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 第97章 她敢杀吗 “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言攸这回把他以前说过的话悉数奉还,“装,继续装。” 薛衡迟钝地回转身子,满脸都是不悦,“秦嫽,我已经很给你脸面了,才主动来问你和我哥之间的关系、缘由。” “可你别忘了,我也是念在表兄的面上才帮你出逃,留你一命还能苟活于世、继续为褚文景效命。” 话中锋芒刺人,字字挑动他的神经,她只是站在此处呼吸,就叫他恨得咬牙切齿。 “你恨我,因为原本薛疏会死,是我去告御状求公审,反将一军。至于现在为何对薛疏存着不忍和良心,是因为他在你被判处死刑时,想方设法保住了你一命,你觉得他弥补你、偿还你,圆了这世间众人亏欠于你的臆想。” 薛疏昨夜会守在她屋外,便是因为洞悉了薛衡的怨毒与狠厉。 薛衡的目标,也即是褚文景的目标,一直都是她。褚文景要她死在宫外,顺便能摸清她与薛疏之间的渊源最好。 她的话一句接一句地道出,薛衡低垂下头颅去,经久沉默。 终于,他右手揣进左侧袖口,摸索出短匕捏在手心,手背上青筋突露,拳面正对着她。 薛衡在袖袍上来回擦刀,哂笑道:“留着你,果然是祸害。” 言攸哪与他说什么废话,趁他交代遗言时便一脚撂向他持刀的手,可惜没踹落,薛衡错愕之际又被她踢中一脚,正中脆弱的肚腹。 他连连倒退几步,握着匕首刺向她。 幸而她身姿轻捷,才侧身避开匕首。 手无寸铁终究吃亏,言攸与他扯开身位,袖剑落手,比他的短匕还长上些许。 一寸长,一寸利。 薛衡的武艺并不如何,无非是太轻敌,自以为藏刀就能暗算她。 上一回私宅交锋的教训,他是没吃够。 言攸转守为攻直取面门,袖剑尖利总是虚晃着滑过薛衡眼前,锋芒惊险,令他额头沁出汗珠。 手中无长剑,不好生擒此人,言攸顾虑着他的身份,只处于微弱的上风。 两相缠斗时,檐上屋瓦翻动,脚步声细碎杂沓,言攸抬眼仰望的瞬间,是一枚箭矢指向她。 挽弓者檐上冷视。 薛衡恣肆地嘲笑:“秦嫽,送你上路了。” 言攸穿身而过,从右后侧制住薛衡,短暂压制后收剑闪身。 “唔噗——” 箭矢的力道惊人,整个洞穿他肩背,刻意避开他的要害处,留下一命清醒地痛苦。 言攸踢落他掌中匕首,踩住他那只完好的手,又弯腰拾起刀具,抵在他鼻梁上。 “你怎么笃定她是你的人?” 梅奴自梁上寻低处跃下,弓弦压襟,勾勒出锋利的线条,仔细看她也是艳丽而冷漠的姑娘。 总有人死于话多,所以言攸的话都是留着对方落败时让他明白在哪处犯蠢。 此刻她脚下踩踏着他的独手,手上捏着他精心挑选、以便隐藏的匕首,只差在他脸上刻一个“死”字。 言攸也终有狐疑处,“谋士多是身居幕后,你却肯为褚文景杀至身前,他到底给过你什么,叫你这样死心塌地?” 他早就不像谋士了,谋士有时还要顾念什么虚伪的风雅,而他奴随正主,疯疯癫癫的只差把自己催眠成一条狗。 他经受了痛苦,就一定要转移给他人,才觉得公平。 梅奴正是受害者之一。 她早就想逃了。 薛衡的脸向前凑了凑,匕首尖并没有迁就后退,在他鼻梁上扎出血珠。薛衡急促喘息着,伤处流了不少血,而箭矢在没有医者在场的情况不能拔动。 他吃痛下终于露出真面目,笑容中是汹涌的情绪,问一条丧家之犬为什么对他的新主感激涕零,是最多余的最无用的提问。 薛衡怎么敢忘记在抵债时被千人踩万人磨的处境下,褚文景是怎么一眼相中他的。 从弯腰驼背的公奴变成只对他一人谄媚的私奴,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宅院、仆从、吃穿住行……褚文景都能给,他也不是那么不知足之人,收受了主子的恩惠,也该为其谋事了。 就恰恰是、偏偏是抛弃他的倒霉阿哥被盯上了。 当然是加钱就杀啊! 至于和薛疏捆绑在一条绳上的陆氏、他的阿娘,算了,一起死吧,她都能为了非亲生子抛弃他这个亲骨肉…… 薛衡就是觉得,薛家该,薛家欠他永远永远都欠,也没有主动想过弥补。 扮身不由己、表里不一、对薛家留有情分的这段时间,早就快恶心死他了。 “秦嫽,你敢杀我吗?”他仰面冷厉质问。 言攸下移凶器,转而对准他的咽喉,哂问他:“我为什么不敢?” “来!杀我!”他撒泼嘶吼着,口中是一腔猩红。 “你以为,表兄当真不知你本性如何、你算计如何?他不会杀你,却会默许我杀你,真正为他所不容的,是你对我拔刀相向。” 薛衡眼中浮满哀怆,荒唐又可怜,他不是早对薛家无情无义了吗?还会对手足的杀心感到悲伤吗?什么迟来的钝痛,好虚伪。 “不,不是……不对……等等!等等!” 匕首横过来,正是刀锋对颈切割的架势,薛衡嘶哑着恳求她。 “我有疑问……我还有一问!你和我哥认识多年,你本来、本来要嫁给他,你是不是一早就和他串通好了!那侯府三小姐之死,他也是帮凶是吧?!”他话吐得又急又快,生怕来不及说完。 而言攸三缄其口。 “别臆测了,你还不信么?” “我,秦嫽,和他本来就是一家人。” 嗬——嗬—— 喉管割裂,发出诡怪的声响,与被宰的牲畜没有区别。 梅奴整只手裹住箭羽,箭镞逆向穿透血肉,弄出一个窟窿,空洞洞的渗了满襟鲜血。 “我还以为你不杀他。”梅奴将箭头在皮毛上擦干净,重新塞回箭袋,褪去了从前被他侮辱时的畏缩,这一遭一雪前耻。 言攸看向她,“原本是不想杀的。” 假若他没有提出最后一问,是能活的。 “我不会解毒,你的解药,去燕子巢问阿狸吧。” 梅奴对她颔首致谢。 凶杀终结,言攸回看廊檐,平和唤道:“细辛,过来吧,我有事问你。”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互不嫌弃 细辛小步小步挪过来,怯怯发抖,“姑娘……要问什么?” 言攸:“老夫人卧病在床许久了,她知道薛衡回府一事吗?” 细辛闻言后摇头,也就是说,薛疏所说的让下人闭紧嘴巴,真是目的是要瞒住陆氏…… 薛衡是包藏祸心的不孝子。 其实但凡他仍有良知和亲情,就会去看看陆氏,而他没有,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过,单是这一点就让人起疑。 薛疏即便是明知也要装不知,他不能做这个弑亲恶人,而言攸可以。 她的师兄,洞若观火。 不过薛衡这颗棋子一死,褚文景必然会跳脚。 …… 薛疏官服未换,有意无意地踏过血迹斑驳的地面,踩出从深至浅的红脚印。 薛衡死,又一块石头落地。 他跨槛过门,转过雕花隔板,言攸正端着茶送上嘴唇。 薛疏久不语,她则说:“昨夜谢薛师兄守夜,否则我还不知会不会被你弟弟暗刺。” 他走近了才叹声。 “我阿弟早就死了。” 他那平静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失去了一个亲人,他也不是没给予过机会,只是冤冤相报不得解,薛衡执念太深已经不能够再融进这个家。 言攸替他也倒了杯茶,也算在宽慰他:“都结束了,人死后什么都不剩,情不剩,恨不剩,几十年后再重逢,都不会记得了。” 薛疏摘下乌纱,顷刻间卸下了沉重的担子,只是他自己。 他说:“你会觉得我很险恶么?” 言攸道:“你应该问老夫人。至于我……我们是一个学宫出来的共犯,我们谁也不能嫌弃谁。” 她转念一想,旁敲侧击询问:“今日殿上几位皇子可有说些什么?” “比起说什么,他们之间不说什么更耐人寻味。” 薛疏的意思很明显,那是相互之间的不合,各怀鬼胎。 言攸便也不问了,他则吩咐下人去将今日的血腥收拾了,一个字都不准泄露出去。 那片石板地被人洒水擦拭,洗得干干净净的,可干涸之后仍有一团不自然的褐晕染不开。 他想,是心结吧。 这世上更冷清了。 * 长宁侯府 林氏替俞澜将回府的隐情遮盖住,她刚“滑胎”,十分萎靡不振,婢女也不敢进去伺候。 裕王妃太凶了,谁近身伺候就是被打的份儿。 “害我!贱人!都想害我!” 门被人推开,她下意识抓着手边的物什砸过去驱逐来人,林氏被击中后忍着闷痛在门口立了许久。 “闹够了吗?” 从回府时的哭哭啼啼到这时的丑态毕现,哪里还有以前的教养,有什么贵女的仪态。 俞澜一瞧是她,都傻愣住了。 林氏走过来,她才像找到了主心骨,紧抱着母亲的身躯诉苦:“我要身败名裂了……阿娘!我要被人逼死了!” 林氏非但没有安慰,反而是扬手落下一掌,誓要打醒一个疯妇的架势。 那一巴掌很重,俞澜只感到血液逆流、头颅昏沉,两手松开去扶住自己的额头,触碰被打肿的脸颊。 疼。 她这辈子几乎就没挨过这样的罪。 阿娘不仅不教她、不为她解决大祸,反而是惩罚她、责怪她。 “你是什么身份,能被谁逼死?回府后不思量如何改变困局,反而自甘堕落拿下人撒气,坏名声不说还让人看笑话。” 俞澜捧着似火烧的半张脸,木愣愣地转去看人。 “阿娘!!” 她胸口堵塞着一大团郁气,委委屈屈地诉出:“你女儿马上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了……褚凛要同我和离!不、不是,他是要休了我……” “只是如此吗?”林氏弯腰蹲下,冷冷观察她。 为人母亲,她自然能察觉她有没有说谎,单单一件和离,不至于叫她崩溃至此。 俞澜双掌撑地,眼泪溃败决堤。 林氏终于软下姿态和语调,把她搂入怀里安抚,一如小时候那样,“还有什么隐情,你要全部告诉阿娘,阿娘才能为你想办法。” 她抽抽泣泣道:“阿娘……我做了错事,我都已经嫁人了,还是犯了错……我不知道我是被下了什么迷药,被人诓着做了糊涂事……” 林氏手指微蜷,搭在她脊背上,也因她的虚颤而焦心。 “你?裕王让你回府的原因是什么?你说,要说得清清楚楚。” 俞澜回忆了许久,终于将长久以来的荒唐和盘托出。 她说:“七月……褚文景醉后玷辱了我,我闭口不言,之后……之后贴身丫鬟献策怂恿,让我借孕争宠……我知道、我知道褚文景还惦记着我,我鬼迷心窍了,我糊涂我疯了!” 她做了这件事。 林氏缓缓抽身了,看她的眼神多掺着失望。 “你好大的胆子。”林氏冷哂,“即便是褚凛妻妾成群,隔三差五地抬侧妃进府,你也是当家主母!非要争这么个宠,用这种歪门邪道的下作法子,现在自食恶果了。” 林氏也是世族出身,从来都是高贵得体的,当小姐时如此,做主母后也如此,她万万想不到她教养出的女儿会蠢钝成这样,还自轻自贱。 “是七皇子玷辱你,还是你余情未了有意迎合,你心里清楚,阿娘不想点破你。” 俞澜遭她说教后,脸面、尊严都破碎一地,和泪一并跌落拾捡不起。 她做的事要败露了,要给长宁侯府蒙羞了。 背后原来一直有人策划,早早等着她跌进去,目睹她放荡出丑。 俞澜突然间就哭不出来了,她没有脸对林氏哭,林氏简直要被她气死。 “我是被人做局陷害的,现在这般他们一定很满意了。”她重重吸气,冷意直往体内灌,“阿娘不是说要为我想办法吗?” “做得如此难看,除了宁贵妃,还妄想侯府能逼着裕王再留你吗?”林氏扶额皱眉。 俞澜摇头:“不……贵妃也救不了我,我说了我要身败名裂了,做局害我的人早算到我会变成这样。他们威胁我,说要散播我的丑闻……” 林氏阴鸷下目光,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字教她。 “没有证据,他们敢肆意传谣吗?” “别人威胁你,你就要心虚得露出马脚给他们瞧吗?” “你如今丢了孩子,那就是清白的,全无对证。哪怕是舔着脸求,你也要让宁贵妃帮你稳住裕王。”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情人有恨 林氏给她指明了路,留她静静反省。 出了院落,遇上俞繇。 “方才意外听得母亲与二妹起了争执,二妹她境况如何了?” 林氏对他喟叹:“她和裕王,算是走到头了。大抵……当初就不该威逼利诱,绑上那一桩亲事。” 她并非不懂俞澜的苦闷,她亦是在无宠无爱中蹉跎了几十年。 姻缘,何尝不是天定的诅咒。 女儿家的名声重要,林氏连俞繇都避讳着,不同他细讲背后的丑陋与难堪。 俞繇说:“往事都不能后悔,是二妹答应的、情愿的,母亲不要责怪自己。她的事若方便也大可同我这兄长细谈。” 他说这话,也就是隐隐约约觉察到俞澜这次回府的原因并不光彩。 林氏让他离开,不要掺和妹妹的事。 家奴不理解,就算是被夫人拂了一番好意,长公子也不至于丢了魂儿一般。 “长公子,你脸色好难看。” 俞繇不明不白扔下句:“迟来的果报。” 没有无缘无故的分崩破碎,这样的闹剧,有一个人乐见其成。 …… 清和。 他微微瞥向俞澜的院落,似在其间的角落又忆起言攸寄人篱下时的一举一动。 那是景佑十四年,俞澜怂恿她、帮她出逃去找人,至于寻谁俞繇也不得而知。三妹转头向母亲告发,母亲唾骂她不知廉耻、夜半出府是去私会。 俞繇知道的,那些恶人恶事二妹全让三妹出了头,府中最不喜清和的人里一定是有二妹的。 母亲说她断了一条腿还不安分,将她绑在柴房差一点打瘸了另一条腿。 如果她双腿都瘸了,就再也出不去了。俞繇甚至也自私地想过,残了也没关系,残了就只能在侯府静养,不会认识外面的人,总在这一方天地里。 只是这个念头消散得太快,他不敢想若是连他这个对她许诺要待她如亲手足的长兄也欺负她,她会不会在翌日就撞墙而死。 喜欢谁,不是要把谁制成肆意摆弄的傀儡,或许那是别人爱人的方式,而俞繇不需要。 侯府越欺负她,他对她越好,她多少也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爱他吧,出于一个溺水者本能地渴求和爱。 所以,俞繇根本不想改变那时的状况,他也需要用他方诋毁来衬托己方的温和。 想到这里,他自嘲卑劣。 说到底,他也是在利用人性的缺漏。 现在看来,清和的腿不是治不好,医师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一个装病的人痊愈,再者,她也不是瞎的,不会摸不清众人的冷眼和本心。 他往昔的“施舍”,只足以在今日留一段体面和一条生路。 从前他旁观,现在他也只能旁观。 …… 俞澜化了浓妆粉饰脸上的瑕疵与痕迹,又是先前那幅王妃的娴静温良。 她出门,当真打算入宫去求一线转圜,只是未曾料想半道遭遇拦车,而阻拦者还是此刻与她同陷风波的褚文景。 “嫂嫂,巧遇。”褚文景笑着和她招呼。 巧合? 她并不想体验这段巧合,一见到这张脸,所有的丑闻都叫嚣着刺激她的理智。 俞澜淡淡回应,而褚文景则请他至燕起楼一叙,声称当下有要事相商。 燕起楼内也有燕子巢的线人,线人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入楼阁,进了同一间屋室。 如今的俞澜哪里想和他共处一室,面面相觑时颜色不佳,一眼可见她的郁闷与不耐。 “嫂嫂是有很急的事啊?你与三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哥平常是不动怒的,近来却迁怒旁人、频频发火。” 褚文景看过她的冷眼,竟只是笑一笑。 俞澜轻嗤一声:“七殿下,心里明镜似的。” 褚文景耐人寻味的目光落向她交叠的双手后,“可惜嫂嫂借孕争宠这一招没走到头,是被人害了吗?” “!” 俞澜十指收攥,他风轻云淡的如早有预料。 褚文景道:“我猜,三哥这次听不进母妃的话了,你求谁都没用了,不如想一想,主动和三哥和离了,改嫁七皇子府?” 她陡然一悚,“褚文景,你竟揣着这样的心思?” 褚文景继续补充:“嫂嫂,我话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你改嫁七皇子府做侧妃吧,虽然……我和你应当会一同被唾弃,可我不在意的。” 会有人替他找补的,毕竟他的确是少年情深,直至现在酿成丑闻都还愿意接纳一个旧情人。 俞澜脑海里已经轰然炸开,扬手一搧这疯子,手指头崩溃地颤动着。 “褚文景,没成想你也算计我、羞辱我。” 他是装了多久,久到用甜言蜜语诱哄,久到迟迟不定终身大事好像真的是为她守身如玉……对于如今这种事,居然还能坦然面对。 果然,果然母亲一开始的劝告就是对的。 褚文景也是贱人,三分泪,演得她流泪。 他揉按着被搧打的皮肉,偏头阴冷地笑起来,带着一种终于将她毁掉的快意。 “选是你选的,计是你想的,我对你真的没有一点点情分的话,早在通奸那日就把你抖出去了。不过不说也好,还能让三哥替我养孩子,可惜……怎么就败露了。” 不过是他迟来的报复。 他该奖赏当初献策的那个人。 俞澜吓得倒退连连,被他的癫狂慑住,急急惶惶地开门,背后一只手按住门板,就让她逃无可逃。 “疯子!禽兽!装得很累吧!很恨吧!” 褚文景看她的眼再不是温情脉脉的,冷得渗人,心道心心念念这么久的人,其实得到后也不过那样,只是年少的不甘心在作祟。 他觉得她只配做一个侧妃了,他身边需要更合适的妻子和世族来辅佐。 三哥是三哥,他是他,他不信三哥会对他没有一丁点异心。 “呵呵……”他压着笑说,“对啊,装得很累,听说林夫人很厉害的,你为什么没学到你母亲的沉着?你怎么就看不穿我是怎么一个人?现在后悔?” “晚了。” 真情,是喂狗的东西。 他眼里,男人是贱人,女人也是贱人,别人是,他也是,为了利益相争而比较着谁更下贱。 褚文景的手没有伸向她的衣襟,而是扼住她的脖颈。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死无对证 纤细、脆弱,如花茎一样易折。 俞澜瞠目结舌说:“褚文景……你、你要杀我?” 根本不是什么叙旧! 褚文景道:“怎么会?”说罢,他就松开了手,收敛起凶相,又是和和气气的。 “嫂嫂,你知道,我喜欢你的。” 她则落荒而逃,夺门而出,却在仓促间脚下失衡,扑向低矮的栏杆,一时没有抓不住,整个人跌出廊道…… 砰——!!! 燕起楼内剧响,有人放声尖叫。 “啊啊啊啊!!!!” “有人坠楼了!” 楼上,褚文景故作未闻,捏着杯子的手在发抖。 演畏惧,他自己都不信的。 什么威胁,在死无对证时都毫无用处。 “嫂嫂,走好。”褚文景对着门外倒酒,仿佛真存着惋惜。 经过廊道的下人将廊道收拾一净。 俞澜那么不走运,坠楼时被楼下的尖锐棱角磕中了头,当场倒地不起,焉有命存? 楼中人惊恐万状,无人敢上前辨认,她脸朝下坠楼,想必前面已经是血肉模糊,只能从华贵服饰判断她不俗的身份。 终于,有人拉着身边人的衣裳害怕道:“好像……好像是长宁侯府的人!” “啊——是裕王妃!” “还活着吗……她,她还活着吗?” “谁去!谁去看一看!人命攸关啊!” “……” 话虽如此,可这时候谁敢轻举妄动,他们最后宁肯跑去报官,都不曾替其寻医。 求医也来不及了……手脚摔断,脏腑重伤…… 俞澜坠楼的那几息,吊着一口气,除了疼痛不剩任何感受,身体散架,动无可动。 流了……好多血。 她假孕被阿狸下药制造流产假象后,就气血亏损,这一回坠楼迟迟未得医治,闭上眼,就再没睁开过。 有人害她。 她死前只想得到这一句话。 众目睽睽见证——俞澜是坠楼失事。 * 第三日 “长公子,裕王妃的尸体送回来了。” 俞繇得到妹妹死讯时,震愕有余。 她从燕起楼高楼跌坠,鼻梁都砸断了,死状可怖,碰伤的窟窿已经停止流血,能擦干净的地方已经擦干净了,还原出一张血色与青灰色分明的死人面。 贴身丫鬟还守在尸首旁低声啜泣。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询问带消息回府的人:“她那日见了谁?为什么改道去燕起楼了?” 丫鬟小厮支支吾吾不好说,林氏已经知晓,命他们不可声张。 “夫人呢?”俞繇再问。 小厮禀告他:“夫人和家主都去见大理寺的人了。” 燕起楼的目击证人太多,审了大半,个个都说是意外坠楼。 是意外就追究不到任何人头上,再如何不信不服,都无济于事。 林氏熬了一夜,枯守在俞澜的尸体边,那些前因她告诉了俞煊,故而俞煊连看都没来看一眼自己的女儿,甚至冷血冷肺地诋毁。 他阴阳林氏教出来一个好女儿。 也是,那么多年里,他身为一家之主其实从不关心妻女,他连儿子都能下狠手,遑论被当作棋子牺牲、利用的女儿。 “母亲,大理寺那边草草结案了吗?”俞繇点着灯来见林氏。 她身为母亲,痛苦是本能,也后悔先前教训俞澜打了巴掌,现在总是抚摸着死者冰冷的脸颊。 一个漂亮的姑娘,变得这样丑了。 林氏冷幽幽开口:“都说……是意外,是她自己失足坠楼的……” 俞繇听着母亲那嘶哑的声线,走近去看,然后道:“母亲其实心里也有些数的,是吗?” 林氏不答。 俞繇说:“裕王那边可有什么答复?” “裕王……呵。”林氏冷笑。 长宁侯府当初的选择,当真无错吗? “无疾,别听你父亲的,别掺和进这些事。”林氏话里有话。 * 死无对证。 就是燕子巢要挟三方的结果。 听褚昭提,褚凛因为丧妻之事,一连三日未上朝,是景佑帝特许的。 褚文景和俞澜都可以死,褚凛不行。 如果俞繇想要真相,大抵会来求她,因为燕子巢的线人零零散散的分布,褚文景的把戏尽收眼下。 刻意的意外比真正的意外往往更注重逻辑。 言攸在簿册上割下俞澜的名字,这个人彻底消失在她的计划中。 “阿嫽姐,在看什么?” 褚洄猝然出现,幸而她直觉敏锐,先行合上这段秘密。 她轻吹一口气,“殿下,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他道:“阿嫽姐是不是忘记了,今日立冬?立冬补冬,要补嘴空。” 她恍然明了,按住簿册压在衣袖下,一边说:“殿下是想与微职一同用膳吗?” “方便吗?” 褚洄已经许久不来叨扰,说话生疏了不少。 言攸走出去看了看外面的天,呼呼刮风,入目萧凉。 又回看他,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来。 她嗯了嗯,接着问了一番兰馨宫的状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褚洄聪慧,德妃从最初的不喜也对他越来越上心。如今只要他不做什么出格事,也不会总拘着他。 听他的意思,德妃还有意想为他提一提封王分府一事。 他用饭时客客气气的,言攸替他盛汤,笑靥舒展。 哪知褚洄一个马虎,袖子拂落了碗盏,倒得满身,衣上的熏香和食物的香气混合后反而难闻。 “啊!” “殿下!烫到了吗?” 褚洄起身抖扯开衣襟,脸皱得苦瓜似的,又恼又委屈,就低低回了一句:“没……没有。” 言攸用帕子为他擦拭,他扣住她手腕摇头道:“阿嫽姐,擦不掉的,渗进衣裳里面了。” “殿下,微职送你回兰馨宫吧。” “啊?现在就回去吗?外面冷。”褚洄很是为难,贪恋屋舍中的暖,懊恼不已。 言攸利索地为他将干净的帕子塞入衣襟内隔潮,“衣裳不换下来晾不干,穿着更冷。” 和照顾小孩一样照顾褚洄,都没注意他这几个月窜了个子。 她指尖不小心擦到褚洄锁骨下的皮肤,凉凉的,激得他一哆嗦。 “可惜了这一身新衣。” 褚洄却忽而问:“阿嫽姐,这个颜色好看么?” “唔,好看的,殿下穿着也极好看。”她略作整理,道,“殿下稍等,微职去拿披风,冬日里感染了风寒不容易好。” 褚洄点点头,趁她离开时出门观望,由西至东都空空如也。 有声音传来的, 听错了么?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棋子怀灵 阿嫽姐身边,有好多眼睛。 “殿下在看什么?”P 褚洄回头一笑,“没什么。” 言攸一路送他回兰馨宫,偏遇见许久不见的褚沅,正对着嬷嬷宫女使气。 她知道,褚沅是为两国会盟一事而恼,数年前桑国与大祁是在秋后结束交战,后两方为重修旧好而年年会盟。 去年是派褚昭北上,代表大祁续结两国之好,今年则轮到桑国遣人至玉京。 而大祁境内,早有他们活动的轨迹。 言攸和褚洄避开了那边的主仆,待走远之后,褚沅才凝视那双背影,心念一动。 她觉得这样的人远比她适合嫁至野蛮之地。 公主,不过是一个虚名啊。 * 会盟之期将至。 前朝,礼部被景佑帝施压,上呈的奏疏一改再改,叫官员们终日寝食难安,好不容易得到皇帝批复后又要立刻筹备。 内宫,六尚各司其职。 宫中的守卫都多添了一些。 等到桑国使臣在官驿安顿下来,消息传入皇宫,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使臣中的女眷被安顿到内宫中。 两国语言大有不同,尚仪局的张司籍是宫中少有的精通桑国语言的女官。 楚繁派人来叫她们二人一同去接见桑国贵客。 言攸道:“为何我也要去?” 宫女摇头不知,只说:“秦大人,尚仪大人吩咐,你只需要与张司籍一同陪侍,不要失了大祁的脸面。” “嗯。” “阿嫽,我教你说几句桑国话,免得到时候被刁难了还不知如何圆场。”张司籍附耳射声,她整张脸霍然撞入言攸眼眸,微微颦着眉。 言攸颔首,“多谢。” 桑国的宗亲女子不比大祁女子婉约,连她们身上的服饰都更为夸张,为首者身上皮毛与宝石相点缀,直观的华贵与奇异叫人移不开眼。 张司籍先行开口,言攸与她一同向女子行礼。 按大祁的称呼,这一位是桑国的郡主,封号译作永宁。 永宁郡主命她们抬起头,忽的表情一滞随后又缓缓绽开一抹笑,说着言攸不懂的语言。 郡主在笑,张司籍则尬笑,谦卑地回复,留言攸一人不悲不喜站着,只似一个谨遵礼节的傀儡。 永宁郡主始终看向她,然后歪了歪头,嘴唇翕张,开口竟是流利的大祁官话:“你听不懂桑国话吗?” 言攸一时间错愕开口:“微职并未学过外邦话。” 永宁点头后索性直接以官话交流,说道:“你猜,本郡主方才看着你说了些什么?” 少女琥珀色的眼珠里印着她的模样,看人时并非审视反而真挚。 言攸只答得出一句:“微职愚钝,郡主恕罪。” 一边候着的张司籍更是着急,又不能和她直说,干巴巴等下文。 永宁郡主又重复遍某个词,之后又向言攸解释:“这个词意为‘美人’。” “美人”一词刚才在她的话里出现过。 言攸欠身道:“微职仍是不解其意,若郡主是在夸赞大祁,微职在此谢过。” “祁国人说话都是这样啊,我阿婶也总是客客气气、弯弯绕绕。”永宁郡主微嗔,之后走近了抬手托起言攸的下巴,盈盈一笑,“本郡主是夸你,不过你也是祁国人,就当是一同夸赞祁国吧。” 而言攸只稍稍侧目,观察张司籍的眼神,似乎话中还有别的意思。 她道:“微职斗胆求问,郡主原话究竟是何含义?” 乍一眼以为这永宁郡主是娇憨天真的,可转向张司籍时笑容里都带着深意,“这位女官刚才应该听懂了的,辛苦你为这位美人解惑了。” 言攸则说:“若郡主不便直言,那张司籍说出口也不适当,微职谢郡主抬爱,已不觉疑惑。” 永宁郡主微微抿唇,“那就好,本郡主初来乍到,麻烦两位女官引路。” 张司籍与言攸对视一眼。 永宁郡主随行的桑国侍女也小心打量着大祁皇宫。 …… 永宁郡主躺在卧榻上,经久无眠,她招招手,侍女便上前来,以母语道:“郡主,有何吩咐?” 她侧卧支颐,“你觉得白日里那个叫秦嫽的女官怎么样?” 侍女讷讷回答:“郡主都说了她是个美人。” “阿婶告诉我祁国官话里的‘嫽’就寓意貌美,祁国……真好啊,她比阿婶还漂亮……我喜欢,王兄肯定也会喜欢。” “永宁”,是阿婶给她译的名字。 那个阿婶,是褚沅的二皇姐,而今也不过二十余几。 永宁刚入宫时,就与褚沅碰面过,那个冷脸的公主和她年岁相仿,一想到若是两国和亲,王兄要娶一个年纪小、脾气差的姑娘,永宁很不高兴。 褚沅以为她听不懂大祁官话,说了一些很迂折的损话,永宁便顺着她的意,故意用桑国话回她,装作无知,顺道将其一通阴阳。 两人身边的嬷嬷和侍女们自然能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便寻了由头各自劝走。 永宁不觉得自己比祁国的姑娘差哪里,她阿婶也是公主,饱读诗书,她也常常央着阿婶为她讲课,阿婶口中的祁国描述得太好…… 似乎又不太好,如果家乡那么好怎么会把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远嫁到极北? 永宁盼了好多年才亲自走到这里。 和桑国很不一样,没有桑国那么冷,阿婶的脸不会被吹红吹疼。 叔父至今都不会知道,第一个掀开阿婶喜盖的人,是她。 阿婶有一个很美的名字——褚怀灵。 永宁见到言攸的第一眼,冒出一个念头:把她带回桑国,和阿婶作伴,阿婶会不会开心? 是也,她那句话就是在问。 “永宁郡主今日说、说……‘美人阿姐,要不要和我回桑国,做我王兄的侧妃,一辈子留在桑国!阿婶很想念家乡人,你去陪她……一辈子陪着她’。” 张司籍犹在恶寒,哪个大祁女子远嫁去桑国,被拴着永远不能回家,那都是诅咒一样。 每至会盟时,后宫里多多少少会提起那个早早出嫁的二公主,褚怀灵生母是宫女,人微言轻,她连封号都没有就被当成棋子送了出去。 言攸凝肃了神情。 正值夜冷霜寒,门外却响起清晰的叩门声和急迫的求助。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困守异乡 言攸眉心一拧,“你听到了吗?好像是永宁郡主身边那个侍女的声音。” 张司籍面色一白,道:“她都找到这里来了……永宁郡主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张司籍匆匆忙忙拢上外披,言攸先她一步去门口处拉开一点缝隙,侍女立刻抓紧她的手,或许是想起这位女官听不懂外邦话,便手口并用,弯腰张嘴、描述夸张。 的确是永宁出了事。 “张司籍,快些过来。” 张司籍顾不得处理那些细枝末节,露面时头发披散了满背,用外邦语紧张地询问起来:“是永宁郡主出了状况?” 侍女急急点头,又告诉她们永宁呕吐发热,已经传了御医前去诊治。 她们虽非医士,也不是贴身伺候的宫女,却是负责接待永宁郡主的,侍女经历了好一番艰难的打听,才找到张司籍的居所。 三人赶往永宁所在的宫殿,里面冷冷清清,宁贵妃为永宁安排的宫女被其以语言不通为由推走了,殿内灯火长明,医士在为郡主号脉。 永宁发病突然,几人一齐守在殿外,张司籍冷汗直流,侍女担忧张望,言攸与医士交谈默记药方,而后立刻转告给侍女。 侍女摇头不止,说她找不到那些地方,因张司籍会外邦话的缘故,就带着侍女一起去了,留下言攸照料永宁。 床头不远处有一盏烛灯尤为明亮,是永宁特意命人点的,她怕黑,黑沉沉的时候反而经久难眠。 “秦嫽……”永宁虚弱地抬起眼皮,动作很轻地挪靠过来,抵在她膝弯一侧。 言攸摸她额头,略有一点热,算不得严重,只是刚发作时稀里哗啦要把肚腹中的饭菜、酒水全部倒出来,实在是难受。 永宁好想哭,她在桑国时算是极讲究的人,哪曾想至他国做客还要丢这样的丑。 永宁小兽般嘤咛着,言攸垂首睇视她,“郡主不必担心……御医说了只是水土不服,又因殿下今夜多饮了一些酒,这才受了折腾。” “哦……我还以为,是你们的饭菜和酒水被什么人动了手脚,真是误会了。” 言攸道:“怎么会呢?郡主放心,桑国是为交好而来,祁国人不会对郡主存有歹念。” 永宁弱弱“哼”了声。 谁知道呢。 被褥里伸出四根指头,搭放到言攸腿上,永宁脸色苍白,可仍看得出是笑吟吟的。 永宁说:“另一个女官是不是已经告诉你了?” 言攸轻轻拨开她手指塞回床褥中,后走到桌边绞干帕子为她擦脸降温。 间隔良久,永宁又问了一遍,威胁她不许装聋作哑。 她回答道:“是。微职惶恐,永宁郡主一时说笑,微职不敢妄自攀附。” 永宁艰难地撑起身子,两手握住她的腕骨,“那你总要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们桑国人一向直率,你最好别说什么让我不高兴的话。” 她咧嘴笑时有一颗尖尖的虎牙,狡黠又灵动,沾着几分稚气。 其实言攸心如明镜,张司籍的解释已经相当委婉含蓄,当时那人瞬间变脸以及永宁的揶揄全都被她收入眼中,永宁那一语相当的咄咄逼人。 言攸道:“若不是什么赌咒发誓,微职自当顺郡主之意,哄郡主欢喜。” 她说得模棱两可,永宁有点不高兴却又不想深究,只当她应下来了。 侍女与张司籍奉药入殿,永宁厌苦,推脱了好久才肯喝下去,一入口眉心都皱出化不开的折痕。 “我已经无事了,这位女官和阿班先去休息吧。”永宁单留言攸一人。 正巧言攸也有疑惑要问她:“微职冒昧一问,郡主可是见过九公主了?” 永宁眼睫忽眨忽眨的,嘴角轻翘:“你怎么知道的?” 是气味告诉了言攸。 褚沅身上的熏香产自南地,气味经久不散又浓郁还不闷重,永宁与她相处的时间一长,身上也沾了一点那味道。 加之楚繁将她点来与张司籍一同接见,也大有褚沅授意的原因在。 毕竟从一开始,楚繁和褚沅的立场便是统一的。 言攸避而不答,继续问:“长清公主可有对郡主说什么冒犯之词?毕竟她大抵以为郡主听不懂大祁官话,恐言语有失,若的确如此,还望郡主担待。” 永宁眯起眼眸,扯褥盖住小半张脸,声音虚而闷:“我凭什么要担待?” 有些话言攸不该多嘴,即是永宁不会怪罪,她也无法无视阶级,与宗亲辩驳。 言攸侍候她服药,“郡主早些休息,微职这便告退了。” 永宁喊住她,“你先别走,我还有话呢。” “郡主请讲。” 言攸不得已又折回。 “你也是祁国人,你说,你们还想不想得起早年前去和亲的公主?”永宁问此话时心口堵塞,她无非是想替阿婶问一句在意。 而遗忘是切金断玉的刀。 言攸说:“郡主提起,便想得起;若不提,那几乎不会再想到二公主。她出嫁前没有封号,她是为了让生母晋升为三品婕妤才自请远赴。” 更残忍的是,褚怀灵刚离京后,其生母就被人算计伪造了一出伤心欲绝、投井自戕的假案,可怜也并没有人追究,就此任乱石葬卑魂。 褚怀灵没有后悔的机会。 皇城内死者不计其数,而她早为阶级秩序殉葬了,尊严自由都是要被摒弃在下的。她消失得那么早,遑论被众人熟记和史册留名。 言攸检查了寝殿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不让冷气呼进来。 人心已经够冷了,总不能还叫躯壳被冻死。 永宁斟酌片刻,又说:“阿婶和长清公主都是宗亲血脉,那若是比起来……” 好吧,她明白二人没有可比性。 言攸掌心护灯,摆放至卧榻边。 “郡主,二公主在桑国处境如何?”她试探问询。 永宁直言:“阿婶肯定比在祁国时过得好。叔父疼惜阿婶,还为她取了一个新名字,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么多年,她还是总提起故乡。” “是你们祁国人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祁国不要她了,她就要永远留在桑国。生前是亲王王妃,死后就烧成灰,装进盒子封好埋下,连风也不能悄悄将她偷回祁国。” 永宁绝不会告诉她。 褚怀灵身上的蛊,逼着她在桑国生根,半身瘫痪,哪里都去不了了。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和亲出逃 他们都说阿婶当年在和亲途中逃过一次,还遭逢了劫杀,桑、祁两国的军队是在某处山崖下寻到了她的踪迹。 褚怀灵才不是任人宰割的柔弱女眷,她要跑、要自由,要让这些人引以为傲的对他人的压迫欺凌全都为此而受牵累,早在出嫁前褚怀灵就知道宁昭仪等其他妃嫔视她母亲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母亲生来软弱,出身又是最卑微的一等…… 既然她为母亲争不来荣宠、争不到活路,褚怀灵就此萌生了天高皇帝远,她要为自由而逃亡的念头。 从自请和亲到奔向荒芜,褚怀灵前所未有的害怕和兴奋,那一路万般崎岖,她跋涉千万步形如野人。 永宁在叔父的马背上见到了那艳袖褴褛的女人,叔父当初带领使臣前往祁国,一眼便相中那个清清冷冷的姑娘。 他哂笑:“跑啊,还跑得动吗?” 桑国人固执,而永宁的叔父——楼玺云是她父辈中最年幼的,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既然最开始想要的就是褚怀灵,即便是景佑帝不答应,桑国也会施压将人要来。 楼玺云目光阴鸷地擭住枯草中踉跄的少女,她额上金灿灿的流苏摇摇晃晃,更像是在挑衅、在引诱。 褚怀灵踩到裙摆,狼狈跌坐,腿上被刮擦得破烂,这一倒地就没再站起来,惶恐地连坐带爬向后逃。 马背上的男人有一半祁人血统,不若其他的桑国人那样魁梧,可生就一副睥睨之姿,手握套马的缰索,目光雾沉沉的,煞是可怕。 褚怀灵那时候就以为是死到临头了。 永宁从未见叔父发过那么大的火。 “你跑,本王给你时间逃,三天,够不够你跑回祁国?你看他们会不会把你斩杀于城墙下!” 他披着最华丽的外衣,裹着野兽一般的本性,褚怀灵咬紧牙关竟再度爬起,还对他拜谢,当真拔腿窜逃了。 年幼的永宁心叹道:阿婶是找死吗? 褚怀灵喘着粗气,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人是否追来,见他久久停留原地,以为他当真是信守诺言。 就在她天真以为要得到所谓的自由时,远后方的楼玺云策马而动,风声呼啸而来,衣袂与索套飞扬,褚怀灵颈间被勒得生疼,身子被迫向后仰下躺倒,牲畜一样任其拿捏,濒临死亡。 “啊——” 褚怀灵两手抠着喉间,企图扯开那束缚,永宁也被楼玺云的动作吓得一惊,明晓得叔父是不想杀她的,可此时也免不得要怀疑叔父的心思,原来在父亲与君主面前温和有礼的叔父也会这样疯狂。 永宁紧紧抓住楼玺云的手臂,大声劝阻:“叔父!叔父!别把阿婶勒死了!” 楼玺云不答,单手勒马,而被拖行了好几步的褚怀灵眼目都微微上翻,脖子上的细嫩皮肉被粗糙的绳索擦过,磨得见血色。 桑国人果然是野兽、是疯子,她要死了,要死在异乡的土地上了! 褚怀灵绝望地闭上眼,纤长的睫毛上隐隐挂着泪水,喉咙的窒息感暂时消退,孰料后颈的衣裳被楼玺云攥入了手中,她半身被圈入对方的怀抱与囚笼,强行被他抬起脸,仰痛了颌骨。 永宁打算下马近看,被楼玺云喝住:“阿常!待在马背上——” “放……放开我……”褚怀灵蹬腿挣扎,手指胡抓乱扣,挠在男人的手臂上,拓下红白交错的痕迹。 “……好。”永宁缩在马背上,眼睁睁看着叔父把阿婶圈在臂弯中,在杂草间拖动,蜿蜒出一条小径。 楼玺云冷嘲:“跑得掉吗?” 褚怀灵狠狠哆嗦,在大祁时和他接二连三的碰面,他总要留下什么印记,半真半假间这人还问过她要不要去北方谋生。 皇宫里的人欺负她、耻笑她,如果没有楼玺云的引诱,她也不会想到离开皇宫。 四周过耳的只有风声和枯草乱招的沙沙声。 她什么都看不见,那个唤她阿婶的小孩的身影也缩成一个小点。 他是不是要杀她灭口,还要毁尸灭迹? 褚怀灵嘴唇被他捂进掌心,咿咿呜呜地哀求,肺腑哭颤。 “明明是来和亲的还要跑,你也配哭求?”楼玺云在她耳畔笑语,而神态中不剩一点亲昵和喜悦,有的只是无边的贪欲和阴沉冰凉,如同棺椁中的青苔爬了满身,黏腻而恐怖。 褚怀灵后背一沉,被他摔在露天的杂草地上,这地方已经荒凉到野蛮,无人光临过,连干草都有半人高。 她的脸被来时路上的草刃割伤,显得凄凄惨惨。 “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要回祁国,放我回去,就说我死了,我求你,求你求你!!!!” “桑国铁骑要踏平大祁我也不在乎,我只是不想再那样活着……我没有、没有对不起你,啊……” 细瘦的脚踝落入修长的指骨中,一收紧就不放开了,她又被木偶一样拖动,小腿无力地踢蹬。 褚怀灵无法遏止汹涌的眼泪,哪怕明知哭也来不及,哭泣只会招致祸患,她仍旧忍不回去咸涩的眼泪。 背上或许已经被划破了。 一件外袍兜头罩下,青白相间的布盖住蔚蓝的天色,不过只有短短几息,等天再度明朗,闯入她视线的只有楼玺云堪称漂亮的面容,哪怕他和其他桑国人大有不同,褚怀灵都不可避免地把他化为禽兽蛮人一列。 “放过我——不要,不要!!!别碰我!唔——唔——” 她费劲力气转过身,已经是匍匐在地,比四足着地的牲畜都低贱,屈居人下,虫豸似的爬行,然后被轻松扯回,十指在粗粝的草地中抓得乌糟糟的,皮肉之痛在极度的恐慌下已经排在末尾。 这时楼玺云忽的松开了手,站起来,冷恻恻地睨看爬行的女人,看这个叛徒用狼狈取悦于人而犹不自知。 他道:“你该庆幸来抓你的是我。” 褚怀灵弱弱摇头,呼吸都又轻又软,浑身已经被榨干了气力。 她爬一步,楼玺云便不徐不疾跟一步。 他又说:“他们的话,要你的命,可我只要你这个人。” 褚怀灵爬到那被丢开的衣袍前,无力地抓了抓,衣袍的柔软和草地的粗糙比对明显,她也看不见自己已经成了什么模样,甚至绝望地想过,死也不是那么不好。 “我想死……”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何来公平 “不,你想活,你甘心雌伏,你情愿献媚献身。”楼玺云冷然宣判了她的下场。 褚怀灵僵硬地扭头观望他脸上神情,她两眼喋血,口中不停同他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要羞辱你,不是轻看你!我是大祁的罪人,我只想……只是想一个人藏起来苟且偷生,祁国人讨厌我、桑国人讨厌我……对不起、对不起殿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让你被嘲笑……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地哭诉,声音越来越低,姿态更是卑微入骨,哭到痉挛的程度。 在桑国受尽敬仰的亲王还要被逃亲,这是莫大的侮辱。 至少褚怀灵以为是她此举折煞了他的脸面。 她都不祈求楼玺云能够大发慈悲放过,最多期望着他能让自己死得痛快一些,静悄悄地死,烂在荒野中,露天席地,任风蚀雨洗,来年春日她的残骸上能有新芽萌生,抹去她一辈子的沉沉死气。 “后悔也来不及了,想死?想得轻松。”他观够了褚怀灵蹩脚的表现,提着她扔到铺地的衣袍上,扯她的腰封、系带,她惊恐的尖叫声被他用发带蒙在嘴里 她在宫中落下的伤疤,遮掩起来的凄楚,被人蛮爆地拉扯曝露,楼玺云单手锁住一双腕骨,牢牢压在她胸前,褚怀灵便没有办法扭挣。 高天下,远方席来的微风与层层草浪纠缠,呜咽和低喘交织,乍一眼望去仅能够撞见一线起伏的深色和喜嫁的红勾勾扯扯,如怨如慕。 剧痛的恍惚中她眼里都是灰黑的,天边云霞好似都被撕开了,而她也只是其中一片。 眸中忽然闪白一瞬,她眼睑一阖,身体的本能让她逃避痛苦。 大祁的逃犯应该是快死了。 朦胧的意识中她还能感受到楼玺云的存在,胜过索命恶鬼百倍千倍,什么都要拿走啃噬,要让她不体面的下地狱作为逃避责任的惩罚。 艳色的血稀里糊涂点染在外袍上,楼玺云抱着和亲的公主回来,扔到马背上,面上余怒未消。 永宁等了他们好久,叔父踩着余晖走了回来,没有抛下她,也没有扔下阿婶。 楼玺云问她:“阿常会喜欢这个婶婶的,对吗?” “喜欢,漂亮阿婶。” 永宁讷讷点头,从她略略知事时起,叔父就对她很好,叔父喜欢这个阿婶,那么永宁就是最希望阿婶留在桑国的那个人,她死皮赖脸和叔父来找阿婶,担心得要命。 那时候的永宁没看懂,他带着莫大的怨怼和餍足死瞪着褚怀灵。 和亲如约履行,因楼玺云本就有祁人血统,他们依祁国礼行拜。 不过礼仪总是行给外人看的证明,隔着雀扇与红纱,她不明白这颗头颅为什么还会安然衔接在颈子上,明明它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 褚怀灵和永宁亲近,只是因为永宁是在她出嫁时唯一一个钻到她身边问她喜哀的人,永宁探看喜盖下的容颜,摸着她额角的磕伤会心疼地吹…… “阿婶为什么要哭?” “阿婶和叔父回来的那天受了伤啊,有血,很疼吧?” “阿婶,叔父很喜欢你的,可你为什么一个人总念叨着祁国?” “……” “啊,阿婶为什么会腿脚不方便啊?好可惜,阿婶不能时常和叔父去骑射了,那阿常就多来看看阿婶陪阿婶解闷!” “……阿婶,陛下说要给我赐封号了……是这个意思,祁国官话里又怎么说呢……” 褚怀灵只是一个被遗忘的最不受宠的公主,她明白各人有各人的身不由己和刀山火海。 她孤零零被拴在异国,不觉得能逃过楼玺云,逃过这些桑国人。 “郡主,人要是成了灰,会更执着于生前事的,当心适得其反。”言攸如是提醒。 永宁很认真地思考,试图与她辩驳清楚。 “是阿婶答应了叔父和我们,说她喜欢桑国,唯一的伤心处就是她太寂寞,希望家乡人尽早去陪她。” 一个被困住的女人说出这样冰冷的拖累陈辞,言攸很难设身处地地感受褚怀灵所遭遇过的绝望和恨,一寸寸被消磨成行尸的意志。 “郡主夜安,微职去殿外为郡主守夜。” 永宁郡主和褚怀灵的回忆断结在言攸离开寝殿、闭合扇门的刹那。 “好啊。” 永宁又不蠢。 她只是想故作天真地诱导或威胁这些漂亮的祁国女人走向桑国皇庭。 更何况她也知道为什么阿婶嫁叔父后就几乎面瘫,不会笑,但也很少哭。 叔父手下有西川的医者,他们会的本事比桑国医士还厉害。 褚怀灵中了蛊,永远逃不出桑国,哪怕是跟着使臣团回归故里也绝无可能。 遗憾的是阿婶身子亏损,至今没有子嗣,都成了叔父的心病。 有孩子的话,阿婶会更甘心留下吧。 永宁欠伸片刻,枕夜深眠。 言攸从少女偏执的话术中就揣测起这些使臣团会不会别有居心,前来商议再续平静,却真是饿极了,恨不得让大祁卖尽女眷,谄媚讨好。 永宁越描述她叔父是怎样对二公主好、多么深情的时候,言攸也有那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这种一人情愿一人妥协的占有,嚼碎了其中一人的希冀和生念,远比褚昭险恶得多,蛮霸又阴毒。 桑国皇室,真是生出个偏执的人。 * 永宁一病惊动了后宫妃嫔。 她受着那些女人的关心,心里却把她们比较。 永宁出于刁难而说桑国语,张司籍不停解释两方之间的语意。 人好不容易被打发走了,永宁问张司籍:“我记得,你们祁国女官是不能干涉前朝事的是吧?” 张司籍点头称对,永宁一拍桌案,义愤填膺地说这对女儿家好不公平。 “是啊,吾也觉得不公平,” 哪想得到,褚沅会主动到这处殿宇,假模假样和永宁说体己话,然后反讽她、还敢误洒她一袖水。 “抱歉啊,永宁郡主……” 永宁冷笑一下撇撇嘴:“没事。” 褚沅搁回茶杯掩面轻叹:“不过桑国将二姐拴在王府,就公平了吗?”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想做皇后 永宁说她胡说八道,阿婶有叔父宠爱,多少桑国女子艳羡极了。 褚沅等张司籍转述后,方道:“永宁郡主,那你想一个人留在大祁境内,永不归乡吗?” 张司籍身处两女之间,因莫名的剑拔弩张而局促,她正要转告永宁,褚沅笑了。 “永宁郡主听得懂大祁官话的吧?既然听得懂,就不必再辛苦这些女官为你译意了。” 永宁唇线绷直,就此被她戳穿后半晌无言。 这个冷脸公主原来是知道的啊? 永宁少了几分戏弄的轻慢,缓缓张口:“哦,略通一二……至于你问的?我何必回答你,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褚沅早知她会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淡漠。 因为当初桑国铁骑直破关隘,从祁国拿到了诸多本不属于他们的人和物。 褚怀灵远嫁时,褚沅年岁尚幼,那时候不懂不代表长大了依旧不懂,这些蛮人到底有多嚣张。 她微微一笑道:“永宁郡主当真不喜欢大祁吗?不想做大祁的皇后吗?”这时候那些无关人等早已被屏退,她就这样直白的引诱永宁上套。 在皇宫这几天,她瞧着这永宁郡主很高兴啊,桑国的生存环境肯定是比祁国更严峻的,他们攻城略地本就是为了百姓有所安居,而前来践踏别国无辜者的尸骸。 须臾,永宁便回道:“你以为陛下与父王他们将我送来参加会盟是为何?” 只不过永宁有资格选答应或是不答应。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与这个长清公主是一样任人利用的棋,她自幼受尽宠爱,桑国没有公主,所以长辈们都溺爱她,下位者都畏惧她,她永远有退路。 褚沅倏然真心地笑起来,只不过是嘲笑,如何都按捺不住那股讽刺,她说:“郡主好像才是真的要担心担心自己,至今没有看透天家冷血吗?” 在永宁发火前,她又款款退下,不失仪态。 她本来就不是为了和永宁斗嘴来的,永宁带着桑国人的目的而来,她总要先行试探。 那是一群好贪心的饿狼。 宫道上,言攸低头唤:“殿下。” 褚沅走过去,皱着眉牵她手:“啊呀,老师你的手真冰,老师很怕冷的是吧,吾跟你说,桑国冬天远比大祁难熬多了,所以说……老师也不想去那种苦寒之地吧?也不想让吾去那种地方受罪吧?” 只有有求于人时,褚沅才会喊“老师”。 所以也是她让楚繁将言攸安排去应付那个永宁郡主,要让人都感受一下外邦人的险恶。 言攸抽出手,淡淡道:“微职明白,殿下若是要远去,是想要带上微职随行的,是吗?” “老师就是比别人的脑子灵光啊,什么都瞒不过。”褚沅垫脚与她平视,带着点强行的虚张声势,道,“吾会向陛下请旨的,吾和老师永远不分离,在恶劣的环境下,老师只能和吾相依为命。” 至于五哥?五哥要是不舍得,那就替她们争取安宁啊。 褚沅继续道:“老师也知道,在内宫中做女官的,多久才能爬上一级,你要是和吾一起走,牵涉到大祁的利益,那父皇一定会赋予你更高的身份地位,多好?” 言攸听出她的讥讽。 用一生自由换一个虚名,只要不是又疯又傻的,都知道如何选。 可惜她也只是一个宫官,到底……能做什么改变。 在正式会盟前,长清公主与永宁郡主又发生了一场口角,末了以褚沅落水而收场,还是言攸与另一名宫女相帮,才将人捞上岸,池水冻得人牙齿打颤,褚沅扑进言攸怀里,瑟瑟发抖如小兽。 言攸抱着人送回虞心宫。 贤妃当然地认为是永宁欺人太甚,可她远道而来毕竟是客,贤妃即便是向景佑帝状告也是无济于事的。 “母妃,长清好难受啊……”褚沅鼻腔堵塞着,说话时嗓音低闷,脑袋轻拱着更显可怜。 宫女端来驱寒的汤药,贤妃哄着她喝下,褚沅一边咽着药汁一边没忍住眼泪。 贤妃食指勾去她的泪痕,心疼地问:“长清?怎么哭了,是药太苦了吗?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要哄着。” 褚沅哽咽出声:“明日就会盟了,母妃……要是真真让我像二皇姐一样、一样远去塞外,他们的蛮横有目共睹,长清活着恐怕比死了还惨。” 贤妃搂着这个长不大的公主,无言回答,她做不了主。 褚沅已料这种心灰意冷的滋味,看来父皇就是这样打算的,牺牲她,成全大祁的和平。 只是为什么呢?她就是一个很自私的人,褚沅没那么大的胸襟,做不出像褚怀灵一样自请牺牲的举动,她更见不得别人在她们的痛苦之上苟且偷安。 * 会盟之期,处处庄严肃穆,大祁旗帜悬于墙头迎风高扬。 永宁就在宫中等使臣团入宫,崭新的朝觐道路铺设逶迤,她的王兄行于使臣团之首,前侧有礼官与宫人引路,一路行来队伍声势浩大。 与楼青同行的祁国太子,她印象很深刻。 褚昭出使桑国时,永宁还问过叔父,这是不是阿婶的弟弟。 楼玺云回答了是,之后轮到永宁陷入愁苦中,那个南边而来的哥哥,曾与她错身而过的瞬间,就叫她心慌意乱了。 这个辈分真是很难办了。 当时褚怀灵木木望着外面的天,对与自己有三分相像、已经长大成人的太子弟弟流泪,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处,进而忽视她的酸楚。 永宁读着她的唇语,小声念了出来,“叔父,阿婶说‘五弟,带我回家’啊?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阿常还以为,叔父就是阿婶的家呢。” 褚怀灵惊恐地摇头,被楼玺云当着褚昭的面拖走了。 好像就是那时候起,褚昭看她的眼神就变得好疏冷,可这不是永宁想要达成的目的。 永宁深深注视着他们的去向,在入朝之前,还有一些必要的仪式要完成。 她用家乡话轻声问侍女阿班:“都过去整整一年了,他肯定不记得我当时无心说过的话吧?你看,他和王兄看上去多热络……”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不速之客 会盟之地 两国旗帜安插于四面,中心区域摆放着祭品。 玉敦盛血,笔尖剜刻,誓言落成,合意不消。 会盟礼告结,众人被迎至大殿。 永宁和楼青的位置紧邻,兄妹之间本就亲近,她在舞乐同起时又靠近一些,询问他一切是否顺利。 楼青摇摇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 楼青垂头视案,竟有些局促。永宁忽觉有异样,仔细环顾席间的每一个人,乍一眼就望见一张最最熟悉的面孔。 “这次出使大祁的名册中,不是没有叔父吗?!” 楼玺云面色不虞,宫婢奉酒时有一丁点儿纰漏被他唾骂得当场跪地求饶,景佑帝看不过眼,更是尴尬难当,立刻传人将犯错的宫女拖了下去,酒壶被撞倒,洒了一片水迹。 永宁扯扯楼青的袖口,“叔父怎么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好吓人,叔父脾气是不大好,可那也是分人的,在两国交好的朝会上,何至于如此甩脸? 楼青指尖沾酒在桌上写划,留下褚怀灵的新名字。 和阿婶有关? 永宁打了道寒噤,悄然抬头时和楼玺云黑沉的凤目对视,也吓得喉咙吞咽。 这时,楼青快速擦去痕迹,“我们离开桑国后,阿婶也不见了,叔父怀疑是跟着你的队伍一同离开了。” “……不、不可能。” 褚怀灵的腿不是因为毒蛊而失去行动能力了吗? 她怎么可能逃得出桑国国境? 她现在又在哪里?! …… 后宫比前朝安静许多。 宫殿外下了点毛毛雨,褚沅独自打着伞离开虞心宫,踏上与言攸会面的路。 她心中忐忑,沉着气走得更快了。 走一步,再走一步……她就能见到她们了。 这里偏僻少人,张司籍为几人相见费了不少心思,连楚繁也帮衬着为她们遮掩耳目。 雨下得更急了一点,淅淅沥沥汇成水流从顺着檐上瓦滚落,画成珠帘玉幕。 脚步声越发进了,言攸感觉到怀中人因害怕而抱得更紧,她轻轻拍背,“不怕,是家人……” 殿门被推开的瞬间,褚沅手中的伞轻飘飘掉了地,水珠蹭得四处都是,伞缘压出一道水线,如同故人垂泪。 “二……怀、怀灵姐!”她声音格外哑。 言攸捧着女人沧桑的脸颊,难以言状的心酸,褚怀灵原本是几个公主之中生得最美的,这些年在桑国的经历在她脸上留刻下太多屈辱又痛苦的印证,红的像血痂,亮的是眼泪,她腿脚不大方便,很多时候还是靠在言攸身上的。 “殿下,来的是长清公主,别怕。” 褚怀灵眸中顷刻间水雾氤氲,情愫汹涌而出,尤其是与她面面相觑的褚沅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怀灵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呜呜呜……”褚怀灵转投向妹妹的怀抱,言攸退出去守在门外,里面的哭声那么撕心裂肺。 二公主真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如果……如果一切是预料的那样,褚沅和她也会经受那样窒息的“恩宠”,沦落至此吗? 褚怀灵的手臂圈得褚沅几近窒息,全是思念、全是悲苦,迟来的钝痛夹在姐妹之间,或许现在也只有褚沅会设想她所受的劫难,真正的有那么一些心疼。 她的声音在褚沅耳畔道出清晰的痛,“长清、长清!别去桑国……不要去,都是疯子!他们都是疯子!他们会把你当牲畜一样凌辱,你是公主又怎样,他们也不会心软、不会忌惮……长清,二姐好后悔,好后悔啊!什么都没得到……呜呜呜……我的母亲,她死了啊!都在骗我,都骗我!!!” “那么多年,我为父皇的一点点怜悯和愧疚,搭上了所有!我知道我的母亲在内宫是活不下去的……我为什么要犯蠢犯糊涂,轻易相信宁昭仪她们、相信她们会大发慈悲,容下母亲……” “哦……她们该死的死了,该晋升的,都已经做贵妃了啊……” “真是不公哈哈……只有我和母亲,只有我们不配、不配被容忍和存活,永远要在苦难和生死局里挣扎!” “长清,二姐好羡慕你啊,二姐连远去和亲都没有封号,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明明都是人,只因为我的母亲出身不好吗?可是母亲她从来没有揣着什么龌龊心思想往龙床上爬!明明可怜的是我母亲,为什么受罪的也是我和她……” “长清,他一定会找来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不知道、什么都知不知道,我可能只有去死了,让我死在大祁的土地……” “……” 褚沅为她的绝望落泪。 她只不过是因为生母早亡、被继养在贤妃名下,才得到了更好的生存机会,否则褚怀灵就是她的前车之鉴,遑论活到如今的安逸。 这里有很多的身不由己,那些女人,再漂亮也只落得红颜早衰。 明明就该是女子更懂女子的难处,而在这里不是,她们变成被驯化的兽,相互撕扯,不计后果,让自己伪装成可怕的模样来虚张声势,只有爬得够快够高,在面临猜忌与陷害时才能得到一点申辩的权利。 褚沅闭眼哀戚,道:“怀灵姐,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在外面活着一定会好的。” “二姐,别把眼睛哭瞎了,还有很多景象等着你看。” “秦司籍和我说你回了祁国时,我还以为在做梦……他们都当你已经客死他乡了,他们好像觉得,你活还是不活、过得怎么样都不重要吧……” “对不起啊,怀灵姐,我又说这些难听的话、不应该伤你的。” 这一次她全然是无心失言。 但褚怀灵也不至于脆弱成那样,人只要没有希冀,就不会因莫须有而痛苦。 褚怀灵说:“长清,帮帮二姐……帮我出去,帮我在宫外找一条生路……对,帮我换皮!我不要被认出来,不要再被抓回去,只要我不是我了,楼玺云认不出我了,我就能自由了……” “怀灵姐……你说的换皮,怎么可能啊……”褚沅掌心冒着冷汗。 褚怀灵又哭又笑:“是啊,怎么可能……谁会甘心忍受剧痛,把她的脸给我呢?”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半面毁容 换皮奢想,九死一生。 毕竟哪一个不是活生生的人呢? 褚怀灵软塌塌地倒地,缩着哭泣。 “怀灵姐,出宫不难,秦司籍也会为你想办法的,她一定会帮你……” 彼时言攸轻轻叩门,她走进来,白着脸说:“殿下,似乎有异动,此地不宜再留。” 褚怀灵霎时间花容失色,说:“他果然找来了!” “二殿下,你还走得动吗?微职带您去别处藏身。” 她借助着褚沅的扶助艰难站起,点点头,“我可以……只不过是太累了。” 这双腿好不容易好转,历经长途跋涉,又不大好使了。 三人在巡查的人到来前,从偏僻小道绕过,褚沅心一横,把人交给言攸并嘱托:“永宁他们应该会找来,我去应付。” 内宫多为女眷,她心想楼玺云不至于本人擅闯进来,大抵是让永宁带人来寻。 “长清小心。” “怀灵姐,我们……一起逃吧。”褚沅终于下定决心,向她的阿姐承诺。 …… 言攸给她倒了杯热水暖手,趁这时观望起外面的情况,褚怀灵心神难安把她喊到身边:“阿嫽,我怕……” 她关上门窗,坐到旁边去。 “微职明白的,既然是微职答应了要帮殿下,那就不会让他们把殿下抓走。殿下已经为祁国牺牲了近十年,殿下不欠任何人。” 褚怀灵泪眼婆娑。 二人犹记得,她作最下等的宫女打扮,脸上涂抹得认不出原貌,轻轻叩响言攸屋门时小心翼翼。 照褚怀灵看来,言攸不过也是个被桑国人选中的可怜姑娘,只有同样深处水火中,才会真的惺惺相惜。 “你说得对,我不欠谁……我本来就是要为自己而活的。” 言攸碰了碰她的腿,担心道:“我一直不知道,他们使了什么手段把殿下逼至此等……” “蛊。”褚怀灵黯淡目光,手攥着衣裙,无比痛恨着当下的无能,她向言攸好生解释,“他手下有西川的蛊医,楼玺云为了不让我逃,不择手段……我中了蛊,双腿日渐残废,去不了什么远方。” “是怎么好的?不过微职看过,应该还没有彻底痊愈。”言攸道。 褚怀灵松开了手,涩然一笑说:“是……太子弟弟帮我。” 褚昭出使桑国给她带去了渺茫的希望。 太子自幼受德高望重的前辈教导,生而仁德,褚怀灵也寄愿于他能将这份仁心投向一个死在宗亲名册上的和亲公主…… 褚昭给她留下了一名女医,负责查清她的病因,并为她调理。 女医的医术虽不至于助她立刻脱离苦难,但褚怀灵从没有断绝出逃的念想。 侍女假扮成她的模样,又帮她短暂易容,为她而死,自吊梁木。而她偷偷摸摸跟着永宁的随侍离境,一路胆战心惊。 褚怀灵已经半面毁容了。 如果她生来就是天家最受宠的女眷,那美貌便是锦上添花,而事实上,她与母亲的无能让美成为被觊觎被凌辱的原罪。 假如彻底毁容,楼玺云会放过她吗? 她近乎偏激地责怪自己的容颜,兀自拔出一根尖簪对准了脸庞。 “殿下!”言攸眼疾手快挡下她的手,一手抓手腕,一手挡簪尖,阻止她自伤。 褚怀灵一怔,簪子滑出手心刺出叮当的轻响,言攸的手心见红,有淡淡的血迹顺着脉络流向下方。 言攸吃痛收手,颦眉道:“殿下既然已经逃出来了,就不要与自己过不去,殿下没错,该死的也是疯子!” 褚怀灵愧疚地捧起她受伤的手,小心地撅唇为她吹伤,小声哭着:“对不起……阿嫽,是我想不通,我想不通啊……我要变成什么样子才能彻底摆脱他……” 言攸沉沉呼气,对她扬唇微笑:“殿下穿白色一定很美的。” 穿白衣…… 她的意思是,让褚怀灵为人守孝, 言攸所言不错,逃避终是一时之效,要彻底摆脱,最好的方式的确是……让那人消失。 她怂恿褚怀灵起杀心,不是要让人去冒险。 在苛责自己无法保全的境况下,将尖刺对准外人才有活路。 疯子该死,压迫该死,而褚怀灵苦了二十余年,她该活。 褚怀灵长长吁叹,千般自嘲:“我不是没想过,可是我没用……长清说你会帮我,帮我逃吧,我只想出宫去了。” 言攸扯来白绢子止血,答应下来:“等搜查过后,微职和长清公主就把殿下送到宫外去,微职给殿下指一处地方……殿下只要去这里,一定会得人善待的。” 褚怀灵赶紧抹干净软弱的泪,保持安静。 言攸把她藏起来,心里也愈发惴惴不安。 如果永宁迫于楼玺云的压力而将后宫整个翻过来,她这里也不会太安全。 褚怀灵已经尽力克制恐慌,不发出任何异常的声音。 那些人寻到各个女官的住所时已经要入夜了。 言攸把人藏于榻上,褚怀灵清瘦,轻易被盖在被褥下,乍一看也能唬过去。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伴随着一高一低的交谈,有永宁,还有陌生男人的声音。 “阿嫽……”褚怀灵瞪大了眼睛。 言攸手指按在她唇边,一再提醒她冷静。 他居然真的那么光明正大地查来了,而祁国人还不能抗拒。 褚沅对永宁说:“老师身子不适,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越到这时,越不能表现出紧张和在意。 永宁没从她脸上看出破绽,于是抬头用桑国语对楼玺云说:“叔父,这里毕竟是女官的住处,就这样贸然搜查,实在是不合适……叫她们到时候背地里议论我们蛮横。” 楼玺云冷视着那道门,“你知道的,她心思最多,越以为我找不到的地方,就越容易藏人。” 褚沅虽听不明白这语意,仍旧试图为言攸和褚怀灵掩饰。 “老师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过会儿搜查院落时,还望注意些分寸,不要坏了老师的名声。” 楼玺云侧目睨看,瞬间讽笑。 “名声?她的名声与本王何干?祁国女人总把贞洁、名声看得比命重。” 所以他才会知道,得到一个人的身体比先行驯服她的魂灵来得更轻易更有用。 “搜——”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要她解释 院中的动静很大,围绕着这一间屋子,时时刻刻提醒二人危险将至。 言攸解散官袍,裹着身侧的人,感受到褚怀灵恐慌地抖动着,她不由得紧了紧掌心,分外凝肃。 “务必,噤声。” 褚沅还在外面周旋,说:“永宁郡主,张司籍那边要去查吗?她可是被指派来为你做翻译的女官,她会说桑国话,说不定……” “张司籍?”永宁笑笑,“她也逃不掉的,不过你对这秦司籍倒是颇有关照啊?” “曾为师生,自然有偏心,更何况谁知道这一查会不会冒犯到她,算起来她才十九岁呢,以后肯定是要出宫嫁人的,还请担待一二。” “自然。” 说罢,永宁便提着裙摆缓步踏上矮矮石阶,假模假样做了个礼轻轻叩门。 里面久久没有回响。 褚沅端握双手,走至她身旁,而她的叔父显然没那么重分寸、守礼节,只想立刻抓住那“逃犯”,楼玺云自认待她不薄,对她接二连三的出逃与背叛已经忍无可忍,把她的腿弄废了她依然有法子逃出,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十六岁就跟了他,还没安分。 历史上哪个和亲的公主有她这样的叛逆和不知好歹? 楼玺云走到两女身后,深凝着这一扇门,手掌一推这门就顺利打开了,不像是什么做贼心虚,反而坦坦荡荡地迎接、等人查验。 他绷着的脸色松了点,永宁在这时又回想起在马背上跟着叔父一起去抓人的经历,每一次去找阿婶,她好像都有在场,这难道不是证明阿婶与他们极其有缘吗? 永宁也乐见祁国人陷落桑国人之手,犹如陨落万丈深坑,拼尽全力也无法攀上万仞、只能静静等着原地溃烂的惨状。 说实话,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祁国人,完全是相看两厌。 那个阿婶还总傻乎乎地陪她、教她什么祁国的东西,真是刻意用讨厌的东西来恶心她的吗? 永宁知道,叔父这一回要是找到了阿婶,估计会当场就折断她的腿吧。 褚沅碰了碰她的手肘,冷声问:“郡主笑什么?” 永宁无所谓地摇摇头,又笑:“没什么啊。” 楼玺云已经走进去了,一寸一寸逡巡着言攸的住处,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冒犯的狂徒。 “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里间的言攸嗓音微沙。 楼玺云即刻寒声:“搜查。” 褚沅快步走到他前面遮遮掩掩,他愁眉紧锁,“时辰还早着,就歇下了么?” 有鬼。 “老师这两日病了,楚尚仪和陈典籍特意准她休养的。”褚沅堵在帷帐外,又说,“再上前,就不合适了吧?” 永宁抓住话柄,开始质问:“我怎么不知道秦司籍病了?” 正此时,言攸的声音穿透帐子,格外虚弱:“微职无碍……是殿下关心则乱了,永宁郡主不必追问殿下。” 楼玺云唤来一名长随,抽出他腰间的佩刀,直指床幔。 “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不过是搜查,何至于动刀动剑的?”褚沅吓得退了半步,反而把床榻挡得更严实了。 永宁站在楼玺云旁边,竟有几分狐假虎威的得色。 “长清公主,请移步。” 褚沅气得浑身抖动,却极力抬高下颌,不介意将脆弱的脖颈暴露于人前,口中喝道:“欺人太甚!” 本来,让外男入后宫搜查就已经是奇耻大辱了。 而今,她要是连老师的清誉都守不住,那她也可以死谢罪了。 楼玺云看她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不足为惧,即便竖起一身尖刺,也起不到什么威胁的作用。 更何况,只要得罪了桑国,他去信一封,让陛下下旨将人讨要回去,还不是想如何发落就如何发落。 公主而已,也敢叫板。 “滚开。”他冷冷命令,没有收刀的意思。 褚沅怕,却不回避。 她不知言攸把二姐藏到了何处,可又赌不起这榻中没有旁人。 “叔父,阿婶最会藏了,快找找是不是就在这里面。”永宁在拱火。 楼玺云刀柄一转,垂放在一侧,而褚沅挪步阻挡时,那刀又轻松地搭上她的肩颈。 来真的?! 青色帷帐中探出一只纤长如玉的手,言攸拨开小半片帐子,抬露出一张苍白至极又清艳至极的脸,一如淡色芙蕖受了凄风苦雨,鬓发若筋络,汗水似凝露。 这痛苦难忍的模样,和褚沅说的病重确能吻合。 连永宁见了都不忍软下心,“秦司籍,你这是生了什么重病?方才为何还强撑着说无事?” 言攸强颜欢笑道:“微职只是小病,不敢让贵人忧心。” 褚沅立刻上前去掏出帕子给言攸擦脸,余光极力打量着内侧,被褥盖着官袍,官袍平铺着,原来是…… 她颦眉嗔怪:“老师都这样严重了,还说是小病。” 言攸摇头否认,一撩眼皮和两位桑国人对视,后知后觉这样的不妥,要起身下榻赔罪,被褚沅制止了。 于是她只能说:“既然是为搜查而来,微职这样也帮不上忙,请便吧。” “叔父,别处去寻吧。”永宁环顾四面,又觉得言攸这谨小慎微的性子不至于那么胆大包天,给自己惹祸上身。 楼玺云退了两步,又骤停,狠瞪着帐子边那张病态的美人皮。 “为什么有血腥气?” 还是从帷帐中透出来的。 言攸藏于褥下的手攥握起来,而面上也满是挣扎与难堪。 “解释。”楼玺云冷睨两女。 她们都真切感受到了,这人的可怕,一点点微末之处都穷追不放,褚怀灵伴在这种人身侧…… 言攸猛地抓住褚沅的手,拉近她的身子咬耳朵,和她说了几句话,面色不变,垂下头去。 褚沅脸色时红时青,扭扭捏捏说不出口,楼玺云已经没了耐心,要一探究竟。 谁知道,是不是装病? “不解释,就滚开。” 褚沅急涨着脸,低声说:“老师她……她来了月事!” 永宁听得清楚,忙不迭拽住他的袖子,“叔父,别过去了!” 这时候她也理解了言攸和褚沅脸上的那种尴尬。 屏风后接连传来消息。 “殿下,没有找到可疑之人。” “……” “太子那边递了消息来,在内宫的偏门,捉到一个意图出宫的宫女!”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章 准备首级 薛疏此刻唇线绷直,良久无声,静得如同死去。 “……” 已经见到了,愧然竟会远胜思念,凝聚了多年爆发在一刻之间。 没有他的回音,路恒松手放开绣痕广布的铁门,转而捧起这间牢舍的铁锁,撬动锁芯。 一步。 两步。 待陆恒走进牢舍,先被里面的潮冷和霉气逼得拧眉。 因薛疏装哑不语,他半蹲下来,时隔多年再细看此人,他冷静、沉稳,生得好、混得好,本该是他一直敬重的样子。 路恒扯紧囚徒的领衽,目眦欲裂,一番质问不可谓不振聋发聩,“哥,装什么哑?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你顾着走你的阳关道,是不是觉得我早就已经死了?” 薛疏如鲠在喉:“……没有。” “你说什么没有?是全然记不得我,还是全然不知我的苦我的劫?你对得起我吗?整整六年你对得住我半分吗!” 薛疏被他晃来晃去,晕晕沉沉的,他气急了,连手掌都招呼到兄长脸上,烙成根根指痕。 彼时两人似乎都被迫清醒了,路恒更崩溃、更疯狂,薛疏越愧疚、越被动。 他擒着他的脖子,“你欠我的拿什么还!你弄丢了我,又护不住母亲!你知道我得到母亲已经成瞎子的消息时,我又作何感想……” 薛疏总算是回了他一句:“凶手已经死了。” 被他杀死的,死状极其惨烈。 “哥,该死的是你啊,你知不知道?!” 说罢,他一拳接一拳打在薛疏脆弱的身躯上,每一下都足以撞出深深淤青。 挨打的人声声闷哼,借稠浓夜色的掩隐,不自知地淌泪。 那年他在学宫读书委曲求全,四方求助皆无果,没有人脉,没有钱财,一无所有。 他找不到阿弟,也救不出阿弟。 人各有无奈。 哪怕是一根弦崩得太久临断时也会凄然一响。 “谁又比谁容易!”薛疏忍痛制下他的动作,压抑低吼。 一时间,从当方面的欺压,转变成兄弟相殴,原本的亲情都成恨,和着血,不死不休,谁都不见好,落了不少伤。 “哦,原来兄弟打架是这样的啊?”霎时间火光照亮,卿珏饶有兴致地旁观了一场手足相残。 两人收手,齐齐望向他。 路恒眼里充血,卿珏呵笑一问:“唉?不打了吗?你停手了的话,就轮到本官了。” “呵,这难道不是你的目的所在吗?” “慎言啊,本官可不想背上什么失职之罪。”卿珏命人强行拖走路恒,临走时讽笑着看了眼残喘的薛疏。 路恒被丢到刑讯室。 “看来七殿下手下的幕僚也不怎么沉得住气。” “三殿下的党羽也多是两面三刀之徒。”路恒反唇相讥。 谁都瞧不上谁。 * 燕起楼 “下属分崩不和,上司也多半离心。”言攸汇报近日情况,“薛衡下狱,婢女已经去七皇子那儿报了信,禀明了我的身份,他们属七殿下一派;卿珏则是在前大理寺卿被下台处死后,暗中投奔了裕王。据线人传回,二人在处置薛师兄一事上并不对付,卿珏重惩了图谋不轨的薛衡。哦,对了……” 她对褚昭打了道机锋:“殿下可想听一听闺阁中的八卦?” 褚昭原是毫无兴致的,然而这人向来不论什么废话,所谓的八卦怕是和如今的局势有关。 他淡然地挑眉,有一点妖妖调调的肆意,透着浑然不觉的痞气。 “是你开口提的,当然要听听,还要仔细听。” “在二姐出阁前,她与褚文景的感情非她与褚凛之间所能比……侯府对二姐自是千娇万宠,本就是想依着她将她嫁为七皇子妃,但议亲那年三殿下被封王,在京中、朝堂都声名渐起,二姐多会审时度势,也自知侯府不会再顺她之意,于是主动与褚凛交好……” “加之褚文景那时年岁稍小,婚事不宜操之过急,宁贵妃一面撮合褚凛和二姐,一面硬是要阻着褚文景故念复萌,少年人生性直率,这种事过去多久都是一个疙瘩,留在心上,否则也不至于现在看来看去都看不好一门合适的亲事。” 褚昭微不可察勾下唇,对这些旧事、更是对那兄弟二人嗤之以鼻。 他说:“一出生便被冠以国姓的人,也为一点小情小爱撕来扯去的,孤看他们不见得对一个女人有多爱惜。” 爱惜到丢掉已有的一切,坦然认输。 “殿下说笑了,这丢的不止是一份私情,还有两人间的利益衡量,俞氏是百年世族,娶侯府嫡女无形之中成了一场角逐。” 人尽会偏心,褚文景没胜过褚凛。 生在天家的皇子,口中认承着要尊嫡尊长,其实个个都为了权势机关算尽,亲兄弟也不能避免龃龉。 “所以薛衡与卿珏的不和,何尝不像褚凛与褚文景的不和?”唯一不同的是二者之间的引火索不同,一为私利二为私情。 褚昭不赞然也不否定,唇瓣一张一合又吐出些不中听的话来。 “孤记得薛家和侯府议亲时,原本选的儿媳是你,被庶姐抢亲,你的心里又是何滋味?难怪旧时玉京城中处处传谣,骂你是死有余辜的妒妇。”褚昭联想到后给言攸淋了盆水。 好在她并不介意。 “殿下别再拿我那些陈年旧事打趣了。”她停顿道,“三姐之死……那是她命中注定的情劫和死劫,明知薛师兄对她无意,偏要嫁,倒成了一场冤冤相报。” “故意说得玄乎,为薛少卿开脱呢?” 言攸不为其解答,巧笑倩兮,恍惚了夏阳。 褚昭转了话题:“孤听老师提起,你弃考了?” 言攸淡然地耸了下肩,弧度微微,“殿下也知道当下是什么局势,别无他选了。” 褚昭只说:“老师不是那么不通情面之人。” 她摇摇头,发间流苏轻颤像坠出串串无奈之音。 “等案结之后我再舔颜去求。” 褚昭稍作沉吟,“再过几日就要公堂初审,你的辞牒写好了么?” 她捏着衣角,少有的紧张。 “要经历三审,这期间恐怕早就被上头的人拦下了。” “没有准备辞牒?” “比起辞牒,更需要准备好一颗脑袋。” 这一颗多少人想取走的首级。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3章 谁先疯了 阿狸演得太真,俞澜终究是松了手,提着她的头发把人拽起。 “紧着你这张皮。” “王妃……阿狸一定会替王妃揪出‘污蔑’王妃的罪人。” 俞澜剜她一眼后唤来另外的侍女伺候,阿狸缩在门边,碰到伤处时倒吸一口凉气。 * 阿狸随褚凛入宫时,尽可能装得淡定,她走了一路,两条腿快断掉一样。 褚凛早察觉她的异常,只是下了车驾才问:“被她打过了?” “没……没有!” “有什么好掩饰的,吾与她相识多年,了解她。” 像她父亲一样。 从一开始,他就不想娶侯府之女,无非是碍于宁贵妃的安排,才这样将错就错下去。 阿狸不敢接话,默默随侍,意外的是褚凛却说:“倒是吾欠思量了,让她以为是你口风不紧,所以……你肯直接告诉吾真相了吗?” “殿下,奴婢不清楚,奴婢只是下人,知之甚少。”她谨慎道。 褚凛“呵”了声,回看她时眸子极冷。 阿狸的确没有对他泄露过半字。 这不是阿狸第一回到宁贵妃的宫殿。 宫女嬷嬷们回避,她的存在就太过惹眼,宁贵妃连茶也不吃了,就望着他们。 “这一回进宫又是因为什么事?” 褚凛沉吟片刻,“这件事,儿臣思量了许久,甚至一度想直接了结,可当初毕竟是母妃一手促成,现在也要知会母妃。” 宁贵妃料他说不出什么好事,先深呼吸,“顾虑什么?直说就是。” “儿臣要与俞澜和离。” 砰—— 话音甫落,拍桌声起。 宁贵妃手边茶水都溅洒出来,怒不可遏道:“是你疯了还是本宫疯了?说和离就和离?” 夺嫡之心还未死,却要先同俞氏拆伙,是糊涂到了什么地步? 他万般平静,“儿臣没疯,裕王府容不下一个出阁的王妃。” 宁贵妃哑然无语,脸色变幻不定,还不懂褚凛所说的出阁是什么。 褚凛继续辩驳:“儿臣可以蒙羞一时,总不能蒙羞一世。”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宁贵妃狐疑问,“她又如何让你蒙羞了?” 褚凛冷冷侧过脸,睨视跪在地上的阿狸。 “你说。” 他没有直接威胁,逼她道出实情,阿狸摇摇头,依旧坚持先前的说辞:“奴婢不知。” “阿凛让你跟来,你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再要装无辜,别想好生生的走出内宫!” 宁贵妃走近扬手,差一点扇到阿狸脸上,她一时惊慌往后躲,而褚凛又提前制止了宁贵妃的暴行,三人之间,气愤诡异又微妙。 褚凛道:“还不肯说吗?你如实交代后,她就不是裕王妃,而你可以留在裕王府,她伤不了你半分。” 阿狸眼珠轻颤,一时间胀痛。 她嗫嚅嘴唇,叩首认罪:“奴婢有罪,不应隐瞒殿下与贵妃娘娘,恳请饶命!” 宁贵妃烦于见人哭,便道:“如实相告,可以不追究。” 阿狸先小心望了眼褚凛,才转而阐述内情:“回禀殿下、贵妃娘娘,王妃她与七皇子私相授受、珠胎暗结,裕王殿下欲和王妃和离,是情有可原!” “什么?” “珠胎暗结”四字,一经出口,让宁贵妃都恍惚了,所以,那俞澜怀的,从来都是褚文景的孩子?! 疯了,那孽障真是疯了,和自己的皇嫂勾搭一处! 她不可置信又问一遍:“此话属实?” 阿狸怯生生点头,快哭了,“奴婢所言属实,裕王殿下实在委屈,王妃与七皇子有染,是从……” 既然开了一角,她索性一五一十把那些丑事从头至尾倒出来,环环相扣、毫无破绽。 “你先下去吧。”褚凛对阿狸道。 她抬头时两眼湿漉漉,卑微道:“殿下、娘娘……奴婢替王妃隐瞒在先,愿以死谢罪,只是、只是恳求不要迁怒奴婢家眷。” 褚凛道:“做错事的又非你,母妃与吾只是要一个真相。够了,出去吧。” “是,谢殿下。” 这下殿中仅剩他们,宁贵妃心都凉下大半截,苦涩问他:“你是如何识破的?” “前些日,儿臣感染了风寒。” 宁贵妃说:“和你知道俞澜负你在先有什么关系?” 褚凛闭上眼,掩去一切情绪,沉重道:“儿臣从医士口中得知……并无生育能力。” 他倒不至于羞于启齿,只是被这样明晃晃的背叛,远胜于无子之痛。 站在殿外的阿狸早清楚褚凛会怎么告诉宁贵妃,她只觉得,姑娘这一招做得真狠。 裕王绝嗣,便难以继续争储;裕王妃出阁,夫妻必定离心,盟友也顺利瓦解;裕王与七皇子心生隔阂,兄弟阋墙,再难消弭。 怎么算,都是百利而无一弊。 阿狸说过从不用药杀人,她只是帮坊主做了两件小事。 只要能想办法让假的做成真的,让真的变得更真,何愁他们疑心不起? 不过假死一事比用点药难,她又没有姑娘的本事,能李代桃僵让他物替死。 很快,很快就能回燕子巢,和戏蕊阿姐、青衣阿姐她们编排新戏了。 可惜,即便事实摆在眼前,宁贵妃坚持不松口。 “即便她腹中不是你的孩子又如何?你要和褚明霁争皇位,真没有子嗣,你拿什么争?”宁贵妃很快冷静下来,“文景是你亲弟弟,他和你流着相同的血,难道还不算是一家人?你就算是忍下这口气又能如何?” 她说得不无道理,因为一个女人最尊贵不过是做太后、垂帘听政,这个梦,他的母妃做了太久。 所以她的一切期盼都是褚凛能够不计代价、舍弃私情、唯利是图地保全已有的一切,还要笼络更多人心,和太子一较高下。 褚凛和宁贵妃对视时,周身很凉。 他道:“母妃需要儿臣用铁链把颈子圈上,犬畜一样膝行,然后交到你手中吗?” “要我从生至死都被牵着、管着,为你们周全吗?” “儿臣可以为了你与文景,直接杀去东宫和褚明霁同归于尽,替他荡平阻碍,等母妃安心扶他上皇位,只求得一个死后追悼。” 阿狸听闻殿中一阵剧响,不知其中是哪一个先疯了。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9章 准备首级 薛疏此刻唇线绷直,良久无声,静得如同死去。 “……” 已经见到了,愧然竟会远胜思念,凝聚了多年爆发在一刻之间。 没有他的回音,路恒松手放开绣痕广布的铁门,转而捧起这间牢舍的铁锁,撬动锁芯。 一步。 两步。 待陆恒走进牢舍,先被里面的潮冷和霉气逼得拧眉。 因薛疏装哑不语,他半蹲下来,时隔多年再细看此人,他冷静、沉稳,生得好、混得好,本该是他一直敬重的样子。 路恒扯紧囚徒的领衽,目眦欲裂,一番质问不可谓不振聋发聩,“哥,装什么哑?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你顾着走你的阳关道,是不是觉得我早就已经死了?” 薛疏如鲠在喉:“……没有。” “你说什么没有?是全然记不得我,还是全然不知我的苦我的劫?你对得起我吗?整整六年你对得住我半分吗!” 薛疏被他晃来晃去,晕晕沉沉的,他气急了,连手掌都招呼到兄长脸上,烙成根根指痕。 彼时两人似乎都被迫清醒了,路恒更崩溃、更疯狂,薛疏越愧疚、越被动。 他擒着他的脖子,“你欠我的拿什么还!你弄丢了我,又护不住母亲!你知道我得到母亲已经成瞎子的消息时,我又作何感想……” 薛疏总算是回了他一句:“凶手已经死了。” 被他杀死的,死状极其惨烈。 “哥,该死的是你啊,你知不知道?!” 说罢,他一拳接一拳打在薛疏脆弱的身躯上,每一下都足以撞出深深淤青。 挨打的人声声闷哼,借稠浓夜色的掩隐,不自知地淌泪。 那年他在学宫读书委曲求全,四方求助皆无果,没有人脉,没有钱财,一无所有。 他找不到阿弟,也救不出阿弟。 人各有无奈。 哪怕是一根弦崩得太久临断时也会凄然一响。 “谁又比谁容易!”薛疏忍痛制下他的动作,压抑低吼。 一时间,从当方面的欺压,转变成兄弟相殴,原本的亲情都成恨,和着血,不死不休,谁都不见好,落了不少伤。 “哦,原来兄弟打架是这样的啊?”霎时间火光照亮,卿珏饶有兴致地旁观了一场手足相残。 两人收手,齐齐望向他。 路恒眼里充血,卿珏呵笑一问:“唉?不打了吗?你停手了的话,就轮到本官了。” “呵,这难道不是你的目的所在吗?” “慎言啊,本官可不想背上什么失职之罪。”卿珏命人强行拖走路恒,临走时讽笑着看了眼残喘的薛疏。 路恒被丢到刑讯室。 “看来七殿下手下的幕僚也不怎么沉得住气。” “三殿下的党羽也多是两面三刀之徒。”路恒反唇相讥。 谁都瞧不上谁。 * 燕起楼 “下属分崩不和,上司也多半离心。”言攸汇报近日情况,“薛衡下狱,婢女已经去七皇子那儿报了信,禀明了我的身份,他们属七殿下一派;卿珏则是在前大理寺卿被下台处死后,暗中投奔了裕王。据线人传回,二人在处置薛师兄一事上并不对付,卿珏重惩了图谋不轨的薛衡。哦,对了……” 她对褚昭打了道机锋:“殿下可想听一听闺阁中的八卦?” 褚昭原是毫无兴致的,然而这人向来不论什么废话,所谓的八卦怕是和如今的局势有关。 他淡然地挑眉,有一点妖妖调调的肆意,透着浑然不觉的痞气。 “是你开口提的,当然要听听,还要仔细听。” “在二姐出阁前,她与褚文景的感情非她与褚凛之间所能比……侯府对二姐自是千娇万宠,本就是想依着她将她嫁为七皇子妃,但议亲那年三殿下被封王,在京中、朝堂都声名渐起,二姐多会审时度势,也自知侯府不会再顺她之意,于是主动与褚凛交好……” “加之褚文景那时年岁稍小,婚事不宜操之过急,宁贵妃一面撮合褚凛和二姐,一面硬是要阻着褚文景故念复萌,少年人生性直率,这种事过去多久都是一个疙瘩,留在心上,否则也不至于现在看来看去都看不好一门合适的亲事。” 褚昭微不可察勾下唇,对这些旧事、更是对那兄弟二人嗤之以鼻。 他说:“一出生便被冠以国姓的人,也为一点小情小爱撕来扯去的,孤看他们不见得对一个女人有多爱惜。” 爱惜到丢掉已有的一切,坦然认输。 “殿下说笑了,这丢的不止是一份私情,还有两人间的利益衡量,俞氏是百年世族,娶侯府嫡女无形之中成了一场角逐。” 人尽会偏心,褚文景没胜过褚凛。 生在天家的皇子,口中认承着要尊嫡尊长,其实个个都为了权势机关算尽,亲兄弟也不能避免龃龉。 “所以薛衡与卿珏的不和,何尝不像褚凛与褚文景的不和?”唯一不同的是二者之间的引火索不同,一为私利二为私情。 褚昭不赞然也不否定,唇瓣一张一合又吐出些不中听的话来。 “孤记得薛家和侯府议亲时,原本选的儿媳是你,被庶姐抢亲,你的心里又是何滋味?难怪旧时玉京城中处处传谣,骂你是死有余辜的妒妇。”褚昭联想到后给言攸淋了盆水。 好在她并不介意。 “殿下别再拿我那些陈年旧事打趣了。”她停顿道,“三姐之死……那是她命中注定的情劫和死劫,明知薛师兄对她无意,偏要嫁,倒成了一场冤冤相报。” “故意说得玄乎,为薛少卿开脱呢?” 言攸不为其解答,巧笑倩兮,恍惚了夏阳。 褚昭转了话题:“孤听老师提起,你弃考了?” 言攸淡然地耸了下肩,弧度微微,“殿下也知道当下是什么局势,别无他选了。” 褚昭只说:“老师不是那么不通情面之人。” 她摇摇头,发间流苏轻颤像坠出串串无奈之音。 “等案结之后我再舔颜去求。” 褚昭稍作沉吟,“再过几日就要公堂初审,你的辞牒写好了么?” 她捏着衣角,少有的紧张。 “要经历三审,这期间恐怕早就被上头的人拦下了。” “没有准备辞牒?” “比起辞牒,更需要准备好一颗脑袋。” 这一颗多少人想取走的首级。 喜欢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请大家收藏:()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