带带他。” “我这把老骨头了,手里的本事总不能就这么烂在肚子里。” “原本心思好好培养沐思茅,但可惜她彻底留在大陆了。” 刀疤陈闻言,笑着调侃道:“你可拉倒吧,当初是谁说,这辈子不收弟子,怕误人子弟?” “这才多久,就改主意了?” “此一时彼一时。”寸文山笑了笑,“以前没遇上合适的人,现在碰上了,就不想错过。” 第96章 特殊试探 “这小子不仅有勇有谋,还重情重义,是块好料子。” 刀疤陈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说:“既然你这么看好他,那我倒要好好试试他。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寸文山的肩膀,“你先别跟他说,我找个机会试探试探他,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象你说的那么好。” 寸文山点点头:“行,那你可要手下留情,别把人家吓坏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刀疤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我也就是跟他聊聊天,问问话,不会为难他的。” 两人正说着,前面的河道突然变宽,岸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竹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绿树丛中。 刀疤陈指着村落说:“前面就是我们的落脚点了,到了那儿,先好好歇歇,吃点东西,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寸文山望了望村落,又回头看了看站在船头的段景宏,心里暗暗想着:段小龙啊段小龙,希望你真能经得起考验,别让我失望。 段景宏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脸上带着点疑惑。 刀疤陈冲他扬了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试探这个让寸文山赞不绝口的年轻人。 长尾船渐渐靠近岸边,村落里传来了鸡犬相闻的声音,充满了生活气息。 长尾船刚在泥滩上搁稳,龙楚雄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凉鞋陷进半尺深的淤泥里,溅到裤腿全是黑点子。 “他娘的,这破地方比咱那儿的猪圈还埋汰。”他嘟囔着往岸上挪,脚脖子被水草缠了好几圈。 段景宏扶着沐孟莲下船,她的绷带又渗了血,染红了浅灰色的裤管。 岸边的泥地上印着杂乱的脚印,混着水牛的蹄印和鸡爪子印,空气里飘着一股浓郁的牛粪味,混着椰子壳燃烧的焦香,说不出的古怪。 “跟我走。”刀疤陈率先踏上那条用竹片铺成的小路,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两旁的竹楼都架在木桩上,底层拴着瘦骨嶙峋的黄牛,二楼的栏杆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筒裙,风一吹像面面小旗。 有光屁股的小孩趴在栏杆上看,嘴里喊着生硬的汉语:“客人?吃饭?” 寸文山跟刀疤陈走在前面,低声聊着什么。 段景宏落后两步,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村落:土墙上画着歪歪扭扭的佛塔,路边的陶罐里插着不知名的红花,几个穿着笼基的妇女蹲在溪边捶衣裳,木槌敲打石板的声音“砰砰”响,惊飞了水面上的蜻蜓。 龙楚雄被卖水果的摊位吸引了,青芒果蘸着辣椒粉摆了满满一竹框,摊主是个豁牙的老头,举着果子冲他“叽里呱啦”喊。 “这啥玩意儿?能吃吗?”他刚要伸手去拿,就被刀疤陈的伙计拽开了:“别乱动,六爷的规矩忘了?” 走到村子中央的晒谷场,刀疤陈突然停下脚步,摸了摸腰间的铜烟壶。 他身边的两个伙计交换了个眼神。 一个是独眼龙,左眼框戴着块黑布;另一个是矮胖子,骼膊比段景宏的大腿还粗。 两人慢悠悠地晃到段景宏面前,挡住了去路。 “小子,哪儿来的?”独眼龙歪着头,黑布下的眼球象是在转动,手里的匕首在指间转着圈,刀刃映着日头晃人眼。 段景宏心里一凛,面上却装傻:“跟六爷混的,大哥有啥事?” “听说你很能打?”矮胖子往前逼近一步,肚子上的肥肉抖了抖,“在渡口连警察都敢揍,能耐不小啊。” 他故意撞了段景宏一下,肩膀上的肌肉硬得象石头。 晒谷场的村民见状都围了过来,抱着骼膊看戏。 龙楚雄想上前,被寸文山一个眼神制止了。 老狐狸背着手站在竹楼阴影里,嘴角噙着抹说不清的笑。 “误会,都是误会。”段景宏往后退了半步,故意露出怯意,“我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 “运气好?”独眼龙突然笑了,声音象砂纸磨木头,“那跟咱哥俩‘运气’一下?让咱也开开眼?” 他突然出拳,直捣段景宏面门,拳头带着股汗臭味。 段景宏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故意让拳头擦着鼻尖过去,头发被带起的风吹得竖起来。 “大哥,别动手啊!”他喊得挺响,脚下却没停,顺着对方的力道往旁边一滑,正好躲开矮胖子扫过来的腿。 “嘿,还挺灵活!”矮胖子被激起了好胜心,像头熊似的扑过来,双臂张开想抱住段景宏。 周围的伙计开始起哄:“胖哥,把他按地上!”“让这小子知道厉害!” 段景宏瞅准机会,猛地矮身,肩膀顶住矮胖子的肚子,借着他扑过来的力道往后一掀。 矮胖子“哎哟”一声,庞大的身躯像座山似的砸在谷堆上,扬起一片金黄的谷粒。 “好!”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喝彩,连刀疤陈都忍不住拍了下手。 独眼龙见状,脸色一沉,手里的匕首“噌”地出鞘,刀身闪着寒光:“敢耍花样?” 他朝着段景宏的骼膊划过来,动作又快又狠。 段景宏不敢大意,脚下踩着晒谷场的纹路快速移动,象在跳一种奇怪的舞步。 他知道这是刀疤陈的试探,既不能输,也不能赢太狠,得恰到好处地“险胜”。 就在匕首快划到衣袖时,段景宏突然转身,手肘撞在独眼龙的手腕上。 匕首“当啷”掉在地上,插进谷堆里,露出半截刀柄。 他顺势抓住对方的骼膊,往后一拧,声音不高不低:“大哥,点到为止吧。” 独眼龙疼得脸都白了,却嘴硬:“有种放开我!” “行了。”刀疤陈终于开口,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都是自家兄弟,闹着玩呢。” 他冲独眼龙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给段兄弟赔个不是?” 独眼龙梗着脖子不说话,矮胖子从谷堆里爬起来,满身谷粒像只落汤鸡,却咧着嘴笑:“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六爷没看错人。” 第97章 盘道探底 段景宏松开手之后,拍了拍身上的谷粒,心里自然很清楚——这其实只是第一关。 段景宏看了眼竹楼阴影里的寸文山,老狐狸正朝他微微点头,眼里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晒谷场的骚动平息后,刀疤陈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继续往前走。 龙楚雄还在惦记着那青芒果,一路走一路回头,被沐孟莲狠狠瞪了两眼才悻悻收回目光。 段景宏跟在后面,能感觉到寸文山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几分认可。 村子深处的竹楼飘起了炊烟,竹筒饭的清香混着咖喱的辛辣味扑面而来。 刀疤陈的伙计端上饭菜,粗瓷碗里盛着黄澄澄的糯米饭,配着烤得焦香的罗非鱼和撒满香菜的鱼汤。 龙楚雄顾不上烫,抓起块鱼肉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吐舌头也舍不得松口。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寸文山喝了口米酒,酒液浑浊,带着股粮食的甜香。 他看向段景宏,“尝尝这个,缅甸的米酒,跟咱那儿的烧刀子不一样。” 段景宏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回甘。 “比烧刀子柔。”他评价道,眼睛却留意着刀疤陈。 那家伙正用牙签剔牙,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象是在盘算着什么。 吃完饭,太阳已经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众人回到长尾船,继续往上游驶去。 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河道里格外清淅,两岸的丛林渐渐隐入暮色,只有偶尔传来的猿啼划破夜空。 夜幕降临,船停泊在一处河湾。刀疤陈提着个酒葫芦,晃晃悠悠地走到段景宏身边,葫芦上的红绳在月光下晃来晃去。 “段兄弟,睡不着?陪我喝两盅。” 段景宏点点头,两人在船头坐下。 刀疤陈给两个碗里倒上酒,酒液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白天的事,别往心里去。”他呷了口酒,“我那两个伙计,就是性子野,没坏心眼。” “没事,我明白。”段景宏端起酒碗,与他碰了一下,“都是自家兄弟,闹着玩而已。” 刀疤陈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开始盘道探底:“段兄弟看着面生,以前在哪儿混?” 段景宏心里早有准备,随口胡诌道:“干买卖的,后来认识了龙哥,就跟着龙哥出来混口饭吃。” “哦?杂货铺?”刀疤陈挑眉,“那你咋会功夫?” “小时候跟村里的老拳师学过两手,瞎练的。”段景宏轻描淡写地带过,拿起块烤鱼塞进嘴里,掩饰自己的紧张。 刀疤陈没再追问,只是一个劲地劝酒。酒过三巡,他突然压低声音:“段兄弟,我看你是个实在人。” “不瞒你说,我这儿有些宝贝,想让你帮我长长眼。” 段景宏心里一动,面上却装作好奇:“啥宝贝?” “跟我来就知道了。”刀疤陈站起身,带着段景宏走进船舱。 船舱里堆放着几个木箱,他打开其中一个,里面铺着红绒布,放着几件青铜器。 有个三足鼎,鼎身刻着模糊的纹饰;还有个铜镜,镜面已经氧化,却能隐约看到上面的缠枝纹。 “这些都是我从老窑里弄出来的。”刀疤陈指着青铜器,“你看看,值不值钱?” 段景宏仔细打量着那只三足鼎,手指轻轻拂过鼎身的纹饰。 “这鼎看着象是战国时期的。”他沉吟道,“纹饰是蟠螭纹,不过线条有点模糊,可能是后期仿的。” 他又拿起铜镜,“这铜镜是汉代的,可惜镜面坏了,不然能值不少钱。” 刀疤陈眼睛一亮:“你还懂这个?” “呵呵,跟着六爷和龙哥混了这么久,咋能啥也不懂呢?是吧?”段景宏半真半假地说,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这些文物,很可能就是从国内偷运过来的。 “段兄弟果然有眼光。”刀疤陈又打开一个木箱,里面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头,有的表面光滑,有的则坑坑洼洼。 “这些是赌石,切开可能是翡翠,也可能一文不值。”他拿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要不要试试手气?” 段景宏看着那些石头,摇了摇头:“不了,我对这个一窍不通。” 刀疤陈也不勉强,把箱子盖好:“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段兄弟,我看你是个可造之材,跟着六爷委屈了。” “要是你愿意,以后跟着我干,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段景宏心里冷笑,面上却装作尤豫:“我还是先跟着六爷吧,他对我不薄。” 刀疤陈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月光通过船舱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意外地平静。 长尾船在蜿蜒的河道里不急不缓地行驶,每天清晨会停靠在岸边,刀疤陈的伙计会提着砍刀钻进丛林,没多久就扛着野果和猎物回来。 有时是串紫莹莹的山葡萄,有时是只肥硕的竹鼠,皮毛被烫得焦黑,在火堆上滋滋冒油。 段景宏跟着他们在河滩上搭帐篷,用鹅卵石围起简易的灶台。 龙楚雄总爱凑过来蹭吃的,被沐孟莲用树枝抽着赶开,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顺着河风飘出很远。 寸文山多数时候坐在船尾抽烟,眼神望着远处的山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遇到稍大些的村落,他们会上去补给。段景宏看着路边的招牌从简体字变成弯弯曲曲的缅文,听着耳边的语言从带着口音的汉语变成完全陌生的音节,心里渐渐升起一种恍惚,他是真的离开中国了。 有次在集市上,他看到个卖中国结的小摊,红绳编得结歪歪扭扭,摊主却得意地说这是“从北边运来的稀罕物”,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刀疤陈的伙计催促才离开。第七天傍晚,船驶入一片狭窄的河谷,两岸的山壁像被刀劈开似的,直挺挺地插向天空,岩壁上渗着水珠,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第98章 边境比试 刀疤陈突然猛打方向盘,长尾船“嘎吱”一声蹭着礁石靠了岸,他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笑容收得一干二净,连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八度:“前面就是最后一关了,过了这儿,才算过了边境,然后真正到了缅北。” 段景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河谷尽头架着座朽坏的木桥,桥板间的缝隙能看见底下湍急的河水,泛着白沫的浪头撞击着桥墩,发出“轰轰”的声响。 桥边搭着个歪斜的铁皮棚,锈迹斑斑的棚顶压着几块石头,一盏用墨水瓶改造的油灯悬在棚檐下,昏黄的光线下,四个端着枪的人影靠在棚柱上,枪管上的铁锈像结了层痂,制服上的布条被风吹得乱飘,根本看不清是哪路势力的标志。 “这是‘独眼龙’的地盘。”刀疤陈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裹着五块银元,边缘都磨得发亮,“这孙子原是政府军的逃兵,带着一群亡命徒占了这河谷,跟政府不对付,自己在这儿设了卡,过一次河,得留下‘买路钱’。” 他用手指点了点银元,“上次来,他只要三块,这次怕是又涨价了。” 龙楚雄刚把脚踩在湿滑的河岸上,就“哎哟”一声滑了个趔趄,他扶着船帮直喘气,声音发颤:“六爷,咱能绕过去不?这些人看着就不是善茬,那枪管子比我骼膊还粗!” “绕不过去。”寸文山从船尾拿起根木棍当拐杖,往河谷两侧指了指,岩壁上长满了带刺的藤蔓,隐约能看见几具动物的骸骨卡在石缝里。 “这河谷就这一个出口,其他地方都是悬崖,下去就是万丈深渊。”他顿了顿,用木棍戳了戳段景宏的鞋尖,“一会儿不管发生啥,都别说话,跟着我走,眼神别乱瞟。” “没关系,这路我们经常走,虽然跟独眼龙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几人踩着没过脚踝的淤泥往木桥挪,离铁皮棚还有二十步远时,棚里突然冲出个瘦高个,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的蛇形纹身,他把枪往肩上一扛,枪管在灯光下闪着冷光:“站住!干什么的?” 刀疤陈立刻堆起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双手捧着银元递过去:“自家兄弟,从南边过来的,想借道过个河,这点心意,给哥几个买包烟抽。” 瘦高个用枪管拨开刀疤陈的手,抓起银元往掌心一掂,“哗啦啦”的撞击声在河谷里格外清淅。 他突然把枪口往下一压,正对着段景宏的胸口:“这小子面生得很,哪来的?看着不象咱这边的人。” 段景宏心里一紧,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刚要开口,寸文山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咳嗽两声:“这是我新收的徒弟,老家遭了灾,河南那边的,跟着我混口饭吃,没见过世面。” 瘦高个狐疑地眯起眼,目光像刀子似的在段景宏腿上的旧伤处扫来扫去,那里的纱布虽然换过,却还能看出不规则的型状:“北边来的?我瞅着他这伤,不象庄稼人能有的。” “是,河南的。”段景宏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用他跟队里河南籍同事学的口音说道,“家里闹了水灾,地都淹了,才跟六爷出来闯,前阵子跟人抢地盘,被砍了一刀,让大哥见笑了。” 他说着,还故意往旁边缩了缩,装作害怕的样子。 就在这时,棚子里又走出来个独眼龙,左眼戴着个黑眼罩,眼罩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牡丹花,手里把玩着把匕首,刀刃在灯光下晃来晃去。 “六爷,你这徒弟看着不象庄稼人啊。”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缅语口音,每个字都咬得生硬,“骼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枪打的?” 段景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角,手心的汗把布料都浸湿了,他刚要说些什么,刀疤陈却突然笑了起来,拍着大腿:“他哪见过枪啊?” “就是跟人打架被砍的,这小子性子野,在老家跟人抢水源,拿着柴刀就往上冲,差点没把人砍死,才跑出来的。”他又往独眼龙手里塞了块更大的银元,边缘还带着齿痕,“这点小事,就别跟个小辈计较了,都是混口饭吃。” 独眼龙掂了掂银元,突然把匕首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啪”的一声弹开刀刃:“敢不敢跟我手下比划比划?赢了,就让你们过;输了,这小子就留下给我看桥。” 段景宏看向寸文山,老狐狸背着手站在那里,眼皮微微抬了抬,象是在说“答应他”。 他弯腰捡起匕首,刀柄上的木头被磨得光滑,还带着前人留下的汗渍,显然被人用了很久。 铁皮棚下立刻围过来一群人,有光着膀子的,有扎着绑腿的,一个个都咧着嘴吆喝起哄:“让他尝尝黑虎的厉害!” “把这小白脸揍趴下!”灯光在他们脸上晃来晃去,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狰狞可怖,有人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正好溅在段景宏的鞋边。 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走了出来,胸前纹着条歪歪扭扭的龙,龙鳞被肥肉撑得变了形,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拳头捏得“咯吱”响,那拳头比段景宏的脑袋还大。 “小子,敢跟我打?”他咧开嘴笑,露出颗金牙,牙缝里还塞着菜叶,“识相的就自己趴下,省得老子动手。” 段景宏握紧匕首,深吸一口气,河谷里的风带着水汽灌进喉咙,又冷又涩。 他知道,这最后一关,没那么容易过。既要赢,又不能赢得太轻松,得让这群人觉得自己只是侥幸,还得让寸文山和刀疤陈看出自己的“潜力”,这其中的分寸,得拿捏得恰到好处。 壮汉已经摆开架势,脚往地上一顿,震到连木桥都晃了晃。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油灯的火苗在风里剧烈摇晃,把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奇形怪状,象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鬼。 第99章 智胜黑虎 段景宏握着匕首的手心沁出了汗,刀柄上的汗渍被他攥到有点发滑。他往后退了半步,脚正好踩在木桥的缝隙里,能感觉到底下河水撞击桥墩的震动顺着木板传上来,像敲在心脏上的鼓点。 “怕了?”壮汉“黑虎”咧嘴笑,金牙在灯光下闪了闪,突然往前猛冲两步,砂锅大的拳头直逼段景宏面门。 拳风裹挟着汗味和蒜臭味扑面而来,段景宏甚至能看清他鼻毛上沾着的饭粒。 他猛地矮身,左手撑在桥板上,右手的匕首贴着裤缝划过,带起的风扫过黑虎的小腿。 这一下只是虚招,却逼得黑虎下意识收腿,拳头擦着段景宏的头皮打空,砸在身后的铁皮棚柱子上,发出“咚”的闷响,震到那个油灯都晃了晃。 “耍花样!”黑虎怒吼一声,转身抬腿就踹,军靴的鞋底带着铁钉,要是踹实了,肋骨非得断两根不可。 段景宏借着刚才撑桥的力道,像只猴子似的往旁边一翻,正好躲过这一脚,同时手腕翻转,匕首的刀背重重磕在黑虎的膝盖弯。 黑虎“哎哟”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脸上的横肉拧成一团。 周围的起哄声顿时小了半截,独眼龙把玩匕首的手停在半空,眼罩上的牡丹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段景宏知道不能恋战,得速战速决却又不能太显眼。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转身时把后背留给黑虎,左手假装去揉刚才撑桥时蹭破皮的手掌。 黑虎果然中计,低吼着扑上来,双臂张开想抱住他的腰。 “就是现在!”寸文山在心里暗喊,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木棍。 段景宏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突然拧身,右手的匕首顺着黑虎的腋下刺过去,却在离衣服还有半寸的地方猛地停住,转而用刀柄狠狠顶在对方的肋骨上。 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劲,黑虎像被重锤砸中,闷哼一声,双臂瞬间脱力。 段景宏趁机矮身,左肩顶住黑虎的肚子,借着他前冲的惯性往侧面一掀。 黑虎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像座小山似的往桥边倒去,眼看就要摔进河里。 段景宏却突然伸手拽住他的骼膊,往回拉了半尺。 “扑通”一声,黑虎重重摔在桥板上,震得木桥咯吱作响,几片腐朽的木板从缝隙里掉下去,被湍急的河水卷走。 他趴在那里,半天没缓过劲来,后背的肥肉随着喘息一颠一颠的。 “黑虎!你他娘的起来啊!”铁皮棚下有人喊,声音里带着急。 瘦高个举着枪往前凑了两步,枪管却被刀疤陈用骼膊肘不经意地撞了一下,枪口歪向了天空。 黑虎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嘴角流着口水,眼睛瞪得象铜铃。 他突然从靴子里摸出把短刀,足有半尺长,寒光闪闪的,显然是想下死手。 “老子弄死你!”他嘶吼着扑过来,短刀直刺段景宏的胸口。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寸文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刀疤陈也皱起了眉,往前跨了半步,挡在沐孟莲身前。 段景宏瞳孔骤缩,身体的反应比大脑还快。 他猛地往后仰,身体几乎与桥板并行,短刀的刀尖擦着他的鼻尖划过,带起的风刮得脸皮生疼。 同时右腿屈膝,用尽全力往黑虎的下巴上一顶。 “咔嚓”一声脆响,不知道是骨头还是牙齿的声音。 黑虎的身体突然僵住,短刀“当啷”掉在桥板上,滚了几圈掉进河里。 他捂着下巴,血水从指缝里涌出来,混着断了的半颗牙。 段景宏顺势从他身下钻出来,右手的匕首已经抵在他的喉咙上,刀刃只轻轻贴着皮肤,却足以让黑虎不敢再动。 “服了吗?”他的声音有些发喘,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黑虎的脖子上。 黑虎呜呜地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点头,眼泪鼻涕混着血水往下淌,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周围彻底安静了,只有河水撞击桥墩的“轰轰”声,还有油灯燃烧时的“噼啪”声。 “差不多就行了。”独眼龙突然开口,把手里的匕首往刀鞘里一插,“六爷,你这徒弟确实有点本事,放他们过。”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眼罩下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段景宏,象是要把他看穿。 段景宏慢慢收回匕首,刀柄上的汗渍已经把木头泡得发涨。 他往旁边退了两步,正好站在寸文山身后,故意晃了晃身子,装作脱力的样子。 龙楚雄赶紧跑过来扶他,手还在抖:“小龙,你、你太厉害了!” 沐孟莲也松了口气,刚才她一直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手心全是汗。 黑虎被两个同伙架起来,嘴里还在呜呜地叫,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独眼龙看都没看他,只是冲刀疤陈扬了扬下巴:“走吧,别眈误我做生意。” 刀疤陈连忙点头哈腰,示意众人赶紧过桥。 段景宏跟着寸文山往前走,经过独眼龙身边时,对方突然说了句:“河南来的?我前年去过洛阳,那儿的水席不错。” 段景宏心里一紧,脚步没停,用河南口音回道:“是啊,就是水太多,不如咱这儿的肉实在。” 独眼龙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河谷尽头。 等木桥的晃动彻底消失,他突然对瘦高个说:“去查查这小子的底细,我总觉得不对劲,如果合适的话,拉进我们队里,我们缺这样的人才,六爷能给他的,咱们也能给!” 过了木桥,河谷渐渐开阔起来,岸边出现了稀稀拉拉的茅草屋。 刀疤陈示意众人停下休息,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从怀里掏出烟盒扔给段景宏:“来一根?” 段景宏摆摆手:“不会。”他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揉着刚才撑桥时蹭破皮的手掌,伤口火辣辣地疼。 “刚才那下顶膝漂亮。”寸文山突然开口,眼神里带着赞许,“黑虎那小子练过几年泰拳,膝盖是他的罩门,你倒是看得准。” 段景宏笑了笑:“瞎猫碰上死耗子,他自己撞上来的。” 龙楚雄蹲在旁边,还在兴奋地念叨:“刚才你那翻身太帅了!跟戏文里的大侠似的!黑虎那怂样,估计这辈子都不敢再嚣张了!” 沐孟莲从包里拿出布条和药膏,递到段景宏面前:“把手伸出来,我给你包一下。” 她的动作很轻,手指碰到伤口时,段景宏忍不住皱了皱眉。 “谢谢。”他低声道。 “谢啥,都是自己人。”沐孟莲叹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快低下头继续包扎,“刚才我还以为你要被那胖子打死了。” 刀疤陈看着他们,突然说:“独眼龙那老狐狸肯定会查你,接下来几天小心点,别露了破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到了勐拉,更得加倍小心,那些家伙比独眼龙难对付十倍。” 段景宏点点头,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峦,不知道王队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叶澜苍有没有想自己 诶,不对,为啥他会想叶澜苍想不想自己? 夜风顺着河谷吹过来,带着一丝凉意。 段景宏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东西甩掉了。 第100章 掸邦东部 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白炽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铺着红绒布的长桌上。此刻重新追回的滇王印和金玉衣,全都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中央,周围还散落着一些从老砖窑起获的文物碎片,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历史厚重感。 叶澜沧和王保山站在角落,目光不时地投向桌旁的几人。市公安局局长正陪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他便是叶澜沧的父亲——知名文物修复师叶南诏。 叶南诏老先生身着一件干净的灰色中山装,手指纤细而灵活,此刻正戴着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滇王印。他先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印面,感受着上面的纹路,随后又举起印纽,对着光线仔细观察,眉头微蹙,仿佛在与这件千年前的文物对话。 “这枚滇王印,质地温润,印面的蟠螭纹线条流畅,虽历经千年,却依旧能看出当年工匠的精湛技艺。”叶南诏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带着一种对文物的敬畏,“尤其是这印纽上的龙形雕刻,栩栩如生,龙鳞的细节处理同样极为到位,是件不可多得的珍品。” 局长在一旁连连点头:“叶专家,您能给估个价吗?这可是我们费尽心力才追回来的。” 叶南诏放下滇王印,又拿起金玉衣的一角,轻轻展开。阳光通过窗户照在金玉衣上,那些细小的玉片和金线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这金玉衣更不简单,”他赞叹道,“玉片的质地均匀,打磨极为光滑细腻,金线的编织手法也十分独特,一看就是宫廷之物。” “单论其历史价值和工艺价值,就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叶南诏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而且,从这两件文物的保存状况来看,之前应该是得到了不错的保护,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坏,这对于我们研究古代历史和文化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王保山这时插了一句:“叶专家,这两件文物能顺利追回,多亏了我们的卧底警员段景宏。” “他在里面冒着生命危险,不仅摸清了文物的藏匿地点,还为我们提供了关键线索。” 叶南诏闻言,眼睛一亮,看向王保山:“哦?这位段警官还真是年轻有为,文物是历史的见证,同样也是民族的瑰宝,能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坚守使命,保护文物,实在是难能可贵。” “这种对工作的责任感和对文化的敬畏心,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 叶澜沧站在一旁,听到父亲对段景宏的赞扬,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忍不住开口附和道:“是啊,段景宏他特别厉害。在卧底期间,面对各种危险和诱惑,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好几次都化险为夷。” “而且他特别细心,观察入微,很多我们忽略的细节,他都能注意到,这次能成功追回文物,他功不可没。” 她说着,语气中满是欣赏,眼神也变得格外明亮。 王保山和局长听着叶澜沧滔滔不绝地夸赞段景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随后,两人又和叶南诏一起,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向叶澜沧。 那目光里带着点调侃,又有点了然,仿佛在说“这丫头对小段有意思啊”。 叶澜沧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嘴里嘟囔着:“你们看我干嘛,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叶南诏看着女儿的样子,也明白了几分,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叶南诏拍了拍叶澜沧的肩膀,温和地说:“好了,不说这个了。” “我们还是来研究一下这些文物的修复方案吧。虽然这两件主要文物损坏不大,但还有很多碎片需要精心修复,才能让它们恢复原貌。” 话题一转,众人又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文物上。 叶南诏开始详细地讲解修复的步骤和方法,从材质的分析到修复工具的选择,再到传统工艺与现代技术的结合,每一个细节都讲解得十分透彻。 叶澜沧和王队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 会议室里的气氛又变得严肃而专业,只有偶尔想起的叶南诏的讲解声,和大家翻动文档的声音。 但刚才那短暂的小插曲,却象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漾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尤其是叶澜沧,心里暗暗想着,等段景宏回来,一定要好好地跟他说声谢谢,也要让他知道,大家都在等着他平安归来。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媚,通过玻璃照在滇王印和金玉衣上,仿佛为这两件历经沧桑的文物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也预示着它们即将在众人的努力下,重焕昔日的光彩。 另一边,长尾船又在浑浊的湄公河支流里颠簸了两天,两岸的丛林渐渐被成片的橡胶林取代。 刀疤陈站在船头,用望远镜盯着远处地平在线的建筑群,突然把船舵往左转了半圈:“前面就是勐拉的外围了,再往前开就要暴露。” 段景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能看到成片的铁皮屋顶在阳光下反光,隐约有塔吊的轮廓刺破天际。 那是勐拉近几年兴起的赌场工地。 龙楚雄扒着船舷吐了口唾沫,河面漂着的塑料袋被浪头推得撞在船板上:“这地方看着比咱那儿的县城还热闹,咋还这么难进?” “你懂个屁。”刀疤陈把望远镜别在腰间,从船舱翻出张皱巴巴的地图,“缅甸境内随便走,但勐拉不一样。” “这地方是‘掸邦东部第四特区’,自己管自己的事,边境跟铁桶似的,想从正规口岸进,得有‘特区政府’发的通行证,咱这身份,递上去就是自投罗网。” 寸文山蹲在船尾抽烟,烟蒂扔了一地:“说说你的办法。” “三条路。”刀疤陈用手指在地图上戳了三个点,“第一条,走‘黑风口’,翻过山就是勐拉的甘蔗地,那边有我的人接应,就是山路难走,得爬半夜悬崖。” 他顿了顿,指向下一个点,“第二条,混在香蕉车队里,勐拉的香蕉要运到泰国去,凌晨装车时人多眼杂,能藏在冷藏车的夹层里,就是得冻上三四个钟头,怕有人扛不住。” 最后他指向地图边缘的一处河道:“第三条,从‘野象滩’偷渡,那儿水流缓,特区的巡逻艇半夜会换班,有五分钟的空当能冲过去,就是水里有暗礁,船要是磕坏了,就得游泳过去,上个月有个货郎掉下去,第二天才浮上来。” 龙楚雄听后脸都白了,试探性发问道:“就没个好走点的路?比如假装游客之类?” 第101章 灰色产业 “假装游客?你脑子坏掉了吧?”刀疤陈冷笑一声,再次开口道,“勐拉的游客不是来赌钱的就是来买翡翠,个个穿得光鲜亮丽,你看看你这一身泥,去了就是活靶子,都不用人过来盘你。” 随后,刀疤陈又扭头看向了段景宏,开口发问道:“小龙,你认为走哪条最安全?” 段景宏望着远处的橡胶林,树皮上被割出的斜口还在滴着胶乳,象一道道流血的伤口,最终开口道:“黑风口吧,悬崖总比被冻僵或者喂鱼强。” 寸文山点点头,开口敲定道:“就这么定了,今天白天休整,半夜出发。” 等待出发的间隙,段景宏靠在船舷上,听刀疤陈闲扯勐拉的底细。 这地方象个被塞进东南亚丛林里的怪胎,说它是缅甸的地盘,却有自己的军队、货币和法律;说它是独立王国,又要每年给缅甸中央政府交“保护费”。 “最早就是片荒林子,根本就没啥人当年。”刀疤陈往嘴里灌着米酒,再次往下进行介绍,“六十年代有支华人武装在这儿扎了根,打了几十年仗,后来跟缅甸政府和解,搞起了所谓的‘特区’,才慢慢象样起来。” 随后,刀疤陈抬手指着远处的塔吊,笑着讲解道:“这几年完全是靠赌场和翡翠生意发了财,你去了就知道,大街上一半是中国人,商店招牌都写着简体字,连赌场发的筹码都印着恭喜发财四个大字。” 段景宏想起出发前王保山给的资料,勐拉的全称是“掸邦东部第四特区”,面积比内地的一个县还小,人口不到十万,却聚集了来自中国、缅甸、泰国、老挝的各色人等。这里的经济全靠“灰色产业”撑着,除了刀疤陈说的赌场和翡翠,还有服装厂和珠宝加工厂,不少工人都是从中国边境过来的,拿着比老家高两倍的工资,却得忍受“特区”里说不清道不明的规矩。 “那地方的警察穿得比咱还精神,”刀疤陈嘿嘿笑,“制服是仿香港的,配着黑色马靴,看着挺唬人,其实不少是当地山民,上个月有个警察抓赌徒,居然问‘同花顺大还是炸弹大’,闹了笑话。” 他说勐拉有两条主街,一条叫“广东街”,全是卖烧腊和早茶的店铺,老板一口广式普通话;另一条叫“翡翠街”,店铺里摆着的原石比西瓜还大,缅甸矿工蹲在路边,用牙膏擦着刚挖出来的毛料,指望能碰上识货的老板。 “最热闹的是‘金孔雀赌场’,”刀疤陈的眼睛亮了,眼神里写满了对金钱的贪婪,“里面的老虎机比香港的还新,服务员全是穿旗袍的云南姑娘,凌晨三点都人声鼎沸。” “不过咱这种人进不去,门口的保安看你一眼就知道是不是来输钱的财主。” 段景宏注意到,刀疤陈说起勐拉时,语气里既有敬畏又有渴望。这地方其实就象一个巨大的旋涡,把走私犯、赌徒、投机者和想逃离过去的人全卷了进来,有人在这里发了大财,更多人则象被割开的橡胶树,流干最后一滴血就被扔进丛林里烂掉。 可段景宏很疑惑,寸文山他们之前没来过勐拉吗? 他们如果之前不在勐拉混的话,是在缅甸哪个位置混? 夕阳西下时,橡胶林的阴影爬满了船板。 段景宏检查了一下绑腿里的刀片,刀刃在暮色中闪着寒光。 他知道,过了黑风口,前面就是勐拉。 那个在东南亚丛林里闪着诡异光芒的孤岛,也是他卧底任务的下一站。 夕阳把湄公河支流染成了赤金色,长尾船在一片乱石滩前停稳。 刀疤陈的伙计率先跳下水,用砍刀劈开岸边半人高的蕨类植物,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尽头便是蒙特内哥罗口的悬崖。 “都把鞋脱了。”刀疤陈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弯腰系紧绑腿,“山路滑,光脚抓得牢。” 他的脚掌早已磨出厚厚的茧子,踩在尖石上跟踩棉花似的。 段景宏跟着脱了鞋,赤脚踩在被晒了一天的卵石上,烫得差点跳起来。 龙楚雄龇牙咧嘴地把凉鞋往包里塞:“他娘的,这石头比烙铁还狠。” 沐孟莲则从包袱里翻出双布袜穿上,袜底缝着层麻布,显然是早有准备。 一行人鱼贯上了小径,段景宏故意放慢脚步,跟在龙楚雄身后。 山风卷着橡胶林的气味扑过来,带着股淡淡的乳香。 “龙哥,问你个事儿。”他压低声音,“六爷以前没来过勐拉?” 龙楚雄抓着根野藤往上拽,闻言回头啐了口:“咋没来过?就是年头久了,要有十多年。” 他喘着气,指了指头顶的悬崖,“那时候的勐拉哪有现在这么排场?就一条土街,两边全是草棚子,卖鸦片的比卖饭的还多。” “六爷当年在这儿倒腾过青铜器,说那时候的翡翠街就是个烂泥塘,矿工蹲在水里摸石头,摸到好的就直接往嘴里塞,怕被人抢。” 段景宏脚下一滑,赶紧抓住旁边的树干,树皮上渗出的汁液黏糊糊的:“那六爷这些年在哪儿混?” “主要在佤邦那边。”龙楚雄的声音压得更低,“靠近泰缅边境的‘小勐拉’,跟这儿重名,却是两码事。” “那边山高皇帝远,全是佤族武装说了算,六爷在那儿开了个玉石矿,前两年被政府军炸了,才带着我们往这边挪。”他突然往旁边一躲,一条青蛇从头顶的树枝上滑过,吓到他差点坐到地上。 寸文山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在前头闷声说:“少废话,抓紧时间。” 他手里的砍刀劈断挡路的荆棘,动作依旧利落,看不出是快六十的人。 山路愈发徒峭,几乎成了直上直下的坡。 段景宏低头看了眼脚下,深渊里的树顶象一片墨绿色的地毯,风一吹就起伏不定。 岩壁上渗出的水珠混着腐叶的气味,在石缝里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天上的残霞。 爬到半山腰时,眼前突然开阔起来。一道瀑布从对面的悬崖上垂下来,像条白练挂在黛色的山壁间,水雾在阳光的折射下形成了小小的彩虹。瀑布底下的水潭泛着幽蓝,几只白鹭站在潭边的岩石上,见有人来,扑棱棱地飞进了云层里。 “歇口气。”刀疤陈靠在一棵望天树下,这树的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上布满了青笞,树干上还缠着粗壮的老藤,像老人的青筋。他从包里掏出块压缩饼干,掰了一半递给段景宏,“咱们过了这道梁,就能看见勐拉的灯火了。” 第102章 买路之财 段景宏接过饼干,干得剌嗓子。 他望着远处的山峦,层叠的山峰在暮色中渐渐变成了剪影,最远处那道山梁的轮廓,隐约能看出人工堆砌的痕迹。 那是勐拉的外围防线。 沐孟莲坐在块平整的岩石上,正用布条擦着脚上的血泡,她的嘴唇咬得发白,却没哼一声。 龙楚雄则瘫在地上,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胸口的衣服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显出嶙峋的肋骨。 寸文山站在悬崖边,望着夕阳沉入远山,手里的烟卷明明灭灭。 段景宏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斗。 不是累的,倒象是激动。 或许在他心里,勐拉不仅是个藏身之地,更是个能让他东山再起的幻梦。 “走了。”刀疤陈突然起身,把最后一口饼干塞进嘴里。 剩下的路更难走,几乎没有象样的落脚点,全得踩着前人凿出的小石窝往上挪。 段景宏的手掌被岩石磨破了皮,血珠渗出来,染红了抓着的老藤。 山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站不稳,得死死拽着身边的植物才能前进。 快到山顶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湄公河像条银色的带子在山谷里蜿蜒,长尾船早已成了个小黑点。 远处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冒出来,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闪着光。 而前方,勐拉的灯火正象一片坠落的星空,在黑暗中越来越亮。 “抓紧!”刀疤陈的声音在风里打着旋,“最后一段了!” 段景宏深吸一口气,抓住头顶的岩缝,用力向上一攀。 指尖触到山顶的泥土时,他几乎要瘫倒在地。 黑风口,他们终于爬过来了。 可身后突然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是龙楚雄。 段景宏猛地回头,只见龙楚雄半个身子悬在崖边,双手死死扒着块松动的岩石,脚下的碎石正哗啦啦往下掉,深渊里的风卷着他的哭喊往上冲:“救命!快救命啊!” “废物!”刀疤陈骂了句,却还是俯身抓住龙楚雄的骼膊。 段景宏赶紧上前搭手,两人一左一右往上拽。 龙楚雄吓得浑身发软,体重倒象是增加了一倍,指甲在岩石上抓出深深的白痕,嘴里还在胡喊:“我不想死啊!早知道这么难走,我说啥也不来!” “闭嘴!”段景宏低喝一声,骼膊上的肌肉绷得象铁块,“再嚎就松手了!” 龙楚雄这才闭了嘴,只剩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好不容易把他拽上山顶,这家伙一屁股坐在地上,裤裆湿了一大片,瘫在那儿喘得象头破风箱,连抬头看人的力气都没了。 “还能走不?”寸文山皱着眉踢了他一脚。 龙楚雄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回去,眼泪都快下来了:“腿、腿不听使唤!” 段景宏叹了口气,弯腰架起他的骼膊:“我扶你。”龙楚雄的体重压得他肩膀发沉,这家伙还在不停地哆嗦,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糊了满脸。 刀疤陈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快点,我手下在山坳里等着,过了午夜巡逻队就该换班了。” 他带着众人往山下走,山顶的风更烈,吹得人耳朵疼,远处勐拉的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群窥视的眼睛。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山坳里隐约传来狗叫声。 刀疤陈松了口气:“快到了,前面就是!” 话音未落,几道手电筒的光柱突然从树后扫过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站住!”一声粗哑的喝声响起,带着浓重的缅语口音,“此路是我开,留下买路财!” 段景宏瞬间绷紧了神经,扶着龙楚雄往旁边躲了躲。 刀疤陈往前一步,手悄悄摸向腰间:“自己人,找‘老缅张’的。” 树后钻出五个黑影,个个手里端着枪,有老式的步枪,还有把锯短了枪管的猎枪,枪口在手电光下闪着冷光。 为首的是个矮胖子,脖子上挂着串骷髅头项炼,咧嘴一笑露出颗金牙:“老缅张?没听过。” “想从这儿过,就得交银子,每人二十块大洋,少一个子儿,别怪子弹不长眼!” “没有大洋,拿你们手里的玉和金子,文物,都可以。” “我们刚从黑风口过来,身上没带多少现钱。”刀疤陈放缓语气,从口袋里掏出个钱袋扔过去,“这点先拿着,等过了关,加倍给你送来。” 矮胖子掂了掂钱袋,往地上一摔,银元滚了一地:“打发要饭的?” 他突然把枪往地上一顿,“要么交钱,要么”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要么来场自由搏击,赢了就让你们过,输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山沟,“那儿就是你们的坟。” 刀疤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什么自由搏击?” “很简单。”矮胖子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一个壮汉,那家伙光着膀子,胸口纹着个狰狞的鬼头,拳头比砂锅还大,“你们出个人,跟我兄弟打一场,直到一方倒下再也起不来为止。” 他舔了舔嘴唇,笑得象头饿狼,“放心,规矩公平,打死白打,没人会找麻烦。” 刀疤陈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手下的伙计都跟了多年,自然舍不得让他们去拼命。 他眼珠一转,突然看向寸文山,语气带着点逼不得已:“六爷,你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寸文山身上。老狐狸的脸在手电光下忽明忽暗,手指紧紧攥着拐杖,指节发白。 他身边就三个人:自己一把老骨头,沐孟莲是个女人,龙楚雄吓破了胆,剩下的只有 段景宏心里一凛,知道刀疤陈打的什么主意。 他扶着龙楚雄的手紧了紧,眼角的馀光瞥见沐孟莲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把小刀。 寸文山的喉结动了动,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们” “六爷!”龙楚雄突然哭出声,“咱交钱吧,我把我娘给我的银镯子给他们!” 矮胖子不耐烦地踹了脚旁边的石头:“想好了没?再磨蹭,直接开枪了!” 他举起猎枪,枪口对准了寸文山的胸口。 刀疤陈往旁边退了半步,把选择权彻底丢给了寸文山。 第103章 生死搏击 月光从树缝里漏下来,照在寸文山脸上,能看到他嘴角的肌肉在抽搐。 段景宏知道,这一刻,老狐狸心里肯定在算一笔帐:是花钱消灾,还是赌上一人的性命? 而他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果寸文山点到他,这场“自由搏击”,他必须赢。 哪怕手段不那么光彩。 当然,他还要面对杀人技,而他本身却不能出杀手。 矮胖子的手指扣上了扳机,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汗臭的味道,山坳里的狗叫得更凶了,象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血腥较量伴奏。 寸文山望着黑洞洞的枪口,喉结又滚动了两下,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象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他的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龙楚雄,掠过攥紧小刀的沐孟莲,最后落在段景宏身上,眼神复杂得象山坳里的浓雾。 “小龙,你身法好。”他的声音比山风还冷,“这次你上,这样能安全很多。” 段景宏架着龙楚雄的手猛地一松,龙楚雄“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他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作缓慢却坚定。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刀疤陈别过脸,不敢看段景宏的眼睛;沐孟莲捂住嘴,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龙楚雄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瘫在那儿只会摇头。 “好。”段景宏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他脱下沾着泥的外套,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粗布衬衫,腰间的匕首在月光下闪了闪。 “有种!”矮胖子吹了声口哨,朝身后挥挥手。 那个胸口纹着鬼头的壮汉往前迈了两步,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 他足有两迈克尔,骼膊比段景宏的大腿还粗,黝黑的皮肤在手电光下油亮,象是抹了层桐油。 他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缅甸土话,唾沫星子喷了一地,眼神里的凶光象要把段景宏生吞活剥。 “他说,会让你死得痛快点。”刀疤陈低声翻译,声音有些发涩。 周围的拦路贼开始起哄,用土话喊着污言秽语。有个瘦猴似的家伙从树后拖来根碗口粗的木棍,扔在两人中间;另一个则把腰间的砍刀解下来,“当啷”一声扔在地上,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显然,这些都是给他们准备的“武器”。 “规则听好了!”矮胖子举起猎枪,枪口对着天空,“除了枪,啥都能用!打到一方断气为止!” “谁要是敢耍赖,别怪老子的枪不认人!”他顿了顿,特意拍了拍壮汉的肩膀,“我这兄弟是克钦邦来的,打小跟野象摔跤,你们这小子,啧啧。” 刀疤陈的伙计们都低下头,有人偷偷叹了口气。 在他们看来,这场打斗根本没有悬念,段景宏虽然刚才在木桥边赢了黑虎,但跟眼前这尊“铁塔”比起来,简直像只待宰的羔羊。 沐孟莲突然往前跑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段景宏:“这是云南白药,你” 话没说完就被刀疤陈拽了回去。 段景宏捏了捏油纸包,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冲沐孟莲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然后转身面对壮汉,缓缓拉开了架势。 壮汉咧开嘴,露出两排黄牙,突然猛地冲向旁边的大树,骼膊一伸就把碗口粗的树干抱在了怀里。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竟然硬生生把树干掰断了! 断裂的树茬带着新鲜的汁液,在他手里像根细柴禾。 “我的娘啊!”龙楚雄吓到差点当场晕过去。 段景宏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知道,硬碰硬绝对没有胜算,这壮汉的力量远超常人,必须靠技巧和速度取胜。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地上有石头、断枝、砍刀,还有刚才滚落在地的银元,每一样都可能成为武器。 “开始!”矮胖子一声令下。 壮汉像头被激怒的犀牛,举着半截树干就朝段景宏砸过来。 树干带着呼啸的风声,扫得旁边的灌木哗哗作响,几片带刺的叶子溅到段景宏脸上。 段景宏早有准备,脚下踩着警校教的“之”字形规避步往后退,膝盖微屈保持重心,同时右手闪电般抄起地上的砍刀。 刀身很沉,木柄被磨得光滑,显然是把惯用的家伙,刃口虽然有些卷了,却依旧锋利。 “砰!”树干砸在段景宏刚才站的地方,泥土飞溅,地面陷下去一个浅坑,碎石子弹到龙楚雄脚边,吓得他尖叫一声。 壮汉一击不中,怒吼着转身,树干横扫过来,带着股腥臊的汗味。 段景宏突然矮身,使出擒拿术中的“鹞子穿林”,像只泥鳅似的从他腋下钻过,同时手腕翻转,砍刀顺着壮汉的骼膊斜斜划下。 用的是刀背,只求伤敌不求致命。 “嗤啦”一声,衬衫被划开道长长的口子,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壮汉吃痛,反手一肘撞向段景宏的后背,这一下用上了十足的蛮力。 段景宏只觉得象被铁锤砸中,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头一甜,赶紧用舌尖抵住上腭把血腥味咽回去。 他借着这股冲击力往前扑出两步,正好躲开壮汉接踵而至的飞踹,那只军靴擦着他的头皮过去,踢在身后的树干上,震得树叶子簌簌往下掉。 “好小子!这身手!”刀疤陈忍不住低呼一声,眼睛瞪得溜圆。 壮汉见自己居然被划伤了,更加暴怒,猛地将半截树干往地上一掼,“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他象头野兽似的扑过来,张开双臂想施展摔跤里的“熊抱”,把段景宏箍碎。 他身上的汗味混合着狐臭,熏得段景宏头晕眼花。 段景宏猛地矮身,使出个“就地十八滚”从他胯下钻过,同时抓起一把碎石,反手就往他的眼睛里撒去。 这是街头格斗的阴招,却是此刻保命的法子。 “嗷!”壮汉惨叫一声,捂住眼睛连连后退,脚下被块尖石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摔震得地面都在颤,周围的拦路贼都惊呆了,没想到这看似瘦弱的年轻人居然有这么多鬼点子。 有个家伙刚想骂脏话,被矮胖子狠狠瞪了回去。 段景宏没有趁机进攻,而是往后退了两步,大口喘着气。 后背的剧痛让他几乎直不起腰,右手的砍刀也有些握不住。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果然,壮汉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虽然红肿流泪,却依旧能看清东西,只是眼神里的凶光更盛了,像头被激怒的野象。 第104章 潜行玩命 “你找死!”壮汉用生硬的汉语嘶吼着,突然从腰间抽出把缅刀。 那刀弯弯的像轮新月,刀身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蓝光,显然淬了毒。 他双手握刀,摆出个缅甸刀术里的“毒蛇出洞”架势,刀尖微微颤动,锁定段景宏的咽喉。 段景宏心里一紧,握着砍刀的手更紧了。 缅刀的特点是锋利且善于劈砍,一旦被砍中,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往后退到一棵望天树旁,背靠着树干,这样可以避免腹背受敌,同时用眼角馀光打量四周。 左侧三米外有块磨盘大的石头,右侧是片低矮的灌木丛。 壮汉挥舞着缅刀冲过来,刀风凌厉如剃刀,将段景宏周身的退路都封死了。 段景宏只能举起砍刀格挡,“当”的一声脆响,两刀相交,段景宏只觉得虎口发麻,砍刀差点脱手,震得他整条骼膊都在抖。 他借着反作用力往旁边一闪,缅刀贴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走了几片布屑,皮肤上载来一阵刺痛,象是被烙铁烫过。 虽然没被砍中,却被刀风扫到了。 “小子,快认输吧!”矮胖子在一旁煽风点火,“不然等会儿被砍成肉酱,连收尸的都没有!” 他身边的伙计们也跟着起哄,用土话喊着侮辱人的话。 段景宏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死死盯着壮汉的动作。 他发现,这壮汉虽然力量大、刀法猛,但转身不够灵活,下盘也不够稳,这是他唯一的破绽。 他开始有意地绕着壮汉游走,像只围着猎物打转的狼,脚步轻盈,始终保持在缅刀的攻击范围外。 壮汉被绕得不耐烦了,怒吼着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缅刀舞得象团旋风,刀光把段景宏的影子劈得支离破碎。 段景宏看准一个空当,突然矮身,左手抓起一把泥土往壮汉的脸上撒去,右手的砍刀则朝着他的膝盖弯砍去。 用的还是刀背,但力道十足。 这一下又快又狠,壮汉虽然及时偏头躲开了泥土,膝盖却还是被砍中了。 “噗嗤”一声,皮肉被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上的野草。 他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缅刀也脱手掉在地上,插在泥土里微微颤动。 “啊!”壮汉惨叫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左手死死按住流血的膝盖,右手撑着地面。 周围一片死寂,连虫鸣声都停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段景宏居然能伤到壮汉,刀疤陈的伙计们张大了嘴,寸文山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些。 矮胖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不自觉地摸向了猎枪的扳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段景宏没有停手,他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趁壮汉倒地的瞬间,扑上去骑在他的背上,左手死死按住他的脖子,右手的砍刀高高举起。 却没有劈下去,而是猛地用刀背砸向他的后颈。 这是警校教的“击晕术”,能让人瞬间失去意识。 “砰”的一声闷响,壮汉的身体猛地一颤。 但他皮糙肉厚,居然没晕过去,反而爆发出最后的蛮力,猛地向后一撞。 段景宏猝不及防,被撞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砍刀也脱手了。 他刚想爬起来,却见壮汉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扑过来,张开双臂想把他压在身下。 段景宏就地一滚,躲开这致命一扑,后背却撞到了块石头,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右腿被刚才壮汉撞断的树干压住了,动弹不得。 壮汉越来越近,那张布满血污的脸在月光下格外狰狞,嘴里嗬嗬地喘着粗气。 “完了!”沐孟莲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段景宏突然看到了旁边地上的银元,是刚才刀疤陈扔给矮胖子的。 他急中生智,抓起一把银元就朝壮汉的脸扔过去,用的是投掷飞刀的手法,银元旋转着破空而去。 “哎哟!”壮汉被银元砸中了眼睛和鼻梁,又痛又痒,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鼻梁骨似乎被砸断了,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来。 段景宏趁机用尽全力推开压在腿上的树干,一瘸一拐地捡起地上的匕首,却没有刺过去。 他绕到壮汉身后,趁着对方还在揉眼睛,猛地跃起,双臂伸直,用手肘狠狠砸向他的后心。 这是特警训练中的“锁喉击晕”变式,专攻人体的迷走神经。 “呃!”壮汉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晃了晃,双眼翻白,缓缓地倒了下去,“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山涧的流水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最后赢的居然是段景宏,而且没下死手。 段景宏拄着匕首,大口喘着气,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鲜血浸透了他的衬衫。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壮汉,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痛苦。 刚才那几下要是稍有差池,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他心里一阵感慨,离开中国境内后,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先是在木桥边和黑虎打斗,现在又要和这壮汉拼命,这缅甸也太他妈危险了。简直是他妈的步步惊心呀,不知道这样潜行玩命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矮胖子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自己的王牌居然会被一个看似瘦弱的年轻人制服。 他恶狠狠地瞪了段景宏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壮汉,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算你狠!我们走!” 说完,冲两个伙计使了个眼色,几人抬着昏迷的壮汉,匆匆消失在丛林里。 终究还是没有人提必须要死一个人这件事。 刀疤陈和寸文山赶紧跑过来,扶起了几乎要倒下的段景宏。 沐孟莲也跑了过来,拿出云南白药,小心翼翼地给段景宏包扎伤口,手指碰到他后背的淤青时,忍不住哽咽道:“疼吗?” 段景宏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 龙楚雄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腿还在抖,却凑过来竖起大拇指:“小龙,你、你太厉害了!刚才那招从胯下钻过去,比戏文里的武生还帅!” 寸文山看着段景宏身上的伤口,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小龙,委屈你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我备的金疮药,比白药管用。” 段景宏接过瓷瓶,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场胜利是用命换来的,而他的卧底之路,还有很长很长,不知道还有多少惊险。山坳里的狗叫声渐渐平息了,月光依旧姣洁,通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段景宏知道,刚才的每一个招式、每一次呼吸,都会永远刻在他的记忆里。 第105章 外围据点 战斗的馀威还未散去,山坳里的空气里仍弥漫着血腥味和汗味。 段景宏被刀疤陈和寸文山一左一右扶着,每走一步,腿上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疼。 龙楚雄总算缓过劲来,跟在沐孟莲身后,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壮汉倒下的地方,眼神里还带着后怕。 “往前再走半里地,就能见到我的人了。”刀疤陈喘着气说,他刚才虽然没动手,却也被这场打斗惊出了一身冷汗。 月光通过树隙落在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果然,没走多久,前方传来几声低沉的狗叫,紧接着,两个黑影从树后闪了出来,手里端着枪,警剔地问:“谁?” “是我。”刀疤陈提高了声音,“让你们久等了。” 那两人一听是刀疤陈的声音,立刻放下枪,快步迎了上来。 其中一个瘦高个看到段景宏身上的伤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陈哥,这是咋了?遇上麻烦了?” “别提了,碰上群不长眼的拦路贼。”刀疤陈摆了摆手,“先带我们回据点,有话回去说。” 两人不敢多问,赶紧接过刀疤陈手里的包袱,又从段景宏肩上接过龙楚雄的重量,搀扶着他们往密林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走,树木越发茂密,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全是没膝的野草和盘根错节的树根。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眼前突然开阔起来。 一片隐蔽在山谷里的空地,四周被高耸的古树环绕,中间搭着几顶军用帐篷,旁边还拴着几匹瘦马。 “到了。”刀疤陈松了口气,指着帐篷说,“这就是我们在勐拉外围的据点,平时用来歇脚和转运货物,隐蔽得很,一般人找不到。” 据点里的伙计见刀疤陈回来了,纷纷从帐篷里钻出来,足有十几个,个个手里都带着家伙。 他们看到段景宏一行人,尤其是看到段景宏和沐孟莲时,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都愣着干啥?”刀疤陈呵斥道,“赶紧烧点热水,拿点吃的来,再找套干净的衣服给这位兄弟换上。”他指了指段景宏。 一个看起来象是伙夫的矮胖子应了声,匆匆钻进旁边的炊事帐篷。 其他人则七手八脚地帮忙搭建临时的篝火堆,没多久,一堆干柴就被点燃了,熊熊烈火照亮了整个山谷,也驱散了夜晚的寒意。 段景宏坐在篝火旁的石头上,沐孟莲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腿上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柔,不象个杀手,倒象个细心的护士。 “忍着点。”她低声说,往伤口上撒云南白药时,段景宏还是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没想到你还带了这些东西。”段景宏笑着说。 “出门在外,备着总没错。”沐孟莲头也不抬地说,包扎好伤口,又拿出件干净的粗布衬衫递给他,“换上吧,你那衣服都湿透了。” 段景宏接过衬衫,刚想道谢,就见刀疤陈的一个手下捧着一套装备走到沐孟莲面前,毕恭毕敬地说:“莲姐,你的东西都给你带来了。” 那是一个黑色的帆布包,沐孟莲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还有几梭子弹和一把小巧的匕首。 她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枪膛,又把子弹上了膛,动作行云流水,眼神也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和刚才那个温柔包扎伤口的她判若两人。 “总算把家伙拿到手了。”沐孟莲把枪别在腰间,又把匕首藏进靴子里,这才松了口气,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安心。 龙楚雄则彻底放飞自我了。 他捧着一大碗米饭,就着烤得焦香的野猪肉,吃得满嘴流油。 “他娘的,总算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他含糊不清地说,“这缅甸虽然危险,但好歹从大陆逃出来了,以后再也不用怕警察抓了!” 刀疤陈端着两碗酒走过来,一碗递给寸文山,一碗递给段景宏:“来,六爷,小龙兄弟,咱干了这碗,就算正式到了缅甸地界了。” “从今天起,咱们就在这儿好好干,保准比在大陆混得好!” 寸文山接过酒碗,和刀疤陈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多谢刀疤兄弟收留,以后有啥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段景宏也端起酒碗,酒液辛辣,入喉却带着一股暖意。 他看着篝火旁热闹的景象,刀疤陈的伙计们有的在唱歌,有的在摔跤,还有的在烤肉,欢声笑语驱散了刚才的紧张和疲惫。 他确实被这段时间的经历折腾得够呛,从偷渡离开中国,到一路上的打斗和拼命,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刻总算能暂时放松下来。 “来,尝尝这个。”一个伙计端着一盘烤得金黄的烤鱼走过来,上面撒着不知名的香料,香气扑鼻,“这是湄公河里的鱼,味道鲜得很。” 段景宏尝了一口,鱼肉外焦里嫩,香料的味道也很特别,带着点辛辣和清香,确实美味。 他又喝了口当地的米酒,酒精度不高,却很爽口。 刀疤陈举着酒碗,走到场地中央,大声说:“各位兄弟,今天咱要好好庆祝一下,一是欢迎六爷和他的几位朋友来到缅甸,二是庆祝咱们顺利通过黑风口,躲过了巡逻队!来,大家干杯!” “干杯!”所有人都举起酒碗,高声欢呼着,一饮而尽。 篝火越烧越旺,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龙楚雄不知从哪儿找了个葫芦,里面装满了米酒,正和几个伙计猜拳,输了就往嘴里灌酒,没多久就醉得东倒西歪。 沐孟莲靠在一棵树上,手里把玩着那把勃朗宁手枪,眼神望着跳动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景宏坐在寸文山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小龙,你这身手,真是没话说。” 寸文山感慨道,“今天要不是你,咱们还真过不去那道坎。” “六爷过奖了,我也是没办法。”段景宏笑了笑,“换作是别人,也会这么做的。” 第106章 因利而聚 “那可不一定。”寸文山摇了摇头,“这世道,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象你这样肯拼命的,不多见。” 他顿了顿,又说,“等到了勐拉城里,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段景宏没说话,只是望着篝火。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到了勐拉,等待他的将是更严峻的考验。 但此刻,他不想想那么多,只想好好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夜渐渐深了,伙计们有的醉倒在地,有的钻进帐篷睡觉,篝火也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一堆通红的炭火。 段景宏靠在石头上,听着远处的虫鸣声和伙计们的鼾声,眼皮越来越沉,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中国,回到了那个熟悉的警队,和队友们一起训练、一起办案,那是多么遥远而美好的日子啊。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山谷里还弥漫着浓重的雾气,篝火已经变成了一堆灰烬,偶尔有火星在晨风中闪铄。 寸文山披着件粗布外套,独自站在帐篷外,望着远处被朝阳染成淡金色的山峦,眼神深邃。 刀疤陈提着个铁皮桶从炊事帐篷里出来,里面装着刚煮好的米粥,热气腾腾的。 他看到寸文山,脚步顿了顿,走过去递上一个粗瓷碗:“六爷,喝点粥暖暖身子。” 寸文山接过碗,吹了吹热气,小口抿了一口:“刀疤,我们今天就动身去城里了。” 刀疤陈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勐拉城里才有正经生意可做。” 他顿了顿,又说,“六爷,这据点您也知道,隐蔽得很,以后要是有啥难处,尽管回来,这儿永远是您的家。” 寸文山放下粥碗,从怀里掏出张折叠的纸条递过去:“这是我在城里的落脚点,有事可以去那儿找我。” 刀疤陈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拍了拍:“放心,六爷,我记着了。” 他尤豫了一下,搓了搓手,“六爷,有件事我想请您帮个忙,不知道您方便不?” 寸文山挑眉:“你说。” 就在这时,段景宏和龙楚雄也醒了,正从帐篷里钻出来。 段景宏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里有些好奇,拉了拉龙楚雄的骼膊,压低声音问:“龙哥,六爷刚才给刀疤陈的地址,是啥地方?” 龙楚雄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往嘴里塞了块烤的硬邦邦的面饼:“还能是啥?六爷藏文物的地方呗。” 他见段景宏一脸疑惑,又解释道,“你以为刀疤陈这一路白忙活啊?又是带路又是帮忙打架的,图啥?还不是图六爷手里的宝贝。”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压低声音:“这世道,所有关系都不牢靠,兄弟情、江湖义,那都是嘴上说说的,只有利益最牢靠,全都是因为利益聚到了一块。” “六爷把藏文物的地址告诉他,就是给了他个念想,也是个保障,这样刀疤陈才敢真心帮咱们。” 段景宏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他想起之前在船上,刀疤陈拿出的那些文物,看来这人对古董确实很感兴趣,也难怪会对寸文山如此殷勤。 那边,刀疤陈已经跟寸文山说明白了自己的请求:“六爷,我前阵子收了点东西,自己看不准,想请您帮忙掌掌眼。” 寸文山笑了笑:“这点小事,有啥不方便的。” 刀疤陈顿时喜上眉梢:“那太好了!六爷,东西都在附近的仓库里,我这就带您过去。” 沐孟莲也收拾好了东西,背着那个装着枪的帆布包,走到段景宏身边:“走吧。” 一行人跟着刀疤陈往山谷深处走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隐蔽在悬崖下的山洞前。 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刀疤陈走上前,拨开藤蔓,露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 他从腰间掏出把钥匙,打开门锁,“嘎吱”一声推开了门。 一股混杂着尘土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刀疤陈点燃一盏马灯,往里照了照:“里面请。” 众人走进山洞,里面竟然是个宽敞的仓库,借着马灯的光线,可以看到里面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琳琅满目。 有摆放在木架上的瓷器,有挂在墙上的字画,还有堆在地上的青铜器和玉器,简直象个小型博物馆。 龙楚雄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一个看起来象是玉佛的摆件,被沐孟莲一把打了回去:“别乱动。” 寸文山走到一个木架前,拿起一个青花瓷瓶,仔细端详着。 他回头看了段景宏一眼,突然说:“小龙,你也来看看,说说这些东西怎么样。” 段景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寸文山这是想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他定了定神,走到木架前,开始仔细查看这些文物。 他首先拿起一个看起来象是唐代的三彩马。这匹马通体呈黄、绿、白三色,造型栩栩如生,马的姿态昂扬,仿佛正要奔腾而去。 段景宏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马身,感受着上面的釉色:“这三彩马釉色鲜艳,色彩搭配和谐,胎质细腻,看起来象是唐代的真品。” “不过”他话锋一转,“马的尾巴部位釉色有些不均,而且底部的落款有些模糊,象是后人仿造的。” 寸文山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段景宏又拿起一幅字画,展开来看。 这是一幅山水画,画中山峦叠嶂,水流潺潺,笔法细腻,意境深远。 他仔细看了看上面的题字和印章:“这幅画笔法娴熟,墨色浓淡适宜,看起来象是明代画家唐寅的风格。” “但印章的字体有些生硬,而且纸质也不如明代的纸张细腻,应该是清代仿的。” 他又走到一堆青铜器前,拿起一个鼎。 这个鼎造型古朴,上面刻着复杂的纹饰,看起来年代久远。 段景宏用手指敲了敲鼎身,听了听声音:“这鼎的声音清脆,说明质地很好,纹饰也符合商周时期的风格,应该是件真品。” 第107章 文武双全 “不过上面有一些磨损的痕迹,可能是后期使用过的。” 接着,段景宏又查看了一些玉器。 有一个玉璧,上面刻着龙纹,质地温润,光泽柔和:“这玉璧的玉质很好,应该是和田玉,龙纹的雕刻手法也符合汉代的特点,是件不错的真品。” 还有一个玉佩,上面雕刻着花鸟图案,做工精美:“这玉佩看起来象是清代的,玉质虽然不如刚才的玉璧,但雕刻工艺精湛,也有一定的价值。” 他一边查看,一边说出自己的看法,条理清淅,分析得头头是道。 刀疤陈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看向段景宏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赏。 寸文山也满意地笑了笑,看来他没看错人。 龙楚雄在一旁看得目定口呆,他没想到段景宏居然还懂这些,忍不住小声对沐孟莲说:“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 沐孟莲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段景宏,眼神里有些复杂。 能打又能分辨文物,可谓文武双全,这段小龙简直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宝物一样。 段景宏查看完所有的文物,转过身对寸文山和刀疤陈说:“总的来说,这些东西里有真有假,真品的价值都很高,仿品也有一定的工艺水平。” “不过有些真品因为保存不当,受到了一些损坏,影响了价值。” 刀疤陈叹了口气:“我就说嘛,有些东西看着不对劲,果然是假的。” “多亏了六爷和小龙兄弟,不然我可就亏大了。” 寸文山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不错,看得很准。” 段景宏笑了笑:“都是六爷平时教导得好。” 刀疤陈感激地说:“六爷,小龙兄弟,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以后要是还有啥不懂的,我还得请教你们。” 寸文山点了点头:“没问题。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动身了。” 刀疤陈连忙说:“我送送你们。” 众人走出仓库,刀疤陈锁好门,又仔细用藤蔓把洞口遮掩好,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往据点走的路上,龙楚雄还在不停地念叨着那些文物:“乖乖,那么多宝贝,要是都能运回去,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沐孟莲白了他一眼:“别做梦了,那些东西哪有那么好运。” 段景宏则在心里想着,这些文物里有不少看起来象是中国的国宝,不知道是怎么流落到这里的。 看来他的任务,还任重道远啊。 回到据点,众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刀疤陈的伙计已经备好了马匹。 寸文山和刀疤陈又寒喧了几句,便带着段景宏、沐孟莲和龙楚雄上了马,朝着勐拉城里的方向走去。 刀疤陈站在据点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了据点。 他摸了摸怀里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随着距离勐拉城越来越近,周围的景象也渐渐热闹起来。 路边开始出现一些低矮的茅草屋,偶尔有穿着筒裙的缅甸妇女背着竹篓走过,看到他们一行四人,眼神里带着好奇和警剔。 “前面就是勐拉城的城门了。”寸文山勒住马缰,指着前方一道简陋的关卡说。 那里有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背着枪,正在检查进城的行人。 四人下了马,牵着马慢慢往前走。快到关卡时,寸文山从怀里掏出几个银元,塞给为首的士兵。 那士兵掂了掂银元,挥了挥手,就让他们过去了。 进了城,眼前的景象顿时焕然一新。 虽然街道不宽,路面坑坑洼洼,但两旁的建筑却很有特色,既有中式的飞檐翘角,又有缅甸风格的尖顶佛塔。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有穿着军装的士兵,有推着三轮车叫卖的小贩,还有不少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操着各地的方言讨价还价。 “这勐拉城,倒是比我想象的热闹。”段景宏忍不住感慨道。 “那是,”龙楚雄凑过来说,“听说这儿是三不管地带,啥生意都能做,能不热闹吗?” 寸文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马拴在一棵榕树上,对三人说:“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他们在城里转了一圈,最终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老板是个中国人,听口音象是云南那边的,看到寸文山他们,热情地招呼着:“几位老板,住店吗?我们这儿有上好的房间,干净又便宜。” 寸文山点了点头:“开三间房。” 老板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打开三间相邻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窗户正对着巷子,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放下行李,四人来到楼下的大堂,点了几个菜。 老板送上来一壶当地的米酒,酒液浑浊,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六爷,接下来咱们有啥计划?”龙楚雄喝了口酒,迫不及待地问。 寸文山放下酒杯,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大部分的资产都在大陆被警方查封了,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在缅甸的其他城市还有一些产业,只是一时半会儿调不过来。” “想要在勐拉短时间立足,还得另想办法。” 段景宏有些好奇:“六爷,以咱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才能东山再起啊?” 寸文山笑了笑:“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勐拉这地方,遍地是机会,就看能不能抓住了。” 吃完饭,寸文山说要出去走走,段景宏、沐孟莲和龙楚雄也跟了出来。 四人在城里漫无目的地逛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古玩街。 这里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位,上面摆放着瓷器、玉器、字画等古董,摊主们卖力地吆喝着,吸引着过往的行人。 “六爷,咱们来这儿干啥?”龙楚雄不解地问。 “看看能不能捡个漏。”寸文山说,“这古玩行里,藏着不少机会。” 段景宏也跟着看了起来,而后眉毛就皱了起来,他发现这些摊位上的东西,大多是些仿品,真正的好东西寥寥无几。 第108章 眼力运气 “想要在这种地方捡漏,难度可不小啊。”段景宏忍不住对寸文山说。 寸文山笑了笑:“越是这样,才越有机会。” “真正的好东西,往往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地方。” 他们往前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家看起来还算正规的古董店前。 店门口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聚宝阁”三个大字。寸文山停下脚步,说:“进去看看。” 店里光线昏暗,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古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和霉味。 一个穿着西装的老板正坐在柜台后,拿着放大镜仔细看着一件瓷器。 看到他们进来,老板抬起头,脸上露出职业性的笑容:“几位老板,随便看看,我们这儿有不少好东西。” 寸文山没说话,径直走到货架前,拿起一件青花瓷瓶看了起来。 段景宏也跟着看了看,发现这瓷瓶的釉色暗沉,纹饰模糊,一看就是件仿品。 龙楚雄则被角落里一个铜制的佛象吸引了,凑过去看了又看,还想用手摸,被沐孟莲一把拉住了。 寸文山放下青花瓷瓶,又拿起一幅字画。 这字画看起来年代久远,纸张发黄,上面的字迹潦草,段景宏也看不明白好坏。 就在这时,寸文山的目光被货架角落里的一个小摆件吸引了。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玉貔貅,玉质看起来很普通,上面还有不少划痕,象是被人随意丢弃的。 寸文山拿起玉貔貅,用手指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仔细端详着。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玉貔貅,又拿起旁边一个青铜小鼎看了起来。 段景宏凑过去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这青铜小鼎做工粗糙,纹饰模糊,一看就是现代的仿品,而且仿得还不咋地。 他心里有些纳闷,寸文山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寸文山放下青铜小鼎,又拿起一个看起来象是唐代的陶俑。 这陶俑造型呆板,釉色不均,段景宏一眼就看出是假的。 “老板,这几样东西怎么卖?”寸文山指着玉貔貅、青铜小鼎和陶俑问。 老板连忙走过来,脸上堆着笑:“这位老板好眼光啊!这玉貔貅可是和田玉的,是清代的真品,您看这质地,多温润。” “这青铜小鼎,是商周时期的,您看这纹饰,多精美。” “还有这陶俑,是唐代的,造型多别致。” 他唾沫横飞地吹嘘着,把这几件东西说得天花乱坠。 段景宏在一旁听得直皱眉,这老板也太能吹了,这几样明明都是假货,居然还敢说是真品。 寸文山却没说话,只是看着老板。 等老板说完,他才慢悠悠地说:“老板,你这几样东西,都是假的。” 老板的脸色顿时变了:“这位老板,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这店里的东西,都是有来历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是不是假的,我一看便知。”寸文山拿起玉貔貅说,“这玉貔貅,看起来象是和田玉,其实是青海玉仿的,上面的划痕也是故意做旧的,最多也就值几十块钱。” 他又拿起青铜小鼎:“这青铜小鼎,做工粗糙,纹饰模糊,而且上面的铜锈是用酸蚀出来的,一刮就掉,根本不是商周时期的真品。” 最后,他拿起陶俑:“这陶俑,造型呆板,釉色不均,而且底部的落款是现代人仿的,唐代根本没有这种落款。” 寸文山的话条理清淅,句句在理,把老板说得哑口无言。 老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说:“这位老板,您真是好眼光。” “实不相瞒,这几样东西确实是仿品,不过做工还算不错,摆在家里当个摆件也挺好的。” “多少钱?”寸文山问。 老板想了想:“既然老板是行家,我也不瞒您了。” “这三样东西,您给一百块大洋就行。” “五十。”寸文山毫不尤豫地说。 “五十?”老板瞪大了眼睛,“老板,您这也太狠了吧?” “这三样东西,我进货都不止这个价。” “就五十,你卖不卖?”寸文山的语气很坚决。 老板尤豫了半天,看寸文山不象是在开玩笑,只好咬了咬牙:“行,五十就五十,算我亏本卖给您了。” 寸文山从怀里掏出五十块大洋,递给老板。 老板接过大洋,数了数,把三样东西包好,递给寸文山。 走出古董店,龙楚雄忍不住问:“六爷,您买这几样假货干啥?” 寸文山笑了笑:“你不懂,这几样东西,虽然是假的,但也不是毫无价值。” 段景宏也有些好奇:“六爷,这几样东西有啥价值啊?” “等回去了,你们就知道了。”寸文山神秘地笑了笑,没再多说。 四人回到客栈,寸文山把三样东西放在桌子上,拿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在玉貔貅的底部刮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玉貔貅的底部露出了一小块白色的东西,看起来象是玉。 “这是?”段景宏和龙楚雄都惊讶地看着。 寸文山没说话,继续刮着。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多的白色显露出来,最后竟然露出了一块完整的白玉,玉质温润,光泽柔和,上面还刻着一些细密的花纹。 “我的天,这居然是块真玉!”龙楚雄惊呼道。 寸文山笑了笑:“这玉貔貅外面的一层,是用青海玉做的仿品,里面包裹着的,才是真正的和田白玉。” “估计是以前的人怕玉被人抢走,故意用劣质玉包裹起来的。” 他又拿起青铜小鼎,用小刀在鼎的底部刮了刮,露出了一小块金黄色的东西。 “这青铜小鼎的里面,是用黄金做的,外面只是镀了一层铜。” 最后,他拿起陶俑,在陶俑的肚子上敲了敲,里面发出空洞的声音。 他用小刀在陶俑的背上划了一下,露出了里面的一些纸张。 “这陶俑的肚子里,藏着一些字画,估计也是好东西。” 段景宏和龙楚雄看得目定口呆,没想到这几样看似普通的假货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秘密。 “六爷,您真是太厉害了!”龙楚雄由衷地赞叹道。 寸文山笑了笑:“这不过是些小伎俩罢了。” “在这古玩行里,想要捡漏,不仅要有眼力,还得有运气。” 他顿了顿,又说:“这几样东西,虽然值不了多少钱,但也能让我们在勐拉暂时立足了。” “等把它们处理掉,我们就有本钱做下一步的打算了。” 段景宏点了点头,心里对寸文山更加佩服了。 他原本还在担心寸文山一无所有,无法东山再起,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巷子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段景宏知道,他们在勐拉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第109章 金行出货 众人又沟通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便各自休息去了,毕竟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不宜频繁走动。 特别他们的身份也都挺特殊的,一个有正式身份的都没有。 段景宏躺在陌生的床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每到夜晚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开始怀念大陆的日子。 怀念那些同事,怀念自己老朋友,也开始怀念父母。 但没办法,选择了这条路,还是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段景宏迷迷糊糊的进入到了睡梦之中。 第二清晨,天刚蒙蒙亮,巷子里的公鸡就开始扯着嗓子打鸣,把段景宏从睡梦中吵醒。 他揉了揉眼睛,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光通过窗棂洒在地板上,映出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飞舞。 楼下传来龙楚雄的大嗓门:“六爷,咱啥时候去卖那些宝贝啊?” “我这心里头跟揣了只兔子似,七上八下。” 段景宏披了件衣服下楼,见寸文山已经坐在大堂的桌子旁,面前摆着用一块红布包裹的东西,正是昨天从古董店买回来的那三样“假货”。 沐孟莲也坐在旁边,手里把玩着那把勃朗宁手枪,眼神警剔地扫视着四周。 桌上已经摆好了客栈老板送来的早餐,蒸腾的热气裹着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不急,先吃早饭。”寸文山慢条斯理地用竹筷夹起一块炸得金黄的洋芋,“这勐拉城里鱼龙混杂,卖古董得找对地方,不然容易被坑,甚至还可能惹上麻烦。” “先垫垫肚子,才有精神跟那些老板周旋。” 龙楚雄早就被桌上的吃食勾得直咽口水,凑过来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青花瓷碗里装着热气腾腾的鱼汤米线,雪白的米线浸在奶白色的鱼汤里,上面飘着几片鲜嫩的鱼片和翠绿的香菜,旁边还放着一小碟红彤彤的小米辣蘸水。 另一个盘子里摆着炸洋芋,外皮酥脆,撒着椒盐和辣椒粉,旁边是几个用笆蕉叶包着的茶叶豆拌饭,还有一碗看起来黏糊糊的鱼露拌凉菜。 “这啥呀?看着怪好吃。”龙楚雄拿起一个茶叶豆拌饭,解开笆蕉叶,里面的米饭混合着炸得酥脆的黄豆、切碎的茶叶和胡萝卜丁,还滴了几滴鱼露,香气扑鼻。 “这是缅甸的特色早餐。”寸文山解释道,“这鱼汤米线用的是湄公河的新鲜鱼,熬出来的汤特别鲜。” “茶叶豆拌饭是把老茶叶炒香了拌进去,解腻得很。” “炸洋芋是这边人最爱吃的小吃,配着小米辣蘸水,够劲。” 龙楚雄迫不及待地拿起竹筷,夹起一大筷子米线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却还是含糊不清地说:“好吃!这鱼汤真鲜,比咱老家的鱼汤面还带劲!” 沐孟莲也拿起一个茶叶豆拌饭,小口吃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不太习惯鱼露的味道,但还是慢慢咽了下去。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往碗里倒了点自己带的辣椒粉,拌匀了才继续吃。 段景宏夹起一块炸洋芋,外皮咬下去“咔嚓”一声,椒盐的咸香和辣椒的辛辣在嘴里炸开,土豆的绵软和外皮的酥脆形成奇妙的对比。 他又尝了口鱼汤米线,鱼肉细嫩无刺,米线滑溜爽口,鱼汤里带着淡淡的香茅味,果然鲜美异常。 “这鱼露拌凉菜是啥做的?”段景宏指着那碗黏糊糊的东西问,里面有切成丝的黄瓜、洋葱和西红柿,裹着透明的酱汁。 “用鱼露、柠檬汁和小米辣调的汁,拌着生蔬菜吃。”寸文山夹了一筷子,“刚开始吃不惯,多吃两口就觉得清爽得很,尤其适合早上吃。” 段景宏试着尝了一口,酸辣中带着一丝海鲜的腥鲜,确实很开胃,吃了两口就觉得胃里暖和起来。 四人边吃边聊,龙楚雄狼吞虎咽,转眼间就把自己碗里的米线吃了个精光,又拿起一个茶叶豆拌饭往嘴里塞。 沐孟莲吃得很斯文,每一口都细细咀嚼,眼睛却始终留意着客栈门口的动静。 寸文山则时不时给段景宏夹菜,问他味道怎么样,象是在考验他的适应能力。 “六爷,您说这三样东西能卖多少钱啊?”龙楚雄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问,“要是能卖个千儿八百的,咱就能在这儿好好潇洒几天了,到时候我请您吃顿好的,听说勐拉的烤乳猪特别有名。” 寸文山笑了笑,放下竹筷,用纸巾擦了擦嘴:“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把红布掀开,露出里面的白玉、金块和字画,“这白玉质地不错,上面的花纹也挺别致,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金块分量不轻,按市价也能值不少钱。” “至于这些字画,得找懂行的人看看,说不定能卖出个天价。” “那咱先去卖哪个啊?”龙楚雄迫不及待地问,手里还捏着半个没吃完的茶叶豆拌饭。 “先去卖金块。”寸文山说,“黄金这东西,在哪都值钱,而且容易出手。” 四人很快吃完了早饭,龙楚雄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的辣椒汁。 寸文山把金块用一块黑布包好,揣在怀里。 他们按照客栈老板的指点,来到城里的一条黄金街。 这里两旁全是卖黄金的店铺,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有“老金铺”“诚信金行”等等。 他们走进一家看起来规模比较大的金行,店里的伙计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几位老板,想买点啥?” “我们这儿有最新款的金戒指、金项炼,还有金条、金元宝,保证成色十足。” 寸文山摆了摆手:“我们不是来买的,是来卖东西出货的。”他从怀里掏出黑布包裹的金块,放在柜台上,“你看看这个,能给多少钱?” 伙计看到金块,眼睛顿时亮了,连忙招呼老板过来。 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戴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精明。 第110章 行里门道 他拿起金块,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又用秤称了称,然后说:“这位老板,你这金块成色不错,就是上面有点铜锈,得提纯一下。” “这样吧,我给你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块大洋?”龙楚雄忍不住问。 老板摇了摇头:“是三百五十块。” 寸文山皱了皱眉:“老板,你这价给得也太低了吧?” “这金块分量不轻,成色也不错,最少也得五百块大洋。” “五百块?”老板瞪大了眼睛,“这位老板,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这金块虽然看起来不少,但提纯之后肯定会损耗不少,我最多能给到四百块。” “四百五。”寸文山寸步不让。 “四百二。”老板也不让步。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老板叹了口气:“算了算了,看在咱们有缘的份上,四百三十五块,不能再高了。” 寸文山想了想,点了点头:“行,就四百三十五块。” 老板连忙让伙计去拿钱,不一会儿,伙计就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四百三十五块大洋,整整齐齐地码着。 寸文山让段景宏把钱收好,然后四人离开了金行。 “没想到这破铜鼎里的金块能卖这么多钱。”龙楚雄掂着沉甸甸的钱袋,笑得合不拢嘴。 “这才刚开始呢。”寸文山说,“接下来,咱们去卖白玉。” 他们又来到昨天那条古玩街,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正规的玉器店。 店里的老板是个老头,戴着顶瓜皮帽,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看到他们进来,老头睁开眼睛,慢悠悠地说:“几位,想买点啥玉器?” 寸文山把白玉放在柜台上:“老板,你看看这个,能给多少钱?” 老头拿起白玉,仔细端详着,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听了听声音,然后说:“这玉质地不错,是和田白玉,上面的花纹也挺别致,就是有点遐疵。” “这样吧,我给你两百块大洋。” “两百块?”段景宏忍不住说,“老板,你这价也太低了吧?这可是和田白玉,最少也得三百块。” 老头摇了摇头:“年轻人,你不懂。” “这玉虽然是和田白玉,但上面有划痕,而且做工也不算太精细,两百块已经不少了。” “两百五。”寸文山说。 “两百二。”老头还价。 “两百四。”寸文山坚持。 老头尤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行,两百四就两百四。” 伙计很快拿来了两百四十块大洋,寸文山让沐孟莲收好。 最后,他们去卖那些字画。 寸文山说,这些字画得找个懂行的人,不然容易被坑。 他们按照客栈老板的指点,来到一家名为“翰墨轩”的字画店。 店里的老板是个看起来很有学问的中年人,戴着副眼镜,正在看书。 看到他们进来,老板放下书,笑着说:“几位,想看点啥字画?我们这儿有不少名家的作品。” 寸文山把字画递过去:“老板,你看看这些,能给多少钱?” 老板接过字画,仔细看了起来。 他看得很认真,时而点头,时而摇头,还不时用手指在上面指点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字画,说:“这些字画,有几幅是明代的,虽然不是什么名家的作品,但也有一定的价值。” “还有几幅是清代的,做工还算精细。这样吧,我给你五百块大洋。” “五百块?”龙楚雄又忍不住了,“老板,你这也太黑了吧?这可是好几幅字画,最少也得八百块。” 老板笑了笑:“年轻人,你不懂。这些字画虽然年代不短,但保存得不算太好,有些地方还有破损,而且也不是什么名家的作品,五百块已经不少了。” “七百块。”寸文山说。 “六百块。”老板还价。 “六百五。”寸文山坚持。 老板想了想,点了点头:“行,六百五就六百五。” 伙计拿来了六百五十块大洋,寸文山让段景宏收好。 卖完所有东西,四人回到客栈,把钱汇总了一下,一共卖了四百三十五加两百四十加六百五十,总共一千三百二十五块大洋。 寸文山把钱分成四份,每份三百块,剩下的二十五块作为公款,留着以后用。 “没想到这几样破东西能卖这么多钱。”龙楚雄拿着自己的三百块大洋,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咱可有钱了,今晚我请客,咱去城里最好的馆子搓一顿,听说那儿的咖喱蟹和烤乳猪味道绝了!” 沐孟莲也拿着自己的三百块大洋,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把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然后又把那把勃朗宁手枪别在腰间,看起来安心了不少。 段景宏拿着自己的三百块大洋,心里感慨万千。 他没想到寸文山居然能从几件假货里找出这么多值钱的东西,而且还能卖这么高的价钱。 看来这古玩行里,还真是藏着不少门道。 寸文山看着三人,笑着说:“有了这笔钱,咱们就能在勐拉暂时立足了。” “接下来,咱们得想办法做点生意,争取早日东山再起。” “六爷,您想做啥生意啊?”龙楚雄问。 寸文山想了想:“勐拉这地方,最赚钱的生意无非就是赌场、翡翠和走私。” “赌场和走私风险太大,咱们刚到这儿,还不熟悉情况,暂时不能碰。” “我看咱们可以先从翡翠生意做起,这行当虽然也有风险,但只要有眼力,还是能赚到钱的。” 段景宏点了点头:“六爷说得有道理。” “翡翠这东西,在国内很受欢迎,要是能搞到好的翡翠,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沐孟莲也表示赞同:“我以前也接触过一些翡翠生意,多少懂点门道。” 龙楚雄更是举双手赞成:“只要能赚钱,干啥都行。” 寸文山笑了笑:“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第111章 政权混乱 “明天,咱们就去翡翠市场看看,了解一下行情。”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巷子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映照着这个充满诱惑和危险的城市。 几人商量后,决定去品尝一下当地的美食作为晚餐。 龙楚雄揣着刚分到的三百块大洋,走路都带着风,拽着段景宏往城里最热闹的馆子钻:“就这家‘金孔雀’,听客栈老板说,招牌咖喱蟹能鲜掉舌头!” 馆子是栋两层小楼,门口挂着盏红灯笼,风吹过“哗啦”作响。 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料味,混合着椰奶的甜香和辣椒的辛辣。 伙计穿着红色纱丽,笑眯眯地引他们上了二楼雅间,推开木窗就能看到楼下熙攘的夜市。 “先上你们这儿的硬菜!”龙楚雄把大洋拍在桌上,吓得伙计眼睛瞪得溜圆。 寸文山笑着摆摆手:“来份咖喱蟹、烤乳猪,再要个茶叶沙律和冬阴功汤,四碗米饭。” “好嘞!”伙计应着跑下楼,木楼梯被踩得“吱呀”响。 龙楚雄咂摸着嘴里的茶水,看着窗外穿梭的人群,突然感慨起来:“还是六爷有本事啊,几块破铜烂铁都能卖出钱来。” “我算是看明白了,有能耐的人到哪儿都饿不着,不象我,除了跑跑路啥也不会。” 沐孟莲正用牙签挑着碟子里的炸花生,闻言瞥了他一眼:“知道就好,以后少惹点麻烦。” 段景宏给几人倒上米酒,酒液在粗瓷碗里晃出琥珀色的光:“六爷,我有个疑问。” “刚才去金行和古玩店,发现他们都用银元交易,这儿难道没有纸币吗?” 寸文山端起碗抿了口酒,酒液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米香:“问得好。缅甸以前也发行过纸币,但你看这地方” 他指了指窗外,“军阀混战,政府换得比换衣服还勤,今天发行的纸币,明天换个政府就成了废纸。” 伙计端着咖喱蟹上来,通红的蟹壳堆在盘子里,裹着金黄的咖喱汁,上面撒着切碎的香菜。 龙楚雄刚想伸手去抓,被寸文山拦住了。 “纸币这东西,说白了就是政府印的纸片,值不值钱全看政府有没有公信力。”寸文山用勺子舀了点咖喱汁拌在米饭里,“你拿着国民党的法币去解放区试试?” “人家认吗?同理,在这勐拉政权也很混乱,今天是佤邦军管,明天可能就换成果敢同盟军,谁的纸币都不好使。” 段景宏夹了块蟹肉,咖喱的辛辣混着椰奶的醇厚在嘴里炸开,鲜得他眯起眼睛:“那银元呢?” “银元不一样。”寸文山敲了敲桌上的大洋,发出清脆的“叮”声,“这玩意儿本身就是银子做的,不管换哪个政府,银子的价值总在这儿。” “就算哪天真没政府了,熔化了打个银镯子、银元宝,照样能用。” 龙楚雄啃着蟹腿,含糊不清地说:“还是银子实在!看得见摸得着,揣在怀里踏实。” “所以这乱世里,大家都信硬通货。”寸文山笑了笑,“黄金、白银、翡翠,这些东西比任何纸币都可靠。” 烤乳猪随后上桌,油亮的猪皮烤得酥脆,用刀切开时“咔嚓”作响,肥瘦相间的肉里淌着晶莹的油汁。 龙楚雄甩开膀子大快朵颐,油星溅得满桌都是。 沐孟莲吃得斯文,专挑猪皮最薄的地方下筷,偶尔抿一口米酒。 段景宏则更喜欢茶叶沙律,炸得酥脆的茶叶混着花生、虾米和柠檬汁,酸辣开胃,配着咖喱饭正好解腻。 四人边吃边聊,从勐拉的生意谈到各地的风俗,米酒一碗接一碗地喝,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龙楚雄喝得满脸通红,舌头都打了结,还在嚷嚷着要再点一份烤乳猪。 寸文山看他实在喝不动了,结了帐,让段景宏扶着他往客栈走。 夜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两旁摆满了地摊,煤油灯的光晕里,小贩们此起彼伏地吆喝着。 有卖玉器的,摆着一堆绿莹莹的石头;有卖小吃的,铁板上的鱿鱼滋滋冒油;还有卖旧物的,堆着生锈的军用水壶和缺了口的瓷碗。 “慢点儿走。”段景宏扶着东倒西歪的龙楚雄,这家伙还在嘟囔:“我没醉,再喝,喝三碗!” 寸文山被一个地摊吸引住了,蹲下身翻看摊上的小物件。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披着件破旧的军大衣,见有人来,连忙推销:“老板看看?都是老东西!这玉佛是清代的,这铜锁是民国的,便宜卖!” 段景宏凑过去一看,摊上摆着几个巴掌大的小玩意儿:一尊青绿色的玉佛,看起来象是玻璃仿的;一把黄铜小锁,上面的锈迹象是刚刷上去的;还有个陶瓷小罐,罐口缺了块瓷,釉色发乌。 龙楚雄突然清醒了些,凑到段景宏耳边嘀咕:“你看六爷,是不是又发现宝贝了?” “跟上次那几个假货一样,里面藏着金子?” 段景宏仔细打量着那几个物件,玉佛轻飘飘的,铜锁掂量着没分量,陶瓷小罐敲起来声音发闷:“不象。” “这些都是小物件,要是藏东西早就显形了,估计就是普通假货。” 这时,寸文山拿起那尊玉佛,对着煤油灯照了照:“老板,这玉佛多少钱?” 老头眼睛一亮:“老板好眼光!这可是和田玉的,最少要五十块大洋!” “五十?”寸文山放下玉佛,拿起那把铜锁,“这锁呢?” “三十块,这可是老上海产的,你看这花纹多精致。”老头唾沫横飞地吹嘘着。 寸文山笑了笑,拿起陶瓷小罐:“这三样加起来,十块大洋。” “十块?”老头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老板你这是打发乞丐呢!最少八十块,少一分都不卖!” “玉佛是玻璃仿的,里面加了染色剂,对着光看有气泡。”寸文山把玉佛扔回摊上,“铜锁是新铸的,上面的包浆是用鞋油擦出来的,一刮就掉。小陶罐是现代烧的,釉色不均,底部还有机器打磨的痕迹。” 第112章 造假做局 老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梗着脖子说:“你懂个屁!这都是我从老坟里挖出来的!” “十块。”寸文山掏出十块大洋放在摊上,“不卖我们就走了。” 老头看着大洋,又看了看寸文山笃定的眼神,尤豫了半天,最终把大洋揣进怀里,嘟囔着把三样东西包起来:“算我倒楣,碰上懂行的了。” 寸文山拿起包裹,转身就走。龙楚雄赶紧跟上去,压低声音问:“六爷,这破烂玩意儿买它干啥?既没金子也没白玉的。” 寸文山神秘地笑了笑:“回去你们就知道了。” 回到客栈,龙楚雄早就忘了醉酒的事,像块牛皮糖似的粘着寸文山,眼睛瞪得溜圆:“六爷,您快说说,这仨破烂到底藏着啥宝贝?” “是不是比昨天那金块还值钱?” 寸文山把包裹往桌上一放,慢悠悠地沏了壶茶,蒸汽在粗瓷碗口氤氲成雾。 他拿起那尊玻璃玉佛,在手里掂量着:“你以为天天都能碰上藏金子的假货?这几样确实是仿品,但仿得还算有点意思。” “有意思?”龙楚雄凑过去,用手指戳了戳玉佛的肚子,“这不就是块玻璃疙瘩吗?能有啥意思?” “你懂个屁。”寸文山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个放大镜,对着玉佛的底座照了照,“你看这仿的和田玉纹理,虽然用的是玻璃拉丝工艺,但走向还算自然。” “要是再处理得精细点,混在一堆真货里,没眼力的人还真看不出来。” 段景宏也拿起那把黄铜小锁,锁身上的花纹确实刻得有模有样,只是边缘太光滑,少了老物件的磨损感:“六爷的意思是,要把这些假货再加工一下?” “不止加工。”寸文山呷了口茶,茶梗在碗底慢慢舒展,“我要把它们做成‘真货’。” 龙楚雄的眼睛瞬间亮了,随即又耷拉下来:“您是说做假货啊?我还以为能再挖出点金子呢。” 他咂咂嘴,一脸索然无味,“这造假有啥意思,不如昨天那出刺激。” “刺激?”寸文山冷笑一声,把玻璃玉佛往桌上一拍,“真当老本行是白干的?当年在潘家园,我用仨月做的‘元青花’,愣是让琉璃厂的老掌柜看走了眼,转手就卖了三千大洋。” “这才是真本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夜市的灯火:“现在咱们手里这点钱,撑不了多久。 “想在勐拉立足,就得干回老本行。” “那就是做局坑人。” “这些假货底子不错,稍作手脚就能以假乱真,卖给那些想捡漏的冤大头,来钱比挖金子快多了。” 龙楚雄挠了挠头:“可这缅甸人懂行的多吗?能认咱们做的假货?” “不懂才好骗。”寸文山转过身,眼神里闪着精明的光,“这边的商人大多是冲着翡翠来的,对老古董一知半解。” “咱们把假货做旧了,编个好听的来历,就说是从中国远征军遗留的物资里收来的,保证有人抢着要。”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些奇怪的配方:“孟莲,你明天去趟杂货铺,按这个单子买东西。” 沐孟莲接过本子,只见上面列着:硝石五斤、硫磺粉两斤、松烟墨一块、草酸一瓶、蜂蜡半斤,还有几样看不懂的植物名称。 她皱了皱眉:“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做旧用的。”寸文山指着那尊玻璃玉佛,“这玩意儿太新,得用硝石和硫磺煮一煮,让表面起层‘包浆’,看着就象埋在土里几十年的老物件。” 他又指了指黄铜小锁,“这锁得用松烟墨混着茶水煮,再埋进锯末里闷三天,锈迹才能看着自然,不象现在这样跟刷了漆似的。” 沐孟莲把本子折好揣进怀里:“我知道了,明天一早就去买。” “等等。”寸文山叫住她,“再买两斤糯米,要陈米;还有白醋和高锰酸钾,越多越好。” “另外,找个铁匠铺打几把细錾子,要能刻出‘乾隆年制’的款识。” 待沐孟莲走后,寸文山把段景宏叫到桌边,指着那几样假货说:“小龙,你昨天看古董挺有眼光,想不想学这门手艺?” 段景宏心里一动,他在警校学过文物鉴定,却从没接触过造假的门道:“六爷愿意教我?” “教你也得看悟性。”寸文山拿起玻璃玉佛,用指甲刮了刮表面,“造假分三步:仿形、做旧、落款。” “最难的是做旧,得让假货透着‘老气’,这老气不是脏,是岁月浸出来的温润。” 他从行李里翻出个铁皮盒,打开后里面装着十几支细毛笔和各色颜料:“你看这玻璃佛,仿的是清代的‘翡翠佛’,但颜色太匀,没有和田玉的‘棉絮’。” “咱们得用松烟墨调胶水,在佛身的纹路里点上细点,再用细砂纸轻轻打磨,看着就象天然的玉筋。” 说着,他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点稀释的墨汁,在玉佛的衣褶处细细勾勒:“这活儿得有耐心,点得太密像麻子,太稀又不象真的。” “思茅姐确实是可惜了。” 寸文山无奈地摇摇头,把笔往笔筒里一扔:“不说这个了。咱们继续说做旧。” “这陶瓷小罐缺了块瓷,得用糯米浆混着石膏补好,再涂上和原釉色相近的颜料,用砂纸磨平了,看着就象没坏过一样。” 段景宏拿起小罐,罐口的缺口很明显,边缘还很锋利:“可这釉色怎么调?我看这罐子的颜色挺特别的,像青灰色又带点黄。” “好眼力。”寸文山赞许地点点头,“这是仿宋代的‘哥窑’,釉色得用草木灰混合石灰石,再加点氧化铁,烧出来才会有那种‘金丝铁线’的纹路。” “不过咱们不用烧,直接用颜料调,松烟墨加赭石,再兑点白醋,涂在补好的缺口上,烤干后用布一擦,就和原釉色差不多了。” 他从墙角拖出个破旧的木箱,打开后里面全是瓶瓶罐罐,还有些奇怪的工具:“你看这个。” 第113章 变废为宝 他拿起个铜制的小炉子,下面连着个皮老虎,开口道:“这是做‘火石红’用的。 “有些老瓷器的底足会有橙红色的痕迹,那是胎土里的铁元素氧化形成的。” “咱们用高锰酸钾溶液涂在小罐的底足,再用这炉子烤,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火石红’,比自然形成的还均匀。” 段景宏看着那些工具,突然明白过来:“难怪有些假货连专家都看不出来,原来里面有这么多门道。” “门道多着呢。”寸文山拿起那把黄铜小锁,用手指抠了抠上面的锈迹,“你看这锈,一刮就掉,因为是用盐水管子喷的。真的老铜锈是一层层长出来的,得用‘电化学腐蚀’。” “也就是把锁泡在白醋里,再扔块锌片进去,接上电池正负极,三天就能长出自然的铜绿,用刀都刮不掉。” 他把小锁递给段景宏:“你试试,用指甲能不能抠掉锈迹。” 段景宏依言用指甲刮了刮,果然有层粉末掉下来,露出下面光亮的铜面。 他不禁咋舌:“这造假的手法也太讲究了。” “讲究才能骗到人。”寸文山从木箱里拿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黑色的膏状物体,散发着奇怪的味道,“这是用桐油和沥青熬的‘假包浆’,涂在玻璃玉佛上,再用布反复擦拭,看着就象人手盘了几十年的老物件,又亮又润。” 他用棉签蘸了点膏体,涂在玉佛的肚子上,用手指慢慢摩挲。 不过片刻,原本光滑的玻璃表面就变得温润起来,泛着柔和的光泽,果然象块老玉:“你看,就这么简单。” “但这里面的火候得掌握好,涂多了像糊了层泥,涂少了又显不出包浆,得练上百八十遍才能顺手。” 段景宏学着他的样子,用棉签蘸了点膏体涂在玉佛的骼膊上,可刚一摩挲就掉了下来,露出了玻璃的本色。 他有些懊恼:“怎么这么难?” “急什么。”寸文山笑了笑,“当年我学这手的时候,整整练了三个月,把我师父的二十多个瓷碗都蹭秃了皮。” 他把玻璃玉佛放在桌上,又拿起陶瓷小罐:“这罐子的釉色太新,得用‘酸浸法’。 “也就是把草酸稀释了,用布蘸着擦表面,让釉色变得暗沉,看着就象经过岁月侵蚀的老瓷。” “但不能擦太多,不然会露出下面的胎土,那就露馅了。” 说着,他从木箱里翻出个小喷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这是用几种植物泡的水,专门用来仿‘土沁’。” “老物件埋在土里久了,土壤里的矿物质会渗进釉面,形成不规则的色斑。” “咱们把这水喷在罐子上,再埋进土里闷两天,挖出来就跟真的土沁一模一样。” 段景宏看着那些瓶瓶罐罐,突然想起警校老师说过,文物鉴定的关键就在于细节。 老物件的包浆是自然形成的,有层次感;而假货的包浆往往是均匀的,没有岁月的痕迹。 他忍不住问:“那行家要是仔细看,会不会发现破绽?” “所以得做全套。”寸文山从怀里掏出个印章,上面刻着“乾隆御制”四个字,“这是我以前刻的假章,盖在罐子底部,再用茶水一泡,看着就象老款式。” “那些想捡漏的人,一看到这章子,眼睛都直了,哪还会细看别的地方。” 他把印章往罐底一盖,果然出现个暗红色的印记,和真的款识很象:“这印泥也有讲究,得用朱砂混合蓖麻油,再掺点铁锈粉,盖出来的颜色才会看着陈旧,不象新印泥那么鲜亮。” 龙楚雄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你们聊吧,我先睡了。” “反正你们做出来我负责卖就行,保证把价喊得高高的。” 寸文山没理他,继续对段景宏说:“造假不仅要懂工艺,还得懂历史。” “比如这尊玉佛,咱们得说是清代乾隆年间的,那时候佛教盛行,宫里确实造过不少玉佛。” “但不能说太大,就说是民间艺人仿的,这样就算有破绽,也能找借口圆过去。” 他从行李里翻出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古玩图谱》:“你把这本书拿去看,尤其是里面的纹饰部分。清代的龙纹是五爪,明代的是四爪;宋代的瓷器花纹多是缠枝莲,元代的则喜欢用牡丹。” “这些都得记牢了,不然造出来的假货年代对不上,一眼就被看穿了。” 段景宏接过书,只见里面印着各种古董的图样,还有详细的注解,甚至连不同年代的釉色差异都标得清清楚楚。 他心里暗暗佩服,没想到这造假背后还有这么多学问。 “明天孟莲把东西买齐了,咱们就在客栈后院开工。”寸文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学,这门手艺学会了,走到哪儿都饿不着。” 段景宏点了点头,把书小心地放进怀里。 他看着桌上那几样不起眼的假货,突然觉得它们仿佛变成了宝贝。 或许,这就是寸文山的本事,能把废品变宝贝,也就是变废为宝。 能把一文不值的东西,变成价值连城的“古董”。 窗外的夜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段景宏知道,从明天起,他们就要开始一场新的“战斗”,而这场战斗的武器,不是刀枪,而是智慧和手艺。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这门造假的本事,但他同样也很明白,自己如果想要在这勐拉城生存下去,就必须适应这里的各种规则,哪怕这些规则并不光彩。他也必将慢慢的成为寸文山的心腹,等到寸文山给他透露出背后的人后,他慢慢将其报告给警方那边,让警方能够有把握跟绝对证据,陆续把这些该死的文物走私贩子全部拿下! 第114章 挑针点针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客栈后院的鸡还没打鸣,段景宏就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吵醒了。 他披衣走出房门,只见沐孟莲正把一堆工具往院里的石桌上搬,铁皮桶、瓦罐、细錾子堆了满满一桌,晨露在铁皮表面凝成细小的水珠,折射着初升的阳光。 “莲姐起得挺早啊。”段景宏走过去帮忙,指尖碰到一个装着褐色粉末的陶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沐孟莲擦了擦额角的汗,军绿色的帆布包扔在墙角,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半截勃朗宁手枪:“六爷催得紧,天不亮就去杂货铺敲门,铁匠铺的老板被我硬生生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她指了指桌上的细錾子,錾头刻着细密的纹路,“你看这錾子,按六爷说的打了‘乾隆年制’的款识,铁匠说这活儿得加钱,我给他多加了两块大洋才肯连夜赶工。” 正说着,寸文山背着双手走进后院,青色长衫的下摆沾了些草屑。 他扫了眼桌上的东西,拿起一个装着白色晶体的瓦罐,用手指捻起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硝石纯度还行,硫磺粉也够细,孟莲办事就是靠谱。” 龙楚雄打着哈欠从屋里钻出来,睡眼惺忪地挠着肚子:“这才几点啊,就折腾开了?做假货还得赶早班?” “懂个屁。”寸文山放下瓦罐,拿起那尊玻璃玉佛往石桌上一放,“做旧最讲究火候,早上湿度大,处理包浆不容易开裂。”你 “要是嫌吵,回屋接着睡去,等咱们把这佛卖了大洋,可没你的份。” 龙楚雄一听“大洋”二字,顿时来了精神,凑到石桌前瞪大眼睛:“我瞅着这玻璃疙瘩也没啥特别的,真能卖出钱?” “能不能卖出钱,得看咱们的手艺。”寸文山从怀里掏出副粗布手套戴上,指节在阳光下泛着青白,“小龙,过来,今天咱们就先拿这玉佛练手。” 段景宏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石桌旁,看着寸文山把工具一一摆开:“六爷,这些东西具体咋用啊?昨天听你讲了原理,但是工具到面前了,还是有些发蒙。” “别急,我一个个给你说。”寸文山拿起一把银亮的镊子,镊尖弯成小巧的弧度,“这叫‘挑针’,专门挑玉纹里的杂质。你看这玻璃佛表面太光滑,得用它在衣褶纹路里挑出细缝,待会儿填松烟墨用。” 他又指向一个装着半罐清水的瓦罐,水面漂浮着几片深绿色的叶子:“这是用核桃叶泡的水,泡了三天三夜,颜色正好。” “等会儿把佛身泡进去,能让玻璃表面蒙上层淡淡的黄晕,看着就象老玉的‘沁色’。” 沐孟莲端来一个陶盆,里面装着筛得极细的黄土,她抓起一把往桌上一撒,土末簌簌滑落:“六爷,这是按您说的,从老墙根刨的陈土,还掺了点草木灰。” “不错。”寸文山抓起一把黄土在指间搓揉,“这土得用米酒拌湿了,把玉佛埋进去闷两天,土腥味渗进去,闻着就有股老物件的味儿。” “那些行家买东西,不光看,还得闻呢。” 龙楚雄蹲在一旁,伸手想去摸那把细錾子,被沐孟莲一巴掌拍回去:“别乱动,这錾子尖得很,小心扎着手。” 她从墙角拎过一个铁皮桶,里面装着黑乎乎的膏状物体,“这是熬了半夜的桐油沥青,六爷说得放凉了才能用。” 寸文山戴上一副铜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拿起玻璃玉佛对着晨光端详片刻,突然用指甲在佛的底座划了道细痕:“这里得处理一下,太新了。” “小龙,拿挑针来。” 段景宏连忙递过挑针,看着寸文山用镊尖在划痕里细细挑刮,玻璃碎屑像细沙似的落在石桌上。 “注意看手法,”寸文山头也不抬地说,“挑的时候要顺着纹路走,不能横冲直撞,不然看着就假。” “你想想,老玉埋在土里,磕碰都是顺着自然纹理裂的,哪有横七竖八乱裂的?” 他把挑好的玉佛递给段景宏:“你来试试,就挑这佛的袖口位置。” 段景宏接过挑针,指尖微微发颤,镊尖刚碰到玻璃表面就打滑了。 “稳住。”寸文山在一旁指导,“手腕别晃,用指尖的劲儿。对,就象绣花一样,得有准头。” 试了三次,段景宏才总算在袖口挑出一道象样的细痕,额头已经沁出了薄汗。 寸文山拿起玉佛看了看,点了点头:“还行,第一次能做成这样不错了。” “记住,做旧就象画画,得有耐心,急了就露破绽。” 沐孟莲端来一碗调好的墨汁,用细毛笔蘸了点往挑好的细痕里填:“六爷,松烟墨调好了,加了点胶水,干了不容易掉。” “恩。”寸文山接过毛笔,手腕悬在玉佛上方,笔尖轻轻一点,墨汁就顺着细痕渗了进去,“这步叫‘点睛’,墨不能多,多了就象流脓;也不能少,少了显不出岁月感。” “你看这袖口,当年肯定经常被人摩挲,墨色得浅一点,边缘要模糊,像被磨掉了似的。” 他把毛笔递给段景宏:“你来填佛的衣摆,那里磨损少,墨色可以深点。” 段景宏小心翼翼地填着墨,沐孟莲在一旁帮他扶着玉佛,阳光通过她的发梢落在玉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莲姐以前也做过这个?”段景宏忍不住问。 “做过几次,”沐孟莲的声音很轻,“但是没有思茅做得好,思茅以前还在的时候总说我手笨,填的墨要么像块补丁,要么淡得看不见。” 她说着,指尖轻轻拂过玉佛的轮廓,“她做这个最拿手,她闭着眼睛都能摸出哪里该填墨,哪里该留白。” “可惜,天妒英才,该死的条子。” 寸文山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思茅那闺女,对这些门道确实有天赋,可惜了。” 他没再说下去,拿起装着核桃叶水的瓦罐,“来,把玉佛泡进去,泡半个时辰,让颜色渗进去。” 龙楚雄蹲在瓦罐旁,看着玉佛在水里慢慢变了颜色,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嚷嚷:“哎?真变黄了!跟变戏法似的!” “别大惊小怪的。”寸文山瞪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翻看着,“等会儿泡够时间,捞出来用软布擦干,再涂上桐油沥青,用手反复盘。” “盘的时候得顺着一个方向,不能来回搓,这样包浆才能亮得均匀。” 第115章 作假大师 半个时辰后,段景宏小心地把玉佛从水里捞出来,原本青绿色的玻璃表面果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黄晕,像蒙了层薄雾。 沐孟莲递过一块细软的绒布:“用这个擦,六爷说这是用麂子皮做的,不伤表面。” 段景宏用绒布轻轻擦拭着玉佛,水珠被吸干后,黄晕显得更加柔和。 寸文山拿起玉佛对着光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颜色正好,不深不浅。” “接下来涂包浆,小龙你来吧。” 段景宏蘸了点桐油沥青,按照寸文山说的,用手指顺着玉佛的轮廓慢慢摩挲。 沥青的黏稠感沾在指尖,带着股奇怪的香味。“力道要匀,”寸文山在一旁看着,“就象给姑娘梳头,得顺着发丝走,不能硬扯。” “你看这佛的肚子,圆鼓鼓的,盘的时候得用掌心托着,让包浆均匀地裹在上面。” 龙楚雄看得手痒,也想试试,结果刚碰到玉佛就被寸文山拍开:“去去去,你那粗手笨脚的,别给我弄坏了。” “去把那罐陈土拌了,用米酒拌,别太稀也别太干,像和面似的。” 龙楚雄不情不愿地挪到墙角拌土,嘴里嘟囔着:“不让我碰还使唤我,这活儿可不是人干的。” 沐孟莲走过去,拿起小铲子帮他拌匀,土末溅在她的军靴上,她也不在意。 段景宏盘了一个多时辰,指尖都磨红了,玉佛的表面终于泛起一层温润的光泽,摸起来滑溜溜的,像块真正的老玉。 寸文山拿起玉佛,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包浆没掉,满意地笑了:“不错,有那意思了。” “接下来就是埋土,让它吸点土腥味。” 龙楚雄拌好的陈土像块湿润的面团,寸文山把玉佛埋进去,只露出个佛头:“得埋两天,每天都要浇点米酒,让土保持湿润,但又不能积水,不然会发霉。” 他找了块木板盖在上面,“这样既能挡灰,又能透气。” 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后院的石桌上摆满了工具,空气中弥漫着桐油、墨汁和泥土的混合气味。 段景宏揉着发酸的手腕,看着那块埋着玉佛的土堆,突然觉得这造假的活儿比打架还累。 “别以为这就完了。”寸文山摘下眼镜擦了擦,“两天后挖出来,还得用细砂纸打磨边角,让包浆看着更自然。” “然后找个旧木盒装上,再塞几张泛黄的棉纸,就说是从老地主家收来的,保管没人怀疑。” 龙楚雄凑过来,一脸期待:“这玩意儿能卖多少钱?” “最少能卖两百块大洋。”寸文山胸有成竹地说,“咱们做得细,就说是清代中期的和田玉佛,那些想捡漏的商人肯定抢着要。” 沐孟莲收拾着工具,把细錾子放进铁皮盒:“六爷,下午我再去趟旧货市场,看看能不能淘个旧木盒,配这玉佛正好。” “去吧,”寸文山点点头,“挑个看着旧点的,最好带点磕碰的,太新的不象样。” 段景宏坐在小马扎上,看着阳光下的土堆,突然觉得这造假的过程就象一场精心编排的戏,每个细节都得拿捏到位,差一点就可能穿帮。 他想起警校老师说过,文物是历史的见证,造假就是在亵读历史。 可现在,他却亲手参与了这场亵读,心里五味杂陈。 寸文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在这勐拉城,想活下去就得灵活点。” “咱们做的是假货,但赚的是真金白银,这就够了。”他指了指那堆工具,“下午教你给那铜锁做旧,那活儿更讲究,得用电解法,你好好学。” 段景宏点了点头,心里却明白,自己正在慢慢踏入一个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黑白分明,只有生存和利益。 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这个世界里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同时别忘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后院的风吹过,带着远处集市的喧闹声,埋着玉佛的土堆静静地躺在石桌上,象个藏着秘密的小宝库。 段景宏知道,两天后,当它再次被挖出来时,将会变成一件价值不菲的“古董”,开始它欺骗世人的旅程。 歇了约莫一个时辰,日头爬到了头顶,后院的石桌上晒得发烫。 寸文山端起粗瓷碗喝了口凉茶,茶水下肚,打了个激灵,对段景宏说:“走,接着干活,把那铜锁和陶罐也处理了,趁着这日头正好,做旧效果才够味。” 段景宏揉了揉还在发酸的手腕,跟着寸文山走到桌边。 龙楚雄不知从哪儿摸来个西瓜,正蹲在墙角用军刀劈着吃,红瓤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滴,见两人要开工,含糊不清地说:“六爷,要不歇会儿再弄?这太阳毒得很,别中暑了。” “歇个屁”寸文山拿起那把黄铜小锁,用布擦了擦上面的浮锈,“这铜器做旧就得趁天热,温度高,化学反应才快。” “等日头偏西了,效果就差远了。”他从铁皮桶里舀出半碗白醋,又往里面撒了把高锰酸钾,溶液瞬间变成了深紫色,冒着细小的气泡。 “这是干啥?”段景宏好奇地问,鼻尖萦绕着一股刺鼻的酸味。 “电解做旧。”寸文山从工具箱里翻出两根细铜丝,一根缠在铜锁上,另一根接在一块锌片上,“把这铜锁泡进溶液里,再通上电,锌片和铜锁产生反应,就能长出和老铜器一样的绿锈,比用盐水管子喷出来的自然多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蓄电池,把铜丝的两头分别接在正负极上。 刚一接通,溶液里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气泡,铜锁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层淡绿色的薄膜。 “注意看这颜色变化,”寸文山指着铜锁说,“刚开始是淡绿,慢慢变成深绿,最后会带点发黑,那才是老铜器该有的锈色。” “要是颜色太艳,像抹了颜料似的,那就露馅了。” 段景宏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溶液表面,看着铜锁上的锈迹一点点蔓延,心里暗暗称奇。 这化学做旧的法子,比他想象中要精妙得多,丝毫看不出人工的痕迹。 果然,听起来和真见识,那是两种概念。 “你来试试调溶液。”寸文山把一个空碗推到段景宏面前,“按白醋和高锰酸钾一比五的比例调,多了少了都不行。” “多了,锈色发黑发暗,像烂掉的铜器;少了,锈色太浅,看着就新。” 段景宏拿起小勺子,小心翼翼地往碗里舀白醋,又书着颗粒往里面撒高锰酸钾。 刚开始手还发颤,撒得不均匀,高锰酸钾结在碗底成了小疙瘩。 寸文山在一旁看着,没说话,等他调完,拿起碗晃了晃,溶液里还有不少没化开的颗粒,皱了皱眉:“力道没掌握好,得一边撒一边搅,让高锰酸钾均匀化开。” 第116章 缅甸玉石 “你想想,老铜器的锈是一层一层长出来的,这溶液里的成分要是不均匀,长出来的锈也会一块深一块浅,看着就假。” 段景宏重新调了一碗,这次学乖了,一边撒高锰酸钾一边用筷子搅,溶液均匀地变成了深紫色,没有一点疙瘩。 寸文山点了点头:“不错,悟性挺高,一点就透。这活儿就象炒菜,火候和调料都得拿捏到位,差一点味道就不对。” 两人正忙着,沐孟莲背着帆布包从外面回来了,帆布包鼓鼓囊囊的,坠得她肩膀微微下沉。“六爷,东西买回来了。” 她把包往桌上一放,拉链一拉,里面露出个老旧的木盒,盒面上刻着缠枝莲的花纹,边角处有些磨损,看着象是有些年头的物件。 “旧货市场淘来的,老板说是清代的首饰盒,我看这木纹和包浆都挺真,花了五块大洋。” 寸文山拿起木盒,用手指弹了弹盒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又打开盒盖闻了闻,里面透着一股淡淡的樟木香味:“不错,这盒子够老,配那玉佛正好。” “你再看这锁扣,是黄铜的,上面的包浆和咱们刚处理的铜锁差不多,看着就协调。” 龙楚雄啃着西瓜凑过来,看到木盒眼睛一亮:“嘿,这盒子看着就值钱,往里面一放,那玻璃疙瘩更象真的了。” “后天一早就去古玩街卖。”寸文山把木盒盖好,“趁着这几天勐拉城里来了不少从中国过来的商人,他们急着淘点老物件带回去,正好能卖个好价钱。”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段景宏,指着那只陶瓷小罐:“来,咱们处理这陶罐。” “这玩意儿得用‘土沁’做旧,先把缺口补好。”他从铁皮桶里舀出些糯米浆,又往里面掺了点石膏粉,调成糊状,用刮刀小心翼翼地抹在陶罐的缺口上,“这糯米浆得用陈米熬,黏性才够,干了之后硬度和陶瓷差不多,不容易开裂。” 段景宏学着他的样子,拿着刮刀把补好的缺口抹平,可总有些地方凹凸不平。 “别急,”寸文山递过一张细砂纸,“等干透了,用砂纸打磨几遍,看着就光滑了。” “关键是这颜色,得调得和原釉色一模一样。” 他从颜料盒里挑出赭石、藤黄和墨汁,用清水调成糊状,用细毛笔蘸了点往补好的缺口上涂:“你看这原釉色,青中带黄,黄里透灰,得把这三种颜色掺匀了,涂的时候要薄,一层一层地盖,不能一次涂太厚,不然象贴了块补丁。” 段景宏接过毛笔,手稳了不少,蘸着颜料一点点往缺口上涂。 阳光通过他的指缝落在陶罐上,涂上去的颜料慢慢变干,颜色和原釉色越来越接近,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寸文山在一旁看着,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不错,这手感越来越好了。” “你看这笔触,轻重拿捏得正好,比沐思茅刚开始学的时候强多了。” 提到沐思茅,沐孟莲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的布擦过铜锁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眼圈微微泛红。 寸文山象是没察觉到似的,继续说:“思茅那闺女,刚开始涂颜料,总把缺口涂得象块膏药,练了半个月才象样。” “小龙你这悟性,真是少见。” 一直忙到日头偏西,晚霞把后院的墙染成了橘红色,那把黄铜小锁和陶瓷小罐总算处理完了。 铜锁表面长满了深浅不一的绿锈,用手一摸,锈迹不会掉渣,象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陶瓷小罐的缺口补得严丝合缝,釉色浑然一体,底足的“乾隆年制”款识也用錾子錾得有模有样,透着股老物件的温润。 寸文山把三件“古董”摆在桌上,眯着眼睛端详了半天,点了点头:“不错,够以假乱真了。” “孟莲,把那木盒拿来,把玉佛装进去,再塞几张泛黄的棉纸,看着就象刚从老箱子里翻出来的。” 沐孟莲应了一声,从帆布包里拿出几张揉得皱巴巴的棉纸,小心翼翼地把玉佛放进木盒里,棉纸垫在周围,刚好把空隙填满。 龙楚雄凑过来看了看,咋舌道:“我的娘啊,这看着比真的还真!” “六爷,您这手艺,不去开个古董店真是屈才了。” “开古董店?”寸文山冷笑一声,“那能赚几个钱?咱们做的这几件,随便一件就能顶得上古董店半个月的收入。” 他把三件“古董”分别包好,放进一个旧皮箱里,“后天一早,小龙跟我去卖,孟莲和楚雄在客栈等着,以防万一。” 众人都点了点头,龙楚雄又想起了吃的,舔了舔嘴唇说:“六爷,忙了一天,晚上咱去哪儿吃?” “我听说城南那家烤全羊不错,外焦里嫩的。” “吃啥烤全羊,”寸文山把皮箱锁好,“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玉石市场,让你长长见识。” “顺便也让小龙学学,这缅甸的玉石到底是咋回事,以后咱们说不定还得靠这玩意儿吃饭。” 吃过晚饭,夜幕像块大黑布似的罩了下来,城里的灯火次第亮起,把街道照得如同白昼。 四人往玉石市场走去,越靠近市场,人声越嘈杂,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玉石特有的温润气息。 玉石市场比白天的古玩街热闹多了,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摊主们手里拿着手电筒,对着摊上的玉石照来照去,光线通过玉石,泛着或浓或淡的绿色。 “这缅甸的玉石,分山料和水料,”寸文山指着摊上的一块原石说,“山料是从山里挖出来的,棱角分明,质地相对粗糙;水料是从河里捞出来的,经过河水冲刷,圆润光滑,质地也更细腻,价钱比山料贵多了。” 段景宏拿起一块巴掌大的原石,表面坑坑洼洼,沾满了泥土,用手电筒一照,里面隐隐透出一抹绿色。 “这就是翡翠?”他好奇地问。 “算是吧。”寸文山接过原石,用指甲刮了刮表面的泥土,“但不是所有的绿色石头都是翡翠,得看它的硬度、透明度和颜色。” “你看这块,颜色发灰,透明度差,最多算是个‘豆种’,不值钱。” 第117章 造假伎俩 “真正的好翡翠,像‘玻璃种’‘冰种’,颜色浓艳,透明度高,在光下看,象一汪清水,那才值钱。” 沐孟莲指着一个摊位上的玉佩说:“六爷,您看那个,颜色挺绿的,是不是好东西?” 寸文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摇了摇头:“那是‘铁龙生’,看着颜色浓,其实质地粗糙,水头差,不值几个钱。” “很多不懂行的人都被这颜色骗了,花大价钱买回去,其实就是块普通的绿色石头。” 龙楚雄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拿起一个雕刻着貔貅的玉牌,翻来复去地看:“六爷,这玉牌雕工不错,能值多少钱?” “最多五十块大洋。”寸文山扫了一眼,“你看这雕工,线条粗糙,貔貅的眼睛没神,一看就是机器雕的,不是手工活。” “真正的好玉,雕工也得讲究,好玉配好工,才能卖出好价钱。” 走着走着,寸文山在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摊主是个缅甸老汉,皮肤黝黑,脸上刻满了皱纹,正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和一个商人讨价还价。 摊上摆着几块切开的原石,其中一块露出的绿色鲜艳欲滴,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象一块凝固的绿水。 “这是块好料。”寸文山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原石的切口,“你看这颜色,正阳绿,分布还均匀,水头也足,最少能出两个手镯,剩下的边角料还能做几个吊坠,值不少钱。” 那商人显然也看出了这原石的价值,和老汉争得面红耳赤,最后以五百块大洋的价格成交。 商人喜滋滋地抱着原石走了,老汉书着大洋,脸上笑开了花。 “这就是赌石。”寸文山站起身,对段景宏说,“缅甸的玉石大多是原石交易,外面包着一层石皮,谁也不知道里面是好是坏。” “买对了,一夜暴富;买错了,血本无归。比咱们做假货刺激多了,但风险也大得多。” 段景宏看着那老汉摊位上剩下的原石,心里感慨万千。 这玉石市场和他们做的假货生意一样,都充满了门道和陷阱,稍有不慎就会栽跟头。 往回走的路上,夜色越来越浓,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少了。 寸文山突然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语气郑重地说:“小龙,你这悟性,真是我见过最好的。这几天教你的这些做旧的法子,你一点就透,比沐思茅当年强多了。” 段景宏愣了一下,不知道寸文山想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都是六爷教得好。” “我是说真的。”寸文山停下脚步,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认真,“我这辈子收过几个徒弟,都没你这悟性。” “你要是愿意,以后就跟着我学,我把我这一身本事都教给你,不管是做旧还是看玉石,保证你以后走到哪儿都饿不着。” 段景宏心里一惊,他没想到寸文山会突然说这个。 他来缅甸是为了卧底,收集寸文山走私文物的证据,可不是来学造假的。 但他面上没表露出来,只是低着头说:“六爷,我,我怕我学不好,姑负了您的期望。” “你肯定能学好。”寸文山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笃定,“我看人不会错。” “你好好考虑考虑。” 龙楚雄和沐孟莲走在后面,听到两人的对话,龙楚雄凑到沐孟莲耳边小声说:“莲姐,看来六爷是真看重他。” 沐孟莲没说话,只是看着段景宏的背影,眼神复杂。 回到客栈,夜已经深了。 段景宏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寸文山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他知道,这是个获取寸文山信任的好机会,但一想到要跟着他学这些造假的伎俩,心里就不是滋味。 窗外的月光通过窗棂洒进来,照在地上,像铺了一层白霜。 段景宏望着天花板,暗暗握紧了拳头。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暴露身份,得先稳住寸文山,等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至于寸文山收徒的提议,只能先拖着,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渐渐深了,客栈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客栈里的烛火已经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点火星“噼啪”响了声,彻底熄灭在烛台里。 段景宏躺在床上,瞪着黑漆漆的房梁,窗外的月光通过窗纸,在地上洇出一片模糊的白。 他翻了个身,褥子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淅,折腾了快一个时辰,眼皮反倒越来越沉,心里却象压着块石头,怎么也落不下去。 “算了,睡不着就起来看看书。”他喃喃自语着,摸索着点亮床头的油灯。 昏黄的光晕里,那几本寸文山给的线装书躺在枕边,封面上“古玩做旧图谱”几个字已经有些褪色。 段景宏拿起最厚的一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一股陈旧的油墨味扑面而来。 书页上用毛笔绘制着密密麻麻的图谱,还有蝇头小楷的注解。 他翻到“铜器做旧”那一页,上面详细画着不同朝代铜器的锈色差异:商周的铜锈多呈青绿色,带着细碎的裂纹;汉代的锈色偏红,像堆积的朱砂;而清代的铜器,锈迹往往薄而均匀,透着股温润的光泽。 旁边还标注着做旧的配方,用硝石、硫磺、盐按三比二比一的比例混合,加水煮沸后浸泡铜器,每日翻动一次,七日即可出“老锈”。 “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段景宏皱着眉,手指划过一行小字:“假锈易成,真味难仿。锈色可借化学之力速成,而铜器深处的土腥味,需埋于陈年谷仓的土中三月,方得一二。” 他忽然想起白天处理铜锁时,寸文山特意往溶液里加了把陈年稻壳灰,当时还不明白用意,此刻才恍然大悟。 再往后翻,是“瓷器仿品鉴别”。 其中一页画着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青花瓷碗,一只标注“真”,一只标注“假”。 段景宏盯着看了半晌,才发现假碗的青花发色虽然浓艳,却少了真碗那种深入胎骨的晕散感,像浮在釉面的一层颜料。 注解里写着:“真青花,料入胎骨,侧光可见凹陷;假者,料浮釉表,指甲轻刮即落。” 他越看越心惊,这些造假的伎俩精细到了毫厘之间,若非有这图谱指点,就算是行家也未必能一眼看穿。书里甚至记载着如何模仿不同窑口的釉色。 第118章 赌石内幕 汝窑的天青要掺玛瑙粉,官窑的紫口铁足需用紫金土,而哥窑的开片,则要在出窑时用草木灰快速冷却,才能形成自然的冰裂纹路。 “这哪是做假,简直是在复刻历史。”段景宏合上书,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跳动。他忽然明白,寸文山所谓的“本事”,不仅是欺骗世人的伎俩,更藏着对古物的深刻理解。 只是这份理解,终究用错了地方。 不知看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 段景宏吹灭油灯,将书放回枕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第二天清早,客栈的院子里飘着米粥的香气。 龙楚雄正蹲在井边洗脸,冷水溅得满身都是;沐孟莲坐在石凳上擦枪,枪管在晨光里闪着冷冽的光。 寸文山端着碗粥,见段景宏从屋里出来,扬了扬下巴:“醒了?过来吃早饭。” 段景宏走过去,接过沐孟莲递来的粥碗,深吸一口气说:“六爷,我想好了。” 寸文山舀粥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想好了什么?” “我愿意拜您为师,学这门手艺。”段景宏放下粥碗,往后退了两步,端正地跪下,“请六爷收我为徒。” 龙楚雄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 沐孟莲也停下擦枪的动作,眼神惊讶地看向段景宏。 寸文山却没立刻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喝了口粥,目光在段景宏脸上停留了片刻。 晨光落在他的刀疤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似乎柔和了些。“起来吧。” 他放下粥碗,声音里带着笑意,“拜师哪能这么草率。” 段景宏愣了愣,还是坚持跪着:“弟子是真心想拜师学艺。”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寸文山站起身,伸手柄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拜师的有拜师的规矩。” “我寸文山收徒,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他忽然开怀大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不过你能有这份心,我很满意。” 龙楚雄凑过来,咧着嘴笑:“恭喜六爷,恭喜小龙!以后咱就是同门了?” “去你的,我跟你什么时候是一个师门的了?”寸文山笑骂道,“拜师礼得等咱们离开勐拉再说,这地方鱼龙混杂,办不出象样的仪式。” 段景宏心里一动:“六爷,咱们要离开勐拉?去哪儿?” 寸文山却摇了摇头,没接话茬,只是说:“今天大家都歇歇,前几天忙坏了,该松松筋骨。” “孟莲你去买点布料,给大家做身新衣服;楚雄,你少去赌场晃悠,实在闲得慌就去市场看看有没有新鲜的海货。” 两人都应了声,龙楚雄还不忘叮嘱:“六爷,买海货得趁早,晚了就不新鲜了。” 等龙楚雄和沐孟莲走后,寸文山对段景宏说:“你呢?今天想去哪儿转转?” 段景宏想了想:“六爷,我还是对玉石市场挺感兴趣的,想再去看看。” “好。”寸文山点头,“正好带你长长见识,赌石这行当,比做假更考验眼力。” 两人吃过早饭,慢悠悠地往玉石市场走去。 此时的市场刚开市,摊主们正忙着卸货,把一块块裹着泥土的原石摆在摊上。 阳光通过遮阳棚的缝隙洒下来,在原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看这块。”寸文山指着一块篮球大小的原石,表皮是粗糙的黄沙皮,用手电筒一照,里面透出一抹阳绿色,“这叫‘开窗料’,摊主已经擦开了一小块,看着有绿,但谁也不知道里面的绿色能延伸多少。” “也许往里一公分就没了,也许能贯穿整块石头,这就是赌石的内幕。”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他们感兴趣,连忙招呼:“老板好眼光!这可是帕敢场口的料子,你看这绿,多正!便宜卖,八百大洋!” 寸文山嗤笑一声:“八百?你咋不抢呢?” “这绿看着艳,其实是‘癣加绿’,里面的绿跟着黑癣走,根本取不出完整的料子,最多三百。” 摊主脸一红,嘟囔着:“五百,不能再少了。” “三百五。”寸文山转身就走,“不卖拉倒。” “成交!”摊主连忙喊住他,脸上笑开了花,“看您是懂行的,亏本卖给您了。” 寸文山让摊主把原石装起来,付了钱,对段景宏说:“这料子虽然出不了手镯,但取几个小吊坠还是够的,转手能卖五百,不算亏。” 段景宏好奇地问:“六爷您咋知道里面有绿?” “看皮壳。”寸文山敲了敲原石的表皮,“这黄沙皮下的‘松花’是活的,呈带状分布,说明里面的绿色可能顺着纹路走。” “而且表皮的‘癣’是黑色的,这种癣不容易吃绿,比灰色的癣好得多。” 他们继续往前走,段景宏的目光被一块巴掌大的黑乌沙皮原石吸引了。 这块石头不起眼,表面坑坑洼洼,还沾着湿漉漉的泥土,但用手电筒贴着表皮照时,里面透出的绿色却格外浓郁,象一汪深潭。 “这料子不错。”寸文山也凑了过来,仔细打量着,“黑乌沙皮,场口正,你看这透光性,水头足得很。” 摊主是个缅甸妇女,用生硬的中文说:“这是老坑料,六百大洋。” 段景宏心里怦怦直跳,这绿色看着比刚才那块好多了。 他看向寸文山,见对方微微点头,便咬了咬牙:“五百大洋,卖不卖?” 缅甸妇女尤豫了一下,看了看寸文山,又看了看段景宏,最终点了点头。 付了钱,段景宏抱着沉甸甸的原石,手心全是汗:“六爷,这料子能出好东西吗?” 寸文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神秘:“回去切开看看就知道了。” “有时候,最不起眼的石头里,藏着最惊喜的绿。” 阳光穿过市场的遮阳棚,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段景宏低头看着怀里的原石,忽然觉得这赌石和自己现在的处境很象。表面看是跟着寸文山学造假的亡命之徒,内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石头里究竟是满绿还是废料,就象他的卧底任务一样,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 第119章 开窗开眼 片刻,二人从市场离开。 段景宏抱着那块黑乌沙皮原石,指腹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石皮,掌心的汗几乎要把泥土洇湿。 他侧头看向寸文山,眼里的急切藏都藏不住:“六爷,咱现在就去把它切开看看?” 寸文山被他这副急模样逗笑了,抬手看了看天,虽然已经黑夜,但是光线还好:“急什么?玉石这东西,得有耐心。” “不过既然你心痒,咱就去开个窗瞧瞧。”他往市场边缘指了指,“那边有个玉石工作室,老板是个老行家,开窗口稳当。” 两人穿过喧闹的市场,往巷子深处走了约莫百十米,就见一扇挂着“老张玉雕”木牌的木门。 寸文山抬手敲了敲,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个脑袋来。 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头发花白,脸上全是细密的皱纹,手里还捏着把小刻刀。 “哪位?”汉子眯着眼打量两人,等看清寸文山的脸,眼睛“唰”地亮了,手里的刻刀“当啷”掉在地上,“您,您是寸六爷?” 寸文山愣了愣,上下打量着汉子:“你是?” “我是张老实啊!”汉子激动地搓着手,把两人往屋里让,“前几年在腾冲,您还买过我一块黄翡呢!” “当时您说我开窗口太保守,亲自拿砂纸磨了磨,那料子瞬间就多卖了两百大洋!” 寸文山这才隐约有了印象,点头笑了笑:“记起来了,你那手艺确实扎实。” “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了。” “可不是嘛!”张老实把两人让到里屋,屋里摆着张半人高的玉石切割台,台面上堆着不少磨碎的石粉,墙角还摞着几块没开的原石,“去年腾冲那边生意不好做,就挪到勐拉来了。” “来办点事。”寸文山没细说,指了指段景宏怀里的原石,“带徒弟来开个窗,你给掌掌眼。” “徒弟?您不是不收徒了吗?”张老实打量着段景宏,笑着点头,“年轻有为啊!这料子看着是黑乌沙皮?” 段景宏把原石放在切割台上,张老实立刻凑过来,拿出个放大镜仔细看石皮,又用手指敲了敲,听着声音:“皮壳够紧,纹路也顺,是块好料子的底子。” “六爷眼光还是这么毒。” “别捧我了,开吧。”寸文山往旁边的竹椅上坐了,“小心点,先开个小窗看看。” “得嘞!”张老实应着,从工具箱里翻出把细砂纸,又拿了个喷壶往石皮上喷水,“六爷您放心,我手稳。” 他蹲在切割台前,先用铅笔在原石上画了个巴掌大的圈,“就从这儿开,这位置‘松花’最密,大概率能出彩。” 段景宏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张老实拿着砂纸,蘸着水轻轻打磨起来,石粉混着水往下淌,露出里面深灰色的石肉。 磨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张老实忽然“咦”了一声,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怎么了?”段景宏赶紧问。 张老实没说话,又换了把更细的砂纸,像抚摸婴儿皮肤似的轻轻蹭着。 随着石粉一点点落下,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绿色慢慢露了出来。 不是刚才透光看到的浅绿,是那种象雨后笆蕉叶的阳绿色,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好家伙!”张老实猛地站起身,往后退了半步,“这是,帝王绿?” 段景宏的心“咚”地跳了一下,凑过去看,那绿色确实鲜亮,像块凝固的翡翠,连边缘的过渡都自然得很。 寸文山也走了过来,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开窗的地方,又拿手电筒照了照,光线穿透进去,绿色往深处蔓延了足有两指宽。 他嘴角勾起抹笑:“算你小子运气好,是块高货。” “真,真的是帝王绿?”段景宏还有些不敢信,声音都发颤。 “差不离了!”张老实激动的脸都红了,“您看这水头,这颜色,一点杂质都没有!” “就这窗口,随便切个牌子都值上千大洋!” 他又看向寸文山,眼里满是佩服:“六爷,您这徒弟运气也太好了!这黑乌沙能开出这成色,真是撞大运了!” 寸文山摆摆手:“不全是运气,他眼光也不错。” “当时在市场,他一眼就瞅中这块了。” 段景宏心里一阵热乎,这还是寸文山头回在外人面前夸他。 “要不要再往旁边开点?”张老实拿起砂纸,“看看绿色能扩多大。” 寸文山摇头:“不用了。留着馀地,以后想出手也方便。” 他看向段景宏,“这料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是自己留着做东西,还是出手?” 段景宏愣了愣,他哪懂这些,只能看向寸文山:“全听师父的。” 张老实眼睛更亮了,“恭喜六爷收着好徒弟!” 寸文山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起来了:“先放着吧。” “等咱们离开勐拉,找个好玉雕师傅,给你做个牌子。” 张老实把原石小心地用软布包好,递给段景宏:“您可得拿好,这可是宝贝。” “要是想出手,随时来找我,我认识不少买家,保证给您卖个好价钱。” “谢张师傅了。”段景宏接过原石,揣在怀里,感觉怀里像揣了团火,又烫又沉。 两人谢过张老实,往客栈走。 路上段景宏还忍不住问:“师父,这料子真能值那么多钱?” “不止。”寸文山说,“要是里面的绿色能贯穿整块料子,开出个手镯来,上万大洋都有人抢。” 段景宏咋舌,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真是既开了窗,又开了眼。 “不过别太当回事。”寸文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赌石就是这样,时好时坏。” “今天运气好,明天可能就切垮了。平常心看待就好。” 段景宏点了点头,把原石抱得更紧了。 他忽然觉得,跟着寸文山,好象真的打开了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有算计,有风险,却也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喜。 只是他不知道,这份惊喜背后,会不会藏着更大的麻烦。 第120章 重要同伙 回到客栈时,龙楚雄正蹲在院子里,手里拎着条活蹦乱跳的鱼,见两人回来,嚷嚷道:“六爷,小龙,你们可回来了!我买了条湄公河的大鲤鱼,晚上咱炖鱼汤喝!” 沐孟莲也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块刚裁好的布料:“我买了块蓝布,给你做身新衣服。” 段景宏把原石小心地放在桌上,龙楚雄凑过来看,眼睛瞪得溜圆:“这就是你们买的赌石?开了窗了?让我瞅瞅!” 等看清窗口的绿色,龙楚雄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娘!这是帝王绿啊!小龙你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吧!” 沐孟莲也凑过来看了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对段景宏点了点头:“确实是好东西。” 寸文山看着热闹的几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阳光通过院子里的榕树洒下来,落在原石的绿上,泛着暖融融的光。 段景宏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这片刻的安稳,竟让他有些恍惚。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样的日子,恐怕过不了多久了。 而且,一个卧底,最忌惮的就是跟犯罪分子产生感情。 这很不利于开展工作。 晚饭的鱼汤还泛着热气,湄公河鲤鱼的鲜味混着姜蒜的香,在院子里飘了半宿。 龙楚雄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上哼哼唧唧,嘴里还念叨着“帝王绿”,最后被段景宏和沐孟莲架回了房间。 寸文山喝得不多,靠在竹椅上抽着旱烟,烟圈在月光里慢慢散了,只留个模糊的影子。 段景宏揣着那块开了窗的原石,心里像揣了只扑腾的雀儿,没等收拾完碗筷就溜回了房间。 他把原石放在桌上,借着油灯的光反复打量。 开窗的地方泛着莹润的绿,指尖摸上去温温的,像揣了块暖玉,连石皮上的泥土都透着股稀罕劲儿。 他拿过寸文山给的放大镜,对着绿色的地方仔细瞧,那绿色浓得匀,没半点杂色,灯光照过去,光晕能在石肉里晕开半寸,连最细的纹路里都透着水头。 “真能值上万大洋?”他喃喃自语,指尖在窗面上轻轻划着,想起白天张老实激动的脸,还有龙楚雄瞪圆的眼睛,心跳就跟着往上窜。 这东西是真过瘾。 白天在市场上还只是块不起眼的石头,沾着泥,裹着沙,扔在地上都未必有人捡,开了窗却成了宝贝。 段景宏忽然懂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迷赌石,一刀下去,要么成了暴发户,要么输得底朝天,这忽上忽下的劲儿,比抽大烟还让人上头。 他想起玉石市场里的光景:摊主们蹲在原石旁敲敲打打,买家举着手电筒来回照,还有人拿着帐本算成色、估价钱,连旁边卖茶水的老太太都能说出“松花”“癣”的门道。 这哪儿是简单的买石头,分明是条完整的链子。 从帕敢的矿场挖出来,经中间商倒手,到市场上摆摊,再到工作室开窗、玉雕师傅加工,最后落到买家手里,每一环都有人靠着这石头吃饭。 “也难怪有人赔了家底还想赌。”段景宏把原石翻过来,摸着没开窗的石皮,忽然觉得这石头象个迷局,藏着的不只是绿色,还有人心底的贪念。 他自己不也一样? 不过开了个窗,就惦记着里面是不是满绿,是不是能开手镯,这股子瘾头上来,竟有点收不住。 正琢磨着,隔壁忽然传来说话声。 声音压得低,象是怕被人听见,偏偏这客栈的墙薄,风一吹,字句就飘了过来。 段景宏心里一动,放轻了动作,凑到墙边仔细听。 是寸文山的声音,带着点烟味的沙哑:“沐娜允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接着是沐孟莲的声音,比平时更轻:“是我传的信。” “她在腊戍那边听说您到勐拉了,说想亲自过来接您。” “沐娜允?”段景宏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攥得发白。 这名字他没听过,但能让沐孟莲叫“姐”,还能主动来接寸文山,肯定是他们圈子里的人,说不定是寸文山的得力干将。 最关键,这人咋也姓沐? 他屏住呼吸,听着隔壁的动静。 寸文山哼了一声,象是在抽旱烟:“让她别来,腊戍那边的货还没清完,她来这儿,那边的事谁盯着?” “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沐孟莲的声音顿了顿,“但娜允姐说,您身边人手少,她不放心。” “这勐拉鱼龙混杂的,万一” “没什么万一的。”寸文山打断她,“让她先忙手头的事,那些货比接我重要。” “这批货要是能顺利运出去,咱们在缅甸就站稳了脚,不差这几天。” 沉默了片刻,沐孟莲又说:“可咱们这边确实缺人,昨天去买工具,我瞅着街口那几个穿迷彩服的总跟着,怕是当地的武装盯上了。” “真要动起手来,就咱们四个,怕是” “我知道。”寸文山的声音沉了些,“让她派几个人过来。” “不用多,三个五个就行,机灵点的。等她的人到了,咱们就离开勐拉,去跟她汇合。” “那,去腊戍?” “到时候再说。”寸文山没细说,“你给她回个信,让她尽快。” “别用邮局,找可靠的人捎过去。” 后面的话渐渐低了,听不清了。 段景宏靠在墙上,心跳地咚咚响,手心全是汗。 沐娜允、腊戍、货、派人 这些字眼串在一起,像把钥匙,忽然捅开了个缺口。 沐娜允肯定是寸文山的重要同伙,腊戍大概是他们的另一个据点,而“货”,十有八九是走私的文物或者翡翠。 要是能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不光能摸清寸文山在缅甸的关系网,说不定还能找到他们囤货的地方。 这是个好机会! 段景宏攥紧了拳头,眼里亮得吓人。 只要能搞清楚沐娜允的底细,知道他们要去腊戍汇合,再把消息传回去,说不定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就能回家了。 第121章 章天赐良机 他想起远在国内的父母,想起警校的战友,鼻子忽然有点酸。 当卧底的岁月象在走钢丝,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露了破绽,可刚才那几句话,象在黑夜里看到了亮,让他忽然有了盼头。 正激动着,隔壁传来起身的动静,大概是寸文山要去抽烟了。 段景宏赶紧退开,坐回桌前,假装还在看原石。 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心里却象揣了团火,又急又热。 得想办法再打听点消息! 沐孟莲对沐娜允好象挺熟,说不定能从她嘴里套点话。 段景宏摸了摸那块原石,忽然有了主意。 明天可以借着问玉石的事,跟沐孟莲搭话,旁敲侧击问问沐娜允的事。 窗外的月光通过窗纸照进来,落在原石的绿上,泛着幽幽的光。 段景宏看着那抹绿,忽然觉得这石头不只是块赌石了,倒象是个引子,说不定能引出条大鱼来。 他把原石小心地放进木盒里,藏在床底下的箱子里,又用几件旧衣服盖好。 做完这一切,才躺回床上,可怎么也睡不着。 沐娜允、腊戍、要派来的人 这些字眼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像颗定心丸,又象根导火索,让他既期待又紧张。 这一夜,段景宏没合眼。 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梦里竟梦见自己跟着寸文山去了腊戍,看到了一仓库的文物,还见到了那个叫沐娜允的女人,只是梦里的脸模糊得很,怎么也看不清。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窗纸缝里漏进一缕灰白的光,落在床脚的箱子上。 段景宏猛地睁开眼,昨夜那些零碎的梦还在脑子里飘。 沐娜允模糊的脸、腊戍仓库里堆得老高的木箱、泛着绿光的原石 他翻身坐起来,摸了摸床底的箱子,硬邦邦的原石还在,心里才踏实了些。 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是沐孟莲在劈柴,斧头落在木头上“咚咚”响,每一声都敲得很实。 段景宏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把那件藏着原石的旧衣服又往下按了按,推门走了出去。 沐孟莲穿着件灰布褂子,袖子挽到骼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沾着木屑的衣襟上。 见段景宏出来,她直起腰,把斧头往柴堆上一靠:“醒了?锅里温着粥。” “莲姐起得早。”段景宏走过去,顺手捡起地上的柴火往灶房抱,“昨天那原石我瞅着还挺稀罕,就是不知道往后该咋弄。” “您懂玉石,要不帮我瞧瞧?”他故意把话往玉石上引,眼睛却留意着沐孟莲的神色。 沐孟莲擦了把汗,跟着进了灶房,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白汽,粥香混着柴火的烟味飘出来。 “我也懂不多。”她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脸发红,“那料子是好料,要是能开出满绿,找个好师傅雕个山水牌,能值不少钱。” “娜允姐是不是也懂这些?”段景宏假装随口问,手里的碗差点没端稳,心提到了嗓子眼。 沐孟莲添柴的手顿了顿,往灶外看了眼,见没人,才低声说:“娜允姐懂得比我多,她以前在仰光的玉器行待过,见过不少好东西。” “诶,你怎么知道沐娜允的?” “之前听龙哥提过一嘴,听龙哥说她一直在缅甸。” “哦,原来如此。”沐孟莲点点头,没多问,他也没闲到去跟龙楚雄核对消息,片刻,她舀了碗粥递过来,“快吃吧,粥要凉了。” 段景宏接过粥碗,心里琢磨着。 仰光、玉器行,这都是新线索。 可再想问,沐孟莲已经转身去劈柴了,背影绷得挺紧,明显不想再提。 他只好把话咽回去,小口喝着粥,粥里的姜丝辣得他舌头发麻,却没敢出声。 刚放下碗,就见寸文山从后院走出来,手里捏着那块做旧的玉佛,眉头皱得老紧。 “六爷。”段景宏赶紧站起来。 寸文山没应声,把玉佛往石桌上一放,阳光照在包浆上,却没昨天看着温润,反而透着股生硬的亮。 “还是差了点意思。”他用指甲刮了刮佛身,“包浆太新,没沉淀出老气,懂行的一眼就能看穿。” 龙楚雄打着哈欠从屋里钻出来,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咋了六爷?这佛不挺象那么回事吗?” “你懂个屁。”寸文山拿起玉佛往木盒里放,“老物件的包浆是日子磨出来的,咱这是用桐油蹭的,看着亮,却没那股子温润劲儿。” “得再闷两天,让包浆吃透了。”他看向众人,“售卖的事推迟到明天,今天接着自由活动。”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涌上股兴奋。 又是自由活动! 这可是天赐良机! 他攥了攥手心,只要能找个机会把沐娜允、腊戍这些消息传出去,哪怕留个记号也好。 可转念又沉了下去,他连警方来没来勐拉都不知道,往哪儿传? 传了又谁能看见? “小龙,发啥愣?”寸文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没事,跟我去玉石市场转转,再看看有没有好料子。” “不了六爷,”段景宏赶紧摆手,“我想去街上买两本书,您给的那几本图谱我快看完了。” 他得找个由头单独出去。 寸文山没怀疑,点头说:“早去早回,别往偏僻地方去。” 等寸文山和龙楚雄走了,段景宏揣了几块大洋,假装往街口走。 沐孟莲还在劈柴,斧头起落的声音很有规律,他回头看了眼,见沐孟莲没注意,赶紧拐进旁边的小巷。 巷子里堆着不少垃圾,苍蝇嗡嗡地飞。 段景宏贴着墙根走,眼睛往四处瞅。 墙上全是歪歪扭扭的缅甸文,地上除了石子就是烂菜叶,哪有能留记号的地方? 他摸了摸怀里的大洋,想找家邮局寄封信,可又想起寸文山说的“别用邮局”,心里直发慌万一信被截了,不光任务黄了,小命都得搭进去。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个卖报纸的小摊,摊主是个戴草帽的老头,报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字。 第122章 争抢玉石 段景宏灵机一动,走过去拿起份中文报纸,假装看新闻,手指在报纸边缘摸索着。 要是能在报纸上写点啥,再让买报的人捎出去? 可谁知道买报的是啥人? 万一给寸文山的人看见了,照样露馅。 他站在摊前磨蹭了半天,老头不耐烦地问:“买不买?不买别挡着生意。” 段景宏只好放下报纸,往回走。 路过客栈斜对面的茶馆时,看见墙上挂着块木牌,上面写着“代写书信”。 他心里一动,刚想进去,又看见茶馆门口坐着两个穿迷彩服的汉子,正斜着眼往客栈瞅。 正是沐孟莲昨天说的那些人。 段景宏赶紧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快步往客栈走。 后背的汗把褂子都浸湿了,心里像堵了团棉花。 明明机会就在眼前,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那些消息在肚子里烧得慌,可就是递不出去。 回到客栈,沐孟莲已经劈完柴了,正坐在石凳上擦枪。见他回来,抬了抬眼:“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街上没啥好书。”段景宏含糊应着,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看着地上的蚂蚁搬家。 蚂蚁顺着墙根爬,总能找到食物,他咋就找不到一条路呢? 沐孟莲擦枪的动作停了停,忽然说:“娜允姐派的人估计明天就到了。” 段景宏猛地抬起头:“真的?” “我昨天托人捎的信,她办事快。”沐孟莲把枪别回腰上,“等他们到了,咱就离开勐拉了。” 离开勐拉? 段景宏心里更急了。 要是走了,之前这些线索不就白搭了? 他看着沐孟莲的侧脸,想再问点啥,可沐孟莲已经站起身,往灶房去了,根本不给机会。 太阳慢慢升到头顶,院子里的石桌被晒得发烫。 段景宏趴在桌上,看着那块做旧的玉佛,忽然觉得自己就象这玉佛。 看着象那么回事,内里却空得很,连条能走的路都找不到。 他掏出怀里的放大镜,对着阳光照,光晕落在地上,亮得刺眼,可这光再亮,也照不到他该走的道啊。 当太阳爬到头顶时,段景宏还趴在石桌上犯愁。 蚂蚁顺着桌腿爬上来,在他手背上叮了口,他也没心思赶。 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咋传消息,干脆摆烂算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等会儿就有主意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原石,那抹绿隔着布都透着稀罕劲儿。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玉石市场转转,顺便问问张老实,这料子到底能值多少。 昨天开了窗没好意思多问,寸文山也只说了个大概,这会儿心里痒得厉害,属实是这玩意儿太勾人。 跟沐孟莲打了声招呼,说去市场问问玉石的价,沐孟莲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多问,只说“早去早回”。 段景宏揣着原石往市场走,路过街口时,特意绕开了那两个穿迷彩服的汉子,心里还琢磨着,可别再撞见麻烦。 玉石市场比早上更热闹了。 摊主们扯着嗓子吆喝,买家举着手电筒在原石堆里翻来翻去,还有人蹲在地上讨价还价,唾沫星子溅得老远。 段景宏挤在人群里,看这个摊的翡翠手镯,摸那个摊的原石,眼睛都不够使。 “小哥,看看这块?帕敢老坑料,便宜卖!”一个摊主凑过来,手里举着块拳头大的原石,表皮是黄砂皮,看着倒挺正经。 段景宏刚想摆手,忽然觉得后颈一凉。 象是有人在盯着他。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眼角馀光扫过去,见三个穿花衬衫的缅甸佬站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下,正往他这边瞅,眼神黏糊糊的,像贴了膏药。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 这三人看着就不象善茬,骼膊上纹着刺青,手里捏着折叠刀,刀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他没敢多停,假装看原石,脚步却往市场深处的巷子挪。 那儿人少,真要是动手,也能腾开手脚。 刚拐进巷子,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噔噔噔”的,踩在石板路上响得很。 段景宏猛地回头,那三个缅甸佬果然跟了上来,堵在巷口,把路封死了。 “你们想干啥?”段景宏往身后退了退,后背抵住冰凉的墙,手悄悄摸向怀里的原石。 这玩意儿现在是他的软肋,也是硬货。 为首的缅甸佬咧嘴笑了,露出颗金牙,用生硬的中文说:“把你怀里的玉石交出来。” 他指了指段景宏的胸口,“帝王绿,我们要了。” 段景宏心里一惊:“你们怎么知道我有玉石?” “哈哈!”金牙佬笑了,拍了拍旁边矮个子的肩膀,“张老实说的。” 段景宏这才明白过来。 昨天在张老实的工作室开了窗,肯定是张老实嘴巴不牢,跟人瞎显摆,结果被这伙人听了去。 也是,中国人在勐拉不少,但象他这样的生面孔不多,一打听就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你们说啥。”段景宏装傻,往旁边挪了挪,想找机会溜出去,“我就是来逛市场的,没带啥玉石。” “装!还装!”矮个子缅甸佬急了,往前跨了一步,手里的折叠刀“啪”地弹开,“昨天你在张老实那儿开了窗,帝王绿!当我们瞎?” 另一个瘦高个也跟着嚷嚷:“识相的就把玉石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动手!” 段景宏心里有了数。 这伙人就是奔着原石来的,看来是不打算讲道理了。 他深吸一口气,手从怀里抽出来,没拿原石,反而攥紧了拳头。 在警校练的格斗术,今儿个怕是要派上用场了。 “想要玉石?凭本事来拿。”段景宏往前踏了一步,脚尖碾在石板路上,发出“咯吱”声。 金牙佬愣了愣,大概没想到这小子敢硬刚,随即狞笑一声:“找死!” 他挥了挥手,“给我打!把玉石抢过来!” 矮个子最先冲上来,手里的折叠刀往段景宏肚子上捅。 段景宏往旁边一躲,骼膊肘顺势往他肋下撞。 第123章 传递消息 “咚”的一声,矮个子疼得“嗷”了一嗓子,手里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段景宏没停,抬脚往矮个子的膝盖上踹,“咔嚓”一声,象是骨头错位的响。 矮个子“扑通”跪倒在地,抱着膝盖直哼哼,眼泪都快下来了。 “废物!”金牙佬骂了一句,自己拎着根钢管冲了上来。 钢管带着风声往段景宏头上砸,段景宏赶紧低头,钢管擦着他的头皮过去,“咚”地砸在墙上,溅起一片石灰。 段景宏借着低头的劲儿,往金牙佬怀里钻,肩膀顶住他的胸口,猛地往上一掀。 金牙佬没站稳,往后倒去,后脑勺“咚”地撞在电线杆上,晕了过去,手里的钢管滚到了一边。 剩下的瘦高个见状,往后退了退,眼神里有点慌,但还是攥着刀往前凑:“你,你别过来!” 段景宏没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折叠刀,往墙上一扔,“当”的一声钉在砖缝里。“滚。” 他盯着瘦高个,声音沉得很。 刚才动手太急,后背被墙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他现在没心思跟这伙人耗。 瘦高个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个同伙,又看了看段景宏,咬了咬牙,没敢再动,扶起地上的金牙佬和矮个子,灰溜溜地跑了,跑的时候还回头瞪了段景宏一眼,象是在记仇。 段景宏这才松了口气,靠在墙上大口喘气,手心全是汗。 刚才那几下看着快,其实全是险招。 要是躲慢了,被钢管砸中脑袋,这会儿怕是已经躺地上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原石,还好,没被撞到。 只是后背的伤口疼得厉害,他伸手一摸,褂子都被血浸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背上。 “娘的。”段景宏骂了一句,往巷口挪了挪。 这地方不能久待,万一那伙人再叫人来,他可就应付不过来了。 刚走到巷口,就见张老实从对面跑过来,手里还捏着块抹布,跑得满头大汗:“小哥!你没事吧?我听说那伙人找你麻烦了!” 段景宏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我也是刚听说。”张老实搓着手,脸涨得通红,“都怪我,昨天跟隔壁摊的瞎显摆,没想到被这伙人听了去。” “这伙人是当地的地痞,专抢外来的玉石商,我” “算了。”段景宏摆摆手,不想跟他计较。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人都已经动过手了。 “小哥你受伤了?”张老实看见段景宏后背的血,赶紧从怀里掏出包草药,“这是我家的止血药,你先敷上。” “要不,你跟我回工作室,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段景宏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现在确实需要找个地方处理伤口,而且也想问问张老实,这原石到底能值多少。 经这么一闹,他想赶紧把这玩意儿出手,省得再惹麻烦。 跟着张老实往工作室走,路上张老实还在不停地道歉:“小哥你别生气,以后我再也不乱说了。” “这伙人叫‘红毛帮’,在勐拉挺横的,你可得小心点,别再被他们盯上了。” 段景宏没说话,心里却在琢磨。 这“红毛帮”要是跟寸文山他们有瓜葛,那可就更麻烦了。 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可不能再惹上别的事。 到了工作室,张老实赶紧拿出纱布和酒精,给段景宏处理伤口。 酒精擦在伤口上,“滋滋”响,疼得段景宏龇牙咧嘴,冷汗都下来了。 “小哥你挺能打啊。”张老实一边缠纱布一边说,“那红毛帮的人,平时欺负人惯了,没想到今天栽在你手里了。” 段景宏没接话,等伤口处理完了,才从怀里掏出原石,放在桌上:“张师傅,你帮我看看,这料子要是出手,能值多少?” 张老实拿起原石,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又用手电筒照了照,眉头皱得老紧:“小哥,不是我说你,这料子现在出手太亏了。” “你看这开窗的地方,绿色往深处走了,要是能再开个窗,确定里面是满绿,最少能多卖三成价。” “我不想等了。”段景宏说,“就按现在的样子,能卖多少?” 张老实叹了口气:“最多给你两千大洋。” “这还是看在料子好的份上,一般人不敢收这种半开窗的,怕里面是空的。” 两千大洋? 段景宏心里算了算这比他预想的都要多。 有这笔钱,就算以后跟寸文山他们走散了,也能撑一阵子。 “行。”段景宏点头,“你帮我找找买家,越快越好。” “我试试。”张老实把原石小心地收起来,“我认识个缅甸商人,专收这种高货,我现在就给你问问。”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张老实拿着原石往外跑,段景宏靠在椅子上,看着墙上挂的玉雕图谱,心里乱糟糟的。 刚才跟红毛帮动手,虽然打赢了,但也暴露了他会功夫。 他有些害怕打了小的,惹来了老的,那可就麻烦了。 正琢磨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噔噔噔”的,听着挺急。 段景宏心里一紧,以为是红毛帮的人又回来了,赶紧站起来,手摸向桌腿下的钢管。 刚才顺手柄金牙佬的钢管捡了回来,现在正好能用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探进来的却是龙楚雄的脑袋,他看见段景宏,咧嘴笑了:“小龙!可算找着你了!六爷让你回去呢!” 段景宏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钢管:“啥事啊?” “不知道,好象是娜允姐派的人到了。”龙楚雄走进来,看见段景宏背上的纱布,眼睛瞪圆了,“你咋受伤了?跟人打架了?”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 沐娜允派的人到了? 这么快? 他还没找到机会把消息传出去呢! “没事,刚才在市场被狗咬了一口。”段景宏含糊应着,不想让龙楚雄知道打架的事,“我这就跟你回去。” 他回头看了眼桌上的原石。 张老实还没回来,看来这料子是没法当场出手了。 他只好跟龙楚雄往外走,心里却象压了块石头。 沐娜允的人到了,他们怕是马上就要离开勐拉了,这消息要是传不出去,之前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路上龙楚雄还在瞎念叨:“那伙人说是娜允姐的得力干将,带了不少家伙,看着挺唬人的。” “六爷说等他们歇口气,咱把那些做旧了的文物卖了,然后就走,去跟娜允姐汇合。” 段景宏没心思听他瞎扯,满脑子都是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路过市场街口时,他往茶馆的方向瞥了一眼,见那两个穿迷彩服的汉子还坐在门口,正往他这边瞅。 段景宏心里忽然一动。 这两个人是什么势力的? 要是能想办法跟他们搭上话,说不定就能把消息传出去。 他放慢脚步,假装系鞋带,往茶馆的方向挪了挪。 那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没动,只是眼神里多了点警剔。 段景宏正想再往前挪挪,龙楚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磨蹭啥呢?快走啊,六爷等着呢!” 段景宏只好跟上,心里却在琢磨。 刚才那两个汉子的眼神,不象是地痞,倒象是受过训练的。 说不定真有戏。 回到客栈,院子里果然多了几个人,都是穿黑褂子的,腰上别着枪,正坐在石凳上擦武器,见段景宏和龙楚雄回来,都抬起头看了一眼,眼神冷冰冰的。 寸文山坐在竹椅上抽烟,见段景宏回来,指了指他背上的纱布:“咋回事?受伤了?” “没事六爷,刚才在市场跟人撞了下。”段景宏含糊应着,没敢说实话。 寸文山没多问,点了点头:“收拾下东西,过段时间咱就走。” 段景宏应了声,往自己房间走。 路过灶房时,看见沐孟莲正往锅里添水,她看了眼段景宏背上的纱布,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段景宏回到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 马上就要走了,他必须尽快把消息传出去。 他摸了摸怀里的大洋,又看了看桌上的图谱,忽然想起个主意。 刚才在市场看见那两个穿迷彩服的汉子时,他们旁边放着份中文报纸,上面印着个“警”字的水印。 说不定那是缅甸警方的人! 段景宏心里一亮。 他可以把消息写在纸条上,塞进原石的石缝里,明天路过市场时,故意把原石“丢”在茶馆门口。 要是那两个人真的是警察,肯定能发现。 他赶紧从行李里翻出支铅笔,又撕了张纸,飞快地写起来:“寸文山团伙即将离开勐拉,前往腊戍与沐娜允汇合,有武装护送。” 写完,又把沐娜允在仰光玉器行待过的事也写上,折成小方块,塞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段景宏才松了口气。 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院子里传来那几个黑褂子说话的声音,夹杂着磨刀的“霍霍”声。 段景宏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见寸文山还在抽烟,烟圈在暮色里慢慢散了,象个解不开的谜。他又摸了摸怀里的纸条,心里默念,一定要成功把消息传递出去才行。 第124章 心理暗战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透,客栈院子里的露水还没干,寸文山就已经蹲在石桌旁摆弄那几件“文物”了。 他手里捏着块软布,反复擦拭着玉佛的包浆,借着晨光眯眼端详,又把铜锁和陶瓷小罐挨个拿起来掂量,指节在器物边缘轻轻敲着,听那细微的声响。 段景宏揣着塞了纸条的原石走出房门时,正撞见寸文山直起身,眉头舒展开些:“总算能拿出手了。” 他把三件东西往旧皮箱里一收,“小龙,孟莲,楚雄,跟我走,把这些东西处理掉。” 龙楚雄刚把裤子穿好,瞥见角落那几个黑褂子,又转头问寸文山:“现在就去?娜允姐派来的人都到了,不叫上他们?” “不用。”寸文山扣上皮箱锁,锁扣“咔嗒”一声咬实,“他们在客栈守着就行,咱们几个去够了。” “夜长梦多,早点出手早点省心。” 沐孟莲往腰上别好枪,又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瞥了眼那几个黑褂子。 为首的那个正用刀柄磕着掌心,眼神冷得象冰。 沐孟莲不屑地耸了耸肩,她对于这些“小卡拉米”并不关心,转过头看着寸文山问道:“往哪去?还是去之前的古玩街?” “不去大店。”寸文山拎起皮箱往院外走,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石阶上的草叶,“就去街角的早市,摆个摊。” 段景宏心里跟着一动,早市人杂,说不定能找机会把纸条“丢”到茶馆那边去。 他拉了一下衣领,快步跟上,路过那几个黑褂子时,能闻到他们身上淡淡的火药味。 早市已经热闹起来,卖早点的摊子飘着热气,卖蔬菜的老太太蹲在竹框旁吆喝,各色人等摩肩接踵,土路上的灰被踩得漫天飞。 寸文山找了个靠墙的角落,从皮箱里掏出块蓝布铺在地上,把玉佛、铜锁、陶瓷小罐摆成个三角形。 玉佛放中间,铜锁和小罐分放两边,每件东西旁还故意摆了片泛黄的棉纸,看着象刚从旧箱子里翻出来的。 龙楚雄蹲在旁边帮忙扶着布角,看着来往的人,小声嘀咕:“六爷,咱就这么摆着?这能有人买?” “等着就是。”寸文山往旁边的石头上一坐,掏出旱烟袋往嘴里塞,火折子“噌”地一亮,烟圈慢悠悠地往上飘,“咱这东西,得等识货的。” 他话音刚落,就有个戴瓜皮帽的老头凑了过来。 老头手里拄着根红木拐杖,弯腰盯着那玉佛,眼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这玉佛,看着象是老物件?” 寸文山没起身,只抬了抬眼:“老先生懂行?” “略懂一二。”老头用拐杖头轻轻碰了碰玉佛的底座,“这包浆看着温润,就是颜色有点怪,不象正经和田玉。” “您再细看看。”寸文山往旁边挪了挪,给老头腾地方,“这是清中期的东西,当年宫里的造办处出的,后来流落到民间,藏在云南一个老地主家的地窖里。” “地窖潮,沁色重了点,反而显得特别。”他嘴里编着瞎话,手却没停,慢悠悠地往烟袋里添着烟丝,眼神里半分慌色都没有。 老头果然信了几分,又拿起铜锁翻来复去地看:“这锁倒是有点意思,上面的花纹像老上海的样式,就是” 他皱了皱眉,“锈色看着太匀了。” “您是不知道。”寸文山接过话头,语气带着点唏嘘,“这锁是当年远征军路过勐拉时留下的,那兵爷把它当宝贝似的揣着,后来病没了,锁就落在客栈里。” “我前阵子从客栈老板手里收来的,特意用茶水煮过,去去火气,锈色自然匀净些。” 段景宏站在旁边听着,心里暗暗佩服。 寸文山编瞎话时连眼神都跟着变,提到“远征军”时眼里还真飘着点感慨,不知情的怕是真要被唬住。 沐孟莲靠在墙上,手按在枪套上,眼神扫过周围,见没人不对劲,才往段景宏身边凑了凑:“六爷这嘴,不去说书可惜了。” 正说着,又围过来两个人,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一个扛着麻袋的壮汉。 年轻人蹲下来摸了摸陶瓷小罐:“老板,这罐子多少钱?” 寸文山吐出个烟圈:“玉佛三千,铜锁两千,小罐一千五,不还价。” “啥?”壮汉眼睛瞪圆了,手里的麻袋往地上一放,“你这破罐子敢要一千五?抢钱呢!” 年轻人也皱了皱眉:“老板,你这价开得也太高了。” “就说这玉佛,就算是老物件,也值不了三千啊。” 寸文山没急,慢悠悠地把烟袋往地上磕了磕:“嫌贵您可以不买,买卖不成仁义在。” “但我得说句实在话,这几样东西都是真宝贝,懂行的自然知道值这个价。” 戴瓜皮帽的老头也跟着点头:“小伙子,你这价确实有点高。” “我诚心要这玉佛,两千五,怎么样?” “少一分都不卖。”寸文山把烟袋往腰上一别,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您要是觉得不值,就当看个新鲜。” 老头叹了口气,又看了眼玉佛,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拄着拐杖走了。 那穿西装的年轻人也拉着壮汉离开了,走时还回头瞥了一眼,嘴里嘟囔着“漫天要价”。 龙楚雄等他们走远了,赶紧凑到寸文山跟前:“六爷,您咋把人都气走了?” “那老头看着挺诚心的,少要点也能卖啊!” “你懂个屁。”寸文山白了他一眼,又坐回石头上,“卖假货就得把它当成真货卖,价开低了才是露馅。” “你想想,真要是老物件,能随便降价?” “人家一看你轻易就让步,反倒会疑心。” 段景宏也蹲下来,假装整理蓝布:“六爷的意思是,价格也是假货的一部分?” “算你聪明。”寸文山点了点头,“就象做人,得有底气。” “你自己都觉得它是假的,开价时哆哆嗦嗦,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只有把价开得硬气,把故事编得实在,才能让人信,这是心理暗战。” 第125章 临场瞎编 正说着,又有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凑了过来。 这人手里捏着个鼻烟壶,看着挺斯文,蹲在摊前看了半天,一会儿摸玉佛,一会儿捏铜锁,最后拿起陶瓷小罐:“老板,这罐子是啥年代的?看着像宋代的哥窑啊。” 寸文山眼睛一亮,这是碰到“懂行”的了,虽然是半吊子的懂。 他清了清嗓子:“您真是好眼光!这是南宋的哥窑小罐,当年是临安府一个官员的东西,后来元兵打过来,官员带着家眷逃到云南,罐子就留在了这边。” “前阵子我从一个老农手里收来的,他祖上就是那官员的后代。” 八字胡听得眼睛都亮了:“真的?那这罐子可是宝贝啊!” 他又摸了摸罐口的缺口,“就是这有点破损,可惜了。” “可不是嘛。”寸文山叹了口气,“要是没这破损,我也不会只卖一千五。” “这可是正经老窑口的东西,现在市面上少见得很。” 八字胡尤豫了半天,又问:“那玉佛呢?真要是清中期的,三千也不算贵。” “您要是诚心要,两样一起买,给你打个折,四千三。”寸文山拍了拍大腿,说得跟真事儿似的,“我也是急着用钱,不然才不这么便宜卖。” 段景宏在旁边听着,心里暗暗咋舌。 寸文山这临场编故事的本事是真厉害,连官员后代、老农这些细节都编得有模有样,换了他怕是早就露馅了。 八字胡又琢磨了半天,最后咬了咬牙:“行!我要了!不过我得先去银行取钱,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没问题。”寸文山点头,“我就在这儿等你,这几样东西我先给你留着。” 八字胡乐呵呵地走了,脚步都带着风。 龙楚雄激动得直搓手:“六爷!成了!真卖出去了!” 沐孟莲也松了口气,靠在墙上的身子直了直:“没想到这么顺利。” 寸文山却没那么高兴,又蹲下来把三件东西仔细看了看,眉头微蹙:“别高兴太早,等钱到手了再说。” 他抬头看了眼段景宏,“小龙,你去街角那家茶馆买壶茶,顺便看看有没有啥不对劲的。” 段景宏心里一动,机会来了。 他应了声,转身就往街角跑。路过茶馆时,他往里面瞥了一眼,见昨天那两个穿迷彩服的汉子还坐在角落,正往这边瞅。 段景宏假装没看见,走进茶馆买了壶茶,付了钱转身往外走。 路过茶馆门口时,他“不小心”脚下一滑,又仔细确认了下他们的长相后,这才装作慌忙的样子跑回摊位。 回到摊位时,八字胡还没回来。 寸文山接过茶,倒了碗递给他:“咋去了这么久?” “人多,排队。”段景宏随口编了个瞎话,心里却在打鼓。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八字胡才提着个皮箱跑回来,跑得满头大汗:“老板,钱带来了!四千三,你点点!”他把皮箱往地上一放,打开来,里面全是大洋,叮当作响。 寸文山没点数,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箱子:“信得过您。” 他把三件东西往布上一裹,递给八字胡,“拿好,这可是好东西,回去好好收着。” 八字胡乐呵呵地接过东西,揣进怀里,提着皮箱就走了,生怕寸文山反悔。 龙楚雄看着皮箱里的大洋,眼睛都直了:“六爷,这就成了?四千三啊!够咱们在勐拉潇洒好久了!” “别咋咋呼呼的。”寸文山把大洋往皮箱里一收,扣上锁,“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回客栈。” 几人收拾好摊子,往客栈走。 路上龙楚雄还在念叨:“六爷,您真是神了!那么高的价都能卖出去!” “娜允姐派来的人看着挺唬人,有他们在,咱走夜路也踏实。” “不是我神,是他们自己贪心。”寸文山哼了一声,“总想着捡漏,觉得自己运气好,碰上了真宝贝。” “其实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漏可捡?” 段景宏跟在后面,对寸文山说的话深表认同。 多少人稳稳当当过了一辈子,最后就栽在了“贪婪”这两个字上? 他回头往茶馆瞥了一眼,见那两个穿迷彩服的汉子还坐在角落,其中一个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 回到客栈时,那几个黑褂子还站在院子里,为首的见他们回来,迎上来:“六爷,东西都收拾妥了,啥时候动身去腊戍?” 寸文山把皮箱往桌上一放:“现在就走。” 他看了眼段景宏,“小龙,你跟我来一下。”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跟着寸文山进了房间。 寸文山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段景宏:“这是给你的。” 段景宏打开一看,里面是五块大洋。 “六爷,这?” “拿着。”寸文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卖东西你也帮了忙,该给你的。” “以后好好学,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段景宏接过盒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现在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可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寸文山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既精明又可悲,靠着造假骗人过活,终究是条不归路。 “走吧。”寸文山打开房门,“去腊戍。” 刚走到院子里,龙楚雄就凑了上来,搓着手嘿嘿笑:“六爷,咱这就走啊?” “要不先去街上转转?买点酱牛肉、卤鸡爪啥的,再打两斤好酒,路上也好解闷。”他说着还咽了口唾沫,眼里直放光。 寸文山被他逗得愣了愣,随即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记性。” 他转头看了眼院外的马车,“去腊戍少说也得走两天,路上荒郊野岭的,确实得备点干粮酒水。” 他往那几个黑褂子汉子那边瞥了眼,扬声道:“这样,大伙儿分头行动,一个时辰后回客栈汇合。” “孟莲你去买些馒头烧饼,够路上吃的;楚雄去买些下酒菜;小龙你跟着楚雄搭个手,顺带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伤药,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第126章 咬牙坚持 龙楚雄一听当场就乐了,拽着段景宏就往外跑:“得嘞!保证给咱六爷买些爽口的!” 龙楚雄跑出两步又回头冲段景宏摆手,开口道:“哎小龙,咱别一块儿挤了,你去打酒咋样?” “街口那家‘老烧坊’的米酒地道,就买两斤!我去菜市场那边买酱肉,那儿的李屠户酱的肘子香,这样不耽搁时间,也不会被六爷骂!” 段景宏正巴不得分开行动,立刻点头开口道:“成,那你去买肘子,我去打酒,一会儿在客栈门口碰头。” 两人在街口便分了手,段景宏没直接往“老烧坊”去,反倒拐了个弯,往张老实的工作室方向走。昨天卖原石时,张老实说去给他取金子,让他在原地等着,结果龙楚雄半路杀出来把他带走了,这金子就没能拿走。刚走到“老张玉雕”的木门前,就见张老实正蹲在门口唉声叹气,手里捏着个布包。当其看见段景宏过来,他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拍着大腿道:“哎哟小哥!可算见着你了!” “张师傅。”段景宏往院里瞥了眼,“咋了这是?” “还不是为你的金子。”张老实把布包往他手里塞,“昨天取完金子回来就发现你不在了,还以为你又被红毛帮那伙人缠上了,急得我转了半宿。” 段景宏捏了捏布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黄澄澄的金条,估摸着有二两重。 他把布包往怀里一揣,道了声谢:“让您惦记了,昨天是事赶事,跟着六爷先回客栈了。” 张老实往他身后看了看,压低声音:“小哥,你们这是要走?” “恩,准备去腊戍。”段景宏说着往墙角瞥了眼,那儿堆着些开废了的原石,都是些没玉的废料,巴掌大小,堆在那儿没人管。 他心里一动,指着那些废料道:“张师傅,这些废石头您还要不?” “要是不要,给我两块呗,路上揣着玩。” 张老实笑道:“拿呗拿呗,一堆没用的石头,你要多少都成。” 段景宏弯腰捡了两块,石头表面坑坑洼洼的,正好能塞东西。 他假装摆弄石头,趁着张老实转身去屋里拿水壶的功夫,飞快地从怀里掏出那张写着消息的纸条,团成小团,塞进其中一块原石的石缝里,又用旁边的石粉抹了抹,看着跟没动过一样。 “小哥喝水。”张老实端着水壶出来,见他手里捏着石头,笑了,“这破石头有啥玩的?” “要是喜欢,等以后我给你留块带点翠的。” “瞎玩呗。”段景宏把两块石头往口袋里一塞,接过水壶喝了口,又跟张老实扯了几句玉石市场的新鲜事,才起身告辞:“张师傅我先走了,还得去打酒。” “哎好,路上小心!”张老实送他到门口,又叮嘱了句,“红毛帮那伙人贼得很,别再撞上了。” 段景宏应着往外走,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没直奔“老烧坊”,先绕到了茶馆附近。 远远就看见那两个穿迷彩服的汉子还坐在老位置,面前摆着的茶碗都快凉了,两人正低头说着啥,时不时往客栈方向瞥一眼。 他紧了紧口袋里的石头,走进“老烧坊”打了两斤米酒,用粗陶瓶装着,拎在手里。 出了烧坊,他故意往茶馆门口走,路过那两人桌边时,脚下“一崴”,身子往旁边一歪,手里的石头“啪嗒”掉在地上,正好滚到穿迷彩服的汉子脚边。 “对不住对不住。”他慌忙弯腰去捡,手指在石头上蹭了蹭,把塞着纸条的那块往汉子脚边又推了推,才捡起另一块揣回口袋,拎着酒瓶子匆匆往客栈走。 走出去老远,他回头瞥了眼,见那汉子正弯腰捡起那块石头,捏在手里翻来复去地看,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到客栈门口时,龙楚雄正蹲在石墩上啃肘子,油乎乎的手往衣服上一抹,见段景宏过来,举着手里的油纸包道:“小龙你可来了!快瞅瞅我买的酱肘子,李屠户刚出锅的,香得很!” “还有卤鸡爪,咱六爷爱吃这个!” 段景宏把酒瓶递给他:“酒买来了,你先拿着,我去看看孟莲姐回来没。” “哎别介,咱等六爷呗。”龙楚雄拽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个鸡爪,“先垫垫,这鸡爪炖得烂乎,脱骨!” 段景宏咬了口鸡爪,卤汁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却没心思细品。 他往街口望了望,日头已经爬到头顶,一个时辰快到了,寸文山他们也该动身了。 正想着,就见寸文山带着沐孟莲和那几个黑褂子从客栈里出来,沐孟莲手里拎着个大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用问也知道是馒头烧饼。 “都回来了?”寸文山往两人手里的东西看了眼,点了点头,“行,东西都搬上车,咱这就走。” 龙楚雄赶紧把肘子鸡爪往布包里一裹,塞给黑褂子的汉子,自己拎着酒瓶子就往马车上爬:“六爷我跟您一车!路上咱爷俩喝两盅!” 寸文山笑骂道:“就你嘴馋。”也跟着上了马车。 沐孟莲拍了拍段景宏的骼膊:“上车吧。” 段景宏“恩”了一声,抬脚往另一辆马车走。 刚要上车,他又回头往茶馆方向看了眼,茶馆门口已经没了那两个穿迷彩服的汉子,只有风吹着茶幡“哗啦啦”地响。 他不知道那两人有没有发现纸条,也不知道这消息能不能传出去。 但他知道,车已经动了,往腊戍去的路,只能往前走了。 马车轱轳地往前驶,碾过土路,溅起一路尘土。 段景宏掀开车帘,看着勐拉的街景一点点往后退,心里像揣了块石头,沉得很。 但他攥了攥口袋里剩下的那块废石头,又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板儿。 因为不管前路咋样,段景宏都只能咬牙坚持到底,直到把这伙文物贩子绳之以法的那天。 第127章 消失无踪 另一边,段景宏的身影刚消失在街角,穿迷彩服的两人对视一眼,壮汉子先嗤了声:“那小子走路咋跟踩了棉花似的,差点撞着桌子。” 瘦汉子眼尖,瞥见脚边滚着块巴掌大的石头,弯腰捡起来掂量掂量:“还掉了块破石头。” 他把石头往桌上一放,指腹蹭过粗糙的石皮,“啧,看着像玉石市场那边的废原石,扔在路边都没人捡。” 壮汉子凑过来看,伸手抠了抠石头缝里的泥:“哎?你看这缝里,好象有点绿?” 他眯着眼瞅了半天,“说不定能磨个小挂件,给我家小子当玩意儿。” “拉倒吧。”瘦汉子笑他,“这破石头没玉,真有绿也早被人开了窗了。” 他摩挲着石头,忽然想起啥,“说起来,你家娃上次说要弹弓,你给做了没?” “哪有空?”壮汉子往椅背上靠,叹了口气,“前阵子跟着罗少校查军火走私,蹲了三天林子,回来娃都不跟我说话了。” “打算这趟差事了了,去市场买块木头,给娃削个带花纹的。” “还是你疼娃。”瘦汉子往石头上弹了弹灰,“我家那个丫头,就爱花,上次说要仰光那边的缅桂花,我托人带了把,蔫了半道,哭得跟啥似的。” 两人就这么扯着家常,壮汉子伸手扒拉那块原石想挪个地,手指头刚按上石缝,就觉出不对。 石缝里好象卡着啥软乎乎的东西,不是石头碴子。 “哎?这啥?”他捏着石头翻过来,用指甲抠了抠,掉下来点石粉,露出点白花花的纸角。 瘦汉子也凑了过来,眼神一紧:“不对劲。” 他赶紧掏出腰间的小刀,小心翼翼把纸团从石缝里挑出来,展开时指尖都带着颤。 纸上是几行中文,字写得急,笔画都飞着:“寸文山团伙今日动身去腊戍,与沐娜允汇合,有武装护送。” “沐娜允曾在仰光玉器行待过。” “!”壮汉子猛地坐直了,茶碗“咚”地撞在桌沿,“寸文山?这不是中国大使馆托咱们找的那个文物走私团伙头头吗!” “前阵子传的协查通报里就有他!” 瘦汉子把纸条又看了两遍,指尖捏得发白:“错不了!能知道沐娜允还提仰光玉器行的,指定是内部人。” “但这好象是这个大人物啊!” “管他是谁!”壮汉眼里亮得很,往四周扫了圈没人留意,压低了声,“这消息值钱了!咱得赶紧上报给罗少校!” “这可是把整个团伙端了的大功劳!” “没错。”瘦汉子把纸条小心叠好揣进怀里,起身就往茶馆外走,脚步都带风,“等这事了了,罗少校肯定得给咱请功!” “说不定能升军衔,还能拿笔奖金,够给你家娃买木头,给我家丫头买花了!” 两人没再耽搁,抄着小巷就往军方驻地跑,土路上的灰被踩得漫天飞,倒比段景宏往客栈赶时还急。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文侦支队的办公室里,日光灯管“嗡嗡”响着,墙上的时钟刚敲过下午三点。 王保山捏着份案卷往桌上一摔,指节敲得桌面响:“成了!这批倒卖青铜器的总算揪干净了!” 老吴正往搪瓷缸里续热水,闻言笑着直点头:“我刚数了数,这月文侦队可是立了大功,上礼拜端了个仿造唐三彩的窝点,从窑洞里起出二十多件假俑,釉色做得跟真的似的,多亏小周懂行,看出俑底的火石红是化学染的。” “还有上周那个!”旁边年轻的警员小张插了句,“就是城郊那伙盗掘古墓的,挖了三座汉墓,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咱们堵了,起出的铜镜、陶壶,现在还在文物局鉴定呢。” 叶澜沧手里捏着支笔,在笔记本上划着,闻言补充道:“文侦队这阵子连轴转,除了这些,还破了个书画造假的案子,有人仿启功先生的字,装裱得跟老物件似的,要不是老吴看出墨色不对,差点被个收藏家以二十万买走。” 王保山揉了揉眉心,接过老吴递来的搪瓷缸:“不光文侦队,听说刑侦那边也没歇着。” “前天抓了一伙电信诈骗,骗了仨老人的养老钱,顺着ip追到边境,把人赃都截了。” “还有上周那起入室抢劫,不到十二小时就锁定了嫌疑人,现在人已经送看守所了。” “倒是有个棘手的还盯着呢。”老吴叹了口气,翻出份案卷,“就是那个跨境洗钱的,资金链路绕了好几个国家,文侦队那边发现他们可能用文物当载体转帐,现在正跟银行对帐呢,头都大了。” 办公室里热闹了阵子,话题慢慢淡了,可以看出来这段时间段景宏离开后,他们的确很忙。 忙得好象都要忘记了段景宏的存才? 不知氛围沉寂了多久,叶澜沧指尖又落在桌上的缅甸地图上。 上面圈了好几个红圈,勐拉、仰光、腊戍。 每个圈旁边都记着日期,是这段时间跟缅甸警方沟通时,零星摸到的寸文山团伙可能落脚的地方。 可圈画了七八个,没一个能钉死的。 “笑啥。”王保山瞅见他这模样,刚松的眉头又拧上了,抓起搪瓷缸喝了口,热水烫得他龇牙,也没顾上,“段景宏那边还是没信?” “没。”叶澜沧指尖按在“勐拉”那个圈上,圈都被划得快破了,“早上跟缅甸军方通了电话,说勐拉那边确实有文物市场,但查了客栈、市场的登记,没见着寸文山他们的影子。” “也问了当地华人商会,都说最近没生面孔的团伙进出,感觉仿佛消失无踪了一样。” 老吴叹了口气,把缸子往叶澜沧跟前推了推:“别急,缅甸这地方邪乎,光城市就好几十个,大点的像仰光、曼德勒,小点的勐拉、大其力,再加之那些山里的寨子,占地六十七万多平方公里,比咱好几个省加起来都大。” 他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的空白处,“这大片大片的地方没信号,路都不好走,真要藏起来,跟大海捞针没两样。” 第128章 加密加急 “可他是段景宏,老段的儿子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王保山揉了把脸,眼底的红血丝更重了,“那小子打警校起就特别犟,从来没掉过链子。” “但这次不一样,他一个人扎在走私团伙里,寸文山又是个老狐狸”话没说完,却没声了。 谁都知道这话往深了说,是怕人真出了事。 叶澜沧指尖攥得地图发皱,勐拉那个红圈被指甲戳出个小破洞。 上次跟缅甸警方沟通时,对方提过一嘴,说勐拉最近有伙地痞叫“红毛帮”,专抢外来的玉石商,前几天还在市场上跟人动了手。 她总怕那事跟段景宏有关,可又没证据,只能憋着。 办公室里静得很,小张识趣地去整理案卷了,老吴翻着洗钱案的资料,却半天没翻一页。 日光灯管照在地图上,那些红圈圈得刺眼,倒象是给段景宏的踪迹,画了个看不见边的困局。 谁都没说,但心里都悬着。 在缅甸那地界,多等一天,就多一分险。 “我再催催局长吧。”王保山往椅背上靠,声音沉了些,“看看让大使馆那边他们再跟缅甸军方协调协调,重点查腊戍那边。” “腊戍离中缅边境近,他们要走私文物出境,往那儿去的可能性最大。” “好,我立刻给他们发消息。”叶澜沧应着,视线还粘在地图上,“等消息吧。”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地图上,把“腊戍”两个字晒得发白。 办公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还有每个人心里那口悬着的气,没处落。 另一边,那俩缅甸汉子一路小跑,踹开军方驻地的木门时,裤脚还沾着土。 罗少校正蹲在院子里擦他那把老旧的勃朗宁,枪身被磨得发亮,见两人急慌慌的,眉头一挑:“咋了?被红毛帮追了?” 瘦汉子把怀里的纸条往桌上一拍,喘得直抽气:“少校!您看这个!寸文山,寸文山要去腊戍!跟沐娜允汇合!” 罗少校捏着枪的手顿了顿,拿起纸条眯眼瞅了瞅,指尖在“武装护送”几个字上按了按。 他今年四十出头,皮肤是缅甸人特有的深褐,眼角有道疤,是十年前内战时被流弹划的。 他是土生土长的掸邦人,打小在战火里钻,见过寺庙被炮弹炸塌,见过老人抱着破碎的佛象哭,恨透了枪林弹雨。 可这世道,没枪护不住人,只能硬着头皮扛着军衔。 “寸文山”他把纸条往桌上一放,声音沉得象压了石头,“这伙杂碎。” 他最恨的就是文物贩子。 战争已经把家底糟践得够狠了,那些瓶瓶罐罐、碑刻佛象,是祖辈留下的念想,是没被炮火炸碎的根。 去年他在曼德勒郊外,见过被挖空的古佛塔,佛头滚在泥里,佛身被炸药炸得四分五裂。 后来查出来,就是该死的文物贩卖团伙干的。 而也是从那时候,他知道了寸文山。 没办法,六爷的名头属实是有些太响亮了。 从那时起,他见了这名字就牙痒。 “少校,咱咋弄?”壮汉子搓着手,眼里还亮着,“这可是把他们一锅端的机会!” “急啥。”罗少校站起身,把勃朗宁别回腰上,“备车,去大使馆,这毕竟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情。” 他瞥了眼俩汉子,“你们俩跟我走,这事得让中国人知道。” 俩汉子赶紧应着,跟着往吉普车那边跑。 瘦汉子边跑边拽壮汉子的骼膊:“我说啥来着?准能立大功!” 壮汉子咧着嘴笑,脚底下没留神,差点绊在石头上,又赶紧稳住步子跟上。 吉普车在土路上颠得厉害,罗少校扒着车窗往外看。 路边有座塌了一半的佛龛,里面的小佛象还歪歪扭扭立着,被风吹得蒙了层灰。 他喉结动了动,这世道,要护住点东西咋就这么难。 大使馆的铁门在绿树后头藏着,门口的哨兵见是罗少校的车,抬手敬了个礼。 车刚停稳,罗少校就跳了下来,大步往里走。 迎出来的是驻缅大使馆文化处的参赞周明远,五十来岁,戴副金丝眼镜,手里总捏着个笔记本,见了罗少校,笑着伸出手:“老罗,稀客啊。” 周明远是老驻缅了,在这儿待了八年,懂缅语,也懂当地人的脾气,跟罗少校打过不少交道。 前两年追回一批从蒲甘流失的壁画,就是靠罗少校帮忙堵的关卡。 他身后跟着个年轻干事,叫小林,刚从国内来,手里还抱着摞文化交流的文档。 “周参赞。”罗少校没绕弯子,把纸条递过去,“刚得的信,寸文山往腊戍去了,跟沐娜允汇合,带着武装。” 周明远捏着纸条的手紧了紧,往办公室领他:“进屋说。” 办公室里摆着张旧沙发,墙上挂着幅中缅友好的挂毯。 周明远给罗少校倒了杯茶,小林在旁边飞快地记着。 罗少校喝了口茶,把俩汉子发现纸条的事说了说,末了补了句:“这伙人手里有家伙,但腊戍那边我熟,要是动手,我能调人。” 周明远点头,指尖在桌上敲着:“老罗,谢了。这消息太重要了。” 他知道罗少校的性子,不是为了功劳,是真恨那些糟践文物的。 罗少校摆摆手:“谢啥。你们中国人护文物上心,上次那批壁画,你们修复得比新的还亮。” 他站起身,“我先回去盯着,有动静再跟你通消息。” 送罗少校出门时,周明远瞥见他吉普车的后座上,放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上次他提过,罗少校在废墟里捡了个断了耳的青瓷瓶,总想着找中国师傅修修。 罗少校的车刚开走,周明远就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小林把记的笔记递过去:“周参赞,这消息得立刻发回去吧?” “发!马上发!”周明远指着纸条,“寸文山、沐娜允、腊戍、武装护送,这些都写清楚。” “还有,提一句是罗少校提供的线索,让国内那边也心里有数。”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加密发,直接送公安部刑侦局,标加急。” 小林应着往外走,脚步都带风。 周明远捏着那张纸条,走到窗边往罗少校车开远的方向看。 尘土扬了一路,像条黄带子。 他叹了口气,这缅甸的天,总算透了点亮。 办公室里的吊扇慢悠悠转着,周明远拿起电话,拨给了使馆的武官:“老张,跟罗少校那边通个气,让他先别轻举妄动,等国内消息。” “对,安全第一,不光是人,要是有文物,也得护着。” 电话那头应了声,周明远挂了电话,指尖还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桌上的青花瓷笔筒上,那是去年修复壁画时,缅甸文化部送的谢礼,瓶身上的缠枝莲纹,亮得晃眼。 第129章 开会集合 公安部刑侦局的办公楼里,日光灯管的光芒穿透清晨的薄雾,在走廊地面投下整齐的光斑。 三楼的办公室里早没了清静,键盘敲击声、文档翻动的“哗啦”声、偶尔响起的低声讨论,织成一张紧绷却有序的网。 靠窗的工位上,年轻的警员小李正盯着计算机屏幕,指尖悬在鼠标上。 加密邮件的进度条刚走到头,“加急”两个红字像小锤子似的,在屏幕上跳得扎眼。 “张处!”小李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道刺耳的响,“大使馆来的急件!缅甸那边有消息了!” 被称作“张处”的中年男人正埋在案卷堆里,闻言一把扯下鼻梁上的老花镜,快步走过来。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衬衫袖口扣得严实,唯独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疲惫。 为了盯跨境案件,他已经连熬了三个通宵。 “念!”他往屏幕前一凑,指尖按在桌沿上,指节泛白。 “寸文山团伙今日已从勐拉动身,前往腊戍与沐娜允汇合,有武装护送。” “沐娜允曾在仰光玉器行待过。消息由缅甸军方罗少校提供,经大使馆核实初步可信。”小李的声音跟着发紧,念到“武装护送”时,下意识抬眼瞥了张处一眼。 办公室里瞬间静了,隔壁工位的老陈也凑了过来,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啃完的馒头。 “寸文山?”他把馒头往桌上一放,“这不就是云南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段厅长他儿子卧底的团伙吗?” 张处恶狠狠的白愣了老陈一眼,这种卧底的事情还敢说出口,这个老张真是没纪律! 他没接话,指尖在屏幕上点着“腊戍”两个字:“腊戍离中缅边境近,他们十有八九是想从那儿把文物运出境或者其他行动。” 他转身抓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手指在拨号盘上飞快转动,“接云南省公安厅,要常务副厅长办公室的线,加急!” 电话接通的工夫,他又冲小李喊:“把消息整理成书面材料,附上段景宏的卧底文档,五分钟内送我桌上!” 小李应着往外跑,鞋跟磕在台阶上都没敢停。 老陈则赶紧把散在桌上的案卷归拢到一边,腾出块地方。 他知道,这消息一送出去,云南那边怕是要炸开锅了。 云南省公安厅的办公楼藏在翠湖边的老巷里,爬墙虎顺着砖缝往上爬,把三楼常务副厅长办公室的窗沿遮了大半。 段厅长正对着地图出神,指尖在中缅边境的界碑标记上反复摩挲。 地图旁边压着张照片,是段景宏警校毕业时拍的,穿着警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了,铃声尖锐得象警笛。 段振国抓起听筒,刚“喂”了一声,就听见电话那头张处急促的声音:“段厅!缅甸有消息了!寸文山往腊戍去了,段景宏应该还在他身边!” 段振国捏着听筒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咔”地响了声。 他这阵子总失眠,夜里一闭眼就是边境的深山老林,生怕那孩子出点啥岔子。 此刻听见“段景宏应该还在他身边”,悬了半个多月的心“咚”地落了地,眼框跟着一热。 他赶紧抬手抹了把脸,怕被办公室的秘书看见。 “消息可靠吗?”他稳住声音问,指尖却不自觉地在照片边缘蹭了蹭。 “大使馆和缅甸军方都核实过了,罗少校是咱们信得过的人。”张处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底气,“他们往腊戍去,肯定是要跟沐娜允汇合,这是个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我知道了。”段振国挂了电话,站起身往窗边走。 窗外的翠湖波光粼粼,几只白鹭贴着水面飞,他却没心思看。 寸文山带了武装,景宏那孩子孤身一人,能撑住吗? 可转念又一想,那孩子打小就犟,上回在警校演训,腿磕破了还硬撑着完成任务,现在肯定也不会掉链子。 “小王!”他冲门外喊了声,秘书小王赶紧跑了进来。 “让市局文侦支队的专案组立刻来省厅开会,这个事排首位。”段振国的声音斩钉截铁,“王保山、叶澜沧、老吴,一个都不能少!” “再通知边境管理总队和文物缉查队的负责人,半小时后在三楼会议室集合!” 小王愣了愣,段厅这阵子因为段景宏的事,眉头就没松开过,今儿个虽没笑,眼里却亮得很。 他赶紧应着:“好嘞段厅!我这就去打电话!” “等等。”段振国叫住他,指了指桌上的地图,“把中缅边境腊戍周边的地形图纸、交通路线图都复印一份,开会时带上。” “还有,给会议室备点茶水,让食堂多弄点包子,他们怕是又没吃早饭。” 小王应着退了出去,脚步轻快得很。 段振国重新坐回桌前,拿起那张照片,指尖在段景宏的笑脸上轻轻按了按:“臭小子,再撑阵子,爸这就给你搭场子。” 办公室里的老座钟“当”地敲了一声,指针指向八点半。 阳光通过爬墙虎的缝隙照进来,在地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把“腊戍”两个字照得暖融融的。 段振国深吸一口气,抓起文档夹往门外走。 等了这么久,总算能攥住这根线了,这一次,说啥也不能让寸文山的那些关系网跑了。 三楼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王保山正扒着走廊栏杆往下看。 翠湖边的柳树绿得晃眼,可他心里头那股子悬着的劲儿还没松。 叶澜沧跟在后面,手里捏着个牛皮本,页脚都被翻得起了毛,老吴则拎着个保温杯,里头的茶叶梗子还在打转。 三人刚踏进会议室,就见长条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不少人,边境管理总队的赵总队正低头翻着一摞边境哨卡分布图,文物缉查队的刘队长手里捏着支笔,在纸上画着什么,笔尖在“腊戍”两个字上顿了又顿。 “来了?”赵总队抬头冲他们摆了摆手,眼角的笑纹堆了起来,“刚听小王说有好消息,是不是” 第130章 前线消息 话没说完,就见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段厅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文档夹,步伐比平时快了半拍。 众人赶紧站起身,会议室里瞬间静了,连窗外的鸟叫声都听得见。 段厅长往主位上坐,抬手示意大家都坐下,目光扫过在场的人。 王保山眼下的乌青比上次见时更重,叶澜沧的衬衫袖口磨得起了毛边,老吴的保温杯沿还沾着点干涸的茶渍,心里头那点酸涩又涌了上来,却被他硬压了下去。 “先给大伙儿说个前线最新消息。”段厅长把文档夹往桌上一放,指尖在封面上敲了敲,“缅甸那边传来消息,寸文山团伙已经从勐拉动身,往腊戍去了,要跟沐娜允汇合。”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王保山三人,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景宏,应该还在他身边,暂时安全。” 王保山猛地抬起头,原本攥着的笔“啪”地掉在桌上,他都没顾上捡。 叶澜沧捏着牛皮本的手紧了紧,指腹把纸页都捏出了褶子,老吴往嘴里送茶的动作停在半道,保温杯悬在下巴底下,眼里的光亮得象燃了把火。 “真的?段厅!”老吴的声音都抖了,他上次跟段景宏通消息还是对方刚要动身去缅甸前,后面他以为段景宏到了缅甸会想办法跟他们沟通,但却断了音信,他这阵子总梦见那小子被人堵在巷子里,每次都吓出一身汗。 “真的。”段厅长点头,从文档夹里抽出张纸条,是大使馆传回来的消息复印件,“罗少校那边盯得紧,腊戍周边他熟,不会出岔子。” 他把纸条推到桌子中间,“消息可靠,这是咱们等了这么久的机会。” 赵总队往纸条上扫了眼,手指头在地图上点了点:“腊戍离咱们这边的打洛口岸近,直线距离也就百十来公里,中间就隔了片山林。” “寸文山要从那儿走,肯定得经过边境的几个哨卡。” “怕就怕他们不走正道。”刘队长皱着眉,用笔在地图上画了道弧线,“那片山林里有不少老路子,是以前马帮走的,没设哨卡,要是从那儿钻进来,不好堵。” “所以得提前布控。”段厅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赵总队,你让人把打洛、磨憨这几个邻近的口岸都盯紧了,特别是那些小哨卡,增派人手,仔细盘查过往的车辆和人,别放过任何可疑的。” “不光是车,驮货的马队、驴队也得查,寸文山手里有文物,说不定会混在货里。” “没问题!”赵总队立刻掏出手机,“我这就给各哨卡打电话,让他们从现在起提高警戒,每辆车、每个人都得查仔细了,就算是只鸟飞过去,也得记下来是公是母!” 段厅长又看向刘队长:“老刘,你让人把沐娜允的底细再扒扒,我不清楚她是谁,但既然她以前在仰光玉器行待过,说不定跟那边的文物贩子有联系。” “查清楚她在腊戍的落脚点,还有她手里的人。” “既然是武装护送,肯定带了家伙,得弄明白他们有多少枪,火力咋样。” “好!”刘队长拿出笔记本飞快地记着,“我这就联系仰光那边的华人商会,他们跟玉器行熟,说不定能问出点啥。” “另外,我让队里的人把之前缴获的假文物都翻出来,对比对比寸文山的手法,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跟沐娜允交易的痕迹。” “王队,你们专案组呢?”段厅长转向王保山,眼神沉了沉,“景宏在里头孤军奋战,咱们不能让他没人接应。” “你跟叶澜沧、老吴,还有市局的人,立刻整理好所有跟寸文山、沐娜允相关的案卷,特别是他们以前走私文物的路线、接头人,都汇总起来,下午给我。” “明白!”王保山点头,笔在本子上写得飞快,“我们这就回去弄,另外,我想跟缅甸警方那边通个气,看看能不能让罗少校的人悄悄跟在寸文山后面,别靠太近,就远远盯着,要是景宏有啥动静,能及时给咱们递信。” “可以。”段厅长应着,“派送警员去缅甸这件事情你自己定,我让大使馆那边协调。” “还有,你们准备一下,要是需要,随时可能去缅甸。”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该去缅甸的去缅甸,该守边境的守边境,不管在哪儿,只有一个目的。” “护住景宏,把寸文山这伙人一网打尽,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了!” 叶澜沧突然开口:“段厅,要是景宏那边需要支持咋办?比如他想往外递消息,或者跟寸文山闹掰了,得有人接应他。” “早就想到了。”段厅长从文档夹里又拿出张纸,是张人员名单,“我调了省厅的特警队,让他们在打洛口岸附近待命,穿便装,随时准备。” “要是景宏有危险,或者需要帮忙,不管是要车还是要武器,哪怕是要架直升机,都给我想办法弄!”他顿了顿,声音沉得象压了铅,“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卧底陷入困境。” “景宏是咱们的人,拼了命也得把他完好无损地接回来!” 会议室里静了静,老吴抹了把脸,把眼角的湿意擦掉:“段厅您放心,就是豁出我这把老骨头,也得把景宏那小子接回来。” “别说丧气话。”段厅长笑了笑,眼里却有点红,“都给我好好的。” “另外,小王刚才去食堂拿了包子,就在角落的桌上,都去拿两个垫垫,忙归忙,饭得吃。” 众人这才注意到角落的桌上摆着个竹框,里头是热气腾腾的肉包,香味顺着风飘过来。 王保山拿起两个,塞给叶澜沧一个,自己咬了一大口,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淌都没顾上擦。 心里头踏实了,吃啥都香。 “对了段厅,”叶澜沧咬着包子问,“景宏知道咱们收到消息了不?” “要不要想办法给他递个信,让他心里有个数?” “暂时不用。”段厅长摇头,“现在递信太冒险,万一被寸文山发现了,前功尽弃。” 第131章 跨境办案 “他是个机灵孩子,知道咱们肯定会接他,咱们做好准备就行。”他看了眼墙上的钟,指针指向九点,“行了,都别在这儿耗着了,该干啥干啥去,有消息随时往我办公室打电话,不管是半夜还是凌晨,都打!” “好!”众人齐声应着,站起身往外走。 王保山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段厅长。 段厅长正盯着地图上的“腊戍”,指尖轻轻摩挲着,象是在跟那边的人隔空打招呼。 王保山心里头那股子劲儿又上来了,攥紧了手里的牛皮本,大步往外走。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琢磨着回去就把所有案卷都摊开,哪怕不吃不喝,也得把寸文山的老底翻个底朝天。 等了这么久,总算要收网了,这一次,一定得成。 专案组的人出了省厅大楼,没敢耽搁,径直回了市局的办公室。 刚进门,王保山就把牛皮本往桌上一摔,指着靠墙的长条会议桌:“都坐!咱再捋捋。” 叶澜沧把案卷往桌上一摊,老吴则拧开保温杯续了水,几个年轻警员也赶紧搬了椅子凑过来。 刚才在省厅开会时憋着的劲儿还没散,眼里都亮堂堂的。 “段厅把活儿派下来了,咱得实打实接住。”王保山往椅背上靠了靠,指节敲着桌面,“整理案卷是基础,但光整理不行。” “段厅说了,必要时咱得去缅甸,我琢磨着,‘必要时’就是‘现在’。” “景宏在里头一个人,多个人在跟前盯着,总能多份照应。” 老吴端着杯子点头:“我同意。腊戍那地方乱得很,光靠罗少校的人不行,咱自己人在跟前才踏实。” “就是,去多少人?” “咱几个都去。”王保山的目光扫过叶澜沧和老吴,“我,你,澜沧,再挑两个机灵的警员。” “小张和小李,他俩懂点缅语,上次跟过跨境案子,手脚利索。” 叶澜沧突然抬手:“王队,我想请我爹也去。” 众人都愣了愣。 叶澜沧他爹叶老爷子是退休的文物大家了,如果有他,任务倒是确实能顺利一些。 “这主意好!”老吴眼睛一亮。 王保山也点头:“成!回头你跟老爷子说说,要是他愿意,咱这队伍就算齐了。” 他顿了顿,又沉下脸,“但有件事得说清楚,不能指望段厅安排在打洛口岸的特警队。” 小张没明白:“为啥?特警队装备好,人也精干,有他们在不是更稳妥?” “人多眼杂。”叶澜沧接过话头,指尖在地图上划着,“特警队一二十号人,穿便装也显眼,腊戍就那么大,寸文山的人肯定有眼线,一旦被盯上,不光咱暴露,景宏也危险。” “他现在混在寸文山身边,最怕的就是身份露馅,咱不能给添乱。” “澜沧说得对。”王保山点头,“咱去的人越少越好,动静越小越好,就咱六个,我、老吴、澜沧、叶老爷子、小张、小李,扮成做玉石生意的商人,悄摸去腊戍,先跟罗少校接上头,再瞅机会靠近景宏。” 老吴摸了摸下巴:“那咱得备点家伙?” “万一跟寸文山的人撞上了,总不能赤手空拳。” “带点轻便的。”王保山想了想,“小张去器材室领几把折叠刀,再带两个烟雾弹,别带枪。” “缅甸对枪管得严,万一被查着,说不清楚。” “真遇上事,先躲,实在躲不过再拼,咱的首要任务是护着景宏,不是硬刚。” 小李赶紧记在本子上:“我这就去领!对了王队,啥时候动身?” “明天一早。”王保山看了眼墙上的钟,“今天下午把案卷整理好给段厅送过去,再去办个临时通行证,晚上让大伙儿回家收拾收拾,跟家里人打个招呼。” “别说去缅甸,就说去邻市出差,省得家里人担心。” “我这就去整理案卷!”老吴抱起桌上的案卷就往自己工位走,脚步都带风。 叶澜沧也拿出手机:“我给我爹打电话,问问他的意思。” 小张和小李也起身往外走,一个去器材室,一个去办通行证。 办公室里瞬间忙活起来,键盘敲击声、文档翻动声混在一块儿,却比平时多了股子热乎劲儿。 之前是悬着心瞎撞,现在有了方向,浑身的劲儿都有了奔头。 叶澜沧打完电话回来,脸上带着笑:“我爹乐意去,说早就听着寸文山这名字不顺耳,正好去瞅瞅。” “他还说,他在腊戍有个老熟人,是以前修复文物的好朋友,能帮咱找地方落脚。” “这就齐活了!”王保山拍了拍手,拿起桌上的案卷复印件,“我去给段厅报备,你们把手里的活儿赶紧弄完,别眈误了明天动身。” 他拿着案卷往省厅跑,路上给段厅长的秘书小王打了个电话,说有急事汇报。 到了段厅长办公室,段厅长刚把边境哨卡的部署图看完,见他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案卷整理完了?” “还没,段厅,我是来报备个事。”王保山把去缅甸的计划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补充道,“我们寻思着,人少动静小,不指望特警队,自己悄悄去,跟罗少校接上头,肯定能护住景宏。” 段厅长沉默了会儿,指尖在桌沿上轻轻敲着。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把他鬓角的白头发照得很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眼里带着点红:“你们去可以,但得答应我一件事。” “把景宏平平安安带回来,你们也得平平安安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您放心!”王保山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我们保证!” “去吧。”段厅长摆了摆手,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递给他,“这里面是些钱,你们去了那边用。” “跟澜沧他爹说声谢谢,辛苦他了。” 王保山接过信封,沉甸甸的,心里头也热乎得很。 他敬了个礼,转身往外走。 脚步比来时更沉,也更稳。 回到市局时,办公室里的人还在忙。王保山把段厅长同意的事一说,众人都松了口气。 第132章 感情拧巴 老吴把整理好的案卷往桌上一放:“成了!都弄完了!” “行了,都别忙了。”王保山拍了拍手,“案卷我明天一早给段厅送过去,通行证和器材小张小李也弄妥了。” “今儿个不加班了,都回家歇着,明天一早七点,在市局门口集合,咱直接去车站,坐最早的一班车去打洛,再从打洛过境。” “得嘞!”众人齐声应着,收拾好东西往外走。 小张和小李勾着肩,嘴里还念叨着明天要带啥;老吴拎着保温杯,脚步都轻快了;叶澜沧拿出手机,给家里发了条“明天出差”的消息。 王保山锁上门,回头看了眼办公室。 桌上的案卷码得整整齐齐,地图上的“腊戍”被画了个红圈,阳光通过窗户照进来,暖融融的。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头那股子悬着的劲儿总算落了地。 明天,就能朝着景宏的方向走了。 夜,叶澜沧推开家门时,院子里的石榴树正落着花,粉白的花瓣飘在青石板上,像撒了层碎雪。 叶南诏蹲在葡萄架下,手里捏着支细毛刷,正给个断了颈的青瓷瓶补釉,釉色是淡淡的天青,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白天她已经跟父亲说过要去缅甸的事,父亲当时没多尤豫就应了,这会儿看他慢条斯理修着瓷瓶,倒象是早把这事搁在了心尖上。 “爸。”叶澜沧把公文包往石桌上一放,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她知道父亲修文物时最忌打扰,也知道他心里有数。 叶南诏没回头,指尖的毛刷蘸着釉料,小心翼翼往瓷瓶的断口处填:“回来了?桌上有凉汤,先喝口。” 他眼尾的皱纹里沾着点釉料,像落了点青灰,却半点没影响专注,“明天动身的事,都敲定了?” 叶澜沧愣了愣,端起凉汤喝了口,绿豆的清甜味压下了一路的燥:“您咋知道王队他们定了时间?” “你下午打电话说要晚归,提了句‘明早集合’,还能有啥。”叶南诏把毛刷往釉料碟里一放,直起身揉了揉腰,接过女儿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早上你跟我说要去腊戍,我就把工具箱收拾了。” “你说的那地方,我二十年前去过,跟那儿的博物馆馆长是老交情,他懂当地的门道,能帮上忙。” 其实白天叶澜沧跟他说时,还捏着把汗,怕他嫌远嫌险,没成想他听完就往屋里转,没过会儿拎出个旧木箱。 是他装修复工具的箱子,锁扣都擦得发亮。 这会儿听他重提,叶澜沧心里一暖:“您真不觉得麻烦?那边条件苦,还不一定安全。” “苦啥?”叶南诏摆了摆手,跟白天一样的话,此刻听着更实在,“当年去蒲甘修壁画,住的是漏雨的土屋,吃的是拌沙子的米饭,不也过来了?” 他往屋里瞥了眼,那旧木箱还立在墙角,“再说,能护住那些没被糟践的文物,能把段家那小子平平安安接回来,比啥都强。” 父女俩就着夕阳坐在院里,叶南诏又说了些腊戍的旧事。 哪儿的集市能淘着老物件,哪家的茶馆老板藏着好茶叶,还有他那博物馆馆长朋友,当年俩人蹲在佛塔下拼碎佛象,拼到后半夜就着月光啃干饼,说得活灵活现。 叶澜沧听着,想起白天父亲说“正好去看看老朋友”时的模样,嘴角也跟着松快。 正听着,就见父亲话头一转,盯着她笑:“说起来,你也不小了,三十多了吧?” 叶澜沧脸一热,往旁边挪了挪:“爸,您说这干啥。” “干啥?”叶南诏挑眉,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跟白天在屋里时一样,眼里带着点“我都知道”的了然,“我还不知道你?段家那小子刚进警队时,你去看你叔,回来就跟我念叨‘那孩子眼神亮,是块当警察的料’。” “后来他分到文侦队,你跟他搭档查案,回来总说‘小段查线索比狗鼻子还灵’。”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通红的耳根,声音软了些:“这回他去卧底,你白天跟我说事时,话里话外都是他。” “你是喜欢段景宏吧?” “爸!您瞎瞎说啥呢!”叶澜沧腾地站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声音都带了点颤,跟白天被他戳破心事时一个样,“我跟他就是同事。” “他,他跟我弟似的,我关心他不是应该的吗?” “是是是,应该的。”叶南诏憋着笑,故意板起脸,“可你弟能让你白天说他时,眼神都软乎乎的?” “能让你把他送的那支破钢笔当宝贝似的揣了三年?” 叶澜沧被说中了心事,脸更红了,跺了跺脚:“爸!您再瞎说我不理您了!” 转身就往屋里跑,裙摆扫过石榴树,又带落几片花瓣。 跟白天在院里被问住时的反应,分毫不差。 叶南诏看着女儿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叹气却带着暖意。 这丫头,啥都好,就是在感情上拧巴,白天在屋里红着脸否认时,跟她妈年轻时候一个样。 叶澜沧回了房,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才敢喘气。 桌上的行李箱白天就收拾好了,几件换洗衣物,一本记满案例的笔记本,还有支旧钢笔。 她打开行李箱,指尖在钢笔上碰了碰,脸又热了。 想起白天父亲盯着她笑的样子,想起刚才他说的话,心里头像揣了颗甜枣,又有点慌。 段景宏现在还在险境里,她咋能想这些? 可又忍不住幻想着,等把他接回来,等案子结了,是不是能找个机会,跟他好好地吃一顿饭? 窗外的天慢慢黑了,月光通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行李箱上。 叶澜沧把钢笔往笔记本里夹好,躺到床上,却没半点睡意。 脑子里一会儿是腊戍的路线图,一会儿是段景宏蹲在办公桌前啃面包的样子。 他总爱把面包边揪下来喂办公室的流浪猫,说“猫比他瘦,得先喂猫”。 “别想了。”她拽过被子蒙住头,在心里跟自己较劲,“明天还得赶路呢,先把人接回来再说。” 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就象白天父亲应下要一起去时,她心里偷偷冒的那点甜,藏都藏不住。 第133章 抓人端窝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边的云还浸在灰蓝色里,叶澜沧就背着帆布包出了门。 院里的石榴花沾着露水,踩在青石板上,鞋尖带起的水珠溅在裤脚,凉丝丝的。 叶南诏跟在后面,手里拎着那个旧木箱,箱角磕在门坎上“咚”地响了声,他赶紧抬手护了护。 里头除了修复工具,还塞了两卷软布,是昨晚特意找出来的,说万一遇上破损的文物,能先裹着护着。 “爸,箱子我来拎吧。”叶澜沧回头要接,被叶南诏摆摆手躲开了。 “不沉,我自己来就行。”老人往巷口看了眼,晨雾里能瞧见远处的路灯还亮着,“王队他们该到了吧?” “说是七点在队部后门汇合,这才六点半。”叶澜沧加快了脚步,帆布包带勒在肩上,里头的笔记本硌着腰,她却没心思顾。 昨晚几乎没合眼,脑子里翻来复去都是腊戍的地图,还有段景宏那张总带着点傻气的笑脸。 到队部后门时,果然见辆白色面包停在老槐树下,车旁站着个人,正往树干上靠,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是王保山。 他穿了件深灰色夹克,袖口磨得起了毛,眼底下的乌青比昨天开会时更重,见他们过来,赶紧把烟揣回兜里,迎了上来。 “叶老师,澜沧。”王保山往叶南诏手里的木箱看了眼,伸手要接,“我来我来。” “不用不用。”叶南诏把箱子往车后箱塞,“都是些轻巧玩意儿。” 他打量着王保山,见他眼泡肿着,笑了笑,“昨晚没睡?” “眯了俩钟头。”王保山挠了挠头,拉开后车门,“老吴他们在车里呢。” 叶澜沧弯腰上车,就见老吴正趴在中间的座位上,手里捏着张地图,铅笔在上面画得密密麻麻。 旁边坐了两个年轻警员,一个是上次查书画造假案时跟着的小张,另一个是刚调进专案组的小李,两人正凑着头小声说话,见她上来,赶紧停了嘴,直挺挺地坐好。 “澜沧姐,叶老师。”小张把手里的面包往旁边挪了挪,腾地方,“我买了肉包,还热乎呢,你们吃点?” 叶南诏摆摆手,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把木箱往腿上放好。 叶澜沧刚要坐下,就见王保山拎着个玻璃瓶钻上了车,瓶身用布裹着,只露出个陶土瓶口,看着像自家酿的米酒。 “啥时候还带了酒?”老吴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昨晚回家翻出来的。”王保山把瓶子往中间的小桌板上放,又从兜里摸出几个搪瓷缸子,摆成一排,“我爱人去年泡的杨梅酒,说是喝了祛寒。” “今儿个咱要动身,喝口图个吉利。” 他拧开瓶塞,暗红色的酒液“咕嘟咕嘟”往缸子里淌,酸溜溜的果香混着酒香飘出来,把车厢里的晨雾气都压下去了些。 每个缸子倒了小半杯,他先端起一杯,递到叶南诏面前:“叶老师,您先。” 叶南诏接过来,指尖碰着缸子壁,温温的。 王保山又给老吴和两个年轻警员递了,最后端起剩下的一杯,举到叶澜沧面前,眼神沉了沉:“澜沧。” 叶澜沧接过缸子,酒液晃了晃,映得她眼底亮了亮。 王保山直起身,举着缸子往中间凑了凑,车厢里的人都跟着抬起手,六个搪瓷缸子在晨光里碰在一起,发出“叮”的脆响。 “就一句话。”王保山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这次去缅甸,任务就一个——抓人端窝。” “抓寸文山,端了他背后的窝。不管是造假的、倒卖的,一个都不能放。”他顿了顿,指尖捏紧了缸子,“还有,把段景宏那小子平平安安接回来。都记牢了?” “记牢了!”几人齐声应着,声音撞在车厢壁上,又弹回来,闷闷的却透着股劲儿。 叶澜沧抿了口酒,杨梅的酸混着酒的烈滑进喉咙,呛得她眼框发热。 她想起段景宏第一次跟她搭档查案,也是在这辆车上,他捧着个保温杯,里头泡着枸杞,还硬塞给她一杯,说“姐你熬夜多,喝这个养肾”,傻得让她想笑。 “行了,酒喝完,咱就出发。”王保山把空缸子往桌板上一放,拍了拍手,“小张,导航设到打洛口岸,走省道,避开检查站。” “小李,跟罗少校那边再通个气,说我们按约定时间到。” 两人应着忙活起来,老吴把地图往包里一塞,摸出个馒头啃了口,含糊不清地问:“叶老师,您去过腊戍,那儿的集市早上几点开?” “要是咱到了先去集市转转,说不定能撞上寸文山的人。” “早市寅时就开了,不过正经做买卖的得辰时才来。”叶南诏回忆着,“腊戍有个‘老玉街’,街口有棵大榕树,树下常蹲着几个倒腾老物件的,消息灵通得很。” “我那朋友以前跟我说,要是想找东西,去那儿蹲半天准能着。” “那正好。”王保山凑过来,“到了先让叶老师去会会您那朋友,咱几个扮成收玉的,在老玉街转转会,动静别太大,先摸清楚寸文山他们的落脚点。” 叶澜沧点头:“我跟我爸一起去,他那朋友认识我,不会起疑。” “老吴你带着小张小李,在街口盯着,要是见着寸文山的人。” “特别是那个龙楚雄,你应该知道他长啥样,记着别惊动,先记着地点,跟我们递个信。” “成。”老吴应着,又啃了口馒头,“对了,段景宏那小子要是见着咱,会不会吓一跳?” 这话一出,车厢里静了静,随即都笑了。 叶澜沧脸一热,别过头往窗外看。 晨雾散了些,路边的稻田绿得晃眼,稻穗上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指定得吓愣了。”王保山乐了,“这回见着咱这么多人,指不定得红眼框。” “我记得他特爱啃鸡腿。”小张也插了句,“上次破案庆功,他一个人啃了仨,油乎乎的手往警服上擦,被澜沧姐瞪了一眼,赶紧拿纸擦,擦得袖子都破了。” 第134章 打洛口岸 叶澜沧忍不住笑了,指尖在帆布包上划着:“他还爱较真。” “有次查个陶罐,我说看着像民国的,他非说像晚清的,拉着我去文物局问,结果人专家说就是民国的,他蔫了好几天,见我就躲。”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老吴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才二十多岁,搁平常人家,还在爹妈跟前撒娇呢,他倒好,一个人扎在虎窝里。” 车厢里又静了,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叶澜沧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心里头那点酸又涌了上来。 “别瞎想。”叶南诏轻轻碰了碰她的骼膊,声音低低的,“那孩子机灵,肯定能没事。” “再说,咱这么多人来接他,他得高兴坏了。” 叶澜沧点头,往父亲身边靠了靠。 叶南诏把木箱往她这边挪了挪,低声说:“我那朋友有个徒弟,在腊戍医院当护士,要是段景宏受了伤,咱能先把他送那儿去,安全。” “恩。”叶澜沧应着,心里踏实了些。 王保山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咳了声,换了个话题:“对了,老吴,你昨儿说查着沐娜允在仰光的玉器行了?” “查着了。”老吴从包里翻出个笔记本,“那玉器行叫‘珍宝阁’,十年前关的门,老板姓刘,现在在曼德勒开赌场。” “脾气冲好。”王保山笑了,“脾气冲就容易露破绽。咱到了腊戍,要是能激她两句,说不定能炸出点东西。” 小李在旁边记着,忽然抬头问:“王队,要是遇上红毛帮的人咋办?” “红毛帮就是群地痞,没多大能耐。”王保山摆了摆手,“真遇上了,别动手,先躲着,咱这次是来抓寸文山的,别节外生枝。” “要是他们不长眼,罗少校那边也能出面摆平,他在腊戍地面上说话还算管用。” 车往前开着,太阳慢慢爬上来,把晨雾彻底晒散了。 一晃,一日过去。 经过长途跋涉,很快,路边开始出现傣家的竹楼,屋顶的茅草在阳光下泛着金。 小张把车窗摇开条缝,风带着稻花香钻进来,吹得人精神一振。 “快到打洛了。”王保山看了眼导航,“过了口岸,换罗少校安排的车,咱得把这身衣服换了,穿成这样,一进腊戍就得被盯上。” 他从后箱翻出几个布包,“我给你们带了换的衣裳,都是当地常见的那种,澜沧,你跟叶老师的是傣族的筒裙,你试试合不合身。” 叶澜沧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条浅蓝色的筒裙,上面绣着小朵的缅桂花,针脚还挺细。 她往身上比了比,叶南诏在旁边点头:“挺合适,比警服自在。” 老吴也拿起件对襟褂子套上,勒得肚子鼓鼓的,小张小李看着直笑。 王保山自己也换了件棕色的短褂,往镜子里照了照,咂咂嘴:“还行,象个收玉的。” 车厢里的气氛又活泛起来,小张跟小李猜段景宏见着他们会说啥,老吴念叨着到了腊戍要吃正宗的撒撇,叶南诏则跟叶澜沧说他那朋友酿的米酒有多香。 叶澜沧靠在窗边,听着他们瞎聊,心里头那点紧张慢慢淡了。 阳光通过车窗照进来,落在她手背上,暖融融的。 她想起昨晚收拾行李时,把段景宏送的那支钢笔塞进了帆布包最里层,挨着心口的地方。 “快了。”她在心里默念,指尖轻轻攥了攥。 再往前开一段,过了口岸,就能离他近一点了。 车过打洛口岸时,边防的同志只往车里瞥了眼,见王保山递过去的通行证,就放行了。 过了界碑,路面忽然变得坑坑洼洼,车颠得厉害,叶南诏赶紧把木箱往怀里抱了抱,生怕里头的工具磕着。 “这路还是老样子。”叶南诏叹了口气,“二十年前来的时候就这样,坑坑洼洼的,走一趟能把骨头颠散。” “等抓了寸文山,咱让段景宏请咱修路。”王保山开玩笑道,车厢里又是一阵笑。 叶澜沧往窗外看,路边的牌子换成了缅文,偶尔有穿笼基的当地人骑着摩托车过去,车后座架着竹框,里头装着新鲜的芒果。 空气里飘着檀香味,远远能看见佛塔的金顶,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快到了。”王保山指着远处的一片建筑群,“那就是腊戍的老城区,老玉街就在里头。” 叶澜沧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指尖在帆布包上抠出个小印子。 她深吸一口气,往父亲身边靠了靠,叶南诏拍了拍她的手,眼里带着稳当的笑意。 车往老城区开去,路边的人渐渐多了,叫卖声、摩托车的喇叭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很。 王保山把车速放慢,小张往窗外指了指:“姐你看,那是不是大榕树?” 叶澜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就见街口立着棵老榕树,树干得三个人合抱才能围住,枝叶遮天蔽日,树下果然蹲着几个戴草帽的人,面前摆着块破布,上面放着几个原石。 “就是这儿。”叶南诏直起身子,眼里亮了亮,“我那朋友说过,他每天早上都来这儿坐会儿。” 王保山把车停在街角,熄了火:“都别动,先看看。” 他往榕树那边瞥了眼,“老吴,你跟小张落车,装作买玉的,去树下转转,别跟人搭话,先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老吴跟小张应着下了车,慢悠悠往榕树那边走。 叶澜沧趴在车窗上,紧紧盯着。 她不知道段景宏现在在哪儿,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这附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这车的喇叭声,哪怕只是无意的一声。 叶南诏轻轻碰了碰她的骼膊:“别急,会找着的。” 叶澜沧点头,指尖攥得发白。 阳光照在榕树的叶子上,亮得晃眼,树下的人动了动,好象有个戴草帽的抬起头,往车这边看了眼。 那人不是段景宏。 第135章 人生财富 但叶澜沧觉得,任何一个人都好象段景宏。 另一边,马车轱轳地碾过土路,把晨露碾成了泥。 段景宏靠在车厢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原石。 “还有多久到啊?”沐孟莲掀开车帘往外瞅,风把她的碎发吹得贴在额角,她却没心思捋,眼里亮得很,“按这速度,晌午能到腊戍不?” 寸文山正歪在对面的软垫上翻书,是本翻得卷了边的《云南风物志》,听见这话,头也没抬:“急啥?早到晚到都一样,娜允在那儿等着呢。” 他捏起碟子里的花生米,屈指一弹,花生米“啪”地落在嘴里,嚼得咯吱响,“你倒是沉得住气,以前在仰光时,盼着见你姐,比谁都急。” 沐孟莲脸一红,往车厢角落缩了缩,手却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枪 枪套是新换的,墨色的皮子,是昨天在勐拉集市上买的,她说要换个新的见姐姐。 “那不是,那不是好几年没见了嘛。”她嘟囔着,又掀帘往外看,“姐说她在腊戍开了家玉器行,不知道生意咋样。” “放心,你姐的能耐,饿不着,我担心的是跟当地军阀谈的那笔合作谈得如何。”寸文山合上书,往窗外瞥了眼,远处的山影渐渐清淅,青灰色的,像泼在宣纸上的墨,“过了前面那道山梁,就进腊戍地界了。” “到了先去玉器行落脚,把东西卸了,咱再合计下一步。” 龙楚雄正蹲在马车过道里,背靠着车壁,手里拎着个锡酒壶,嘴里叼着块酱肘子,油顺着嘴角往下滴,滴在粗布裤子上也不管。 他灌了口白酒,咂咂嘴:“六爷,到了腊戍,可得让娜允姐请咱吃顿好的!” “我听说腊戍有家傣味馆,烤鸡烤得焦香,还有撒撇,酸得开胃!” “就知道吃。”寸文山笑骂着扔过去个花生壳,正打在他脑门上,“等把这批货出手了,别说烤鸡,就是让你啃只烤全羊都成。” 龙楚雄嘿嘿笑,又咬了口肘子:“还是六爷疼人。” 他往段景宏身边凑了凑,把酒壶递过去,“小龙,你也喝点?这酒烈,暖身子。” 段景宏摆摆手:“我不喝,头疼。”他确实没心思喝。 从早上动身起,心里就老悬着,总觉得哪不对劲。昨儿个丢原石那下,虽说是故意的,可那两个穿迷彩服的汉子到底看见没? 纸条递出去了没? 现在一点准信没有,就象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咋了?有心事?”龙楚雄挤眉弄眼。 段景宏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这段时间相处,他也算彻底看透了龙楚雄。 别看这家伙开聚宝斋的时候挺精明,相处下来其实这货特不靠谱。 他现在也知道龙楚雄没坏心眼了,就是粗线条,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 他往窗外看,路边的稻田渐渐多了,稻穗垂着,黄澄澄的,有农妇弯腰在田里薅草,头巾是艳艳的红,像朵落在绿绒毯上的花。 风里飘着稻花香,混着泥土的腥气,还有龙楚雄手里酱肘子的香味,热热闹闹的,倒真有点春游的意思。 段景宏深吸了口气,心里那点悬着的劲儿竟松了些。 好象这一路的风,把紧绷的神经吹软了。 “你看啥呢?”沐孟莲见他盯着窗外发呆,也跟着往外瞅,“不就是稻田嘛,有啥好看的?” “没啥。”段景宏笑了笑,“就是觉得,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田了。上次见,还是在老家。” 他没说老家在哪儿,也没说多久没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卧底的人,哪能有那么多“老家”的念想。 车厢里静了静。 龙楚雄把嘴里的肘子咽下去,没再吭声,默默把酒壶往他这边又递了递。 沐孟莲也放下了车帘,低头抠着枪套上的纹路。 寸文山叹了口气,把碟子里的花生米往段景宏面前推了推:“别想了,往前看。” “跟着我,饿不着你。”他顿了顿,又说,“等这事了了,要是你想,就去腊戍找个地方落脚,开个小铺子,卖卖杂货啥的,安稳。” “当然,跟着师傅混,能让你体验意想不到的人生和财富。” 段景宏心里一动,抬眼看他。 寸文山的眼神落在窗外,没看他,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泛着银,竟不象平时那般精明,倒添了点软和。 他忽然想起昨天寸文山给大洋时的样子,捏着盒子的手背上,青筋凸着,却把盒子往他手里塞得很稳。 “谢师傅。”他低声说,捏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不咸,却有点香。 龙楚雄见气氛松快了,又活跃起来:“哎六爷,咱到了腊戍,能不能去逛夜市啊?” “我听说腊戍夜市有卖缅甸翡翠的,便宜,咱买两块,给孟莲姐打个镯子。” “你倒会做人。”沐孟莲瞪他一眼,嘴角却扬着,“谁要你买?我自己有钱。” “买!必须买!”龙楚雄拍着胸脯,又灌了口酒,“等我赚了大钱,给你买个满绿的!” “让你戴出去,比谁都体面!” “也就是我现在没聚宝斋了,不然你龙哥分分钟钟给你买一百个!” 沐孟莲“嗤”了声,别过头,耳根却红了。 段景宏靠在车厢板上,听着他们瞎聊,嘴角也跟着松快。 阳光从车帘的缝隙钻进来,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 他想起叶澜沧,上次在队里加班,叶澜沧也这样,听着王保山和老吴瞎侃,自己不吭声,却偷偷笑,眼尾的细纹弯着,像月牙。 不知道他们现在咋样了,有没有收到消息,有没有在找他。 “想啥呢?笑啥?”龙楚雄用骼膊肘碰了碰他,“是不是也盼着到腊戍?” “我跟你说,腊戍的姑娘可俊了,比勐拉的俊!” “而且,便宜得很呦,哪天哥哥带你玩玩!” 段景宏赶紧收了笑,摇摇头:“没笑啥,就是觉得,这天挺好,玩的话还是算了,我这么年轻,没到那个地步。” 龙楚雄撅撅嘴,没在说话,继续看风景喝酒了。 不得不说,风景确实挺好。 第136章 勿忘初心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风里有稻花香,车厢里有酒香和酱肉香,还有龙楚雄咋咋呼呼的笑,沐孟莲偶尔的嘟囔,寸文山翻书的沙沙声。要是能一直这样,倒也不错。 可惜不能。他心里清楚,这热闹都是借来的,等到了腊戍,等见了沐娜允,该来的总会来。 “快看!那是不是佛塔?”沐孟莲突然掀开车帘,声音里带着惊喜。 段景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远处的山坳里,立着座金顶的佛塔,阳光照在塔尖上,亮得晃眼,像嵌了颗大金珠子。 “是腊戍的塔。”寸文山也坐直了,往那边瞅,“快到了,最多半个时辰。” 龙楚雄把剩下的肘子骨头往窗外一扔,拍了拍手上的油:“成!到了先找地儿吃饭!我可饿坏了!” 段景宏也跟着往窗外看,佛塔越来越近,连塔身上的雕刻都隐约能看见。 他攥了攥怀里的原石,指尖在石缝上按了按。 突然地,他想起来小时候爷爷奶奶带他去佛寺溜达玩。 那会儿他才五六岁,穿件灰扑扑的小褂子,跟着爷爷奶奶在佛堂里转,香炉里的烟慢悠悠地飘,把佛象的脸衬得蒙蒙胧胧。 奶奶牵着他的手,站在观音菩萨像前,指腹轻轻擦过他的额头:“小宏你看,这是观音菩萨。” 他仰着脖子看,菩萨像眉眼弯弯的,手里捏着支莲花,衣角的褶皱里沾着点金粉,在昏暗的光里闪着亮。 “奶奶,菩萨在笑呢。”他拽着奶奶的衣角晃了晃。 “可不是在笑。”爷爷蹲下来,从布兜里掏出块糖塞给他,声音慢悠悠的,“菩萨呀,是在看谁忘了本呢。” 他含着糖,没听懂:“啥是忘了本?” “就是忘了自己是谁。”奶奶摸了摸他的头,指着菩萨像底座上的字,“以前有个小和尚,跟着师父学念经,后来下山见了热闹,就忘了自己是出家人,跟着人喝酒吃肉,还偷了人家的钱。” “有天他路过一座破庙,里头也有尊观音象,跟这尊一样,眉眼弯弯的。” “他看着看着就哭了,想起师父说的‘不管走多远,都别忘自己从哪儿来’,就又回了山。” 爷爷接了话:“观音菩萨手里的莲花,看着是好看,其实是提醒人呢。” “不管世道多乱,心里得有朵干净的花,得记着自己是谁,该干啥。” 那会儿他似懂非懂,只觉得菩萨像的眼睛像奶奶的眼睛,软乎乎的,能看透人心。 是啊,他不能忘本,他得知道自己是谁。 他是警察,是来抓贼的,要时刻记住勿忘初心。 等把寸文山这伙人送进去,等把那些被偷走的文物追回来,他就能回去了。 回队里,跟王保山老吴他们接着查案,跟叶澜沧说句“姐,我回来了”,再去给奶奶的兰花浇浇水。 马车过了山梁,腊戍的轮廓渐渐清淅了。 青灰色的屋顶,错落的竹楼,还有远处集市上飘起的炊烟,混着隐约的叫卖声,热热闹闹的,像幅活过来的画。 沐孟莲已经按捺不住,扒着车帘不肯撒手,嘴里不停念叨着“快了快了”。 龙楚雄把剩下的白酒一饮而尽,正卷着袖子说要去帮着卸车。 寸文山收起书,理了理长衫的下摆,眼神里又添了点平日里的精明。 段景宏靠在车厢板上,没动。 他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忽然静得很。 就象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明明知道接下来会有惊涛骇浪,却偏偏在这一瞬,摸到了点安稳。 马车在临街一栋两层木楼前停住时,段景宏正借着车窗看路边的佛塔。 木楼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写着“瑞玉阁”三个楷体字,笔画间嵌着细碎的翡翠碴子,太阳底下晃得人眼晕。 门廊下站着个女人,听见车声便抬了头,段景宏这才看清。 她穿件月白色旗袍,领口袖边绣着暗纹缠枝莲,料子是软垂的杭绸,风一吹,裙摆扫过脚踝,露出双绣着银线的黑布鞋。 这便是沐娜允了。 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头发松松挽在脑后,插根翡翠簪子,簪头的水滴形翡翠坠在耳旁晃。 她没施粉黛,只唇上点了点胭脂,眼尾微微上挑,看过来时不笑也带着点温和,可那温和里又藏着点说不清的劲,象她腕上那只老坑翡翠镯子,看着温润,指尖一敲便知是硬货。 “干爹。”沐娜允迎上来,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人听清楚,她往寸文山面前站定,微微屈了屈膝,姿态躬敬却不谄媚,“您可算到了,我让厨房炖了汤,就等您呢。” 寸文山掀着马车帘下来,往她脸上扫了眼,点点头:“路上顺,没耽搁。” 他侧身让了让,“小龙他们几个,你先领着进去歇着。” “哎。”沐娜允应得爽快,转头看向段景宏几人,笑意又深了些,“几位兄弟一路辛苦,跟我来吧。” 她抬手往门里引,指尖蔻丹涂得鲜红,跟旗袍的月白衬在一起,倒不显得俗。 龙楚雄跳落车时差点崴了脚,跟跄着站稳,往门里瞅了眼,咂着嘴跟段景宏嘀咕:“乖乖,这地方比咱在勐拉住的客栈阔气多了。” 段景宏跟着往里走,才发现这“瑞玉阁”看着是栋木楼,里头却深得很。 前堂是铺面,摆着十几张梨花木柜台,柜台里铺着红绒布,摆着些手镯、玉佩、原石,连墙角的花架上都摆着个玉制的瓶,插着几支新鲜的缅桂花。 天花板悬着盏琉璃灯,灯穗是珍珠串的,风从窗缝钻进来,“丁铃丁铃”响。 “这店分前后两进。”领路的伙计是个瘦高的年轻人,说话带着点仰光口音,边引路边介绍,“前堂就是您瞧见的铺面,主要卖些寻常玉件,给本地人或是过路的游客挑。” “往里走是内堂,摆的都是些好货。” “有老坑的翡翠牌,还有从曼德勒收来的古玉,昨天刚收着块汉代的玉蝉,玉质盈润得很,您看这光” 他指着柜台里一块巴掌大的玉蝉,那玉蝉通身乳白,迎着光看,纹路里像浸了层水。 第137章 伪装收风 段景宏跟着看了眼,心里却忙着暗中记路。 内堂尽头有道月亮门,门后是个天井,种着两株菩提,树下摆着张石桌,几个伙计正蹲在旁边擦原石。再往里便是那种能住宿的院子,东西各三间厢房,青瓦白墙,窗棂上雕着玉兰花。 “左边三间给几位兄弟住,右边那间是娜允姐的,最里头那间是给六爷留的。”伙计指着东厢房,“每间都带院子,烧了热水,您要是累了,先洗漱歇着。” 段景宏分到最靠里的一间,推门进去,见屋里摆着张木床,一张书桌,墙角还有个旧衣柜。 窗户对着天井,能看见菩提树的枝叶。 他往床沿坐了坐,床板硬实,倒比马车舒服。 只是看着这窗明几净的屋子,心里却沉了沉。 瞧这架势,他往后怕是得在这儿住上些日子了。 另一边,寸文山跟着沐娜允进了正房。 屋里摆着张酸枝木八仙桌,桌上搁着套紫砂茶具,沐娜允给他倒了杯茶,才在旁边坐下:“干爹,您路上没遇上麻烦吧?” “我听腊戍这边的人说,最近边防查得紧。” “小事。”寸文山端着茶杯吹了吹,“绕了条老路子,没人敢拦。” 他喝了口茶,眉头却皱了,“就是可惜了那金玉衣和滇王印,没来得及带出来,聚宝斋也毁了,现在内地怕是短时间进不去了。” 沐娜允指尖在桌沿敲了敲:“毁了就毁了,咱在仰光还有底子,腊戍这店刚开起来,慢慢攒就是。” “你懂什么。”寸文山瞥了她一眼,“那些老主顾都在内地,丢了那边的路子,得等多久才能补回来?” 他话锋一转,眼里却亮了,“不过也不算全亏,这次倒是捡着个好苗子。” “您说的是,那个年轻人?”沐娜允愣了愣,她先前只听手下提过寸文山带了个年轻人,看着不起眼,没承想能让干爹称作“好苗子”。 “就是他。”寸文山放下茶杯,语气里带了点笑意,“机灵,懂眼色,一点不露怯。” “我瞧着是块料。” 沐娜允更诧异了:“可您跟他才认识多久?万一?” “我看人不会错。”寸文山打断她,手指在桌上轻轻一叩,“三日后,你在店里办个收徒大会,请腊戍这边的同行都来坐坐。” “我要收他当徒弟。” “收徒大会?”沐娜允彻底愣住了,端着茶杯的手都顿了。 她跟着寸文山这么多年,知道他性子傲,从前在仰光时,多少人捧着厚礼想拜师,他都没应过,如今竟要为了个认识没几天的段小龙,特意办场大会? 这到底是有多欣赏? 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见寸文山眼里的笃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窗外的菩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寸文山望着窗外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沿。 他打了半辈子交道,见多了唯唯诺诺的,也见多了急功近利的,像段景宏这样,揣着心思却不露,看着老实却不憨的,倒是头一个。 若真能收归门下,往后不管是造假还是走货,都多了个得力的臂助,说不定 还能把从前丢的那些,都一点点拿回来。 另一边,车刚停在腊戍老城区的巷口,王保山就攥着衣领往路边缩了缩。 日头已经爬得老高,晒得柏油路发烫,他那件棕色短褂早被汗浸得贴在背上。 “按原计划来执行。”他往巷子里瞥了眼,青石板路两旁挤着矮楼,墙头上爬满了三角梅,“叶老师,您先去找朋友,把住处和身份敲定了;小张,你去跟罗少校的人接个头,就说我们到了,持续沟通联系;老吴,你跟小李随我去老玉街转,装作收玉的,多跟摊贩唠唠,看能不能听见‘寸文山’‘沐娜允’这俩名字。” “成。”叶南诏拎起那个旧木箱,指节在箱盖上敲了敲,“我那朋友在北边的‘曼德勒街’开了家小茶馆,叫‘忘忧茶社’,好找得很。” “晚要是没消息,你们就去那儿找我。”他又转头叮嘱叶澜沧,“你跟王队一起,别莽,多听少说。” 叶澜沧点头应着,看着父亲的身影钻进巷口的三角梅丛里,才跟着王保山往老玉街走。 街上早热闹开了,挑着担子的货郎边走边吆喝,竹框里的青芒果晃得厉害;卖小吃的摊子支着黑锅,油星子“滋滋”溅,混着鱼露的腥气飘得老远。 几个戴草帽的摊主蹲在原石堆前,见有人经过就扯着嗓子喊:“看看呗!刚从帕敢拉来的!保准有玉!” 王保山往个卖原石的摊子前凑,蹲下来捏起块拳头大的石头,故意用粗哑的嗓子问:“老板,这多少钱?” 摊主是个精瘦的老头,牙黄得象老烟杆,眯着眼打量他:“八百!少一分不卖!这可是老坑料!” “哪能这么贵?”王保山把石头往地上一放,指腹在石皮上划着,“你这石头发干,里头十有八九是空的。” 他边说边用眼角馀光扫周围,见老吴正蹲在隔壁摊子前翻捡翡翠牌,小李则靠在电线杆上假装看地图,才放了心。 这几人装得倒象那么回事,没露破绽。 叶澜沧没跟着凑摊子,只沿着街边慢慢走。 她穿了件浅蓝色筒裙,裙摆扫过石板缝里的野草,倒真象个来寻货的本地姑娘。 路过家卖旧书的摊子时,她停住脚。 摊主正翻着本泛黄的画册,封面上画着座佛塔,跟段景宏以前在办公室贴的那张蒲甘佛塔照片有点象。 她心里一动,刚要开口问,就见王保山从后面追上来,往她手里塞了个青芒果:“别愣着,拿着。” “没找着线索?”叶澜沧接过芒果,指尖捏得果皮发皱。 “没。”王保山往嘴里塞了块摊主送的酸木瓜,酸得龇牙,“问了仨摊主,要么说‘没听过寸文山’,要么就瞎扯,说去年有个内地来的老板在这儿收过玉,可问长相又对不上。” 他往街尾瞥了眼,“再往前走走,前头有个老茶馆,听说常有人唠些道上的事。” 第138章 身份文牒 二人刚走到茶馆门口,就见小张从对面的巷子里跑出来,手里攥着张纸条,脸晒得通红:“王队!罗少校的人给的!说这几个地方是沐娜允以前可能待过的,有两家玉器店,还有个废弃的仓库。” 王保山把纸条往裤兜里塞,拉着小张往茶馆里躲:“没惊动旁人吧?” “没有。”小张灌了口随身带的水,“我按您说的,在巷口的剃头铺跟他接的头,就递了个烟盒,没多说。” “他还说,罗少校让咱小心点,沐娜允在腊戍地面上眼线多,别让人认出来。” 正说着,叶澜沧忽然往街对面指了指:“那是不是我爸的朋友?” 王保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就见个穿白衬衫的老头正站在巷口挥手,手里还捏着个紫砂茶壶。 正是叶南诏提过的茶馆老板,姓苏。 叶南诏就站在他旁边,正低头跟他说着什么,手里的旧木箱搁在脚边。 “走,过去看看。”王保山拉着几人往巷口挪,刚走到苏老板跟前,就见老头往茶馆里引:“里头说。” 茶馆里摆着四张木桌,墙角的风扇“嗡嗡”转着,吹得墙上的佛画晃晃悠悠。 苏老板把紫砂茶壶往桌上一放,给众人倒了茶:“叶老哥跟我说了,你们是来收老玉的,想在腊戍住阵子。” “我这茶馆后头有三间厢房,空着呢,你们就住那儿,安全。”他又从抽屉里摸出几张纸,“这是我托人弄的身份文牒,写的是从仰光来的玉商,名字都按你们说的填了,没人会查。” 叶南诏把茶往王保山面前推了推:“苏老弟在腊戍待了四十年,人头熟得很,有他在,身份这块稳当。” “就是没找着段景宏的消息。”王保山捏着身份文牒,指尖在“玉商”两个字上按了按,“老玉街转了大半圈,没听见半点风声。” 苏老板忽然开口:“你们说的那个寸文山,是不是个穿青布长衫的老头?” “总爱揣个旱烟袋?” 叶澜沧猛地抬头:“您见过?” “没见过,但他名气挺大,我听过。”苏老板往杯里添着茶,“好象在文物行业,他很出名,但我们不是一个路子的,所以我也不了解。” “还有其他的消息吗?”王保山往前凑了凑。 “没有了。”苏老板摇了摇头。 屋里静了静,风扇吹得佛画“哗啦”响。 叶澜沧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杯壁的凉意通过指尖传上来。 总算有了点影子,却还是抓不住。 “别急。”叶南诏拍了拍她的骼膊,“苏老弟,麻烦您帮着再问问寸文山的消息,最好是他身边有没有一个陌生年轻人的消息。” “我这就去问。”苏老板站起身,“你们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苏老板走后,王保山往墙上的地图瞥了眼。 那是苏老板画的腊戍草图,密密麻麻标着街巷。 “小张,你再跟罗少校的人通个气,把‘穿青布长衫的老头’这特征报给他,让他派人盯着附近,一旦有动静立刻给信。” “好。”小张揣着手机往外走,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咚咚”响。 叶澜沧望着窗外,街上的货郎还在吆喝,挑着的青芒果晃得人眼晕。 “会找着的。”王保山不知啥时候站到她旁边,声音低低的,“这小子鬼得很,说不定正找机会给咱递信呢。” 叶澜沧点头,指尖在窗台上划着。 她信段景宏能撑住,就象信这腊戍的日头,再烈,也总有落下去的时候。 傍晚时苏老板回来了,摇着头说没找到别的消息。 叶南诏留苏老板吃了晚饭,炒了盘当地的野菜,炖了锅鱼汤,众人没滋没味地扒着饭,谁都没多说话。 饭后王保山让小李去厢房收拾铺盖,自己则跟着叶南诏往茶馆后院走。 后院种着棵老缅桂,花瓣落了一地,踩上去软乎乎的。 “叶老师,您看要不要让罗少校的人稍微动静大点?”王保山往墙角的阴影里站了站,“比如查几家沐娜允可能沾边的铺子,说不定能把寸文山逼出来。” “不行。”叶南诏立刻摆手,“动静一大,万一惊着寸文山,他把段景宏当人质咋办?咱现在没摸清楚他手里有多少人,有没有枪,不能冒这险。” 他弯腰捡起片缅桂花,放在鼻尖闻了闻,“再等等,苏老弟说他认识几个在玉器行当伙计的,明天让他们去探探,总能找着线索。” 王保山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夜风吹得缅桂叶“沙沙”响,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一下下撞在心上。 他摸出兜里的烟,想点燃又塞了回去。 怕烟味飘进前院,惊了旁人。 叶澜沧坐在厢房的窗边,手里捏着那张身份文牒,上面写着“仰光玉商,叶澜”。 月光通过窗棂照进来,在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她想起白天在老玉街看见的那本佛塔画册,忽然从包里翻出笔记本,凭着记忆画起来。 画得歪歪扭扭,却还是能看出是座尖顶佛塔。 “段景宏。”她在心里默念,指尖在画册边缘轻轻敲着,“你可得等着我们。” 窗外的月亮慢慢爬高,把整个院子都照得亮堂堂的。 远处的巷子里传来狗吠,混着寺庙的晚钟声,却怎么也压不住屋里那点悬着的气。 他们到腊戍了,离段景宏好象近了,又好象还远得很。 第139章 收徒之礼 第二日清晨,段景宏从床铺中苏醒,窗外的菩提叶上还沾着露水,风一吹,簌簌落了几片在窗台上。 他刚起身穿好衣服,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开门一看,是店里的伙计端着个食盒站在门口,见他出来,笑着把食盒往屋里递:“小龙哥,六爷吩咐了,给您送的早饭。” 食盒打开,里头摆得齐整:一碗白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撒了点葱花;一碟酱箩卜切得细细的,脆生生的;还有两个白面馒头,热乎得冒热气,旁边竟还搁着个煮鸡蛋,用红布包着,看着格外显眼。 “六爷呢?”段景宏往院里瞥了眼,没见着寸文山的影子。 “六爷在正房等着您呢,说让您吃完了过去。”伙计说完,又笑着补了句,“六爷今儿个心情好,早上还哼着小曲儿呢。” 段景宏应着,把食盒往桌上放。 他拿起馒头咬了口,面香混着麦香在嘴里散开,比在马车上啃的干硬饼子强多了。 正吃着,就见寸文山背着手从院外走进来,穿了件月白的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着比往常见着时精神了不少。 “师傅。”段景宏赶紧站起来。 “坐,接着吃。”寸文山往桌沿上靠,看着他手里的馒头,眼里带着点笑意,“这儿的厨子是从仰光请来的,面食做得地道,多吃点。” 段景宏坐下接着吃,心里却犯嘀咕。 寸文山这时候找他,准是有事儿。 果然,等他把最后一口粥喝完,寸文山慢悠悠开口了:“小龙,跟你说个事儿。” “师傅您说。”段景宏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两天之后,我在店里开个收徒大礼。”寸文山往他面前凑了凑,眼里亮闪闪的,“到时候请腊戍这边的同行都来坐坐,正式收你当徒弟。” “而且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段景宏愣了愣,没料到他会这么急。 他原以为怎么也得等过阵子,没成想这就要办收徒礼了。 他赶紧低下头,装作有些局促的样子:“师傅,这,是不是太张扬了?我刚来没多久,怕旁人说闲话。” “张扬?”寸文山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当你师傅是谁?在这文物圈里,我寸文山说句话,多少人得竖着耳朵听。” “别说收个关门弟子,就是我要办个文物交流会,仰光、曼德勒的同行也应该会连夜赶过来。”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自豪,“让他们来看看,我寸文山挑的徒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正说着,龙楚雄趿拉着鞋从隔壁屋跑出来,手里还攥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听见寸文山的话,眼睛都直了:“六爷!您要收小龙当关门弟子?这可太好了!” 他凑到段景宏跟前,拍着他的骼膊直夸,“小龙你可真行!” 他又转头冲寸文山咧嘴笑:“六爷您真是好眼光!小龙这孩子机灵,学东西快,准能给您长脸!” “到时候收徒礼上,我给您当司仪,保证把场面办得热热闹闹的!” 沐孟莲也从屋里出来了,听见龙楚雄的话,往段景宏这边看了眼,眼里带着点羡慕:“六爷,恭喜您啊,收着这么个好徒弟。” 她在这圈子里待得久,知道“寸文山关门弟子”这名号分量有多重,往后段景宏在文物行当里走,凭着这名号,就能少受不少叼难。 连守在院门口的两个伙计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夸段景宏有福气,说得段景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低着头笑。 寸文山被众人捧得高兴,摆摆手:“行了行了,都该干啥干啥去。” “小龙,你跟我来。” 段景宏赶紧跟上寸文山,往内堂走。 内堂这会儿没人,柜台里的玉器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寸文山走到个摆着原石的架子前,从上面拿起块巴掌大的石头,递给段景宏:“你摸摸,看看这石头里有没有玉。” 段景宏接过石头,指尖在石皮上摩挲着。 这石头看着不起眼,表面坑坑洼洼的,可掂在手里却比普通石头沉些。 他想起以前跟队里的老文物专家学的,用指关节敲了敲石皮,听着声音倒是挺清脆。 “怎么样?”寸文山盯着他。 “好象,有玉?”段景宏没敢肯定,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只是凭着印象瞎猜。 “还算有点眼力。”寸文山点点头,从柜台下拿出个小锤子,在石头上轻轻敲了敲,石皮裂开道缝,露出里头点淡淡的绿色,“这是帕敢的老坑料,虽然玉不多,但成色不错,能打个小挂件。” 他把石头放在桌上,又从架子上拿下来个瓷瓶,看着象是清代的青花瓶:“你再看看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段景宏凑过去看,瓶身上画着缠枝莲,青花发色倒是挺正,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想起叶澜沧以前教他的,拿起瓶底看了看,底款是“大清乾隆年制”,可字体看着有点飘,不象真的。 “师傅,这瓶,好象是假的?” “没错。”寸文山笑了,“这是我前几年仿的,骗过不少行家。” “你看这青花,我用的是浙料,烧的时候特意控制了火候,看着跟真的差不多,可底款的字是我让个学徒写的,他手不稳,力道没拿捏好,就露了破绽。” 他把瓷瓶放下,又给段景宏讲怎么看玉的水头,怎么仿造古瓷的开片,怎么给旧铜器做包浆。 寸文山讲得细,从选料到做工,连哪步该用什么工具都交代得明明白白,段景宏听得认真,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记着,时不时插句嘴问两句,寸文山也都耐心答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伙计来送午饭,寸文山才停了嘴,看着段景宏的笔记本笑:“你这孩子,倒挺爱学。” “师傅教得好。”段景宏合上笔记本,心里却在琢磨。 寸文山教这些,是真把他当徒弟,还是想让他跟着一起造假? 第140章 全新身份 不管是哪种,他都得学,学得越象,才能离寸文山的内核越近。 想到这里,段景宏慨然长叹。 虽然之前寸文山就教过他不少东西,但这一次明显教得更细了。 龙楚雄端着碗饭从外面进来,见两人在说话,凑过来道:“六爷,小龙,下午腊戍有个集市,可热闹了,要不咱去转转?” “顺便给小龙买点东西,算是提前贺贺他当关门弟子。” 寸文山瞥了他一眼:“转什么转?小龙下午还得学东西呢。” 他又看向段景宏,“下午我教你认印章,这玩意儿学问深,得好好学。” 段景宏赶紧点头:“我听师傅的。” 龙楚雄撇撇嘴,没再说话,埋头扒饭去了。 沐孟莲坐在旁边,看着段景宏手里的笔记本,轻轻叹了口气。 她跟着寸文山多年,也没见寸文山这么上心教过谁,段景宏这运气,真是没法比。 段景宏假装没看见沐孟莲的眼神,低头扒着饭,心里却清明得很。 这收徒礼是个机会,也是个陷阱,他得好好把握,更得步步小心。 日头爬到头顶时,段景宏指尖已经捏着一支小刻刀了。 案上摆着块半旧的玉佩,是寸文山今早拿来的,说是仿宋的螭龙纹,让他照着原样把缺了的龙尾补全。 刻刀在玉面上划着,细屑簌簌往下掉,他屏着气,眼都不敢眨。 这活儿精细,差半分纹路就失了神韵,寸文山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捧着本线装书,时不时抬眼瞥一下,倒没催。 “手腕再沉点。”寸文山忽然开口,指尖敲了敲桌面,“宋代螭龙讲究‘劲’,尾巴得象要卷起来似的,你这刻得太飘,软乎乎的像条蛇。” 段景宏应了声,调整着力度,刻刀再落下时,玉屑掉得匀了些。 他馀光瞥见寸文山嘴角松了松,心里才稍稍定了。 这老狐狸眼毒得很,半点糊弄不得。 院子里忽然传来脚步声,龙楚雄晃着膀子进来,手里拎着个油纸包,油乎乎的纸角滴着汤:“六爷,小龙,歇会儿呗!” “我从集市买了卤猪蹄,刚出锅的!” 寸文山合上书,瞥了眼那油纸包:“就你嘴闲不住。” 话虽这么说,却没拦着段景宏起身。 段景宏把刻刀搁回木盒,走到石桌旁坐下。 龙楚雄早把猪蹄掰成了块,往他手里塞了个肥的:“吃!这摊主是咱老乡,卤料里放了花椒,跟咱老家味儿像!” 他自己也抓了块往嘴里塞,油星子沾在胡茬上,“对了六爷,到时候收徒礼,咱要不要买挂鞭炮?在院里放放,热闹!” 寸文山没接话,段景宏倒先开口了:“师傅,要不还是低调点吧?” 他怕动静太大,引着不相干的人来,反倒麻烦。 “低调啥?”寸文山往椅背上靠,手里转着俩核桃,“你当我不知道你心思?怕招人眼?” “这一点你不用怕,现在虽在腊戍,规矩也不能少,我相当于给了你一个走行当的全新身份。”他瞥了眼段景宏,眼里带点笑,“再者说,让你亮亮相,往后在这行当里走动,也没人敢轻慢你。” 龙楚雄赶紧点头附和:“六爷说得对!” “小龙你就听六爷的!到时候咱就摆三桌,把腊戍懂行的都请来!让他们瞧瞧,六爷的关门弟子是啥样!” 他又往沐孟莲那边瞥了眼,她正蹲在廊下喂猫,听见这话,抬头往段景宏这边看了眼,眼里的羡慕都要冒出来了。 段景宏没再推辞,低头啃着猪蹄,心里却转开了。 收徒礼人多眼杂,说不定倒是个递消息的机会。 下午日头斜了些,寸文山把段景宏领进了内堂。 屋里摆着个大木架,上头摆满了瓶瓶罐罐,有青瓷碗,有铜香炉,还有几卷看着像字画的东西。 “这些都是仿的。”寸文山指着最上层的个青花瓶,“你瞧瞧,这仿的是宣德青花,哪儿不对?” 段景宏凑过去看,瓶身上画着缠枝莲,青花发色浓艳,看着倒象那么回事。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瓶底,忽然道:“胎质太细了,宣德瓷胎里掺了麻仓土,摸着糙,这瓶底滑溜溜的,是现在的高岭土。” 寸文山眼里亮了亮:“还行,没白教你。” 他又拿起个铜爵,“再瞧瞧这个,说是商代的,你看假在哪儿?” 段景宏刚要接,就听见院外龙楚雄喊:“六爷,小龙,我去集市转转!收徒礼那天,我给你们挑份贺礼!” 寸文山摆了摆手:“去吧,别惹事。” 段景宏看着龙楚雄的背影出了院门,才收回目光,指尖捏着那铜爵的耳柄。 这蠢货,怕不是要到处嚷嚷。 龙楚雄出了瑞玉阁,晃悠着往集市走。 日头不烈了,街上人倒多了,挑着担子的货郎挤着往巷里钻,卖花的姑娘举着把缅桂花,香气飘得老远。 他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六爷早上给了他二十块大洋,让他随便买,心里美滋滋的。 到时候小龙成了六爷的关门弟子,往后他们哥俩在腊戍就更吃香了。 龙楚雄可始终没忘记,段景宏是他引荐给六爷的。 当时六爷还怕段景宏是警方卧底,把他吊起来呢,最后还是他说清。 “老板,这玉坠咋卖?”他凑到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捏起个翡翠生肖坠,是只歪歪扭扭的狗,“给我瞅瞅!” 摊主是个胖女人,笑着说:“十五块!这是正经翡翠!” “贵了贵了!”龙楚雄把玉坠往摊上一放,“就这雕工,顶多值五块!” 他嘴上砍着价,眼睛却四处瞟,忽然瞧见前头有个卖红木匣子的摊子,眼睛一亮。 这匣子用来装拜师帖正好! 他挤开人群往那边走,嘴里还跟旁边的摊贩搭话:“老板,给我留个好匣子!后天六爷收徒,我得挑个体面的!” 旁边个卖烤玉米的老头抬头问:“哪个六爷?” “还能有哪个?寸文山六爷!”龙楚雄嗓门亮,引得周围几人都看过来,他更得意了,拍着胸脯,“六爷要收的徒弟是我兄弟,段小龙!” 第141章 老规矩办 “本事大着呢,六爷都夸他是好苗子!” “寸文山收徒?”有人咋舌,“听说他从不收徒弟的!” “那是没遇上我兄弟!”龙楚雄梗着脖子,“后天就在瑞玉阁摆酒,你们要是懂行,也能去凑个热闹!” 他付了钱拿起红木匣子,又往别的摊子晃去,嘴里还哼着小调,压根没留意,街角的芒果树后,有双眼睛正盯着他。 老吴蹲在芒果树后,手里捏着个没啃完的玉米,听见“段小龙”三个字时,差点把玉米掉地上。 他赶紧往旁边的小李使了个眼色,小李正假装系鞋带,接收到信号,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往巷口的王队那边递消息。 王队正靠在个卖竹编的摊子旁,手里转着个竹框,见小李往这边摆手,指尖在筐沿上敲了敲。 这是说有发现。 他慢悠悠付了钱,提着竹框往巷里走,刚拐过弯就撞上小李。 “王队!”小李压着嗓子,眼里亮得很,“老吴在里头看着呢!” “龙楚雄在集市上嚷嚷,说寸文山后天要收徒,收的是‘段小龙’!” “段小龙?”王队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竹框差点掉了,“确定没听错?” “没听错!”小李点头,“老吴听得真真的!龙楚雄还说,那徒弟是他兄弟,叫段小龙,就在瑞玉阁!” 王队往巷口瞥了眼,见叶澜沧正站在卖花摊子前假装挑花,赶紧朝她招手。 叶澜沧捏着支缅桂花走过来,刚靠近就听见王队低声说:“找到段景宏了!龙楚雄说,寸文山后天要收他当徒弟。” 叶澜沧手里的缅桂花“啪”地掉在地上,她猛地抬头:“真的?在瑞玉阁?” “错不了!”老吴也从芒果树后绕过来,手里还攥着那个啃了一半的玉米,“龙楚雄亲口说的,后天在瑞玉阁摆酒,还让旁人去凑热闹呢!” 小张也跑了过来,喘着气:“王队,我跟罗少校的人通了气,他说腊戍确实有个瑞玉阁,在老城区那边。” 王队往集市里头瞥了眼,龙楚雄正拎着个纸包往瑞玉阁方向走,步子迈得轻快。 他摆了摆手:“别跟着了。” “不跟了?”小张愣了愣。 “不用跟了。”王队眼里的光压不住,指尖在竹框上划着,“知道他在瑞玉阁,还是寸文山的‘徒弟’,就够了。” “再跟反倒容易露破绽。”他往叶澜沧那边看了眼,见她眼框有点红,拍了拍她的骼膊,“先回去,跟叶老师说,咱们后天想办法混进瑞玉阁的收徒礼,就能见着人了。” 叶澜沧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缅桂花,指尖都在颤。 找了这么久,总算有准信了。 段景宏不仅没事,还成了寸文山的徒弟,这小子,果然有办法。 几人没再耽搁,装作逛够了集市,慢悠悠往曼德勒街的忘忧茶社走。 路过老玉街时,王保山瞥见个卖原石的摊子,忽然停住脚,买了块巴掌大的石头。 后天去瑞玉阁,装成送礼的玉商,正好用得上。 “后天得让叶老师跟苏老板也去。”老吴边走边说,“他们懂行,不容易露破绽。” “成。”王保山点头,“让苏老板先去跟瑞玉阁的人搭个话,就说想给寸文山道贺,混个请柬。” 他手里转着那块原石,石皮糙得硌手,心里却踏实得很。 悬了这么久,总算要摸到边了。 叶澜沧走在最后,手里还捏着那支缅桂花。 阳光通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花瓣上,亮得晃眼。 她想起段景宏眉角的疤,想起他啃鸡腿时油乎乎的手,嘴角忍不住往上挑。 后天就能见着了。 巷口的风带着芒果的甜香吹过来,把几人的脚步声都揉软了。 远处集市的喧闹还在飘,可他们心里那点悬着的气,总算落了地。 一晃,又是一天过去。 第二天日头刚漫过窗棂,段景宏就捏着刻刀站在了案前。 案上换了块新玉料,是寸文山今早特意从木架上取的,青白色的玉质里嵌着点墨色絮状纹,说是让他仿个清代的如意纹佩。 “清代如意讲究‘柔’,线条得圆融,别学宋代那么硬。”寸文山端着茶杯站在旁边,指腹点了点玉料,“你瞧这墨色,正好能借作如意柄上的云纹,省得你费劲掏膛。” 段景宏应着,刻刀在玉面上轻轻划了道痕。 晨光落在玉料上,把墨色絮纹照得透透的,倒真象朵浮着的云。 他正琢磨着下刀的角度,院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转头一看,见沐娜允正指挥着两个伙计搬案子。 那案子是梨花木的,雕着缠枝莲纹,伙计们抬得费劲,额头都冒了汗。 沐娜允站在廊下,手里捏着张纸,时不时喊一声“轻点放”,月白色旗袍的裙摆被风掀得直晃。 “娜允姐这是?”段景宏停了手,往那边瞥了眼。 “还能是啥,备收徒礼的东西。”寸文山放下茶杯,往院里看了眼,“按老规矩,得摆香案、设师位,还得备拜师帖和回帖,她细心得很,这些事交她稳妥。” 正说着,沐娜允掀着帘子进来了,手里还捏着卷红绸:“干爹,小龙兄弟,你们瞧瞧这红绸子成不成?” “昨儿从布庄挑的,说是苏杭来的贡缎。” 段景宏凑过去看,红绸子摸着滑溜,上头绣着暗纹的“师徒同心”,针脚密得很。 “挺好的。”他点头。 沐娜允把红绸往案上一放,笑着往玉料上瞥了眼:“小龙兄弟这手艺是真扎实。” “对了,趁这会儿歇脚,我跟你说说收徒礼的规矩?免得明儿慌了手脚。” 段景宏应了声,把刻刀搁回木盒。 “咱这行的收徒礼,讲究‘三拜九叩递帖敬茶’。”沐娜允往椅上坐了坐,指尖在红绸上划着,“明儿正厅得摆三张案,中间是你师父的位,两边摆祖师牌位。” “咱这行认的是鲁班和鬼谷,牌位得用紫檀木的,我已经让木匠连夜做了。” 第142章 借机立威 她顿了顿,又道:“你得穿藏青的长衫,戴方巾,这是规矩。” “拜完师,得给你师父递拜师帖,帖上得写你的生辰八字、籍贯,还得摁手印。” “你师父给你回帖,赐你个艺名,不过你这‘小龙’就挺好,说不定就不用改了。” “还有敬茶。”寸文山在旁边补了句,“得用雨前的龙井,沏三盏,第一盏敬祖师,第二盏敬我,第三盏” 他往沐娜允那边瞥了眼,“敬你娜允姐,她虽不是你师父,却也算你半个师姐。” 段景宏都记在心里,点头道:“我记下了。” “对了,还得备份贽礼。”沐娜允想起啥,“不用贵,心意到了就行。” “你不是会刻玉吗?” “明儿递帖时,把你刻的玉佩带上,也算给你师父长脸。” 段景宏应着,心里却在琢磨。 明儿人多,说不定能借着递帖的功夫,把瑞玉阁的布局记牢了,要是能塞张纸条给外头的人就更好了。 院里的动静又大了,伙计们开始往廊下挂红灯笼,红绸子绕着廊柱缠了圈,风一吹,灯笼晃得厉害,倒真有了几分喜庆劲儿。 段景宏往窗外看,见沐娜允又指挥着人搬香烛,连墙角的缅桂树都系上了红绸,心里暗暗咋舌。 寸文山这阵仗,是真把这收徒礼当回事了。 忘忧茶社的厢房里,王队正把瑞玉阁的草图往桌上铺。 草图是小张照着罗少校给的地图画的,歪歪扭扭的,却把前后院的布局标得清楚:前堂是铺面,正厅在中间,后院是厢房,还有个不起眼的角门通着后巷。 “就按原计划,小张和小李去。”王保山指尖在“正厅”两个字上敲了敲,“明儿收徒礼,瑞玉阁肯定来不少人,你们混在里头,不容易露破绽。” 老吴往草图上瞥了眼,皱着眉道:“可寸文山见过我和你,澜沧也跟他打过照面,咱仨肯定不能去。” “叶老师倒是能去,他懂行,扮成来道贺的玉商正合适,可就怕” “怕啥?”叶南诏从外头进来,手里还捏着个紫砂小罐,“苏老板已经去递话了,说仰光来的‘叶老板’听说寸六爷收徒,想来凑个热闹,寸文山没推辞,说明儿让我直接去。” 他把小罐往桌上一放,“这里头是我昨儿挑的块和田玉籽料,就当贺礼,没人会起疑。” 王保山点头,又看向小张和小李:“你们俩扮成叶老师的伙计,跟在后面。” “记住,进去后别乱说话,先找段景宏,肯定穿长衫,很好认。” “要是见着他了,咋递消息?”小李有点慌,手都攥紧了。 “不用递。”叶澜沧在旁边开口,指尖捏着支笔,“你们先摸清他的位置,看看他有没有受委屈。” “要是能瞅见他眼神,就往墙角的缅桂树指。” “我会在那附近守着,他机灵,肯定能懂。” “还有,”王队又补了句,“瑞玉阁前堂摆着不少玉器,你们要是能靠近,就留意有没有带编号的。” “上次查聚宝斋时,发现他们的假货都刻着暗号,说不定这儿也一样。” 小张和小李都点头记着。老吴往窗外看了眼,见日头已经爬高了,道:“我刚才去瑞玉阁附近转了圈,他们正挂红灯笼呢,连铺面的门板都换了新的,瞧着是真看重这收徒礼。” “越是看重,越容易露破绽。”叶南诏把紫砂罐往包里塞,“寸文山想借这机会在腊戍立威而已,来的人肯定特别杂,有本地的玉商,说不定还有他以前的老伙计,咱们正好浑水摸鱼。” 叶澜沧没说话,指尖在桌上的草图上划着。 正厅到后院的路有两条,一条走回廊,一条穿月亮门,要是段景宏能往月亮门那边靠,她说不定能借着倒茶的功夫跟他对上话。 她想起昨儿在集市上捡的那支缅桂花,还压在枕下,花瓣虽蔫了,香气却没散,心里头那点期待又涌了上来。 “都歇会儿吧。”王队把草图卷起来,“明儿得早起,养足精神才好办事。” 众人都应着,小张和小李去收拾带来的衣裳。 他们特意找苏老板借了两件粗布短褂,扮伙计正合适。 老吴则帮着叶南诏把那块和田玉籽料包好,外头裹了层软布,看着像普通的原石。 叶澜沧走到窗边,往瑞玉阁的方向望。 隔着几条巷,只能瞧见远处飘着的红灯笼,在蓝天下亮得扎眼。 她在心里默念:段景宏,明儿见。 第二天一早,瑞玉阁的动静更大了。 伙计们往门楣上挂“收徒大吉”的匾额,木匠扛着紫檀木的祖师牌位往里搬,连巷口都站了两个穿短褂的伙计,见有人路过就拱手:“六爷今儿收徒,各位要是懂行,不妨进来喝杯茶。” 忘忧茶社里,叶南诏已经换了身藏青的绸缎长衫,戴着副金丝眼镜,手里捏着那个紫砂罐,倒真象个来寻货的玉商。 小张和小李跟在后面,穿着粗布短褂,手里拎着个竹篮,里头放着些茶叶。 说是给六爷的贺礼。 “记住,进去后少说话,跟着我就行。”叶南诏低声叮嘱,往巷口走时,脚步稳得很。 叶澜沧站在茶社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的三角梅丛里,指尖捏着那块蔫了的缅桂花,心里头既盼着快点有消息,又怕出岔子,手心都攥出了汗。 王队和老吴站在她旁边,也往巷口望,谁都没说话,只有远处传来的鞭炮声隐隐飘过来,“噼里啪啦”的,听得人心头发紧。 瑞玉阁的门开着,红灯笼在廊下晃得厉害,里头的喧闹声顺着风飘出来,混着檀香的味儿。 叶澜沧深吸一口气,往墙角的缅桂树挪了挪。 她跟王队约好,她在这儿守着,王队和老吴去后巷盯着角门,不管哪边有动静,都用鸽哨传信。 风一吹,缅桂树的枝叶晃了晃,落了片花瓣在她手背上。 叶澜沧抬手柄花瓣捏起来,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让段景宏平安归队。 第143章 初次照面 清晨,瑞玉阁的大门从清晨就敞开着,门楣上悬了块新换的鎏金匾,“瑞玉阁”三个大字被工匠连夜描了金粉,日头刚爬上来,光往匾上一落,金粉簌簌地闪,晃得人眼都不敢直视。 门廊下的两尊石狮子也披了红绸,绸子边角坠着银铃,风一吹“丁铃丁铃”响,倒比寺庙里的钟声还脆生。 往里走更瞧得人心里发颤。 前堂的旧柜台全撤了,换了圈雕花的酸枝木长桌,桌沿嵌着圈翡翠片,绿莹莹的跟长桌的暗红衬在一起,俗得又贵气。 天花板上悬了四盏琉璃灯,比先前那盏又大了两圈,灯穗是南珠串的,垂下来足有三尺长,有人从灯底下过,珠穗扫着肩,凉丝丝的,却没人敢碰。 谁都知道这一串珠子够在腊戍买个小院了。 后院的天井也改了模样。 菩提树周围铺了青石板,石板缝里嵌着碎玛瑙,踩上去硌脚,却亮得晃眼。 石桌石凳全换了新的,是整块的汉白玉雕的,凳面上还刻了缠枝莲纹,沐娜允让人在石桌上摆了瓜果点心,盘子是银的,筷子是象牙的,连插水果的签子都是鎏金的。 段景宏站在正房的廊下,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袍子。 是沐娜允让人连夜做的,月白色杭绸,领口袖边绣了暗纹的玉琮纹,针脚细得看不见线。 他头发也被梳得整整齐齐,沐娜允的丫鬟给他抹了点桂花油,头发顺得滑下来,沾在耳后。 他往石桌上的铜镜瞥了眼,镜里的人眉眼亮堂,可嘴角怎么也扬不起来。 这阵仗太大了,大得让他心里发慌。 “别愣着了。”寸文山从屋里出来,拍了拍他的肩。 段景宏这才抬头,见寸文山也换了衣裳,穿件绛紫色的团花马褂,外头套着件黑绒坎肩,坎肩的扣子里嵌着翡翠,手里捏着串紫檀木的佛珠,每颗珠子都磨得油亮。 先前那副随意的样子全没了,往廊下一站,不用说话,就透着股压人的气派。 “师傅。”段景宏往旁边站了站,给寸文山让地方。 “等会儿人来了,别怯场。”寸文山往天井里瞥了眼,已经有宾客往这边来了,“该叫人叫人,该接礼接礼,你是我寸文山的关门弟子,不能输了气势。” 段景宏点头,指尖却在袖口里攥紧了。 他昨晚在床板下塞了张纸条,写了瑞玉阁的布局和寸文山带的人手,可到现在还没找到机会递出去。 或许,短时间内他也没机会递出去了。 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发现警方的人。 正想着,院门口传来动静。 沐孟莲领着人往里引,嗓门亮得很:“张老板来了!快请进!” 进来的是个胖老头,手里拎着个红木匣子,见了寸文山就拱手:“六爷!恭喜恭喜!收了这么个好徒弟!” 他把匣子往石桌上一放,“一点小意思,给令徒添件玩意儿。” 寸文山摆摆手,示意段景宏接礼:“客气啥。” 段景宏走上前,接过匣子打开,里头是块玉佩,羊脂白的,雕的是个童子拜观音,玉质润得象要化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玉少说也值上千大洋,这老头出手也太阔了。 “多谢张老板。”他把匣子合上,递还给旁边的丫鬟,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哎,好!懂规矩!”张老板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又跟寸文山唠了几句,才被沐娜允领到前堂坐了。 紧接着,宾客就跟流水似的往里来。 有穿西装的商人,有戴瓜皮帽的文人,还有几个穿军装的,听沐孟莲低声说是腊戍当地的小官。 每人手里都拎着礼,有送字画的,有送原石的,还有个送了对玉如意的,玉色是帝王绿,看得龙楚雄直咽口水。 龙楚雄站在院门口帮着迎客,穿了件新做的蓝布褂子,笑得合不拢嘴。 见人就拍胸脯:“我兄弟咋样?六爷的眼光错不了!”有人夸段景宏一表人才,他比自己被夸还高兴,扯着嗓子往院里喊:“小龙!王老板给你送了块老坑翡翠!快瞧瞧!” 沐孟莲也没闲着,端着茶盘在宾客中间穿梭,她换了件水红色的旗袍,头发梳成了发髻,插了支银簪,比平时少了点煞气,多了点利落。 谁要问起段景宏,她就笑着说:“小龙兄弟本事大,六爷教啥会啥,昨天还仿了个宋瓷呢,看着跟真的一样。” 沐娜允则跟寸文山站在正房门口,迎来送往。 她穿件藕荷色的旗袍,领口别了个翡翠别针,跟寸文山站在一起,倒真象对父女。 有宾客问起收徒的缘由,她就笑着说:“干爹瞧中小龙兄弟的灵气,说这孩子心细,能成大事。” 这时沐孟莲又引着几人进来,打头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手里拎着个旧木箱,正是叶南诏,身后跟着小张和小李,小张怀里抱着块用红布裹着的原石,小李手里拎着个锦盒,三人都换上了体面的衣裳,看着像来道贺的玉商。 “这位是叶老先生,从仰光来的,懂玉。”沐孟莲笑着介绍,“这两位是叶老先生的徒弟。” 叶南诏拱手笑了笑:“六爷,恭喜收得高徒。” 他把木箱往石桌上一放,“一点薄礼,是块刚从帕敢收来的原石,听说令徒懂行,或许能瞧出点门道。” 小张也赶紧把怀里的原石递过去:“六爷,这是我们师傅特意挑的,说祝六爷收徒大吉。” 寸文山瞥了眼那木箱,又看了看叶南诏,见他眉眼平和,不象生面孔,就摆了摆手:“客气了,里面请。” 段景宏站在旁边,瞥见叶南诏时心里愣了愣,这是他跟此人初次照面。 这老头咋那么眼熟呢? 再看小张和小李,两人正偷偷往他这边瞥,眼神里藏着点急,他心里忽然亮了亮,却没敢露半点声色,只低着头站在原地。 沐娜允引着三人往堂屋坐,路过段景宏身边时,叶南诏脚步顿了顿,低声说了句:“令徒气度不凡,六爷好眼光。” 第144章 拜师仪式 声音不高,却正好能让段景宏听见,段景宏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闪了闪,象在递什么信号,赶紧低下头,心里却突突跳。 他认出来了! 这不是叶澜沧他爹,叶南诏吗? 这是自己人! 他怎么来腊戍了? 那叶澜沧,王队他们来腊戍了吗? 而在瑞玉阁斜对面的茶馆二楼,王队正趴在窗台上,手里捏着个望远镜,往院里瞧。 望远镜是罗少校给的,镜片擦得透亮,能看清段景宏袍角的玉琮纹,也能看见叶南诏三人已经进了院,正往堂屋走。 “老吴,你看!叶老师他们进去了!”王队把望远镜递给旁边的老吴,声音压得低低的,“小张和小李也没露破绽,成。” 老吴接过望远镜看了看,点头道:“沐娜允没起疑,引着往堂屋去了,正好能靠近寸文山。” 他把望远镜递给叶澜沧,“你瞅瞅,段景宏看见他们没?” 叶澜沧接过望远镜,指尖都在抖。 镜头里段景宏正站在寸文山身边,腰背挺得笔直,刚才叶南诏路过时,他抬了下头,眼里闪过点光,又很快低下头,可嘴角那点绷着的劲儿松了些。 他看见了,他知道是自己人。 “他看见了。”叶澜沧放下望远镜,声音有点哑,“他认出来是我爸了。” 王队松了口气,往椅背上靠了靠:“看见了就好,至少让他知道咱来了,心里能有底。” 他往院里瞥了眼,段景宏正给刚进来的宾客行礼,眉眼间那点沉郁淡了些,虽然还绷着,却不象刚才那么慌了。 “老吴,再数数院里的人手。”王队又道,“叶老师他们在里头,得摸清情况,别让他们吃亏。” “数了,寸文山带来的五个还在廊下站着,手都没离腰,估计枪就别在那儿。”老吴往笔记本上记着,“沐娜允的三个伙计在门口,刚才叶老师他们进去时,那几个伙计往小张怀里的原石上多看了两眼,好象挺在意。” “正常,他们做玉器生意的,见了原石自然多看两眼。”王队点头,“只要没起疑就好。” “小张和小李机灵,应该能应付。” 叶澜沧又拿起望远镜,往堂屋那边看。 叶南诏正坐在桌边,手里端着茶杯,看似在跟旁边的宾客说话,眼角却时不时往寸文山那边瞥,小张和小李站在他身后,也在悄悄打量院里的情况,三人配合得倒默契。 “他好象不那么慌了。”叶澜沧忽然说,镜头里段景宏正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手没抖,稳稳地递给宾客,“刚才递茶都抖,现在稳了。” “知道有靠山了呗。”王队笑了笑,“这小子,就是嘴硬,心里肯定慌了好几天。” 他顿了顿,又道,“再等等,等叶老师他们摸清楚里面的情况,看能不能递个信出来,咱再合计咋动手。” 老吴点头:“不急这一时,现在人多,正好方便叶老师他们观察。” “寸文山正跟宾客唠呢,顾不上盯着他们。” 茶馆二楼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传来的喧闹声飘进来。 叶澜沧又拿起望远镜,盯着院里那个身影。 他穿月白袍子站在那儿,日头落在他发梢上,亮得晃眼,虽然还带着点拘谨,可那点沉郁散了,像心里落了点光。 而在瑞玉阁的堂屋里,段景宏给宾客行完礼,往堂屋瞥了眼。 叶南诏正端着茶杯往他这边看,见他看过来,轻轻点了点头,又转回头去跟宾客说话。 段景宏心里那点慌彻底落了地,指尖在袖口里松了松。 他们来了,真的来了。 龙楚雄这时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发啥愣呢?六爷叫你呢!” 段景宏回过神,往寸文山那边走,脚步稳了不少。 寸文山正跟个宾客说话,见他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这是李老板,做字画生意的,你跟李老板聊聊,学学门道。” 段景宏点头,跟李老板拱了拱手:“李老板好。” 李老板笑着打量他:“六爷的徒弟,果然一表人才,听说你懂仿瓷?” “略懂一点,都是师傅教得好。”段景宏答得客气,眼角却往堂屋那边瞥了眼。 叶南诏正悄悄往他这边递了个眼色,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口袋,象是在说“后院有机会,我口袋里有东西”。 段景宏心里亮了。 机会来了。 他稳住心神,继续跟李老板说话,声音稳当,嘴角甚至还带了点笑,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点甜,象刚喝了口蜜,从心口一直甜到了嗓子眼。 日头爬到正头顶时,沐娜允清了清嗓子,走到天井中央,手里捏着张红帖:“各位老板,多谢来给我干爹捧场。” “吉时到了,收徒礼这就开始。” 话音刚落,廊下就有人搬来张供桌,铺了块明黄色的绒布,上头摆了香炉、烛台,还放着本线装的《文物要录》。 是寸文山年轻时抄的,据说扉页上有他师父的题字,在圈里算是件稀罕物。 烛火“噼啪”跳了两下,把众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忽长忽短的。 “小龙,过来。”寸文山往供桌前站定,声音比刚才沉了些。 段景宏整了整袍角,快步走过去,在供桌前站定,腰背挺得笔直。 他眼角馀光扫过堂屋,叶南诏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端着茶杯,见他看过来,轻轻往供桌后的蒲团瞥了瞥。 那是要他行拜师礼的意思。 段景宏心里定了定。 “拜师得有拜师帖。”沐娜允递过来张洒金红帖,上头是寸文山亲笔写的“收徒帖”三个字,笔锋遒劲。 段景宏接过,指尖在帖角捏了捏。 帖纸厚得很,背面好象垫了硬纸,说不定是寸文山早备下的,里头或许夹着什么门道。 他没敢多摸,规规矩矩地往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了。 “先敬祖师。”寸文山指着供桌后的牌位,那是个紫檀木牌,刻着“文物行祖师之位”。 第145章 碰头机会 段景宏拿起香,沐孟莲早替他点了,火苗舔着香头,冒起淡蓝的烟。 他举着香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香炉时,馀光瞥见叶南诏正微微点头。 “再敬师父。”沐娜允又道。 段景宏转过身,对着寸文山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在蒲团上,软乎乎的却硌得慌。 他想起小时候奶奶带他去庙里拜佛,也是这样的蒲团,奶奶说“心诚了,磕着头也不疼”,可此刻他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疼倒是不疼,就是慌。 怕磕得慢了惹寸文山疑,又怕太快了失了规矩。 “起来吧。”寸文山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在他骼膊上捏了捏,象是在试他的筋骨。 段景宏站起身,就见沐娜允端来杯茶,茶碗是紫砂的,柄上刻着朵小兰花。 他双手接过茶碗,递到寸文山面前:“师傅,请喝茶。” 寸文山接过茶,没喝,就着碗沿抿了抿,眼里的笑藏不住:“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寸文山的关门弟子,往后这文物行的门道,我教你;遇事了,我护你。” 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锦盒,递过去,“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段景宏接过打开,里头是把小刻刀,象牙柄,刀刃泛着青白的光。 “是用和田玉磨的刃。”寸文山拍了拍他的肩,“你昨天补那螭龙纹,刻刀太钝,委屈手了。” “这把你拿着,往后仿玉刻纹,它能帮你。”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赞叹:“六爷大手笔!和田玉刃的刻刀,整个腊戍也找不出第二把!” “段小师傅好福气!”龙楚雄挤在人堆里,笑得嘴都合不拢,扯着嗓子喊:“我兄弟配得上!这刀就得给有本事的人用!” 段景宏把刻刀往袖里塞了塞,又对着寸文山鞠了一躬:“谢师傅。” “按规矩,徒弟得给师傅递投名状。”有个戴瓜皮帽的老头突然开口,是腊戍本地做古玉生意的赵老板,跟寸文山打了十几年交道,“六爷,要不就让段小师傅露一手?” “刚才龙楚雄说他仿宋瓷仿得象,正好让咱开开眼。” 龙楚雄一愣,面色瞬间难看下来,死死地盯着瓜皮帽老头。 你丫的,你坑我? 寸文山挑眉看向段景宏,眼里带着点考较的意思。 段景宏心里一紧,他知道这是试探。 仿得太好容易露破绽,仿得差了又会让寸文山没面子,这个分寸要把握到位。 他正琢磨着,叶南诏忽然咳了声:“赵老板,今儿个是拜师礼,别让孩子为难。” “要我说,不如让六爷讲讲这《文物要录》的来历?咱都想听听六爷年轻时的故事呢。” 这话正说到寸文山心坎里,他最爱讲当年在潘家园“捡漏”的事。 果然寸文山摆了摆手:“也是,露手不急在这一时。”他拿起供桌上的《文物要录》,往石桌上一放,“要说这书,还是我二十岁时” 众人立刻围过去听,把刚才要段景宏露手的事抛到了脑后。 段景宏松了口气,往堂屋看了眼,叶南诏正偷偷冲他竖大拇指,小张和小李站在老先生身后,也悄悄松了肩。 刚才两人手都攥紧了,怕他应付不来。 仪式往下走,该是“赠艺名”。 寸文山捻着佛珠,想了想:“你本名段小龙,‘小’字软了点,‘龙’又太硬了。” “我给你取个艺名,叫‘段琢玉’,琢玉成器,既合咱这行当,也盼你能成大器。” “谢师傅赐名。”段景宏躬身应着。 龙楚雄在旁边拍巴掌:“琢玉!这名好!比‘小龙’听着体面!” 沐孟莲也笑:“往后就得叫段师傅了。”沐娜允端来块木牌,上面刻着“段琢玉”三个字,漆成了朱红色,往供桌旁的架子上一挂,正好在《文物要录》旁边。 这时叶南诏站起身,往天井走了两步:“六爷,既赐了名,按老规矩,该让徒弟认认家当吧?” 他指的是瑞玉阁里的藏品,“让段小师傅瞧瞧您的宝贝,也算是递了传承的意思。” 寸文山眼睛亮了,他就爱让人看他的藏品。 “成!”他往内堂瞥了眼,“走,带你们去瞧瞧我这几年收的玩意儿,这是我让沐娜允特意拿过来的,今天带你们长长见识。” 众人跟着往内堂涌,龙楚雄挤在前头,嘴里嚷嚷:“六爷,您那只宋瓷碗是不是还在?” “去年我瞅过一眼,碗底的‘官’字跟真的似的!” 沐孟莲也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看段景宏,眼里的羡慕比刚才更重了。 段景宏故意落在后面,等叶南诏走过时,放慢了脚步。 老先生擦着他的骼膊过去,低声说了句:“后院柴房,申时。” 声音压得极低,混在人群的脚步声里,正好能让他听见。 段景宏点头,心里亮了,申时是下午三点,那会儿宾客该走了,正是碰头的机会。 他其实早认出来了,刚才老先生往供桌瞥时,食指在茶杯沿敲了三下,意思是“按规矩来,等时机”。 内堂比前堂更阔气,三面墙都摆着博古架,摆着瓷瓶、铜器、玉器,连架顶都摞着几卷字画。 寸文山指着个青釉瓷瓶:“这是仿的越窑秘色瓷,你们看这釉色” 他正说着,忽然回头看段景宏,“琢玉,你说说,这瓶哪仿得最妙?” 这是考他了。 段景宏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瓶身。 釉面凉得象冰,他记起叶南诏说过,仿秘色瓷得用松柴烧,釉里掺三分玛瑙粉,才能有这“千峰翠色”的光。 “师傅,”他沉声道,“妙在釉里的‘冰裂纹’。真秘色瓷的裂纹是自然开的,粗细不均;这瓶的裂纹是您用细铁丝勒的,勒完又用草木灰填了,看着乱,实则顺着釉色走,不细看真辨不出来。” 寸文山眼里的笑更浓了:“没错,这手艺我练了十年才成。” 周围又是一阵夸,赵老板拍着段景宏的肩:“六爷收着好徒弟了!” 叶南诏站在人群后,看着段景宏的背影,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146章 接头成功 小张凑过来,低声说:“叶老师,刚才廊下那几个汉子往咱这边看了好几眼。” 叶南诏点头,往廊下瞥了眼。 寸文山带的那五个人还站在原地,手仍在腰上,只是眼神扫得勤了,怕是起了点疑。 “别慌。”他低声道,“等会儿我跟他们唠仿玉的事,你们俩去后院转,就说找茅房,先瞧瞧柴房在哪。” 小张和小李点头,捏了捏口袋里的信号器。 那是跟罗少校的人约定的,真有动静就按三下。 对面茶馆二楼,叶澜沧把望远镜攥得发白。 “王队,你看寸文山那样,把段景宏当宝贝似的。”她往院里指了指,段景宏正跟着寸文山看铜器,寸文山手柄手教他辨锈色,手指都快戳到铜器上了。 “越宝贝越好。”王队盯着望远镜,“越看重,越不会轻易怀疑。你看叶老师刚才跟段景宏递话,廊下那几个人都没察觉,他们眼里只有寸文山的宝贝,没盯着人。” 瑞玉阁里,寸文山正讲得兴起,忽然听见龙楚雄喊:“六爷!厨房炖的汤好了!要不先开席?我肚子都饿了!” 众人都笑了,寸文山也摆了摆手:“成,开席。” 宴席摆在后院的菩提树下,搭了三张大圆桌,碗筷都是银的,连酒壶都是锡制的。 段景宏挨着寸文山坐,对面正好是叶南诏。 上菜时,老先生夹了块炸藕盒,往他碗里放:“尝尝,跟仰光的做法不一样。” 藕盒里塞的是肉末,段景宏咬了口,忽然尝到点花椒。 是他老家的味,老先生怕他慌,特意让人加的。 他往老先生碗里夹了块鱼:“老先生尝尝这个,鲜。” 宾客们推杯换盏,龙楚雄喝得脸红,搂着个商人的肩喊:“我兄弟往后就是六爷的人了!你们要是收着好货,可得先给我兄弟瞧!” 段景宏赶紧拽了他一把,笑着打圆场:“我还得跟着师傅学呢,不敢托大。” 寸文山瞥了龙楚雄一眼,没骂,嘴角反倒带着笑。 他爱听这话,显得段景宏懂事。 叶南诏没多喝,喝了两杯就放下筷子,跟旁边的赵老板唠仿玉的事:“赵老板见过仿良渚玉琮的没?我前阵子收着个,玉质倒是像,就是刻纹太僵” 赵老板立刻接话:“我见过!去年在曼德勒,有人拿个玉琮要卖,我一瞧就假” 两人唠得热络,廊下那几个汉子看了两眼,见是唠生意,就没再留意。 小张和小李趁机站起身:“师傅,我们去趟茅房。” 叶南诏摆了摆手:“去吧,别走远。” 两人应着往外走,路过后院角门时,小李往柴房瞥了眼。 是间矮房,门挂着把铜锁,看着不难弄开。 段景宏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定了。 他端起酒杯,敬寸文山:“师傅,我敬您。” 寸文山接过酒,喝了口:“好好学,往后这瑞玉阁,说不定就交你管了,沐娜允应该没什么意见。” 段景宏看了一眼沐娜允,发现沐娜允正淡淡点头。 段景宏叹了口气,眼里却没敢露半分情绪,他知道,这话是试探,也是钩子。 日头往西斜时,宾客渐渐散了。 龙楚雄喝得醉醺醺的,被沐孟莲扶着往厢房走,嘴里还嘟囔:“我兄弟,有出息!” 沐娜允在送宾客,寸文山被几个老伙计拉着唠事,站在供桌旁没动。 段景宏站起身,往柴房方向瞥了眼。 小张和小李早回来了,正站在叶南诏身后,冲他悄悄点头。 他整了整袍角,知道:时机快到了。 叶南诏慢悠悠地喝着茶,眼角往柴房扫了扫,又往寸文山那边瞥了瞥。 老伙计们正拉着寸文山看块原石,那原石足有半人高,石皮上抹着层油,看着倒象有绿,寸文山蹲在那儿,指尖敲着石面,听得入了神,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这边。 他端起茶杯,对着段景宏举了举,杯沿在阳光下闪了闪。 是信号:再等片刻。 段景宏点头,往廊下站了站,假装看墙上的字画。 墙上挂着幅仿米芾的山水,墨色洇得虚,一看就是新仿的,可他得盯着看。 廊下那几个汉子的视线还没移开,龙楚雄正搂着个宾客说笑话,眼角却时不时往他这边瞟,得装得象些。 风从院外吹进来,菩提叶“沙沙”响,他攥了攥袖里的刻刀,那是今早寸文山教他辨玉时给的小玩意儿,和田玉的刃凉得很,贴着腕子一激,倒让他心里踏实了些。 没多会儿,龙楚雄醉醺醺地往石桌上趴,嚷嚷着“渴”,沐孟莲正忙着给宾客添酒,没顾上他,廊下那几个汉子见主家松快了,也凑到一块儿抽起了烟,有个还掏出个小酒壶递来递去。 叶南诏又端起茶杯,这次杯沿往茅房的方向偏了偏。 段景宏心里一紧,知道时候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往寸文山那边走了两步,故意咳了两声:“师傅,弟子去趟茅房。” 寸文山正被那原石绊着,头也没抬,摆了摆手:“快去快回,别眈误了敬酒。” “哎。”段景宏应着,脚步不疾不徐往后院走。 路过柴房时,他往里头瞥了眼,柴房角堆着些干草,墙角有块松动的砖。 早上小张小李跟着叶南诏进来时,小张小李去过厕所,并且往柴房方向递过眼神,想来是把东西藏在那儿了。 茅房在后院最里头,夹道窄得只能容一人过,墙根的仙人掌丛刺长得密,针尖上还沾着露水。 他进了茅房,先往梁上看了看,没见着人,才靠在门框上,从袖口里摸出张揉得发皱的纸条。 他往柴房走了两步,蹲在墙角,指尖抠了抠那块松动的砖,砖缝里果然塞着个小纸团。 捏出来展开,是小张的字迹,笔画歪歪扭扭的,想来是急着写的:“曼德勒街忘忧茶社后院,西厢房三间,我们在,大家都很想你。” 字底下还画了个小茶壶,是茶社的记号。 段景宏心里一暖,指尖摩挲着纸角。 总算知道他们在哪儿了,这算是接头成功了。 第147章 改日来访 他把自己写的纸条塞进砖缝,又用干草盖了盖,这才把小张的纸条凑到嘴边,唾沫沾湿了搓成团,塞进茅房墙根的泥里。 那儿潮,用不了半晌就烂透了。 刚拍了拍手上的灰,就听见夹道口有脚步声。 他往外瞥了眼,是叶南诏,手里还捏着块帕子,装作系鞋带的样子往柴房这边看了眼。 “叶老先生也来透气?”段景宏故意扬了声。 “老了,蹲久了腿麻。”叶南诏笑了笑,往茅房走了两步,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句,“砖缝松了。” 段景宏没接话,转身往正院走。 刚到廊下,龙楚雄就扯着他骼膊:“兄弟你去哪儿了?李老板还问你仿玉的法子呢!” 他笑着应付两句,眼角往柴房那边瞥,见叶南诏正蹲在柴房角系鞋带,帕子往砖缝上一盖,再起身时,帕子已经揣进了怀里。 没多会儿,寸文山总算从原石旁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各位,酒喝得差不多了,今儿个就到这儿!” “改日我再请各位喝茶!” 宾客们纷纷起身告辞,叶南诏跟着人群往外走,路过段景宏身边时,又低声说了句:“茶社的梅枝该修了。” 段景宏心里亮了,是让他寻机会去茶社。 他点头笑了笑:“叶老先生慢走。” 宾客的脚步声刚淡出巷口,沐娜允就收了脸上的笑,转头冲伙计们扬声:“动手收拾!仔细着点,别磕了碰了!” 廊下那几个披红绸的伙计立刻动起来。 先去卸门楣上的鎏金匾,两人踩着竹梯,一人扶匾一人解绳,动作轻得象怕惊着金粉。 院里的汉白玉石桌旁,两个伙计正往紫檀木长桌上铺粗布,把嵌着翡翠片的桌沿小心裹住。 那翡翠片薄得象蝉翼,早上阳光一照透亮,此刻被布一裹,倒藏起了大半贵气。 最热闹的是前堂。几个伙计搬着梯子往天花板够,琉璃灯的南珠穗子得先摘下来,串珠的线细,一人托着灯座一人解穗,解下来的南珠立刻装进铺了绒布的木盒,锁上铜锁递给沐娜允。 先前摆着的银盘、象牙筷也被一一收拢,连鎏金的水果签都没落下,全往内堂的暗格里送。 “那几盏琉璃灯别往暗格放。”沐娜允蹲在地上,正往木箱里垫软布,“让老周扛后院地窖去,地窖潮,垫三层樟木板,别让珠子受了潮。”她指的是那几盏南珠灯,说话时指尖在箱角磕了磕。 箱里是早上收的贺礼,那块羊脂玉童子佩正躺在绒布上,被她用布又盖了盖。 龙楚雄醉醺醺地靠在廊柱上,看伙计们搬东西,嘿嘿笑:“娜允姐,这就收啦?早上摆着多气派。” “气派能当饭吃?”沐娜允白了他一眼,把锁扣扣紧,“财不露白的道理都懂,今儿是给六爷撑场面,装也得装得象,收起来才稳妥。”她瞥了眼正房方向,寸文山正跟段景宏说话,声音压得低,“六爷的宝贝呢?让你收的那箱字画。” “早收了!”龙楚雄拍胸脯,“就按六爷说的,塞床板下头那暗格里了,我还铺了层稻草,潮不了。” 沐娜允这才点头,又往内堂走。 里头还摆着寸文山常看的那几本线装书,书里夹着他画的造假图谱,那才是真正的宝贝,得她亲手收。 正房里,寸文山正往太师椅上坐,刚喝了杯醒酒汤,脸色缓了些。 段景宏站在旁边,手里还捏着那个装墨玉的锦盒。 “今儿累着了吧?”寸文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段景宏坐下,把锦盒往桌上放:“不累,师傅。” “那些宾客里,有几个是仰光来的老主顾。”寸文山指尖敲着扶手,“刚才跟你碰杯的那个李老板,手里有不少老窑瓷,往后说不定要打交道。”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点光,“今晚先歇着,养足精神。” “明天我宣布个事,是咱往后要做的大买卖,少不了你。” 段景宏心里一动,面上却没露:“听师傅的。” “小龙机灵,往后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寸文山笑了笑,挥挥手,“去歇着吧,让沐孟莲给你留碗汤。” 段景宏应着起身,刚走到门口,就见沐孟莲端着个陶碗过来,碗里是鸡汤,飘着俩香菇:“小龙兄弟,快趁热喝,六爷特意让炖的。” “多谢孟莲姐。”段景宏接过碗,指尖碰着碗壁,温温的。 等他回了自己那间厢房,把碗放在桌上,才深深地松了一口长气。 另一边,曼德勒街的忘忧茶社早亮了灯。 叶南诏带着小张、小李刚进门,王队就从后院迎了出来,叶澜沧跟老吴也跟着站起,眼睛都亮了。 “咋样?”王队往桌边拉叶南诏,“没露破绽吧?” “没。”叶南诏往竹椅上坐,小张赶紧给他倒了杯热茶,“寸文山没认出我,只当我是仰光来的玉商。” “沐娜允倒盯得紧,她还有几个手下也盯着我们,但聊了几句别的生意后,就都对我们放松了。” “段景宏呢?”叶澜沧往前凑了凑,声音都带了点急,“他咋样?看着还好?我们拿望远镜有些地方看不清楚。” “好着呢。”叶南诏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张揉皱的纸条,是段景宏塞在仙人掌丛里的那张,“这是他递的信,写了瑞玉阁的人手。” 老吴赶紧接过纸条,往灯下凑着看,边看边记。 “他还说了啥?”王队追问,“有没有说自己撑得住?” “没明说,但眼里有劲儿。”叶南诏想起段景宏敬茶时的样子,“寸文山给了他块墨玉,雕了‘守心’俩字,他揣怀里时攥得紧,没慌。” 他又补了句,“我递信让他去茶社,他应了,说改日来访,应该是懂了,会找机会脱身。” 叶澜沧这才松了一大口气,下意识往椅背上靠了靠,指尖捏着的帕子总算松开了。 第148章 分三步走 老吴把段景宏的纸条铺在煤油灯底下,指尖顺着字迹划过“穿黑布褂者左腰配枪”“沐娜允三伙计练过擒拿”等字样,眉头拧成个结:“按这上面写的,寸文山身边的硬茬不少,光靠我们几个,硬闯肯定不行。” 王保山蹲在桌边,手指在瑞玉阁平面图上圈出西厢房夹道:“硬闯想都别想,首要原则就是不能暴露段景宏。” 他抬头看向众人,语气斩钉截铁,“从现在起,我们分三步走:第一,叶南诏老师明天继续以‘交流玉料’为由去瑞玉阁,重点摸清寸文山说的‘大买卖’具体是什么。” “是要走一批文物,还是要跟别的团伙接头;第二,小张、小李守住瑞玉阁门口的早点摊,记录每天进出的陌生面孔,特别是那些拎着厚重包裹、行色匆匆的人,很可能是跟‘大买卖’有关的同伙。” “第三,老吴你跟罗少校对接,让他调几个熟悉腊戍地形的本地人,悄悄摸清楚瑞玉阁后门的小路,万一情况紧急,得给段景宏留条撤退的道。” “我还有个想法。”叶澜沧忽然开口,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记满笔记的一页,“苏老板说腊戍有个‘玉器行同业会’,明天正好在老玉街的茶馆开例会,沐娜允作为瑞玉阁老板肯定会去。” “叶南诏老师可以以‘想添加同业会’为由跟着去,既能避开瑞玉阁的眼线,还能从其他老板嘴里套套沐娜允的底。” “比如她最近有没有从外地调货,跟哪些人走得近。” 叶南诏眼睛一亮,点头道:“这个主意好。” “我那朋友苏老板跟同业会的会长认识,托他递个话,进去旁听不难。”他稍微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会带块刚‘收’的翡翠原石当见面礼,显得更象做玉生意的,不会引起怀疑。” “还有个关键。”王保山敲了敲桌面,“段景宏说要找机会来茶社,我们得在后门设个暗号。” “比如挂一串缅桂花,要是他看见花串,就说明安全,可以进来;要是花串没了,就说明有危险,让他赶紧撤。” 小张立刻接话:“我明天一早就去买缅桂花,挂在后门的竹篱笆上,保证显眼又不突兀。” 老吴把这些安排一一记在笔记本上,最后特意在“保护段景宏”五个字下画了三道横线:“我跟罗少校强调过,他的人只在外围待命,没有我们的信号,绝对不能靠近瑞玉阁百米之内。” “万一被寸文山的人发现,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段景宏。” 叶澜沧攥着帕子的手松了松,心里那点悬着的气终于落了些。 她想起叶南诏说的“段景宏眼里有劲儿”,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望远镜里那个穿月白袍子的身影。 肩背挺得笔直,递茶时手指虽稳,却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跟他当年在警校跑五公里越野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哪怕最后累得扶着树吐,也不肯说一句“放弃”。 “时间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王队看了眼窗外,月牙已经挂在菩提树梢,“明天各司其职,都精神点,别出岔子。” 众人起身散去,叶澜沧走在最后,老吴收拾图纸时,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放大镜,镜片滚到她脚边。 她弯腰捡起,借着煤油灯的光,忽然看见镜片里映出自己泛红的眼角,赶紧把放大镜塞给老吴,转身快步回了厢房。 叶澜沧的厢房陈设简单,木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书桌上除了煤油灯,还摆着个旧相框。 是去年专案组破获一起文物造假案后拍的合影。 照片里,段景宏站在她旁边,穿着警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眉角的疤被阳光晒得浅浅的,手里还举着个写着“破案有功”的奖状,傻气又鲜活。 她坐在桌前,指尖轻轻摩挲着相框边缘,冰凉的木头触感让她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带段景宏查案的场景。 那是起古墓被盗案,二人在山里蹲守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天夜里下着大雨,段景宏把唯一的雨衣塞给她,自己裹着块塑料布,冻得嘴唇发紫,却还笑着说:“姐,我年轻火力壮,不怕冷。” 后来案子破了,庆功宴上,段景宏端着杯果汁过来敬她,说:“姐,要是没有你教我看现场痕迹,我肯定找不着盗洞的位置。” 片刻,叶澜沧把钢笔拿出来,旋开笔帽,在纸上轻轻写了“段景宏”三个字,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象极了他当年在案卷上批注时的声音。 他总爱在重要线索旁画个小太阳,说“这样看着就有希望”。 窗外的月光通过窗棂,落在纸上的名字上,亮得晃眼。 叶澜沧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 白天望远镜里的画面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他给寸文山敬茶时的躬敬,跟宾客说话时的从容,还有瞥见叶南诏时眼里那一闪而过的亮。 那是认出自己人的光,是松了口气的光,也是一种希望之光。 她想起叶南诏说的“他攥着墨玉时没慌”,心里忍不住笑了笑。 这小子,总是这样,看着老实,骨子里却比谁都稳。 以前查案遇到瓶颈,大家都急得团团转,只有他能沉下心来翻旧案卷,总能从不起眼的细节里找出突破口。 “明天就能知道‘大买卖’是什么了。”她对着天花板小声说,“你再撑撑,我们很快就接你回家。” 月光移到床沿,照在她攥着的钢笔上。 叶澜沧把钢笔贴在胸口,终于慢慢闭上了眼,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梦里,她好象看见段景宏穿着警服,站在警局门口,笑着朝她挥手:“姐,我回来了。” 忘忧茶社的公鸡刚叫第一声,王保山就起来了。他揣着段景宏的纸条,走到茶社前堂的电话旁,这是苏老板特意为他们装的外线电话,能直接打越洋电话。 王保山思畴片刻,给市公安局局长座机电话打去。 电话接通时,那边传来局长略带疲惫的声音:“喂?哪位?” 第149章 坚强机智 “局长,我是保山。”王保山压低声音,“我们找到段景宏了,人安全,现在是寸文山的徒弟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翻文档的声音,局长的声音一下子精神了:“太好了!具体情况怎么样?他有没有说什么?” 王保山把段景宏递回的纸条内容、瑞玉阁的人手分布、寸文山要宣布“大买卖”的情况,以及警方制定的三步计划一一汇报,最后着重强调:“目前最关键的是不暴露他的身份,我们已经安排叶南诏老师继续接触,争取摸清‘大买卖’的具体内容。” “做得对。”局长的声音透着赞许,“记住,一切以段景宏的安全为第一要务,哪怕暂时放跑寸文山,也不能让他出事。” 他顿了顿,又道,“我马上给段厅长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他这阵子天天问,头发都白了不少。” 挂了王保山的电话,局长立刻拨通了省厅段厅长办公室的号码。 此时段厅长刚到办公室,正对着墙上的中缅边境地图发呆,桌上的茶杯还没来得及倒满。 “段厅长?是我。”局长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有景宏的消息了!” 段厅长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磕在桌沿,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他却浑然不觉,抓着听筒的手都在抖:“你说什么?景宏他,他怎么样?” “安全!人很安全!”局长赶紧说,“王队他们在腊戍的瑞玉阁找到他了,他现在是寸文山的徒弟,还递回了消息,把瑞玉阁的人手都摸清楚了。” 段厅长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 “好!好!”段厅长抹了把脸,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股狠劲,“这个老狐狸,终于栽在我儿子手里了!” 多年前的画面突然涌上心头:那是在勐腊的一个废弃仓库,他带队围堵寸文山,眼看就要成功,寸文山却抓了个当地村民当人质,手里还举着个刚从古墓里盗出的青铜鼎,叫嚣着“敢过来就砸了它”。 为了保护文物和人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寸文山带着手下跑了,还牺牲了两名年轻警员。 其中就有他的老部下。 诸如此类事件,段厅长经历了不止一次。 每次他跟寸文山的交锋都以他失败为告终,这让他每次想起,心中都不由得遗撼。 此刻得知儿子完成了自己未完成的愿望,他的心中除了澎湃外,更多的是自豪。 特别是如今,他的儿子成了寸文山最信任的徒弟,成了插在敌人心脏里的尖刀,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局长,告诉王队,”段厅长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需要什么支持尽管开口,省厅的特警、侦查设备,随叫随到。” “但有一条,必须保证景宏的安全。” “你放心,王队他们心里有数。”局长安慰道,“叶南诏老师也在那边,他经验丰富,会帮着照应景宏。” 挂了电话,段厅长走到地图前,伸手摸着“腊戍”两个字,指腹都在发烫。 他想起景宏小时候,总缠着他要“抓坏人的枪”,现在儿子真的成了能“抓坏人”的警察,还比他更勇敢、更有智谋。 “老伙计,等着吧,那伙人一个都跑不掉!”他对着地图低声说,象是在对牺牲的警员说话,也象是在对自己说,“这次,我们一定能把寸文山绳之以法。” 窗外的朝阳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通过窗玻璃,照在地图上,把“腊戍”和“勐腊”之间的路线照得清清楚楚,象一条通往胜利的光明大道。 忘忧茶社的后门,小张正踮着脚往竹篱笆上挂缅桂花。一串淡黄色的花朵挂在篱笆上,被晨风吹得轻轻晃动,香气飘得老远。 “这样应该行了吧?”小张退后两步,打量着花串,“既显眼,又不象特意摆的。” 老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段景宏要是看见,肯定能明白。”他往瑞玉阁的方向瞥了眼,晨雾还没散,只能看见模糊的屋顶轮廓,“我跟罗少校的人对接好了,他们会在瑞玉阁后门的山林里待命,只要我们发信号,十分钟就能到。” 叶澜沧端着盆清水从厢房出来,看见篱笆上的缅桂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这花选得好,段景宏以前在警局的窗台上也种过,说闻着安心。” 叶南诏也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个装着翡翠原石的木盒:“我准备出发了。” “苏老板已经跟同业会的会长打过招呼,说我是‘仰光来的叶老板’,想跟沐娜允聊聊玉料生意。”他看向叶澜沧,眼神带着叮嘱,“你们在茶社等着,有消息我会让苏老板捎信回来。” 王队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对讲机:“这是罗少校给的,频段调好了,有事随时联系。” “叶南诏老师,你多注意沐娜允的眼神,她要是问起无关的问题,就往玉料上扯,别露破绽。” “放心吧。”叶南诏拎着木盒,转身走进晨雾里,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叶澜沧站在篱笆旁,看着那串缅桂花,心里忽然踏实了。 她想起昨晚做的梦,想起段景宏笑着挥手的样子,想起他递给自己的那支钢笔,想起他说的“姐,有我呢”。 王队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缅桂花,笑了笑:“别担心,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机智。” “我知道。”叶澜沧点点头,眼里闪着光,“我就是觉得,等案子结了,得让他请我们吃顿好的。” 老吴和小张听了,都笑了起来。 晨雾慢慢散了,朝阳的光洒在茶社的青瓦上,洒在篱笆上的缅桂花上,也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暖融融的。 瑞玉阁的西厢房里,段景宏刚睡醒,推开窗户就看见远处的朝阳。他伸了个懒腰,摸了摸怀里的墨玉,上面的“守心”二字硌着胸口,却让他心里格外坚定。 第150章 超级买主 他知道,今天寸文山要宣布的“大买卖”,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他也知道,茶社里的战友们正在等着他的最新情报。 “再等等,快了。”他对着朝阳小声说,转身回到屋里,开始整理寸文山教他的仿玉技巧。 今天,他要更“像”一个徒弟,才能让寸文山更信任他,才能找到把所有人都一网打尽的机会。 千里之外的省厅办公室,段厅长把段景宏的照片摆到办公桌正中间,旁边放着那本多年前的案卷。 阳光洒满了房间,也洒满了每个人的心头。 虽然战斗还没开始,但希望的种子已经种下,只等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晨光通过瑞玉阁的雕花窗棂,落在汉白玉石桌上,把碗里的白粥照得透亮。 寸文山坐在主位,手里捏着双象牙筷,慢悠悠地夹着碟子里的酱箩卜,身后站着两个穿黑布褂的手下,腰杆挺得笔直。 段景宏、龙楚雄、沐孟莲坐在对面,面前的粥还冒着热气,却没人敢先动。 昨晚寸文山说要宣布“大事”,几人心里都揣着股紧张。 “都吃啊,别愣着。”寸文山往嘴里送了口粥,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压人的劲儿,“吃完了,跟你们说个正经事。” 龙楚雄赶紧端起碗,“呼噜呼噜”喝了两口,粥烫得他直咧嘴,却不敢放慢速度:“六爷,您说的大事是不是要走货?我早就准备好了,跟腊戍码头的老陈打了招呼,他能帮咱找船!” “找船?用不着。”寸文山放下筷子,从怀里摸出个牛皮本子,翻开后推到桌中间,“这次的超级买主是‘腊戍自卫军’的鲍司令,他要一批‘硬货’,说是要送给泰国的朋友。” “鲍司令?”沐孟莲手里的勺子“当啷”掉在碗里,“那可是腊戍最横的主儿,手里有枪有炮,去年还跟缅甸政府军火拼过!” “跟他做生意,会不会太冒险?” “冒险?”寸文山笑了笑,指尖在牛皮本子上敲着,“鲍司令给的价是市价的三倍,这批货出手,够咱在曼德勒开三家瑞玉阁。” “再说,他要的是‘面子’。” “那些泰国人懂啥?真真假假掺着卖,既能赚大钱,又不会露破绽。” 段景宏端着粥碗,心里“咯噔”一下。 “腊戍自卫军”他在卧底前的资料里见过,鲍司令本名鲍岩,原是缅甸政府军的军官,后来带着部队叛逃,占了腊戍北边的山头,靠走私军火和文物发家,手段狠辣,跟寸文山简直是一路货色。 “小龙,你这三天的任务,就是跟着我做假。”寸文山忽然看向他,眼里带着点期许,“我教你仿的宋代青瓷瓶,你再练练就熟了;还有那块墨玉,你试着雕个玉牌,就刻‘福寿康宁’,鲍司令就吃这一套。” 他把牛皮本子往段景宏面前推了推:“这里面记着要做的假货清单。 三个青瓷瓶、两块玉牌、一幅仿唐伯虎的山水画。真货我已经让沐娜允藏好了,是去年从云南盗的那批战国玉璧,就掺在假货里一起卖。” “那交易时间定在什么时候?”段景宏假装认真地翻着本子,指尖却在“战国玉璧”几个字上划了划。 这可是国家级文物,绝不能让它流出境外。 “三天后的晚上,在鲍司令的山神庙仓库交易。”寸文山往椅背上靠,手里转着紫檀佛珠,“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就说你是我的关门弟子,帮我掌眼。” “鲍司令那边有个懂行的老顾问,你得帮我把他糊弄过去。” 龙楚雄拍着胸脯保证:“六爷放心!到时候我带着兄弟们跟着,谁敢耍花样,我崩了他!” “别冲动。”寸文山瞪了他一眼,“鲍司令的人比咱多,硬碰硬讨不到好。” “只要把货交了,钱拿到手,咱就撤。”他顿了顿,又道,“等这笔买卖成了,我就带你去潘家园,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大场面’,往后这文物圈,咱能就能说了算。” 段景宏点头应着,心里却在盘算。 三天时间,足够他把消息递出去了。 只要警方能在交易现场布控,不仅能抓住寸文山和鲍岩,还能把那批战国玉璧截下来。 早餐很快结束,沐娜允从内堂出来,穿了件深蓝色的旗袍,手里拎着个黑色手提包:“干爹,我去同业会了,您要的翡翠原石,我跟会长说好了,今天就能拿回来。” “去吧,路上小心。”寸文山摆了摆手,又叮嘱道,“别跟鲍司令的人接触,免得节外生枝。” 沐娜允应着,转身往外走。龙楚雄看着她的背影,凑到段景宏身边小声说:“兄弟,我跟去看看热闹呗?这瑞玉阁待着太闷了。” 段景宏心里一动。 龙楚雄跟着去,说不定能帮着打探点同业会的消息,就点了点头:“去吧,别惹事,早点回来。” 龙楚雄乐了,赶紧追着沐娜允的背影跑了出去。 等龙楚雄走后,寸文山带着段景宏进了内堂的密室。 密室不大,靠墙摆着个大木架,上面堆满了各种文物碎片。 有青瓷的残片、古画的边角、玉器的碎块。中间的石桌上放着颜料、胶水、刻刀等工具,还有几块没雕完的原石。 “先从青瓷瓶开始。”寸文山从木架上拿下个完整的宋代青瓷瓶,放在石桌上,“你看这釉色,是天青色,带着点开片,仿的时候要注意,开片的纹路得自然,不能太规整。” 他拿起支细毛笔,蘸着调好的颜料,往块白瓷瓶上涂:“这颜料里掺了点草木灰,烧出来就有老瓷的质感。你试试。” 段景宏接过毛笔,心里却在记密室的布局。 门后有个暗格,里面好象藏着东西;窗户对着后院的竹林,要是能从窗户跳出去,就能绕到瑞玉阁后门。他假装认真地涂着颜料,眼角却在观察周围,见寸文山正低头调胶水,赶紧把密室的方位记在心里。 第151章 一举两得 “不错,有天赋。如闻蛧勉沸粤独”寸文山看了眼他涂的瓷瓶,点了点头,“下午我教你雕玉牌,墨玉的硬度高,刻的时候手腕要稳。” 段景宏应着,手里的毛笔却慢了些。 他得找个机会把交易时间和地点递出去,可寸文山一直盯着他,连厕所都不让他单独去,根本没机会。 沐娜允和龙楚雄到达老玉街的“聚贤茶馆”时,同业会已经开始了。 茶馆是栋两层木楼,门口挂着块“玉器行同业会”的牌匾,红绸还没拆,看样子是新挂的。 一楼大厅摆着十几张方桌,坐满了腊戍的玉器商,有穿西装的年轻人,也有戴瓜皮帽的老头,手里都拿着放大镜,围着桌上的玉器互相讨论。 “沐老板来了!”有人看见沐娜允,赶紧站起来打招呼,“快坐!今天会长要宣布新的玉料进货渠道,可重要了!” 沐娜允笑着点头,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龙楚雄跟在她身后,东张西望,见桌上摆着些翡翠原石,伸手就要摸,被沐娜允瞪了一眼,赶紧缩回手,乖乖坐在旁边。 “这位是?”旁边一个胖老板好奇地问。 “是我干爹的手下,跟着来长长见识。”沐娜允敷衍了一句,目光却在大厅里扫过。 她在找同业会的会长,想早点把寸文山要的翡翠原石敲定。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叶南诏带着小张和小李走了进来。 叶南诏穿了件灰色长衫,手里拎着个木盒,小张抱着块用红布裹着的原石,小李则拎着个锦盒,三人看着像来参加同业会的玉商,引得不少人侧目。 “这位是仰光来的叶老先生,懂玉料。”苏老板跟在后面介绍,他是同业会的理事,跟叶南诏是老交情,“今天特意来跟大家交流交流。” 叶南诏拱手笑了笑:“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多关照。”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沐娜允,见她正盯着小张怀里的原石,眼里带着点好奇,心里便有了数。 会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敲了敲桌子,大厅里立刻静了下来:“今天召集大家来,一是要宣布跟帕敢的玉矿老板签了合同,以后每月能供应五十吨原石。” “二是要讨论跟泰国玉器行的合作,他们想从我们这儿进一批仿古玉,出价不低。” 话音刚落,大厅里就炸开了锅。 有人说“泰国人不懂行,能赚大钱”,有人说“仿古玉容易露破绽,别惹麻烦”,吵得不可开交。 沐娜允趁机站起来:“会长,我瑞玉阁最近要做一批仿古玉,需要些上好的翡翠原石,您昨天说的那批老坑料,能不能先卖给我?” “沐老板要,自然优先。”会长笑了笑,“不过价格得按市价来,不能让其他老板有意见。” “那是自然。”沐娜允说着,从手提包里掏出支票本,刚要签字,就听见叶南诏开口了。 “会长,恕我直言,那批老坑料我昨天看过,有一半是‘蒙头料’,石皮太厚,里面说不定是空的。” 叶南诏走到桌前,打开手里的木盒,里面是块切开的原石,“您看这块,跟您说的那批料是同一个矿口的,切开后就只有一层绿皮,里面全是石头。” 大厅里的老板们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沐娜允的脸沉了沉:“叶老先生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已经跟矿老板付了定金。” “我不是乱说,是为了大家好。”叶南诏把原石递给会长,“您要是不信,可以让人把那批料切开一块看看。” “要是我看错了,我赔您双倍定金。” 会长尤豫了一下,让人去仓库取料。 沐娜允站在旁边,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跟矿老板的定金是寸文山给的,要是料有问题,不仅眈误造假,还得赔违约金。 龙楚雄在旁边看得着急,凑到沐娜允身边小声说:“要不咱别买了?反正六爷手里还有存货。” “闭嘴!”沐娜允瞪了他一眼,“你懂啥?那批存货是要卖给鲍司令的,不能动。” 就在这时,取料的人回来了,手里拿着块切开的原石。 果然跟叶南诏说的一样,只有一层绿皮,里面全是废石。 会长的脸瞬间黑了:“这个老王八蛋,敢骗我!” “会长别气。”叶南诏笑着说,“我在仰光认识个矿老板,手里有批真正的老坑料,价格比帕敢的还低,要是您信得过我,我明天就能让他送过来。” 老板们一听,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价格和品质。 沐娜允站在人群外,看着叶南诏游刃有馀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怀疑。 这老头看着象个普通玉商,可说话做事却透着股不一般的沉稳,不会是有什么来头吧? 小张趁机凑到沐娜允身边,假装看她手里的支票本:“沐老板,我们师傅说的那批料真不错,我去年跟着去看过,都是带绿的好料。” “您要是要,我们可以先给您留十吨。” “你们师傅?”沐娜允盯着小张,“你师傅以前是做什么的?” “以前在潘家园开铺子,后来才去的仰光。”小张编得滴水不漏。 沐娜允思考片刻,而后点了点头:“那我跟会长商量商量,要是同业会要,我瑞玉阁先订五吨。” 小李也赶紧接话:“没问题!我们师傅说,只要是沐老板要,还能送您块小原石当添头。” 就在这时,叶南诏走了过来:“沐老板要是有意,我们可以详谈。” “我在忘忧茶社住,您随时可以来找我看样本。” 沐娜允点了点头,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要是这批料真的好,不仅能解决造假的问题,还能在同业会里赚个好名声,一举两得。 中午时分,同业会散了。 老板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有的还在讨论叶南诏的玉料,有的则抱怨帕敢的矿老板骗人。 沐娜允叫住叶南诏:“叶老先生,我下午就去忘忧茶社看样本,您可得把好料留着。” 第152章 提前摸底 “放心吧,沐老板。”叶南诏笑着说,“我已经让徒弟回去准备了,保证让您满意。” 龙楚雄跟在沐娜允身后,走出茶馆时,忽然瞥见小张和小李正往巷口的早点摊走,摊主见了他们,递了个油纸包。 里面好象是纸条。他心里觉得奇怪,刚要问,就被沐娜允催着往前走:“快走,去趟银行,把定金退了。” 小张和小李拿着油纸包,快步回到忘忧茶社。 叶澜沧和王队正在后院等消息,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了上去。 “怎么样?”王队接过油纸包,里面是小张刚才偷偷画的同业会平面图,还有沐娜允和矿老板的交易记录。 “沐娜允果然在买原石,说是要做仿古玉。”小张喘着气,“叶老师已经跟她搭上线,说下午让她来茶社看样本,到时候就能提前摸清她的底了。” “还有个重要消息。”小李补充道,“龙楚雄也跟着去了,他好象对同业会的情况不太了解,问了不少傻问题,沐娜允对他挺不耐烦的。” 叶澜沧拿起平面图,指着大厅的位置:“下午沐娜允来的时候,让苏老板把她领到前堂,我和老吴躲在后堂听。 “她要是提到寸文山的计划,我们就能录下来当证据。” 王队点了点头:“我已经跟罗少校说了,让他派人盯着忘忧茶社周围,要是沐娜允带了人来,就及时通知我们。” 叶南诏看着手里的原石样本,眼里闪着光:“沐娜允要的是老坑料,正好我那朋友有批从缅甸军方手里收的料,品质好,还能借此机会跟她拉近关系。” 此时的瑞玉阁里,段景宏还在跟着寸文山雕玉牌。 刻刀在墨玉上划着,“福寿康宁”四个字已经初具雏形。 他抬头看向窗外,见后院的竹林在风中晃动,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今晚趁寸文山睡熟了,从窗户跳出去,把消息塞到忘忧茶社里面。 一晃,两个小时过去。 瑞玉阁内堂的密室里,颜料的气味还没散尽,段景宏正拿着刻刀在墨玉上细细雕琢“康宁”二字,指尖沾着些墨色粉末。 寸文山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转着紫檀佛珠,目光落在桌上那半块仿好的青瓷瓶上,眉头微蹙。 瓶身的开片纹路还是不够自然,离“以假乱真”还差着点意思。 “干爹。”沐娜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急促。 她推开门走进来,深蓝色旗袍的下摆沾了点尘土,显然是一路快步回来的。 寸文山抬眼瞥了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说吧,同业会那边怎么样?原石拿到了?” “没拿到。”沐娜允叹了口气,从手提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定金收据,“会长说跟帕敢矿老板订的那批料是‘蒙头料’,切开后全是废石,定金我已经让银行退了,就是得等三天才能到帐。” 寸文山手里的佛珠停了下来,脸色沉了沉:“一群饭桶!连原石的真假都分不清!” 他顿了顿,又问,“那你有没有找到别的渠道?” “三天后就要给鲍司令交货,要是没有原石,仿品根本做不出来。” “找到了。”沐娜允赶紧说,“今天在同业会遇到个仰光来的叶老先生,说他认识矿老板,手里有批真正的老坑料,价格比帕敢的还低。他昨天也来参加您的收徒礼了,现在住在忘忧茶社,让我下午去看样本。” “叶老先生?”寸文山皱起眉头,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却没什么印象,“他是什么来头?靠谱吗?” “看着挺靠谱的。”沐娜允回忆着叶南诏的样子,“穿件灰色长衫,说话挺沉稳,还带了两个徒弟。” 她见寸文山还是尤豫,又补充道,“我看他带来的原石样本,玉质确实好,要是真能拿到料,不仅能赶在交易前做好仿品,还能省下不少钱。” 寸文山沉默了片刻,指尖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 他这辈子跟玉商打交道,最清楚“无利不起早”的道理,这突然冒出来的叶老先生,会不会有问题? 可眼下确实需要原石,要是错过了这个渠道,恐怕真的赶不上跟鲍司令的交易。 他抬头看向段景宏,见他正低头雕玉牌,嘴角却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小龙,你停下手里的活。” 段景宏赶紧放下刻刀,走到两人面前:“师傅,您叫我?” “下午你跟沐娜允一起去忘忧茶社。”寸文山说,“你跟着我学了几天辨玉的本事,正好去看看那批料的真假。” “再者说,你是我寸文山的徒弟,以后要在这行立足,得多跟人打交道,学学怎么看人的心思,这比雕玉牌重要多了。” 段景宏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涌起一阵狂喜。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原本还在琢磨今晚怎么翻窗递消息,现在不仅能光明正大地去忘忧茶社,还能跟叶老先生直接接触,简直是天赐的机会! 他强压着心里的激动,装作躬敬的样子:“是,师傅,我一定好好学。” 沐娜允有些意外:“干爹,让小龙兄弟一起去?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不麻烦。”寸文山摆了摆手,“他是我最看重的徒弟,这些事早晚都要学。” “你带着他去,要是那叶老先生有什么不对劲,他也能帮你盯着点。”他顿了顿,又叮嘱道,“记住,只看料,别多问别的,要是觉得不靠谱,就赶紧回来,我再想别的办法。” “我知道了。”沐娜允点头应着,看了眼段景宏,见他眼里闪着光,还以为他是因为能出门高兴,没多想。 “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再琢磨琢磨这青瓷瓶。”寸文山挥了挥手,示意两人离开。 段景宏和沐娜允走出密室,沐娜允说要回房补个妆,让他先在院里等着,下午两点一起出发。 段景宏应着,看着她的背影走进东厢房,赶紧转身回了自己的西厢房。 第153章 走私网络 一进房间,他就反锁了门,从床板下摸出张皱巴巴的纸。 是昨天写消息剩下的,又从笔筒里拿出支毛笔,蘸了点墨,趴在桌上飞快地写起来。 “鲍司令本名鲍岩,原缅甸政府军军官,现占腊戍北边山头,靠走私军火文物发家,此次交易要战国玉璧及仿品,时间三天后晚,地点山神庙仓库,我此次卧底来到缅甸是因为勐拉的刀疤陈,寸文山现在于腊戍后联系鲍司令,欲借交易重建走私网络” 他写得又快又急,墨汁有些晕开,却字字清淅。 写完后,他把纸条折成小块,塞进鞋底的夹层里。 这里最隐蔽,就算被搜身也不容易发现。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走到桌边拿起那块墨玉,继续雕玉牌。 可手里的刻刀却有些不听使唤,心里全是下午去忘忧茶社的事。 终于能见到自己人了,终于能把这些关键消息传递出去了! 他想起王队、叶澜沧,想起段厅长,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小龙兄弟,你在吗?”门外传来沐娜允的声音。 段景宏赶紧把墨玉放回桌上,打开门:“孟莲姐,有事吗?” “快到午饭时间了,六爷让我叫你去前堂吃饭。”沐娜允说,她换了件浅粉色的旗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比早上多了几分柔和。 “好,我马上来。”段景宏跟着她往前走,路过密室时,听见里面传来寸文山的咳嗽声,心里暗暗庆幸。 幸好师傅没让他继续留在密室,不然还真没机会写纸条。 前堂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有红烧鱼、炒青菜,还有一碗鸡汤,香气飘得满屋子都是。 龙楚雄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鸡腿,吃得油乎乎的:“小龙兄弟,你可算来了!这鸡汤是六爷特意让厨房炖的,快尝尝!” 段景宏坐下,盛了碗鸡汤,喝了一口,暖得从喉咙一直暖到心里。 寸文山坐在主位,看着他笑:“下午去忘忧茶社,别光想着玩,多看看那叶老先生怎么说话做事。” “在这行里,会辨玉是本事,会做人更是本事。” “我知道了,师傅。”段景宏点头应着,心里却在盘算。 到了忘忧茶社,该怎么跟叶老先生递消息? 是趁看样本的时候悄悄塞给他,还是找机会单独说? 午饭吃得很安静,没人再多提下午去忘忧茶社的事。 段景宏快速吃完饭,说要回房再准备准备辨玉的工具,提前离了桌。 回到房间,他从抽屉里拿出个放大镜。 这是寸文山给他的,说是辨玉用的,他把放大镜塞进怀里,又摸了摸鞋底的纸条,确认还在,才放下心来。 下午两点,沐娜允准时在院门口等段景宏。 她拎着个黑色手提包,里面装着卷尺、手电筒等看料用的工具,见段景宏过来,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瑞玉阁,街上的阳光有些刺眼,段景宏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沐娜允走在他旁边,时不时跟路边的熟人打招呼。 看来她在腊戍的玉器行里确实有点名气。 “叶老先生说忘忧茶社在曼德勒街,离这儿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沐娜允说,“他还特意叮嘱,让我们别开车,说曼德勒街太窄,车不好过。” 段景宏心里一动。 这肯定是叶老先生故意安排的,走路过去,不仅能避开瑞玉阁的眼线,还能有更多机会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点头道:“听叶老先生的,走路挺好,还能看看街景。” 两人沿着街边慢慢走,路过老玉街时,段景宏看见几个早上在同业会见过的玉商,正蹲在原石堆前讨价还价,想起早上叶南诏揭穿“蒙头料”的场景,忍不住笑了笑。 这位叶老先生,还真是有本事,三言两语就赢得了大家的信任。 “你笑什么?”沐娜允好奇地问。 “没什么。”段景宏赶紧收起笑,“就是觉得这老玉街挺热闹的,比瑞玉阁有意思多了。” 沐娜允笑了笑:“等跟鲍司令的交易成了,我带你去曼德勒的玉器市场,比这儿热闹十倍,还有很多老物件,说不定能淘着宝贝。” 段景宏没接话,心里却暗暗冷笑。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口挂着块“曼德勒街”的木牌。 沐娜允指着巷子深处:“忘忧茶社就在里面,快到了。” 段景宏往巷子里看,能看见巷子尽头有棵老缅桂,树下挂着串淡黄色的花朵。 是缅桂花!他心里一阵激动,那肯定是队友们设的暗号! 两人走进巷子,巷子里很安静,只有鞋底踩在青石板上的“沙沙”声。 快到茶社门口时,段景宏看见一个穿蓝色布褂的年轻人正蹲在门口修自行车,眼角却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瞥。 是老吴! 老吴也看见了他们,眼神亮了亮,却没说话,继续埋头修自行车。 段景宏心里踏实了。 队友们都在,这次肯定能顺利把消息递出去。 忘忧茶社的门开着,门口挂着块黑底白字的匾,上面写着“忘忧茶社”四个大字。 沐娜允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叶老先生,我们来了。” 段景宏跟在她身后走进茶社,一眼就看见叶南诏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端着杯茶。 叶南诏看见他们,笑着站起来:“沐老板,小龙兄弟,快坐。” “我已经把原石样本准备好了,就在里屋。” 段景宏跟着他们往里屋走,里屋的桌上摆着几块原石,有的已经切开,露出里面的绿色玉肉,看着确实是上好的老坑料。 沐娜允赶紧走过去,拿起块原石,用手电筒照着看:“叶老先生,这料确实好,多少钱一吨?” 叶南诏刚要开口,段景宏忽然说:“孟莲姐,你看这块料的石纹,是不是有点象师傅昨天给我的那块?” 他边说边靠近叶南诏,趁沐娜允低头看料的功夫,悄悄把鞋底的纸条摸出来,塞进了叶南诏的手里。 叶南诏的指尖碰了碰纸条,心里了然,不动声色地把纸条塞进袖口里,笑着说:“小龙兄弟眼光不错,我们的石头品质都是上佳的,沐老板要是满意,我们可以谈谈价格。” 段景宏站在旁边,看着叶南诏和沐娜允讨价还价,心里却无比轻松。 消息递出去了,接下来,就等着收网了。 他看向窗外,老缅桂的花瓣在风中轻轻飘落,阳光通过窗玻璃照进来,暖得让人安心。 第154章 资深行家 里屋的晨光斜斜切过原石切面,将绿玉肉照得莹润透亮,叶南诏指尖捏着块半开的老坑料,指腹摩挲着玉肉里细密的绿丝:“沐老板是行家,这料的水头和色阳度不用我多夸,帕敢矿口的老料,去年行情最好时,每吨要价直奔八千大洋。” “我跟矿老板是二十年的交情,才压到七千五,这价在腊戍找不出第二家。” 沐娜允握着强光手电,光束顺着原石裂绺往里探,眼底映着玉肉里的絮状棉:“叶老先生,七千五确实比市价低,但您这料里有三层棉,得赌切开后的净度。” 她突然关掉手电,指尖点在原石表皮的松花上,“而且这松花看着浓,内里能不能化开还两说。” “上个月我在曼德勒收过块类似的,切开后棉絮裹着绿,最后只能做些小挂件。” 段景宏站在一旁,假装研究墙角的翡翠摆件,实则用馀光扫过叶南诏袖口。 那里藏着的微型录音笔正微微发烫。他想起出发前的叮嘱,适时凑上前,故意把“行家”的架子摆得十足:“娜允姐,我看这料的癣色挺活,说不定能跟绿走。” 他故意说错术语,果不其然引来了沐娜允的纠正。 “是‘癣随绿走’,而且这是死癣,只会吃绿不会化绿。”沐娜允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叶南诏,“叶老先生,七千二,我立马付定金。” “我瑞玉阁要这批料做仿古玉,工期紧,您也少赚点,以后咱们长期合作。” 叶南诏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汤在舌尖滚了滚:“沐老板砍价够狠。” 他放下茶盏,指节在原石上轻轻敲了敲,“这样,七千三,我再送您两块边角料,够做十来个玉牌。” “您也知道,仿古玉讲究‘料足工细’,边角料能凑些小物件,不算亏。” 沐娜允眼睛亮了亮,指尖在桌沿敲了敲:“行,就七千三!我现在让会计打定金,三天后送货到瑞玉阁后门,别走正门,免得引人注意。”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支票本,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里,段景宏悄悄将鞋底的纸条往叶南诏脚边踢了踢。 纸条边缘沾着的泥点,正是今早从瑞玉阁后院带出来的。 叶南诏弯腰捡纸条时,袖口的录音笔恰好录下沐娜允的话:“六爷要这批料赶工,三天后就得做出三件仿宋青瓷瓶,您可别眈误了。” 敲定价格后,沐娜允收起支票,又跟叶南诏确认了送货细节,才带着段景宏往门外走。 临出门时,叶南诏突然叫住她:“沐老板,这批料的鉴定证书我让徒弟明天送到您府上,都是缅甸矿务局出具的,放心。” 沐娜允脚步顿了顿,回头笑了笑:“有劳叶老先生费心。”她没看见,叶南诏眼底闪过的精光。 两人踩着青石板往瑞玉阁走,沐娜允心情极好,手里的手提包晃得叮当响:“没想到这叶老先生这么好说话,比帕敢那矿老板实在多了。” “七千三每吨,比预算省了近两万,六爷肯定高兴。” 段景宏故意落后半步,目光扫过巷口的早点摊。 小张正假装擦桌子,指尖飞快地跟他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他松了口气,追上沐娜允:“娜允姐,这叶老先生看着挺和善,不象做古董生意的,倒象个教书先生。” “你懂什么?”沐娜允白了他一眼,“真正的资深行家都低调,你没看见他那本《翡翠原石图谱》?” “里面夹着的矿脉图,比曼德勒最大的玉器行老板手里的还详细。”她突然压低声音,“六爷说,往后咱们的原石都从他这儿进,省得跟那些矿老板扯皮。” 段景宏心里一动,故意装出好奇的样子:“那咱们跟叶老先生长期合作,会不会有风险?毕竟他刚认识咱们。” “风险?”沐娜允嗤笑一声,“六爷早派人查过他,仰光开了三十年玉器行,去年才来腊戍,跟本地帮派没瓜葛,干净得很。” 她顿了顿,又道,“再说,咱们给的价不低,他没理由跟钱过不去。” 段景宏松了一口气,警方在“造假”身份这块还是很靠谱的。 俩人说话间已到瑞玉阁门口,沐娜允推开门,院里的缅桂花飘来阵阵香气。 她回头对段景宏说:“你先回房歇会儿,晚饭时我叫你。” 段景宏应着,转身往西厢房走,路过密室时,听见里面传来寸文山的咳嗽声。 想来是在跟鲍司令的人通电话。 他脚步没停,回到房间后立刻反锁门,躺在床上,开始思索今天是否有错误出现。 晚饭的菜比往常丰盛,有红烧排骨和清炖鸡,寸文山坐在主位,手里捏着玉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福寿康宁”:“小龙,下午跟沐娜允去看料,没出什么岔子吧?” 段景宏赶紧放下筷子:“没有,叶老先生挺好说话,价格也谈妥了,三天后送货。” 他故意往寸文山身边凑了凑,“师傅,您这玉牌雕得真好看,什么时候能教我雕蟠螭纹?” 寸文山笑了笑,将玉牌递给段景宏:“急什么?今晚先教你给玉牌做旧,仿古玉的关键在‘沁色’,得让仿品看着有岁月的包浆。” 晚饭过后,寸文山带着段景宏进了密室。 密室里的煤油灯亮得晃眼,桌上摆着朱砂、盐酸、草木灰,还有几块待做旧的玉牌。 寸文山拿起块白玉牌,往朱砂和草木灰的混合粉里一裹:“先把玉牌埋进这粉里,再浇上稀释的盐酸,静置两个时辰,就能出‘土沁’的效果。” 段景宏跟着学,指尖沾着朱砂粉,黏糊糊的难受。 他强撑着困意,看着寸文山熟练地调配盐酸浓度,心里却在盘算。 再过两天就是交易时间,得想办法把鲍司令老顾问的信息也递出去。 “手稳着点,盐酸别浇多了,会把玉肉烧裂。”寸文山拍了拍他的手背,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段景宏赶紧调整姿势,馀光瞥见密室角落的木箱。 里面堆着的青铜碎片,跟博物馆失窃的战国青铜鼎残片极为相似。 第155章 查上下游 不知不觉已到深夜,段景宏的眼皮沉重得象挂了铅,手腕酸得几乎抬不起来。 寸文山看了眼沙漏:“行了,今晚就到这儿,明天一早继续,三天后要给鲍司令送样,不能出岔子。” 段景宏揉着发酸的手腕,走出密室时,看见沐娜允正站在院里,手里拿着个油纸包,见他出来,递了过来:“六爷说你辛苦,给你留的宵夜,鸡汤面。” 段景宏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心里却警铃大作。 沐娜允很少主动跟他说话,今晚反常,怕是在试探他。 他赶紧道谢,转身快步回房,油纸包都没敢打开。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猫腻。 与此同时,忘忧茶社的灯还亮着。王队展开段景宏送来的纸条,指尖在“鲍司令”三个字上重重划了道线:“老吴,立刻联系罗少校,腊戍自卫军的鲍岩,他不可能没听过。” 老吴赶紧抓起电话,手指因为激动有些发抖:“王队,这鲍岩可是腊戍的土皇帝,手里有两百多号人,还藏着不少军火,咱们跟罗少校的人配合,能拿下他吗?” “能不能拿下都得试!”王队的声音斩钉截铁,“段景宏说鲍岩手里有华夏文物,这可是打穿寸文山网络的关键。” “只要抓住鲍岩,顺着他的渠道查,就能查到寸文山的上游供货和下游买家。” 叶澜沧捧着刚整理好的资料,推到王队面前:“鲍岩去年跟泰国走私商合作过,倒卖过一批云南出土的西汉青铜器,国际刑警那边有备案。而且他跟勐拉的刀疤陈来往密切。” “刀疤陈是边境偷渡的关键人物,很多文物都是通过他的渠道出境。” “刀疤陈?”王队眼睛一亮,“正好,省厅那边刚传来消息,刀疤陈最近在勐拉码头活动,准备偷渡一批‘货’,咱们可以跟勐拉警方配合,先把他拿下,断了寸文山的偷渡路。” “而且,寸文山他们也是通过刀疤陈来到的缅甸,这么多年刀疤陈不知道运送了如寸文山这样的王八蛋多少人!” “拿下他,百利而无一害!” 小张突然凑过来,手里拿着张照片:“王队,罗少校回电了,他说鲍岩的山神庙仓库四周都是暗哨,晚上还有巡逻队。” “咱们得制定详细的突袭计划,最好在交易时动手,人赃并获。” 王队指着地图上的山神庙:“这样,交易当晚,罗少校带缅方警力围外围,防止鲍岩的人突围;咱们专案组的人伪装成搬运工,混进仓库。” “段景宏会给咱们发信号,只要他点亮三次手电筒,就是动手的时机。” “小张,关于点亮三次手电筒这事,你传递给段景宏。” 叶澜沧补充道:“恩,我打听了一下,听说鲍岩的老顾问姓刘,以前是省博的研究员,后来贪赃枉法被开除,专帮鲍岩鉴定文物。” “这人眼毒得很,段景宏那边得小心应付。” “放心,段景宏机灵,肯定能应付。”王队拍了拍桌子,“现在分任务:老吴跟罗少校对接突袭路线;叶澜沧联系勐拉警方,盯紧刀疤陈;小张负责准备伪装用的搬运工装和工具并且跟段景宏联系,咱们一定要在三天后的交易前,做好万全准备!” 窗外的夜色渐浓,茶社里的灯光却亮得刺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和坚定。 只要拿下鲍岩和刀疤陈,就能撕开寸文山文物走私网络的口子,离追回文物、抓获主犯又近了一步。 缅北勐拉的傍晚总裹着层化不开的湿雾,橡胶林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声响,像无数双藏在暗处的眼睛。 刀疤陈的竹楼扎在镇子边缘的土坡上,吊脚楼的木桩浸在浑浊的水沟里,底部爬满青笞,却在二楼的屋檐下挂着两串风干的腊肉,油珠顺着麻绳往下滴,在泥地上砸出小小的坑。 竹楼前的空地上,三堆篝火正烧得旺,火焰舔着架在铁架上的烤全羊,油脂“滋滋”滴进火里,腾起的青烟裹着肉香,飘得老远。 二十多个小弟围坐在篝火旁,有的光着膀子,有的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服,手里攥着搪瓷碗,碗里倒满缅甸本地的米酒,酒液浑浊,却挡不住众人脸上的兴奋。 “陈哥,这羊烤得绝了!”一个瘦高个小弟扯下块羊腿,油汁顺着指缝往下淌,“等咱们干完这票,我就回果敢盖个砖房,再娶个会做饭的媳妇!” 旁边穿迷彩服的小弟接话,嘴里塞满羊肉:“我要去仰光开个赌场!天天搂着钱睡觉!” 众人哄笑起来,篝火的光在他们脸上晃,映出满是贪婪的笑。 刀疤陈坐在最中间的竹椅上,左脸的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在火光下泛着狰狞的白。 他手里捏着个银酒壶,壶嘴对着嘴灌了口,酒液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浸湿了粗布衬衫。 “你们那点出息。”刀疤陈抹了把嘴,眼底闪着光,“等这批‘货’出手,老子要去阿拉斯加!听说那地方能看极光,还能钓比人还大的鱼!” “陈哥牛逼!”小弟们纷纷举杯,搪瓷碗碰撞的脆响在夜里传得远,惊飞了橡胶林里的夜鸟。 刀疤陈看着眼前的热闹,忽然哈哈大笑,笑声震得竹椅“吱呀”响。 他想起不久后要接的“大买卖”,光是定金就够他在勐拉潇洒半年,更别说尾款到帐后,阿拉斯加的极光仿佛都在眼前晃。 可就在这时,他的右眼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一下接一下,眼角的肌肉紧绷着,连带着左脸的刀疤都跟着发紧。 刀疤陈愣了愣,抬手揉了揉右眼,嘴里骂了句缅甸粗话:“妈的,风迷眼了?” 小弟们没注意他的异样,还在吵着让他讲讲阿拉斯加的样子。 刀疤陈强压下心里的异样,又灌了口酒,他这辈子干过的缺德事多了,哪次不是顺顺利利? 这次不过是赚笔大钱去享福,怎么会有不安的感觉?肯定是最近没休息好。 他把银酒壶往桌上一墩,指着烤全羊:“都吃!管够!过几天干活,谁要是掉链子,老子把他扔去喂鳄鱼!” 第156章 码头设伏 篝火噼啪作响,油脂滴落的声音混着众人的哄笑,却没人看见,竹楼远处的橡胶林里,两道黑影正举着望远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那是勐拉警方的便衣,早已盯上了刀疤陈的一举一动。 瑞玉阁的密室里,煤油灯的光昏黄得象块老玉,寸文山正握着段景宏的手,教他给玉牌上“土沁”。 朱砂与草木灰混合的粉末沾在段景宏的指尖,黏糊糊的,混着盐酸的刺鼻气味,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力道要匀,顺着玉牌的纹路擦,不然沁色会花。”寸文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指腹压着段景宏的手背,在白玉牌上划出浅红的痕迹,“你看,这样才象埋在土里几十年的老物件,鲍司令的老顾问最吃这一套,要是看出破绽,咱们的买卖就黄了。” 段景宏点点头,手腕酸得几乎抬不起来。 从傍晚到深夜,他已经跟着寸文山做了五块玉牌、两个青瓷瓶的初胚,眼皮沉重得象挂了铅,可他不敢露半分疲惫。 寸文山的眼睛像鹰隼,任何一点懈迨都可能引来怀疑。 “吱呀”一声,密室的门被推开条缝,小张端着个木盘走进来,盘里放着两碗面条,上面卧着个荷包蛋。 “六爷,段兄弟,歇会儿吃点东西吧,天都快亮了。” 寸文山松开手,往椅背上靠了靠:“你是谁?” “六爷,您贵人多忘事,我是叶老先生的学生,今天贸然打扰,是为了跟沐女士确定咱的合作。” “听说您带着弟子在此学习,我便拿了龙兄弟要送来的吃食,也是为了想再见见您。” “毕竟整个缅北,谁人不识六爷?” 这一趟马屁拍的寸文山嘴角翘起来,那些怀疑也渐渐消散,他点点头:“放下吧,你先出去,没叫你别进来。” 小张应着,放下木盘时,指尖飞快地往段景宏手里塞了张折叠的纸条,又假装整理桌上的工具,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三个手电筒亮,动手信号。” 段景宏心里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接过纸条塞进袖口,拿起筷子假装吃面。 面条早就凉了,荷包蛋也没了温度,可他吃得飞快,馀光瞥见寸文山正盯着青瓷瓶的开片纹路,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等小张走后,段景宏借着擦嘴的功夫,悄悄展开纸条。 上面除了信号,还写着“刀疤陈已被盯上,近期动手”。 他心里松了口气,将纸条揉成小团,塞进鞋底的夹层里。 那里还藏着之前写的交易细节,等时机成熟,一起送出去。 “吃完了就继续。”寸文山站起身,拿起块青瓷瓶,“这瓶的开片还不够自然,你用细砂纸磨一磨,记住,力道要轻,别把釉色磨掉。” 段景宏放下碗,拿起砂纸,指尖在青瓷瓶上轻轻摩挲。 砂纸摩擦瓷面的“沙沙”声里,他想起小张刚才的眼神。 坚定又带着担忧,那是战友间的默契。 他知道,外面的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交易那天,将这群文物贩子一网打尽。 磨着磨着,窗外泛起了鱼肚白,晨光通过窗棂照进密室,落在青瓷瓶上,映出细碎的开片纹路。 段景宏看着那些纹路,忽然觉得这场漫长的卧底生涯,终于要迎来曙光。 滇南市公安局的办公楼里,灯光亮了一整夜。 王队正通过越洋电话给局长汇报情况,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局长,刀疤陈准备偷渡一批‘货’去泰国,咱们跟勐拉警方已经对接好,只要他露面,就能当场抓捕!” 局长坐在皮椅上,手里捏着刀疤陈的卷宗,眉头拧得紧紧的:“这个刀疤陈,在边境作恶多年,光是咱们掌握的,他就偷渡了不下五十件华夏文物!”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文档都跟着晃:“必须抓!不仅要抓,还要从严审!” “他这条偷渡线不断,以后还会有更多文物流出境外,寸文山的网络就象棵大树,刀疤陈是树根之一,先挖了根,再砍树干!” 王队点头:“我们计划联合勐拉警方、罗少校的缅方兵力,在刀疤陈的偷渡码头设伏。” “他每次都走勐拉河的支流,那里水流缓,适合藏船。” “我现在就给段厅长汇报。”局长拿起电话,指尖因为激动有些发抖,“这案子不仅是咱们市局的事,更是省厅、公安部都盯着的大案,必须万无一失。” 电话接通的瞬间,局长立刻站直身体:“段厅长,是我,我有重要情况汇报,我们掌握了刀疤陈的偷渡计划,我们请求省厅支持,联合缅方实施抓捕!” 电话那头的段厅长沉默片刻,声音沉稳有力:“刀疤陈的事我早有耳闻,他的偷渡网络涉及中缅泰三国,必须彻底打掉。你先制定详细的抓捕方案,我现在就给公安部汇报,请求协调国际刑警和缅方军方,确保行动顺利。” 挂了局长的电话,段厅长立刻拨通公安部的号码。 此时的公安部大楼里,灯火同样通明,分管刑侦的领导正看着全国文物走私案件的统计报表,接到段厅长的电话,立刻认真听了起来。 “刀疤陈长期盘踞缅北勐拉,控制着几条主要的文物偷渡渠道,此次他又要继续进行文物偷渡,这些文物一旦流出,损失不可估量。”段厅长的声音带着紧迫感,“我们计划联合缅方警方、罗少校的自卫军,在勐拉河支流设伏,同时在滇南边境部署警力,防止文物从其他渠道入境。” 公安部领导听完,沉吟片刻:“同意你们的计划,我会立刻联系国际刑警组织,协调缅方高层,确保罗少校的人全力配合。” “另外,省厅要抽调特警、文物鉴定人员随行,不仅要抓到人,还要追回所有文物,不能让一件华夏瑰宝流失境外。”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刀疤陈是毒瘤,必须连根拔起!他的偷渡线不除,文物走私就永远有漏洞。” “告诉前线的同志,注意安全,务必成功!” 第157章 计划有变 段厅长挂了电话,立刻召集省厅刑侦、特警、文物保护部门的负责人开会。 会议室里,灯光下的地图上,勐拉河的支流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抓捕点”“埋伏点”“接应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严肃。 这不仅是一次抓捕行动,更是一场守护华夏文物的攻坚战。 第二日清晨,滇南省厅办公楼的红砖在晨雾里泛着冷硬的质感,三楼会议室的门彻夜未关,走廊里飘着浓得散不去的烟味。 段厅长踩着晨光走进会议室时,刑侦总队长张锐正趴在地图上标注路线,红蓝铅笔在“勐拉河支流”的位置画了三道交叉线,分别映射“埋伏点”“突击点”“接应点”。 “特警支队的装备清点完了?”段厅长拉过一把木椅坐下,指尖在桌沿的咖啡渍上轻轻蹭过。 “早清点完了,防弹插板、破门器、强光手电按人头配齐,连备用电池都多带了两箱。”特警支队长李刚揉着发红的眼睛,面前摊着的装备清单上,每一项都打了勾,“队员们凌晨三点就去靶场适应武器了,勐拉河那边的地形仿真图也传过来了,芦苇荡的深浅、岔道的宽窄都标得清清楚楚。” 文物保护部门的老周推了推老花镜,把一叠泛黄的文档推到中间:“这是近三年刀疤陈走私文物的记录,从西汉青铜剑到清代青花瓷都有,我把每件文物的特征、鉴定要点都整理成了小册子,到时候让前线的同志揣着,万一缴获了真文物,别跟仿品混了。” 段厅长拿起小册子翻了两页,指尖停在“滇王金印仿品特征”那一页:“老周,你再抽两个经验丰富的鉴定员,跟特警队一起走,这次不仅要抓刀疤陈,更要把他手里可能藏着的真文物都追回来,一件都不能漏。” 与此同时,缅北勐拉的橡胶林里,王保山正蹲在潮湿的泥地上,跟罗少校、勐拉警方负责人丹吞用树枝比划战术。 露水打湿了他的警服裤脚,裤腿上还沾着昨晚踩的泥点。 “刀疤陈的船肯定走东边的岔道,那里水流缓,能藏船。”王保山用树枝在地上画了条弯曲的线,“罗少校,你带三十人埋伏在岔道入口的芦苇荡,等船进来就用渔网缠住螺旋桨,别让他掉头跑。” 丹吞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手指在“接应点”的位置敲了敲:“我们的人会在下游两公里处设卡,带了三艘冲锋舟,一旦刀疤陈的船冲过芦苇荡,就用冲锋舟拦下来。” “还有通信的事。”王保山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黑色对讲机,“这玩意儿在橡胶林里信号不稳定,我跟省厅约定好,每半小时用暗号连络一次,要是超过四十分钟没消息,你们就按备用方案行动。” 罗少校接过对讲机试了试,电流声里混着隐约的鸟叫:“放心,我们的人都懂中文暗号,不会出岔子。” 而在滇南市公安局,叶澜沧正对着电话那头的小张反复叮嘱:“瑞玉阁那边盯紧点,段景宏两天没传消息了,要是看到叶南诏送料过去,想办法跟他递个话,问问交易时间有没有变。” 晨光渐亮,雾慢慢散了,从滇南省厅到缅北勐拉,从市局专案组到边境埋伏点,各方都在按部就班推进,象一张慢慢收紧的网,只等猎物踏入陷阱。 瑞玉阁后院的缅桂花树落了满地白瓣,叶南诏蹬着辆旧三轮车,车斗里的玉料用红布裹得严实,车轮碾过花瓣时,留下两道带着玉粉的浅痕。 他在后门停下时,沐娜允已经举着强光手电等在那里,藏青色风衣的领口别着枚青铜纽扣。 那是寸文山给她的“信物”,用来核对接货人身份。 “叶老先生,料都齐了?”沐娜允上前掀开红布,六块半开的老坑料露出来,绿玉肉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连表皮的松花都透着自然的纹路。 叶南诏往袖筒里揣了揣手,语气带着老行家的笃定:“都是帕敢矿口的老料,我亲自挑的,没裂没棉,做仿古玉的‘土沁’最合适。” “你看这处绿丝,切开后肯定能化开,鲍司令的老顾问见了保准满意。” 沐娜允没接话,蹲下身拿起块玉料,手电光顺着玉肉的纹路往里探,指尖在表皮轻轻刮了刮。 没有人工染色的化学味,也没有注胶的黏腻感,才放心地对身后的小弟说:“搬去密室,轻拿轻放,别磕坏了玉肉。” 段景宏远远站在廊下,手里攥着块待打磨的玉牌,实则用馀光盯着两人的动作。 叶南诏送完货,又闲聊了两句。 沐娜允提醒他:“最近腊戍查得严,叶老先生注意安全。” 叶南诏点点头,转身蹬着三轮车离开。 就在三轮车经过廊下时,叶南诏突然“哎呀”一声,手里的烟蒂掉在段景宏脚边,烟蒂上还夹着张折叠的小纸条。 段景宏心里一紧,假装捡烟蒂,飞快地把纸条塞进掌心,又若无其事地把烟蒂扔进墙角的灰堆,继续打磨玉牌。 等沐娜允转身进密室,他才悄悄展开纸条。 上面写着“料已妥,见鲍何时?”。 段景宏刚想琢磨怎么回复,沐娜允已经从密室出来,径直往正屋走:“六爷在里面等着,我去汇报,你继续打磨那批玉牌,中午之前必须完工。” 段景宏赶紧把纸条揉成渣,塞进砖缝里,跟着进了密室。 磨玉的砂纸在玉牌上蹭出“沙沙”声,他心里却急得象火燎。 要是不尽快把交易时间传出去,警方按原计划行动肯定会扑空。 正屋里,寸文山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枚白玉扳指,指腹在上面的云纹上反复摩挲。 沐娜允汇报完玉料的情况,问道:“六爷,料都齐了,仿品也快做好了,明天是不是该按原计划去见鲍司令?” 寸文山突然笑了,扳指在指间转了个圈:“原计划改了,五天后再去。” “五天后?”沐娜允愣了,段景宏手里的砂纸也顿了顿。 第158章 狡兔多窟 他昨晚还在盘算怎么在明天之前传递消息,现在时间陡变,之前的准备全乱了。 “狡兔多窟,你不懂?”寸文山的眼神冷了些,指尖在桌沿敲出沉闷的声响,“咱们按原计划去,万一被盯上怎么办?” 他顿了顿,又道:“你去安排阿四,让他按原路线去鲍司令的山神庙,就说玉料还没齐,问能不能延后交易。” “我倒要看看,阿四一路上有没有人盯梢,要是有人跟着,咱们再换时间。” 阿四是沐娜允手下最不起眼的小弟,平时只负责搬货,连内核的造假作坊都没进过。 沐娜允点点头:“我这就去叫他,让他半小时后出发。” 段景宏站在旁边,手里的玉牌差点掉在地上。 五天后的时间必须传出去,可寸文山盯着他打磨玉牌,连离开的机会都不给。 他看着寸文山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了主意:磨玉时故意在玉牌的隐蔽处刻个“五”字,要是小张或者叶南诏的人能看到,说不定能猜透其中的意思。 同一时间,缅北勐拉的码头已经热闹起来。 刀疤陈光着膀子站在码头上,左脸的刀疤在晨光下泛着狰狞的白,小弟们正把最后一批木箱搬上船,船身吃水很深,连船舷都快贴近水面了。 “老三呢?让他去查航道,怎么还没回来?”刀疤陈踢了脚旁边的木箱,声音里满是烦躁。 今早右眼又抽搐了,总觉得要出事。 “陈哥,老三回来了!”小弟的喊声刚落,一个瘦高个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地图:“航道没问题,就是下游有几艘渔民的船,看着像普通打鱼的。” “普通渔民?这个点打鱼?”刀疤陈皱起眉头,左脸的刀疤绷得更紧,“你再去看看,有没有人拿望远镜盯咱们,要是有,直接给我打跑!” 老三刚跑远,刀疤陈就摸出个铁皮酒壶,往嘴里灌了口米酒。 这是他自己的私活,跟寸文山没关系,拉的是泰国商人要的军火,赚的钱够他去阿拉斯加看极光了,绝不能出岔子。 远处的橡胶林里,王保山正举着望远镜,把码头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身边的丹吞用缅语低声说:“我们的人已经扮成渔民,在岔道里等着,船一进芦苇荡,就用渔网缠住螺旋桨。” “罗少校的人呢?”王保山问道。 “在岔道出口的山坡上埋伏着,带了重弩和渔网,保证他跑不掉。”丹吞指了指远处的山坡,“我们的对讲机每十分钟连络一次,要是信号断了,就靠人力传递消息。” “这一带地形复杂,只能这样。” 王保山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哨子:“行动信号是三声短哨,一旦听到,你们就从两侧包抄,特警队跟我从正面突击。” “记住,优先控制人,别让他们把货扔河里,尤其是木箱里的军火,要是走火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望远镜里的船突然动了。刀疤陈站在船头,挥着手喊:“开船!趁雾还没散,赶紧走!” 王保山立刻按住对讲机:“各小组注意,目标出发,按计划行动!” 芦苇荡里的特警队员立刻压低身子,手里的强光手电关了开关,只等船进埋伏圈。 刀疤陈的船缓缓驶进岔道,他站在船头哼着小调,完全没注意到芦苇丛里的黑影。 这场针对走私的抓捕,即将在勐拉河的支流里展开。 而瑞玉阁的密室里,段景宏还在打磨玉牌。 他在玉牌的边缘刻了个小小的“五”字,又把玉牌放在靠近窗口的位置。 希望小张能看到,希望这个模糊的信号,能让警方知道时间变了。 瑞玉阁廊下的阳光渐渐爬高,段景宏握着砂纸的手却越来越沉。 刻着“五”字的玉牌被他特意摆在窗沿,可小张迟迟没来,心里的石头始终落不下去。 就在他琢磨要不要再找机会留个更明显的记号时,院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小张拎着个布包,装作送工具的伙计,脚步轻快地走进来,布包上还印着“瑞玉阁修缮”的字样。 这是之前约定好的伪装,用来掩饰他的真实目的。 “段兄弟,叶老先生让我送点新砂纸过来,看你学遭玉呢,上次我回去跟叶老先生讲了后,他特欣赏你,俺这不就来了,我看你之前的也快磨秃了。” 他说话时眼睛飞快扫过窗沿,当看到那块刻着“五”字的玉牌时,脚步顿了顿。 多年的警察生涯让他瞬间绷紧神经,指尖悄悄在布包上捏了捏,这是“收到信号”的小动作。 段景宏假装没看见,继续打磨手里的玉牌,声音压得极低:“砂纸放这儿就行,刚才沐姐还说缺几支刻刀,你要是顺路,能不能帮忙带过来?” 这话看似平常,实则是在确认小张是否懂了“五”字的意思。 “顺路带刻刀”暗指“尽快传递消息”。 小张心里明镜似的,弯腰放布包时,故意把布包蹭到玉牌旁,指尖飞快在“五”字上碰了碰,又挤了挤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放心,我知道了,这就去‘找刀’。” 说完直起身,对着里屋喊了句“沐姐,砂纸送到了,俺走了哈,以后有什么须求您在喊我,随叫随到”。 而后,小张便转身往院外走。 段景宏看着小张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 还好小张懂了,不然五天后的时间差,很可能让警方的行动彻底落空。 他拿起那块刻着“五”字的玉牌,悄悄转到背面,继续打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指尖残留的砂纸颗粒,提醒着他刚才的惊险。 小张出了瑞玉阁,脚步立刻加快,布包在手里晃得飞快。 他中途歇息片刻,开始往忘忧茶社跑。 缅北勐拉的码头已经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发烫,刀疤陈盯着最后一箱货被搬上船,右眼皮又开始抽搐,这次比之前更厉害,连左脸的刀疤都跟着发麻。 第159章 狡猾对手 “妈的,邪门了!”他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摸出酒壶灌了一大口,辛辣的米酒烧得喉咙发疼,却压不住心底的不安。 “陈哥,都搬完了,要不要现在开船?”小弟凑过来,手里还拿着根烤羊腿,油汁滴在船板上,泛着油腻的光。 刀疤陈把酒壶往船板上一墩,酒液溅出几滴:“开!现在就开!管他什么渔民、便衣,这票干完,老子去阿拉斯加看极光,再也不回这破地方!” 他心里憋着股劲,刚才老三回来报信,说下游的渔民好象多了些,可箭在弦上,已经没有回头的馀地,只能破釜沉舟。 他跳上船,拔出腰间的砍刀,往船桅上狠狠砍了一刀:“都给我精神点!谁要是敢偷懒,或者走漏风声,老子把他扔河里喂鳄鱼!” 小弟们被他的狠劲吓得一哆嗦,赶紧各就各位,有的解开船锚,有的发动引擎,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在码头回荡,惊飞了岸边的水鸟。 刀疤陈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的芦苇荡,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兴奋的是马上就能拿到巨款,紧张的是那挥之不去的不安,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陈哥,船动了!”小弟喊着,船身慢慢驶离码头,往东边的岔道开去。 刀疤陈握紧砍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嘴里嘟囔着:“别他妈出事,别出事” 可右眼的抽搐越来越频繁,象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勐拉河岔道旁的芦苇荡里,王保山趴在潮湿的泥地上,手里的望远镜紧紧盯着刀疤陈的船。 身边的罗少校正用对讲机跟埋伏在山坡上的缅方士兵连络,电流声里混着风吹芦苇的“沙沙”声。 “罗少校,船已经进岔道了,离芦苇荡还有五百米。”王保山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地图上“埋伏点”的位置划了道线,“你的人准备好渔网,等船再靠近点,就往螺旋桨的方向扔,一定要缠住,别让他掉头。” 罗少校点点头,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缅语,又转向王保山:“下游的丹吞已经带冲锋舟到位了,只要船进了芦苇荡,咱们三面夹击,他跑不了。” “再等等。”王保山突然按住罗少校的手,“现在船速还快,渔网扔早了容易被躲开,等他进芦苇荡,船速肯定会慢,那时候动手最合适。”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咱们的人还没完全到位,再等两分钟,确保每个点位都有人盯着。”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丹吞的声音:“王队,船离芦苇荡只剩三百米了,我看到刀疤陈的人在船头放哨,好象有点警剔。” 王保山眼神一凛,握紧手里的哨子。 这是行动的信号哨,三声短哨代表“全面突击”。 “再等一百米,”他盯着望远镜里越来越近的船影,“等船身完全进入芦苇荡的范围,立刻动手!” 罗少校对着对讲机重复指令,芦苇荡里的特警队员纷纷握紧武器,强光手电的开关被悄悄拨开,只等那三声哨响。 刀疤陈的船渐渐靠近,发动机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淅,船板上的小弟还在说笑,完全没意识到,一张针对他们的大网,已经在芦苇荡里悄然收紧。 与此同时,忘忧茶馆的木门被“哐当”一声撞开,小张攥着布包冲进屋时,裤脚还沾着巷口的泥点,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连呼吸都带着急促的喘息。 屋内,叶澜沧正趴在八仙桌上整理段景宏此前传回的线索,老吴则用放大镜盯着一张泛黄的文物照片,角落里的小李还在反复调试那台老旧的对讲机。 自从王队带着人去缅北后,这台机器就成了与前线连络的关键,却总时不时断信号。 “王队呢?王队在哪?”小张往屋里扫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声音里满是焦急,布包往桌上一摔,里面的工具“哗啦”洒出来,正好砸在叶澜沧整理好的线索纸上。 叶澜沧被这动静惊得抬头,眉头瞬间皱起:“慌什么?王队带着特警和缅北的罗少校去勐拉河抓刀疤陈了,早上刚走,临走前还说让咱们盯紧瑞玉阁的动静。” 她伸手柄散落的线索纸归拢好,指尖在“鲍司令”三个字上顿了顿,“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段景宏那边有新消息?” 老吴也放下放大镜,凑过来时,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官渡粑粑:“是不是寸文山有动作了?还是段小子那边露馅了?” 小张这才喘匀气,抓起桌上的凉茶猛灌一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往下淌,才压下心里的急劲:“是交易时间!段景宏传消息回来了,跟鲍司令的交易时间改了,改成五天后了!” “五天后?”叶澜沧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墨水在线索纸上洇出个黑圈,“不是说好了明天吗?怎么突然改了?” 老吴也愣了,官渡粑粑差点从手里滑下去:“这老狐狸,还真是只滑不溜手的猴子!” 小李停下调试对讲机的手,凑过来小声说:“会不会是段景宏那边出了什么岔子?或者寸文山察觉到什么了?” 叶澜沧没接话,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脑海里飞速过着最近的动静。 王队带着人去抓刀疤陈,虽然刀疤陈的私活跟寸文山没关系,但腊戍最近确实因为警方的排查严了不少,寸文山那么多疑,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不是出岔子,是这老狐狸在防着咱们。”叶澜沧突然开口,眼神里带着了然,“他这是‘狡兔三窟’的心思,知道最近腊戍查得紧,怕按原计划去见鲍司令会被盯上,故意改时间,还说不定安排了人试探咱们有没有跟梢。” 老吴一拍大腿:“对!肯定是这样!” “这次改时间,说不定也是想看看咱们的反应,要是咱们按原计划动了,他就知道咱们盯上他了,往后更难抓。” 小张也反应过来,捏紧了拳头:“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叶澜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别慌,小李,你继续调试对讲机,务必联系上王队,把时间改了的消息传过去;老吴,你给市局领导打电话报备;小张,你再回瑞玉阁附近盯着,要是段景宏再传消息,第一时间回来报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线索纸,指尖在“鲍司令”和“五天后”之间划了道线:“寸文山这步棋下得狠,既拖延了时间,又试探了咱们的底细,这老狐狸,比咱们想的还难对付。” 茶馆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通过窗棂照在桌上的线索纸上,将“寸文山”三个字映得格外清淅。 屋内的几人各司其职,气氛紧张却有序。 他们知道,面对这样狡猾的对手,任何一点慌乱都可能让此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只有沉着应对,才能在这场与老狐狸的较量中占得先机。 第160章 全面突击 铁皮船的引擎在勐拉河岔道里轰鸣,浑浊的河水被螺旋桨搅起翻涌的浪,溅在船舷上,留下一道道湿痕。 刀疤陈光着膀子靠在桅杆上,左脸的刀疤被正午的阳光晒得发亮,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淌,渗进泛白的牛仔裤里。 他摸出酒壶灌了口,辛辣的米酒烧得喉咙发疼,可心底那股莫名的寒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从船驶进岔道开始,他的右眼就没停过抽搐,象是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盯得他后颈发毛。 “陈哥,这岔道也太偏了,连个渔民的船都没见着。”驾驶舱里的老三探出头,手里攥着个啃了一半的饭团,“不会真有警察吧?” 刀疤陈狠狠啐了口唾沫,酒壶往船板上一墩,酒液溅出几滴:“慌个屁!老子走这条道三次了,哪次见着警察?” 话虽这么说,他却下意识往芦苇荡的方向瞥了眼。 岔道两侧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响,像无数只手在暗处挥舞,看得他心里发紧。 昨日他就有些心神不宁,当时他还没当回事,觉得自己藏得够深,可现在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船头放哨的小弟突然变得安静,只敢偷偷往芦苇荡里瞄,那副怂样更让他心焦。 “把速度降点!”刀疤陈突然喊,右脚往驾驶舱的方向踹了踹,“让放哨的仔细点,别他妈跟没睡醒似的!” 老三赶紧照做,铁皮船的速度慢了些,船头切开的浪也小了。 放哨的小弟立刻直起腰,手里的土枪攥得更紧,眼睛死死盯着芦苇荡:“陈哥,芦苇丛里好象有动静!” 刀疤陈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抓起靠在船边的砍刀,几步冲到船头。 风裹着芦苇的腥气扑面而来,他眯眼往芦苇丛里瞅,隐约看见几片芦苇叶在不自然地晃动,象是有人在里面藏着。 “妈的!真有警察!”刀疤陈的声音陡然变尖,右眼抽搐得更厉害了,“把油门踩到底!冲过去!” 老三手忙脚乱地拧动油门,引擎的轰鸣声陡然变大,铁皮船像离弦之箭那般往前冲。 刀疤陈死死盯着芦苇丛,手心全是汗。 他赌警察不敢轻易开枪,这船上装着从缅甸古董商手里收来的宝贝,有宋代的青瓷碗、明代的铜香炉,还有两尊清代的玉观音,这些东西要是毁了,警察也没法跟上面交代。 芦苇荡深处,王保山攥着望远镜的指节泛白,镜片里的铁皮船正疯狂往前冲,船头的刀疤陈举着砍刀,一看就是要硬闯。 他对着对讲机急促地喊:“罗少校!刀疤陈要冲过来了!让你的人准备扔渔网!” 罗少校早已蹲在芦苇丛里,身边的缅方警员每人抱着一张浸过水的粗渔网,网眼密密麻麻,专门用来缠螺旋桨。 听见王保山的指令,他对着身边的人用缅语喊了句“准备”,警员们立刻站起身,手臂肌肉绷紧,目光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铁皮船。 “还有两百米!”丹吞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喘,“下游的冲锋舟已经到位,只要船进芦苇荡,我们立刻从两侧包抄!” 王保山深吸一口气,手指按在哨子上。 这哨子是出发前老吴塞给他的,黄铜材质,磨得发亮,三声短哨就是全面突击的信号。 他盯着铁皮船的船头,眼看船身就要扎进芦苇荡,突然吹响哨子:“嘀!嘀!嘀!” 清脆的哨声在岔道里回荡,芦苇丛里瞬间炸开!罗少校率先挥手,十几张渔网同时往铁皮船的螺旋桨方向扔去,渔网在空中展开,象一张张巨大的网,精准地罩向船尾。 与此同时,两侧的冲锋舟猛地冲出来,华夏警员和缅方警员举着枪,枪口对准铁皮船,齐声喊:“刀疤陈!停船接受检查!” 刀疤陈看见渔网飞来,眼睛都红了,对着驾驶舱吼:“躲开!把渔网弄开!” 老三慌忙转动方向盘,可铁皮船速度太快,渔网“哗啦”一声缠在螺旋桨上,发动机瞬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船身猛地一歪,差点撞在岸边的石头上。 “他妈的!”刀疤陈跳着脚骂,抓起船板上的斧头就往渔网砍去,“老子看你们谁敢过来!” 罗少校站在冲锋舟上,手里的枪对着刀疤陈:“刀疤陈!你涉嫌走私文物,现在立刻停船!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开枪?”刀疤陈突然狂笑起来,笑声粗得象破锣,他转身从船舱里拖出个红木箱子,“啪”地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用红布裹着的青瓷碗。 碗壁薄得象纸,碗底印着宋代官窑的落款,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你们敢开枪?这碗要是打坏了,你们赔得起吗?老子告诉你们,这船上的宝贝,随便一件都能买你们半年工资!” 他把箱子往船边一放,故意让青瓷碗的影子落在水面上:“想让老子停船?没门!要么放老子走,要么咱们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王保山站在冲锋舟的船头,眉头紧紧皱着。 他盯着那只宋代青瓷碗,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出发前省厅文物鉴定科的老周特意叮嘱,宋代官窑青瓷存世量极少,要是真毁了,损失比抓不到刀疤陈还大。 他对着扩音器喊:“刀疤陈!我们知道你船上有文物,只要你配合检查,我们保证不损坏一件,也会对你从轻处理!” “从轻处理?”刀疤陈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喷在船板上,“老子在勐拉混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们那套?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他突然抓起青瓷碗,举过头顶,手指紧紧扣着碗沿,“最后给你们三分钟!让开航道!不然这碗现在就碎!” 冲锋舟上的警员们都僵住了,手里的枪举着,却没人敢扣扳机。 小赵攥着枪的手沁出冷汗,他盯着青瓷碗,心里急得直骂。 这碗要是真碎了,不仅是文物损失,还会打草惊蛇,刀疤陈背后的走私网络说不定就断了线索。 第161章 降人护物 罗少校在旁边看得咬牙,对着对讲机跟王保山说:“王队,不能让他这么嚣张!我们人多,直接冲上去把他制服!” “不行!”王保山立刻制止,“他手里拿着青瓷碗,冲上去容易误伤!再等等,跟他耗着,他肯定比我们急!” 刀疤陈见警方没动静,更得意了,他把青瓷碗放回箱子,又拖出个更大的木箱,里面是尊半人高的铜香炉,炉身刻着繁复的云纹,是明代宣德年间的样式。 他抱着铜香炉,往船边挪了挪:“看见没?这香炉比刚才的碗还值钱!你们再不让开,我就把它扔河里!” 老三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角:“陈哥,别冲动啊!这香炉要是扔了,咱们这趟就白干了!” “白干也不能被抓!”刀疤陈甩开他的手,眼睛通红,“老子还等着靠这批货去阿拉斯加呢!” 他对着警方喊,“还有一分钟!再不让开,我就动手了!” 王保山盯着刀疤陈的手,那只手因为用力而发白,铜香炉在他怀里晃悠,随时可能掉下来。 他突然对着对讲机说:“小赵,你带两个人从左侧绕过去,用强光手电照他的眼睛!罗少校,你带冲锋舟从右侧靠近,假装要跳船,吸引他的注意力!” 小赵立刻行动,带着两个警员坐上小冲锋舟,往左侧的芦苇丛里钻。 罗少校也指挥着冲锋舟,往铁皮船的右侧靠近,船身擦着芦苇秆,发出“哗啦”的响。 刀疤陈很快就发现了,他对着小弟们喊:“左边有船!开枪打!别让他们靠近!” 小弟们立刻摸出枪,有老式的步枪,还有自制的土枪,子弹往小赵的冲锋舟上扫。 小赵赶紧让冲锋舟往芦苇丛里躲,同时打开强光手电,光柱直射刀疤陈的眼睛。 “妈的!”刀疤陈被晃得睁不开眼,怀里的铜香炉差点掉下来。 罗少校抓住这个机会,指挥冲锋舟往铁皮船靠近,几个缅方警员趴在船边,假装要跳船。 刀疤陈的小弟们赶紧把枪口转向右侧,对着冲锋舟开枪,子弹打在船板上,留下一个个弹孔。 王保山见状,对着对讲机喊:“丹吞!下游的人准备好!等他船身不稳就动手!” 丹吞的声音传来:“准备好了!冲锋舟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刀疤陈好不容易稳住铜香炉,刚要指挥小弟们继续开枪,突然发现铁皮船的速度越来越慢。 螺旋桨上的渔网还没弄开,引擎已经开始冒烟。他心里一慌,对着老三喊:“快把渔网弄开!不然咱们都得栽在这!” 老三赶紧用刀割渔网,可渔网缠得太紧,割了半天只弄开一个小口。 铁皮船的引擎突然“砰”的一声,彻底熄火了,船身在水里打转,往芦苇丛里飘去。 “船熄火了!动手!”王保山突然喊,率先跳上铁皮船。警员们也跟着跳船,手里的枪举着,对着刀疤陈的小弟们喊:“放下武器!不许动!” 刀疤陈见状,突然疯了似的抓起铜香炉,往船边砸去:“老子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 “别砸!”王保山赶紧扑过去,一把抓住刀疤陈的手腕。 铜香炉在两人之间晃悠,炉身的云纹差点蹭到船板。 刀疤陈用力挣扎,对着小弟们喊:“开枪!打死他们!” 小弟们立刻开枪,子弹往警员们身上扫。王保山赶紧把刀疤陈摁在船板上,同时对着警员们喊:“别开枪!避开文物!” 警员们都愣住了。 子弹在身边飞过,可他们不敢轻易还击,怕伤到铜香炉和旁边的青瓷碗。 一个华夏警员被一颗子弹擦过骼膊,疼得直咧嘴,可他还是忍着疼,扑过去按住一个小弟,不敢开枪,只能用拳头跟对方搏斗。 罗少校也跳上了铁皮船,他对着缅方警员喊:“优先制服人!别碰文物!” 缅方警员们立刻冲上去,跟小弟们扭打起来。 刀疤陈还在挣扎,嘴里骂个不停:“你们这群孬种!有本事开枪啊!不敢开枪还当什么警察!” 王保山死死摁着他,手指抠进他的骼膊:“刀疤陈!我们不是不敢开枪,是不想毁了文物!” “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毁在你手里!” 刀疤陈冷笑:“老祖宗的东西?老子看你们就是怕担责任!要是没有这些破铜烂铁,你们早就被老子打跑了!” 他突然一口咬在王保山的骼膊上,王保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可还是没松手。 他知道,只要一松手,刀疤陈肯定会去砸文物。 一个华夏警员好不容易制服了一个小弟,刚要起身,就看见另一个小弟举着枪对准王保山。 他心里一急,扑过去把小弟撞倒,子弹擦着王保山的肩膀飞过,打在船舱的木箱上,留下一个弹孔。 幸好木箱里装的是棉絮,没伤到里面的玉观音。 “妈的!”警员气得骂了一句,对着小弟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敢开枪打王队?活腻了!” 罗少校也制服了两个小弟,他走到王保山身边,帮忙按住刀疤陈:“这小子太能闹了!要不要把他绑起来?” “绑!”王保山咬着牙,骼膊上的牙印渗出血来,“把他的手绑紧,别让他再碰文物!” 警员们拿出绳子,把刀疤陈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刀疤陈还在挣扎,对着警员们吼:“放开老子!你们这群懦夫!靠文物当挡箭牌算什么本事!” 王保山站起身,揉了揉骼膊上的伤口,目光扫过船上的文物。 青瓷碗还在箱子里,铜香炉被小心地放在船板上,玉观音也完好无损。 他松了口气,对着对讲机说:“丹吞,派人过来搬文物!小心点,别磕坏了!” 丹吞很快就带着人过来了,警员们小心翼翼地把木箱搬下船,每个木箱都用软布包着,生怕碰出一点划痕。 刀疤陈看着文物被搬走,眼睛都红了,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罗少校死死按住:“别白费力气了!这些文物本来就不属于你!” “我操你老母亲!”刀疤陈突出一口血水,内心压抑到几乎要死,他被反绑着跪在船板上,看着警员们把最后一箱玉观音搬下船,红布裹着的箱子在阳光下晃悠,象一把刀扎在他心上。 第162章 同归于尽 他猛地挣了挣手腕,绳子勒得皮肉生疼,可眼里的血丝却越来越密,喉咙里发出野兽似的低吼:“放开老子!那是老子的货!你们这群强盗!” 罗少校用力按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到能捏碎人的骨头那种:“强盗?你走私文物才是强盗!这些东西是国家的文物,根本就不是你个人的私产!” “国家的?”刀疤陈突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口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 刚才挣扎时气血上涌,他真的快憋吐血了,“老子从缅甸黑市花了半条命才换来的,凭什么给你们充公?你们这帮人才是真强盗,法律就是一个幌子!” 就在这时,船舱底部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闷响,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钻了出来。 是平时负责搬货的阿,这小子平时话少,总缩在角落,刚才警方搜船时竟没发现他藏在暗格里。 此刻阿里手里攥着个用黑布包着的东西,撕开黑布,露出半截炸药,引信已经扯出来,手里还捏着个打火机,火苗“噌”地窜起来,映得他脸通红。 “都不许动!”阿里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必死的狠劲,“谁敢再往前一步,老子就点燃炸药!这船和上面的文物,还有你们,全都一起炸上天!” 警员们瞬间僵住,王保山刚要上前,就被罗少校拉住,炸药的引线很短,阿里的手指已经按在引信上,只要稍微一松,就是同归于尽的下场。 更要命的是,船板上还剩两个没搬完的木箱,里面装着宋代的青瓷盘,离阿里只有两步远。 “阿里!好样的!”刀疤陈眼里突然迸出光,挣扎得更凶了,“把他们都逼下去!让他们放老子走!” 阿里点点头,火苗又凑近引信几分:“听到没?赶紧滚下船!把文物留下!不然咱们今天就一起死在这!” 王保山盯着阿里的手,额角的汗往下淌:“小伙子,你还年轻,别做傻事!” “走私文物罪不至死,只要你放下炸药,我们可以从轻处理!” “从轻处理?”阿里嗤笑一声,火苗晃了晃,“我哥去年就是因为走私被你们抓了,现在还在牢里,你们说的从轻处理,就是让他一辈子待在里面!” 他突然提高声音,“少废话!要么滚,要么一起炸!” 刀疤陈趁警员们注意力都在阿里身上,悄悄把右脚往鞋底蹭了蹭。 他早就在鞋底藏了片刀片,是之前在码头修船时偷偷藏的,刚才警方搜身只查了上衣和裤兜,没注意鞋底。 刀片划在绳子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没人听见。 “再给你们十秒!”阿里的手指开始发抖,引信已经被火苗烤得发焦,“十,九!” 王保山心里急得象火燎,他盯着船板上的青瓷盘木箱,又看了看阿里手里的炸药,突然对着小赵使了个眼色。 小赵此刻正靠在船边,离阿里最近。 小赵会意,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假装要扶旁边的警员,实则在找机会扑过去。 可没等小赵动手,刀疤陈突然暴起。 绳子已经被刀片割开,他猛地挣脱罗少校的手,一把夺过旁边警员手里的枪,枪口对着小赵:“别动!谁动老子就开枪!” “陈哥!”阿里见刀疤陈脱困,激动得大喊,火苗又往引信凑了凑,“现在怎么办?” “把炸药拿好!”刀疤陈对着警员们吼,“都给老子退下船!不然我让阿里点燃炸药,谁也别想活!” 警员们被迫往后退,王保山看着刀疤陈手里的枪,又看了看阿里的炸药,心里像压了块铅。 退下去,刀疤陈肯定会带着文物跑;不退,就是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负责搬文物的小钱突然喊:“王队!青瓷盘的木箱还在船上!不能让他们把文物带走!” 小钱刚说完,刀疤陈突然开枪,子弹擦着小钱的肩膀飞过,打在船舱上:“还敢提文物?老子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代价!” 他转身对着阿里喊,“把那两个木箱踹到水里!别给他们留下!” 阿里立刻照做,一脚踹在青瓷盘的木箱上,木箱“哗啦”一声掉进河里,青瓷盘在水里碎成几片,水面泛起浑浊的瓷片。 王保山看得眼睛都红了:“刀疤陈!你敢毁文物!” “毁了又怎么样?”刀疤陈狂笑,又对着另一个木箱开枪,子弹打穿木箱,里面的青铜镜掉出来,摔在船板上裂成两半,“老子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 “你疯了!”罗少校气得发抖,举枪对准刀疤陈,却不敢开枪。 阿里的炸药还在手里,万一误伤到他,就是连锁反应。 混乱中,阿里突然对着靠近的警员扑过去,炸药的引信已经快烧到尽头。 小钱见状,猛地冲上去抱住阿里,想把他往船下推:“快躲开!炸药要炸了!” “一起死!”阿里疯狂地喊,手指就要松开引信。 小钱拼尽全力把阿里往船外推,自己却被阿里的匕首捅进肚子。 阿里藏在腰后的匕首,刚才没人发现。 “小钱!”王保山大喊着冲过去,可已经晚了,阿里被推下船的瞬间,炸药“轰隆”一声炸响,水花和碎片溅了满船。 小钱捂着肚子倒在船板上,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他看着碎掉的青铜镜,艰难地说:“王队,文物!” 话没说完,头就歪了过去。 小赵看着小钱的尸体,眼睛通红,举枪对着刀疤陈:“我要杀了你!” “来啊!”刀疤陈也红了眼,对着小赵开枪,子弹打在小赵的腿上,小赵“扑通”跪倒在地,鲜血瞬间浸透了裤子。 刀疤陈又对着其他警员开枪,两个缅方警员没躲开,中枪倒在船板上,一个当场牺牲,一个重伤昏迷。 船板上已经成了血色炼狱,炸药的硝烟混着血腥味,呛得人喘不过气。 刀疤陈的小弟们也趁机反扑,之前被制服的老三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斧头,对着警员的后背砍去。 第163章 狼狈逃窜 幸好罗少校反应快,一把推开警员,斧头砍在船板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杀了他们!”刀疤陈举着枪,对着警员们扫射,子弹打在船板上,溅起木屑。 王保山拉着受伤的小赵躲到船舱后面,对着对讲机喊:“丹吞!快带人过来支持!船板上有伤亡!” 可丹吞的声音迟迟没传来。 刚才的炸药炸断了对讲机的信号,下游的支持根本听不到。 王保山咬了咬牙,从腰间拔出枪,对着刀疤陈的方向开枪,子弹擦过刀疤陈的骼膊,留下一道血痕。 “妈的!”刀疤陈捂着骼膊,更加疯狂,他冲到还没搬下船的铜香炉旁,一脚把铜香炉踹翻,香炉摔在船板上,炉身的云纹碎成几块,“老子让你们护文物!现在都毁了!你们还护什么!” 罗少校看着碎掉的铜香炉,心疼得发抖,他对着刀疤陈扑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罗少校的拳头打在刀疤陈的脸上,刀疤陈的鼻血瞬间流下来,可他也不甘示弱,一口咬在罗少校的耳朵上,罗少校疼得闷哼一声,却没松手。 他知道,只要松开,刀疤陈就会继续毁文物,继续伤人。 “陈哥!快撤!下游的快艇到了!”老三突然喊,指着岔道下游。 一艘黑色的快艇正快速驶来,是刀疤陈之前安排好的退路,怕主船出意外,特意让小弟在下游等着。 刀疤陈一听,猛地推开罗少校,对着他的腿开枪,罗少校中枪倒地,疼得额头冒汗。 刀疤陈又对着其他警员开了两枪,逼得他们不敢靠近,然后带着老三和剩下的两个小弟往船尾跑。 王保山见状,忍着悲痛举枪对着刀疤陈开枪,子弹打在刀疤陈的腿上,刀疤陈“扑通”跪倒在地,鲜血顺着裤腿往下淌。 可他还是咬着牙,被老三扶起来,一瘸一拐地跳上快艇。 “王保山!我操你奶奶个逼的,老子还会回来的!”刀疤陈坐在快艇上,对着王保山狂笑,腿上的血还在流,“下次再见面,老子要把你们的文物全毁了!” 快艇的引擎轰鸣起来,快速往下游驶去,很快就消失在芦苇荡里。 王保山想追,可船已经熄火,对讲机也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刀疤陈跑掉。 船板上,牺牲的警员躺在血泊里,碎掉的文物散落在旁边,小钱的手还保持着护文物的姿势,小赵的腿还在流血,罗少校捂着受伤的耳朵和腿,脸色苍白。 王保山走过去,蹲在小钱身边,轻轻合上他的眼睛,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他们为了保护文物,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还是让刀疤陈跑了。 “王队。”小赵忍着疼,声音发颤,“我们还会抓到他的,一定会。” 王保山点点头,擦了擦眼泪,对着剩下的警员说:“先把受伤的同志送医院,把牺牲的同志抬下来,文物的碎片也收好,能修复的,一定要修复。” 警员们默默点头,开始收拾现场。 阳光通过芦苇丛照下来,落在血色的船板和碎掉的文物上,显得格外刺眼。 勐拉河的水流缓缓向前,象是在为牺牲的警员哀悼,也象是在提醒着。 这场关于文物的守护之战,还远远没有结束。 罗少校被扶起来,看着刀疤陈逃跑的方向,眼里满是愤怒:“下次再遇到他,我一定要亲手抓他归案,为牺牲的同志报仇!” 王保山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会的。” “刀疤陈虽然跑了,但他中了枪,跑不远。” “而且他毁了文物,也暴露了他的行踪,我们只要顺着线索查下去,一定能抓到他。” “同样,不管如何,这条线被我们给铲了,还是好事的。”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芦苇荡,心里暗暗发誓。 一定要为小钱和牺牲的警员报仇,一定要把流失的文物都追回来,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 勐拉河的水流在快艇两侧撕开浑浊的浪,引擎轰鸣着往下游冲,可刀疤陈坐在船尾,却觉得这速度慢得象爬。 他靠在冰冷的铁皮上,左腿的枪伤还在流血,浸透的牛仔裤黏在皮肉上,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风裹着河泥的腥气扑在脸上,他却没象刚才那样狂笑,只盯着手里攥着的半块青铜镜碎片。 这是刚才混乱中从船板上抓的,镜面上的花纹已经裂成蛛网,象他此刻的人生。 “陈哥,咱们这是往哪开啊?”老三蹲在驾驶舱旁,声音发颤。 他的骼膊被刀划了道深口子,用布条胡乱缠着,血还在往外渗。 剩下的两个小弟缩在船头,一个抱着膝盖发抖,一个盯着远处的芦苇丛,眼神里满是恐惧。 刚才的枪战和爆炸,把他们吓破了胆。 刀疤陈没说话,内心感慨一声,活下来的都是废物。 可惜挺身而出,救了他一命的阿里了。 片刻,刀疤陈把青铜镜碎片往水里扔。 碎片“咚”地沉下去,很快就被浑浊的河水吞没,象他攒了一辈子的家底。 他想起十年前在缅北黑市第一次见到古董的样子,那时他还是个跟着大哥跑腿的小弟,看着那尊明代铜佛在灯下泛着光,心里就憋着股劲:总有一天,老子要靠这些宝贝发大财,去阿拉斯加钓鱼,再也不跟这些打打杀杀的日子沾边。 可现在呢? 船板上的血迹还在眼前晃,阿里被炸成碎片的样子、警员们倒下时的眼神、碎掉的青瓷盘和铜香炉 还有他藏在码头仓库里的现金、准备用来偷渡的护照,全没了。 他摸了摸怀里,只有个空酒壶,刚才在铁皮船上灌的米酒早就见了底。 “陈哥,要不咱们去泰国吧?我有个远房表哥在清迈开饭馆,能收留咱们。”另一个小弟小心翼翼地说,声音里带着祈求。 刀疤陈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一口血沫又涌上来:“去泰国?你以为警察不会追去?” “老子现在是通辑犯,走到哪都是死路!”他猛地踹了一脚船板,震得小弟们都不敢说话,“你们以为老子想跑?老子的钱、老子的货、老子的梦,全没了!” 他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如果过街老鼠那般各种逃窜。 年轻时在码头跟人抢地盘,被砍得浑身是伤都没怕过;后来走私木材被警察追,跳河躲了三天三夜也没绝望过。 第164章 别无选择 可现在,他象只被打断翅膀的鹰,连飞的力气都没了。 快艇驶过一道河湾,远处的橡胶林在暮色里变成模糊的黑影,他突然想起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光。 寸文山,六爷。 “去腊戍。”刀疤陈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决绝,“找六爷,寸文山。” 老三愣了愣:“六爷?咱们跟他也就一面之缘,他能帮咱们吗?” “他欠老子人情!”刀疤陈攥紧拳头,枪伤的疼都忘了,“再说,他现在在缅甸肯定站稳了脚跟,沐娜允能帮他打通关系,也能帮咱们!” 他盯着腊戍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望,“只要找到六爷,咱们就能东山再起,到时候” 话没说完,快艇突然“噗嗤”一声,引擎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老三慌了,使劲拧着油门,可引擎只发出“咔咔”的响,再也没了动静。 “怎么回事?”刀疤陈猛地站起来,左腿的疼让他差点摔倒。 老三趴在船底看了看,脸瞬间白了:“陈哥,没油了,油箱漏了,刚才的爆炸震裂了油箱。” 快艇在水里慢慢打转,象片没根的叶子。 暮色越来越浓,勐拉河的水流带着凉意,小弟们都慌了,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 刀疤陈盯着远处的岸边,那里隐约有灯火闪铄,是那勐拉的边缘小镇。 只能上岸,买油,或者走陆路去腊戍。 快艇飘到岸边时,天已经擦黑。 岸边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响,象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刀疤陈扶着船舷跳上岸,左腿一瘸一拐的,每走一步都要扶着芦苇杆。 老三和两个小弟也跟着跳下来,脚踩在湿泥里,溅得裤腿全是黄点子。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镇上买油和酒,顺便找点吃的。”刀疤陈从腰间摸出把匕首,塞进裤腿,“记住,别乱跑,看见警察就躲进芦苇丛。” “陈哥,我跟你一起去!”老三赶紧说,他怕刀疤陈走了就不回来,也怕自己留在这被警察抓。 刀疤陈尤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行,你跟我来,剩下的两个在这守着快艇,要是有动静就吹口哨。” 两个小弟慌忙点头,缩在芦苇丛里,眼神里满是恐惧。 刀疤陈和老三沿着小路往镇上走,小路两旁全是低矮的土坯房,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哥,你说六爷真能帮咱们吗?”老三跟在后面,声音压得很低。 刀疤陈的脚步顿了顿,心里也没底。 他想起寸文山当时偷渡时的样子,穿着藏青色对襟褂,手里把玩着白玉扳指,眼神冷得象冰。 可现在,他没别的路可选了,此刻算是别无选择了。 去泰国是死,留在这是死,只有找寸文山,还有一线生机。 “他欠老子人情,不敢不帮。”刀疤陈嘴硬道,可心里却发虚。 他摸了摸怀里,只有个空酒壶,要是能买到酒,灌几口,说不定能壮壮胆。 两人走到镇口,看见一家亮着灯的杂货铺,门口挂着个破旧的红灯笼,上面写着“便民杂货”。 刀疤陈让老三在外面等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进去。杂货铺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正坐在柜台后抽旱烟,看见刀疤陈进来,眼神里闪过一丝警剔。 刀疤陈的衣服又脏又破,还沾着血迹,一看就不是好人。 “买什么?”老汉的声音沙哑,手里的旱烟杆没停。 “给我来一桶汽油,还有两瓶米酒,再拿点面包。”刀疤陈把匕首往柜台上一拍,露出半截刀刃,“多少钱?” 老汉瞥了眼匕首,没敢多问,转身去里屋拿东西。 刀疤陈靠在柜台上,看着墙上挂着的日历,离他计划偷渡去阿拉斯加的日子,还有十天。 可现在,别说阿拉斯加,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知道。 “一共五十块。”老汉把汽油桶、米酒和面包放在柜台上,眼神里满是害怕。 刀疤陈摸了摸口袋,只有几张皱巴巴的缅币,还是刚才从船上小弟身上搜的。 他把钱往柜台上一扔:“够不够?” 老汉赶紧点头:“够了够了。” 刀疤陈拎起汽油桶和米酒,刚要出门,就听见外面传来老三的惨叫:“陈哥!救我!” 他心里一紧,拔出匕首冲出去,只见老三被三个穿着黑色背心的汉子按在地上,为首的汉子脸上有道刀疤,手里拿着根钢管,正对着老三的肚子踹。 旁边还站着两个汉子,手里也拿着家伙,眼神凶狠。 “呦,这不是陈老板吗?好久不见了。”为首的汉子盯着刀疤陈,嘴角勾起抹冷笑。 他的目光扫过刀疤陈腿上的血迹,又落在他手里的汽油桶上。 刀疤陈心里咯噔一下。 这群人是那勐拉的帮派,专门在镇口拦路抢劫,尤其是象他这样的亡命徒,更是他们的目标。 大概多年前,刀疤陈跟他们产生了利益冲突,结下了梁子。 这也是刀疤陈几乎只在自己的岛上蜷缩的原因,干的买卖也是帮被人偷渡偏多。 他握紧匕首,往老三身边挪了挪:“放了他,我们只是路过,没惹你们。” “路过?”汉子突然大笑,钢管往地上一戳,“在这那勐拉的地界,路过就得留下买路财!” “要么,把你身上的钱和东西都交出来;要么,咱们就玩命打一场!” 他身后的两个汉子也往前一步,手里的钢管发出“咔咔”的响。 老三还被按在地上,脸憋得通红,却不敢挣扎。 刚才挨的那几脚,已经让他疼得快喘不过气。 刀疤陈盯着汉子手里的钢管,又看了看自己腿上的枪伤,心里凉了半截。 他现在连走路都费劲,根本打不过这三个壮汉。可他身上只有那几张缅币,还有刚买的米酒和汽油,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没钱,就这点东西,你们要就拿。”刀疤陈把米酒和面包往地上一扔,“放我们走。” “就这点破东西?”汉子突然踹了一脚地上的米酒,酒瓶“哗啦”一声碎了,酒液在地上漫开,“你当我们是要饭的?听说你之前走私文物,赚了不少钱,怎么可能没钱?” 第165章 勐拉帮派 他往前走了一步,钢管指着刀疤陈的胸口:“我再问一遍,交不交钱?不交,就废了你这条腿!” 刀疤陈的手在发抖,他这辈子跟人打了无数次架,可从来没象现在这样无力。 他的小弟要么死了,要么伤了,他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他想起自己攒了一辈子的财富,想起那些碎掉的文物,想起去阿拉斯加的梦,突然觉得一阵绝望。 “陈哥,要不咱们认了吧。”老三艰难地说,声音里满是哀求,“咱们打不过他们。” 刀疤陈没说话,只是盯着汉子脸上的刀疤。 他突然想起自己左脸的刀疤,是年轻时跟人抢地盘留下的,那时他觉得这刀疤是威风的像征,可现在,他只觉得这刀疤象个笑话。 威风了一辈子,最后却落得连买路财都交不出的下场。 汉子见刀疤陈没动静,不耐烦了,举起钢管就要往刀疤陈的腿上砸:“给脸不要脸!那就废了你!” 刀疤陈猛地往旁边躲,钢管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 他趁机捡起地上的匕首,往汉子的骼膊划去,汉子疼得惨叫一声,钢管掉在地上。欣完??鰰占芜错内容 “还敢还手?”汉子捂着骼膊,眼里满是愤怒,对着身后的两个汉子喊,“给我打!往死里打!” 两个汉子立刻冲上来,钢管往刀疤陈和老三身上砸。 刀疤陈虽然有伤,可常年打架的本能还在,他躲过钢管,匕首往一个汉子的肚子捅去,汉子疼得倒在地上。可另一个汉子的钢管也砸在了他的背上,刀疤陈“噗”地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老三见状,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抱着一个汉子的腿就咬,汉子疼得大叫。 可剩下的汉子又举起钢管,往老三的头上砸去。 刀疤陈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混乱,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想起了阿里的炸药、小弟们的尸体、碎掉的青铜镜,还有腊戍的寸文山 他还能去腊戍吗?还能东山再起吗? 汉子的钢管又要砸下来,刀疤陈闭上了眼睛。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 钢管带着破风的锐响砸向刀疤陈面门,他闭着眼的刹那,却没等来预想中的剧痛。 只听“哐当”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紧接着是汉子的惨叫。 刀疤陈猛然睁开眼,只见守在快艇旁的两个小弟疯了似的冲过来,一个手里攥着船板上拆下来的锈铁钉,狠狠扎在汉子的大腿上;另一个举着断裂的船浆,往汉子的后背狠狠砸去。 “陈哥!快走!”扎铁钉的小弟叫阿福,平时最沉默寡言,此刻却红着眼,铁钉又往汉子的伤口里拧了拧,鲜血顺着铁钉缝往外涌,溅得他满手都是。 另一个小弟阿贵也没闲着,船浆砸在汉子骼膊上,“咔嚓”一声脆响,汉子的骼膊当场变形,钢管“当啷”掉在地上。 刀疤陈趁机从地上爬起来,左腿的枪伤撕心裂肺地疼,可他还是跟跄着扑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往汉子的肚子狠狠捅了进去。 这一刀用尽了他全身力气,匕首没柄而入,汉子的眼睛瞬间瞪圆,嘴里涌出的血沫溅在刀疤陈脸上,带着温热的腥气。 “还愣着干什么!打啊!”刀疤陈嘶吼着,一把推开倒在地上的汉子尸体,转身冲向剩下的两个帮派成员。 那两个汉子见首领被杀,眼里闪过一丝惧意,可很快又被狠劲取代,举着钢管就冲上来。 阿福和阿贵立刻挡在刀疤陈身前,阿福手里的铁钉对着左边汉子的眼睛戳去,汉子慌忙躲闪,却没躲过阿贵的船浆。 船浆重重砸在他的后脑勺上,汉子闷哼一声,跟跄着往前扑,刀疤陈趁机绕到他身后,匕首从他的脖颈划过去,鲜血喷溅在旁边的土坯墙上,像幅狰狞的画。 剩下的汉子见同伴接连被杀,彻底慌了,转身就要跑。 老三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肚子追上去,虽然腿还在发抖,却还是死死抱住汉子的腰:“别让他跑了!” 汉子疯狂挣扎,钢管往后挥,砸在老三的背上,老三疼得闷哼,却没松手。 刀疤陈一瘸一拐地追上来,匕首对着汉子的后腰捅去,汉子惨叫着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呼,呼。”几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阿福的骼膊被钢管划了道深口子,鲜血顺着骼膊往下淌,滴在地上汇成小血洼;阿贵的额头也破了,血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他却没顾上擦;老三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得象纸,刚才挨的那几脚显然伤得不轻。 刀疤陈靠在墙上,看着地上五具帮派成员的尸体,突然觉得一阵眩晕。 刚才的死斗太狠了,他们几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打,稍有不慎,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们。 “陈哥,咱们,咱们杀了人,有杀人了,还是有身份的缅甸人。”阿贵的声音发颤,眼神里满是恐惧,“警察要是来了,咱们就完了。” 刀疤陈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个空酒壶,往地上倒了倒,连滴酒都没倒出来。 他盯着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杀都杀了,完不完的,也得先活过今天。” 他挣扎着站起来,左腿一软,阿福赶紧扶住他:“陈哥,您的腿伤?” “没事。”刀疤陈推开他,“把汽油桶抬过来,还有面包,咱们赶紧走,这里不能待了。” 几人刚要收拾东西,却听见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是那勐拉帮派的援兵! 此刻巷口黑压压来了十几个人,手里拿着钢管、砍刀,还有几个人手里握着自制的土枪,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看见地上的尸体,眼睛瞬间红了:“敢杀我的人!今天把你们剁成肉酱!” “陈哥,怎么办?”阿贵吓得腿都软了,手里的船浆差点掉在地上。 刀疤陈盯着越来越近的帮派成员,突然把汽油桶往地上一放,拔出匕首割开自己的裤腿。 第166章 必死决心 枪伤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象没看见似的,用匕首在伤口旁划了道新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来,滴在汽油桶上。 “今天咱们不跑了!”刀疤陈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决绝,“他们人多,跑也跑不掉,不如跟他们拼了!” 他抓起地上的钢管,往汽油桶上敲了敲,“等会儿我喊‘冲’,你们就往死里打,能活一个是一个!” 阿福和阿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必死的决心。 阿福把铁钉攥得更紧,阿贵也举起了船浆,老三捂着肚子,从地上捡起把掉落的砍刀,虽然手还在抖,却还是站在了刀疤陈身边。 “杀!”光头率先喊了一声,十几个人举着家伙冲过来。 刀疤陈也喊了声“冲”,率先扑上去,钢管对着最前面的汉子砸去。 那汉子举着砍刀格挡,钢管却砸在他的手腕上,汉子惨叫着扔掉砍刀,刀疤陈趁机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汉子跟跄着后退,阿福立刻冲上去,铁钉扎进他的喉咙,汉子当场倒地。 阿贵也没示弱,船浆对着一个汉子的脑袋砸去,汉子慌忙用骼膊挡,船浆砸在骼膊上,“咔嚓”一声脆响,汉子的骼膊当场骨折,阿贵又补了一桨,砸在他的胸口,汉子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老三拿着砍刀,虽然动作慢,却很狠,对着一个汉子的腿砍去,汉子躲闪不及,膝盖被砍中,惨叫着跪倒在地,老三又对着他的后背砍了一刀,汉子抽搐着没了动静。 可帮派的人太多了,很快就把他们四人围在中间。 一个汉子举着土枪,对准了刀疤陈:“别动!再动老子开枪了!” 刀疤陈没停,反而更快地冲过去,钢管对着汉子的手腕砸去,土枪“砰”地响了,子弹擦着刀疤陈的耳朵飞过,打在旁边的土坯墙上。 刀疤陈趁机夺过土枪,对着汉子的肚子砸去,汉子疼得蜷缩在地上,刀疤陈又对着他的脑袋补了一枪托,汉子彻底没了呼吸。 “陈哥!小心!”阿福突然大喊,一把推开刀疤陈,自己却被一个汉子的砍刀砍中后背。 砍刀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 阿福忍着疼,铁钉往汉子的眼睛扎去,汉子惨叫着后退,刀疤陈趁机冲上去,钢管砸在他的后脑勺上,汉子倒在地上。 “阿福!”刀疤陈扶住摇摇欲坠的阿福,眼里满是血丝,“撑住!咱们还能去腊戍!” 阿福摇了摇头,嘴角涌出鲜血:“陈哥,我撑不住了,你,你一定要去腊戍,替我,替我看看阿拉斯加的雪” 话没说完,阿福的头就歪了过去,手里的铁钉“当啷”掉在地上。 “阿福!”刀疤陈抱着阿福的尸体,发出野兽似的嘶吼。 他猛地站起来,抓起地上的砍刀,对着帮派成员冲过去,此刻的他象疯了一样,砍刀对着人就砍,不管对方有没有反抗,刀刀致命。 阿贵见阿福被杀,也红了眼,船浆对着一个汉子的脑袋狠狠砸去,船浆都被砸断了,他又用断桨的木刺往汉子的胸口捅去,汉子倒在地上,阿贵还在不停地捅,直到自己也被一个汉子的钢管砸中后脑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老三捂着肚子,还在跟一个汉子缠斗,可他的力气越来越小,汉子的钢管砸在他的背上,老三“噗”地吐出一口血,却还是死死抱住汉子的腿,对着刀疤陈喊:“陈哥!快走!别管我!” 刀疤陈刚要冲过去,却被两个汉子缠住,砍刀对着他的腿砍去,他慌忙躲闪,却还是被砍中了右腿,鲜血瞬间涌出来。 他忍着疼,砍刀对着一个汉子的脖子砍去,汉子当场倒地,另一个汉子见了,吓得转身就跑,刀疤陈却没追。 他看见老三被汉子的钢管砸中了脑袋,倒在地上不动了。 最后一个帮派成员见同伴都死了,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巷口跑。 刀疤陈举起砍刀,对着他的后背扔过去,砍刀“噗”地扎进他的后腰,汉子惨叫着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巷子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刀疤陈粗重的呼吸声。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阿福、阿贵和老三的尸体旁,蹲下身,想把他们扶起来,却发现他们已经没了呼吸。 阿福的眼睛还睁着,望着腊戍的方向;阿贵的手里还攥着断桨;老三的肚子还在流血,脸上带着不甘。 刀疤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滴在阿福的脸上。 他想起阿福第一次跟他混的时候,才十七岁,连刀都不敢拿;阿贵是他从码头救下来的,当时阿贵被人欺负,是他出手帮了忙;老三虽然胆小,却最忠诚,不管他去哪都跟着。 可现在,他们都死了,为了掩护他,死得这么惨。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刀疤陈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想把他们的尸体搬到一起,可刚一用力,腿上的伤口就疼得他倒在地上,鲜血顺着裤腿往下淌,在地上汇成一片血泊。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像墨汁一样蔓延开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砸在尸体上,砸在刀疤陈身上,也砸在地上的血迹上。 雨水很快就把巷子里的血冲成红色的溪流,顺着路面往下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刀疤陈躺在地上,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雨水混着他的汗水和泪水,流进他的眼睛里,涩得发疼。 他看着阿福他们的尸体在雨水中渐渐变得冰冷,又想起自己攒了一辈子的财富、碎掉的文物、去阿拉斯加的梦,还有腊戍的寸文山 “什么都没了。”刀疤陈喃喃自语,声音被雨声淹没,“小弟没了,钱没了,货没了,梦也没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墙上,左腿和右腿的伤口都在流血,后背也被钢管砸得生疼。 雨水把他的头发浇得湿透,贴在脸上,像无数条冰冷的蛇。 他看着巷口的方向,警笛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又似乎越来越远。 他已经不在乎了,死在这里,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第167章 兄弟情义 可他又想起了寸文山,想起了沐娜允,想起了自己还欠阿福他们一个“阿拉斯加的雪”。 他咬着牙,用匕首撑着地面,一点点站起来。每走一步,都象是在刀尖上走,可他还是跟跄着走到汽油桶旁,捡起地上的面包,又摸了摸怀里。 只有阿福刚才塞给他的半盒烟,还没湿透。 “等着我,我会替你们看看阿拉斯加的雪。”刀疤陈对着阿福他们的尸体鞠了一躬,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巷口走。雨水还在哗哗地下,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也冲刷着巷子里的罪恶。 巷口的警灯越来越近,红色的光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刺眼。 刀疤陈却没停,他知道,只要能走出这条巷子,只要能到腊戍,只要能找到寸文山,他就还有机会。 为了自己,也为了死去的小弟们。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的脚步却越来越坚定。 血色残阳被乌云遮住,只有冰冷的雨水和浓重的血腥味,在这勐拉的小镇巷子里,诉说着这场亡命之徒的悲壮死斗。 而刀疤陈的身影,在雨水中渐渐远去,象一缕孤魂,在绝望中查找着最后的生机。 华夏驻缅甸大使馆的临时办公区里,百叶窗将午后的阳光切得支离破碎,落在王保山沾满泥污的警裤上。 他握着加密电话的手还在微颤,指缝里残留的暗红色痕迹,是今早从勐拉河带回的血。 小钱倒下时,他扑过去托住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指腹蹭到的血渍至今没洗干净,像道灼热的烙印。 “刀疤陈团伙57人,现场击毙25人,仅刀疤陈带1名轻伤小弟和两个接应的小弟逃脱,目前通过血迹追踪,判断其左腿为贯穿伤,大概率往腊戍方向逃窜。”王保山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每报一个字,喉结就跟着滚一下,“查获文物19件,其中3件宋代官窑青瓷、1件明代宣德铜炉、2件清代玉观音为一级文物,其馀13件为近现代仿品,已移交缅方文物保护局暂存,后续归国手续正在对接。”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市局局长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带着政务公办的沉稳,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沉重:“我方伤亡具体情况?” 王保山的肩膀猛地塌了些,目光落在桌角那张被血渍浸皱的警员证上。 照片里的小钱穿着崭新警服,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警号“012789”还泛着金属光泽。 “牺牲2人:警员钱建军缅方警员丹吞;重伤3人:小赵左腿贯通伤、罗少校左耳撕裂伤合并右腿枪伤;轻伤4人,均为肢体挫伤。” 他顿了顿,补充道,“牺牲警员的家属安抚工作,我已安排警员对接,抚恤金申请材料今晚就能传回市局。” “辛苦了。”局长的声音软了些,“家属那边不用急,市局会成立专项小组跟进,你们在前线,先顾好自己。”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肃,“另外,省厅刚同步情报:鲍司令近期在缅北频繁活动,线人反馈他不仅倒卖军火,还在暗中收购吴哥窟流失的石雕残件,目标可能是下个月曼谷黑市拍卖会。” 王保山的指尖骤然收紧,电话听筒硌得掌心生疼。 “局长,您放心,鲍司令这块我们一直紧紧盯着,也就这几天吧,我们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好,一切注意安全。”局长的指令通过电流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你们现在人手不足,不能再添伤亡,一切给我注意,注意,注意!” “明白。”王保山挺直脊背,“局长您放心,我们绝不打无准备之仗。” 挂掉电话,王保山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站了半晌,直到窗外的蝉鸣将他拉回现实。 他摸出烟盒抖出支烟,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燃着,烟雾里,小钱最后望向文物箱的眼神、丹吞扑向炸药时的背影、小赵中枪时喊出的“保护文物”,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 “王队?”使馆工作人员端着杯热茶走进来,搪瓷杯壁印着“为人民服务”的褪色字样,“罗少校在楼下等您半小时了,说有要事。” 王保山掐灭烟,指腹蹭过警徽上的尘埃:“知道了,这就下去。” 他最后看了眼桌角的警员证,悄悄把它塞进内侧口袋。 小钱没来得及看到文物回家,他得带着这张证件,替年轻的弟兄多走一段路。 使馆楼下的缅式餐馆里,罗少校拄着临时削的竹杖,左腿站立似乎有些不稳。 刚才清创时,医生截去了坏死的肌肉,此刻只裹着厚厚的纱布,却不防碍他往桌上摆酒瓶。 看见王保山走来,他咧嘴一笑,左耳的绷带渗着淡粉色血渍,却笑得比阳光还亮:“可算把你盼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使馆待到天黑!” “不行,我得回腊戍忘忧茶社。”王保山摆了摆手,伸手去拎墙角的帆布包,“老吴他们还在等我汇总勐拉河的情况,刀疤陈的追捕线索也得连夜梳理。” “梳理什么?汇总什么?”罗少校一把拽住他的骼膊,竹杖往地上一顿,发出“笃”的闷响,“再忙再累还能差这两小时?再说,你以为就你累?我这腿还在流血呢,不照样得拉你喝两杯?” 他往王保山手里塞了个温热的搪瓷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缅甸米酒,酒香混着焦糖味扑面而来:“这酒是缅北老作坊酿的,埋在地下三年,今早特意让手下挖出来的。” “不是庆功,是替小钱他们喝杯送行之酒,他们把命留在勐拉河,咱们总不能连杯酒都舍不得陪他们喝。” 王保山的手顿住了。 帆布包的背带还勒在肩上,可“小钱”两个字像块石头砸进心里,让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是啊,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喊“王队”的年轻警员,最后连口热饭都没吃上,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急着走? 餐馆老板端着菜过来,陶盘里的缅式咖喱鸡冒着热气,油炸小河鱼裹着金黄的面衣,还有盘清炒野菜,是今早从勐拉河边采的。 罗少校又开了瓶酒,往王保山杯里满上:“先吃菜,这鸡是老板用棕榈叶焖的,香得很。” 王保山拿起筷子,咖喱的辛辣裹着鸡肉的嫩,却没尝出什么滋味。 罗少校看出他的心事,夹了块鱼放进他碗里:“我知道你难受,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弟兄倒下时,我在战壕里躲了三天,总觉得是自己没护住人。” 他喝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可后来我想通了:咱们活着,不仅要抓刀疤陈、抓鲍司令,更要把他们没护住的文物守好,这才是对弟兄最好的交代。” 王保山抬眼看向罗少校,对方左耳的绷带还在渗血,却笑得坦荡。 他端起酒杯,米酒的温热顺着喉咙往下滑,终于驱散了些心底的寒意:“说得对,得替他们守住。” 酒过三巡,餐馆里的食客渐渐散了,只剩他们这桌还亮着灯。 罗少校的脸涨得通红,左手攥着酒瓶,右手拍着王保山的肩膀:“你知道吗?今早清理刀疤陈的船时,我看见那尊明代铜炉的云纹碎了半片,当时就想,这群混蛋,连老祖宗的东西都敢毁,要是让他们碰到鲍司令手里的吴哥窟石雕,还不得把文物凿成渣?” 王保山的手指在杯沿划着圈,想起市局局长提到的鲍司令:“这人不好对付,私人武装加军政府关系,硬来肯定不行。” “硬来不行就智取!”罗少校把酒瓶往桌上一顿,酒液溅出几滴,“你们有华夏警方的技术支持,我们有缅方的地头蛇,还有这些文物当凭仗。” “凭啥干不死他们?” 邻桌的缅方警员听见动静,也凑过来碰杯,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喊:“王队!俺们少校说得对,鲍司令不是好东西,抢我们的玉石,还毁我们的佛塔,必须抓他!” 气氛陡然热络起来,几个带伤的警员也端着茶杯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着名。 有人说要去克钦邦当卧底,有人说要盯着边境的马帮路线,还有人拍着胸脯保证“文物在哪,我们就在哪”。 王保山看着眼前这群或带伤、或疲惫的人,突然觉得心里的沉石轻了些。 牺牲的弟兄没白死,守护文物的信念,早就在这群跨国籍的警员心里扎了根。 “来!再喝一杯!”罗少校举起酒瓶,酒液晃出琥珀色的光,“敬牺牲的弟兄,敬守住的文物,敬咱们早晚要抓到鲍司令!” “干杯!”所有人都举起杯子,搪瓷杯、陶碗、酒瓶碰撞在一起,声响在空荡的餐馆里回荡,像声庄严的誓言,这就是男人之间特有的兄弟情义。 直到暮色漫进餐馆,王保山才起身告辞。 罗少校没再拦他,只是让手下开着越野车送他去腊戍:“到了茶社给我打个电话,别让弟兄们担心。” 他拍了拍王保山的胸口,“鲍司令那事,咱们慢慢熬,你们那个卧底要是有第一消息,记得及时通知我们。” 越野车驶离时,王保山从后视镜里看见罗少校还站在餐馆门口,拄着竹杖的身影在暮色里越来越小,却象根挺拔的标杆。车窗外的缅式佛塔渐渐往后退,晚风裹着檀香味吹进来,他摸了摸内侧口袋里的警员证。 小钱的照片在黑暗里泛着微光,像双眼睛,正望着腊戍的方向,望着那些等待回家的文物。 两小时后,越野车停在忘忧茶社门口。 老吴举着马灯跑出来,茶社的窗户里透出暖黄的光,飘出熟悉的普洱茶香。 王保山跳落车,左腿还在隐隐作痛,却朝着那片光亮走去。 那里有等着汇总线索的弟兄,有需要对接的文物清单,还有无数个等着被守护的“小钱”,等着被带回故土的文物。 第168章 守护信念 忘忧茶社的木门被推开时,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 王保山踏进门坎的瞬间,一股混着普洱茶香的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满身的寒气。 堂屋里的八仙桌上摆着盏粗瓷茶壶,旁边放着几个干净的茶碗,叶澜沧正蹲在灶台边添柴,蓝布工装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那道去年追逃犯时留下的疤。 “王队,您可回来了,前线目前是什么情况?”叶澜沧最先抬头,手里的火钳“哐当”掉在地上,快步迎上来,目光扫过他沾着泥污的裤腿和隐约渗血的袖口,“这是咋了?跟刀疤陈交手受伤了?” 叶澜沧的父亲叶南诏也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块刚修复到一半的青铜残片,看见王保山,赶紧把残片放在木盒里:“快坐快坐,我刚泡了普洱,温在灶上,正好驱寒。” 老吴和小李也围了过来,小李的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被老吴扶着,脸上满是焦急:“王队,勐拉河那边咋样了?刀疤陈抓到没?” 王保山轻轻摆摆手,在八仙桌旁坐下,接过叶南诏递来的热茶,温热的瓷碗贴着掌心,终于驱散了些心底的沉郁:“刀疤陈跑了,不过他中了枪,往腊戍方向逃了,缅方已经在沿途设卡。”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桌角的空碗上,声音低了些,“就是,牺牲了两个弟兄,小钱和缅方的丹吞。” 话音刚落,堂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叶澜沧刚要递过去的茶点停在半空,叶南诏手里的青铜残片“啪”地掉在木盒里,老吴扶着小李的手猛地收紧,小李的脸色瞬间白了。 小钱是他同批入队的兄弟,俩人在警校时睡上下铺,上个月还约着案子结了一起回昆明吃米线。 “没,没留住?”小李的声音发颤,左腿的石膏蹭在椅子腿上,发出刺耳的响,“早上出发前,他还跟我说,要活着回来给我带缅甸的芒果干” “都怪我。”王保山捏着茶碗的手指泛白,滚烫的茶水溅在虎口也没察觉,“当时刀疤陈一个小弟拿着炸药冲出来,小钱为了护文物,扑上去跟他搏斗,被匕首捅中了肚子,我没拉住他。” 叶南诏叹了口气,往王保山碗里续着茶:“不怪你,王队,这种时候,谁都顾不上谁。” “小钱是个好娃啊就是可惜他看。” 老吴蹲在地上,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里面夹着小钱的照片,是去年队里团建时拍的,小钱站在最中间,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怀里抱着个刚缴获的仿品瓷瓶。 “这娃家里就他一个独苗,他妈去年还来队里看他,拉着我嘱咐‘让小钱注意安全’,现在可咋跟老人家说啊!” 堂屋里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花,压得人喘不过气。 叶澜沧悄悄抹了把眼角,转身从里屋拿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几块奶糖,她剥开一块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却压不住喉咙里的涩:“小钱上次跟我聊,说他妈有糖尿病,特意学了做无糖饼干,还说等案子结了,带回去给老人家尝尝。” 小李靠在椅背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他还跟我说,以后想在昆明买个小房子,把他妈接过来,再养只猫,过安稳日子,现在啥都没了。” 王保山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小钱最后望向文物箱的眼神。 当时青铜镜还在箱子里,小钱倒下时,手还保持着护着箱子的姿势。他深吸一口气,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小钱的抚恤金和荣誉申报,市局已经在办了,我会尽快让人送他回家,跟他妈妈说明情况。” 他看向众人,目光坚定:“咱们不能一直难过,小钱用命护下来的文物还在,刀疤陈还没抓到,鲍司令还在暗处盯着文物,咱们得替小钱把没做完的事做完,不能让他白死。” 叶南诏点点头,拿起桌上的青铜残片:“说得对,守护文物就是守护小钱他们的心意。我这几天修复这残片,总想起小钱问我的话‘叶叔,文物修复最难的是啥?’” “我当时说‘是让残片变回原样’,现在我才明白,最难的是让这些宝贝不被坏人毁掉,让牺牲的人不白牺牲。” 叶澜沧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份情报,递到王保山面前:“对了王队,刚收到景宏那边消息,鲍司令的黑市交易时间改了,从原定的明天改到了五天后。” 王保山接过情报,指尖划过“五天后”三个字,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有意思,寸文山还挺谨慎的,不过无所谓了,五天换了就换了,也算是给咱们更多的时间来策划和筹备。” “老吴,你跟缅方对接,摸清楚鲍司令所在地方的地形;澜沧,你整理鲍司令的武装配置和运输路线;小李,你伤没好,就在茶社汇总刀疤陈的追捕线索,有情况随时汇报;叶叔,您帮我们鉴定下可能交易的石雕残件特征,方便我们现场识别。” “放心吧王队!”众人异口同声地应道,刚才的悲伤被重新燃起的斗志取代。 堂屋里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铜铃的轻响、笔尖的沙沙声、对讲机的电流声,还有普洱茶的香气,交织成一曲充满希望的旋律。 王保山看着眼前的众人,又摸了摸内侧口袋里小钱的警员证,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 小钱虽然走了,但守护文物的信念还在,这群并肩作战的弟兄还在,只要他们团结在一起,就没有抓不到的罪犯,没有护不住的文物。 “来,再喝杯茶。”叶南诏给王保山续上茶,茶汤在碗里泛着琥珀色的光,“等喝完了这杯,咱们就开始干,争取五天后把鲍司令和刀疤陈一起抓了,让小钱他们在天上也能彻底安心。” 王保山端起茶杯,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往下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可内心的愧疚未减。 第169章 突生变故 他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所有破坏文物的罪犯,一定要让流失的文物回家,一定要替小钱他们,守住这份沉甸甸的传承。 茶社的铜铃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希望的节奏,在腊戍的晨光里,诉说着一场关于守护与传承的未竟征程。 缅北的深夜,雾气像浸了水的棉花,把山路裹得严严实实。 阿四握着大货车方向盘的指节泛白,指腹反复摩挲着方向盘上的裂痕。 这裂痕是去跑运输时,被盗匪的钢管砸出来的,如今摸着,竟有种熟悉的寒意。 副驾的塑料桶里,军绿色米酒壶晃出琥珀色的光,壶身印着模糊的缅文“甘拜地米酒”,是沐娜允出发前塞给他的,说“路上困了就喝两口,别睡着”。 可阿四没敢多喝。 他比谁都清楚这趟活的底细。 车厢里裹着三层帆布的木盒全是空的,所谓“吴哥窟石雕残件”根本不存在,他就是枚诱饵,替六爷和沐娜允趟路,试探这条通往鲍司令地盘的山路上,有没有华夏警方或缅北军警的埋伏。 “空车当诱饵,真把我当傻子耍。”阿四啐了口唾沫,酒液砸在油门踏板上,溅起细小的油星。 出发前沐娜允的话还在耳边响:“阿四,你是六爷最信得过的人,这趟路走下来,以后腊戍的运输线归你管。” 可他心里门儿清,“信得过”是假,“没人敢去”才是真,搞不好最好还会变成替死之鬼。 去年替沐娜允趟路的老陈,至今连尸体都没找着,只留下半截染血的帆布,据说被缅北军警堵在塌方路段,连车带人坠了崖。 他摸出沐娜允给的青铜信物,巴掌大的牌子刻着盘蛇纹,蛇眼嵌着颗劣质红玻璃,在驾驶室的小灯下发着诡异的光。 这是六爷的“通行证”,在缅北黑市上能换两箱米酒,可真遇到警方,这玩意儿连废纸都不如。 阿四把牌子塞进内侧口袋,又摸向腰间的匕首。 刀鞘是牦牛皮的,磨得发亮,是他在瑞丽黑市淘的,锋利得能削开铁皮。 货车转过一道急弯,远光灯突然照见路边的废弃货车残骸。 车厢被劈成两半,锈迹斑斑的铁皮上还留着弹孔,是三个月前被劫的文物运输车。 阿四的心跳猛地加速,下意识踩了踩刹车,货车的刹车片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象鬼哭。 他摸出地图,地图上有沐娜允标记的定位:“离第一个埋伏点还有二十公里,注意路边的黄色标记。” 所谓“黄色标记”,是六爷的人提前画的石灰线,没标记就说明路段安全。 阿四盯着窗外,雾气越来越浓,远光灯只能照见前方五米的路,更远处的黑暗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这辆“装着文物”的货车。 “再喝一口,壮壮胆。”阿四拧开米酒壶,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食道发疼,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想起在华夏边境见过的交警,穿着反光背心,拿着酒精测试仪拦货车,连喝半瓶啤酒的司机都被带走。 可缅北不一样,大货车司机在服务区喝整瓶米酒再开车都是常事,有的甚至边开车边用搪瓷缸喝酒,说“能抗住山里的寒气”。 可他不敢,他怕酒精麻痹了神经,没察觉到埋伏就栽了。 货车刚驶过一段塌方路段,前方突然亮起三盏手电筒,光束象三把尖刀,直射驾驶室。 阿四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手猛地摸向腰间的匕首。 是警方?还是缅北军警? 他屏住呼吸,缓缓降落车窗,雾气裹着湿冷的风灌进来,带着泥土和腐烂树叶的腥气。 “下来!”为首的汉子举着手电筒,照得阿四睁不开眼。 这汉子穿着件破洞的迷彩背心,露着满是纹身的骼膊,手里攥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身后跟着两个同伙。 一个瘦高个,手里拿着把缺口的砍刀;一个矮胖的,怀里抱着根碗口粗的树藤,显然是山里的惯匪。 阿四悬着的心突然落地,不是警方。 他推开车门跳下来,脚踩在湿滑的碎石上,溅起的泥点粘在裤腿上。 “兄弟,都是道上的,给个面子。”他摸出内侧口袋的青铜蛇纹牌,递到为首汉子面前,“六爷的信物,够你们去腊戍快活半个月,放我过去。” 为首的汉子接过牌子,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红玻璃蛇眼在手电筒下晃出光。 “六爷的人?”他突然笑了,露出两颗黄牙,“六爷的信物是值钱,可不够!” 他指了指阿四身后的货车,帆布被风吹得鼓起来,像藏着满车厢的宝贝,“你这车里装的啥?打开看看!要是真有好东西,再留一半,不然别想走!” 阿四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空车厢不能开,一开就露馅,可不开,这群蟊贼肯定不罢休。 “车里就是普通货物,不值钱。”他往后退了半步,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这牌子是六爷的命符,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让开,不然六爷的人来了,你们三个都得喂野狗!” “六爷?”瘦高个突然尖声笑起来,砍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在这勐腊山,老子只认钱,不认什么六爷!” 他突然往前冲了两步,砍刀对着阿四的胸口比划,“要么打开车厢,要么留下你这条骼膊,选一个!” 阿四心里暗骂,这群没被教化的山匪,眼里只有钱,根本不知道六爷的厉害。 可他不敢硬来,万一打斗声引来埋伏的警方,这趟趟路的任务就彻底砸了。 他假装妥协,往后退了退:“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 话没说完,瘦高个突然挥刀砍过来! 刀风带着破响,阿四慌忙弯腰躲开,砍刀劈在旁边的岩石上,溅起火星。 为首的汉子和矮胖同伙也冲上来,钢管和树藤一起往阿四身上招呼,三个人呈扇形把他围在中间,手电筒的光束晃得他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岩石上,很快就把地面浇得湿滑。 阿四握着匕首的手更紧了,雨水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 他馀光扫过旁边的陡坡,实在没料到来探个路,会途中突生变故。 第170章 玩命勾当 坡上长满了带刺的藤条,要是能把人引过去,说不定能占点便宜。 为首的汉子举着钢管冲过来,对着阿四的脑袋砸去。 阿四没硬接,借着湿滑的地面往后滑了两步,钢管砸在空地上,震得碎石飞溅。 他趁机扑上去,匕首对着汉子的骼膊划去,却被汉子用钢管挡住,刀刃碰撞的脆响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就这点本事?还敢替六爷跑货!”汉子冷笑,钢管突然横扫,对着阿四的膝盖砸去。 阿四慌忙跳起,却没注意身后的矮胖同伙。 那人突然甩动树藤,像条毒蛇似的缠住阿四的脚踝。 阿四重心不稳,差点摔倒,瘦高个趁机挥刀砍来,刀背擦着他的肩膀划过,火辣辣地疼。 “妈的!”阿四彻底火了。 他猛地弯腰,匕首对着缠住脚踝的树藤砍去,藤条“咔嚓”断成两截。 没等矮胖同伙反应过来,阿四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汉子象个破麻袋似的滚下坡,被坡上的藤条缠住,疼得惨叫。 为首的汉子见同伙吃亏,红着眼冲上来,钢管对着阿四的后背砸去。 阿四早有准备,猛地转身,用骼膊硬扛了一下。 “咔嚓”一声,骼膊传来钻心的疼,他却趁机抓住钢管,往自己这边拽。 汉子被拽得趔趄,阿四抬起膝盖,狠狠顶在他的肚子上,汉子闷哼一声,手里的钢管“当啷”掉在地上。 阿四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匕首对着汉子的胸口捅去。 可就在这时,瘦高个突然从侧面扑上来,砍刀对着阿四的脖子劈去! 阿四慌忙偏头,刀风擦着他的耳朵划过,割破了耳垂,鲜血混着雨水往下淌。 他反手一匕首,划在瘦高个的大腿上,汉子惨叫着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 为首的汉子趁机捡起钢管,对着阿四的后脑勺砸去。 阿四听见风声,猛地往前扑,钢管砸在他的肩膀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咬着牙转身,匕首对着汉子的喉咙划去。 这一刀又快又狠,汉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在地上,鲜血在雨水中漫开,像条红色的蛇。 阿四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后背和骼膊的伤口在雨水里疼得钻心,他看着坡上还在挣扎的矮胖同伙,突然明白过来。 这群蟊贼根本不是为了六爷的信物,是看上了他的货车。 在缅北的山路上,空车裹三层帆布,任谁都会以为装着值钱的货,这群人是想劫车卖钱,顺便抢点“文物”换酒喝。 “别!别杀我!”坡上的矮胖同伙见两个同伴都死了,突然哭嚎起来,树藤从手里滑落,“我就是跟着混口饭吃,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四撑着地面站起来,匕首上的血顺着刀刃往下滴。 他本来不想赶尽杀绝。 杀了人容易留下痕迹,万一被警方发现,趟路的任务就白费了。 可他刚要转身,就见矮胖汉子突然摸向怀里,掏出一把自制的土枪,枪口对着阿四:“你敢过来,我就开枪!” 阿四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土枪是用钢管焊的,枪管锈迹斑斑,却能致命。 他停下脚步,假装妥协:“别开枪,我放你走,货车也给你!” “晚了!”汉子突然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擦着阿四的小腿飞过,打在旁边的岩石上,溅起碎石。 阿四趁机冲上坡,一把夺过土枪,枪托对着汉子的脑袋砸去。 汉子惨叫着倒在藤条里,却还在挣扎:“我记住你了!我哥是勐腊山的头人,他会替我报仇!” 阿四盯着汉子眼里的狠劲,突然笑了。 在缅北,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因为全都是干着玩命的勾当。 去年老陈就是因为放过一个山匪,被对方带了十几个人埋伏,连车带人坠了崖。 他举起土枪,对着汉子的胸口扣动扳机,枪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汉子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阿四赶紧把土枪揣进怀里,又把三具尸体拖到坡下的深沟里。 沟里积满了雨水和烂泥,很快就能把尸体藏住。 他检查了一遍现场,确认没有留下青铜信物的痕迹,才跟跄着回到货车旁。 驾驶室里弥漫着血腥味和米酒味,阿四摸出米酒壶,猛灌了几口。 货车重新发动,引擎的轰鸣声在雨夜里回荡。 阿四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抖,却比刚才稳了些。 他看着后视镜里的深沟,心里清楚,这趟趟路只是开始,后面还有鲍司令的地盘要去,还有无数个“埋伏点”要闯。 他是枚诱饵,可诱饵也想活着拿到报酬,活着看到腊戍的运输线归自己管的那天。 雾气渐渐散了些,前方突然出现了几盏红色的灯笼。 是鲍司令的人在接货。 阿四没有立刻开过去,而是停在远处,用望远镜观察了十分钟,确认没有警方的便衣,才踩下油门。 货车朝着灯笼的方向驶去,远光灯划破雨幕,象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照亮了诱饵的生存之路。 接货的人是鲍司令的副手,穿着黑色绸褂,手里把玩着枚玉扳指。 他绕着货车转了一圈,没要求开帆布,只是接过阿四递来的青铜信物,点了点头:“六爷的人果然靠谱,跟我来。” 阿四松了口气,跟着副手往鲍司令的营地走。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可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空车趟路的任务完成了一半,接下来,该等六爷和沐娜允的下一步指令了。 鲍司令的营地扎在深处的平地上,原木搭建的主屋像座小型堡垒,四周绕着三迈克尔的木栅栏,栅栏上插着生锈的铁刺,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守卫端着突击步枪来回巡逻,枪托上的剌刀在火把的光里闪着冷光。 阿四被两个守卫押着往里走,鞋底踩在铺满碎石的路上,发出“咯吱”的响,每走一步,后背的伤口就牵扯着疼。 那是刚才跟山匪打斗时留下的。 主屋的木门被推开时,一股混杂着雪茄、洋酒和烤肉的香气扑面而来,与屋外的潮湿腥气格格不入。 第171章 喜怒无常 u0019屋里铺着整张的虎皮地毯,踩上去软得像棉花,红木长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烤得金黄的烤全羊、油光锃亮的红烧鹿肉、还有一盘盘切好的生鱼片,旁边放着几瓶贴着外文标签的洋酒,其中一瓶路易十三的瓶身闪着水晶般的光,在火把的映照下格外刺眼。 鲍岩坐在长桌尽头的虎皮大椅上,身材魁梧得像头熊,满脸的络腮胡子里夹着几根白毛,左脸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下颌,显得格外狰狞。 他手里夹着根古巴雪茄,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在头顶聚成淡蓝色的云。 手指上戴满了戒指,有镶钻的,有嵌玉的,还有一枚黄金打造的骷髅戒,随着他夹雪茄的动作晃来晃去。 “你就是六爷派来的?”鲍岩的声音像破锣,带着浓重的缅北口音,目光扫过阿四的破衣服和沾血的裤腿,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六爷就派你这样的货色来趟路?” 阿四低着头,不敢看鲍岩的眼睛:“鲍司令,小人阿四,奉六爷和沐小姐的命,先来探探路,确保后续的‘货’能安全送到。” 他心里紧张得发慌,这鲍岩比传闻中更凶,光是那眼神,就像要把人生吞活剥。 鲍岩没接话,只是从桌上拿起块巴掌大的翡翠原石,绿玉肉在火把下泛着莹润的光。 他把玩了两下,突然像扔垃圾似的往阿四面前一扔:“拿着,赏你的。” 翡翠原石“啪”地掉在虎皮地毯上,阿四吓了一跳,赶紧弯腰去捡,却又猛地缩回手。 他知道这种军阀的脾气,无功不受禄,这石头说不定是个陷阱。 “鲍司令,小人不敢要,能为您和六爷办事,是小人的福气。” “不敢要?”鲍岩突然拍案而起,雪茄在烟灰缸里狠狠摁灭,“老子赏你的东西,你也敢推辞?” 他突然冲上来,一巴掌扇在阿四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阿四被打得趔趄着后退,嘴角瞬间渗出血来。 “妈的,给脸不要脸!”鲍岩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在这山,老子让你死,你就活不过今晚!让你拿,你就拿!” 阿四捂着脸,耳鸣得厉害。 他看着鲍岩狰狞的脸,心里暗骂。 这群缅北军阀就是一群没脑子的疯子,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 可他不敢反抗,只能捡起翡翠原石,低着头说:“谢鲍司令赏赐。” 鲍岩看着阿四顺从的样子,脸色才缓和了些,重新坐回虎皮椅上,端起桌上的白兰地抿了一口:“听说你在路上杀了三个山匪?有点本事。” 他突然冲屋外喊,“阿虎!进来!”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从外面走进来,光着膀子,肌肉像铁块似的鼓起来,胸口纹着一头猛虎,手里攥着根铁棍,铁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司令,您叫我?” 鲍岩指了指阿四:“跟他打一场,让老子看看六爷的人到底有多厉害。” 阿四心里咯噔一下,刚要拒绝,就听见鲍岩说:“你要是敢拒绝,也可以,老子不要你的命,只要你一条胳膊,权当给老子的手下练手。” 他挥了挥手,两个守卫立刻上前,手里的砍刀在火把下闪着寒光。 “小人,小人愿意打。”阿四咬着牙说。 他知道,拒绝就是断胳膊,打还有一线生机。 阿虎虽然看着壮,可未必有实战经验,自己在山路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未必会输。 “好!够爽快!”鲍岩拍了拍手,屋里的守卫和侍女们都围了过来,兴奋地起哄,“赌点什么?光打没意思!” 阿四深吸一口气:“小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赌这条胳膊,要是输了,这条胳膊给鲍司令。” 阿虎突然笑了,声音粗得像打雷:“一条胳膊不够!我赌一条腿!要是我输了,这条腿给你!”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满脸的自信。 他是鲍岩手下最能打的,跟人决斗从来没输过,根本没把阿四放在眼里。 鲍岩笑得更开心了,把白兰地往桌上一墩:“好!就赌一条胳膊一条腿!谁要是输了不认账,老子亲自剁了他!” 屋里的人都欢呼起来,侍女们端来更多的酒,守卫们举着酒瓶大喊:“阿虎加油!打死他!”“把他的胳膊剁下来!”阿四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群,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哪里是营地,分明是吃人的魔窟。 阿虎把铁棍往地上一戳,对着阿四勾了勾手:“来吧!让老子看看你怎么死!” 阿四放下手里的翡翠原石,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后背的伤口牵扯着疼,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盯着阿虎的眼睛,寻找进攻的机会。 鲍岩大喊一声:“开始!” 阿虎立刻冲了上来,铁棍对着阿四的脑袋砸去,风声带着破响,像要把阿四的脑袋砸开花。 阿四慌忙弯腰躲开,铁棍砸在地上,“咔嚓”一声,虎皮地毯被砸出个洞。 他趁机绕到阿虎身后,匕首对着阿虎的后背捅去,却被阿虎用胳膊挡住,匕首划在肌肉上,只留下一道浅痕。 “就这点本事?”阿虎冷笑,转身一脚踹在阿四的肚子上,阿四疼得弯下腰,像只煮熟的虾米。÷t 阿虎趁机举起铁棍,对着阿四的后背砸去,阿四赶紧翻滚到一边,铁棍砸在红木桌上,桌子瞬间裂成两半,盘子里的烤肉和洋酒撒了一地。 屋里的人看得更兴奋了,鲍岩举着白兰地大喊:“阿虎!加油!把他的胳膊打断!” 侍女们也尖叫着,手里的手帕在空中挥舞。 阿四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知道,跟阿虎比蛮力肯定输,只能靠技巧。 他盯着阿虎的脚,阿虎的右脚有点跛,应该是旧伤,这是他的弱点。 阿虎又冲了上来,铁棍横扫,对着阿四的腰砸去。 阿四没有躲闪,反而猛地扑上去,抱住阿虎的左腿,用力往自己这边拽。 阿虎重心不稳,差点摔倒,阿四趁机用膝盖顶住他的右腿旧伤处,阿虎惨叫一声,右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知道,拒绝就是断胳膊,打还有一线生机。 阿虎虽然看着壮,可未必有实战经验,自己在山路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未必会输。 “好!够爽快!”鲍岩拍了拍手,屋里的守卫和侍女们都围了过来,兴奋地起哄,“赌点什么?光打没意思!” 阿四深吸一口气:“小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赌这条胳膊,要是输了,这条胳膊给鲍司令。” 阿虎突然笑了,声音粗得像打雷:“一条胳膊不够!我赌一条腿!要是我输了,这条腿给你!”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满脸的自信。 他是鲍岩手下最能打的,跟人决斗从来没输过,根本没把阿四放在眼里。 鲍岩笑得更开心了,把白兰地往桌上一墩:“好!就赌一条胳膊一条腿!谁要是输了不认账,老子亲自剁了他!” 屋里的人都欢呼起来,侍女们端来更多的酒,守卫们举着酒瓶大喊:“阿虎加油!打死他!”“把他的胳膊剁下来!”阿四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群,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哪里是营地,分明是吃人的魔窟。 阿虎把铁棍往地上一戳,对着阿四勾了勾手:“来吧!让老子看看你怎么死!” 阿四放下手里的翡翠原石,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后背的伤口牵扯着疼,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盯着阿虎的眼睛,寻找进攻的机会。 鲍岩大喊一声:“开始!” 阿虎立刻冲了上来,铁棍对着阿四的脑袋砸去,风声带着破响,像要把阿四的脑袋砸开花。 阿四慌忙弯腰躲开,铁棍砸在地上,“咔嚓”一声,虎皮地毯被砸出个洞。 他趁机绕到阿虎身后,匕首对着阿虎的后背捅去,却被阿虎用胳膊挡住,匕首划在肌肉上,只留下一道浅痕。 “就这点本事?”阿虎冷笑,转身一脚踹在阿四的肚子上,阿四疼得弯下腰,像只煮熟的虾米。 阿虎趁机举起铁棍,对着阿四的后背砸去,阿四赶紧翻滚到一边,铁棍砸在红木桌上,桌子瞬间裂成两半,盘子里的烤肉和洋酒撒了一地。 屋里的人看得更兴奋了,鲍岩举着白兰地大喊:“阿虎!加油!把他的胳膊打断!” 侍女们也尖叫着,手里的手帕在空中挥舞。 阿四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知道,跟阿虎比蛮力肯定输,只能靠技巧。 他盯着阿虎的脚,阿虎的右脚有点跛,应该是旧伤,这是他的弱点。 阿虎又冲了上来,铁棍横扫,对着阿四的腰砸去。 阿四没有躲闪,反而猛地扑上去,抱住阿虎的左腿,用力往自己这边拽。 阿虎重心不稳,差点摔倒,阿四趁机用膝盖顶住他的右腿旧伤处,阿虎惨叫一声,右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知道,拒绝就是断胳膊,打还有一线生机。 阿虎虽然看着壮,可未必有实战经验,自己在山路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未必会输。 “好!够爽快!”鲍岩拍了拍手,屋里的守卫和侍女们都围了过来,兴奋地起哄,“赌点什么?光打没意思!” 阿四深吸一口气:“小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赌这条胳膊,要是输了,这条胳膊给鲍司令。” 阿虎突然笑了,声音粗得像打雷:“一条胳膊不够!我赌一条腿!要是我输了,这条腿给你!”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满脸的自信。 他是鲍岩手下最能打的,跟人决斗从来没输过,根本没把阿四放在眼里。 鲍岩笑得更开心了,把白兰地往桌上一墩:“好!就赌一条胳膊一条腿!谁要是输了不认账,老子亲自剁了他!” 屋里的人都欢呼起来,侍女们端来更多的酒,守卫们举着酒瓶大喊:“阿虎加油!打死他!”“把他的胳膊剁下来!”阿四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群,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哪里是营地,分明是吃人的魔窟。 阿虎把铁棍往地上一戳,对着阿四勾了勾手:“来吧!让老子看看你怎么死!” 阿四放下手里的翡翠原石,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后背的伤口牵扯着疼,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盯着阿虎的眼睛,寻找进攻的机会。 鲍岩大喊一声:“开始!” 阿虎立刻冲了上来,铁棍对着阿四的脑袋砸去,风声带着破响,像要把阿四的脑袋砸开花。 阿四慌忙弯腰躲开,铁棍砸在地上,“咔嚓”一声,虎皮地毯被砸出个洞。 他趁机绕到阿虎身后,匕首对着阿虎的后背捅去,却被阿虎用胳膊挡住,匕首划在肌肉上,只留下一道浅痕。 “就这点本事?”阿虎冷笑,转身一脚踹在阿四的肚子上,阿四疼得弯下腰,像只煮熟的虾米。 阿虎趁机举起铁棍,对着阿四的后背砸去,阿四赶紧翻滚到一边,铁棍砸在红木桌上,桌子瞬间裂成两半,盘子里的烤肉和洋酒撒了一地。 屋里的人看得更兴奋了,鲍岩举着白兰地大喊:“阿虎!加油!把他的胳膊打断!” 侍女们也尖叫着,手里的手帕在空中挥舞。 阿四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知道,跟阿虎比蛮力肯定输,只能靠技巧。 他盯着阿虎的脚,阿虎的右脚有点跛,应该是旧伤,这是他的弱点。 阿虎又冲了上来,铁棍横扫,对着阿四的腰砸去。 阿四没有躲闪,反而猛地扑上去,抱住阿虎的左腿,用力往自己这边拽。 阿虎重心不稳,差点摔倒,阿四趁机用膝盖顶住他的右腿旧伤处,阿虎惨叫一声,右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知道,拒绝就是断胳膊,打还有一线生机。 阿虎虽然看着壮,可未必有实战经验,自己在山路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未必会输。 “好!够爽快!”鲍岩拍了拍手,屋里的守卫和侍女们都围了过来,兴奋地起哄,“赌点什么?光打没意思!” 阿四深吸一口气:“小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赌这条胳膊,要是输了,这条胳膊给鲍司令。” 阿虎突然笑了,声音粗得像打雷:“一条胳膊不够!我赌一条腿!要是我输了,这条腿给你!”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满脸的自信。 他是鲍岩手下最能打的,跟人决斗从来没输过,根本没把阿四放在眼里。 鲍岩笑得更开心了,把白兰地往桌上一墩:“好!就赌一条胳膊一条腿!谁要是输了不认账,老子亲自剁了他!” 屋里的人都欢呼起来,侍女们端来更多的酒,守卫们举着酒瓶大喊:“阿虎加油!打死他!”“把他的胳膊剁下来!”阿四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群,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哪里是营地,分明是吃人的魔窟。 阿虎把铁棍往地上一戳,对着阿四勾了勾手:“来吧!让老子看看你怎么死!” 阿四放下手里的翡翠原石,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后背的伤口牵扯着疼,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盯着阿虎的眼睛,寻找进攻的机会。 鲍岩大喊一声:“开始!” 阿虎立刻冲了上来,铁棍对着阿四的脑袋砸去,风声带着破响,像要把阿四的脑袋砸开花。 阿四慌忙弯腰躲开,铁棍砸在地上,“咔嚓”一声,虎皮地毯被砸出个洞。 他趁机绕到阿虎身后,匕首对着阿虎的后背捅去,却被阿虎用胳膊挡住,匕首划在肌肉上,只留下一道浅痕。 “就这点本事?”阿虎冷笑,转身一脚踹在阿四的肚子上,阿四疼得弯下腰,像只煮熟的虾米。 阿虎趁机举起铁棍,对着阿四的后背砸去,阿四赶紧翻滚到一边,铁棍砸在红木桌上,桌子瞬间裂成两半,盘子里的烤肉和洋酒撒了一地。 屋里的人看得更兴奋了,鲍岩举着白兰地大喊:“阿虎!加油!把他的胳膊打断!” 侍女们也尖叫着,手里的手帕在空中挥舞。 阿四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知道,跟阿虎比蛮力肯定输,只能靠技巧。 他盯着阿虎的脚,阿虎的右脚有点跛,应该是旧伤,这是他的弱点。 阿虎又冲了上来,铁棍横扫,对着阿四的腰砸去。 阿四没有躲闪,反而猛地扑上去,抱住阿虎的左腿,用力往自己这边拽。 阿虎重心不稳,差点摔倒,阿四趁机用膝盖顶住他的右腿旧伤处,阿虎惨叫一声,右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知道,拒绝就是断胳膊,打还有一线生机。 阿虎虽然看着壮,可未必有实战经验,自己在山路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未必会输。 “好!够爽快!”鲍岩拍了拍手,屋里的守卫和侍女们都围了过来,兴奋地起哄,“赌点什么?光打没意思!” 阿四深吸一口气:“小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赌这条胳膊,要是输了,这条胳膊给鲍司令。” 阿虎突然笑了,声音粗得像打雷:“一条胳膊不够!我赌一条腿!要是我输了,这条腿给你!”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满脸的自信。 他是鲍岩手下最能打的,跟人决斗从来没输过,根本没把阿四放在眼里。 鲍岩笑得更开心了,把白兰地往桌上一墩:“好!就赌一条胳膊一条腿!谁要是输了不认账,老子亲自剁了他!” 屋里的人都欢呼起来,侍女们端来更多的酒,守卫们举着酒瓶大喊:“阿虎加油!打死他!”“把他的胳膊剁下来!”阿四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群,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哪里是营地,分明是吃人的魔窟。 阿虎把铁棍往地上一戳,对着阿四勾了勾手:“来吧!让老子看看你怎么死!” 阿四放下手里的翡翠原石,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后背的伤口牵扯着疼,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盯着阿虎的眼睛,寻找进攻的机会。 鲍岩大喊一声:“开始!” 阿虎立刻冲了上来,铁棍对着阿四的脑袋砸去,风声带着破响,像要把阿四的脑袋砸开花。 阿四慌忙弯腰躲开,铁棍砸在地上,“咔嚓”一声,虎皮地毯被砸出个洞。 他趁机绕到阿虎身后,匕首对着阿虎的后背捅去,却被阿虎用胳膊挡住,匕首划在肌肉上,只留下一道浅痕。 “就这点本事?”阿虎冷笑,转身一脚踹在阿四的肚子上,阿四疼得弯下腰,像只煮熟的虾米。 阿虎趁机举起铁棍,对着阿四的后背砸去,阿四赶紧翻滚到一边,铁棍砸在红木桌上,桌子瞬间裂成两半,盘子里的烤肉和洋酒撒了一地。 屋里的人看得更兴奋了,鲍岩举着白兰地大喊:“阿虎!加油!把他的胳膊打断!” 侍女们也尖叫着,手里的手帕在空中挥舞。 阿四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知道,跟阿虎比蛮力肯定输,只能靠技巧。 他盯着阿虎的脚,阿虎的右脚有点跛,应该是旧伤,这是他的弱点。 阿虎又冲了上来,铁棍横扫,对着阿四的腰砸去。 阿四没有躲闪,反而猛地扑上去,抱住阿虎的左腿,用力往自己这边拽。 阿虎重心不稳,差点摔倒,阿四趁机用膝盖顶住他的右腿旧伤处,阿虎惨叫一声,右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知道,拒绝就是断胳膊,打还有一线生机。 阿虎虽然看着壮,可未必有实战经验,自己在山路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未必会输。 “好!够爽快!”鲍岩拍了拍手,屋里的守卫和侍女们都围了过来,兴奋地起哄,“赌点什么?光打没意思!” 阿四深吸一口气:“小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赌这条胳膊,要是输了,这条胳膊给鲍司令。” 阿虎突然笑了,声音粗得像打雷:“一条胳膊不够!我赌一条腿!要是我输了,这条腿给你!”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满脸的自信。 他是鲍岩手下最能打的,跟人决斗从来没输过,根本没把阿四放在眼里。 鲍岩笑得更开心了,把白兰地往桌上一墩:“好!就赌一条胳膊一条腿!谁要是输了不认账,老子亲自剁了他!” 屋里的人都欢呼起来,侍女们端来更多的酒,守卫们举着酒瓶大喊:“阿虎加油!打死他!”“把他的胳膊剁下来!”阿四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群,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哪里是营地,分明是吃人的魔窟。 阿虎把铁棍往地上一戳,对着阿四勾了勾手:“来吧!让老子看看你怎么死!” 阿四放下手里的翡翠原石,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后背的伤口牵扯着疼,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盯着阿虎的眼睛,寻找进攻的机会。 鲍岩大喊一声:“开始!” 阿虎立刻冲了上来,铁棍对着阿四的脑袋砸去,风声带着破响,像要把阿四的脑袋砸开花。 阿四慌忙弯腰躲开,铁棍砸在地上,“咔嚓”一声,虎皮地毯被砸出个洞。 他趁机绕到阿虎身后,匕首对着阿虎的后背捅去,却被阿虎用胳膊挡住,匕首划在肌肉上,只留下一道浅痕。 “就这点本事?”阿虎冷笑,转身一脚踹在阿四的肚子上,阿四疼得弯下腰,像只煮熟的虾米。 阿虎趁机举起铁棍,对着阿四的后背砸去,阿四赶紧翻滚到一边,铁棍砸在红木桌上,桌子瞬间裂成两半,盘子里的烤肉和洋酒撒了一地。 屋里的人看得更兴奋了,鲍岩举着白兰地大喊:“阿虎!加油!把他的胳膊打断!” 侍女们也尖叫着,手里的手帕在空中挥舞。 阿四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知道,跟阿虎比蛮力肯定输,只能靠技巧。 他盯着阿虎的脚,阿虎的右脚有点跛,应该是旧伤,这是他的弱点。 阿虎又冲了上来,铁棍横扫,对着阿四的腰砸去。 阿四没有躲闪,反而猛地扑上去,抱住阿虎的左腿,用力往自己这边拽。 阿虎重心不稳,差点摔倒,阿四趁机用膝盖顶住他的右腿旧伤处,阿虎惨叫一声,右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知道,拒绝就是断胳膊,打还有一线生机。 阿虎虽然看着壮,可未必有实战经验,自己在山路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未必会输。 “好!够爽快!”鲍岩拍了拍手,屋里的守卫和侍女们都围了过来,兴奋地起哄,“赌点什么?光打没意思!” 阿四深吸一口气:“小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赌这条胳膊,要是输了,这条胳膊给鲍司令。” 阿虎突然笑了,声音粗得像打雷:“一条胳膊不够!我赌一条腿!要是我输了,这条腿给你!”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满脸的自信。 他是鲍岩手下最能打的,跟人决斗从来没输过,根本没把阿四放在眼里。 鲍岩笑得更开心了,把白兰地往桌上一墩:“好!就赌一条胳膊一条腿!谁要是输了不认账,老子亲自剁了他!” 屋里的人都欢呼起来,侍女们端来更多的酒,守卫们举着酒瓶大喊:“阿虎加油!打死他!”“把他的胳膊剁下来!”阿四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群,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哪里是营地,分明是吃人的魔窟。 阿虎把铁棍往地上一戳,对着阿四勾了勾手:“来吧!让老子看看你怎么死!” 阿四放下手里的翡翠原石,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后背的伤口牵扯着疼,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盯着阿虎的眼睛,寻找进攻的机会。 鲍岩大喊一声:“开始!” 阿虎立刻冲了上来,铁棍对着阿四的脑袋砸去,风声带着破响,像要把阿四的脑袋砸开花。 阿四慌忙弯腰躲开,铁棍砸在地上,“咔嚓”一声,虎皮地毯被砸出个洞。 他趁机绕到阿虎身后,匕首对着阿虎的后背捅去,却被阿虎用胳膊挡住,匕首划在肌肉上,只留下一道浅痕。 “就这点本事?”阿虎冷笑,转身一脚踹在阿四的肚子上,阿四疼得弯下腰,像只煮熟的虾米。 阿虎趁机举起铁棍,对着阿四的后背砸去,阿四赶紧翻滚到一边,铁棍砸在红木桌上,桌子瞬间裂成两半,盘子里的烤肉和洋酒撒了一地。 屋里的人看得更兴奋了,鲍岩举着白兰地大喊:“阿虎!加油!把他的胳膊打断!” 侍女们也尖叫着,手里的手帕在空中挥舞。 阿四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知道,跟阿虎比蛮力肯定输,只能靠技巧。 他盯着阿虎的脚,阿虎的右脚有点跛,应该是旧伤,这是他的弱点。 阿虎又冲了上来,铁棍横扫,对着阿四的腰砸去。 阿四没有躲闪,反而猛地扑上去,抱住阿虎的左腿,用力往自己这边拽。 阿虎重心不稳,差点摔倒,阿四趁机用膝盖顶住他的右腿旧伤处,阿虎惨叫一声,右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知道,拒绝就是断胳膊,打还有一线生机。 阿虎虽然看着壮,可未必有实战经验,自己在山路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未必会输。 “好!够爽快!”鲍岩拍了拍手,屋里的守卫和侍女们都围了过来,兴奋地起哄,“赌点什么?光打没意思!” 阿四深吸一口气:“小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赌这条胳膊,要是输了,这条胳膊给鲍司令。” 阿虎突然笑了,声音粗得像打雷:“一条胳膊不够!我赌一条腿!要是我输了,这条腿给你!” 他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满脸的自信。 他是鲍岩手下最能打的,跟人决斗从来没输过,根本没把阿四放在眼里。 鲍岩笑得更开心了,把白兰地往桌上一墩:“好!就赌一条胳膊一条腿!谁要是输了不认账,老子亲自剁了他!” 屋里的人都欢呼起来,侍女们端来更多的酒,守卫们举着酒瓶大喊:“阿虎加油!打死他!”“把他的胳膊剁下来!”阿四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群,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哪里是营地,分明是吃人的魔窟。 阿虎把铁棍往地上一戳,对着阿四勾了勾手:“来吧!让老子看看你怎么死!” 阿四放下手里的翡翠原石,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后背的伤口牵扯着疼,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盯着阿虎的眼睛,寻找进攻的机会。 鲍岩大喊一声:“开始!” 阿虎立刻冲了上来,铁棍对着阿四的脑袋砸去,风声带着破响,像要把阿四的脑袋砸开花。 阿四慌忙弯腰躲开,铁棍砸在地上,“咔嚓”一声,虎皮地毯被砸出个洞。 他趁机绕到阿虎身后,匕首对着阿虎的后背捅去,却被阿虎用胳膊挡住,匕首划在肌肉上,只留下一道浅痕。 “就这点本事?”阿虎冷笑,转身一脚踹在阿四的肚子上,阿四疼得弯下腰,像只煮熟的虾米。 阿虎趁机举起铁棍,对着阿四的后背砸去,阿四赶紧翻滚到一边,铁棍砸在红木桌上,桌子瞬间裂成两半,盘子里的烤肉和洋酒撒了一地。 屋里的人看得更兴奋了,鲍岩举着白兰地大喊:“阿虎!加油!把他的胳膊打断!” 侍女们也尖叫着,手里的手帕在空中挥舞。 阿四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知道,跟阿虎比蛮力肯定输,只能靠技巧。 他盯着阿虎的脚,阿虎的右脚有点跛,应该是旧伤,这是他的弱点。 阿虎又冲了上来,铁棍横扫,对着阿四的腰砸去。 阿四没有躲闪,反而猛地扑上去,抱住阿虎的左腿,用力往自己这边拽。 阿虎重心不稳,差点摔倒,阿四趁机用膝盖顶住他的右腿旧伤处,阿虎惨叫一声,右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第172章 愿赌服输 妈的!你耍阴的!”阿虎怒吼着,举起铁棍对着阿四的脑袋砸去。 阿四赶紧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铁棍砸在地上,溅起的碎石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阿四没给阿虎站起来的机会,冲上去对着他的右腿旧伤处又踢了一脚,阿虎疼得在地上打滚,手里的铁棍也掉了。 阿四趁机捡起铁棍,对着阿虎的胳膊砸去,“咔嚓”一声脆响,阿虎的胳膊当场骨折,疼得他晕了过去。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没想到,看起来瘦弱的阿四竟然赢了。 鲍岩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六爷的人果然有本事!” 阿虎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两个守卫按在地上,右腿被绳子绑在旁边的柱子上。 他看着阿四手里的铁棍,眼里满是恐惧:“鲍司令,我错了!求您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鲍岩没理他,只是对着旁边的守卫说:“他输了,按规矩来,愿赌服输,把他的腿剁了。” “不要!求您饶了我!”阿虎疯狂地挣扎,眼泪和鼻涕流了一脸,“我还能为您打仗!我还能帮您看地盘!求您别剁我的腿!” 守卫们根本没理会他的求饶,其中一个举起砍刀,对着阿虎的右腿砍去。 “啊!”阿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鲜血像喷泉似的喷出来,溅在虎皮地毯上,染红了一大片。 他的右腿掉在地上,还在抽搐,场面血腥得让人不忍直视。 屋里的人却欢呼起来,守卫们举着酒瓶大喊:“司令威武!”侍女们也拍着手,脸上满是兴奋,仿佛刚才发生的不是血腥的砍腿,而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阿四站在原地,手里的铁棍“当啷”掉在地上。 他看着地上的断腿和阿虎痛苦的表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恶魔的精神病院。 这里的人没有人性,没有道德,只有野蛮和疯狂,人命和肢体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取乐的工具。 鲍岩走到阿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没让老子失望。”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你再回去。” 阿四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魔窟,哪怕回到六爷身边,也比在这里强。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进了这场罪恶的交易里,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守卫们把阿虎拖了出去,地上的血迹被侍女们用抹布擦掉,很快,屋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奢华和热闹,烤肉的香气和洋酒的味道掩盖了血腥气。 鲍岩重新坐回虎皮椅上,举起白兰地大喊:“来!喝酒!庆祝咱们的合作!” 屋里的人纷纷举起酒杯,欢声笑语回荡在主屋里,却像一把把尖刀,刺在阿四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群,突然觉得一阵绝望。 在这缅北的深山里,正义和道德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望和野蛮,而他,不过是这场疯狂游戏里的一枚棋子,随时可能像阿虎一样,被无情地抛弃和毁灭。 夜深了,阿四被安排在旁边的小屋里休息。 他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听着主屋传来的欢声笑语,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摸出怀里的翡翠原石,在黑暗里泛着微弱的光,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石头是用命换来的,却像一块烫手的山芋,让他坐立难安。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不知道六爷和沐娜允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他只知道,从踏入这座魔窟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不由自己掌控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木板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个个狰狞的鬼脸,看着他这个误入魔窟的异乡人。 第二日清晨,当晨光刺破薄雾时,阿四已经坐在大货车驾驶室里,手里攥着那枚鲍岩赏赐的翡翠原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昨夜的血腥气仿佛还粘在衣服上,阿虎撕心裂肺的惨叫、断腿落地的闷响、鲍岩和手下们疯狂地欢呼,像无数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开车!赶紧离开这鬼地方!”阿四对着开车的守卫吼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守卫是鲍岩派来送他下山的,脸上还留着昨夜狂欢的酒红,闻言只是撇了撇嘴,猛踩油门,货车顺着崎岖的山路往下冲,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阿四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可眼前全是主屋里的血腥画面。 虎皮地毯上的血渍像朵妖艳的花,阿虎滚落在地的断腿还在抽搐,鲍岩举着白兰地大笑时,胡子上还沾着溅到的血珠。他猛地睁开眼,摸出副驾的米酒壶,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却趁机涌了出来。 “妈的,太吓人了。”阿四抹了把脸,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酒液。 昨天去鲍岩地盘的路上,面对山匪的围堵他都没慌过,甚至能冷静地设计反击;可在那座原木堡垒里待了一夜,他才明白,山匪的凶狠是生存所迫,鲍岩这群军阀的残忍,是刻在骨子里的野蛮。 他们把砍断人的腿当取乐,把生命当蝼蚁,比最凶狠的山匪还要可怕百倍。 他又摸出根烟点燃,烟雾在布满油垢的驾驶室里弥漫开来。 翡翠原石在手心硌得慌,这枚能在黑市换两箱米酒的宝贝,此刻在他眼里却像块烫手的山芋。 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鲍岩狰狞的脸和阿虎的惨叫。 阿四猛地把原石扔到副驾脚下,像是扔掉了某种诅咒,嘴里骂骂咧咧:“去他娘的赏赐!老子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货车转过一道急弯,远处的橡胶林渐渐清晰。 阿四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抑制的后怕。 他想起昨夜自己被迫和阿虎决斗时,鲍岩和手下们像看杂耍似的起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鲍岩手里的玩物,只要稍微不合心意,就会落得和阿虎一样的下场。 第173章 传递暗号 “给我也来口酒。”开车的守卫突然开口,打破了驾驶室的沉默。 阿四把米酒壶递过去,看着守卫仰头灌了一大口,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 他在缅北混了五年,跑过无数次运输,见过走私的凶险、山匪的残暴,却从未象现在这样,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碰这些刀尖上的营生。 货车驶进平坦的路段,米酒壶里的酒见了底,烟盒也空了,可阿四还是觉得心里发慌,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的路。 只有尽快回到腊戍,回到瑞玉阁,他才能稍微安心。 同一时间,腊戍瑞玉阁的密室里,煤油灯的光映着满桌的玉石和工具,段景宏正握着刻刀,在一块白玉牌上细细雕琢。 他穿着件藏青色的粗布褂子,袖口挽到肘部,露出小臂上因常年握刀而磨出的厚茧,专注的眼神落在玉牌上,连沐孟莲走进来都没察觉。 “哟,段兄弟这手艺,越来越象样了。”沐孟莲抱着本帐本,靠在门框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许。她看着玉牌上“福寿康宁”四个字,笔画流畅,刀法细腻,连笔画间的转折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完全看不出是仿品。 段景宏停下刻刀,吹了吹玉牌上的粉末,笑着说:“还是六爷教得好,不然我哪能这么快上手。” 他心里清楚,自己能在短时间内掌握造假技艺,除了寸文山的指点,更多是因为自己在警校时学过文物鉴定。 知道真文物的特征,才能把仿品做得惟妙惟肖。 寸文山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块刚做好的仿宋青瓷瓶,瓶身上的开片纹路自然流畅,釉色泛着淡淡的天青色,几乎能以假乱真。 “小龙,你看看这瓶的开片,有没有什么问题?”他把瓷瓶递给段景宏,眼神里带着审视。 段景宏接过瓷瓶,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开片纹路,又对着煤油灯看了看釉色,沉吟片刻说:“六爷,这瓶的开片和釉色都没问题,就是瓶底的落款稍微有点深,真宋瓷的落款应该更浅些,带着几分随意。” 寸文山眼里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不错,观察得很仔细。造假这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点小细节就能露出破绽。” 他拍了拍段景宏的肩膀,“鲍司令那边的老顾问眼毒得很,咱们做的仿品要是过不了他的关,这笔生意就黄了。” 段景宏点点头,把瓷瓶放回桌上,继续雕琢手里的玉牌。刻刀在玉牌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粉末落在铺着的细布上,堆起薄薄一层。 他一边刻,一边在心里盘算。 前堂里,沐娜允和沐孟莲正围着堆放在地上的原石忙碌。 这些原石是从忘忧茶社的叶老爷子那里买的,用红布裹着,整齐地堆在墙角,阳光通过窗棂照在上面,绿玉肉泛着莹润的光。 沐娜允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强光手电和放大镜,正在检查一块半开的老坑料。 她的头发挽成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神情专注,时不时用指甲在原石表皮轻轻刮一下,感受着玉肉的细腻程度。“孟莲,你看这块料,水头足,绿丝也匀称,做仿古玉的‘土沁’最合适不过了。” 沐孟莲拿着帐本,在旁边记录着:“我已经数过了,跟叶老爷子说的数量一致。而且每块料都没裂没棉,质量确实比咱们之前从帕敢矿口买的还好。” 她顿了顿,又道,“没想到叶老爷子这么靠谱,本来还担心他会以次充好,看来是咱们多心了。” 沐娜允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叶老爷子在腊戍做了三十年玉器生意,靠的就是信誉,要是连他都不靠谱,咱们就没地方买好料了。” 她拿起块边角料,对着阳光看了看,“这些边角料也别浪费了,能做些小玉牌、玉坠,送给鲍司令的手下,还能卖个人情。” 沐孟莲点点头,把帐本合上:“我这就安排人把原石搬到密室,让段兄弟和六爷挑选着用。” “对了,阿四应该快回来了,等他回来,咱们就能知道鲍司令那边的情况,也好确定交易的具体细节。” 提到阿四,沐娜允的眼神暗了暗:“希望他能顺利回来,鲍岩那个人喜怒无常,我总有些不放心。”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街道,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次和鲍岩的交易,关系到瑞玉阁的生死存亡,一旦出了岔子,不仅她多年的心血白费,他们所有人都得完蛋。 临近中午时,瑞玉阁的门被推开,小张拎着个食盒走进来,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沐老板,段兄弟在吗?我家老爷子让我给段兄弟送点吃的,说他上次尝了我家做的腌菜,说味道不错。” 沐孟莲正在柜台后算帐,抬头看了看小张,眼里闪过一丝警剔:“你怎么又来了?段兄弟正在里面忙,怕是没时间吃。” “没事没事,我把食盒放这就走。”小张说着,把食盒放在柜台上,目光却飞快地扫过里屋的方向,对着正在忙碌的段景宏使了个眼色。 段景宏心里一动,放下手里的刻刀,走了出来:“小张来了?你说你总这么客气干嘛?”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食盒,手指在小张的手背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传递出去的暗号意思是“一切安全”。 小张会意,笑着说:“不麻烦,我师傅说段兄弟一个人在腊戍,没人照顾,让我常来看看。” “对了,我师父叶老爷子也让我带个话,说上次的原石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找他。” “好,我知道了。”段景宏点点头,又和小张闲聊了几句,看似在说家常,实则在留意沐孟莲的动静。 趁沐孟莲低头算帐的间隙,他悄悄从食盒底层摸出张折叠的小纸条,塞进袖口,又把食盒递给旁边的小弟,“把这个送到厨房,晚上热一下。” 第174章 交易细节 小张见状,知道消息已经传递成功,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转身离开了。 段景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 纸条上应该写着警方的最新安排。 回到密室,段景宏借着打磨玉牌的机会,悄悄展开纸条。 上面写着“鲍岩交易地点确认,警方已部署”。 他心里一阵激动,赶紧把纸条揉成渣,塞进砖缝里。 抬头时,正好对上寸文山的目光,段景宏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继续打磨玉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瑞玉阁里一片平静,可谁也不知道,一场针对文物走私的抓捕行动,正在悄然蕴酿。 段景宏握着刻刀的手更加坚定。 他不仅要学好造假技艺,取得寸文山的信任,更要守住心里的底线,让那些流失的文物回到祖国,让寸文山这群罪犯得到应有的惩罚。 腊戍的午后,阳光通过老榕树的枝叶,在瑞玉阁门前洒下斑驳的光影。 阿四跳落车时,双腿还在微微发颤,裤脚沾着山路的泥点,脸上满是疲惫与惊魂未定的苍白。 送他回来的缅军士兵在街口就停了车。 鲍岩的人从不在瑞玉阁门口多停留,这是双方默认的规矩。 “阿四?你怎么这副样子?”正在门口整理原石的沐孟莲最先看见他,眉头瞬间皱起。 阿四平时跑运输回来,虽也疲惫,却从没有过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平日里总挂在脸上的嬉皮笑脸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象被堵住似的,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他扶着门框喘了半天才缓过来,一抬头看见从里屋出来的沐娜允,积压了一路的恐惧和委屈突然涌上来,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沐小姐,鲍岩他,他就是个疯子!魔鬼!” 沐娜允心里一沉,赶紧上前扶住他,示意沐孟莲把门口的原石搬进屋,又对旁边的小弟说:“去给阿四倒杯热茶,再拿条干净毛巾。” 她带着阿四走进前堂的隔间,这里相对安静,不易被外人听见。 “慢慢说,到底怎么了?”沐娜允递过毛巾,看着阿四通红的眼睛,语气里带着安抚。 她虽早知道鲍岩性情残暴,却没想到会让阿四吓成这样。 阿四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喝了口热茶,才断断续续地说起在鲍岩营地的经历,从被扇耳光、被迫和阿虎决斗,到亲眼看见阿虎被砍断腿、鲍岩和手下们的疯狂欢呼,每说一句,他的身体就忍不住发抖。 “沐小姐,您是没看见那场面,血溅了一地,他们还笑着鼓掌,像看耍猴似的!我宁愿再遇到十次山匪,也不想再面对那样的疯子!” 沐娜允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鲍岩的残暴她早有耳闻,却没想到会如此毫无人性。 她拍了拍阿四的肩膀:“辛苦你了,能平安回来就好。” “先回去休息,晚上我在瑞玉阁后院设扫风宴,给你压惊。”她顿了顿,又道,“赏金我会让帐房给你准备好,是你应得的。” 阿四点点头,站起身时还跟跄了一下。 他走出瑞玉阁,看着街上熟悉的景象,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逃离了那座魔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脚步也轻快了些。 至少现在,他是安全的。 夜幕降临,瑞玉阁后院亮起了十几盏马灯,昏黄的灯光映着院子中央架起的烤全羊,油脂“滋滋”滴进火里,腾起的青烟裹着肉香,飘得满院都是。 院子的石桌上摆着腊戍当地的特色美食:油淋干巴、舂鸡脚、酸笋煮鱼,还有几坛刚开封的缅甸米酒,酒香混着肉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段景宏、寸文山、沐娜允、沐孟莲早已坐在石桌旁,阿四也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褂子,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比下午精神了些。 寸文山举起酒碗:“阿四这次立了大功,先敬他一碗!” 众人纷纷举杯,酒碗碰撞的脆响在院子里回荡。 阿四喝了口米酒,暖意在喉咙里散开,才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他从踏进鲍岩营地的那一刻说起,细致地描述了主屋里的奢华排场、鲍岩的狰狞模样,当说到被迫和阿虎决斗时,他的声音又开始发颤:“鲍岩说,要么打,要么断骼膊,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阿虎那么壮,我以为自己死定了。” “那阿虎最后怎么样了?”沐孟莲好奇地问,眼里带着一丝紧张。 阿四放下酒碗,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输了,被鲍岩让人砍了腿,就在屋里,血溅了一地。” 段景宏握着酒碗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在警校时见过不少恶性案件,却从未听过如此毫无人性的暴行,心里暗骂:“这鲍岩就是个纯粹的变态!必须尽快把他拿下,不然还不知道要残害多少人!” 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盘算着如何把这些信息传递给警方。 寸文山却显得很平静,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残暴:“鲍岩在这嘎达山当了十几年土皇帝,早就无法无天了。” “咱们跟他交易,只谈利益,别管他的为人。”他看向段景宏,“小龙,你觉得鲍岩这种人,有什么怕的吗?” 段景宏沉吟片刻,假装思考道:“我觉得他怕两样东西,一是没人给他卖命,二是没钱。” “这种人看似凶狠,其实骨子里是自私的,只要能给他足够的利益,他就会合作;可要是让他觉得有危险,他肯定会毫不尤豫地出卖我们。” 寸文山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许:“说得有道理。所以这次交易,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既要让他看到利益,也要防着他耍花样。”他转向沐娜允,“娜允,交易的细节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沐娜允放下酒碗,“五天后在马帮驿站交易,我已经让小弟去打探过了,驿站周围没有警方的埋伏。” 第175章 抿灭人性 “到时候让阿四跟着去,他认识鲍岩的人,不容易出岔子。” 阿四一听要再去见鲍岩,脸色瞬间白了:“沐小姐,我,我能不能不去?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 “不行。”寸文山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去过鲍岩的营地,认识他的人,只有你去,才能确保交易顺利。” “放心,我们会多带些人手,不会让你出事的。” 阿四低下头,不敢再反驳,只是默默地喝着酒,脸上满是无奈。 段景宏看在眼里,心里更加坚定了要阻止这场交易的决心。 他不能让阿四再落入鲍岩的魔掌,更不能让寸文山的走私计划得逞。 夜宴散后,已是深夜。 阿四拿着沐娜允给的赏金,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瑞玉阁;寸文山和沐娜允留在前堂商量交易的最后细节;段景宏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着桌上的玉石和刻刀。 段景宏坐在桌前,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阿四描述的场景。 鲍岩的残暴、阿虎的惨叫、那些疯狂的欢呼,每一个画面都让他愤怒不已。 他摸出白天小张送来的纸条,上面写着警方已在马帮驿站部署,只要他能确认交易时间和具体人数,就能实施抓捕。 “必须尽快把消息传出去。”段景宏喃喃自语。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干净的宣纸和一支毛笔,借着煤油灯的光,飞快地写下今天得知的信息:“鲍岩性情残暴,寸文山计划带十名小弟随行。” 他把纸条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鞋底的夹层里。 这里是最隐蔽的地方,不易被发现。 写完纸条,段景宏又拿起桌上的一块仿宋青瓷残片,细细端详着。残片上的开片纹路是他下午刚做的,几乎能以假乱真。 他想起寸文山说的“只谈利益,别管为人”,心里一阵冷笑。 这些走私犯为了钱,早已抿灭了人性,他们不仅走私文物,还助纣为虐,帮鲍岩这样的魔鬼敛财,简直罪无可赦。 “放心吧,小张,老吴,王队,我一定会配合你们,把鲍岩和寸文山都拿下。”段景宏对着窗外的夜空轻声说。 夜风吹进窗户,带着些许凉意,却吹不散他心中的坚定。 他把青瓷残片放回桌上,吹灭了煤油灯,躺到床上。 黑暗中,他的脑海里依旧在思考着如何传递消息。 小张明天应该会来送东西,到时候可以借递东西的机会,把纸条给他;如果小张没来,就只能想办法去忘忧茶社一趟,亲自把消息交给叶澜沧。 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 段景宏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梦见警方成功抓捕了鲍岩和寸文山,那些流失的文物被一一追回,阿四也终于摆脱了恐惧,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窗外的月光通过窗棂,照在段景宏的脸上,映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 这不仅是梦,更是他必须完成的使命。 第二日清晨,腊戍还裹着露水的寒气,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上,只有零星几个摊贩在支起摊位。 卖糯米饭的老缅妇正往竹篮里垫笆蕉叶,炸洋芋的油锅“滋滋”响着,冒出的油烟裹着香气,飘得满街都是。 可这些香味,对蜷缩在墙角的刀疤陈来说,却象针一样扎着他的胃。 他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刀疤陈靠在斑驳的土坯墙上,身上裹着件捡来的破麻袋,麻袋上沾满了油污和泥土,散发着一股混杂着汗臭、霉味和馊味的恶臭。 路过的行人都捂着鼻子绕着走,有个穿校服的小孩好奇地回头看,被母亲一把拉走:“别靠近,脏死了!” 刀疤陈没力气抬头,眼皮重得象灌了铅。 左腿的枪伤还没好利索,每动一下就钻心的疼,伤口已经化脓,流出的黄水把麻袋浸出一大片深色的印子。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胃里象有团火在烧,空得发慌,连咽口水都觉得喉咙疼。 “水,给点水”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象破锣,几乎听不见。 可没人理他,行人的脚步声、摊贩的吆喝声、自行车的铃铛声,都象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传进他耳朵里时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他想起几天前从那勐拉逃出来的情景,一路靠野果和河水充饥,躲过了警方的设卡,也躲过了山匪的抢劫,却躲不过饥饿和伤痛。 曾经呼风唤雨的走私头目,如今却象条丧家之犬,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他摸了摸怀里,只有半盒被雨水泡烂的烟,和一片从铁皮船上掰下来的碎铁。 那是他唯一的“家当”。 视线里的街道开始旋转,炸洋芋的香气越来越远,胃里的灼烧感却越来越强烈。 刀疤陈想挣扎着站起来,去找点吃的,可双腿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栽倒在青石板上,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不远处的“老缅早餐铺”里,龙楚雄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竹椅上,手里逗着只笼中的画眉鸟。 鸟笼是他昨天刚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竹编的笼身刻着简单的花纹,画眉鸟的叫声清脆悦耳,听得他心情大好。 他面前的矮桌上摆着满满的早餐:一碗冒着热气的稀豆粉,上面撒着葱花和辣椒面;一碟炸得金黄的洋芋片;还有两个用笆蕉叶包着的糯米饭团,里面夹着腌菜和炸花生。 龙楚雄用小勺子舀着稀豆粉,慢悠悠地吃着,时不时逗一下画眉鸟,日子过得惬意又自在。 自从离开华夏,龙楚雄渐渐忘了以前在华夏的紧张日子。 虽然现在的日子不如以前在华夏潇洒,但腊戍的生活节奏慢,没有警方的频繁盘查,也没有警方的步步紧逼,他反倒觉得轻松不少。 天生的乐观让他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甚至觉得比在华夏时更舒心。 “老板,再来碗稀豆粉!”隔壁摊位的车夫喊道。 龙楚雄刚要应声,就瞥见了街角栽倒的刀疤陈。 第176章 极其万幸 他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明显的嫌弃:“妈的,真晦气,大清早的就看到这种东西。” 他放下勺子,吐了口唾沫,“这缅北就是个垃圾地方,穷得叮当响,到处都是这种要饭的。” 吃完最后一口糯米饭,龙楚雄擦了擦嘴,起身往街角走去。 他想看看那乞丐是不是死了,要是死在街角,他会作为谈资回去给段小龙老弟好好讲讲。 走近了,那股恶臭更浓烈了,龙楚雄捂住鼻子,踢了踢刀疤陈的腿:“喂,死了没?没死就滚远点!” 刀疤陈没反应,像具真正的尸体。 龙楚雄更嫌弃了,往他身上啐了口痰:“真他妈恶心。” 就在这时,刀疤陈的喉咙里突然发出微弱的声响,象是在嘟囔着什么。 龙楚雄没听清,俯下身,凑到他嘴边。 只听见那沙哑的声音反复念叨着:“六爷,六爷。” “六爷?”龙楚雄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直起身。 “六爷”这两个字怎么会从一个乞丐嘴里听到? 他尤豫了一下,蹲下身,用脚尖拨开刀疤陈脸上的破麻袋。 当看到那张布满污垢和血痕,却依旧能认出的脸时,龙楚雄吓得差点跳起来,嘴里爆发出一句粗话:“我草!刀疤陈?!”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像饿殍一样的乞丐,竟然是不久前在缅北呼风唤雨的走私头目刀疤陈! 上次见面时,刀疤陈还穿着光鲜的花衬衫,戴着金链子,帮助他们从华夏逃到了缅北怎么才半年不见,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龙楚雄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赶紧喊来早餐铺的两个伙计:“快!把他抬起来,这是咱们自家兄弟,带回瑞玉阁!别让人看见!” 伙计们捂着鼻子,一脸不情愿,却还是听话地架起刀疤陈的骼膊,往不远处的瑞玉阁走去。 刀疤陈的头歪在肩膀上,象个没有骨头的布娃娃,只有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六爷”。 瑞玉阁的后院里,龙楚雄把刀疤陈放在一张破旧的竹床上,伙计们早就跑得没影了。 那股恶臭实在让人受不了。龙楚雄找来块布,蘸了点水,擦了擦刀疤陈脸上的污垢,确认自己没认错人后,心里的疑惑更重了:“这小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他摸了摸刀疤陈的脉搏,还有微弱的跳动,赶紧转身进了厨房。 锅里还剩点昨晚煮的米汤,龙楚雄舀了一碗,又找了个干净的勺子,端到竹床边。 “喂,刀疤陈,醒醒!”龙楚雄拍了拍刀疤陈的脸,见他没反应,只能撬开他的嘴,一勺一勺地把米汤喂进去。 米汤还是温的,顺着刀疤陈的喉咙往下淌,有不少洒在他的胸口,把破麻袋浸湿了。 喂了小半碗后,刀疤陈的眼皮终于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还是模糊的,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嘴里喃喃地说:“水,还要水。” “有有有,米汤管够!”龙楚雄赶紧又喂了一勺,看着刀疤陈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竟有点不是滋味。 想当初,刀疤陈也是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主,如今却连一碗米汤都吃得这么香。 一碗米汤喂完,刀疤陈终于清醒了些。他眨了眨眼,看清眼前的人是龙楚雄后,眼里突然涌出泪水,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龙哥!我好惨啊!” 龙楚雄被他哭得有点手足无措,只能拍着他的背安慰:“别哭别哭,有话慢慢说。” “先把你这身脏衣服换了,洗个澡,臭死了。” 他找来一套自己穿旧的粗布褂子和裤子,又让伙计烧了桶热水,倒进后院的木盆里。 蒸汽冒起来,带着热水的暖意,可刀疤陈还是哭个不停,眼泪混着脸上的污垢,流得满脸都是。 “别愣着了,赶紧洗!”龙楚雄实在受不了那股味,把刀疤陈扶起来,帮他解开破麻袋。 麻袋一脱,一股更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龙楚雄差点吐了,赶紧转过身去,“自己洗!洗干净点!” 刀疤陈哽咽着点点头,慢慢走进木盆里。 热水漫过身体,熨帖着酸痛的肌肉,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可一想起自己从勐拉河逃出来的经历,弟兄们的死、一路的饥饿和恐惧,他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混着热水,在木盆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龙楚雄背对着他,听着身后的哭声,心里也猜了个大概。 刀疤陈肯定是栽了,而且栽得很惨。 他没追问,反正等晚上寸文山和沐娜允他们忙完了,把人叫到一起,刀疤陈自然会说。 过了半个多小时,身后的水声停了。 龙楚雄转过身,看见刀疤陈坐在木盆里,肩膀一抽一抽的,脸上的污垢洗干净了,露出左脸那道狰狞的刀疤,还有眼角未干的泪痕。 “洗好了就把衣服穿上。”龙楚雄把干净衣服递过去,又递给他一条毛巾,“擦干了到前堂来,我再给你弄点吃的。” 刀疤陈接过衣服,哽咽着说了声“谢谢龙哥”。 他慢慢穿上衣服,衣服有点大,套在他消瘦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走到前堂时,龙楚雄已经把糯米饭和炒青菜摆在了桌上,刀疤陈一看,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太久没吃过这么象样的饭了。 “快吃吧,吃完了好好休息。”龙楚雄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却没再追问。 他知道,今晚的瑞玉阁,肯定不会平静。 刀疤陈的出现,说不定会给他们和鲍岩的交易,带来最新变量。 刀疤陈埋着头,大口吃着饭,眼泪掉进碗里,他也浑然不觉。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聚宝斋的木质柜台上,映着上面摆放的玉石摆件,可这暖意,却怎么也驱不散他心底的寒冷和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寸文山会不会帮他,他只知道,能活下来,已经是极其万幸了。 第177章 英雄烈士 华夏冬月的南方,湿冷的风顺着老旧木窗的缝隙往里钻,赵桂兰坐在竹椅上,手里攥着根红毛线针,银针在她布满老茧的手指间翻飞。 织了一半的毛衣摊在腿上,领口处绣着朵小小的腊梅。 这是儿子钱磊最喜欢的花样,从小学时的围巾到警校的手套,她总爱在他的衣物上绣这图案,说“腊梅耐寒,象我家磊磊”。 “臭小子,再织三天就能收尾了,等你月底从缅北回来,正好能穿。”赵桂兰对着墙上的照片念叨,照片里的钱磊穿着警服,笑得露出两颗虎牙,警号“012789”被她用软布擦得锃亮。 照片旁边贴着张泛黄的全家福,上面的男人是钱磊的父亲,三十年前因病走的,留下她一个人拉扯着儿子长大。 从尿布到校服,从警校录取通知书到第一次领工资时递来的信封,每一步都浸着她的心血。 她摸了摸毛衣的针脚,心里盘算着:等钱磊回来,就把邻居王婶介绍的小学老师约来见见面,那姑娘知书达理,上次通电话时钱磊还说“娘,您要是觉得好,我就听您的”。 要是俩人看对眼,明年开春就办婚礼,她再帮着带带孙子,这辈子的心愿就全了。 想着想着,赵桂兰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热水。 这杯子是钱磊去年寄回来的,印着“平安”两个字,附言里写“娘冬天喝热水暖身子,别总喝凉白开”。 织到袖口时,赵桂兰的眼睛有点花了,她揉了揉眼角,从口袋里摸出副老花镜戴上。 这眼镜也是钱磊买的,说“娘织毛衣费眼睛,戴上这个看得清针脚”。 当时她还嗔怪他乱花钱,转身却跟王婶眩耀了好几天:“我家磊磊出息了,心里记着娘的老毛病呢。” “再织两圈就歇会儿,给煤炉添点煤。”赵桂兰咬断毛线,刚要起身,院门外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力道沉稳,却带着几分拘谨。 “谁啊?”她扬声问,以为是王婶来送刚蒸的红薯。 “赵大娘,我们是市局的,想跟您说点事。”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赵桂兰心里“咯噔”一下。 市局的人找她,难道是钱磊在缅北出什么事了? 她赶紧放下毛线针,快步走到院门口,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头发花白,眼神沉重;另一个穿着警服,肩章是两杠三星,表情严肃得让人心里发慌。 “你们是?”赵桂兰的声音有点发颤,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门闩。 “赵大娘您好,我是省厅的段厅长,这是市局局长。”中山装男人递过证件,语气尽量放温和,“方便进屋说吗?外面风大。” 赵桂兰盯着证件上的“段厅长”三个字,突然想起钱磊上次打电话提过,省厅有位段厅长,儿子也在缅北当卧底,跟他一起执行打击文物走私的任务。 她心里的不安更重了,却还是侧身让他们进来:“进来说吧,屋里乱,别嫌弃。” 进了屋,赵桂兰赶紧往煤炉上坐了壶新水,又从柜里摸出个铁皮盒。 里面装着钱磊去年带回来的滇红,她平时舍不得喝,只在过年时才泡上一杯。 “两位领导,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她把茶杯递过去,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茶水溅出几滴,落在粗糙的木桌上。 段厅长接过茶杯,却没喝,只是放在桌角。 茶香浓郁,此刻却没人有心思品尝。 市局局长看着桌上织了一半的红毛衣,又看了看墙上钱磊的照片,喉咙动了动,几次想开口,都把话咽了回去。 赵桂兰把毛线针往竹椅上一放,心里的预感越来越糟,声音带着哭腔:“两位领导,是不是磊磊出事了?他在缅北是不是,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段厅长深吸一口气,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赵桂兰布满皱纹的脸上,语气沉重得象块铅:“赵大娘,您要有个心理准备,钱磊他,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了。” “牺牲?”赵桂兰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段厅长,象是没听懂,“啥是牺牲?是不是受伤了?” “住哪个医院?我去看他,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去缅北!” “赵大娘,”市局局长递过一张折叠的信纸,声音哽咽,“钱磊是为了保护国家文物,跟走私犯刀疤陈的团伙搏斗时,被歹徒的炸药炸伤,当场就没了,这是他留给您的遗书。” “没了?”赵桂兰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象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竹椅上。 她颤斗着接过信纸,指尖触到纸页上儿子熟悉的字迹,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她哆哆嗦嗦地展开信纸,钱磊的字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娘,儿子不孝,不能陪您过年了。” “您总教我‘做人要对得起良心,当警察要对得起这身警服’,这次我没给您丢脸,抚恤金您留着养老,别省着花,要是想我了,就看看我给您买的那盆兰花,它开花时,就象我在陪您说话。” “我的磊磊啊!”信纸从手里滑落,赵桂兰扑到墙上的照片前,抱着相框哭得撕心裂肺,“你怎么就走了啊!你答应娘要带媳妇回来的,你答应娘要教孙子写名字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段厅长和市局局长站在一旁,眼圈也红了。 段厅长想起自己的儿子段景宏还在缅北卧底,随时可能面临危险,心里像被刀扎似的。 他能体会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那是剜心剔骨的痛,尤其是对赵桂兰这样独自拉扯儿子长大的母亲。 “赵大娘,您节哀。”段厅长递过一张纸巾,声音也带着颤,“钱磊是个好警察,他在勐拉河用身体护住了即将被炸的文物箱,他是英雄也是烈士,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 “英雄”赵桂兰哽咽着重复,眼泪把相框上的玻璃打湿,“我不要他当英雄烈士,我要我的磊磊活着!我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他长大,多少苦都吃了,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可现在!” 第178章 母爱大义 她想起钱磊小时候发烧,她背着他走十几里山路去看病,鞋都磨破了;想起钱磊第一次领到工资,把钱全塞给她,说“娘,以后我养您,您别再去工地捡废品了”。 想起钱磊临走前,抱着她哭,说“娘,等任务结束,我就回家陪您种兰花” 煤炉上的水开了,铝壶“呜呜”地响着,象是在陪着她哭。 赵桂兰抹了把眼泪,捡起地上的信纸,继续往下看,看到“钱家就我一个男丁,让您受委屈了”时,她突然拍着大腿哭:“我不委屈,娘不怕孤单,娘就怕你出事!” “可现在!钱家就这么绝后了啊!你爹要是泉下有知,该多心疼啊!” 哭了不知多久,赵桂兰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眼泪也流干了,只是趴在竹椅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段厅长和市局局长没敢打扰她,只是默默地给煤炉添了点煤,让屋里保持着暖意。 过了好一会儿,赵桂兰才慢慢坐起来,拿起桌上的红毛衣,指尖抚过绣好的腊梅,声音沙哑得象破锣:“这毛衣,本来想给磊磊当婚服的,现在现在只能给他当寿衣了。” “让他穿着娘织的衣服走,路上不冷,到了那边也能想起娘。” “赵大娘,”市局局长蹲下身,轻声说,“组织上已经为钱磊申报了‘一级英模’称号,抚恤金和荣誉证书很快就会批下来。” “以后您的生活费、医药费,组织都包了,我们会安排社区的同志每天来照顾您,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您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赵桂兰摇了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谢谢你们,我不缺吃不缺穿,我就是想我儿。” 她拿起桌上的搪瓷杯,摩挲着上面的“平安”二字,“他爹要是知道儿子是为了保护老祖宗的东西走的,肯定会骄傲的。” “我们钱家的孩子,没给祖宗丢脸,也没给您段厅长的儿子拖后腿。”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神里透着一种朴素的坚定:“我不后悔让他当警察。虽然我心疼得象掉了块肉,虽然钱家绝后了,可比起那些革命先辈,我儿做的这些算什么?” “那些先辈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连名字都没留下,我儿至少还有个英雄的称号,还有人记得他,我知足了。” 段厅长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却坚强的老妇人,心里充满了敬佩。 她没读过多少书,却有着最纯粹也最伟大的大义。 他想起自己的儿子段景宏,想起那些在缅北卧底的警员,他们的背后,都有这样默默支持、默默承受的家人,正是这些家人的坚守,才让他们有勇气在刀尖上行走,有决心守护好国家的文物。 “赵大娘,您放心,”段厅长站起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我们一定会完成钱磊未竟的事业,把那些走私文物的罪犯全部绳之以法,让流失的文物回到祖国的怀抱,绝不会让钱磊白死,绝不会让您的眼泪白流。” 赵桂兰点了点头,把红毛衣抱在怀里,象是抱着自己的儿子:“你们一定要抓住那些坏人,别让他们再糟塌老祖宗的东西,别让更多的娘象我一样伤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段厅长和市局局长起身告辞。 赵桂兰送他们到院门口,手里还抱着那件红毛衣,站在寒风里,象一尊雕像。 回到老屋里,赵桂兰把照片擦干净,重新挂好,又拿起毛线针,继续织起了毛衣。 银针在她的手指间翻飞,偶尔有眼泪掉在毛线团上,她就用袖子擦一擦,然后继续织。 她要把这件毛衣织完,给她的英雄儿子穿上,让他带着娘的牵挂,风风光光地走。 煤炉上的铝壶还在冒着白汽,屋里的灯光虽然昏黄,却充满了温暖。 赵桂兰看着墙上的照片,轻声说:“磊磊,娘等着你回家穿新衣服,娘不孤单,娘有你织的毛衣,有你买的兰花,还有你守护的那些宝贝陪着娘。” 窗外的月光通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红毛衣上,象一层薄薄的银霜,温柔地包裹着这份沉甸甸的母爱与大义。 而在遥远的缅北,段景宏还在卧底,当他得知钱磊牺牲的消息时,一定会更加坚定。 为了钱磊,为了赵桂兰这样的母亲,为了那些流失的文物,他必须拼尽全力,将罪犯绳之以法,让英雄的血不白流。 腊戍的阳光通过瑞宝斋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刀疤陈坐在红木椅上,穿着龙楚雄给他找的粗布褂子,虽然略显宽大,却干净整洁。 左腿的枪伤已经被郎中处理过,裹着厚厚的纱布,不再渗血,但走路时依旧一瘸一拐。 那道贯穿伤,怕是要留下终身的跛脚。 他面前的八仙桌上,摆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是龙楚雄特意让后厨炖的,说是“补补身子”。 可刀疤陈没动筷子,只是攥着碗沿,眼神空洞地盯着桌面,左脸的刀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六爷来了!”门外传来小弟的通报声,刀疤陈猛地抬起头,眼里瞬间涌出泪水。 这是他逃出生天后,第一次见到能给他“依靠”的人。 寸文山穿着件藏青色对襟褂,手里把玩着白玉扳指,缓步走了进来。 沐娜允和沐孟莲跟在他身后,前者神色平静,后者则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扫过刀疤陈落魄的模样。 “六爷!”刀疤陈挣扎着站起身,左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龙楚雄扶了他一把。他扑到寸文山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寸文山的腿哭嚎起来,“六爷,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弟兄们!” 寸文山皱了皱眉,却没推开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去运货了吗?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刀疤陈抹了把眼泪,扶着椅子站起来,哽咽着说起了从勐拉河交易到那勐拉遇袭的全过程。 从警方突然设伏,到小弟引爆炸药,从小弟们一个个倒下,到自己带着残躯逃出来,再到在腊戍街头沦为乞丐,每说一句,他的声音就颤斗几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第179章 野心巨大 “弟兄们都没了,货也没了,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刀疤陈捶着自己的腿,悔恨不已,“都怪我太大意,没发现警方的埋伏,才让弟兄们白白送了命!” 沐孟莲冷笑一声:“你何止是大意?你连警方什么时候盯上你的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老江湖?” “孟莲!”沐娜允拦住她,眼神示意她别再说了。 寸文山沉默着听完,手指在白玉扳指上轻轻摩挲,脸色越来越沉。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街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这么说,华夏警方已经跟着你到缅北了?” “应该是。”刀疤陈低下头,不敢看寸文山的眼睛,“我逃出来的时候,看到不少穿便衣的人在勐拉河附近转悠,肯定是警方的人。” 寸文山转过身,目光扫过刀疤陈:“你觉得,是你露了马脚,还是我这边出了问题?” 刀疤陈赶紧摇头:“肯定是我这边!我不该贪功,才被警方盯上的!跟您没关系!” 他心里清楚,要是承认寸文山这边有问题,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 寸文山点点头,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算你还有点良心。既然是你露的马脚,那我这边就不用担心了。” ‘我在腊戍的根基还稳,警方抓不到我的把柄。”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以后你想再从缅北回华夏,或者通过你以前的渠道运货,是不可能了。警方肯定盯着你的老巢呢。” 刀疤陈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这辈子的心血都在华夏的走私渠道上,现在渠道断了,他就象没了翅膀的鸟,再也飞不起来了。 而当初需要求刀疤陈办事的寸文山在这一刻也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六爷。 变成了一个爷。 夜幕降临,瑞宝斋的后院张灯结彩,挂起了红灯笼。 院中央的空地上,架起了烤全羊,油脂“滋滋”滴进火里,腾起的青烟裹着肉香,飘得满院都是。 石桌上摆满了腊戍的特色美食:油淋干巴、舂鸡脚、酸笋煮鱼,还有几坛刚开封的缅甸米酒,酒香混着肉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这是寸文山特意为刀疤陈举办的欢迎会,名义上是欢迎他“归队”,实则是想看看他还有没有利用价值。 段景宏、龙楚雄、沐娜允、沐孟莲都坐在石桌旁,刀疤陈则坐在寸文山身边,虽然脸上还有泪痕,却比白天精神了不少。 “来,刀疤,喝一杯!”寸文山举起酒碗,“虽然你这次栽了,但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刀疤陈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米酒烧得喉咙发疼,却也点燃了他心里的怨恨:“六爷,我不甘心!弟兄们死得太惨了,我一定要为他们报仇!我要让那些警察付出血的代价!” “报仇可以,但得从长计议。”寸文山放下酒碗,夹了块烤羊肉,“警方现在盯着你,你不能轻举妄动。不过,你也不用灰心,你在走私这行混了这么多年,经验还是有的,我这边正好有个任务,需要你这样的老江湖。” 刀疤陈眼睛一亮:“六爷,您尽管吩咐!只要能报仇,让我做什么都行!” 沐娜允接过话头:“我们几天后要跟鲍司令交易一批‘货’,鲍司令那个人喜怒无常,而且疑心重,需要一个熟悉走私流程的人跟他对接,我们觉得你最合适。” “鲍司令?”刀疤陈心里一紧。 他在勐拉河听过这个名字,知道是缅北有名的土皇帝,残暴得很。 但一想到能报仇,他还是咬了咬牙,“行!我去!只要能给弟兄们报仇,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闯!” 段景宏坐在一旁,默默喝着酒,心里却在盘算。 刀疤陈的添加,无疑给这次交易增加了变量。 他得尽快把这个消息传递给警方,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不仅要抓住寸文山和鲍司令,还要确保刀疤陈不会再伤害无辜的人。 龙楚雄拍了拍刀疤陈的肩膀:“兄弟,别担心,到时候我们会多带些人手,保证你的安全。” “再说,有六爷和沐小姐在,鲍司令不敢怎么样的。” 刀疤陈点了点头,又举起酒碗:“谢谢龙哥!谢谢六爷!谢谢沐小姐!我刀疤要是有一天能报仇,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恩情!” 夜宴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众人推杯换盏,说着客套话。 可在这热闹的表象下,却涌动着暗流。 寸文山想利用刀疤陈完成交易,刀疤陈想借寸文山的力量报仇,段景宏则想借着这次交易,将他们一网打尽。 夜宴散后,众人来到前堂的密室,开始部署交易的细节。 寸文山铺开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的马帮驿站说:“交易地点就定在这里,这里是鲍司令的地盘边缘,相对安全,而且四通八达,万一出事,也好撤退。” 沐娜允拿出一份清单:“这次交易的‘货’是二十件仿宋青瓷,都是小龙最近做的,足以以假乱真。” “我们会把‘货’装在木材里,用货车运过去,还有在叶老板那块订的玉石。” “刀疤,你负责跟鲍司令的人对接,确认‘货’的数量和质量。” “没问题!”刀疤陈接过清单,仔细看了看,“鲍司令的人我认识几个,到时候我跟他们说。” 寸文山又道:“恩,你不用太担心,毕竟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 部署完毕后,众人陆续离开密室。 刀疤陈走在最后,看着寸文山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他不仅要报仇,还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等交易成功后,他就找机会吞并鲍司令的地盘,成为缅北新的“土皇帝”。 寸文山站在窗边,看着刀疤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早就看出刀疤陈的野心巨大,不过没关系。 狼失去獠牙后还认为自己是狼。 但等他在狼群混久了,才会发现自己变成了狗。 段景宏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从鞋底摸出那张写着消息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