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娘改嫁遇克星?崽崽尽享富贵荣华》 第一章:有新爹爹了 京城柳平巷。 一队铁骑威风凛凛踏马而来,马蹄声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声响。 巷子里的风突然变得喧嚣,街坊邻居们像雨后蘑菇似的从各家各户冒出头来,凑在一起小声蛐蛐。 “听说柳寡妇要走大运了,她八字好,能震住克妻的大将军,才能被大将军看上,要去过好日子咯~” “将军府也真是,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那柳寡妇美则美矣,但是她带的那个小拖油瓶可就一言难尽咯!” “管他呢!那小话痨精总算要走了,我耳朵都能清静几天!” “哼!就是个小野种罢了,又吵又烦人,就算去了将军府,八成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赶出来的!” 细碎的议论声叽叽喳喳。 三岁的陈嘻嘻鼓了鼓腮帮子,轻哼一声,粉嫩嫩的小脸因为生气染上一点粉晕。 她今天心情好,懒得跟这些凡人计较。 她隐约记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了! 总之,从她有意识起,她就是柳娘亲的乖乖女儿了。 亲爹爹在她出生两个月的时候就死啦。 她踮着小脚丫,好奇地趴在自家烧饼铺的窗台上,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巷子口。 只见为首那人一身玄色锦袍端坐马上,刚毅的脸上带着肃杀的威严霸气。 “娘亲,那个黑脸叔叔就是你的新夫君?” 柳思月无语,女儿又给人乱起外号了。 她威胁性地挥了挥手里的擀面杖,瞪着眼警告:“嘻嘻,不许胡说!以后要叫爹爹知不知道?” 娘亲超凶哒! “……哦。”陈嘻嘻撅了撅小嘴,眼角余光看着外面,然后突然瞪大眼睛:“呀!黑脸叔叔下马了!” “哈哈哈……小丫头,黑脸叔叔,你是在说我?” 秦文渊大步走来,腰间佩刀随着步伐轻响。 他生得剑眉星目,左脸一道疤从眉骨划到下颌,看着反而平添几分狂放的美感。 柳思月无语,随手将擀面杖丢角落里,往粗布围裙上擦了擦:“将军莫怪,这孩子就这样。” “无碍!”秦文渊声音低沉,直接探手将躲在娘亲身后探头探脑的小丫头抱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软乎乎的小团子,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味。 秦文渊稀罕得不行。 他南征北战多年,伤了身子,这辈子注定没有自己的孩子了。 又被算出八字命克,要找一个阴阳相合的女子做对冲,这才找上了寡妇柳思月。 没想到还能白得个小闺女。 “我叫陈嘻嘻!”小丫头脑袋上两个小揪揪一晃一晃,粉嘟嘟的脸蛋圆得像满月,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半点不怕他脸上的疤,仰着脑袋脆生生地说:“因为我娘说我一出生就嘻嘻笑,所以给我取这个名字!” 秦文渊忍俊不禁,冷硬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从今往后,你跟我姓秦。” 柳思月拍了拍小丫头的小脑袋,虎着脸“臭丫头,现在得叫爹了!” 她也是个爽利性子,没有小女儿的娇羞扭捏。 让秦文渊梗满意几分。 “爹爹!”嘻嘻脆生生唤了一声。 把秦文渊乐得不行。 秦文渊单手抱着女儿翻身上马,小丫头立刻在他怀里扭来扭去:“驾驾驾!爹爹快跑呀!” “坐好!”秦文渊忍俊不禁,大手按住乱动的小身子,一夹马腹:“走了!” 马蹄声哒哒响起时,嘻嘻突然回头冲巷子挥手:“刘婶婶王婆婆再见!我会想你们的!” 众人:“!” 所有人纷纷将门缝重重合上,关门声此起彼伏,生怕晚了一秒就被小话痨缠上了。 没办法,这丫头实在是太能说了。 在柳平巷的时候就没有一刻安静过! …… 一行人快马急行,不过片刻就到了将军府门口。 将军府的大门比十个嘻嘻叠起来还高。 小丫头扒在爹爹肩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哇!爹爹家好大呀!比王母娘娘的瑶池还...唔!” 柳思月及时捂住女儿的嘴,低声呵斥道:“不许胡说。” 她只当女儿又在说胡话了。 “无妨。”秦文渊温柔笑笑,牵着妻子的手,一路进了将军府。 只见将军府里亭台楼阁,十分精致漂亮,又素净典雅。 嘻嘻滴溜溜眼睛乱转,看什么都好奇。 到了正院,秦文渊把嘻嘻放到地上,小丫头赶紧理了理自己歪掉的小揪揪(实际上被她一拨弄更歪了),拍拍小裙子,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牵着娘亲的手走进去。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 只见上首坐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眉目慈祥,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旁边坐着的老头面容古板,看着有点凶凶的。 另外还有几个中年男女和半大小子,都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柳思月大大方方带着秦嘻嘻见了礼,秦文渊又一一介绍了这些人的身份。 秦家两位老人都还健在。 底下总共四房儿子,秦文渊排行最小。 上面三个哥哥都已经成婚,每家都生了两个小子。 家里做梦都想要个小闺女。 所以看见秦嘻嘻都觉得稀罕。 只是嘻嘻小胖手数了数,只有五个哥哥在,还有一个哥哥呢? “哎哟我的小心肝,快到祖母这里来!”老夫人满脸笑容,对着秦嘻嘻招了招手。 小丫头一点不怕生,迈着小短腿“噔噔”跑过去,扑进老夫人怀里,小嘴叭叭的:“祖母,您看着好慈祥,身上也好好闻,嘻嘻好喜欢您啊~” 瞧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比家里几个臭小子贴心多了。 惹得一屋子人都跟着笑起来。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来,祖母给的见面礼。” 盒盖一开,满室生辉。 只见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在锦缎上莹莹发光。 “哇!”嘻嘻小心翼翼地捧起珠子:“比月宫里的夜明珠还亮呢!” 大家都以为她这是童言童语没放在心上。 “哪有那么夸张,喜欢就拿着玩吧。”老太爷也捋着胡子笑:“咱们将军府不缺这个。” 嘻嘻欢呼一声。 转头在老太太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谢谢祖母~” 老太太心都化了,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 接下来每个人都拿了礼物出来。 有价值连城的绿如意、漂亮的珍珠、上等羊脂玉佩、云锦做的小裙子…… 逗着她玩了半天,老太太这才放开小丫头:“乖乖,你去玩会儿,祖母跟你爹娘说点事。” “好!” 秦嘻嘻出门的时候,听见老太太在问爹娘的婚期。、 她没在意,抱着夜明珠就在地上滚着玩。 珠子“咕噜噜”滚过侧门,溜进了后院。 “我的珠珠!”嘻嘻追着夜明珠跑,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后面的小丫鬟硬是没追上。 珠子滚啊滚,最后停在一间厢房门前。 小丫头推开门,发现这是间雅致的卧房。 窗边床榻上躺着个少年,约莫八九岁年纪,面容苍白如纸,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第二章:叫醒哥哥 “咦?这个哥哥为什么躺在这里……”嘻嘻哼次哼次爬上床,蹲在少年身边,小胖手捧着脸蛋,眨巴眨巴乌溜溜的大眼睛。 她忍不住伸出小胖手戳了戳对方精致的脸蛋,软软弹弹的,真好玩。 “哥哥起床啦!太阳晒屁股了嗷~” “娘亲说小孩子不可以赖床哒!嘻嘻这么小就会早起了呢~” “哥哥你睡这么久不饿吗?想不想吃我阿娘的烧饼,我阿娘做的烧饼可好吃……” 小丫头奶乎乎的,一边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一边好奇地在少年身上这里掐掐那里摸摸的。 开心得咯咯笑。 秦浩宸感觉自己处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一直无法醒来。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直到今天,突然有个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在他耳边说个不停。 小姑娘天马行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吵得要死。 若是平时,他肯定会生气,但是不知为何,今天他却觉得这声音格外清甜悦耳。 他混沌了太久。 这是自己近段时间以来,唯一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还有小姑娘小手也软软嫩嫩的,戳着一点都不痛。 还有些痒痒的…… 他拼命想要睁开眼,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话。 正在秦浩宸跟自己作斗争的时候。 追来的小丫鬟也终于找到了秦嘻嘻。 见小丫头竟然在捏六少爷的脸,吓得脸色惨白:“六少爷生病,昏睡半年了,七小姐您别在这里打扰他休养,我带您去别的地方玩……” 这六少爷可是老夫人和三房的心头宝,若是知道了,定然会生气的! 小丫鬟心里七上八下,想要强行将秦嘻嘻拉开。 却突然睁大了眼。 ——原本已经死气沉沉躺了半年的六少爷,手指竟然动了动。 眼睫颤动,像是快要醒过来了! 旁边的小丫鬟已经目瞪口呆,她如梦初醒,冲出去。 “快、快来人啊!六少爷醒了!” “哥哥你醒啦!”嘻嘻肉乎乎的小脸上绽放出纯真的笑容,奶声奶气道:“哥哥不要睡了嗷~娘亲说睡太久会对身体不好哒~” 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漆黑如墨的眸子乍然对上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脑袋上两撮呆毛还一晃一晃的。 香香的,软软的,萌萌的小姑娘。 ……果然跟他想象中一样可爱。 秦浩宸嗫嚅着干涩的唇,想要开口,喉咙里却只发出了嘶哑的音符。 “你、你是?” 秦嘻嘻眨眨眼:“哥哥,我是你的新妹妹嗷~” 秦浩宸扯了扯唇角,却因为长久没有醒来,稍有动作,干涩的唇便有撕裂般的疼。 秦嘻嘻摇晃着胖嘟嘟的小身子,赶紧去拿了水,用小手手一点点蘸在少年的唇上。 粉嘟嘟的嘴巴撅起来,轻轻吹吹:“哥哥,不痛。” 秦浩宸呆住了。 他的……妹妹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简直就像天上的福娃娃。 她一定是神仙派来拯救他的! “我的儿,你总算是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三老爷和三夫人跌跌撞撞冲进来,抱着儿子哭成了泪人。 随后呼啦啦又进来了好些人。 秦老太太被人搀扶着,老泪纵横,眼底都是欣慰,手颤抖着。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柳思月跟在最后面,看见秦嘻嘻挤在混乱的人群里,赶紧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小声嘀咕:“你怎么乱跑?” “我的珠珠掉进来啦!”秦嘻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而又绽放出大大的笑脸,挺着小胸脯,超骄傲:“我把哥哥唤醒的嗷~”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 老太太看看粉雕玉琢的嫩娃娃,又看了看自家宝贝大孙子。 秦浩宸虚弱地勾起嘴角,伸手轻轻握住了妹妹软白的小手指。 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本还有所怀疑的人们,这下子都信了。 “好孩子,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是福星!”老太太如获至宝般把秦嘻嘻搂进怀里,连连感叹。 又吩咐下人:“快去把我那盒东珠拿来,还有前儿才得的珊瑚玛瑙,都给嘻嘻!” 三夫人也赶紧跟着道:“还有我陪嫁里面的翡翠玉婵!” 短短片刻,秦嘻嘻又赚了个盆满钵满,两只小胖手都要拿不下啦! “可使不得!”柳思月赶紧道:“小孩子哪能要这么多……” “使得使得!”秦老太爷红着眼圈说:“小六昏迷了半年,太医都说若是再醒不来……没想到嘻嘻一来就好了!” “可不是!真是神了!” “咱们家这是捡到宝了啊!” 众人兴奋得叽叽喳喳,把母女两都围起来。 纵是柳思月平日里泼辣惯了,也被这般场面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秦文渊更是高兴地弯腰把女儿抱起来,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我的女儿真棒!” 众人热闹了好久,直到大夫来看过,确认真的没问题了,秦浩宸也困乏了,才依依不舍离去。 夜色较深,将军府各处都熄了灯烛。 柳思月因着还没办婚礼,暂时没有与秦文渊住一起,反而是跟女儿一个房间。 这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夜里秦嘻嘻被娘亲裹在小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圆乎乎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一点睡意都没有。 “娘亲,将军府好大呀!”她翻了个身,小手扒拉着被子:“比咱们家屋子大一百倍!” 说着她还夸张地用两只小手手比划。 柳思月忍俊不禁,轻轻拍着女儿的背,难得温柔道:“以后可不能像今天一样乱跑了知道吗?也不可以乱说话。” “为什么呀?”嘻嘻歪头。 柳思月叹口气:“这里不比咱们自己家,规矩多,人也杂,怕被有心之人惦记。” “你今日得了老夫人喜欢,又让六少爷醒了。是好事,但也容易招人眼红。” 秦嘻嘻似懂非懂,懵懂地眨了眨眼:“可是……今天祖父祖母和伯伯伯娘们都很好呀~六哥哥也好~” 柳思月不知道该怎么给女儿解释,有些犯愁。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屋外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浑厚男声,接着秦文渊就走了进来。 他目光落在母女两身上,凌厉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 “嘻嘻现在是我闺女,在将军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拘着!” 柳思月一怔,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知道自己身份配不上,也不指望在将军府能混得多好。 只是为了女儿,她才选了这条路。 没想到这位将军,比她想象中更体贴温柔。 嘻嘻冲着娘亲眨了眨眼,咧嘴笑出几颗小白牙:“谢谢爹爹~爹爹最好了~” 她伸出嫩白白的小手要抱抱。 秦文渊唇角勾起笑容,把闺女抱起来,嘻嘻趁机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声音软软软的:“嘻嘻喜欢爹爹~” 秦文渊心都化了。 这是他闺女啊! 他一颗老父亲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这一刻嘻嘻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给摘。 看着父子两相处和谐,柳思月也忍不住笑起来。 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 三日后,将军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嘻嘻被打扮得像个福宝宝,穿着大红色绣金的袄子,头上扎着两个圆滚滚的揪揪,还特意别了两朵粉粉的小花,走起路一晃一晃的。 小家伙新奇得很,迈着小短腿在宾客中钻来钻去。 “听说那就是跟着柳氏一起嫁过来的小丫头?长得倒是白净,就是看着有点蠢!” “一个寡妇带着个拖油瓶,竟也攀上了将军府,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呢!” “谁知道……说不定就是不要脸,会使狐媚子功夫,迷惑了将军也说不定,不然将军怎么看的上她!” 最后说话的那个女人,语气酸溜溜的,带着明显的羡慕嫉妒恨。 嘻嘻眨了眨眼,探出小脑袋,看向说话的几个人。 第三章:喜宴 嘻嘻看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人,正围坐在假山后面的凉亭,毫不避讳地蛐蛐她娘亲。 其中一个女子说得最厉害,那副鄙夷不屑的样子,让她年轻姣好的面容都有些扭曲。 “哼!不要脸的狐媚子罢了,等将军新鲜劲儿过了,肯定会厌弃了她!” 不对劲! 嘻嘻怎么看都觉得这女人像是在羡慕嫉妒。 身后几个丫鬟小声蛐蛐:“这相府千金赵如兰,暗恋咱将军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自己又不愿意嫁个绝嗣的残疾,心理扭曲,咱将军好不容易要迎娶新夫人,她来这里嫉妒个什么劲!” “就是就是,要我说啊,她就是喜欢将军府的权势,要是真心的,哪会如此,她的喜欢一文不值!” 听着丫鬟姐姐们的对话,嘻嘻悟了。 原来如此!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迈着小短腿走过去,仰起粉嘟嘟的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大婶,什么是狐媚子啊?” 赵如兰一愣,低头看见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正眨巴着大眼睛,等她的答案。 脸色更扭曲了:“你喊谁大婶?” 她明明才十九岁而已! 挑来挑去没合适的人家,不然早成亲了! 嘻嘻咬小手指头,有些奇怪:“就是你啊?你看着又老又丑,还比我娘亲大,不应该叫你大婶吗?” 众人:…… 虽然不道德,但是真的好好笑啊! 尤其是看见赵如兰吞了苍蝇一般难看的脸色,众人更憋不住想笑了。 “噗嗤!”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紧接着就接二连三响起憋笑声,到最后便是哄堂大笑! 赵如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阴沉得快要滴水:“你这死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是谁家的孩子?我带你去找你娘去!” 她心里恼怒,伸手想要把小豆丁抓住。 势必要找到小孩的父母,狠狠教训一顿! 真是太气了! 嘻嘻小身子动作灵活地躲开,背着小手,执拗地看着她:“大婶,你还没回答我,什么叫狐媚子?大婶你是狐媚子吗?” 她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其他女眷:“你们都是狐媚子吗?” 众人表情一言难尽,有人好心提点:“小孩,狐媚子可不是什么好词,你不能乱说的。” “嗷……”嘻嘻小脸垮下来,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赵如兰:“原来是骂人的话,那大婶你为什么要说我娘亲是狐媚子?” “我、我……”赵如兰气得脸色阵青阵白。 在众目睽睽之下,最后干脆倒打一耙,恶狠狠怒斥:“你这小孩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哼!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你娘畜生这么教你的?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野种,没教养!” 周围人嗡嗡议论,还有几个平日里跟赵如兰要好的小姐妹,都站出来捧着她的话说。 几个女人嘻嘻哈哈,把嘻嘻和她娘贬得一文不值。 嘻嘻攥紧了小拳头。 气得小脸都鼓起来了:“你们胡说!我娘亲才没有!” “哼!”赵如兰冷哼,抱着手居高临下:“那可说不准!你就是个野种,是贼孩子,别用你那双恶心的眼神看我!” “放肆!” 一声厉喝骤然响起。 众人惊愕望去,就见将军府老夫人正拄着拐杖,在丫鬟的搀扶下大步走开,脸色铁青。 她方才在厅内久等不见小孙女,便出来寻人,没想到正撞见赵如兰几个那番刻薄言语。 “祖母……”嘻嘻眼前一亮,扑过去抱住了老夫人的腿,有些委屈地瘪瘪嘴,脑袋上原本气昂昂的两个小揪揪都耷拉下来了。 看到她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老夫人心都碎了。 她的宝贝被人欺负了! “赵小姐好大的威风!”老夫人将小孙女护在怀里,目光如刀,直刺赵如兰:“在我将军府的地界上,辱骂我秦家的孙女,谁给你的胆子!” 赵如兰被老夫人气势所慑,脸色发白,强辩道:“老夫人息怒,实在是这小丫头出言无状,胡乱攀咬……” “攀咬?”老夫人冷笑一声,将吓得缩在她腿边的嘻嘻护得更紧:“我孙女才三岁半,天真烂漫,她口中的‘狐媚子’这些腌臜词儿,难道是她自个儿凭空想出来的不成?倒是赵小姐你,堂堂相府千金,言语却比市井泼妇还要不堪!” “我……” “够了!”老夫人重重一顿拐杖,声震四方,威严冷厉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们将军府虽比不得相府清贵,却也容不下这等污言秽语!来人!” 两名健硕的婆子立刻上前。 “送客!”老夫人声音冰冷:“赵小姐既嫌我秦家是‘没修养的贫寒人家’,老身也不敢高攀,请赵小姐速速离府!往后将军府的门,也不必再登了!” “老夫人!”赵如兰又惊又怒,众目睽睽之下被赶出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婆子们可不管她,一左一右架起她就往外拖。 连带着刚刚附和着她开口的几个女子,都受到了警告。 赵如兰的尖叫声和宾客们的哗然议论交织在一起。 老夫人不再看她们,低头抚摸着嘻嘻的小脸,瞬间换上了慈爱的神情,声音也柔和下来:“好孩子,吓着了没?别听那些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你就是我们将军府的亲闺女,是祖母嫡亲的孙女!走,跟祖母进去,你爹娘的大喜日子,咱们要高高兴兴的!” 嘻嘻仰着小脸,大眼睛里还噙着一点水光,但立刻就被祖母的话安抚了,用力点头:“嗯!嘻嘻是祖母的亲孙女!那些人坏坏,祖母最好了!” 她小嘴一咧,很快把刚刚的不开心忘记掉,撒娇娇:“祖母,里面是不是有好吃的点心?六哥哥说今天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嘻嘻想吃那个有花瓣的小酥饼,娘亲说那个叫……叫……” “叫玉露酥,祖母这就让人给你拿!”老夫人被她逗得眉开眼笑。 牵着她的小手,在一众宾客或探究、或敬畏、或羡慕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正厅。 众人心中无不惊疑。 这小丫头片子不就是将军新婚妻子带来的小拖油瓶嘛,却能让将军府的老封主如此维护,视若珍宝? 婚宴正式开始,宾客如云,觥筹交错。 将军府几位公子也陆续露面。 第四章:有人下毒 除了在京中任职的老大秦文山被紧急派遣去了岭南,老三秦文海在外求学未归,老五秦文瑞为了给老六寻访名医也远在江南,今日到场的只有老二秦文川和老四秦文澈。 老四秦文澈,生得极是俊美。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长眉凤目,肤白如玉,比许多精心打扮的小娘子还要昳丽三分。 只是他性格极其内向怕生,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此刻身处喧闹人群,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手指都紧张地蜷缩着,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阴影里。 老夫人抱着小孙女,偏偏她是将军府如今辈分最大的主事人,不少人往她跟前凑。 怕人太多挤着小孙女,环顾一周,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那个安静的美少年,变唤了一声:“老四!过来!” 秦文澈身体一僵,很想无视的。 祖母那里人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在老夫人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只得慢吞吞地挪过来。 “抱着你妹妹,看好了,别让人碰着挤着。”老夫人二话不说,直接把怀里香香软软的小团子塞进了秦文澈怀里。 秦文澈:“!!!” 怀里陡然多了一个沉甸甸、软乎乎、还带着奶香味的小东西,秦文澈整个人瞬间僵成了石像。脸颊、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温度高得能煎鸡蛋。 嘻嘻突然被塞进一个漂亮哥哥怀里,先是懵了一下,随即大眼睛亮得惊人。 她伸出小胖手,好奇地摸了摸秦文澈光滑如玉的脸颊:“哇!四哥哥好漂亮!” 又好奇地捏了捏他红得滴血的耳垂,“四哥哥,你饿不饿呀?嘻嘻带你去吃点心好不好?” 秦文澈自记事起就没有这么跟人亲近过了,此下被嘻嘻软乎乎的小手捏来捏去的,更是心跳如擂鼓。 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觉得怀里的奶团子像个小火炉,烫得他手足无措。 “四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嘻嘻歪着小脑袋,一脸天真。 “是跟嘻嘻不熟吗?阿娘说,和不熟的人就不说话……”她忽然发现新大陆似的:“咦?四哥哥你的脸怎么越来越红啦?是不是生病了?生病要吃药药的!六哥哥就是吃了药药才好起来的!走!嘻嘻带四哥哥去找药药!” 小丫头说着,就动着小身子要下地,还试图去拉秦文澈的手。 秦文澈怕她摔着,下意识地抱紧了些,脑子一片空白地被这只活力四射的小团子拽着,晕乎乎地往后院供宾客取用点心茶水的偏厅走去。 刚走到偏厅外的回廊拐角。 嘻嘻眼尖,看到一个穿着灰布短打、身形瘦小的小厮低着头,脚步匆匆地从偏厅另一侧的小门溜了出去,神色颇为慌张。 “咦?”嘻嘻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小厮消失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只肥硕的灰老鼠“吱吱”叫着,从角落窜出来,目标明确地冲向偏厅门口摆放点心的一处矮几。 它似乎饿极了,抱起一块精致的芙蓉糕就啃。 “小灰!” 嘻嘻认得这只常在后厨附近觅食的老鼠“朋友”,刚想打招呼。 却见那老鼠啃了两口糕点,突然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小小的身体猛地僵直,四肢蹬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小灰!”嘻嘻惊叫一声,挣脱了还有些懵的四哥,小炮弹似的冲过去。 她跪坐在死掉的老鼠旁边,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悲伤。 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老鼠冰冷的身体,用只有她自己和动物才能明白的声音急切地问:【小灰!小灰你怎么了?】 老鼠艰难地睁开眼,残留的最后一点意识微弱地传递过来:【糕……糕……毒……好痛……】 “哇——!”接收到信息的嘻嘻,抱着死老鼠,放声大哭起来。 转身就跌跌撞撞地往前厅跑,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喊:“阿娘!阿娘!有毒!呜呜呜……” 嘻嘻抱着死老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冲进热闹的前厅。 尖锐的童音瞬间盖过了丝竹管弦,引起一片慌乱。 “阿娘!呜呜呜……有毒!点心有毒!小灰……小灰吃了点心死掉了!呜呜呜……”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焦急地表达自己知道的。 满堂宾客皆是一愣,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哭成小花猫的小奶团子身上。 “点心有毒?” “老鼠?死老鼠?真是晦气!” “这小孩胡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 议论声四起,大多带着怀疑和不满。 一个方才还对柳思月嫁入将军府酸言酸语的妇人,嗤笑一声,尖声道:“哎哟,这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抱着只死老鼠在这儿哭丧呢?什么有毒没毒的,我看就是见不得她娘好,故意编瞎话博关注,想搅黄婚宴吧?小小年纪,心思倒挺重!” 柳思月脸色却是变了。 她太清楚女儿的特殊能力了,嘻嘻从小就能和猫狗鸟雀甚至小虫子“说话”,从未出过错! 但是这种事,却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她赶紧把女儿抱起来:“嘻嘻,怎么了?” 嘻嘻眼尾还挂着泪珠,哭得一抽一抽的,咬着嘴唇:“呜呜……小老鼠吃了点心,就死掉了!” 娘亲不让她在外面说自己能跟小动物们沟通的事情。 柳思月蹙眉,赶紧对着其他人厉声喝道:“都别动那些点心!” 然而,已经晚了! 靠近偏厅门口的一张席面上,一个刚才还跟着嘲笑嘻嘻的年轻宾客,正拿起一块精致的如意糕要往嘴里送。 听到柳思月的喝止,他动作一顿,脸上还带着不屑,将点心一口吞掉,不屑冷笑:“装神弄鬼!” 话音未落,却见他脸色猛地一白。 手中的糕点“啪嗒”掉在地上。 紧接着他捂住肚子,痛苦地蜷缩下去,“呃……痛!好痛!” 随即口吐白沫,直接昏倒在地! “啊——!” “真有毒!” “死人了!死人了!” 前厅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立刻拿出银簪往桌上的糕点里一插,拔出来一看,簪尖赫然变得乌黑! “有毒!糕点里真的有毒!” “天哪!将军府想干什么?” “好好的婚宴下毒?这是要谋害宾客吗?” “定是那新夫人!一进门就闹出这种事!” 矛头瞬间转向了将军府和新入门的柳思月,甚至有人开始往门口挤,想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肃静!” 一声蕴含威严的沉喝如同惊雷炸响,压下了满堂喧哗 老夫人面沉如水,在老太爷和秦文渊的陪同下站了出来。 第五章:鼠鼠说 老太爷虽未言语,但眼神锐利如鹰,秦文渊更是面罩寒霜,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此事蹊跷,我将军府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在真相大白之前,谁也不准离开将军府!来人,封锁所有门户!府内所有人等,原地待查!” 将军府的亲兵立刻应声而动,迅速封锁了各个出口,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老夫人!” 那个中毒者的同伴悲愤地指着柳思月:“定是她们母女搞的鬼!不然这小丫头片子怎么知道点心有毒?说不定就是贼喊捉贼,是她们下的毒!” “你血口喷人!”柳思月将女儿紧紧护在身后,气得怒斥:“我女儿天性纯善,从不妄言!她看见老鼠中毒才来提醒大家,乃大善之举!倒是你,无凭无据就污蔑我母女,是何居心?” “缘由?什么缘由?一个小娃娃懂什么是毒?”那人梗着脖子反驳:“除非她能证明她亲眼看见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却带着明显紧张和生涩的声音响起: “我……我能证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躲在角落,抱着手臂、脸颊依旧通红的四少爷秦文澈,不知何时走到了人前。 他显然极其不适应被这么多人注视,身体微微发着抖,声音也带着颤音。 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地看着老夫人和秦文渊。 “老四?”连秦文渊都惊讶了。 这位沉默寡言的侄儿,一年到头说的话都屈指可数! 秦文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众人,指向偏厅方向:“我、我和妹妹亲眼看见的,那只老鼠吃了糕点后,突然就倒在地上死了……她才哭的,她跑进来之前……没有碰过任何点心……” 因为面对人群的时候太过于紧张,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虽然磕磕绊绊,但描述清晰。 秦家老四的证词分量完全不同! 他性格孤僻、不善言辞是出了名的,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为谁撒谎,更不可能配合一个三岁孩子演戏! 他的话,瞬间让许多质疑的声音哑了下去。 秦文渊一步踏出,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秦嘻嘻是我秦文渊的女儿!她说的话,我信!谁再敢污蔑她半个字,休怪我刀下无情!此事,将军府定彻查到底,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他话语中的杀意毫不掩饰,震慑得那些还想闹事的人噤若寒蝉。 柳思月蹲下身,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声音放得极其柔和:“乖囡囡,不哭了。告诉娘亲,除了看到小灰吃糕点中毒,你还看到什么了?” 她知道女儿的能力不能暴露,只能委婉地引导。 嘻嘻抽噎着,小鼻子一抽一抽的,脑子里灵光一闪:“还有一个灰衣服的坏哥哥跑掉了!跑得好快!” 嘻嘻着急道:“娘亲!后院的小朋友们可能知道!嘻嘻可以去问它们!” 柳思月心领神会。 她站起身,对老夫人和秦文渊道:“娘,将军,嘻嘻说方才在偏厅外似乎看到个行迹可疑的灰衣小厮匆忙离开。她年纪小,眼睛尖,或许能发现我们大人忽略的东西,不如让她去找找线索,我们这边也请加紧搜查盘问。” 老夫人和秦文渊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柳思月的用意。 秦文渊点头:“好!老四,你护着妹妹去!” 随即下令:“来人!重点搜查府内所有灰衣小厮!严加盘问今日行踪!所有接触过点心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秦文澈如蒙大赦,赶紧抱起嘻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大厅,快步走向相对僻静的后院。 一到后院花木繁盛处,嘻嘻就挣扎着下了地。 她先是跑到小灰的尸体旁,用小树枝挖了个浅浅的小坑,一边掉眼泪一边把小伙伴埋了,还捡了朵小花放在上面。 然后,她擦了擦眼泪,站在院子中央,小手拢在嘴边,小声呼唤起来。 【小黄!小黄你在吗?小苍蝇嗡嗡?你们看到那个坏人了吗?他害死了小灰……】 秦文澈站在一旁,看着妹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表情认真又焦急,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 他听不到任何回应,但感觉周围的草木似乎都“活”了过来,在倾听妹妹的声音。 突然,一只皮毛油亮的黄鼠狼从假山后窜了出来,对着嘻嘻“吱吱”急叫。 小眼睛里满是愤怒:【吱!是那个新来的杂役!灰衣服的!我认得他!他鬼鬼祟祟往糕点里撒东西!小灰兄弟死得好惨!我要去咬死他!】 紧接着,几只绿头苍蝇也“嗡嗡嗡”地飞了过来,围着嘻嘻打转。 【嗡嗡!我看见啦!那个人从袖子里掏出个纸包,把白粉粉撒在糕点上啦!撒完就从后角门跑啦!嗡嗡!好臭的味道!】 嘻嘻听得连连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 【小黄别冲动!嗡嗡,你能让我看看那个坏人的样子吗?】 一只胆子最大的苍蝇落在嘻嘻摊开的小手掌心上。 嘻嘻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苍蝇。 刹那间,一段模糊但清晰的画面涌入她的小脑袋。 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獐头鼠目的男人,正紧张地左右张望,然后将一个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快速抖落在几盘糕点里,做完这一切,他擦了擦汗,迅速朝着后院角门的方向溜走。 那张脸,嘻嘻记得清清楚楚! “是那个坏大婶的人!”嘻嘻猛地攥紧小拳头,气鼓鼓地对秦文澈说:“四哥哥!小苍蝇给我看啦!是那个坏大婶派人下的毒!他们想害大家!还想害阿娘!破坏婚宴!太坏了!” “我们快去抓住那个坏叔叔!他是帮凶!” 秦文澈虽然还是听不到“小苍蝇”说了什么,但妹妹言之凿凿,又提到“坏大婶”,联想到刚刚被赶走的赵如兰,他心中豁然开朗! 他一把抱起嘻嘻:“走!去找祖母和四叔!” 第六章:审问 可一向乖巧的嘻嘻这会子却怎么也不肯动,死死搂着秦文澈的脖子,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小厮离去的方向,粉嫩的小嘴也撅了起来,“不、不……” 再不去抓人可就真让他跑啦! 秦文澈甚至连思索片刻都没有。 只听到妹妹说“不”,他便下意识往妹妹看的方向迈开长腿。 嘻嘻按着小动物们的指引,一路找到了在花园一角正脱了短褂准备换身衣裳的小厮。 肉乎乎的小胖手一指—— “就是他,抓住他抓住他!” 略带几分尖锐的小嗓音在耳畔炸开,秦文澈有一瞬间耳朵发痛。 但不妨碍他招手示意跟来的护卫上前抓人。 小厮惊慌转身,连衣裳都来不及拢好便想跑,可哪里跑得过将军府训练有素的护卫,不过三两下间便被护卫一把摁在地上。 秦文澈抬手捂住妹妹的眼,冷声吩咐,“带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前厅。 护卫将小厮丢在地上,为了不脏污各位贵客的眼,还好心替他将衣裳穿好。 那被他换下的灰色短褂,也被丢在了他的身侧。 “这是……”秦老夫人不解,不知道孙儿将这人带上来作甚,瞧着衣裳打扮,也不是那个要抓的小厮呀。 人一多,秦文澈的恐惧蔓延上来,嗫嚅着唇瓣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在他怀里的嘻嘻反应快,小嗓子“嗷”了一声便开了口,“祖母祖母,这就是那个下药的坏人了!” “还好哥哥跑得快,要不然就抓不到他了!” “他在花园换衣裳呢!” 嘻嘻一边说,一边犹嫌不够地扭动-着身子挣扎着想落地。 秦文澈倒也没有勉强她。 在这么多人聚集的前厅,他被众人的目光环视着,实在是觉得难受得紧。 嘻嘻落地扑进秦老夫人怀中的那一刻,秦文澈也默默躲到了众人身后。 然后重重呼出一口气。 安逸了。 嘻嘻还在控诉着,小脸皱皱巴巴的,气得语速都加快了不少。 秦老夫人在她的控诉里很快拼凑出了真相,“好好好,祖母的心肝儿立了大功了啊!取牛乳来,别饿坏咱们家大功臣了。” 一旁伺候的嬷嬷很快递上一碗牛乳,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勾走了嘻嘻的全部注意力。 见她乖巧地窝在自己怀里喝牛乳,秦老夫人这才腾出心神看向面前的小厮。 原本满目的笑意慢慢敛去,“是谁指示你在我将军府下毒?” 秦老夫人掌家多年,甫一出言,浑身气度便将那小厮震得浑身一颤。 可他还是嘴硬,“冤枉啊老夫人,小的何曾下毒了?便是给小的天大的胆子小的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呀!” 秦老夫人冷眼一扫,“既不曾做过,又为何要换衣裳?你分明是知晓我府中在抓捕穿着灰色短褂的小厮,因为心虚才急忙去换了衣裳,又被逮个正着!如今这衣裳还在这儿呢。” 小厮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委屈模样,登时便喊出声来,“真是冤枉啊老夫人!小的是因为出了一身汗,又不敢熏着主子们,这才不得以寻了个僻静地方换衣裳。” 他瞥了眼身侧的短褂府,仿佛更委屈了,“至于那灰色短褂,似我等这样卑贱之人,穿不得好衣裳,自然只能穿这个,多的是这样的,怎么老夫人偏生诬陷我一个?” “巧言令色!”秦老夫人冷哼一声,抬了抬手,“带出去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老夫人!”这话刚出,小厮便低吼出声,“一个三岁女童胡言乱语,老夫人就打算屈打成招了不成?小的虽然是贱命,却也不是你们将军府的下人,老夫人要打我,也该问过我主子的意思才是!” 这不管不顾的话,多少让前厅气氛降低了不少。 要知道这不仅是贬低了嘻嘻一个三岁女童,更是将将军府的颜面放在脚底下踩。 有不少宾客都在等着看秦老夫人的好戏。 嘻嘻却宛若未闻,只是安心喝着牛乳。 她相信祖母,祖母才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兜进去呢。 祖母是顶顶厉害的人! 果然,秦老夫人不怒反笑,“好一个能说会道的小厮,可惜你算错了一步,你搬出你的主子,或许能镇得住旁人,却唬不住我老太太。” “你在我府中下毒,我要打你杀你,莫说你主子不敢找我晦气,就是他敢上门,也是给我赔不是的!” “来啊,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护卫很快上前,一人一边架住小厮,将他拖着往外头去。 小厮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老夫人实在是眼盲心瞎,无缘无故就要杖打我一个无辜之人,传出去岂非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三岁幼童的胡言乱语!” 嘻嘻恰好将牛乳喝完,正乖乖把小碗递给旁边的嬷嬷。 听得这句,她登时一拧眉,“我怎么是胡言乱语了!大家可都瞧见了,小黄还要给小灰报仇呢!”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她从秦老夫人怀里滑下来,迈着小短腿登登登地往外跑,很快便提溜着一只黄鼠狼重新跑了回来,“你看!这就是证人!” 有她半个身子长的黄鼠狼抱出来,吓得前厅女客们纷纷惊叫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嘻嘻浑然不觉,只是将黄鼠狼放在地上。 大眼瞪小眼。 黄鼠狼被一群人吓得不轻,一时半会还没能反应过来。 倒是那小厮眼珠子一转,又仰天大笑了一阵,“荒谬,当真是荒谬,你这幼童胡说八道就算了,还抱来一只仙儿,你当你是什么人,能听到仙儿说话?莫不是疯子吧!” “可怜将军府老夫人,从前京中人人敬重,如今年纪大了,也犯了糊涂,往后只怕没有从前的好名声了!” 嘻嘻龇着小牙,满脸不高兴,“我不是疯子!” 黄鼠狼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人就是下毒害死小灰的大坏蛋! 它不再犹豫,抛却恐惧,登时扑上前狠狠一口咬在小厮脸上! 第七章:嘻嘻的超能力 小厮尖锐的叫声登时响彻在前厅。 他疯狂扭动-着,试图甩掉那只死死咬着他脸颊肉的黄鼠狼。 可挣扎激发了黄鼠狼的兽性,不断拍打在它身上的手更是让它因为吃痛而愈发用力。 到最后,竟是硬生生扯下小厮面上的一块肉来。 “哎呀!” 前厅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起,是女眷们被这血淋淋的一幕给惊着了。 秦文澈躲在人群之后,默不作声地用目光巡视着方才那几个跟在赵如兰身侧的贵女。 瞧她们受惊的样子,倒是不像早已知晓此事的样子,只可惜赵如兰已经被祖母赶出去了,纵然他有心试探,如今也无能为力。 那么只能指望这小厮说出幕后指使了。 秦文澈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旁人眼里狂妄的小厮,在他眼里其实不然。 他若是不知道这小厮背靠的是谁,或许也会同众人一般觉得这小厮疯了。 可妹妹方才说了,这人是赵家小姐的人,那么他的狂妄就有了理由—— 赵家小姐被祖母命人拖出去,丢了脸面自然要想法子找回来,下毒是第一步,构陷祖母有眼无珠是第二步。 毕竟,只要证明祖母有眼无珠,那么祖母方才命人将赵家小姐拖出去的事,便是委屈了赵家小姐。 到时候将军府惹上的麻烦可是比天大。 秦文澈无声地叹了口气。 此事无解,无解啊! 就在他叹息的时候,秦老夫人已经将嘻嘻重新抱回怀里,“乖乖,过来祖母这儿,别叫那仙儿给咬着了。” 嘻嘻仰着小脸,很是骄傲,“不会的祖母,嘻嘻跟小黄是好朋友!小黄才不会咬嘻嘻呢!” 秦老夫人只当她是童言童语,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好好好,咱们嘻嘻是最乖的崽崽,当然不会被咬了。” 哄完了孩子,秦老夫人又看向底下的护卫,声音骤然冷冽,“还不将人拖出去,不打到说出实话来,不许停。” “是!” 护卫们应了一声,拖着那捂着脸哀嚎不断的小厮到外头去。 板子重重落到皮肉上的声音很快响起,伴随着小厮的哀嚎,让前厅一众宾客纷纷不忍掩目。 秦文澈趁着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小厮身上,偷偷拿起一块糕点,朝着妹妹的方向晃了晃。 果然很快骗得小孩迈着小短腿朝他奔来。 秦文澈将人抱起,赶在她出声之前将糕点塞进她口中,这才悄悄将人抱到堂后去,“妹妹,你可有法子叫那小厮说实话?” 他是亲眼见证过妹妹的能力的,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看着妹妹在前厅跟黄鼠狼对话,他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了。 都说孩童都有大人没有的能力,或许他办不到的事,能让妹妹帮忙呢。 嘻嘻嘴里嚼着香喷喷的糕点,塞得满满一口,连脸颊都鼓了起来,听得四哥哥问话,只是略略瞪大了眼,无辜地看着他。 秦文澈张了张嘴。 他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揣测说给妹妹知道。 她才这样小,如何能懂这里头的弯弯绕。 可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帮得上他、帮得上将军府和祖母呢? 嘻嘻好似看出了他的犹豫,腮帮子快速动了动,将没有嚼完的糕点几口咽下,腾出空儿来,“四哥哥想知道什么!嘻嘻有好多好朋友,可以去问它们!” 秦文澈怔愣片刻,直到一抹喜色攀上他唇角才猛地反应过来,“多谢妹妹,此事果然只有妹妹能帮我!” 二人到了后院,很快将看到了赵如兰唆使小厮下毒那一幕的蜜蜂、蚂蚁还有一只花蝴蝶带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恰巧碰到小厮一边挨揍一边大骂秦老夫人有眼无珠的一幕。 嘻嘻别的都能忍,自己挨骂也不是不能忍。 可对她那样好的秦老夫人挨骂,她是一刻也忍不住! 当即叉腰气呼呼地叫嚷开来,“你自己做了坏事,做什么污蔑我祖母!我祖母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好人,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 小厮这时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口中不住地吐着鲜血。 可骂出来的话,却依然不减气势,“从前我等也觉得秦老夫人是顶顶好的好人,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糊涂的老人罢了。” 嘻嘻气得头顶软毛都炸了起来,“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我祖母才不是这样的呢!” 随着她的声音落地,小厮头顶上一颗桃花树的树枝猛地砸落。 碗口粗大的树枝凭空落下,好巧不巧地,就砸在了那小厮的头顶之上。 尾端的枝丫更是直挺挺戳在小厮的后腰伤口处,疼得他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嘻嘻也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 秦文澈反应快,身手也快,在树枝落下的那一刻便紧赶慢赶冲过去将嘻嘻捞了回来,此时虽然心跳加速,却也没顾得上自己,先查看了妹妹身上,“可有伤着?” 嘻嘻眨巴着眼,天真无邪,“没有,嘻嘻没事,四哥哥不怕!” 她都能听到四哥哥如雷鸣般的心跳声了哎! 怎么四哥哥还先问她有没有事,难道不是四哥哥的事更严重吗? 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秦文澈的脑袋,嘻嘻软着声音哄他,“四哥哥不怕,上天只会惩罚坏人,不会让好人遭殃的!” 莫名的,秦文澈的心跳竟在这一声声童言童语里慢慢平复下来。 他展演一笑,“对,咱们嘻嘻说得对。” 外头的变故引来了前厅的秦老夫人,在问询过秦文澈跟嘻嘻的情况,确认两人都没有什么事之后,秦老夫人这才厌恶地瞥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小厮,“拿水泼醒他,不叫他说出实话,不许停。” “是!” 护卫们又齐刷刷答应了一声。 嘻嘻趁着这个空档,伸手示意要秦老夫人抱。 秦文澈不肯。 妹妹香香软软的,他很喜欢抱着妹妹。 但这不能说,“妹妹,祖母身子骨不大好,不能一直抱着你,让四哥哥抱着可好?” 嘻嘻自然不会有异议。 倒是秦老夫人,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孙儿几眼。 看看他,再看看嘻嘻,嘴角是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上弯。 她就知道,她的孙女儿是个福宝! 第八章:咬舌自尽 嘻嘻没能懂秦老夫人目光灼灼背后的含义。 秦文澈却是懂了,在祖母慈爱的目光注视下,他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撇开脑袋,试图将话题转移,“祖母,嘻嘻有法子知晓这小厮背后的幕后主使。” 提及正事,嘻嘻积极得很。 当即便嚷嚷开,“对,对,祖母,嘻嘻知道是谁让这个坏叔叔下毒的,就是那个坏大婶,我的朋友们都看到了嗷,祖母你看,这是小发……小、花!” 因为着急,她的语速加快了不少,说话的时候被舌头绊了一下,连花蝴蝶的名字都说不明白了。 秦老夫人只是含笑看着她,见她着急,还不忘伸手给她拍拍后背,“慢慢说,祖母听着呢。” 嘻嘻一伸手,招来后院找来的那只花蝴蝶,指着秦老夫人的方向,“小花,你来说!” 花蝴蝶扑朔着翅膀,却无人能听到它究竟说了什么。 只有嘻嘻,时不时点头附和,还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偶尔听得生气了,还连连点头答应一声,“就是啊,太坏了!” 秦老夫人只是含笑看着她。 等那花蝴蝶飞到嘻嘻肩膀上落下,秦老夫人知道这大约是说完了,这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样,祖母知道了,澈儿,你带着你妹妹回去歇着吧。” 秦文澈沉默了一瞬。 跟在后头出来的宾客们也沉默了。 老夫人,您这哄孩子是认真的吗? 这个回应,嘻嘻并不算满意,“祖母,您可要狠狠地打这个坏大叔,还有那个坏大婶也不能放过的,她还说我娘呢!” “祖母知道了啊。”秦老夫人放软声调,拍了拍她的背,“澈儿,还不带你妹妹回去歇着?”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秦文澈也不肯走,“祖母,孙儿知道您或许并不相信妹妹的话,但孙儿相信,祖母从前不也说,孩童的眼睛清澈,能看见大人瞧不见的东西吗?妹妹有大神通,孙儿相信她的话,此事若是不能查个水落石出,只怕对祖母、对咱们将军府的声誉……”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秦老夫人抬手示意制止了,“你能想到的事情,祖母难道便想不到吗?只是咱们将军府还无需在意这些风言风语,你只要护好你妹妹便是,快些带她下去歇息吧。” 秦文澈欲言又止。 秦老夫人的话已经说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他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只得抱着妹妹在一旁候着。 与此同时,小厮也已经被冷水泼醒了。 他痛呼一声,似乎是想伸手摸摸脑袋上被砸得出血的伤口,只是双手被护卫钳制着不能动弹,只得“哎哟哎哟”叫唤两声,转眼又看到身侧不远处的嘻嘻和秦文澈,当即怒骂出声。 这次咒骂不比方才,小厮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秦老夫人皱着眉,示意护卫堵住他的嘴。 可惜小厮没给这个机会。 他狠狠剜了秦老夫人一眼,“都说秦老夫人是良善之辈,如今看来都是谣传,你这妖童害我性命,将军府无故构陷无辜之人,你们,你们会有报应的!” 撂下这一句狠话,小厮便狠狠咬下自己的舌尖。 秦老夫人再想让人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小厮咬舌自尽,当即死在长凳上。 秦老夫人眉毛紧拧。 虽然这个结果她早已预料到,可小厮撂下这么一句就咬舌自尽,实在是有些麻烦。 嘻嘻已然在一旁被气哭了,“他,他胡说,他就是大坏人,他收了坏大婶的钱,家里人也被坏大婶关着,坏大婶不让他说实话,他都是胡说的,我祖母才不是坏人呢,我祖母是顶顶好的好人!” 孩童呜咽着控诉,越说越生气,哭嚎声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气得埋头在秦文澈的肩窝里哭得险些喘不过气。 秦文澈只好抱着她柔声哄着。 只是嘻嘻气得狠了,不管秦文澈说什么都不肯听,连递到嘴边的糕点也不肯吃,只是一个劲地哭着。 秦老夫人看着也心疼,忙让秦文澈带着她回去歇息。 到了这个时候,秦文澈才反应过来祖母为何方才连连让自己带着妹妹离开。 他有些懊恼,答应了一声刚想带着嘻嘻离开。 可一说离开,嘻嘻就不愿意了。 连哭也忘了,拧着小身子从秦文澈身上挣扎下来,一把抱住了秦老夫人的大腿,“祖母,祖母让那个坏大婶来,小花什么都看到了,让小花跟她对峙!” 她这模样,惹得秦老夫人是又心疼又无奈。 好在柳思月这时候赶了回来,“嘻嘻,过来,不要缠着祖母。” “娘!”熟悉的声音勾住了嘻嘻的注意力。 此刻她也忘了缠着秦老夫人要找赵如兰的事,迈着小短腿快速跑到柳思月身边,猛地扑进她怀中,“都是坏人,都欺负祖母,娘,他们都是坏人!” “不许胡说。”柳思月被她这两句话吓得脸色都白了白,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小嘴,“还有贵客在,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还不快闭嘴呢。” 她的声音轻,训斥得也轻,可即便是这样,也让秦老夫人心疼不已,“好了老四家的,嘻嘻还是个孩子呢。” “是,老夫人。”婆母出声护着了,柳思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用眼神示意嘻嘻不许说了。 嘻嘻撅着小嘴,不高兴。 再一想到坏大婶就这么跑了,她就更不高兴了。 哼,坏蛋都要有惩罚的,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坏大婶! 还有娘! 娘怎么傻乎乎地帮别人说话! 嘻嘻越想越气,索性就趴在柳思月耳畔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说给柳思月知道。 从花园里听到赵如兰一行人聊天,再到小黄说的那些看到赵如兰坐的事情,连带着小厮污蔑秦老夫人的话,嘻嘻能想到的,全都一股脑说给她娘知道。 娘啊娘,你可要清醒一点,那都不是好人! 你怎么能为了大坏人,说你亲亲闺女胡说呢! 嘻嘻眼巴巴地看着柳思月,等着她的回应。 第九章:她是个灾星 柳思月没吭声,只是默默拍了拍嘻嘻的后背。 嘻嘻高兴了。 娘这是懂了!懂了! 她现在高兴了! 也不缠着柳思月了,挣扎着又扑进四哥哥怀里。 四哥哥手上还有香喷喷的糕点呢。 刚刚都没有顾上吃,不过没关系,现在吃也是一样的! 嘻嘻眯着眼,小口小口吃得高兴。 秦文澈不由莞尔。 小孩子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旁人也就罢了,他瞧着妹妹怎么这般可爱。 腮帮子鼓鼓的,像个…… “小耗子。”这么想着,他也不自觉出了声。 嘻嘻正沉浸在糕点里,浑然不觉。 秦文澈倒也不在意,只是将目光转向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已经招呼着宾客们回前厅落座了。 死了的小厮被护卫拖了下去,秦老夫人并不打算在这么多宾客面前提及此事,只说了一句“将军府必然会给诸位一个交代”便想就这么揭过。 可宾客里总有几个不愿意就这么轻飘飘翻篇的。 为首的,自然就是跟赵如兰要好的几家小姐。 那几个都认得这小厮的模样,知晓他是跟在赵如兰身边伺候的,虽不好明说,却也不能见赵如兰的小厮就这么被打死,于是便有其中一个状若无意地先开了口,“秦老夫人,这小厮毕竟不是您将军府的,您就这么打死了,给我们一个交代倒是不必,可是怎么给他的主人家交代呢?” 秦老夫人端坐在上首,面色平静,“给诸位一个交代,是因为诸位受我将军府邀约前来赴宴,却意外遇到了这下毒之事,此事是我将军府失察,自是要给诸位一个交代。” “至于这主人家……”秦老夫人的目光慢悠悠在宾客里转了一圈,“方才我要惩罚这小厮,他的主人家却未站出来,只有两个可能,一,这主人家知道这小厮做了错事,愿意将此人交给我发落,二,他的主人家并不在此。” 这话的指向性很明确,唯一一个能带着小厮进来如今却不在场的,只有赵如兰。 说话的小姐不乐意了,“秦老夫人这是何意,难道秦老夫人的意思是,此事是赵家姐姐指使的?” 秦老夫人忽而一笑,“我老婆子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这位小姐是……” 秦老夫人身旁的嬷嬷急忙前去提醒,“是礼部侍郎王大人的千金。” 有了嬷嬷的提醒,秦老夫人这才慢悠悠将话接着往下说,“原来是王家小姐,我说呢,怎么我从未疑心过赵家小姐,却有人非要将这事往她身上扯,可我不是听说,你同赵家小姐平日里很是要好么?怎么如今这天大的屎盆子,你倒是要往她脑门上扣?” “你……”王家小姐不忿,刚要说什么。 却被她身旁的王夫人猛地拉了一把,“嫣儿,不得无礼!” 训斥了王嫣,王夫人又急忙堆砌笑意,“秦老夫人说笑了,嫣儿还小,她哪里知道什么来,还请秦老夫人别跟小孩子置气,我回去定好好教导这孩子。” 这倒是个识相的。 秦老夫人微微颔首,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算是放过了王嫣。 可王嫣安分了,自有还不肯安分的,“王家姐姐也没有说错呀,老夫人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暗指此事是赵家姐姐做的么?方才不分青红皂白把人赶出去,如今又冤死了人家的小厮,也不知道秦老夫人要给赵家一个怎么样的交代?” 这阴阳怪气的,莫说是将军府里的人了,连嘻嘻这个三岁小孩都听懂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糕点,从秦文澈身上爬下来,跟头小牛一样气冲冲地顶上那说话的小姐的腿,“不许你说我祖母,祖母自然是因为那坏大婶做错了事才将她赶走的,小厮也是他自己找死,又不是祖母的错,你凭什么要我祖母给赵家一个交代?” 她跟个小牛犊子一样不管不顾只往前冲,将那毫无设防的小姐给撞倒在地。 本就因为赵如兰而有心讨个说法的徐家小姐更生气了。 也顾不上爬起来,伸手先拧了嘻嘻的脸一下。 她下手狠,嘻嘻的小脸很快红肿一块。 嘻嘻也疼得直接哭出了声。 柳思月跟秦文澈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往嘻嘻身边奔。 连秦老夫人都有些坐不住,探着身子就要起身往嘻嘻那边。 嬷嬷急忙扶了她一把。 柳思月离得近,先一步抱起了嘻嘻。 迟了一步的秦文澈只好看向动手拧人的徐家小姐,全然忘了自己面对陌生人的恐惧,“这位小姐,我妹妹纵有什么错,你说她就是了,再不济也有我们会批评教育她,轮不到小姐你来动手!” 徐家小姐气不过,“你们才打杀了别人家的小厮,说这话难道不心虚么?” 秦文澈更气了,“这是我将军府的小姐,又不是什么可以肆意打骂的下人!” 徐家小姐面色赤红,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她不过是个一个卖烧饼的贱妇所生的死丫头,跟下人有什么区别,以为进了将军府她也高贵上了么?” 这话一出,登时引得整个将军府的人都怒了。 “你说什么屁话!”秦文渊是最先按捺不住脾气的,“这是老子的姑娘,老子承认了,她就是将军府的小姐!” 秦老夫人自不必说,刚要吩咐人将徐家小姐拖出去。 却见那因为人多而不知何时躲起来的黄鼠狼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又是狠狠一口,咬在了徐家小姐撑在地上的手臂上。 同咬那小厮不同,黄鼠狼咬了一口便松口,不管不顾地往人群里窜。 前厅登时惊呼一片。 有怕那黄鼠狼咬着自己的,有被黄鼠狼忽然到处窜给吓着的,众人纷纷尖叫着躲避,一时之间混乱一片,竟有人被绊倒。 一个过后是另一个,不多时,前厅便被绊倒一片。 黄鼠狼已经不知所踪。 前厅蔓延着尖叫和哭嚎声。 倒是将要发落徐家小姐的秦老夫人给怔了怔。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就是个灾星,谁靠近她都会被害,就是个灾星!” 第十章:都是自家人 这话一出,整个前厅的氛围登时都不对劲了。 本在极力维持秩序的将军府众人齐齐一愣,宾客更是宛若刚反应过来一般纷纷附和。 “就是呀,那小厮也是说了她一句不好就让树枝砸了脑袋,那样粗的树枝怎么可能忽然掉下来,若非是个灾星有意害人,怎会这样巧,偏偏谁都不砸,就砸了那小厮!” “如今又来害我们,当真是恶毒。” “谁家好人同仙儿说得上话,定是个灾星无疑了!” “你们将军府这般护着一个灾星,以后有你们苦日子受的!” 在嘈杂的声音里,秦老夫人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 冷冽的声线带着几分不怒自威,“请诸位慎言,嘻嘻不过是个三岁幼童,诸位便将这样的名头扣在她的身上?似这样的话若是再叫我听着,今日到场之人,我将军府一个都不会放过。” “招待不周,诸位请吧。”竟是多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众人,秦老夫人懒懒嘱咐一句,便招手示意嘻嘻过来。 年幼的嘻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祖母笑眯眯地,拿着一块糕点招呼自己。 她迈着小短腿高高兴兴扑过去,正要接过祖母手里的糕点—— 秦老夫人手一举高,躲开了嘻嘻的小胖手,语气宠溺,“你今日可吃了不少糕点呢,仔细一会撑着肚子。” 一边说,一边轻揉了揉嘻嘻的小肚子。 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被放到一旁的糕点,嘻嘻委屈,但嘻嘻不说。 瞧见小姑娘满腹委屈的小模样,秦老夫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只是小丫头今日实在是吃了不少,她纵是再心疼也不能让她吃下去了。 只好转移话题,“陪祖母去看看你六哥哥可好?今日府中吵闹,也不知道你六哥哥歇息得好不好。” 嘻嘻年纪小,忘性也大,祖母一说旁的事,她就忘了糕点,高高兴兴扑进秦老夫人怀里,软软答应一声,“好!” 秦老夫人笑得眼角弯弯,抱起孩子便要往后院走。 秦文澈还想接,“祖母,您身子不便,让我来抱妹妹吧。” “不妨事。”秦老夫人笑眯眯地躲开了他的手,“不知为何,抱着咱们嘻嘻,让我倒是有几分回到从前的感觉,一点也不觉得累。” 秦文澈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也不恼,只是勾勾唇角随声附和,“许是王太医这次开的药方子起了作用,祖母的身子越来越好了。” “对!”嘻嘻挺起小胸脯,认真道,“祖母会越来越好!” 有她在,祖母当然会百病全消越来越好。 秦老夫人跟秦文澈只当她是踩着话尾附和,没有在意她这话里头的意思,只是跟着笑了笑,一边逗弄着她一边往秦浩宸的房间走去。 自那日嘻嘻将秦浩宸唤醒过后,秦浩宸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 每日里不再昏睡,能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着的,只是毕竟躺了许久,身子骨虚弱得很,还是不怎么能动,饶是有人搀扶着,也只是勉强能够坐起来一会,连下地都艰难,双腿一触及地面整个人便软趴趴往下倒。 但即便是这样,将军府的人还是十分感恩嘻嘻了。 要知道即便是这样,也已经比昏睡不醒要好上许多。 秦老夫人如今迈进秦浩宸的房间,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正巧秦浩宸正醒着,三夫人林氏正坐在床榻边给他喂粥。 见秦老夫人带着柳思月等人过来,林氏急忙放下瓷碗起身,满脸歉意,“哟,弟妹,真是不好意思,宸儿今日醒得早,我就想着先过来喂他喝点粥再去婚宴,哎哟你看这,都结束了我还……” 柳思月诚惶诚恐,急忙给林氏回了一礼,“三嫂太客气了,这本不是要紧事,宸儿的事要紧,咱们……” 柳思月扭捏了一下,声音变小了许多,“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在意这个的。” “说得好。”秦老夫人笑吟吟附和,俯身放下嘻嘻,腾出手来一只手牵过柳思月的手,另一只手则牵过林氏的。 又将这两只手放在一块,轻轻拍了拍,“都是自家人,往后不要说这样生分的话。” 说完也不管二人的反应,稍稍提了提裙摆便往秦浩宸的床榻边走去,自然而然地落座,“宸儿,今日感觉可好些?” “多谢祖母关怀。”秦浩宸脸色依旧苍白,只有双唇比先前要多几分颜色,虽然淡,但总好过之前惨白一片。 他说话听起来也没什么力气,只是看向嘻嘻的眼神里带着异样的光。 刚同秦老夫人说上一句,秦浩宸就没忍住朝着嘻嘻笑了笑,“妹妹。” 被点了名的嘻嘻哼哧哼哧爬上有她一半高的床榻,一头扑进秦浩宸怀中笑得“咯咯”的。 这鲁莽的动作惊得林氏呼吸一滞。 但更让她受惊的一幕很快出现了。 嘻嘻靠近的那一刻,看着没什么力气的秦浩宸竟伸出手稳稳当当将人接住。 不仅没被小牛犊子一样的嘻嘻撞倒,反倒是将人稳稳护住。 嘻嘻举高小手,将方才路过花园时顺手扯的花花递到秦浩宸面前,“花花,给哥哥!” 秦浩宸笑弯了一双眼,稍稍低下头,“这么好看的花花呀,谢谢妹妹。” 说话间气息平稳,竟比嘻嘻进门之前状态要好上许多。 林氏看得目瞪口呆。 只听说新来的弟妹带来的女娃娃唤醒了她的儿子,却不曾亲眼目睹嘻嘻的异常之处,如今亲眼瞧见,林氏只觉得热泪盈眶,忍不住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抹眼睛。 柳思月贴心递上帕子,也不多说,只是柔声道贺,“嫂子这下可安心了。” “是,是。”林氏哽咽着,接过帕子连声道谢,“多谢弟妹,我这儿子亏得有嘻嘻,否则还……” 柳思月急忙制止她的话,“嫂子,都过去了,往后宸儿只会越来越好的。” “哎!”林氏答应一声,拭去泪意的脸很快绽放出笑容来。 那头嘻嘻已经将花插戴在了秦浩宸耳边,还不忘拍手叫着,“好看,哥哥比花花还好看!” 第十一章:嘻嘻是最聪明的 秦文澈在一旁看着嘻嘻同六弟互动,眼底的艳羡怎么也藏不住。 他生得不如六弟好看,妹妹不肯亲近他也是应当的吧…… 少年低垂下眼眸,带着满身郁气正要离开。 却忽而听得林氏开了口,“婆母,我瞧嘻嘻也到了该启蒙的年纪了,不知可否让儿媳来教导嘻嘻?” 三夫人林氏是太傅之女,出嫁之前便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四少爷秦文澈性子内向,不愿上书堂,便时常由三夫人在家中教导。 如今三夫人又主动提出要教导嘻嘻,旁人且不提,柳思月已经感动得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整了整衣裙便要下拜。 还没张口,就让林氏扶了一把,“弟妹这是做什么?方才才说好的,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得是。”秦老夫人也在此时开口,“老四家的,你只管将嘻嘻交给你嫂子。” 秦浩宸也随声附和,“母亲,儿子也想同四哥和妹妹一块学,只是儿子身子不好,还要烦请四哥跟妹妹到我这屋里来学了。” 这话一出,倒是叫秦老夫人怔愣了片刻。 林氏也没有想到儿子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儿啊,你身子虚弱,还是等大好了再念书吧?” “不妨事。”秦浩宸扯起一抹笑容,眼神一直停留在嘻嘻身上,“儿子与妹妹相处,已经觉得好了许多。” 林氏想到嘻嘻唤醒秦浩宸的事,又想到方才嘻嘻一进门秦浩宸的状态便好了许多,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秦老夫人对此事是乐见其成的。 她只是担忧孙儿的身体能不能扛得住,如今既秦浩宸自己说了没问题,秦老夫人自然不会有异议,“甚好,甚好,那澈儿,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弟弟妹妹。” 被点名委以重任的秦文澈耳尖一红,嗫嚅着答应下来。 秦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说了会子话便扶着嬷嬷的手离开了。 今日又是柳思月大婚,秦文渊瞧见母亲走了,便也带着媳妇回了他们的小院。 嘻嘻本想跟着娘亲跑,不想却被林氏拦腰抱起,“嘻嘻乖,婶母教你念书可好?” 嘻嘻歪了歪脑袋,不知“念书”是什么。 她只知道娘走了,没带上自己,“婶母,嘻嘻想找娘亲!” 林氏脸一红。 柳思月是再嫁,不好按着正经娶亲的规矩,因而他们的婚宴是白天举行的,如今日头正盛,虽说不至于做点什么…… 林氏越想脸越红。 毕竟是新婚,谁知道四弟带着四弟妹要去做什么,孩子还小,自然是不跟着去的好。 于是她只得找了个由头,“你娘有事,且忙着呢,同婶母和哥哥们玩不好么?” 嘻嘻虽然不知道娘能有什么事,但她可乖啦! 就像从前娘出去卖烧饼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乖乖在家等着的。 如今婶母说娘有事,嘻嘻便会乖乖似从前一般,在家等着娘忙完。 “好!嘻嘻喜欢跟哥哥们玩,也喜欢婶母!” 林氏生得貌美,秦浩宸的相貌便是随了她才这般好看,嘻嘻天生喜欢好看的东西,自然也亲近林氏。 孩童直白的话语夸得林氏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嘱咐了秦文澈照顾妹妹,她又去了书房将秦浩宸秦文澈两兄弟平日看的书挑了些带上,重新折返回秦浩宸的房间。 而此刻,秦浩宸已经清醒了大约有一个时辰。 若是往常,秦浩宸早已支撑不住又要昏睡过去,林氏本没有打算能够看见儿子清醒,却不想推开门一看,秦浩宸正歪在软塌上,小心翼翼地给嘻嘻扎着小揪揪。 往日里苍白的脸色,竟飞起一抹血色。 林氏怔愣片刻,忍不住心中担忧,“儿啊,若是乏了便歇着,你妹妹还有你四哥带着呢。” “母亲,儿子不累。”秦浩宸扎完最后一个小揪揪,这才朝着林氏扬起一抹笑意,“儿子觉得今日精神不错,方才还教了妹妹念书。” “哦?”见他不似说谎,林氏稍稍安心,绽开笑颜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教了什么?” “教了三字经!”嘻嘻抢答,同时挺起小胸脯很是自豪,“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自子孙,至玄曾,乃九族,人之伦。” 她一口气流畅地将三字经背了一段出来,听得林氏又是一愣。 秦浩宸跟秦文澈倒是纷纷笑着拍手,“妹妹真厉害!” 他们二人方才已经听过嘻嘻背了一遍了,反应也如同林氏一般愣了许久,如今听的是第二遍,已经没有方才那种震惊了。 “母亲。”秦浩宸忍不住邀功,“妹妹记忆过人,是可塑之才呢,儿子只是念了一遍,她便都记住了,一字不差。” 秦文澈也跟着帮腔,“六弟方才念着念着咳嗽了一声,妹妹背的时候也跟着咳嗽了一声。” 林氏愈发惊诧,“一遍成诵?” “是。”秦浩宸眼底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妹妹当真聪慧,儿子远不及妹妹,若是再不好好念书,只怕是没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秦文澈也面露愧色,“我、我也是。” 懵懂的嘻嘻完全不知道哥哥们再说什么,只是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朝向秦文澈,“四哥哥,嘻嘻背得好不好,能不能多吃一块玉露酥呀?” 天真可爱又软萌的语气一出来,秦文澈的心底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他本能地就要去拿糕点,伸出手了才发现这是秦浩宸的屋子。 而他昏睡许久,屋里早就不备着糕点了。 秦文澈有些尴尬,但好在反应极快,“我、我这就让人去取!” “且等等。”林氏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嘻嘻,婶母也给你念一段书可好?若是你能背下来,婶母奖励你两块玉露酥!” “真的吗!”嘻嘻双眼亮晶晶的,当即痛快应下,“好!嘻嘻一定能背下来!” 林氏想了想,背了段《礼记》,“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第十二章:不能浪费她的天赋 嘻嘻听的时候摇晃着小脑袋,好不可爱。 林氏瞧着她这副模样,也不知道用心听进去了没,于是潜意识放缓了自己的语速,有心让嘻嘻仔细听,听清楚些。 她也没有为难孩子,只念了一小段便让嘻嘻背。 嘻嘻歪了歪脑袋,满头小揪揪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很快便按着林氏的语速背起了方才那一段。 林氏前头背得快,嘻嘻也背得快,林氏后面背得慢了,有些字咬字重了,嘻嘻也学着她的样子一一模仿。 亲眼见识到嘻嘻的能力,林氏只觉得胸腔内的心脏跳动都剧烈了不少。 这是天才,这定然是天才! 她的心要比两个小的更细一些,饶是已经兴奋得神经都绷紧了,也不忘了再问一句,“嘻嘻可真厉害呀,告诉婶母,你娘从前可曾教过你念书?” 嘻嘻摇着头,像摇拨浪鼓一般,“不曾,娘说我还小呢,在该玩的年纪只要好好玩就好啦!” 这话一出,林氏再也难掩激动,当即转身就走。 秦浩宸跟秦文澈不明所以。 嘻嘻懵了一下,瘪瘪嘴,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我的玉露酥还能有吗?” 瞧着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秦文澈只好连声哄着,“有、有有有,四哥这就让人去给你取啊,不哭不哭。” 秦浩宸也急忙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生怕小家伙一个不高兴气厥过去。 他们哄小孩的同时,林氏已经全然忘记自己半个时辰之前还在想着不能让孩子打扰了弟弟弟妹的事,径直便冲往秦文渊的院子。 柳思月已经褪下嫁衣,换了一身鹅黄色长裙,正在院子里给秦文渊捏着肩膀。 林氏这才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 可她站在院门口,院内两人听到声响纷纷朝她投来目光,她也躲闪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开口,“瞧我,一时高兴忘了是你们的好日子,唉哟,嫂子这就走,这就走。” 秦文渊爽朗地笑了两声,“不妨事的嫂子,嫂子这会子过来可是有要事?” 反正已经打扰了,林氏也不扭捏,大大方方道,“也不算要紧事,这不是为着嘻嘻念书,我方才念了一段考教她,谁知道这丫头过目不忘,只消听一遍,便能一字不差诵读下来,这样的天赋若是只在家里念书未免太可惜了。” “我是想来跟你们两口子商量,虽说女子念书不能有什么大出息,可嘻嘻的天赋实在是太高了,不能埋没她呀,而且我总觉得,她这样的天赋总有一天会有用武之地,所以我想着来跟你们两口子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能将嘻嘻送到书堂去?” 秦文渊是个大老粗,不懂这习文念书的事,但听得嫂子满脸欣喜这么夸,也不由得跟着高兴,“嘿,不愧是我闺女,真给爹长脸!” 柳思月被他逗乐,含蓄地笑了笑。 又想起什么一般,“嫂子是闻名京城的才女,连我这样的人都知晓嫂子的美名,有嫂子亲自教导,难道还不如去书堂么?” 林氏手一摆,“不瞒弟妹,我也就在作诗题词上有几分天赋,可嘻嘻的天赋能跟男子比肩,不,甚至不比男子差,那些政论通策我哪里知晓,还是得送到书堂跟着夫子学习才是。” 秦文渊想也不想,“就听嫂子的,我们也不懂这个,嫂子是自家人,又是文化人,定然 不会害了闺女。” 他倒是耿直。 柳思月倒是还有几分疑虑,“嫂子的意思我明白,能去书堂自然是最好,可是,我还不知道嘻嘻她愿不愿去。” 这个时代的女子不能为官,就是学了再多的本事也无济于事。 若是可以,柳思月更希望嘻嘻过得高兴自在,而不必因为身怀天赋而为难自己。 而且学堂里都是男子,嘻嘻一个女孩子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排挤…… 柳思月很是焦虑。 她这个说法,林氏倒是从未听说过。 不过她一向开明,只怔愣了片刻便绽开笑颜,“是了,我方才见着这孩子的天赋实在是高兴,竟忘了问她自己愿不愿去,也好,也好,我这就回去问问她,若是她愿意,我回去就让你们三哥给她安排进书堂。” 柳思月还想跟着去,被林氏一把拦住,“得了,孩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你们刚成婚,那……那什么,嫂子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便红着耳根子快步离开。 还不忘特意去厨房端了碟点心。 玉露酥没有了,林氏挑了挑,找了几个小孩子会喜欢的糕点带上,亲自拎着食盒往秦浩宸的屋里赶。 这回秦浩宸已经歇下了,嘻嘻让秦文澈抱在书桌上,正握着笔杆子不知道在划拉什么。 秦文澈一边扶着她免得她摔倒,一边含笑看着嘻嘻在纸上乱涂乱画。 林氏踮着脚尖走进去,没有朝着儿子休息,探头看了眼嘻嘻的“大作”…… 然后沉默了一下。 果然只是个孩子啊。 她也没忘了正事,从食盒里掏出点心来放在书桌上,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嘻嘻,你可愿意到书堂去么?” 嘻嘻一看到糕点眼睛就亮了。 连涂涂画画都忘了,甩了毛笔就要抓糕点。 秦文澈急忙拦住,掏出帕子给她擦手,待到仔仔细细每根手指头都擦了一遍,这才放心松开她。 嘻嘻看着面前的糕点却吃不上,馋得几乎都要流口水。 林氏看得忍俊不禁。 她没有闺女,将军府都没有闺女,因而一直馋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如今看着嘻嘻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恨不得这丫头是自己亲生的。 嘻嘻终于被擦干净允许拿糕点了。 她快手拿了一块,飞快咬下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 好吃的下腹,嘻嘻终于想起婶母刚刚说了什么,“书堂是什么地方,好玩吗?” 林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书堂是什么地方,嘻嘻才三岁,她能懂吗? 但后半句她还是能回答的,“哥哥们都在书堂,嘻嘻可愿意跟哥哥们在一块么?” 这下,嘻嘻的回答毫不犹豫,“嘻嘻愿意!” 第十三章:第一天上学 嘻嘻入学一事是三爷亲自安排的。 林氏想亲眼瞧瞧嘻嘻上学时的模样,也跟着去了,只是到底是女儿身,不得入内,只得遗憾地在书堂门口百般嘱咐儿子和侄子要好生照看妹妹。 对于上学这件事,嘻嘻还是有几分抗拒的。 婶母怎么没说上书堂还要早起呀! 奶娃娃被人从被窝里抱起来的时候,小嘴撅得老高了,满脸不高兴。 若不是林氏在她进书堂之前塞给她一荷包四喜果干,只怕嘻嘻还能撅着嘴一整天。 软着声音乖乖巧巧谢过婶母之后,嘻嘻被秦文澈牵着走进了书堂的大门。 她年纪尚小,书堂里没有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只得暂时跟着秦浩宸一块,姑且算是旁听,至于比旁人少听的那截功课…… 左右秦浩宸也落下了不少,夫子之后要给秦浩宸补课的时候,可以顺带把嘻嘻也带上。 这个安排,秦浩宸很满意。 但秦文澈不是很高兴。 他比弟弟年长两岁,上学早一些,进度不同,跟着的夫子也不同,自然就不能坐一块听夫子讲课。 当然最关键的不是这个。 弟弟还是一回事,最让秦文澈痛心的,是他竟然不能跟妹妹一块! 本就抗拒上书堂的秦文澈脸色愈发难看,目送着弟弟妹妹落座准备折返回自己该去地方的脚步也拖沓了不少。 秦浩宸看得直笑。 嘻嘻不知道六哥哥在笑什么。 她低头专心啃着果干,一小口一小口的,速度又快,像极了一只小老鼠。 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也只是迷茫地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低下脑袋继续啃着果干。 真好吃呀。 嘻嘻宣布,婶母就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 正吃得起劲呢,脑门被弹了一指头。 不重,但足以将嘻嘻的注意力带回来。 嘻嘻举着果干,再度用迷茫的眼神看向面前的人。 这次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好看的六哥,而是一个白胡子老爷爷。 旁边的秦浩宸已经起身行礼,“朱夫子。” “坐。”知晓他身子还未好全,朱夫子赶在他行完全礼之前伸手扶了一把,又摆手示意他坐下,“可将养好了?其实你身子还未好全,实在不必急着回来念书的。” 秦浩宸含笑道谢,“学生多谢夫子关怀,学生觉得已经好了许多,整日里闷在家里也不利于恢复,索性出来走走,见见人,说不定能好得快些。” 朱夫子素日不苟言笑,闻言也稍稍点了点头,眼底隐约闪动着几分异样的光芒,“你心里有数就行,切记保养好身体。” “是。”秦浩宸应了一声,又拍拍身边嘻嘻的后背,轻声道,“这是朱夫子,快起来给朱夫子行礼。” 嘻嘻咽下最后一口果干,从蒲团上蹦起来,按着秦浩宸早上出门前教的,规规矩矩给朱夫子行了一个大礼,“学生拜见朱夫子!” 她声音娇软,但这一声喊得清脆果断,倒是吓了书堂里别的学子一跳。 唯有面前的朱夫子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捻了捻胡须,慢悠悠将小丫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抬手虚扶了一把,“起。” 嘻嘻今日穿了一身红衣,秦老夫人说,将军府近日大喜,嘻嘻作为柳思月的闺女,穿得喜庆些是应当的。 可这一抹艳色,在书堂里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朱夫子不是很满意,“念书就该有个念书的样子,你穿红着绿的,是上书堂还是逛花灯节?” 嘻嘻听不懂他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睁着无辜的眼,“夫子,什么是念书该有的样子?” 朱夫子被噎了噎,片刻之后才隐忍着指了指她周围那些学子们,“你瞧瞧你的师兄们,谁似你这般穿得这样鲜艳?来念书,心思就要放在念书上头,打扮得这样好看还能有心思念书么?” 朱夫子本就严肃,此刻板起脸来,更是让一旁的秦浩宸都忙不迭要起身赔不是。 在他起身之前,嘻嘻先开口了。 小小的人儿,语气倒是义正言辞的,“这样不对,夫子。读书和打扮又不冲突,嘻嘻打扮得好看了,心情也好,念书也会高兴,高高兴兴念书,难道就念不成书了吗?” “谬论!”朱夫子眉头紧锁,“你心思都在打扮上了,还能念好书吗?” 嘻嘻不服。 嘻嘻伸手一指角落了一个一副仇大苦深的学子,那学子披着一件略有些残破的灰白色衣衫,正死死盯着面前的书页。 “这位师兄,从嘻嘻进门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看这一页,都没有翻过,一直背一直背,嘻嘻能够感觉到,他已经很烦躁了,越是烦躁,他就越是背不下来。” 顺着嘻嘻的小手,朱夫子看向了那人的方向。 原来是李时,这人倒也是书堂的一朵奇葩。 整个书堂里,他是最努力的那一个,每日来得最早,走得最晚,有什么不懂的都会第一时间询问夫子,可不知是不是天赋不足的缘故,在书堂里待了几年,却始终没有什么长进。 嘻嘻所说的这些,朱夫子都知道。 李时努力的同时,性情也愈发狂躁,他知道自己的不足,也怨恨自己的无能,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许久。 朱夫子沉默了。 难道,他真的错了? 朱夫子没有吭声。 嘻嘻也不再多说,吭哧吭哧迈着小短腿跑到李时面前。 小肉手猛地拍在了李时面前的书上。 李时本就烦躁,此刻还有人干扰自己,抬头的瞬间视线也变得凌厉。 可一看清面前堆着笑意打扮得像年画娃娃一般的小孩,凌厉的眼神顿时柔和下来,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是哪家的小孩?” 嘻嘻没有回答,而是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果干来。 她随手一掏,竟是比她自己方才吃的那块还要大些。 嘻嘻迟疑了一瞬。 但下一秒,还是露出了忍痛的表情,大义凛然地将果干递给李时,“师兄,嘻嘻请你吃好吃的!” 李时平日里不怎么同人往来,他脾性又不好,愈发无人愿意亲近他。 而此时出现的小孩,笑眯眯的,摊开的小肉手里,那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果干似乎有了天大的魔力,使得李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第十四章:嘻嘻天赋异禀 嘻嘻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她的果干!比刚刚那块更大的果干! 就这么被全然不觉的李时接过,三两口吃光。 嘻嘻心痛,但嘻嘻不说。 她皱巴着小脸,眼巴巴地追问,“好吃吗师兄?” “好吃。”李时点头,一直紧皱的眉头不知何时竟松了下来。 其实他不是很爱吃这些甜口的东西,可不知为何,被眼前这小女娃眼巴巴看着,他竟不自觉地点了下头。 原本甜腻的味道意外地平复了他的心情。 李时扯动嘴角,想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些,“你是谁家的小孩?” “我是你的师妹哩。”嘻嘻歪了歪脑袋,没有明说自己是谁家的,反倒是冲李时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师兄不要急,慢慢读,这书总能读下去的。” 李时怔愣在原地,不知嘻嘻何时已经离开。 眼尖的朱夫子早已将李时的变化收入眼底。 他看着折返回自己面前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年画娃娃,紧绷的嘴角甩出一丝笑意来,“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意思。” 嘻嘻被夸,刚要绽放笑容。 却又听得朱夫子冷酷的言语,“可这是书堂,念书是第一要紧事,你若是背不下来书,方才你所说的那些可不要怪老夫不认账,而且,往后你也不许打扮得这般鲜艳。” 秦浩宸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笑意。 嘻嘻挺起小胸脯,根本没在怕的,“背书就背书,背了书,夫子你可不能说嘻嘻穿得鲜艳了哦。” 像是生怕朱夫子会反悔一般,嘻嘻还朝着朱夫子伸出了小手指,“拉勾勾,拉了勾勾你就不能骗我了噻!” 朱夫子一把年纪了,还真是第一次被人要求拉勾勾。 这幼稚的行径有些可笑,可笑得朱夫子本该拂袖怒喝一声“读书人不打诳语”,可他面对的偏偏是个三岁的女童。 女童的眼睛湿漉漉的,眼底仿佛带着光,让人生不出拒绝的想法。 朱夫子绷着嘴角,蹲下身跟她拉勾。 一大一小的尾指交缠在一起,嘻嘻露出得逞的笑容,“夫子要嘻嘻背什么?” 朱夫子尚不知道嘻嘻的本事,只听秦家三爷说了这丫头天赋异禀,到底也没有真正考究过,于是只得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她隔壁的秦浩宸,“你这妹妹,学了多少了?” “不曾学过。”秦浩宸含笑回答,“只是学生昨日念了一遍三字经给妹妹听,家母又念了一小段《礼记》,除此之外,并没有习学过旁的。” 只是念了一遍? 朱夫子摸着胡须,有些拿捏不准。 他不是没有见过天才,似秦浩宸这般的,就是书堂里数一数二的天才,三遍能成诵,五遍便能倒背如流。 能得秦三爷一句“天赋异禀”夸赞的,莫非是比秦浩宸更天才的存在? 朱夫子的视线不自觉瞥向那角落里的李时。 小子自从吃了嘻嘻一块果干之后便好似换了个人一般,朱夫子能明显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那股烦躁已经消散不见。 李时的注意力看似经常飘忽到嘻嘻身上,可面前的书已经不自觉翻过一页。 按着朱夫子对李时的了解,此人不理解透了那一页的内容,是断然不肯翻页的。 朱夫子隐隐约约能觉察出来,小姑娘的能力绝非常人能做到,可真要他为了让小姑娘服输而刁难她…… 垂眸看了眼跟小老鼠一样啃着果干的小丫头,朱夫子无声叹了口气。 这么点的娃儿,能懂什么。 随手拿起秦浩宸面前的一本书,朱夫子简单翻了翻,“丫头,你可听好了。”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朱夫子挑了一段,念给嘻嘻听,“可听明白了?你六哥三遍能成诵,我也给你念三遍,三遍之内若你不能背下来,可算你输了丫头。” 嘻嘻咽下最后一块果干,小手一摆,“嘻嘻背下了!” 朱夫子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书堂内,几乎所有的学子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纷纷探头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小。 嘻嘻也不多说,摇头晃脑的,将朱夫子方才念的那一段通通背下来。 朱夫子握着书卷的手都有些发抖。 角落里,李时更是瞪大了眼。 原本安安静静的人群不知是谁先爆发一声惊呼,“苍天呐,这一段我背了三十次还未曾背下来,她竟一遍成诵!” 听得这话,朱夫子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慢悠悠地回头瞥了一眼那说话的学子,“蠢钝如猪,还敢出声?” 众学子沉默。 他们怎么忘了呢,朱夫子可是书堂里出了名的脸黑嘴毒。 怎么能因为见他方才对小丫头和善了些,便忘了他是个什么人呢。 训斥了学子们,朱夫子这才重新将审视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小丫头,“不错,你倒真有几分天赋,家中当真不曾教过你?” 这下不等嘻嘻解释,秦浩宸先出声,“夫子,妹妹是前不久刚入将军府的,确实是没有机会学习,至于从前……” 秦将军娶了一个卖烧饼的美妇为妻的事早已在京中传开,秦浩宸不需多说,朱夫子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抬手示意秦浩宸不必说了,朱夫子又蹲下身,平视着面前的小丫头,“怪道秦三爷说你天赋异禀,原来你这丫头当真有几分本事,那么,你可知道这段话的含义?” 说话已然温和了许多,全然不似方才痛骂学子们“蠢钝如猪”的模样。 背后一众学子眼神幽怨。 嘻嘻浑然不觉,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朱夫子眼底冒起精光。 这么小的孩子,若是听一遍能背下还能理解其中含义的话…… 不敢想不敢想,这可是天才中的天才啊! 他的衣钵这不就有人继承了吗,不……或许连自己都不够她学的。 朱夫子正暗自盘算着该请哪位大儒教导嘻嘻,却听得嘻嘻理直气壮道,“我!三岁!文盲!不懂!” 朱夫子沉默。 不懂就不懂,你骄傲什么呀! 第十五章:你敢欺负我哥哥? 朱夫子深呼吸两口气,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他一边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一边暗暗宽慰自己。 才三岁,这才是正常孩童该有的样子。 不急,不急,可塑之才以后慢慢塑造就是了。 不跟三岁孩童置气。 可不知道是不是大起大落的缘故,朱夫子不管怎么宽慰自己,还是觉得有一股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平息不下去,脑袋也疼得厉害,简直一刻也无法在书院多待。 他只得摆摆手,让这群学子今日自学。 这个气死人的孽畜,他是一刻都不想看见。 撒脚丫子就是跑。 秦浩宸忍俊不禁。 嘻嘻瞪着迷茫的大眼,“哥哥,夫子为什么跑得这么快?是不喜欢嘻嘻吗?还是也嫌嘻嘻跟师兄们一样蠢钝如猪?” 秦浩宸面不改色地胡扯,“怎么会,咱们嘻嘻是最聪明的。夫子是家中有事要回去处理呢,既没有夫子在,哥哥带你逛逛书院可好?” 嘻嘻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听得这么一句哪有说不好的。 当即便起身让哥哥牵着自己往外头走。 书院不大,是一间四进四出的宅子改的,每一间屋子都是一个书堂,秦浩宸带着嘻嘻一路走过去,也不多停留,只是在屋外略瞧一瞧便继续走。 才走了两三间,秦浩宸便有些体力不支。 他毕竟昏睡了那么长时间,刚一恢复就出了门,若是在书堂里坐着倒也罢了,这长时间的行走实在是有些疲乏。 嘻嘻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异样。 她仰起小脑袋,满是担忧,“六哥,你是不是累啦?累了咱们就歇一会吧,嘻嘻不逛了。” 稚嫩的童声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 巧合的是,他们正好走到秦文澈所在的那间屋子前。 秦文澈闻声看向屋外。 正巧看到有一道飞奔过去身影,好巧不巧的,就往他六弟身上撞! 本就虚弱的秦浩宸被这么一撞登时摇摇晃晃。 眼看着弟弟就要摔倒,秦文澈也顾不上正教学的夫子了,起身便往外头跑。 赶在秦浩宸倒下之前将人一把扶住。 给秦文澈授课的是书院的周夫子,他是认得将军府的几位公子的,见四公子忽然奔出去,又隐约瞧见外头人的身影似乎像六公子的模样,周夫子也顾不上讲学了,示意学子们自学便跟着往外走。 果然见到秦浩宸虚虚靠在秦文澈身上,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周夫子吓得声音都在颤抖,“六公子!快快快,扶着六公子到里头歇着去,我去请大夫来。” 秦文澈忍着恐惧,语速极快,“请夫子到将军府走一趟。” 他不肯多说,不过周夫子倒是很快反应过来,想必这六公子的病症不是寻常大夫看的,将军府上应当有自己的府医。 于是他答应一声,快步往外赶去。 秦文澈半拖半扛着将秦浩宸带进屋里,将他扶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人还没坐下,后头就传来充满了讥讽的一声冷笑,“哟,闷葫芦带着病秧子来了呀?你们两兄弟可真是给将军府丢人,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将军府的种,怎么能废成这样。” 这人说话直白且满含恶意,纵然是只有三岁的嘻嘻,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嘻嘻扭头怒视那说话的人。 出声的是一个小胖子,嘻嘻不认得,却能看得清他脸上的嘲笑。 以及,这熟悉的身影。 “是你!”头顶上的小揪揪气得直晃,嘻嘻眼底几乎快要喷火,“是你撞了我六哥哥!你这个大坏蛋!” 她喊了一声,便直冲冲地往那小胖子身上撞。 小牛犊子一般地,用自己的脑袋顶上小胖子的肚子。 她身板虽小,可发起狠来气势大涨,又是突然撞过去的,竟也将那小胖子撞得干呕了一声。 秦文澈这才腾出半分心神看向妹妹。 妹妹不认得那人,他却是认得的。 兵部侍郎的独子,时小俊。 兵部侍郎四十余岁才得了这么一个独苗苗,自然是比旁人宠溺了些,因而惯得这小胖子无法无天的,在书堂就时常欺负弱小,人送外号小霸王。 虽说兵部侍郎远不及将军府,可得罪了这么一个小霸王实在是恶心,秦文澈不愿妹妹被人记恨,更不想妹妹无端惹上是非,只好出言将人唤了回来,“嘻嘻,过来哥哥这。” 小霸王时小俊被撞得腹部一痛,好容易缓过劲来刚要怒骂嘻嘻一顿,就听得秦文澈这么一句,登时也忘了骂,张口便大笑,“嘻嘻?你们将军府可真有意思,一个闷葫芦,一个病秧子,还有一个起了个狗名儿的四丫头!” 嘲笑够了,时小俊的眼底发起狠意,“死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撞我!” 嘻嘻半点不带怕的,叉腰回瞪过去,“你敢欺负我哥哥,我就敢撞你,我不仅敢撞你,我还敢咬你呢!” 说完也不等时小俊反应过来,嘻嘻扑上去对着时小俊的手就是一顿咬。 她发了狠,咬得也重,疼得时小俊连连哀嚎,不断甩手试图将嘻嘻甩掉。 秦文澈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呢。 她双手抱着时小俊的小臂,不管他怎么甩就是不肯松手。 两人扭打在一块,伴随着时小俊的嚎叫,显得十分骇人。 秦文澈急忙上前护着妹妹。 可时小俊疼得厉害,甩手的动作跟着猛烈了不少,一时竟让秦文澈不能近身。 秦浩宸在一旁看得着急,想帮忙却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只好拼了命呼唤秦文澈,“四哥,快,快救妹妹。” 秦文澈废了好大功夫,才从两人之间找了个空档,拦腰抱住嘻嘻的腰,连声哄着她,“妹妹乖,快松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嘻嘻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口,让秦文澈如愿抱了起来。 她恨恨地擦着嘴边的口水,瞪着捂着手哀嚎的时小俊,“叫你欺负我哥哥!” 时小俊气得叫了好几声,一边捂着手一边瞪着嘻嘻,还不忘指使自己平日里的几个小跟班,“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给我砸了他们的东西!把他们赶出书院!” 第十六章:妹妹真有意思 小跟班们冲了上来,先将病恹恹的秦浩宸一把推倒,又抄起书桌上的书砸向秦文澈。 秦文澈只顾着护住嘻嘻,身上被书册砸了也不恼。 但他也是生气的,双唇死死抿着,只是因为不善言辞,并不能想到什么话回嘴。 趴在他怀里,看着被推倒的六哥哥,气得直呲小牙。 好在周夫子这时候也赶了回来,见到书堂里鸡飞蛋打的模样急忙阻止。 可这群混小子哪里是他一个人一时半会能管束得住的。 周夫子扯着嗓子喊了好一会,见无人搭理自己,只得抽了板子在手,狠狠敲打了两下桌子。 这才让屋内安静下来。 跟随着时小俊的小孩们见夫子回来了,也不敢再闹,一个个乖乖背着手站到一旁,唯有时小俊余怒未消,正发了狠,将秦文澈桌上一本书给撕得粉碎。 这可把嘻嘻给气坏了,扭动-着小身子非要下来跟时小俊好好掰扯掰扯。 废了秦文澈老大功夫才制住了她。 周夫子忙请将军府府医过去给秦浩宸瞧瞧,自己则站到时小俊身边,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这是在做什么?夫子不在你们便打架?还有王法么?” “我就是王法!”时小俊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喊了一声。 换来周夫子略带威胁的一剜,“你是个什么王法?上头还有天子呢,轮得到你来说话?你可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人?这可是将军府的公子,你父亲官位是高不假,压得住其他人,压得住我这个当夫子的,可压不住人家将军府!” 直白又严苛的几句话,让暴躁不已的小霸王安分下来。 他平日无法无天,是仗着他那二品的爹。 却忘了二品上头还有个一品,一品上头还有个天子。 这会子让周夫子一吗,登时想起来了,不由得脸色一白。 周夫子见他老实了,这才堆起笑意朝着秦文澈赔罪,“四公子见谅,都是我这个当夫子的不是,没有管束好学生,今日之事……” 周夫子心里很是坎坷。 骂人的是时小俊,动手的还是时小俊,可若是要追究起来,书堂跟他这个夫子一个也跑不掉。 时小俊自有他爹作保,可他呢?不过是一介教书的文弱书生,又岂能真正与将军府、与天子对抗? 若是真让秦文澈秦浩宸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天可就要塌了! 周夫子只得硬着头皮给秦文澈赔不是,希望这位公子能好说话些。 如他所愿,秦文澈果然没有计较。 只是理由有些不同。 秦文澈张了张嘴,他本想说今日之事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妹妹被欺负成这样,他定然是要将此事告知祖母和三叔的。 可转念一想,毕竟是妹妹先动手打人。 妹妹本就不是将军府的血统,什么都不干就已经受人非议了,若是再招惹上一个惹是生非的名头…… 秦文澈不敢想。 他只得将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转了个话音,“……此事便罢,只是要他同我妹妹赔个不是。” 周夫子急忙推了时小俊一把,示意他道歉。 时小俊不情不愿的,他平日嚣张惯了,甚少有低头的时候,但他也并非真的什么都不懂,知道若是自己此番不肯低头,只怕会给父亲惹上祸事。 因而即便再不高兴,时小俊也只得恨恨低下头颅,“是我的不是。” 周夫子这才有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笑意,刚想再跟秦文澈说什么,就见到他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秦浩宸身上了。 秦浩宸其实原本并不算严重,他就是体力不支,歇歇便能好了,可被人推了那一下却有些严重。 他本是倚靠在墙边的,推的那一下正好让他的脑袋往墙上一磕,虽然不至于破皮流血,可到底是将人给磕得头晕眼花,好一阵都不能缓和过来。 府医给他闻了薄荷脑油,又将他素日吃的丸药喂给他一丸,这才让秦浩宸的脸色好看了几分。 嘻嘻已经被秦文澈放下。 她伸出小手,攥着秦浩宸的一根手指头,嘴里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秦浩宸一睁眼便瞧见妹妹的小脸,看她闭着眼睛小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在念什么,他觉得有趣,便凑近了些仔细听。 然后听得了这么一句—— “我愿意少吃一块糕点,换我哥哥快点好起来!” “天帝呀,你知道糕点有多么好吃吗,我少吃一块真的真的很不容易了呀,不能再少了呀!” “好吧,只要你让我哥哥好起来,我愿意少吃两块糕点!” “呜呜呜可是糕点真的很香很好吃。” “但是哥哥也很好看,好看的哥哥就应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秦浩宸唇角一扬,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嘻嘻额头上轻弹了下。 “哎呀!”嘻嘻吃痛睁开了眼睛,见到哥哥终于清醒了,脸上瞬间堆砌起笑意。 她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句“六哥哥”,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来。 来不及跟秦浩宸多说,嘻嘻重新闭上眼睛,端着小脸认真念叨,“不算数不算数,哥哥醒了,我可不能少吃糕点!” 秦浩宸被逗笑了。 跟着凑过来听的秦文澈也被逗笑了。 妹妹怎么这般有意思! 但两人都没有多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今日是念不了书了,于是同周夫子告辞,兄弟俩带着嘻嘻一块起身回了将军府。 林氏见到三人这么快回来,很是诧异,“今日散学这样早?” 兄弟俩默契地隐去了书堂里发生的不愉快,只是闻声同林氏解释,“夫子家中有事,只是考教了妹妹的本事便回去了。” “哦。”林氏相信了秦浩宸的说辞,转眸看向秦文澈,“那么你呢?周夫子也有事?” 秦文澈被林氏的眼神一扫,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我……” 他是个不会说谎的性子,哪怕打定了主意不说,被人盘问起来,秦文澈还是会忍不住说实话。 过分了解自己这个四哥的秦浩宸只好挡在秦文澈面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四哥想陪着妹妹,所以妹妹回来了,四哥也跟着回来。” 这个借口简直无懈可击。 林氏沉默了。 第十七章:时小俊的报复 比起将军府其乐融融的模样,时小俊那头可不算安定。 他带着气回了时府,没忍住砸了好几个古董花瓶,却还是不能消气,又抽了鞭子打了小厮一顿,这才觉得郁结在胸口的那股气顺畅了些。 一口水还没喝上呢,丫鬟来报相府千金在后院呢,小姐请公子过去。 时小俊拧着眉,不明白他表姐是不是糊涂了,“赵小姐来了就让表小姐好生招待着,叫我去做什么?哪有姑娘家同男子见面的理儿?” 丫鬟不敢直视时小俊,只说是小姐吩咐的,叫公子快些过去。 时小俊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又蹭蹭蹭往上冒。 今儿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是他惹不起的角色,先是将军府的,如今又是相府的,怎么这些人今日是非要跟他过不去么? 可不管他再怎么气,相府的小姐在后院等着,他就不能不去。 时小俊只得憋着一股气,抬腿往后院走。 赵如兰果然就在后院时小俊表姐林婉儿的屋子里坐着,见他来了,林婉儿起身告辞,没有多说什么。 时小俊的眉头拧得更紧。 他是孩子不假,可这位相府千金可是十九岁的老姑娘了,表姐这是何意,竟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他一个男子同处一室?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为什么。 因为赵如兰笑吟吟地开口了,“时公子,今日前来找你,事非得已,还望时公子不要将你我见面一时告知旁人,否则我的名声只怕是保不住了。” 时小俊没有吭声,但态度很明确。 知道不好你还来干什么? 赵如兰仿佛能读懂他心里想什么,轻笑一声,“今日书堂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我是特意来告诉时公子的——面对将军府的几位公子,时公子确实不过他们的家世,也无法与他们抗衡,可那小丫头却只是一个卖烧饼的寡妇带的野种,这样的人,难道时公子还要忍气吞声吗?” 赵如兰来了几分兴趣,“原来赵姐姐是要同我说这些,可赵姐姐既然知道书堂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也该知道那死丫头有将军府的人护着,我又能如何呢?” “总有护不住的时候。”赵如兰说得轻飘飘,“将军府的人不会一直跟着她,何况,他们疼爱这丫头不过是觉得她乖巧可爱,若是证明她身怀有异呢?时公子可知道,这丫头是个灾星,那寡妇同大将军成婚那日,她抱着一只黄鼠狼就出来了,还咬伤了人,害得喜宴混乱一片。” 此事,是秦老夫人要求宾客保密的,时小俊自然不知道。 赵如兰也是听几个要好的小姐妹说的,否则她也不能知道。 这样重要的消息,自然该传得京中人人知晓才是。 而最能做这件事的,非时小俊莫属。 赵如兰眼底闪着精光。 这小子脾气暴躁,没什么脑子,且做事不顾后果,又有个当兵部侍郎的爹护着,此事交由他做,比她自己想法子去散布消息来得好得多。 赵如兰说完就离开了。 只是不如她所愿的是,时小俊并非完全没有脑子。 既然是婚宴,想必将军府的人都在场,既然他们在场亲眼见证了那死丫头的异样,却依旧护着他,证明将军府的人根本不在意。 人家都不在意了,还有什么好闹的。 不过赵如兰倒是说对了另一件事。 那死丫头又不是随时都有人护着。 时小俊唇角挂起冷笑。 好啊,他动不得将军府的人,就先拿将军府护着的这个心肝肝开刀。 他就不信了,不能让这个死丫头把他今日所受的屈辱还回来! 怀揣着这个想法,时小俊第二天到书堂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他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如何报复嘻嘻。 第一步,先等她落单。 这个机会很好等。 嘻嘻年纪小,平日里又爱吃零嘴,牛乳也没少喝,夫子刚一说歇息,她就忍不住要往茅房跑。 这时候,时小俊便带了人堵在她回去的必经之路上。 他要让这死丫头出丑,为了等这个时机到来,他还特意准备了一坨狗屎! 到时候往死丫头脑袋上一砸…… 她本就是个灾星,若是上个茅房还能踩着狗屎,这名声就会臭得更加彻底! 眼看着嘻嘻就要从茅房的方向出来了,时小俊压抑住心里的兴奋,招手示意几个跟班跟着自己上来,手里则捧着装满了狗屎的荷叶。 一行人悄悄咪咪靠近三岁的奶娃娃。 嘻嘻却在此时脚步一顿。 咦,有臭臭的味道。 这一顿不要紧,倒是将时小俊给吓得左脚拌右脚。 登时往前一扑—— 好死不死的,他前头就是一个泥坑,这一扑不仅将自己给摔进了泥坑,手里端着的狗屎也没有拿稳,直接糊在了自己脸上。 恶臭味扑面而来。 但更让时小俊觉得丢面子的,是嘻嘻毫不留情的嘲笑声,“叫你平时不要做坏事吧,你瞧,遭天谴了!” 时小俊脸色阴沉,没有说话,任由跟班们将自己搀扶起来,手忙脚乱地擦去他脸上的污秽之物。 此计不成,时小俊又想了一计。 只要证明死丫头品行不端,让众人对她失望,她就会失去将军府那群人对她的宠爱,同时也能让她在书堂里待不下去! 于是时小俊趁着散学混乱之际,偷偷将朱夫子最是珍贵的砚台给偷走了。 听说是北方进贡的叫什么鎏金砚,陛下赏赐给了朱夫子使用,朱夫子平日里宝贝得很,什么人都不给碰,若非散学的时候朱夫子正巧被那书呆子李时给缠住,时小俊还偷不到这玩意呢。 他将砚台藏进书袋里,快步往书堂外走去,他要赶在朱夫子发觉之前,将这玩意不动声色地藏进那死丫头的书袋里。 这样,等朱夫子发觉砚台不见的时候,就会命人搜查,到时候查着查着找到这砚台在那死丫头手中…… 时小俊光是想想都觉得痛快得很,恨不得仰天长笑一阵,好叫世人都知道这件高兴事。 第十八章:偷窃 不过可惜的是,嘻嘻一路都有秦文澈跟秦浩宸护着,时小俊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但这不是问题。 他已经出了学堂,朱夫子纵然要搜查也一时半会查不到他们身上来,时小俊索性唤来自己的小厮,让他收买将军府的丫鬟,将砚台藏进那死丫头的房间里。 小厮办事很快,不多时便来回禀事情已经成了。 时小俊很高兴,带着小厮进了醉花楼,要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边喝茶一边等着看戏。 此时的嘻嘻,正接到夫子要来家访的消息。 她大惊,“我今日又没有做错事,夫子为什么找上门来!” 难道就因为她昨儿跟小霸王打架不成,夫子怎的这都知道,知道就算了,怎么还上门,难道是要告诉娘? 嘻嘻惊慌失措,嘻嘻害怕地躲在了四哥后面,嘻嘻随手摸了个果干啃了两口。 一旁的秦浩宸看着她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由得觉得好笑,“别怕,有哥哥在,若是夫子将昨日之事告诉婶母,哥哥护着你。” 嘻嘻感动不已,两口吃掉手里的果干,又跑去抱住秦浩宸的小腿,“哥哥最好了,哥哥是人世间顶顶顶顶好的人!” 秦文澈看得艳羡不已。 他嘴笨,说得慢了些,嘻嘻这夸赞就不属于他了。 秦文澈偷偷懊恼。 三人回到府里,还没走到后院,便见将军府豢养的大狗“旺儿”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吐着舌头围在嘻嘻身边直转圈。 旺儿个头大,四肢落地都有嘻嘻的个头高,嘻嘻很喜欢跟它玩,见它蹭上来,忙腾出手来抱着旺儿的脑袋,“我也想你啦旺儿!” 秦文澈秦浩宸两兄弟对她能跟动物无障碍沟通的本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看着旺儿的模样似乎…… 也不是假的。 一人一狗就在将军府前院玩了起来,旺儿的力道稍大一些,嘻嘻就被扑倒在了花岗石上。 唬得秦文澈就要伸手去拉她。 嘻嘻却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孩童的笑声清脆响亮,是玩高兴的笑。 知道她没事,秦文澈也松了口气,随手从小厮手里接过一个镂空的小球递给嘻嘻,“妹妹,将此物丢出去,让旺儿捡回来,它喜欢玩这个。” 小球出现的时候,旺儿已经兴奋地叫了起来,嘻嘻也从它的话里得知它确实喜欢这个,于是便谢过秦文澈,将小球用力抛出去。 只是她毕竟年纪小,胳膊短,再怎么用力也有限,抛了几次都没有抛太远,旺儿连跑还没跑尽兴便回来了。 得知旺儿心声的嘻嘻于是将小球交给秦文澈,“哥哥帮我抛可好?” 她比划着自己的胳膊,想告诉哥哥自己没有力气。 秦文澈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接过小球用力丢了出去。 这次,旺儿很久没回来。 等它回来的时候,嘴里叼着的却不是小球,而是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秦浩宸眼尖,拽了旁边的四哥一下。 秦文澈不明所以,睁着迷茫的眼看向弟弟。 秦浩宸对上他的眼神,默默转头继续看着旺儿。 等到大狗跑得近了,他们才看清它嘴里叼着的,竟然是一个砚台。 而这个砚台他们并不陌生。 这是朱夫子最宝贝的那个鎏金砚,那可是陛下亲赐的!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将军府! 兄弟两人对视一样,都从彼此眼底看出了诧异。 只有嘻嘻摸着旺儿的脑袋,认真训狗,“笨蛋旺儿,不是这个,是那个球球,你怎么叼了这个回来,哎呀,怎么还掉色,你的嘴巴都黑了!” 旺儿“汪汪汪”地叫了一声,没人知道它说了什么。 但嘻嘻知道。 【有坏人,是坏人藏在了你的房间里】 【哎呀我刚刚顾着跟你玩忘了告诉你了】 【那个坏人跟咱们家的小丫头叽里咕噜说了什么,然后咱们家那个小丫头就把这东西藏在你房间里了】 【我看家这么多年,一看那小丫头的模样就知道不对劲,那就是做坏事的样子】 【快拿走快拿走,这一定不是好东西】 嘻嘻听得一股火气,指着旺儿仰起头朝着哥哥们叫,“哥哥!有坏人!” 秦浩宸刚想追问,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门走了进来。 这下想问也没得问了。 那人的视线好巧不巧的,就盯着狗嘴里的鎏金砚呢。 “朱夫子。”秦浩宸行了一礼,“正要派人去寻夫子,正巧夫子来了,此物……” 朱夫子面色严肃,冷眼扫视面前三人,“你们偷老夫的鎏金砚?” “学生不敢。”秦浩宸轻声解释,丝毫没有底气不足等心虚表现,“学生知道此物乃是夫子最爱,自是不敢偷窃,况且我们刚回府里,此物还是家犬旺儿叼出来的,尚不知此物是为何会出现在将军府,但学生可以向夫子保证,旺儿虽是畜生,但绝不会偷盗此物。” 朱夫子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我虽然老了,却不瞎,这么大一条狗若是进了书堂,我岂能不知?把你们的书袋给我。” 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将书袋递上。 朱夫子一一翻看。 将军府有钱,书袋都是用上好的色白绸缎做的,一眼便能看到里头并没有墨水染黑,而狗嘴却被墨水染黑了一块,一看便知道这方鎏金砚必定不会是三人偷窃的。 朱夫子将书袋还给他们,趁机看了他们的手掌。 也是干干净净。 他弯下身子,准备亲自从狗嘴里将他的宝贝救回来。 鎏金砚刚从狗嘴里拔出来,就听得大狗“汪汪汪”又叫了好几声。 落在嘻嘻耳中,这是旺儿在喊冤。 【我是好狗,才不会偷东西呢,我只会看家护院,是好狗!】 【这是坏人放的,是坏人】 【臭老头凭什么污蔑我主子】 【要不是看在主子们尊敬你的份上,我可咬你了!】 气势蓬勃的狗叫并不能让朱夫子理解。 嘻嘻气愤填膺地充当翻译。 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旺儿说,它是冤枉的,这东西是坏人放进我们家的!” 第十九章:抓坏人 “胡说。”朱夫子假意板起脸来训斥了一声,“你怎么能听得懂狗在说什么?小小年就就撒谎,长大了还了得?” 话说得不大好听,可语气却没有半分斥责的意思。 秦浩宸跟着朱夫子,倒也知道他这不是真的生气。 可秦文澈不知道,又听得妹妹挨了骂,当即着急,也颇有几分不管不顾,“不是的,妹妹真的能听得懂!” 旁人不知晓,他可是亲眼瞧见妹妹在后院同蜜蜂黄鼠狼等小动物聊天的。 妹妹怎么可能听不懂呢! 朱夫子瞥了他一眼,“你小子,愚钝是愚钝,倒是好心。” 莫名其妙也跟着挨了一顿的秦文澈有些茫然。 为什么骂他蠢? 秦浩宸将人往后拉了一把,用眼神暗示他不要说话。 朱夫子假做没有看见他们兄弟俩这个小动作,“东西既是在将军府发现的,就少不得要你们二人随老夫走一遭,一同将这个贼人逮住,也好问问为什么构陷将军府。” “你。”朱夫子伸手一点嘻嘻的额头,“你这丫头,既说能听得懂狗说话,那么你且问问这狗,所谓弟弟‘坏人’是谁?” 嘻嘻抱着狗脖子,按着朱夫子的意思问旺儿,“旺儿旺儿,你可瞧见那小丫头长什么模样了么?” 旺儿又是“汪汪汪”几声。 【瞧见了瞧见了,我记得她的味道呢,走,我带你去找】 【你腿短,你坐我身上来,我驮着你去】 嘻嘻龇了龇小牙。 说谁腿短呢! 不过骑狗这事她还真没做过,光是听着都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倒也没多想,搂着狗脖子便伸腿垮上了狗背。 秦文澈看得心惊肉跳,忙不迭伸手去扶着,“哎哎,小心些。” 在他的帮助下,嘻嘻很快在狗背上坐稳,双手拽着狗脖子旁边的毛,旺儿便起身背着她往后院而去。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风中还传来嘻嘻的一句大喊,“夫子,跟上呀,嘻嘻带你去找坏人!” 朱夫子捻了捻胡须,意味深长,“这倒是个不错的坐骑。” 秦浩宸秦文澈二人还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见朱夫子已经抬腿跟着去了,他们也只得赶紧跟上。 旺儿背着嘻嘻冲入后院,狗鼻子在小丫鬟们身上闻了又闻,好在它是家养的狗,虽然身形巨大,可府中丫鬟都知道极其听话不会乱咬人,只以为它是背着新小姐到处玩,倒也没有惊慌失措。 很快旺儿便找到啦了那个小丫鬟,停下脚步的同时,也“汪”了几声。 【是她是她就是她,味道都一样】 【就是这个人,跟外头来的坏人说了什么,还收了银两】 【搜她身搜她身,她身上还有一锭金子呢】 嘻嘻伸手一指面前的小丫鬟,扭过头看着跟上来的朱夫子和哥哥们,“就是她,旺儿说就是她,她身上还有金子哩!” 小丫鬟许是做贼心虚,还不等人问,一瞧见两位公子来了便当即跪下连连叩头,“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见着有金子便答应了他,又想着只是一方砚台应当不打紧,还请公子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磕头的动作又急又快,不过说两三句话的功夫,小丫鬟的额头便已经磕出了血。 嘻嘻看着地上的那滩血,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下好。 还拽着狗毛的手不自觉收紧。 秦文澈是不善言辞的,面对这样的场面,他即便知道该怎么问,也无法靠近。 询问那坏人究竟是谁的任务,只能交给秦浩宸。 秦浩宸问话的同时,朱夫子也走到了嘻嘻身边。 大掌在她后脑勺落下,朱夫子轻轻拍了拍嘻嘻的后背,示意她从狗背上下来,又蹲下身跟她平视,“觉得不忍心?” 嘻嘻抿着唇,没有说话。 朱夫子却非要她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这丫头见钱眼开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刻,其他事也是一样的,若是不想落得这般下场,便不要动歪心思,你可明白?” 嘻嘻重重点头,很是认真,“学生明白。” 这时,秦浩宸也问完话回来了,“夫子,没有收获,这丫鬟说,那人是一直在将军府后门等着的,见她采买回来,便拉住了她,形容样貌倒是能说出来,只是学生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么一号人,画下来去寻的话也可以,只是浪费了些时间,学生倒是有一条线索。” 他的话没有说完,朱夫子便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那条线索,他们都知道。 除了昨儿跟他们闹过矛盾的时小俊之外,还能有谁呢。 “你且回去歇着,叫你哥哥同我去查便是。”朱夫子瞥了眼他眉眼间藏不住的疲惫,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歇着。 秦浩宸本想拒绝,眼角余光却瞥见妹妹也跟着点头。 于是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改口,“……好,多谢夫子。” 朱夫子于是领着嘻嘻和秦文澈一块出了将军府,一同往时府走去。 嘻嘻在前头蹦蹦跳跳的,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想要。 “哇,泥人!” “哇,冰糖葫芦!” “哇,好漂亮的铃铛!” “哇……” 在她一声声“哇”中,秦文澈手上拎的东西越来越多。 朱夫子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站住了脚,“不可太过娇纵!” 嘻嘻举着一串糖葫芦,嘴里还塞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说不出话来,她又急,仰着小脑袋刚想辩驳,却见到朱夫子背后的酒楼里,时小俊正坐在那里头,嘴角含笑看着他们! 嘻嘻看到时小俊就没好气,她现在挨训,时小俊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就更气了! 也顾不上跟朱夫子争辩了,一边快速嚼着嘴里的糖葫芦,一边冲上酒楼。 “哎哎?”酒楼小厮但见一枚小炮弹不管不顾往楼里冲,却没瞧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急得叫了两声。 外头的秦文澈跟朱夫子虽不知嘻嘻这是怎么了,可抬腿的动作却毫不犹豫,匆忙跟上 第二十章:找到罪魁祸首 谁知一上去,便瞧见嘻嘻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跟时小俊对峙,“你这个坏东西,你还看我笑话是吧!” 朱夫子在外头同嘻嘻说话时声音并不大,里头的时小俊听不见,但见朱夫子忽然站住脚,猜也猜到了不是什么好事,时小俊一看就高兴,高兴得都忘了嘻嘻手里拿着糖葫芦吃得高兴这件事本就不合理。 于是他此时还呲着一口大白牙笑,“本公子就笑话你了,如何?” 嘻嘻气得一头小揪揪乱晃,“你再笑话我,我就让嗡嗡叮你了!” 她的话音刚落,窗外正好飞来一只蜜蜂,好巧不巧的,就落在时小俊的下唇上。 时小俊下唇一痛,下意识伸手去拍。 可蜜蜂的尾针扎进他下唇里,怎么是拍打能拍得走的。 嘻嘻也被吓了一跳。 她是随口一说的,没想到嗡嗡真的去扎人了呀! 好心的嘻嘻急忙伸手握住了蜜蜂的身子,轻轻将蜜蜂从时小俊的嘴唇上拔下来。 可尾针还是扎在了下唇上。 “哎呀。”嘻嘻更心疼了,小手摸着蜜蜂的身子,“嗡嗡,你要乖哦,不可以随便扎人,你看你,你屁股针都没有啦!” 她摸了又摸,这才放手让蜜蜂飞走。 只是眼神还依依不舍地看着蜜蜂飞走的方向。 时小俊看着她跟见鬼了一样。 但下唇上传来的痛意很快让他没有心思想别的,“哎哟哎哟好痛,痛死我了!” 朱夫子也在此时出了声,“时小俊,你不打算跟老夫解释解释这个吗?” 时小俊顺着声音源头看去,但见朱夫子拎着他的书袋,将里头染了墨色的一面翻出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时小俊暗道不好,刚想狡辩,可一开口嘴上就一疼,他疼得眼泪珠子直掉,想说什么都说不出口。 朱夫子也不需要他解释,只是冷哼一声,“小小年纪便偷窃夫子东西,还栽赃同学,你可真是给书堂长脸啊,走,老夫同你回去,今儿老夫非要见见你父亲不可。” 说着便亲自上手扣住了时小俊的手腕,带着人往外走去。 嘻嘻飞快叼走糖葫芦串上的最后一颗糖葫芦,随手将棍子一丢便想追上去。 跑到一半,腰身让秦文澈捞了一下,整个人腾空而起。 嘻嘻很喜欢这种腾空的感觉,秦文澈的手又恰好掐着她的痒痒肉,顿时逗得她“咯咯”笑了起来。 “走啦。”秦文澈含笑看着她,“咱们也该回去了。” 嘻嘻意犹未尽,“咱们不跟着夫子一块去吗?” 秦文澈轻轻摇头,抱着她往回走,“夫子没让咱们跟上去,再说了,毕竟是别人家,咱们不好跟着去的,回家等着吧,夫子问完了话,定然会给咱们一个交代的。” 嘻嘻“哦”了一声,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乖乖趴在四哥肩上让他抱着回了将军府。 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是,街角正有一个人看着朱夫子离去的背影恨恨揪了揪手帕,还丢下一句唾骂,“没用的废物,还得本小姐亲自动手!” 嘻嘻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六哥哥的院子。 她出门之前就觉得六哥的脸色很不对劲了,只是因为有更要紧的事,所以只得将六哥的事往后放一放。 但她心里还是很惦记秦浩宸的。 好在秦浩宸并没有什么大碍,回家喝了药便躺下了,倒是她自己,被正好在照顾秦浩宸的林氏抓了个正着,“嘻嘻,过来婶母这,告诉婶母,昨儿在书堂里受了委屈,回家怎的不说?” “哎呀!”嘻嘻被逮了个正着,偷偷瞄了眼沉睡中的秦浩宸,小嘴嘀嘀咕咕嘟囔了两句。 不是说好不说的吗? 婶母该不会怪她没有照顾好哥哥,哥哥受伤了都不说吧? 婶母对她这样好,哥哥们对她也很好,可是哥哥们受了伤,她却没有告诉大人…… 嘻嘻越想越是心虚,不知道自己应该先道歉赔不是还是应该先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说给婶母知道。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林氏又开口了,丝毫听不出怪罪的意思,“往后若是被欺负了你便回家来,咱们将军府不仗势欺人,却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莫说只是一个官员之子,便是皇子公主欺负了你,咱们也能向天子告御状要个理儿,只要你没错,你就别怕,知道吗?” 嘻嘻仰着脑袋看林氏,有些心虚,“那,那要是嘻嘻错了呢?” 林氏一怔,下意识看向秦文澈,用眼神询问他嘻嘻做了什么。 秦文澈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呀,虽然今日倒是一直跟着妹妹,可好似没有看到妹妹做了什么坏事,莫非妹妹说的是她昨日咬人的事?可那也是情有可原,不该怪妹妹才是。 林氏心里没底,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得先看看做错的是什么事,嘻嘻,你今天干了什么呀?” 嘻嘻绞着手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林氏也不急,只是含笑看着她,耐心等着她开口。 嘻嘻没让她等很久,“今天,今天时小俊看我笑话来着,我就说如果他再笑话我,我就让嗡嗡叮他,但是我没有想到嗡嗡真的叮他啦!” 嗡嗡? 林氏没听明白嘻嘻的意思,但好在秦文澈很快用唇语给了她解答。 原来是蜜蜂。 林氏哭笑不得,“蜜蜂叮他又不是你指使的,这怎么能算你做坏事?顶多算你一语成谶。” 嘻嘻年纪小,不知道一语成谶什么意思。 秦文澈用了一个不怎么好听的词给她解释,“乌鸦嘴。” 嘻嘻被这三个字气得倒仰,“我不是乌鸦,我是喜鹊,是喜鹊!” “好好好。”秦文澈被逗笑,伸手接住了嘻嘻挥过来的小拳头。 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攻击力,明显只是为了吓唬他一下。 “喜鹊”的威胁没起到任何效果,倒是把自己逗弄得更生气了,嘻嘻索性甩给秦文澈一个“哼”字,自顾自往外跑。 她要去找小伙伴们打听时小俊的下场了。 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吃瓜! 哪怕她已经不是小喜鹊! 第二十一章:嘻嘻是福星 夜里,一场大雨骤然降下。 嘻嘻被雷声惊醒,动作惊动了床边的小丫鬟。 “姑娘怎么了?”小丫鬟揉着迷蒙的眼,有些不知所措,但在听到窗外的雨声和雷鸣之后,却又好似明白了什么,“姑娘是怕雷么?姑娘别怕,奴婢在这呢。” 嘻嘻没有说话,只是自己掀开了小被子起床。 她乖乖穿鞋,乖乖穿好衣裳,沉默着就要往外走。 这可把小丫鬟给吓坏了。 她家姑娘这不是魔障了吧?还是让梦给魇住了?怎的一句话不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可小丫鬟来不及多想,眼看着嘻嘻就要走进雨里,她急忙抄起一把油纸伞追了上去,“姑娘这是要去哪?下了雨仔细淋着,着了风也不好呀,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 她的劝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嘻嘻只是死死抿着唇,一声不吭地一直走。 直到她的脚步停下,小丫鬟才惊觉这竟然是六公子的屋子! “姑娘!”小丫鬟是自小在将军府伺候的家生子,自然知晓秦文澈的事情,他本就病弱,这大雨夜的若是叫姑娘惊着公子歇息,只怕明儿天一亮她的脑袋就得掉下来。 于是也有几分不管不顾了,伸手就要拉住嘻嘻。 可不知道为什么,平日乖巧听话的嘻嘻此时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不仅肩膀一歪躲过小丫鬟的拉扯,更是猛地一推秦文澈的房门,径直闯了进去。 小丫鬟阻拦不及,只得在门外站着,眼睁睁看着嘻嘻爬上秦文澈的床榻。 但见那小肉手猛地伸向了秦文澈的额头。 小丫鬟呼吸一滞—— “哎呀!”一直不说话的嘻嘻叫了出来,“好烫好烫,哥哥发高热了,快去请大夫,请婶母来!” 小丫鬟憋在心头的一口气重重松了下来。 还好还好,她还以为姑娘是梦魇了,要掐死六公子呢。 “哎!”答应了一声,小丫鬟掩上房门不叫冷风吹进去,这才撒腿往隔壁院子跑。 林氏和秦家三爷秦瀚洲很快赶了回来。 一进门林氏便迫不及待地伸手摸了摸秦文澈的额头,又急又怕,“嘻嘻,好孩子,婶母又欠了你一个恩情,若非你过来,你哥哥怕是要烧死过去。” 她一张口就是掩饰不住的哭腔,借着月光,嘻嘻还能看到林氏眼底泛起的那一片红。 她乖巧地伸手给林氏抹去泪水,“婶母不怕,有嘻嘻在呢,嘻嘻会保护哥哥的!” 林氏泣不成声。 她不敢想,她的儿子若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高热不止却无人知晓,天亮之后她能看到的,是活生生的儿子还是一具死尸。 她欠嘻嘻的恩情,怎么也还不完了。 这回,连秦瀚洲都忍不住泪目,“好孩子,好孩子。” 大手在嘻嘻脑袋上揉了揉,倒是揉出了嘻嘻的几分不好意思,“三叔三婶不要客气,若是真的想谢谢嘻嘻,等哥哥大好了,叔叔婶婶赏嘻嘻好多好多糕点就是了!” 林氏不安的心被她几句话安抚了不少,“给你买,都给你买,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说话间,府医也来了,秦瀚洲和林氏让开位置,好让府医把脉。 府医很快得出结论,“公子这是这两日累着了,更兼之夜里下雨,忽然着了风,换做旁人本不打紧,可公子本就身子虚弱,这就病倒了,我去煎一剂退热的药来,让公子服下就好。” 林氏摆手,“快去,快去。” 一剂药下去,秦文澈的高热倒是退了,只是怎么都没醒,林氏守着他一天两夜,连秦老夫人都惊动了过来看了好几次,可秦文澈就好似又陷入先前的昏睡状态一般,怎么也不肯醒来。 林氏急得眼睛都红了。 还是秦老夫人年纪大沉稳些,“莫急,来啊,去将小姐抱来。” 嘻嘻原本也是陪着的,只是她还要上学,林氏便连哄带骗地让她回去了,只让她在散学之后过来瞧一眼。 这会子已经是第二日,嘻嘻还未出门上学。 被抱来的时候还有些懵,不过一瞧是哥哥的房间,她登时就醒了,“祖母,婶母,哥哥醒了吗?” 林氏摇了摇头,泛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嘻嘻,“嘻嘻,婶母求你一件事可好?你之前是如何唤醒哥哥的,可否再叫他一回?” 嘻嘻指着自己,很是迷茫,“啊?我吗?可是我上次没有怎么叫啊……” 她语气迟疑,一边说一边往秦文澈身边走去,迈着小短腿爬上秦文澈的床榻,伸手就戳秦文澈的脸,“哥哥怎么又睡着啦,哥哥不乖哦,让婶母担心了,都没有嘻嘻乖呢,羞羞。” “哥哥你快些醒吧,嘻嘻上学都没有你陪,好无趣啊。” “你不在,嘻嘻老被夫子点名,说我吃零嘴,说我仗着天赋不端正态度念书。” “我不喜欢夫子,也不喜欢自己上学。” “不过也有高兴事。” “那个讨厌鬼昨日没有来上学哎,我听花花说,夫子打了他板子,还让他抄书,不抄完不许他去书堂,他爹可怕可怕夫子了,夫子说什么他爹都听。” “手掌心都被打红了,好可怕呀。” “但是我瞧不见。” “哥哥什么时候醒呀,哥哥带我去看嘛,这种笑话我一定要狠狠、狠狠嘲笑他!” 秦文澈眉头跳动了下。 又来了,那絮絮叨叨的声音,又出现了。 只是,这声音怎的这般熟悉。 啊,对了,是妹妹。 妹妹的声音。 秦文澈眼皮子一颤。 屋内众人呼吸一滞,静静地盯着他看。 只有嘻嘻还在絮絮叨叨念着,“哥哥快醒过来吧,嘻嘻不能没有哥哥呀。” 秦文澈费尽力气,勉强抬了抬眼皮。 他不能……不能让妹妹担忧,他得醒过来。 “醒了,醒了!”林氏惊呼一声,欢喜得双手紧紧握住秦老夫人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有眼力见的小丫鬟,欢喜的同时也喊了一声,“姑娘真是福星降世!” 这一喊,将本就喜极而泣的秦老夫人哄得合不拢嘴,“说得好,说得好!赏!” 第二十二章:下毒 “谢老夫人!”丫鬟欢天喜地地谢过秦老夫人。 嘻嘻是福星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谁都知道将军府六公子昏睡了半年之久,陡然醒过来了,精神状态极好,还能上书堂去,背后竟是一个三岁女娃娃的功劳,都纷纷称奇。 人口众多,不愿相信“福星”一说的也有,譬如赵如兰,她恨透了嘻嘻,又怎么会肯承认嘻嘻是福星? 不仅不信,还想毁了嘻嘻的名声。 既然时小俊那边失败了,赵如兰便只得自己寻法子。 可她要进将军府,当真是千难万难。 之前有婚宴邀请,尚能大摇大摆进来,如今将军府又没有操办什么喜事,赵如兰一介女流,想进将军府的后院实在是不容易,尤其是将军府只有几位公子,没有小姐,唯一的小姐…… 嘻嘻,那个坏丫头,跟她年龄相差实在是太大,也不好借口喝茶赏花的约她见面。 赵如兰想了又想,最终备了一份厚礼,借口上回失礼想同秦老夫人赔罪,还是进了将军府。 她挑的时机也是巧,正好是午饭过后那会子,秦老夫人上了年纪,这个时候正小憩呢,哪有功夫见她。 赵如兰对着前来致歉的林氏笑得温婉,“不妨事的,倒是我冒昧打扰了,啊对了,见着三夫人我才想起来,听闻六公子又病了,不知道他可好些了?我既然来了,也想去探望探望。” 赵如兰是相府千金,林氏自然不会拒绝她的好意。 她也不知道婚宴那天都发生了什么,对这位特意探望自己儿子的相府千金只有满满的好感。 于是便亲自带了赵如兰前往秦浩宸的院子。 秦浩宸这会子正好没有睡着,正倚靠在软塌上看书,见母亲领了个姑娘进来还有些意外,“母亲?” 林氏冲他笑笑,侧了侧身子好叫赵如兰看见他,“赵小姐有心,知道你病了,特意过来探望你。” 秦浩宸也是不知前几日婚宴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对赵如兰虽有些不满她随意进入男子的房间,却也还算和颜悦色,“多谢赵小姐,在下并无什么大碍,还劳烦赵小姐走这一遭。” 赵如兰客客气气的,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门边看了看他,“说是特意来探望,其实也不尽然,我是来探望老夫人的,不巧老夫人正歇着,于是想着过来看看六公子。” 她的坦诚,和站在门边没有靠近的举措倒是给她引了一波好感。 秦浩宸唇边笑意真诚了些,“祖母这会子应当在歇息,赵小姐的确来的不巧了,既然来了,麻烦母亲替我斟一杯茶请赵小姐喝。” 赵如兰迟疑了片刻,“这,不大好吧?” “贵客来访,连杯茶都不奉上岂不是我将军府失礼?”秦浩宸微微笑着,“只希望赵小姐不要嫌我这屋里病气缠绕就好。” “不会。”赵如兰冲着准备出去倒茶的林氏微微点了下头,往前走了几步,坐到屋内正中央的桌子边,“劳烦三夫人了。” 林氏出去,屋内就剩下赵如兰和秦浩宸两人。 赵如兰假做好气同秦浩宸攀谈,“六公子也该多将养将养身子,何必这么急着看书,听说公子这次是病情反复?” 秦浩宸眉宇间落下几分黯淡,“赵小姐说的是,我的确心急了,叫父母祖母还有家里人为我担忧,实在是不孝。” 赵如兰趁着他眼眸垂下的那一刻,指尖悄悄抹过桌上的茶壶壶口。 在来之前,她就在指甲缝里藏了一种名为“醉朦胧”的西域奇毒。 “醉朦胧”毒发的时候,恰好和秦浩宸的症状不谋而合,它会使人陷入昏睡,怎么也叫不醒,与秦浩宸的病症不同的是,这毒一旦毒发,七日之内就会死在睡梦里。 那个死丫头不是福星么,不是能唤醒昏睡的秦浩宸么,赵如兰就偏要看看,等秦浩宸再次陷入昏迷,那个死丫头到底还能不能唤醒他,这个福星的名号,她还能不能坐稳! 心里这么想着,赵如兰面上确实完全不显,只是轻笑着回应秦浩宸的话,“倒是我不好,叫公子烦心了,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希望公子多多保重身子。” 林氏这会子也端着茶点回来了,听得这么一句,自然又是千恩万谢,“多谢赵小姐关怀。” 赵如兰笑着喝了口茶,便借口不便在男子房里久待,起身离开。 全然忘了她今日的目的是“探望秦老夫人”。 在她走后,嘻嘻也去了秦浩宸的房间里。 只是刚一进门,娃娃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给林氏都惊着了,“怎么了?可是着了风?过来给婶母瞧瞧!” 嘻嘻打着连续不断的喷嚏,迈着小短腿扑进林氏怀中。 林氏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不见有发热的迹象,倒是嘻嘻一靠近她喷嚏打得愈发厉害。 林氏几乎要以为是自己身上佩戴了什么香包惹得嘻嘻打喷嚏,可转念一想,自儿子病重以来,她身上早已不佩戴任何首饰香包,怎么会有异味呢? 旋即又想到刚刚来过的赵如兰,寻思着是不是她残留的香气。 结果嘻嘻伸手抓住了桌上的茶壶。 来不及说话,小小的人儿指着茶壶口连声打着喷嚏。 林氏忙伸手去接,生怕茶壶摔了吓着这两个孩子。 这一接,她便发现了端倪。 茶壶口有红色粉末,这显然不是应该出现在秦浩宸房中的东西。 林氏脸色一变,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手握住茶壶口,一手拍了拍嘻嘻的后背,“嘻嘻,婶母有事要去忙,嘻嘻陪哥哥一会可以么?” 茶壶口被堵住,异样的味道消散了些,嘻嘻的喷嚏打得没那么厉害了,于是重重点了点头,痛快应了一声,“嗯!” 秦浩宸看着母亲面色凝重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下一沉,只是没说什么,绽开笑颜招手示意妹妹过来,“你又救了哥哥一次,想要什么奖赏?哥哥都给你。” “要玉露酥!”嘻嘻的回答一如既往。 秦浩宸眸底笑意更甚,从床头取过一个早已备好的食盒。 里头装着的,正是玉露酥。 第二十三章:捉贼拿赃 林氏出了秦浩宸的房间,脚步匆匆赶完秦老夫人的院子,不顾秦老夫人正在午休,急躁地想要见她一面。 伺候秦老夫人的嬷嬷也知道这位三夫人一向是端方识大体的,能让她这样着急必然是出了大事,于是进了内屋叫醒了秦老夫人。 同时,林氏还命自己的丫鬟去请来秦三爷和秦文渊夫妇俩。 五人齐聚一堂,林氏将一直护着的茶壶放在桌子上,“婆母,这是宸儿屋里的茶壶,方才赵家小姐来过,说是探望婆母您,我说您在歇息,不得空见她,她便说听闻宸儿病了,想去探望探望宸儿,我没有多想,带着她就去了,之后我去给她倒茶,离开了屋里一会,谁知道回来之后,这茶壶里就多了这些东西。” 林氏指尖一指茶壶口那红色的粉末。 秦浩宸屋里的茶壶自他病了之后便只装清水,纵然泡过茶,也不该是残留红色的粉末。 林氏面色凝重,转眸看向秦文渊夫妇,“若非是嘻嘻一进屋便连连打喷嚏,我还不能发觉此物,也不知道是毒还是什么,可我总觉得,若是对宸儿好的东西,赵家小姐没理由瞒着我偷偷下在宸儿的茶壶里。” 旁人且先不提,柳思月听到这话便已经脸色惨白。 林氏一直看着他们夫妻俩,是第一个发觉柳思月的异样的,“弟妹可是知道什么?” 柳思月下意识抓住身旁丈夫的衣袖,她的唇瓣都在剧烈颤动着,“若是旁的人,我还不能这么快猜出此物是什么,可若是六公子……婆母,三哥,嫂子,我在柳平巷卖烧饼时,隔壁有个香料铺子,曾经卖过一种西域的香药,便是这样的红色粉末。” “那说是香药也不尽然,香气很淡,却有剧烈的毒性,服毒之人会陷入昏睡,就像六公子一般!” 柳思月的话又急又快,一说出来,便让屋内几人齐刷刷都变了脸色。 林氏几乎要晕厥过去,“这么说,我儿、我儿是中了这毒药?” “不是,不是嫂子!”柳思月急忙帮着秦瀚洲扶了林氏一把,这才让她没有摔倒在地,“那香药服下,七日必死,只是症状与六公子的相似,却应当不是六公子沉珂数月的原因,只是我只听说服用之后会死,并不知道这香药能不能有别的用法,或是随身佩戴或者涂抹在身上,这些会不会导致六公子昏睡,我都不知道。” 秦老夫人已经听明白了,猛地一拍桌子,“好歹毒的法子,这是要害死我的孙儿!” 林氏呼吸急促,双眼泛红,正倒在秦瀚洲身上。 安抚秦老夫人的事,只能让柳思月上。 可她过去了,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有时候,她是真恨自己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婆母和嫂子都气成这样了,她一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 倒是秦瀚洲阴沉着脸,“弟妹,这香药可有名字?” 柳思月脱口而出,“有,有,名唤‘醉朦胧’,我因着这名字好听,所以一直记着呢。” “多谢弟妹。”秦瀚洲将自己夫人搀扶到椅子上坐下,“我这就让人去柳平巷的香料铺子查。” 哥哥一走,秦文渊也跟着出了声,“宸儿昏睡的原因且不提,这回确实有人要给宸儿下药毒死他,而且证据确凿,嫂子,除了那赵家小姐,没有旁人去过宸儿的屋子里了吧?” “没有。”林氏缓了口气,“都是咱们自家人,没有旁人了。我苦命的儿啊,伺候他的事,我连府里的丫鬟都不放心,事事恨不得亲自动手,谁知道我就离开了一会,他竟然被人下此毒手!” 刚缓过来的气又提了上来,林氏边哭便嚎,几乎要哭晕过去。 秦老夫人握住她的手,“你别急,既然已经知道是谁干的,咱们就不能放过了她!管她什么相府千金,便是相爷亲自来,也得给咱们宸儿一个交代!” 秦老夫人说着,就要吩咐秦文渊去请人过来。 可一向孝顺的秦文渊这次却没有听母亲的话,“母亲,都说捉贼拿赃捉贼拿赃,咱们既没有抓个现场,只怕赵如兰也不会承认,此事,我只怕她是为了前几日在儿子的婚宴上丢了脸才存心报复,咱们得让她露出马脚来才行。” 他说的有理,秦老夫人也没有反驳,“那你说,该用什么法子?” 秦文渊当即吩咐下去,“去外头传消息,就说咱们家六公子又昏睡了,将京城中有本事的大夫都叫过来。” “府里的小厮丫鬟都别惊动,听闻嘻嘻险些被兵部侍郎的公子给陷害了,就是串通的咱们家的丫鬟,既有先例,只怕相府的人也能如法炮制,便先不要打草惊蛇,还烦请嫂子回去,让宸儿演一演。” 交代完这些,秦文渊才转眸看向柳思月,眼底满是柔情,“夫人,我秦某人何德何能娶到你这样的贤妻,还有嘻嘻,她是我们秦家的大恩人,这份恩情,我们秦家不会忘了,还请夫人帮着照料母亲和嫂子,我这就去布局,等赵如兰自投罗网。” 柳思月诚惶诚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夫君何必说这些?” 秦文渊心情不好,但还是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宽慰柳思月的笑容,这才大步离开。 林氏的状态很是不好,哭声止都止不住,连秦老夫人都不能安慰她,于是让秦浩宸陪着演戏的任务,只得交给柳思月去做。 秦浩宸很是配合,当即便躺下假装睡觉。 嘻嘻也乖乖地窝进娘亲怀里不啃声。 柳思月惊魂未定,只默默摸着女儿的脑袋。 将军府里笼罩着一股无形的阴影。 夜幕降临的时候,秦文渊在西边小门抓住了一个人。 是赵如兰的贴身丫鬟湘儿。 正如秦文渊的预料,湘儿要见的就是将军府的一个小厮,是伺候在秦浩宸院子里洒扫的小厮,秦文渊将人逮住的时候,湘儿正询问着秦浩宸的情况。 秦文渊直接将人丢在了将军府前厅。 火光四起,今夜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十四章:觐见皇帝陛下 天还未亮,秦瀚洲带着被五花大绑的湘儿,敲响了皇城外头的惊闻鼓。 事涉相府千金,寻常县衙审不得,秦瀚洲只得告御状。 皇帝接见了他,并将他状告的相府千金连同丞相赵程一并传召入宫,双方在大殿上吵得不可开交。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令爱一个姑娘家,没事上下官儿子房间去,能安什么好心,若非是为了害人,她何必挑家母午休小憩的时候拜访,她离开之后,我儿子房间的茶壶又平白多了这些东西,不是她干的还能有谁干的?” 这是秦瀚洲。 赵程不愧是百官之首,嘴皮子了得,“秦尚书瞧见了?真是可笑,你们将军府的人不知道手脚干净不干净你就平白诬陷我女儿,难道好心探望你们还有错了,那这普天下有错的人多了去了,秦尚书是不是要一一骂一遍他们害了你儿子?” “陛下还多次垂询你儿子的情况呢,你怎么不说陛下也给你儿子下毒?” 秦瀚洲随脚一踢旁边的湘儿,“若不是令爱下的毒,为何深更半夜的派个丫鬟来我将军府打探消息,不是心虚又是什么?难道丞相敢大言不惭,说令爱这是担忧我儿子的病情,特意过来关怀?半夜三更关怀?” “有什么不行?”赵程眼珠子一瞪,“我闺女为了你儿子的那点事都担心得睡不好了,你不说感谢她,怎么也得夸她一句慈悲心善吧,你倒好,这么大一个屎盆子就往我闺女脑袋上扣。” 两人越骂越脏,全然没有高官该有的素质形象,甚至都不顾高位上坐着的皇帝陛下,恨不得拿唾沫星子糊对方一脸。 皇帝听得生无可恋。 这二人各执一词,非要说谁对,又偏偏没有抓到现场,要说谁错,秦瀚洲带来的茶壶确实是有毒,这不假。 这案子,就没有哪个衙门能审理吗,怎么非要闹到他跟前来呢? 皇帝扶了扶额。 内侍王福全这时候从殿外快步走进来了,在皇帝耳畔轻声道,“陛下,平西大将军秦文渊带着他的女儿求见,说是有重要案情禀告陛下。” 皇帝脑门更疼了。 秦文渊这时候来,能说的无非就一件事。 他的婚宴上,赵如兰是如何捣乱的,又是如何被秦老夫人赶出去的。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对评判赵程和秦瀚洲这档子事又不能起到什么关键作用,可秦文渊非要进来说给他听,皇帝光是想想就闹心,比看着底下那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家伙更闹心。 但他没有办法,事关重大,他也只能让王福全将人传召进来。 王福全手中拂尘一甩,尖着嗓子喊道,“传,平西大将军秦文渊携女觐见!” 秦文渊领着嘻嘻进殿,果如皇帝所料,他要说的就是前几日婚宴的事。 皇帝耐着性子听早已知道的事情,眼珠子转了一圈,落在秦文渊身侧的小姑娘身上。 这就是京中盛传的“福星”? 皇帝眯了迷眼,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长得倒是乖巧可爱,眼珠子也圆,嗯,是比他那几个闺女好看一些,怪不得将军府的那群瘟神疼得跟眼珠子一样。 连宫里都带进来了。 皇帝的思维天马行空。 等等。 皇帝忽然意识到不对,“秦大将军,此事朕已经知道了,但,你带你闺女进宫来做什么?” 秦文渊才不会说是秦老夫人让他带着嘻嘻进宫见见世面的呢。 他面不改色地扯谎,“禀陛下,嘻嘻是此事的见证者,是嘻嘻闻出了茶壶里的毒药,臣一家人才知道竟被奸人暗中下毒,臣是怕陛下要询问细节,故而带着孩子入宫。” 赵丞相破大防,“你说谁奸人呢!” 秦文渊依旧面不改色,“谁下毒,谁奸人,相爷若是没做亏心事,何必上赶着承认自己是奸人?” 皇帝的眼神落在了秦文渊身上。 这莽夫,打了几年仗回来,倒是长了脑子。 此时沉着冷静的他与气急攻心已然上了头的赵程一对比,谁心虚已经不言而喻了。 皇帝终于觉得此事忽然有意思了起来。 他伸出手,朝着嘻嘻招了招,“丫头,上来,朕有话问你。” 秦文渊下意识攥紧嘻嘻的手。 那是陛下,天下之主,嘻嘻毕竟还小,若是不慎得罪了天子…… 秦文渊还不及继续往下想,嘻嘻已经挣脱了他的大手,迈着小短腿飞快跑向龙座上的皇帝。 小小的人儿,按着出门前秦老夫人教的礼仪,一板一眼地给皇帝行礼,“嘻嘻拜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都被逗笑了。 他倒是受了不少人的礼,只是这么小的孩子给他行礼还真是第一次。 怪有意思的。 伸手扶了一把,皇帝不怀任何私心地快速在嘻嘻头顶上揉了揉,这才心满意足地出声,“听说你可是福星,你说朕万岁,那朕必然能万岁了。” “啊?”嘻嘻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她倒是见过不少万岁的人,天上的仙人,万岁的都算年纪小的,可是皇帝陛下是一个凡人呀,凡人也能万岁吗? 嘻嘻很想问,但祖母说,皇帝陛下是天子,在天子面前要谨言慎行,不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于是嘻嘻认真想了想,最后一本正经道,“你想万岁呀?那得去找太上老君求一丸仙药哩。” 说完又连连摆手,皱巴着一张小脸,“万岁不好,不好,很无聊的每天都不知道要干什么。” 皇帝怔愣了一刻。 底下的秦瀚洲和秦文渊听到她这大逆不道的话已经吓得直挺挺跪下了。 兄弟俩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赵程倒是很嘚瑟。 好哇你们,你们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皇帝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好,好!” 连说三声好,连本想看好戏的赵程心里都忐忑了一下。 紧接着,又听到皇帝满含笑意的一句,“你这丫头,当真有意思。” 赵程一愣,这是不怪罪的意思? 秦瀚洲和秦文渊双双松了口气。 只有嘻嘻,睁着迷茫的大眼,伸手一指底下的赵如兰,“她才有意思呢!” 第二十五章:定案 皇帝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但见赵如兰脸色惨白如纸,早在嘻嘻进来之前她就维持着这个姿态,是不是心里有鬼,一看便知道。 可他假做不知,故意逗弄面前的小孩,“哦?她怎么有意思?” “她做坏事不知道擦屁股!”嘻嘻一板一眼认真道,“哪有那么多人买毒药呀,查一查最近谁买过这样的毒药不就好了,想必卖药的人一定认得她,就像我,我也认得经常来跟我娘买烧饼的人!” 皇帝不知道她的脑回路里烧饼跟毒药是怎么串在一起的,但他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轻笑着手一摆,便让内侍去查。 一直据理力争的赵程此刻变了变脸色,“陛下,一个三岁幼童的话,您怎么能轻信呢?” 皇帝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正因为是三岁幼童,才值得朕相信,你们这些人呐,年纪大了,真话却少了,十句里头九句是在诓朕的,说出来的话还不如这三岁幼童的中听呢。” 这一句话,说得赵程不敢再开口。 秦瀚洲眼神火热。 嘻嘻啊嘻嘻,你可真是秦家的福星啊。 这样好的闺女,怎么就不是她的呢? 真是便宜老四了。 秦文渊莫名其妙挨了身边哥哥的一个眼刀,只觉得奇怪,又委屈。 他做什么啦? 内侍很快传来消息,还带来了一个人证,是城西一间药铺的小二,他可以指证赵如兰昨日到药铺里买过毒药,因为是毒药,出售都有记载,搜遍全城,也只有这一例。 皇帝收敛唇边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的赵家父女,“朕知道,没有抓个现行你们是不会承认的,你们会告诉朕,采买毒药是另有用途,将军府的毒药,可能是有人早就备下的,对不对?这些话朕都听腻了,不想再听了。” “着,命赵如兰禁足相府三月,抄《心经》千遍以赎其罪,丞相赵程,教女不善,罚俸半年。” “赐秦浩宸千年人参一颗,天山雪莲一株,令他好生将养,再派太医院院首过去给他瞧瞧。” “至于你……”皇帝的视线扫向自己面前的小不点。 嘻嘻眼前一亮。 这环节她熟啊,这是要谢谢她了! 谢谢,就是有赏赐,有赏赐,就是有好东西! 皇帝对上她的眼,不知为何,竟然读懂了她眼神里的含义,“福星年纪尚幼,朕也没什么好赏你的,御膳房做的糕点你可喜欢?若是喜欢,朕赏赐你些!” 嘻嘻当即扑过去,抱住了皇帝的大腿,“皇帝陛下,您是这世间顶顶顶顶顶顶好的人,您一定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速度之快,险些让王福全大叫保护陛下。 皇帝彻底被逗乐了,弓着身子笑了好一会。 得了赏赐的嘻嘻抱着一盘点心,让她爹扛在肩上一路出了宫回府。 陛下亲言的“福星”二字很快传遍京城。 相府里,赵程气得砸了好几个古董花瓶,又踢翻了一张桌子,仍旧觉得不解气。 赵如兰哭哭啼啼地来到 他面前,“爹,那小蹄子有陛下亲口承认的福星一说,京城人人都觉得女儿是歹毒之人,女儿还未嫁人呢,往后可怎么见人呐!” 赵程阴沉着脸,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那就叫京城里,失去这颗福星!” 全然不知自己陷入危险的嘻嘻每日里吃吃喝喝,高兴得不得了。 陛下赏赐的糕点就是不一样,就是好吃。 嘻嘻喜欢得不得了,连上学堂都要带着些。 这次,她可不怕朱夫子说了。 朱夫子要是不许她吃,她就理直气壮地仰头回话,“这是陛下赐给我的!陛下又没有说不可以在学堂吃!” 硬生生给朱夫子气走了。 嘻嘻得以提前散学。 她一走,秦文澈也跟着走。 秦文澈最近喜欢抱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抱着妹妹浑身都舒坦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逛,不多时,秦文澈手里又是满满当当的东西。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舍不得将嘻嘻放下。 还时不时出言逗一逗嘻嘻,“这么好吃么?分四哥一口?” 嘻嘻不是小气的人,四哥喜欢,她自然是要分一口的,于是将一块新的糕点递到秦文澈嘴边。 秦文澈躲开了,没有吃,“咱们嘻嘻可真大方呀,真乖,嘻嘻是最乖的好孩子,你自己吃吧,四哥不跟你抢。” 他只想逗逗妹妹,可不是真要跟妹妹抢吃的。 嘻嘻鼓了股腮帮子,不满地嚷嚷,“四哥,你又逗我玩儿!” 秦文澈唇角一扬,刚要说话,便觉得后脑勺一痛。 他的脚步顿在原地,眼前也很快从街景变得慢慢模糊。 意识到不好的秦文澈丢下手里东西腾出一只手猛地掐了自己一把,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好带着妹妹赶紧跑。 为着妹妹喜欢逛街的缘故,他们上学散学都没有带小厮丫鬟,护卫更是一个都没有跟着,秦文澈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中自己的后脑勺,他只是本能地觉得有危险,得赶紧离开。 嘻嘻也察觉到了异样,“四哥,你怎么啦?” 她拧了拧身子,正好背对着秦文澈趴在他肩上。 于是刚好同背后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看着面相就不好的男人对上眼。 那人面露凶光,手里还握着一个麻袋。 麻袋包裹着一柄利刃,刃尖被藏在那人的掌心。 嘻嘻暗道不好。 可秦文澈脖颈上流出的鲜血昭示着他已经受伤,自己如今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 无奈之下,嘻嘻只得在心里默念。 天帝啊天帝,求求你给我变出一个救星来吧! 几乎是她心声落地的瞬间,街角转过两个捕快来。 秦文澈终于疼痛难忍,昏倒在地。 连嘻嘻也被他带着摔了下。 捕快见到这边有动静,加快了脚步往他们这边赶。 身后那面露凶光的男人一看不好,急忙撒腿就跑。 可哪里跑得快眼尖又训练有素的捕快。 男人一着急,也没顾得上看路,就在一个街角,竟硬生生撞上墙角,登时昏死过去。 第二十六章:要好好保护妹妹 嘻嘻这会子可没空管那个人摔得有多重。 她只知道自己的哥哥摔倒了,还伤得好重好重。 小嘴一撇,登时便哭了起来。 街上自有认得出秦文澈的人,急忙将此事禀告了给将军府。 不多时,秦文渊便带着人很快赶来,将秦文澈带回府中治疗。 好在秦文澈只是后脑勺被石块砸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回府的时候血已经止住了,府医给他扎了几针,他也就缓缓醒了过来。 眼睛还未完全张开,嘴里便已经叫嚷着,“妹妹,妹妹!” “哥哥!”嘻嘻一直在一旁攥着他的手指头,见秦文澈醒了急忙凑了过去。 肉乎乎的小脸凑到眼前,秦文澈的视线上下扫了她一遍,见她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嘻嘻扑上前,一把搂住秦文澈的脖子,哭腔怎么也止不住,“哥哥吓坏嘻嘻了,哥哥疼吗?嘻嘻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一边说,一边撅着小嘴往秦文澈的脑袋上吹。 “不疼。”秦文澈只是温柔地笑着,眼底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一想到我这样的人也能救了嘻嘻,哥哥就不疼。” 秦文渊就在一旁,闻言拧了拧眉,“你小子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什么叫你这样的人?你生性腼腆又不是什么缺陷,怎么总是将自己当个废人看?往后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而且我瞧着,自嘻嘻来咱们家之后,你这性子也开朗了许多,往后更是要多多同嘻嘻一块,养一养你这性子,也就好了。” 秦文澈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四叔说得是,侄儿都记住了。” “记住就好。”秦文渊这才满意,“四叔要替嘻嘻多谢你,若非是你护着她,只怕四叔就要失去这个闺女了。只是你们二人单独上学总是不安全,此番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我给你们安排了几个护卫,往后还是带着护卫出门吧。” 秦文澈没有抗拒,乖巧应下,“是。” 这次的意外,让他心里也拉响了警铃。 书堂里那个小霸王,几次三番对将军府下手的赵如兰,还有其他隐藏在暗处的人,想要对妹妹不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再有下次,他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够护得住妹妹,还是按着四叔的说法, 带着几个人的好。 只是秦文澈还有另外的想法,“四叔,侄儿能否请四叔教侄儿一些武艺?”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有些红,在失了血色的脸上显得尤为明显。 秦文渊没有细想他这话的意思,“怎么忽的要学这个?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秦文澈扭捏了好一阵,才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轻声道,“侄儿想、想更好地护着妹妹,总不能让妹妹有个弱不经风的哥哥。” “真是让人嫉妒。”这话恰好被闻讯赶来探望的秦浩宸听见。 少年唇角带着轻笑,似调侃一般逗着四哥玩儿,“我若是个女儿身,四哥可也会这么想护着我?” 床榻上的秦文澈脸色愈发涨红,憋了好一会也没说出什么来,索性眼一闭,埋头进妹妹身上,轻嗅着她身上残留的牛乳的香气。 秦浩宸见状也不再逗他,只是转眸看向秦文渊,“可惜我羸弱,不然也想跟着四叔一同学习。” 对于这个可怜的侄子,秦文渊还是心疼的,“你好好养着身子最是要紧,其余的事自有你叔叔和哥哥们做。澈儿,既然你有这个心思,那么等你伤好了,四叔就教你练武。” 嘻嘻歪了歪脑袋,没说什么。 秦文渊瞧着她可爱,伸手一把将她拎了起来,“闺女,你也跟着爹一块练可好?” 武将力气大,秦文渊一手提着嘻嘻并不费劲,倒是将两个侄子唬了一跳。 嘻嘻不觉得害怕,反倒是觉得有趣,“咯咯”笑了好一阵。 秦文渊在战场厮杀多年,早就养出一身煞气,见了他没有不害怕的,在边疆更是有“平西大将军能止小儿夜啼”的传闻,如今见着一个不怕他的丫头,秦文渊只觉得有趣,不由得双手叉住嘻嘻的腋下,轻掂了掂,又猛地将人往上抛。 “妹妹!”秦文澈一急,就要从床榻上坐起来。 半空中嘻嘻的笑声如银铃般响亮,在笑声里,她稳稳当当落入秦文渊的手中。 见她喜欢,秦文渊又将人抛了两次,逗得嘻嘻畅怀大笑才收手。 秦文澈险些要被吓死。 虽然知道四叔不会拿妹妹开玩笑,可见着妹妹真的被抛向半空,他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秦文渊将嘻嘻放回秦文澈的床榻,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丫头胆子倒是不小,是个习武的料。” “四叔!”秦文澈可舍不得让娇娇软软的妹妹跟着习武。 本想阻拦,可惜秦文渊连说的机会都不给他,手一摆就这么决定了,“就当强身健体也好!此事就这么定了,好了,我不在这打扰你们小孩子家玩闹了,我去审问那歹徒,闺女,两个哥哥如今身子都弱,你可要照顾好他们知道吗?” 嘻嘻猛猛点头,乖巧又认真,“嗯!嘻嘻会的!” 秦文渊于是放心地将两个侄子交给三岁的闺女,自己则前往衙门审问那昏死的歹徒。 可惜他去得晚了,歹徒醒来见自己被抓,二话不说,咬舌自尽。 秦文渊气得踹了尸身两脚,“查!死了也要查,查他的户籍,查他家中还有什么人,若是收钱办事,家里总该有人收到银两,顺着那个追查下去,若是人贩子,就查他的上下线,绝不能放过这群混账!” 县官连声应是,又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这,若他是个疯子,只是随性伤人呢?” 秦文渊侧目剜了他一眼,冷声反问,“一个疯子,被捕之后为何会咬舌自尽?他无非是知道自己犯的是天大的罪,不敢挨刑罚,生怕自己说出什么来捅了篓子才要寻死,这要是查不出来,我看你这县官也别当了。” 第二十七章:画作 嘻嘻在家过了几日安生日子。 歹徒的事没查出个下落,秦文渊也不放心叫她上学去,索性借着两个哥哥身子都不好当借口,强行留着嘻嘻在府里陪伴他们,只等着秦文澈大好了再一同去上学。 秦浩宸的风寒将养了几日也好全了,一日兴起,还给嘻嘻画了幅画。 他在昏迷之前就以一手绝妙的丹青闻名京城,谁都知道将军府最小的那位公子本事是最大的,既有念书的天赋,又画得一手好画,生得也好看,只是可惜身子骨弱,时不时就要病一场。 秦浩宸后来又大病一场昏迷了半年,算起来,已经有一年多不曾拿起画笔了。 再提笔画时,却丝毫不见生疏。 秦文澈凑在他身后看,眼底满是对弟弟画技的惊艳。 在他笔下的嘻嘻宛若仙童降世,乖巧娇憨栩栩如生,看着画就好似妹妹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般,秦文澈甚至能想到她露出这个神情事应当说什么话—— 讨糕点,这是妹妹在讨她最喜欢的玉露酥的神情。 明明嘻嘻在屋里到处跑来跑去,小动作不断,可秦浩宸落笔时却不需要她特意摆出什么造型,就仿佛嘻嘻的模样已经刻在他的脑海里,只要一提笔就能画出来。 秦文澈看得啧啧称奇。 嘻嘻是安静不下来的。 她的好奇心让她对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感兴趣,这儿摸摸,那儿看看,什么都是新奇的,什么都是有趣的,等她玩了一圈回到秦浩宸身边的时候,秦浩宸已经将画画好了。 “哇!”嘻嘻给足了正面回馈。 她大大张着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一般,“这是我吗?这是六哥哥画的嘻嘻吗?” “当然。”秦浩宸含笑放下狼毫,捻起纸张一角,将整幅画拿起来,“嘻嘻觉得好看么?” “好看!”嘻嘻连连点头,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 其实她听过很多赞美的词,可每一个都不足以形容六哥哥的这幅画,他画得太好了,就像……就像她自己走入了画中一般。 嘻嘻歪了歪脑袋,终于想起了一个能勉强形容的描述,“不知道的,还以为嘻嘻是在照镜子呢,六哥哥画得可太像我啦!” 秦浩宸莞尔。 他的画技被夸赞过无数次,早就已经听腻了那些赞美之词。 可嘻嘻的一番话,却叫他找到了久违的喜悦。 那是,他第一次画出让人赞叹的画的心情,那时候他才六七岁,年纪小,小到大家都不相信那副画是出自他的手。 那时候众人投来的目光,让秦浩宸觉得自豪。 而那种感觉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了。 如今,秦浩宸又重新感觉到了那种心情。 他很高兴。 嘻嘻绞着手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六哥哥,可以把这幅画送给嘻嘻吗?嘻嘻想给娘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面对妹妹,秦浩宸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当然了,已经吃了很多糕点但是还想要的时候除外。 他大方地将墨迹未干的画交给嘻嘻,正要松手,却发觉这小个子根本拿不住。 于是只好转而扬了扬下巴,“墨迹尚未干透,你拿着怕是要弄脏,哥哥陪你去可好?” “好!”嘻嘻自然没有意见,蹦蹦跳跳跟在秦浩宸身后一同去了柳思月的院子里。 见到这样的惊世绝作,柳思月赞叹不已,又连连对着秦浩宸道谢。 秦浩宸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倒是嘻嘻,明明夸的人不是她,她却骄傲地扬起下巴,仿佛一只开了屏的小孔雀,炫耀给娘看还不够,更是带着哥哥去见了祖母、三叔、三婶……连在军营里训练新兵的新爹秦文渊都没有放过,恨不得让将军府的人都瞧见她的画像。 秦浩宸一开始还能支撑着身子跟她到处跑,跑了三四个地方,秦老夫人就不许他再跟着了,于是只得换了秦文澈跟着。 这可苦了秦文澈这个不善言辞的腼腆少年。 要知道嘻嘻最后一个要去的,可是军营啊。 可他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去,好不容易挨到了秦文渊夸赞了一番,妹妹心满意足了,这才卷了画卷,扛起妹妹往回走。 嘻嘻意犹未尽。 于是在第二日上学的时候,抱着画卷就舞到了朱夫子面前,“夫子夫子,嘻嘻有个好东西要给您看呢!” 朱夫子还惦记着这丫头在他课堂上吃糕点还顶撞他的模样,闻言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子。 哼。 这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好东西?他才不信。 可等嘻嘻慢慢展开画卷露出里头的画,朱夫子的眼神挪不开了。 他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细细观摩着画作的每一处细节。 朱夫子是第一个见到画但是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夸赞的。 嘻嘻不是很满意他的回应,“夫子,您怎么不说话呀,这可是我六哥哥画的呢,画得可好啦,就像嘻嘻走进画里头了一样,夫子,您怎么不夸我六哥哥呀?” 朱夫子没有理会耳畔那絮絮叨叨的念声,专注地埋头看着画作。 嘻嘻更不高兴了,小嘴一噘。 刚要再说什么,就听得朱夫子长叹一声,“好,好,老夫已经许久不见你六哥作画了,不想水平完全不输从前,老夫还以为,他病了这样长一段时间,只怕是拿不起画笔,画不出从前那样的好画了,不想他虽病着,技艺却没有倒退,画中神韵非凡,好画,好画啊。” 朱夫子语气平平,可每一个字眼里,却藏满了对秦浩宸的夸赞。 嘻嘻高兴了,笑弯了一双眼,“我哥哥就是最厉害的,夫子您说对不对?” 朱夫子瞥了她一眼,“你孝敬夫子的画,老夫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嘻嘻震惊,“?” 嘻嘻急眼,“我没有说送给您呀!” 这么好看的画,她还要自己收着呢! 朱夫子没有搭理她,转而继续欣赏起画作来。 学堂里的学生们瞧见夫子这样认真地观赏一幅画,又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不由得好奇,也跟着围了上来。 急眼的嘻嘻无人在意。 第二十八章:画卷被毁 嘻嘻个头小,又挤不下去,扯夫子衣裳夫子又一心扑在画卷上头,根本无暇顾及她,气得她鼓着小脸朝着哥哥们扑去。 秦文澈含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朱夫子最是喜欢六弟的画了,只怕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呢,你这会子凑过去,朱夫子哪里会理你?” 嘻嘻小嘴撅得老高,不高兴,很不高兴! 秦浩宸变戏法般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糕点在她面前晃了晃。 糕点的香气扑鼻,吸引得嘻嘻一路追着闻。 三岁的奶娃娃,像小狗一样努着鼻子追着糕点跑。 秦浩宸逗了她一会,才含笑将糕点给了她。 嘻嘻好哄,一块糕点就足以让她乖乖坐下,不再怨气冲天。 俩兄弟看着妹妹娇憨的模样只觉得可爱无比,全然没有注意到书堂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满脸怨毒地盯着被众学生围住的朱夫子。 他倒是要看看,那死丫头是献了什么好东西,让一向不苟言笑的朱夫子这样高兴。 趁着众人都团团围住朱夫子,门口那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溜进书堂里,挤入人群。 原来是一幅画。 时小俊的脸上露出几分失望,还以为是什么宝贝。 可眼珠子一转,是画也好,是画可就方便他下手了。 那死丫头的东西,尤其是朱夫子喜欢的东西,他通通都要毁掉! 时小俊趁着无人注意,摸索到离画卷最近的一个学生背后,猛地伸手,将那学生往前一推。 朱夫子满心都在画卷上,自然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异样。 他急忙拎起画卷就要往旁边一躲—— 时小俊逮住机会,伸手一扯画卷下端。 “撕拉”一声轻响淹没在学生倒向书桌的巨大碰撞声里。 时小俊唇角扬起得逞的笑容。 成了! 纵然是沉浸在美食里的嘻嘻,也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她三下五除二将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吃下,迈着小短腿快步往朱夫子那边跑。 正好撞上了朱夫子心痛的眼神。 画卷已经被撕毁,始作俑者时小俊撒腿就跑。 他是小霸王,做了坏事也是不怕人知道的。 反正朱夫子顶多就上他家告状,又能如何呢,至多便是罚他抄书,他也是随便找了个书童抄了,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如今只是一幅画而已,难道还比那方鎏金砚贵么? 时小俊得意洋洋,跑的时候没有注意脚下。 一块小石子默默躺在那里,好巧不巧地,将时小俊绊了个正着。 更巧的是,前方还有一坨狗屎。 新鲜的,还散发着热气的狗屎。 追着出来的学生们发出哄堂大笑。 时小俊模样狼狈,同样是被糊了一脸狗屎,上回是在无人之处,亲眼看见的都是他的跟班,没有一个人敢笑出声的,而这次却当着众人的面,那里头更是有不少曾经被时小俊欺负过的,见他狼狈,笑得能有多大声就有多大声。 时小俊气不过,伸手捞起地上一块狗屎便往学生们身上砸。 但到底所剩有限,这一扔不仅没扔出去,还糊在了他自己手上。 学生们笑得愈发厉害了,“原来小霸王竟爱往玩等秽物,怪不得与我等说不到一块儿去,从前只听说过落汤鸡,从今往后还有狗屎俊呢!” 嘻嘻还来不及心疼六哥的画被毁了就听得这么一句,要掉不掉的眼泪在眼眶里转着,唇角已经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妹妹难过是俩兄弟最见不得的事情。 秦文澈跟秦浩宸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嘻嘻身边。 秦浩宸看了眼被毁的画作,无暇安慰心疼得无以复加的朱夫子,先伸手擦了擦妹妹的小脸,“没事的,哥哥卧病在床这么长时间,已经许久不作画了,这幅画得不好,以后哥哥给你画一幅更好的,谁都不给,咱们嘻嘻自己收着,好吗?” 朱夫子本就心痛,听得这么一句更是捂着心口就要虚虚往下倒,“孽徒,孽徒!秦文渊,你——” 秦浩宸百忙之中腾出一个眼神分给朱夫子,“也给您画一幅。” “哎。”朱夫子心满意足,放开捂着心口的手,继续心疼地摩挲着被毁了的画作,“你们今日自学,老夫要去看看如何修补这画,可惜,真是可惜了。” 嘻嘻眼珠子一转。 她不喜欢学堂,也坐不住,夫子不在,她就想跑了。 于是悄悄扯了扯哥哥们的衣袖,眼巴巴地瞧着他们。 秦文澈最是受不住她这副表情,当即要答应下来。 倒是秦浩宸拦了下,“四叔交代了,你已经提前偷溜了好多次,从前倒也罢了,只是那歹徒的事还没有线索,学堂里是最安全的,还是等散了学再走吧。” 嘻嘻震惊! 哥哥也不疼她了! 秦浩宸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一般,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糕点来。 嘻嘻这次没接。 她好好奇呀,哥哥明明手里空空,是怎么变出这么好吃的糕点来的? 难道哥哥也会变戏法不成? 她想了想,歪着脑袋就往秦浩宸的袖子里钻。 秦浩宸忍俊不禁,按着她的脑袋不许她胡来,“别闹,叫人看见了不成体统,又要说你了。” 一手摁着妹妹脑袋,一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来,秦浩宸眼神宠溺,“吃吧,都是你的。” 嘻嘻高高兴兴地吃着糕点,也没忘了自己方才听到朱夫子说的那句话,“六哥,夫子为何叫你秦文渊?那不是爹爹的名字吗?” “那本是我的名字。”秦浩宸正捧着一本书看,闻言漫不经心道,“我本该跟着几个哥哥一同取文字辈,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只是后来我病重,家中遍寻大夫给我医治都治不好,连大仙都请来了,说我命格弱,四叔命硬,叫四叔跟我换个名字,好压一压我的命格。” 嘻嘻似懂非懂,“哦,怪不得六哥跟四哥名字不一样呢。” 秦浩宸含笑替她抹去嘴角的残渣。 下一秒,嘻嘻语出惊人,“那爹爹的命真是好硬啊,改了名字都不够,还得娶我娘!” 第二十九章:娘好会说! 三日后,嘻嘻将这个八卦分享给了柳思月知道。 柳思月点点头,“是呀,你爹的命是硬了些,说是克妻呢,不过如今看来倒是还好,而且人也不错。” 嘻嘻趴在柳思月肩上,好奇地看着娘的耳根子,“娘,你的耳朵为什么这么红?你的耳朵也熟了吗,能吃吗?” “胡说!”柳思月腾出一只手拍下她在自己耳朵上作乱的小手,板着脸训斥道,“人肉哪能吃,娘这是热的,热的!不是熟了!” “哦。”嘻嘻被打了也不生气,乖乖地应了一声,眼神跟着街上行走的小贩走,“那那个糖饼我能吃吗?” 柳思月沉默了一瞬,没好气道,“你自打进了将军府都吃了多少糕点了?再吃牙都要坏了,到时候有小虫子从你牙齿里爬出来,你可别哭着喊娘。” 嘻嘻被这个描述吓了一跳,本能地捂住嘴,不敢说话了。 柳思月这才安心,抱着她继续往前走,准备到前头买些绣线。 不巧却在这个时候,碰上了她们最不想见到的人。 赵如兰和时小俊。 这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倒是叫人意外。 柳思月挑了挑眉,没有打算上去见礼。 女子的名节要紧,赵如兰的容貌不是人人都认得,行走在街上旁人只会觉得她是带着弟弟出门,可她若是上去见了礼,势必要暴露那两人的身份,反倒是给赵如兰添了麻烦。 柳思月虽然不喜赵如兰,却也不愿坏了人家名节。 可她有心躲着,那两人却未必这么想。 尤其是时小俊,当时就出言讥讽了,“哟,这是谁啊,这不是那个害秦四公子受伤的小祸害吗,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丫鬟,倒是带了这么一个……啧。” 时小俊的话没说完,鄙夷的视线在柳思月身上扫了一圈,眼底是藏不住的恶意。 自秦文澈受伤的事一出,他就极力宣扬嘻嘻是个祸害,试图盖过陛下亲口承认的“福星”一称,只是一直也没个成效。 如今见嘻嘻出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是恶心这母女俩也好。 时小俊是认得柳思月的模样的,只是他故意假做不认识,还言语嫌弃柳思月的出身,为的就是好好羞辱她一番。 谁叫她的女儿总是给自己不痛快,他今日就非要让她也不痛快! 赵如兰闻言也出声配合,“时公子慎言,这可不是什么仆妇丫鬟呢,这可是将军府的新夫人柳氏,不过说来也难怪时公子不认得,四夫人怎么也不好好打扮打扮,如今你可是嫁入将军府了,衣着打扮也要合得起身份才行,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我都险些没认出来呢。” 柳思月轻笑着,面不改色,“婆母和夫君原说要给我置办些行头的,只是我听说江南水患,连宫里的陛下和娘娘们都奉行简朴,好省出些银钱来救助江南百姓,我想着,我也是被陛下庇佑的百姓之一,自然也要效仿陛下和娘娘们,可惜我也不能做什么,只得请求婆母和夫君将要给我置办行头的那笔钱捐出去。” 说着,柳思月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赵如兰头上插戴的簪子,“哟,赵小姐这簪子,前几日夫君要给我置办行头的时候带我去看过,这可是臻品楼新出的簪子,一支就要五十两银子呢,这五十两也不知道够买多少白米,能救多少江南百姓?” 说完她才像是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一般,急忙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胡说什么呢,赵小姐是相爷嫡女,相府自然早已效仿陛下,给江南百姓捐了银子,只是赵小姐说我要合得起身份……我倒是觉着,这衣着打扮还是一回事,言行举止才是最要紧的,这位小公子我没认错的话,应当是兵部侍郎时大人府上的吧,怎么赵小姐……” 柳思月学着时小俊的模样,说一半便不再说了,留下足够让人遐想的空间。 围观百姓顿时议论纷纷,“原来这便是相爷嫡女,怪道她十九岁了还未嫁出去,原来是这样浪荡的人。” 赵如兰听得脸色红白交错,很是难看。 她此刻只想维护自己的脸面,有些不管不顾了,“你别胡说!我与时大人府上的堂小姐交好,又见时公子聪慧过人,我又没有弟弟,于是认了个干亲,这算我干弟弟,我与干弟弟上街,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是存心污蔑我的清白?” 柳思月微微屈膝行了半礼,“我怎么敢污蔑相爷千金的清白,我可什么都没说呀。” 她面上还是带着清浅笑意,只是那笑意落在赵如兰眼里,满满的都是讽刺。 气得赵如兰登时甩袖而去,连时小俊都顾不上了。 围观的百姓还在起哄,“怎么走了呀?” “说中了她的心思,待不下去了吧。” “真没想到相府千金竟然是这样的人。” “丢人现眼,真是丢人现眼!” 柳思月可不管那些,她视线转向时小俊,没什么好跟这个几次三番针对自己闺女的人说的,于是抱好了嘻嘻便准备离开。 嘻嘻已经被惊呆了。 她娘,好会说呀! 娘真厉害! 柳思月不知道她那点子小心思,抱着嘻嘻便往前走,不想路过时小俊身边时,他竟伸出了一条腿准备绊倒柳思月! 嘻嘻恰好看到这一幕。 还来不及提醒柳思月,就见时小俊不知为何竟然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斜斜地往另一边倒去。 而那头,正好有一辆马车路过。 好在马车的速度不算快,马夫及时勒紧绳索才让时小俊免受一难,可正因为如此,车厢里头的马车主人被吓了一跳。 他当即掀开帘子骂道,“作死呐?”、 马夫急忙解释,“老爷,是这位小公子忽然冲出来,小的才不得不勒紧绳索。” 马车主人于是转眸看向时小俊,“你这小子是不是找死?你可知道要是我这车夫反应不及,你就要被我马踩过去了,你是存了心想讹我还是怎么的,想死不会死一边去吗?” 第三十章:偷吃糖葫芦 时小俊是家里宠惯了的小霸王,什么时候让人这么骂过,他又刚逃过一劫,惊魂未定,此时又惊又怒,也不甘落后,“这是京城,你以为是你们乡下呢,谁准你马车跑这么快了,撞着本公子你赔得起吗,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你竟敢骂我,我看是你要找死!” 那马车主人也是个脾性大的,被时小俊这么个小孩骂了几句也气不忿,当即跳下车来,一大一小对着就骂开了。 柳思月默默抱着嘻嘻在一旁看,还不忘了趁势教育嘻嘻,“你可瞧见了,往后走路当心些,别跟他一样。” 嘻嘻答应一声,眼神牢牢盯着方才路过的糖葫芦小贩。 她眼珠子一转,搂着柳思月的脖子亲亲热热地叫,“娘,嘻嘻重,娘累了吧?嘻嘻可以自己走。” 柳思月不疑有他,只当是宝贝闺女心疼自己,于是便弯下腰,将嘻嘻放了下来。 她的眼神依旧黏在争吵不休的马车主人和时小俊身上。 自打搬离了柳平巷,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有“烟火气”的场景了。 柳思月不由得暗叹自己也被闺女影响了,她原本生性平和最是不爱看热闹的一个人,偏生生了嘻嘻这么一个小八婆,哪里有事就哪里有她的身影,连带着自己如今也是这么个模样。 柳思月啧啧两声,瞥了眼身旁的嘻嘻。 嘻嘻目不转睛,只是看着时小俊—— 前头的糖葫芦小贩。 柳思月个高,看不清嘻嘻究竟看的是哪处,只当她是同自己一样看热闹,便没有多管。 却不知道嘻嘻已经趁着她满心满眼都是看热闹的时候,偷偷溜向了即将走远的糖葫芦小贩。 她身上是带有银钱的,只是不多,柳思月也没想过一个三岁娃娃能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于是只是给了她两个铜板玩耍,嘻嘻也确实一直没有用上,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两个铜板,恰好够买一串糖葫芦。 嘻嘻踮高脚尖,将铜板交给小贩,乖乖巧巧地等着属于自己的糖葫芦,“多谢叔叔。” 小贩见她扎着两个小丸子,歪着脑袋的样子着实可爱,还认真给她挑了个个大的糖葫芦。 就在小贩伸手将糖葫芦递给嘻嘻的那一瞬间。 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小混混劈手夺过,甚至没给嘻嘻反应的机会,举着糖葫芦撒腿就跑。 嘻嘻瞪大了眼睛! 不过瞬间,小混混转过街角,彻底没了踪影。 嘻嘻惊呆了! 她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珠子,却又不敢惊动不远处的娘亲,只好委委屈屈看着小混混离去的方向。 “哎哟丫头。”嘻嘻模样实在是可爱,连小贩都于心不忍,“这样,你再给一个铜板,叔叔再给你一根糖葫芦可好?” 嘻嘻瘪着嘴,更委屈了。 眼珠子转着转着就掉了下来,她张着嘴,无声地瞧着小贩哭。 娘就给了两个铜板!就给了两个! 嘻嘻委屈!但嘻嘻没法说! “哟,这是怎么了?”蹲在地上的小小身影忽然被一道阴影笼罩,青年蹲下身来,满是怜惜地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小脸,“怎的哭成这样?” 来人衣着不凡,小贩看了一眼便连忙拱手,生怕这位爷将自己当成了那欺负小孩的无耻之徒,“公子,这小丫头方才在小的这儿买了个糖葫芦,还没到手呢就叫一个市井混混给抢了去,这不,委屈得直哭呢。” 那公子轻笑出声,从腰间摸出一块银子来,“烦请你给我一些糖葫芦吧。” 小贩接了银子,连连应是,又折返回糖葫芦串旁,伸手要取下一大把来。 公子无意中瞄了一眼,急忙制止,“不用那么多,给我三五串便可。” “哎!”小贩又答应一声,取下六串来交给那公子。 六串糖葫芦,被整整齐齐塞进了嘻嘻手中,那公子嘴角噙着笑,柔声哄着眼前的小不点,“我听说,只有不哭的乖孩子才能吃糖葫芦。” 嘻嘻双手被糖葫芦塞满,眼泪珠子早已止住,只是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一片糖葫芦。 方才的难过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满心的欢喜。 她恨不得当即就给面前的漂亮哥哥磕两个,可她又怕弄脏了糖葫芦,只好小嘴一张,夸人的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吐,“大哥哥你可真是好人呐,好人会有好报的,你一定会顺风顺水顺财神,朝朝暮暮有人疼,有车又有房,银子都用麻袋扛,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这回别说是眼前的公子,就连小贩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小丫头,怎的这般会说话? 公子见她高兴了,这才摸了摸她的脑袋,起身离开。 恰好与柳思月擦肩而过,还瞥了一眼吵架不够已经动起手来的时小俊和马车主人。 面前一阵清风拂过,柳思月晃了下神,下意识看向自己脚边。 却不见自己的闺女。 柳思月心下一咯噔! 糟糕,她看戏看得太入神,闺女竟然…… 一边暗叹不好,柳思月一边看向周围,准备找寻去官府衙门的路。 却意外捕捉到不远处举着好几串糖葫芦吃得正高兴的小小身影。 刚提起来的心慌瞬间被怒火盖过。 柳思月挽起衣袖,不动声色地朝着嘻嘻的方向靠近。 然后猛地伸手,揪住了嘻嘻一边的耳朵。 “唔唔!凉,凉!”嘻嘻嘴里塞着个糖葫芦,说话都含糊不清的,可那心虚的小眼神早就暴露了她的心思。 柳思月没好气地揪着她的耳朵往前走,“前儿才遇到歹人,在家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小心些,你倒好,你还知道甩了娘自己偷吃?要是又碰上歹人可怎么是好?” 她今日非要回家好好打一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不可。 嘻嘻眼神到处乱瞟,明显是心虚不已。 坏事啦,许久没有挨娘的揍了,都忘了娘不好惹了! 呜呜! 嘻嘻奋力咽下嘴里的糖葫芦,腾出一张小嘴来试图唤醒母爱,“娘啊,我可是您唯一的闺女,您真的忍心打我嘛?” 时小俊是家里宠惯了的小霸王,什么时候让人这么骂过,他又刚逃过一劫,惊魂未定,此时又惊又怒,也不甘落后,“这是京城,你以为是你们乡下呢,谁准你马车跑这么快了,撞着本公子你赔得起吗,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你竟敢骂我,我看是你要找死!” 那马车主人也是个脾性大的,被时小俊这么个小孩骂了几句也气不忿,当即跳下车来,一大一小对着就骂开了。 柳思月默默抱着嘻嘻在一旁看,还不忘了趁势教育嘻嘻,“你可瞧见了,往后走路当心些,别跟他一样。” 嘻嘻答应一声,眼神牢牢盯着方才路过的糖葫芦小贩。 她眼珠子一转,搂着柳思月的脖子亲亲热热地叫,“娘,嘻嘻重,娘累了吧?嘻嘻可以自己走。” 柳思月不疑有他,只当是宝贝闺女心疼自己,于是便弯下腰,将嘻嘻放了下来。 她的眼神依旧黏在争吵不休的马车主人和时小俊身上。 自打搬离了柳平巷,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有“烟火气”的场景了。 柳思月不由得暗叹自己也被闺女影响了,她原本生性平和最是不爱看热闹的一个人,偏生生了嘻嘻这么一个小八婆,哪里有事就哪里有她的身影,连带着自己如今也是这么个模样。 柳思月啧啧两声,瞥了眼身旁的嘻嘻。 嘻嘻目不转睛,只是看着时小俊—— 前头的糖葫芦小贩。 柳思月个高,看不清嘻嘻究竟看的是哪处,只当她是同自己一样看热闹,便没有多管。 却不知道嘻嘻已经趁着她满心满眼都是看热闹的时候,偷偷溜向了即将走远的糖葫芦小贩。 她身上是带有银钱的,只是不多,柳思月也没想过一个三岁娃娃能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于是只是给了她两个铜板玩耍,嘻嘻也确实一直没有用上,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两个铜板,恰好够买一串糖葫芦。 嘻嘻踮高脚尖,将铜板交给小贩,乖乖巧巧地等着属于自己的糖葫芦,“多谢叔叔。” 小贩见她扎着两个小丸子,歪着脑袋的样子着实可爱,还认真给她挑了个个大的糖葫芦。 就在小贩伸手将糖葫芦递给嘻嘻的那一瞬间。 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小混混劈手夺过,甚至没给嘻嘻反应的机会,举着糖葫芦撒腿就跑。 嘻嘻瞪大了眼睛! 不过瞬间,小混混转过街角,彻底没了踪影。 嘻嘻惊呆了! 她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珠子,却又不敢惊动不远处的娘亲,只好委委屈屈看着小混混离去的方向。 “哎哟丫头。”嘻嘻模样实在是可爱,连小贩都于心不忍,“这样,你再给一个铜板,叔叔再给你一根糖葫芦可好?” 嘻嘻瘪着嘴,更委屈了。 眼珠子转着转着就掉了下来,她张着嘴,无声地瞧着小贩哭。 娘就给了两个铜板!就给了两个! 嘻嘻委屈!但嘻嘻没法说! “哟,这是怎么了?”蹲在地上的小小身影忽然被一道阴影笼罩,青年蹲下身来,满是怜惜地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小脸,“怎的哭成这样?” 来人衣着不凡,小贩看了一眼便连忙拱手,生怕这位爷将自己当成了那欺负小孩的无耻之徒,“公子,这小丫头方才在小的这儿买了个糖葫芦,还没到手呢就叫一个市井混混给抢了去,这不,委屈得直哭呢。” 那公子轻笑出声,从腰间摸出一块银子来,“烦请你给我一些糖葫芦吧。” 小贩接了银子,连连应是,又折返回糖葫芦串旁,伸手要取下一大把来。 公子无意中瞄了一眼,急忙制止,“不用那么多,给我三五串便可。” “哎!”小贩又答应一声,取下六串来交给那公子。 六串糖葫芦,被整整齐齐塞进了嘻嘻手中,那公子嘴角噙着笑,柔声哄着眼前的小不点,“我听说,只有不哭的乖孩子才能吃糖葫芦。” 嘻嘻双手被糖葫芦塞满,眼泪珠子早已止住,只是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一片糖葫芦。 方才的难过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满心的欢喜。 她恨不得当即就给面前的漂亮哥哥磕两个,可她又怕弄脏了糖葫芦,只好小嘴一张,夸人的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吐,“大哥哥你可真是好人呐,好人会有好报的,你一定会顺风顺水顺财神,朝朝暮暮有人疼,有车又有房,银子都用麻袋扛,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这回别说是眼前的公子,就连小贩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小丫头,怎的这般会说话? 公子见她高兴了,这才摸了摸她的脑袋,起身离开。 恰好与柳思月擦肩而过,还瞥了一眼吵架不够已经动起手来的时小俊和马车主人。 面前一阵清风拂过,柳思月晃了下神,下意识看向自己脚边。 却不见自己的闺女。 柳思月心下一咯噔! 糟糕,她看戏看得太入神,闺女竟然…… 一边暗叹不好,柳思月一边看向周围,准备找寻去官府衙门的路。 却意外捕捉到不远处举着好几串糖葫芦吃得正高兴的小小身影。 刚提起来的心慌瞬间被怒火盖过。 柳思月挽起衣袖,不动声色地朝着嘻嘻的方向靠近。 然后猛地伸手,揪住了嘻嘻一边的耳朵。 “唔唔!凉,凉!”嘻嘻嘴里塞着个糖葫芦,说话都含糊不清的,可那心虚的小眼神早就暴露了她的心思。 柳思月没好气地揪着她的耳朵往前走,“前儿才遇到歹人,在家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小心些,你倒好,你还知道甩了娘自己偷吃?要是又碰上歹人可怎么是好?” 她今日非要回家好好打一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不可。 嘻嘻眼神到处乱瞟,明显是心虚不已。 坏事啦,许久没有挨娘的揍了,都忘了娘不好惹了! 呜呜! 嘻嘻奋力咽下嘴里的糖葫芦,腾出一张小嘴来试图唤醒母爱,“娘啊,我可是您唯一的闺女,您真的忍心打我嘛?” 第三十一章:是五哥呀 柳思月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铁了心不肯接她的话茬。 这丫头无法无天惯了,若是这次还意识不到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危险之中,来日只怕是不会改,到时候可就更麻烦了。 嘻嘻听不到娘的回应也不急,只是继续扯着嗓子喊,“娘,嘻嘻最爱你了,这个人世间对嘻嘻最好的只有娘了。” “娘要打要骂嘻嘻不敢说什么,嘻嘻不敢哭,嘻嘻乖乖受着就是了,呜呜。” “娘,就算你打我骂我我也最爱你了。” “呜呜娘……” 柳思月被气笑了。 她停住脚步,松开了一直拧着嘻嘻耳朵的手,“你可知错?” 嘻嘻乖乖站好,仰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柳思月,“娘,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往后一定乖乖跟着娘,不会到处乱跑了。” 柳思月无可奈何,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 这事就算过了。 嘻嘻知道她娘的意思,顿时呲着一口小白牙就开始笑。 笑着笑着,手里的糖葫芦被没收了。 柳思月板着脸,很是无情,“知错就好,作为惩罚,这些糖葫芦没收!” 嘻嘻的天,又塌了! 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娘亲,仿佛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无情的女人是谁一般。 “娘啊!”嘻嘻这回的喊声撕心裂肺,几乎要把嗓子眼喊出来,“你要杀了我吗我的娘啊!” 柳思月绷着脸,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嘻嘻痛不欲绝,被柳思月牵着回了将军府。 这喊叫声让前厅的秦老夫人都站了起来,“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了?快,快去将嘻嘻带来。” 秦老夫人一边伸长脖子看向门口,一边催促身旁的嬷嬷。 “哎。”嬷嬷答应一声,快步往门口走去,“四夫人,老夫人请小姐过去呢。” 柳思月见嘻嘻几乎快瘫软在地上地模样,索性俯下身一把将人抱起,快步往前厅走去,“婆母。” 秦老夫人这才重新坐下,招手示意嘻嘻过去,“这是怎么了,谁欺负咱们家小嘻嘻了?” 柳思月颇有几分无奈,“哪能有人欺负她呀,是她……” “有,有!”没等柳思月说完,嘻嘻已经扯着嗓子告状了,“祖母,嘻嘻的糖葫芦被抢了,嘻嘻就只有两个铜板,全副身家买了个糖葫芦,还被坏人抢了!” 柳思月只好将没说完的话咽回去。 倒是一旁有个青年闻言多看了一眼。 嘻嘻正扑进秦老夫人怀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自己的可怜之处,惹得秦老夫人很是心疼,抬眸又瞧见柳思月手里的糖葫芦,急忙朝她伸手示意。 柳思月无奈,只好将其中一串交了出去。 秦老夫人刚要接,却被一旁那青年给抢了去。 “丫头。”青年抬起一只手,轻轻在嘻嘻后脑勺敲了一下。 嘻嘻转头看去。 但见那给自己买糖葫芦的漂亮哥哥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耶!”嘻嘻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嘴角却扬了起来,“是好人哥哥!好人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好巧耶!” 这发展倒是给秦老夫人惊了惊,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你们,认得?” “是,祖母。”青年含笑将糖葫芦交给嘻嘻,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孙儿刚回京,恰好在路上瞧见这丫头正蹲在路边哭,细问之下才知道她被人抢了糖葫芦,孙儿瞧她可爱,于是给她买了几串,不想却有这样的缘分。”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面向柳思月,“想必这位就是新婶母了?我是三房的秦文瑞,初见婶母,没有备什么厚礼,这是我在西北觅得的一支玉簪,权当贺喜婶母新婚。”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双手奉给柳思月。 柳思月是听说过他的。 三房林氏生了两个儿子,五公子秦文瑞和六公子秦浩宸,秦浩宸她已经见过,这位既说是三房的秦文瑞,那便是五公子了。 于是柳思月忙不迭接过匣子,屈身行了一礼,“多谢五公子。” 秦文瑞回了一礼,这才重新坐下。 秦老夫人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这么一场缘分,不由得笑了起来,“我说你这妹妹当真可爱,果如我所说吧,只是你既见着你妹妹受委屈,怎么也不将贼人抓住?还叫你妹妹这顿哭?” 秦文瑞噎了噎。 他回京路上倒是还收过家里几封家书,听说了祖母很是疼爱这个新来的妹妹,只是从未想过这个“很是疼爱”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秦文瑞有些无语,“祖母,孙儿瞧见妹妹的时候,贼人已经不知去处,何况孙儿急着回来见祖母,这样的小事,实在也用不着孙儿去追查吧?” “怎么用不着?”秦老夫人眼一瞪,“你就忍心瞧着你妹妹这样哭?” 秦文瑞冤啊,冤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孙儿就是不忍心瞧着妹妹哭,才给妹妹买了这老些糖葫芦,瞧着妹妹不哭了孙儿才回来的。” 秦文瑞伸手一指柳思月已经交给丫鬟拿着的糖葫芦。 柳思月这才逮着机会解释,“婆母,嘻嘻哭闹是儿媳的错,是儿媳训斥她不该乱跑,没收了她的糖葫芦,她才哭闹不休,实在跟五公子没有关系。” 秦老夫人长长地“哦”了一声,了然了,“原来是这样,嘻嘻呀,过来祖母这儿。” 嘻嘻吃着糖葫芦,小跑回秦老夫人身边,“祖母!” 秦老夫人将她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乖乖心肝儿,你娘说的原没错,你是不该乱跑,上回你跟你四哥遇险,可把祖母给吓坏了,往后不可这般了知道吗?” 嘻嘻乖巧答应,“祖母,嘻嘻知道错了,嘻嘻再也不敢了。” 想了想,又凑近秦老夫人耳边,轻声道,“祖母让娘不要没收嘻嘻的糖葫芦嘛,求求祖母了。” 秦文瑞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忍俊不禁。 秦老夫人也被她逗笑,伸手在她额头轻敲了一下,“知道了知道了,祖母替你要回来就是了。” 秦文瑞没忍住出声,“祖母方才冤枉了孙儿,是不是该……” 隐晦提醒。 秦老夫人假装听不懂,“什么?瑞儿啊,你给你婶母备了礼物,那你妹妹的呢?总不能妹妹什么都没有吧?” 第三十二章:秦文瑞的秘密 秦文瑞几乎要被气笑了,“祖母,您从前可不曾这么偏心眼。” 秦老夫人被揭穿,不仅没有半分愧色,反而扬起几分慈爱的笑意,“你刚回家不知道,你妹妹可是咱们家的福星,祖母多疼她一些也是应当的,何况从前咱们家又没有小丫头,如今难得得了一个,祖母多偏爱些,难不成你还吃醋?” 秦文瑞抿了抿唇,倒是认真了几分,“孙儿不会。妹妹的事迹,家中曾书信告诉孙儿一些,光是救了六弟这一件,妹妹便足以得到祖母的所有疼爱,孙儿不过是玩话两句罢了。” “是啊,是啊。”秦老夫人轻声回应了一句,垂眸看着嘻嘻,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后背轻拍着,慈声哄着她,“慢些吃,没人跟你抢,晚上祖母叫人做了玉米甜烙,还给你煨了人参鸡汤,都是你爱吃的。” 嘻嘻欢呼一声,连声道谢。 想了想,又转到秦文瑞身边,认认真真又道了一次谢,“多谢五哥哥给嘻嘻买糖葫芦,五哥哥最好啦!” 秦文瑞含笑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给你买个糖葫芦就最好了?你怎么这样好哄。” 秦老夫人面不改色,“那可不,你才是最好,上头还有人是顶顶好,顶顶顶顶好,跟顶顶顶顶顶顶好地呢。最好算什么?” 秦文瑞挑了挑眉,敛去几分笑意,故意吓唬嘻嘻,“原来如此,看来嘻嘻的评判标准同旁人不大相似呢,那么我是最后一个了?” 嘻嘻被揭穿,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嘿嘿”一声,试图蒙混过去。 秦文瑞也不刁难她。 他才刚到家,实在是有些累了,说了这么一会子话,整个身子都透着一股乏意,见祖母眼里都只剩了妹妹,他也正好可以回去歇着,“祖母,孙儿先回去歇着了,明日再来给祖母请安,陪您说话。” “去吧。”秦老夫人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你也乏了,回去睡一觉。” 秦文瑞应了一声,又摸了摸嘻嘻的脑袋,这才告退离开。 他说是说明日请安,可晚饭还是要一起吃的。 不想一家子人等了许久,连体弱的秦浩宸都来了,秦文瑞还没见着半个人影。 秦老夫人原没多想,让丫鬟过去瞧瞧是不是睡沉了忘了时辰,不想丫鬟却惊慌失措地回来了,“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五公子怎么叫都叫不醒,昏死过去了!” “什么?”秦老夫人一惊,登时站了起来。 在座的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思,簇拥着秦老夫人便往秦文瑞的房间走去。 房门大开,但见床榻上的秦文瑞脸色惨白,一只手垂落在身侧,已然一副昏死过去的模样。 嘻嘻只觉得这一幕异常熟悉。 就好像…… 她歪着脑袋想了又想,视线也忍不住在众人之中转悠。 转到六哥秦浩宸身上时,嘻嘻终于想起来了。 就好像她那天刚见到六哥时一样!也是这么脸色惨白昏睡不醒,看起来破碎又可怜。 “哎呀,这是怎么了?”林氏第一个扑了上去,半跪在床畔伸手就去探秦文瑞的额头。 可没有发热,推搡他也没有醒,不由得让林氏有些着急。 她回头看向秦老夫人,“婆母,没有发热。” “传府医。”秦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些沉稳些,虽然也着急,但还能有条不紊地吩咐下人办事。 府医很快赶来,把脉过后给秦文瑞扎了一针,便见秦文瑞闷哼一声,缓缓醒来。 “我的儿!”林氏迫不及待地唤了一声,“这是怎么了,怎的好端端昏睡不醒?” “三夫人。”府医在一旁悄声道,“五公子这是旧伤犯了,气血亏空得厉害,身子虚弱才醒不过来,我这有一个药膳方子,三夫人每日给五公子做些药膳补补气血,慢慢养一段时日就会好了。” “旧伤?”林氏的声音都拔高了些,“我儿何曾有过什么旧伤?” 府医沉吟片刻,“说是旧伤也不尽然,约莫也就这一年间的事,只是如何受的伤,我却是不能知道了。” 府医说完便留下方子离开了,余下一房人面面相觑,不知究竟为何。 最后还是秦老夫人发了话,“瑞儿,你书信回来,一直说平安无事,只是没有寻到能治你六弟的法子,你实话告诉祖母,可是外出之后受了伤?” 自从秦浩宸昏迷之后,将军府遍寻名医不得,秦文瑞心急如焚,索性收拾了包袱外出寻法子,听说西北有名医,他便往西北去,请了名医回来,却也治不了秦浩宸,秦文瑞又听说江南有神药,回家待不到两日又收拾东西出去,这一去,就去了半年有余。 神药没有找到,秦浩宸醒了,秦文瑞也回来了。 只是却多了个谁都没有听说过的旧伤。 秦文瑞一直隐瞒的事被府医三言两语揭穿出来,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好轻叹一声,缓缓道来,“不敢再瞒祖母,孙儿确实受了伤,那时孙儿刚抵达西北,恰逢西北有流寇,孙儿一时不慎便受了伤,想着弟弟已经病重,不敢叫祖母再为孙儿担忧,于是便没有说。” 西北荒芜,秦文瑞又是刚抵达,一个人也不认得,他便在客栈里躺了好几日,若不是客栈小二见他好几日没有动静闯进去瞧瞧,只怕他当时早已死了。 可小二也不会治伤,问过客栈掌柜的意思,也只是请了个游医随意给秦文瑞包扎了伤口止了血,却没有开什么疗伤的药,秦文瑞也不懂那些,伤口一结痂他就觉得自己好了,又步上了寻找名医的道路。 这亏空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他气血流失又没有及时补上,还一直奔波在路程中,身子亏空得越来越厉害,全靠还得给弟弟寻找名医的念头支撑着。 终于是支撑到了不能再坚持的地步。 话音未落,秦浩宸已经跪倒在了秦文瑞床畔,弯下腰身,深深给秦文瑞磕了个头,“多谢五哥。” 他有万千的话,最后,也只汇成这么一句。 第三十三章:哥哥以后会知道妹妹的好 秦文瑞支起一只手,支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床畔的林氏扶了一把。 秦文瑞冲母亲微微颔首以示谢意,又起身下床,将还跪着的弟弟搀扶了起来,“你我兄弟,不必说这些,我是你哥哥,为你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就是就是。”不等秦浩宸说什么,嘻嘻已经在一旁插嘴,她举着一直护在怀里的小碗,递到秦文瑞手边,“哥哥喝汤,好喝的!” 是秦老夫人特意让人煨的人参鸡汤,确实是好东西,补气益血,也适合秦文瑞喝。 嘻嘻最喜欢了,刚刚从饭厅过来,还没忘了抱上自己的小碗。 虽然里头的汤晾到现在已经有些凉了,不过妹妹的好意,秦文瑞没有拒绝,端起来便一口喝尽。 “哎呀!”秦老夫人想阻止都来不及。 她是瞧着嘻嘻抱着小碗来的,也知道里头就是人参鸡汤,只是凉了终究不好,刚想让人端去加热,便见秦文瑞已经喝了个干净。 想说的话没说出口,秦老夫人只好点了点嘻嘻的脑袋,“你这丫头倒是乖觉,只是喝汤得喝热乎的,往后不管是你还是你哥哥,亦或是给旁人喝,不许喝凉的。” 嘻嘻乖巧应“是”,又悄悄仰头看秦文瑞的脸色。 哥哥不会怪她给喝凉汤吧? 秦文瑞的脸色不好,唇色也惨白,唇瓣更是因为缺水而有些起皮,一碗汤喝下去,他的唇色看起来倒是好看了几分,下唇还挂着一抹油色。 人参益气,一碗下去,也将秦文瑞的精神吊起来几分。 秦文瑞垂眸便对上了嘻嘻的小眼神,不由得轻笑,“多谢妹妹,这一碗汤倒是叫我好了许多。” 秦老夫人见他脸色确实好些了,于是亲自牵起他的手,“既好了许多,便一同去吃饭,为着你回家,厨房可是做了你最爱吃的火腿炖肘子,你瞧你这孩子,都瘦成这样了。” 秦老夫人一边念叨着,一边牵着秦文瑞往外走。 林氏本想让儿子再歇歇,可一想着气血虚空的事又不是睡一觉便能好的,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带上小儿子也跟了上去。 一家子和和美美一同吃了晚饭。 那盏嘻嘻最爱喝的人参鸡汤,最后全落进了秦文瑞的肚子里,嘻嘻一口都没喝。 饶是秦文瑞想让她一碗,也被她以“这个玉米甜烙更好吃,嘻嘻想吃这个”给拒绝了。 秦文瑞知道她的好意,倒也没有拒绝。 只是心里在琢磨着该送妹妹些什么礼物才好。 那根玉簪,原是他瞧着好看,买来准备送给娘的,只是上回回家给忘了,这回又听说四叔娶了个新媳妇,借花献佛,临时拿来恭贺新婶母的。 至于妹妹的礼物……他还真没准备。 秦文瑞有些烦恼。 将军府没生过女娃娃,他祖母生了四个儿子,四个儿子又生了六个孙子,一家子人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女娃娃,如今平白多了一个,他上哪知道该送什么好。 年纪大些,像婶母这样的,他还能送些首饰,可嘻嘻才只有三岁,三岁的女娃娃喜欢什么呢? 秦文瑞发愁,想不出来,索性吃完饭就钻进弟弟的房间里,“你同妹妹相处了这些日子,可知道她喜欢什么?” 秦浩宸但笑不语,只是将面前的糕点往前推了推。 秦文瑞不明白他的意思,“我记得你从前不爱吃这些甜的。” “我如今也不爱吃。”秦浩宸掂起一块,却没有喂进口中,“只是家中有个贪吃鬼,所以我房中也备了一些,哥哥若是想让妹妹高兴,只管给她送好吃的,她呀……” 想起嘻嘻一看到好吃的便亮晶晶的那双眼,秦浩宸眸底笑意愈深,“谁给她好吃的,谁就是这世间顶顶好的人。” 秦文瑞不由得想起今日自己被夸的那句,恍然大悟。 转眼又看到弟弟笑得一脸不值钱,秦文瑞有些纳闷,“她救了你,你便这样喜欢她?” 秦浩宸并没有给出一个正面的答复,“嘻嘻是这世间最可爱的孩子,哥哥与她相处一段时日就会知道了,不必我多说什么。” 秦浩宸不肯书,秦文瑞倒也没有勉强。 他今日刚回来,索性就在弟弟屋子里歇下了,两兄弟同塌而眠,恨不得说一宿的话。 直到天蒙蒙亮,外头骤然响起嘻嘻的叫声,“五哥,五哥,起来锻炼了!” 这一声,将本就睡得浅的秦浩宸先吓醒。 看了眼身侧沉睡的兄长,秦浩宸急忙起身披了件衣裳,轻手轻脚开门走出去,一把捂住嘻嘻的嘴,“不许叫,五哥昨儿刚回来,路程遥远颠簸,让他好生歇几日。” “不成。”嘻嘻一把掀开秦浩宸的手,一本正经道,“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会子正是吸天地灵气的时候,叫五哥起来打一套拳,能强身健体哩!” 秦浩宸盯着她看。 嘻嘻这丫头年纪小,爱赖床,从来都是丫鬟强行抱她起床给她洗漱,否则轻易是叫不醒的,如今却起了这么个大早…… 秦浩宸知道,这丫头虽然年纪小却不是那没有分寸的人,她这般反常,说不定真有几分道理。 于是思索不到片刻的秦浩宸果断放开她,回房推搡了秦文瑞一把,“哥哥。” 秦文瑞迷迷糊糊醒来,眼皮子掀都掀不开,“唔?” 秦浩宸将嘻嘻的话复述给他知道,换来了秦文瑞一声不吭掀起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睡的一个翻身。 秦浩宸纠结了一秒。 哥哥辛劳,确实该好好歇着,可是妹妹…… 秦浩宸果断伸手掀开了哥哥的被子,一手架着哥哥的腋下将人强行搀扶了起来,还不忘了诱哄他,“哥哥,打了拳再回来睡吧,你睡一整日都不会有人说你什么的,先起来,好吗?” 秦文瑞终于睁开眼,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自己的亲弟弟。 他仿佛记得,自己没出门之前,这个弟弟最是黏自己了,什么都听自己的话。 怎么他出了一趟门回来,家里多了个妹妹,弟弟还跟换了个人一般? 第三十四章:你们都偏心眼 罢了罢了。 秦文瑞认命地闭上了眼。 反正他已经被带到了门外,就看看这个小丫头片子到底想干什么。 秦文瑞站住脚,低头看着个子还没自己腿长的小不点,“丫头,你要哥哥打什么拳?” 嘻嘻摆好姿势,扭头看向秦文瑞,认认真真道,“五哥跟我学哦!” 她的姿势看似柔弱无骨,招式却是一板一眼,秦文瑞看了一会,不知不觉的,竟真就跟着她开始挥动自己的四肢。 嘻嘻眼角余光看见,这才重新开口,“这是五禽戏,是天上的仙官教我的,他说他修炼的时候也时常打这个,能调节气血运行,强身健体,仙官飞升的时候,姿态是最好看的那个呢!” 秦文瑞手一顿。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天上的仙官? 这丫头。 秦文瑞气笑了。 让他打拳就打拳,早起也可以,五禽戏他也不是没听说过,小丫头还费劲吧啦编出一个仙官来,是生怕自己怪罪她大早上的把自己拽起来么? 三岁的娃娃可真有意思。 想是这么想,秦文瑞手上却没停,依旧跟着嘻嘻,一板一眼地将一套拳打完。 嘻嘻也不敢耽误秦文瑞太多时间,秦文瑞辛苦她是知道的,何况如今这哥哥还虚着呢,刚锻炼不宜太久,一盏茶的功夫就够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嘻嘻猛地站住,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五哥回去睡吧,嘻嘻也要去睡个回笼觉了,好困好困。” 她丢下这么一句,也没给兄弟俩一个反应的时间,撒腿就往回跑。 看得秦文瑞一愣一愣的。 下意识扭头看向一旁旁观的弟弟,“她当真不是梦游过来戏弄我么?” 秦浩宸回以迷茫的眼神。 他也不知道啊。 天还未大亮,嘻嘻已经跑得不知踪影,两兄弟对视一眼,默默转身回房继续睡觉。 这一觉睡得踏实,又恰逢书堂沐休,两人索性睡到午间才起。 嘻嘻抱着自己的小碗坐在四哥六哥中间,歪着脑袋瞧着六哥另一边的五哥,眼神期待。 秦文瑞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妹妹盯上,只顾着垂眸将眼前一碗红枣猪肚鸡汤喝下。 倒是秦老夫人注意到了嘻嘻的眼神,忍不住开口问她,“乖乖,你瞧什么呢?” 嘻嘻叼着鸡腿一愣,刚要拔下鸡腿开口说话,就听得旁边六哥秦浩宸已经出声帮她解释。 将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过,末了,秦浩宸又补充了一句,“妹妹大概是想看看五哥的身子有没有好一些。” 嘻嘻拼命点头。 小模样惹得秦文瑞笑着嘲笑了她一声,“丫头,你当五禽戏是神拳呢,打一套我便能彻底好了?” 这话一出,饭桌上几道眼刃唰唰唰朝他射去。 林氏第一个表达不满,“你妹妹也是好心,怎么说话的?还不给你妹妹赔不是?” 秦文澈也是满脸不赞同,“嘻嘻还小,她能知道什么?” 秦文瑞瞪大了眼,这群人,难道不是他们先认识的嘛?四叔娶了新媳妇有一个月没有?这便护上了?连开个玩笑都不成? 你们都偏心眼。 秦文瑞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他费劲地咽下口中的汤,硬生生被气笑了,“母亲,儿子没有那个意思,儿子逗妹妹玩儿呢。” 林氏狐疑地看了他两眼,确认他真的只是开玩笑之后,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又嘱咐了一句,“不许欺负你妹妹。” 秦文瑞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才好了,“母亲,要不您把儿子过继给四叔吧,看看四叔四婶可愿意跟您换个崽?” 这回没等林氏说话,秦文渊已经连连摆手,“不愿意,不愿意。你四叔我好不容易有个闺女,你小子说换就换?想美事呢你?” 秦老夫人也瞪了秦文瑞一眼,“你要是没睡够吃了饭就回去接着睡,青天白日的,说什么梦话呢。” 嘻嘻啃着鸡腿看五哥被围攻,乐得嘎嘎笑。 一顿饭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 饭毕,嘻嘻抱着秦老夫人的大腿,一个劲地撒娇,“好祖母,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祖母,您就让嘻嘻出去玩儿嘛,今日又不要上学,闷在府里多无聊呀!” 为着她昨儿没有牵紧柳思月的手一事,最后糖葫芦虽然由秦老夫人出面讨回来了,可嘻嘻还是被柳思月罚了个今日不许出门,在家思过。 秦老夫人知道柳思月是为了嘻嘻好,倒也不好太驳了柳思月这个新妇的面子。 免得叫底下人看了,以为柳思月嫁入将军府连管教自己闺女都不成了,到时候府里哪还有下人肯听她的。 于是秦老夫人面对嘻嘻的撒娇,只得硬着头皮咬着牙不许,“乖乖,祖母的心肝儿,今日就在府里陪着祖母不成吗?改日再出去玩嘛。” 嘻嘻露出受伤的眼神,没有说话,只是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瞧着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答应她了。 秦文瑞瞧出祖母的犹疑,赶在秦老夫人开口之前抢白道,“妹妹,听说你能同动物交流?哥哥从前丢了个玉佩不知道在哪了,可否请妹妹帮我寻一寻?” 这样的事,哪里有出去玩重要。 可是说这话的人是五哥,五哥昨儿才给买了好多糖葫芦…… 嘻嘻犹豫片刻,还是没好意思拒绝五哥,“好,我替五哥寻!” 秦文瑞也没指望她真能找到,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心安理得地受了祖母投来的感激的目光,秦文瑞伸手牵过嘻嘻的手,带着她往后院走去。 一边走,一边找话跟她说,“不过五哥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不知妹妹还能找到么,先带你去五哥房里瞧瞧?” 嘻嘻小手一摆,“不用不用,五哥只要告诉嘻嘻,那玉佩是个什么模样就好!” 秦文瑞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带着她去了书房,找了笔墨,将玉佩的样式画了下来。 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似这样的玉佩,将军府有无数块,丢了也就丢了,秦文瑞没当一回事,连让人去找却没找到也没着急。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嘻嘻举着他画的样式出去了一会,折返的时候,手里竟然真的拎着他的玉佩回来了! 第三十五章:妹妹的神通 只是嘻嘻手里的玉佩湿淋淋的,显然是从什么地方捞起来的。 这下别说是秦文瑞,连一旁的秦浩宸都有些惊讶。 秦文瑞丢了玉佩一事,他们都是知道的,嘻嘻能同动物交流一事,则是秦文澈说给秦浩宸知道,秦浩宸昨夜又当个趣闻说给秦文瑞知道,两个没亲眼所见的人谁都没将此事当真。 可如今看来,这丫头竟然真有跟动物交流的能力? 这府里的丫鬟小厮,在丢玉佩的时候几乎就全问过了,也帮着找了许久,自然不会是他们寻得的,唯有那府里的花草动物或许能知道一二,若是真有这本事,那么寻到玉佩倒也不奇怪。 秦文澈微微仰起头,很是得意,“你们看,我早说妹妹能同动物交流嘛,六弟还不信我。” 两兄弟投以古怪的目光。 不是不信你,是此事太过离奇,谁会信这样的胡话啊。 秦文瑞蹲下身,轻扶着嘻嘻的肩膀,示意她看着自己,“妹妹真厉害,可否告诉五哥,这玉佩,你是从何处寻到的?” “不是我!”嘻嘻将玉佩往他怀里一塞,连连摆手,“是后院的燕子捡到的,看着好看它就叼回去藏起来了,它窝里还有好多哩!” 秦文瑞跟秦浩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同样的震惊。 秦文瑞又接着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是燕子叼走的?” “小黄告诉我的!”嘻嘻挺了挺小胸脯,很是骄傲,“小黄说,那日它在厨房偷吃,正好瞧见燕子叼了这块玉佩,它还见过燕子叼了两个金戒指,三根簪子,还有一只臂钏,五哥,什么是臂钏?” “就是带手上的镯子。”秦文瑞随口敷衍了她一句,又追问道,“小黄是谁?” 这下,不需要嘻嘻亲自回答了,秦文澈已经抢白道,“是一只黄鼠狼,那么大一只。” 秦文澈的手在半空中抡了圈,看起来不大,但要是这个圈用来形容黄鼠狼的身板的话……多少就有点吓人了。 秦浩宸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问题,“四哥亲眼见过那黄鼠狼?” “对呀。”秦文澈认真点头,“那日四叔婚宴,妹妹还带了黄鼠狼上前厅呢。” 秦文瑞和秦浩宸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需要消化一下。 妹妹能和动物沟通,能从动物嘴里套话,还能让动物听她的话将藏了一年多的东西送回来,更要紧的是…… 他们府里竟然藏着这么大一只黄鼠狼!这只黄鼠狼还会去厨房偷吃! 这是什么惊天大消息! 娘知道吗,祖母知道吗? 有这么一只大黄鼠狼,还上了婚宴,没有人去抓起来嘛? 两兄弟这一消化,就足足消化到了第二日。 秦浩宸要去上学了,秦文瑞本是不必去的,却不知为何也收拾妥当跟着出门。 秦浩宸有些好奇,“哥哥为何不在家再歇几日?父亲还未同书堂打招呼,哥哥可以不必这么早回去的。” “我……”秦文瑞犹豫片刻,到底是没有隐瞒自己的亲弟弟,“我想跟着妹妹,看看她到底还有什么神通。” 他今日一早又被妹妹喊起来打了套五禽戏,这次醒了,他就一直没能再睡着,躺回床上睁着眼睛一直到听见隔壁弟弟房间有动静才重新起身。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对于这个新来的妹妹,家里人几乎没有原则的偏宠,可她身上似乎与生俱来的那股让人亲近的感觉,以及昨日的所闻所见,都让他对这个新妹妹有巨大的好奇心。 他非得跟着嘻嘻一日不可,瞧瞧这丫头到底有什么乾坤。 秦文瑞倒也没有拦着,他身子弱,多一个人护着妹妹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四个人便一同去了书堂。 虽然嘻嘻上学时日短,可她天资实在是高,很快便被升到了秦文澈所在的那个屋子,秦浩宸呢,虽然病了一段时日,落下了不少功课,可他是朱夫子认可的全书堂最聪慧的人。 当然了,是嘻嘻来之前最聪慧的人。 温习了一段时间,他也跟上了进程,也被调去了秦文澈那边。 一同去的,还有李时。 而秦文瑞原本就跟秦文澈同一个书堂,只是出门许久,屋里早就没有了他的座位,他倒也不在意,寻摸了个无人的空座,盘着腿坐下来,百无聊赖地托腮看着前头的嘻嘻。 朱夫子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小老头眯着眼,盯着那个百无聊赖的身影看了许久,才缓步走了过去。 正巧秦文瑞盯着嘻嘻看得正出神,全然没有注意到夫子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脑袋就被一本书给砸了。 秦文瑞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对上朱夫子板着的脸,“你何时回来的?回来了怎的不跟书堂报备一声?出去的时候可温习功课了?你怎么敢坐在这个屋子里的?” 连珠炮一样的询问,问得秦文瑞脑子宕机,好半晌才摸着脑袋傻笑道,“给夫子请安!” 朱夫子反手又用手里的书砸了他的脑袋一下,“你弟弟病重在家躺了一年,回来之后都老老实实去了隔壁,你天资难道有你弟弟高?怎的还敢厚着脸皮坐这儿?” 秦文瑞缓慢地眨了下眼,老实巴交,“夫子,您舍得让我弟弟去隔壁呀?” 书院的每个书堂是按着学生的学习进度分配的,最次的那批和刚入学的那批都在隔壁。 这样的地方,朱夫子怎么舍得他的爱徒去? 秦文瑞不理解。 朱夫子轻哼一声,没说什么,背着手转身往回走,只悠悠丢下一句,“你既然敢坐在这儿,那就准备好考教功课,若是你敢忘了,老老实实滚到隔壁去!” 秦文瑞扁扁嘴。 夫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凶。 但是他的弟弟,难道真去了隔壁? 秦浩宸坦然对上秦文瑞探究的眼神,冷静解释,“我是去了不假,但我原是为了陪妹妹才去的,不想夫子竟也跟着去了。” 秦文瑞沉默。 他就知道,朱夫子这个小老头,怎么舍得自己的爱徒去隔壁嘛! 第三十六章:再起纷争 好在他的记性不差,出门一趟,倒也没将从前学的东西给忘了,算是顺利通过了朱夫子的考教。 朱夫子面上不显,但众人都能看出来他今日心情不错。 包括时小俊在内。 一想到这样严厉的朱夫子心情好都是为着秦家人的缘故,时小俊就气得牙痒痒。 一个嘻嘻不够,加一个秦浩宸还不够,如今又回来了个秦文瑞,个个都是朱夫子的心头好,个个都能将朱夫子哄得心花怒放。 可是凭什么?! 将军府那群家伙,病的病弱的弱,再不济就是一群莽夫,凭什么什么好事都叫他们得了? 还有那个死丫头,更是讨人厌。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村野丫头,狂妄成什么样了,陛下还夸她是“福星”!好哇,他今日就非要看看这个“福星”究竟有多少福气,能护着秦家人多久! 时小俊冷哼一声,趁着朱夫子出去解手,招来自己平日里的几个跟班,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于是有人路过秦文澈身边,“不小心”泼了他一身墨水。 秦文澈受惊,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掏出帕子擦拭身上的墨迹。 可越是擦拭,墨迹晕染得越快。 那人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急忙站住脚,作势要道歉,却在开口的瞬间换了个说辞,“哎呀真是不……哎?这不是害你受伤的那个灾星嘛?我说我怎么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跤,原来是灾星在这!” 那人一边说,一边故意动作夸张地走远几步,又扯着嗓子喊开了,“真是对不住了秦四公子,不过我劝你呀,还是离那灾星远一些的好,上回受的伤还不够重吗难道?” 秦文澈受伤一事并不算秘密,只是从未有人将此事怪罪在嘻嘻头上,更无人觉得嘻嘻是个灾星连累了秦文澈,如今骤然听得这个说法,众人都有些面色凝重,看着秦家人,谁也没有说什么。 唯有李时,听得这话当即出声反驳,“胡说什么?嘻嘻是陛下亲口承认的‘福星’,可不是什么灾星!” 时小俊嗤笑一声,冷眼一扫李时,“福星在哪?她给咱们带来什么福气了,我倒是知道她累及秦四公子受伤,好几日不曾来书堂。” 李时本还想替嘻嘻辩驳,可说这话的是时小俊,书堂的小霸王,他爹是护崽如命的兵部侍郎,李时一介平民,哪敢跟时小俊叫板,纵然再有不满,也只得悻悻住嘴,不再出声。 李时闭了嘴,秦文澈也不吭声,书堂里顿时寂静一片,这倒是给了嘻嘻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站起身,冲着时小俊叉腰怒道,“怎么又是你?你以为你让别人来说这话,我就不知道背后主谋是你了吗?” “你不就是因为偷了夫子的鎏金砚,想污蔑我,但是被夫子逮了个正着,所以记恨我嘛!这有什么的!我又不会怪你!但是你要害我,你就别怪我什么都往外说了!” 嘻嘻小嘴一张,把时小俊的老底揭了个干净。 书堂里也并非全是时小俊的跟班,那些人听得这么一句,不由得纷纷看向时小俊,目光里有鄙夷,更有唾弃。 这样的眼神,让时小俊很不自在。 小霸王几乎是一刻也不能忍,谁瞪他他便瞪了回去,“看什么看?一个死丫头的话你们也信?” 没有人接他的话茬。 嘻嘻仍是气冲冲的,“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你为什么针对我,后来我想通了,那就不是我的问题,归根究底,就是因为你是个脑残!只有脑残脑子没有发育完全的人才会整天做坏事,看不得别人好!” 时小俊自小就是家中宠惯了的孩子,何曾听过有人这么骂他。 这个秦嘻嘻,三番两次骑在他脑袋上破口大骂,简直找死! 时小俊一怒之下, 抄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 他长记性了,这疯丫头动手的时候可吓人了,能不让她靠近就绝对不能让她靠近。 可时小俊没有想到,这一砸,竟然没有砸中嘻嘻。 嘻嘻旁边的秦浩宸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挡了上来。 秦文瑞登时就急眼了,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弟弟!” 好在秦浩宸离他们还有些距离,砚台没能砸中人,只是落在地上。 但也吓了众人一跳。 嘻嘻是真的生气了。 她小脸气得鼓鼓,往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瞪着时小俊,“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动手打人?夫子说了,打架是不对的,还有你们——” 小手一指时小俊的那群跟班,“来书堂是为了念书的,我和哥哥们从来没有招惹过你们,你们为什么非要针对我们,上回打伤我六哥还不够,这回还要欺负我五哥吗?” “什么?”秦文瑞一听这话猛地转过头看向嘻嘻。 这事,秦浩宸从未跟他提及过。 “什么时候受伤的,谁打的?”秦文瑞眼神狠厉,视线在时小俊和被嘻嘻指中的那群人上环绕了一圈,最后又落到嘻嘻身上。 嘻嘻努努嘴,示意五哥看时小俊,“就是他啊,他把六哥撞了,六哥脑袋磕墙上了,可疼可疼。” 秦浩宸是个好性子,秦文澈又内向,可秦文瑞不是。 他挽起衣袖,缓缓起身。 就在将要迈开第一步的时候,被嘻嘻一把拦住,“五哥,夫子说打架是不好的,再说,嘻嘻也给六哥报仇了。” 秦文瑞动作一顿。 他刚要说什么,却见嘻嘻冲他挤了挤眼睛。 不知为何,秦文瑞竟然读懂了她这个眼神的意思。 时小俊见他停在那里没有动弹,不由得大声嘲笑,“孬种,你们将军府的人都是孬种,老将军要是知道有你们这班窝囊的孙辈,只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 “混账东西!” 话音未落,后头有人飞起一脚便将时小俊踹倒在地。 接收到嘻嘻暗示的秦文瑞早已将袖子放了下来,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弟弟妹妹们跟前。 若是细看,还能看到他额角跳动的青筋,和袖子底下紧握的拳头。 第三十七章:玉佩不见了 时小俊骤然被人这么一踢,不由得大怒,当即从地上爬起来,气势汹汹地扭过头,“谁啊,敢踹小爷,不要命了吗……” “吗”字的尾音卡在喉咙里,时小俊的眼睛瞪大,看着不知何时折返回来的朱夫子。 夫子脸色阴沉,显然是对他很是不满。 时小俊有些心虚,下意识开口唤了一声,“夫子。” 朱夫子嚼着这两个字,冷笑一声,“夫子?不敢当,老夫是不要命的人,哪里当得时公子的夫子,来啊,请时侍郎过来一趟,叫他带时公子回去,这样的一尊大佛,咱们书堂可容不下。” “夫子,我知道错了!”时小俊吓得脸色一白,当即就给朱夫子跪了下来,“我不该口出狂言,还请夫子原谅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犯了。” 朱夫子板着脸,倒是没再说什么。 他一向严厉,这时候不说话,证明还有回旋的余地。 时小俊于是连连磕头,不断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犯,朱夫子这才冷哼一声,算是放过了他。 秦文瑞看得高兴,特别高兴。 自小他就被教育,将军府位高权重,但不能仗势欺人,出去了就跟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高贵,为着这个,秦文瑞早已看时小俊不顺眼,却不能对他做什么,任凭他一个二品官员的儿子成了这书堂的小霸王,这口气一直梗在他胸口。 如今小霸王也跪地认错了,秦文瑞当真是痛快。 叫这臭小子说他妹妹是灾星,他妹妹哪里是灾星?分明是天大的福星,是祥瑞! 秦文瑞一高兴,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来,“丫头,来,哥哥送你的见面礼,现在给你应当还不算晚。” 嘻嘻有些嫌弃,小肉手悄咪咪往外推,“哥哥平安回来就好,送什么见面礼呀,不用不用。” 虽然跟这个新妹妹接触得不多,但不知为何,秦文瑞竟然能读懂她这小表情的意思。 这丫头,是嫌弃他的礼物? 秦文瑞忍俊不禁,“当真不要?” 嘻嘻连连摆手,“不要不要。” 不能吃的东西,要它做什么! 五哥真是一点都不贴心,要送就送好吃的呀,送一块冷冰冰的玉佩有什么用,再好看也不能当糕点吃。 秦文瑞长叹一声,故作惋惜,“那可真是可惜了,这可是京中做糕点最好吃的香满楼的信物呢,拿着这个就能到香满楼想吃什么吃什么,一分钱都不要付,哎呀,妹妹不要,哥哥我只好自己……” 话还没说完,嘻嘻的小手已经迅速地将玉佩抢了过来,宝贝似地护在自己怀里,一本正经道,“但是嘻嘻想了想,这是五哥的一份心意,心意怎么能不收呢,谢谢五哥,五哥真是这世间顶顶顶顶顶顶顶顶好的人!” 秦文瑞留心算了算,八个顶字,比祖母说的六个顶字还要再多两个。 嗯,他很满意。 不枉他昨日特意出府去了趟香满楼,砸下一大笔银子换来这么一块信物。 钱自然是不可能不用付的,只是他会提前给,就算他不在京城,嘻嘻去了也能赊账,等他回来再一并结算,这样,就不会再出现没有铜板买不起糖葫芦的事了。 秦文瑞对自己准备的这个礼物还是很满意的。 尤其是瞧见嘻嘻的反应之后。 一旁的秦文澈和秦浩宸已经笑作一团了,全然没有了贵公子该有的体面。 他们的妹妹,怎的这般可爱啊。 嘻嘻得了这么个宝贝,高兴得上课都呲着一口小白牙,惹得朱夫子频频朝她投来目光,最终忍无可忍,“秦嘻嘻,你再傻笑就出去站着听!” 嘻嘻不服,嘻嘻指着还是找了个角落坐着的李时,嘻嘻仰着小脸“顶撞”夫子,“夫子夫子,快乐教学!” “快乐教学不是傻子教学!”朱夫子将手中书则卷了卷,往嘻嘻脑袋上一砸,“好好听课,否则你就出去站着听!” 嘻嘻瘪瘪嘴,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可她怀揣着宝贝又实在是高兴,不说什么她难受。 于是眼珠子一转,扯住了朱夫子的衣袖,“夫子,等散了学,嘻嘻请你吃饭吧?就是,就是……” 她想了想,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请夫子吃饭。 朱夫子脑筋转得快,已经沉下脸来,“你要贿赂夫子?” “自然不是。”看嘻嘻明显不知道“贿赂”是什么东西的秦浩宸急忙出声替她反驳,“妹妹的意思是,拜师夫子,得有个拜师宴,夫子见谅,她年纪小。” 年纪小,所以不懂规矩,不似旁人还专门下个帖子宴请夫子,连时间也在拜师了许久之后。 想必夫子也能理解。 秦浩宸笑得纯洁无害。 朱夫子好歹教了他们几兄弟这么些日子,自然知晓秦浩宸这表情背后意味着什么。 到底是没说什么,拿着书背着手,又缓缓走了回去。 散了学,秦文澈抱着嘻嘻,秦文瑞和秦浩宸一左一右簇拥着朱夫子,一同去了香满楼。 朱夫子一直板着的脸难得有几分笑模样,可说出来的话还是一板一眼的很是严厉,“……你们好好念书比宴请我吃多少顿拜师宴都重要。” 三兄弟连声答应。 “是是是,这不是妹妹有心想孝敬您老人家嘛,您总得赏个脸不是?” 朱夫子没再说什么。 香满楼不愧是京中闻名的酒楼,糕点做得好吃,饭菜也是,嘻嘻吃得高兴不说,连朱夫子也连连夸赞。 “您要是喜欢,咱们天天来!”嘻嘻小手一挥,很是阔气! 她可是有玉佩的人! 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结果…… 手一空,怎么摸也没有摸到那块硬邦邦的小东西。 嘻嘻脸上的笑意一僵。 几个哥哥也瞧出嘻嘻的不对劲,秦文澈离得近,先温声询问,“怎么了妹妹?心口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样难看,跟哥哥说。” 嘻嘻又摸索了几下,恨不得将衣裳都脱下来翻一翻。 再次确认过玉佩不见了之后,她哭丧着脸,对上秦文澈漂亮的脸蛋,“哥哥,玉佩不见了!” 第三十八章:没有证据还有特殊手段 朱夫子并不知道是什么玉佩,只当她是从将军府里带出来的,便想叫跟来的小厮到外头去找一找。 话还没说出口呢,发觉不对劲的秦浩宸已经沉声问道,“你不是一直贴身收着吗?怎么会丢了?可曾有人靠近过你?” 嘻嘻伸手一指旁边的四哥,又想了想,猛地惊叫出声,“还有时小俊!我去解手的时候,他路过我身边来着!” 说曹操曹操到。 嘻嘻话音还未落下,门口有一道熟悉身影恰好走过。 “时小俊!”嘻嘻半刻也等不得,当即跳下椅子,撒开小短腿就跑了过去,朝着时小俊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她气势汹汹,可时小俊却露出了迷茫的眼神,“疯丫头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曾拿过你的玉佩?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家中多的是,拿你这个破玉佩有什么用?” 嘻嘻精准捕捉到他话语里的漏洞,“你没拿你怎么知道那玉佩好坏?” 跟随出来的秦文瑞眸光微闪。 这玉佩确实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他找香满楼掌柜要个信物的时候,掌柜的寻摸了一通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于是索性摘了老板娘身上的一块玉佩,又往上头刻了一刀算作信物。 秦文瑞也不在意,反正只是个信物,玉佩好坏真没那么重要。 但妹妹说得对,时小俊要是没拿,怎么知道那玉佩不是什么好东西? 时小俊噎了噎,没好气道,“你一个村里出来的疯丫头能有什么好东西?想也知道。” 他的话说得不耐烦,但嘻嘻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那几分心虚。 她固执地朝着时小俊摊开自己的小手,“还给我,我不会把你偷我东西的事情说出去的。你要是不还给我,等我自己找到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时小俊原本是有几分心虚,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来了气,当即梗着脖子,“我没拿,谁说我拿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拿了吗?” 嘻嘻没有,嘻嘻都快气哭了。 这可是五哥刚送给她的宝贝啊! 时小俊旁边站着赵如兰,许是上次当街承认了时小俊是她的干弟弟,她如今越发没了规矩,竟然连个丫鬟都不带,就跟着时小俊往包厢走。 谁知走到半路就听到这么一出好戏。 她倒是知道那破玉佩的。 时小俊方才见到她的时候还得意洋洋的跟她炫耀,说是秦文瑞刚送给嘻嘻的,那丫头喜欢得紧,他看着不顺眼就给偷了出来。 如今玉佩就揣在时小俊怀里。 但这样的事儿,赵如兰可不会告诉嘻嘻。 她只是笑着,面上一副温婉模样,“嘻嘻,没有证据可不好冤枉人哦,你虽是村野出生,可你娘应该不至于连这个都没有教你吧?” “赵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知赵如兰这话刚一落地,背后竟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听说嘻嘻要宴请夫子特意赶来的秦文渊和柳思月。 说话的正是柳思月,“村野出生又如何?村野出生便比不得京中贵女吗?我的闺女嘻嘻可是得朱夫子亲自夸赞,说她天赋异禀,是个可培养的奇才呢。” “倒是赵小姐你,几次三番针对我闺女,鄙夷她的出身,怎么她的出身有那么见不得人吗?我倒是不觉得,我反而觉得看不起人的那些人,更让人不耻!” “你!”赵如兰很想反驳,可秦文渊就站在柳思月身侧,她纵然有一肚子的话,也不愿意在秦文渊的面前袒露出来。 那可是她钦慕的男子呀! 她还想着等柳思月帮秦文渊度过这个克妻的劫数,她就可以除掉柳思月,心安理得地嫁入将军府。 “娘!”嘻嘻见娘亲已经说完话了,顿时哭哭啼啼地扑进了她怀里,扯着嗓子就开始诉苦,“五哥刚送给我的玉佩不见了,就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 一边说,一边指着时小俊。 柳思月抿了抿唇。 没有证据的事儿,她也不好去搜身。 可…… 闺女哭得这样伤心,柳思月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可她一时半会又没有办法,只好将闺女搂在怀里,柔声安抚着,“不哭不哭,总有机会找回来的,娘知道,嘻嘻是最厉害的孩子,对不对?” 她说的是嘻嘻能跟动物沟通的事。 娘俩当年还在柳平巷住的时候,柳思月曾经被贼人盗走了一包银子,那是她卖烧饼攒下来的,准备交房租的钱。 却在交租前一日整包银子都丢了。 这事儿最后还是嘻嘻问了几只小动物才找到了贼人的踪迹,又请了一只黄莺将那包银子给偷了回来。 柳思月的意思是让嘻嘻再用这个法子将玉佩拿回来。 毕竟人家不承认,明面上他们也不好抢。 人家喜欢偷,柳思月也喜欢让人感受一下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 嘻嘻果然止住了眼泪,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娘。 娘上回不是说,偷东西是不好的吗?哪怕是偷回自己本来的东西,还叫她不许再有下次了。 怎么现在却…… 看着嘻嘻迷茫的眼神,柳思月压低声音,在她耳旁轻声道,“娘的确是不赞成你偷东西,但似这样的无耻小人,有时候就得给他一些颜色瞧瞧,不能让他这样得意下去。但你要记住,娘永远都不赞成你偷东西。” 嘻嘻还是没懂,既然不赞成她干,为什么又要她给时小俊点颜色呢?给颜色了,不就是干坏事了么?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柳思月被问得一愣,想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特殊时期用特殊的手段,如果你干坏事的目的是做好事儿,娘也不是不能接受你干坏事。还记得娘上次跟你说过有一种谎言叫善意的谎言吗?这个跟那个是一个道理。” 嘻嘻懂了。 虽然这也不算干好事吧,但是能让时小俊吃个教训,也确实不错。 嘻嘻当即趴在地板上侧耳听着什么。 在场众人都被她这个动作给惊呆了。 柳思月下意识要去拉她起来,“这是做什么?地上多脏呀,快些起来。” 第三十九章:他的媳妇儿很有意思 嘻嘻没动,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听了好一会儿,等她听够了,也不等柳思月拉一把,自己就噔噔噔跑到长廊最末的那个房间,推门进去—— 下一秒,她手里逮着两只老鼠跑了出来。 赵如兰被吓了一跳,失声尖叫着往远处躲了躲。 嘻嘻反手将两只老鼠丢在了时小俊身上! “鼠鼠加油!把我的玉佩找出来!” 两只老鼠就这么被甩到身上,饶是时小俊不怕老鼠,也被吓得原地弹跳起来,双手不断在身上拍打,试图将老鼠给甩下去。 这一拍打不要紧,藏在怀里的玉佩可叮当一声掉了出来。 外头的动静太大,引得包厢里的几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秦文澈眼尖,认出地上的玉佩就是五弟刚送给妹妹的,于是赶在时小俊动手将玉佩捡起来之前,抢先一步,将地上的玉佩收了起来。 “是我的是我的!”嘻嘻也瞧见了,只是动作没有四哥快,只得不断跳起来试图去够四哥的手。 秦文澈将玉佩交给她,又转眸看向朱夫子。 他们三个可亲眼见到了玉佩是从时小俊身上掉落的。 这件事得让朱夫子拿个主意。 如何惩罚时小俊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朱夫子还没出声,躲在远处的赵如兰已经失声尖叫道,“你这疯丫头当真是放肆,竟敢拿老鼠戏弄当朝二品官员的独子!还不快些给人家道歉呢!” 像是刚看见朱夫子就站在一旁一般,赵如兰全然不提那掉落的玉佩,只一门心思的告状,“朱夫子您可瞧见了,这野丫头莫名其妙将两只老鼠丢在时公子身上,实在是没有规矩!这样的人怎配让您教导?” 朱夫子声音沉稳,语气平静,“老夫不瞎,老夫有眼睛,自己会看。” 时小俊心下一惊,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朱夫子已经板着脸,伸手拧住了他的耳朵,“你可还记得你同老夫保证过什么吧?事不过三,老夫已经给了你两次机会,如今确是不能再原谅你了。” 说着朱夫子便带着他往外走,“老夫今日便亲自去时府走一趟,似你这样的学生,我们学堂可是不敢要的。” 时小俊现在知道慌了,连声求饶,可朱夫子铁了心不肯再收,任凭他说什么,朱夫子只是坚定地扯着他往前走。 外头很快响起时小俊哭嚎的声音。 香满楼的食客纷纷围观。 时小俊这人,他们大多都认得,不仅是书堂的小霸王,更是京城的小霸王,有时候来了香满楼没有位置,他还时常赶人走,抢旁人的位置。 如今见他落得这样的下场,被欺压过的食客都觉得解气。 还有人往他的后背吐了口唾沫的。 赵如兰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发展。 在她眼里,被退学的、被上门的都应该是无理取闹拿老鼠丢人的嘻嘻,而绝非无辜的时小俊。 不就是偷了一块玉佩吗?那玉佩又不值钱,多大点事啊! 再说了,那玉佩不是已经还到秦嘻嘻手里的吗,为什么还要计较? 可她什么都来不及说。 她的话在朱夫子那儿也没有任何分量。 要知道朱夫子可是当今陛下的启蒙师傅,只是陛下如今的子嗣都有些平庸,朱夫子教着没劲,又听说将军府有个天赋异禀的秦浩宸,这才到书堂当了夫子。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帝师! 在帝师面前别说她赵如兰了,就是她爹——丞相赵程亲自出来替时小俊说话,只怕朱夫子都不会放在眼中。 赵如兰暗骂时小俊无能,面上却不显,只故作惊魂未定的往秦文渊身边凑了凑。 恰好柳思月已经抱了拿着失而复得的玉佩的嘻嘻到前头结账去了,赵如兰逮着机会,急忙向秦文渊哭诉,“将军是何等神人?怎么偏生娶了这等粗鄙的妇人。” “还有那上不得台面的丫头,今日是往时公子身上丢老鼠,来日说不定要往陛下脸上丢什么呢!将军在战场上浴血厮杀,好容易拼来的军功和荣耀,难道都要折损在这丫头身上吗?” 三兄弟从她身边路过,纷纷给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她在说什么?她自己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文渊也觉得莫名其妙,“赵小姐,我的闺女很好,我希望你不要再这样诋毁她。至于我的军功和荣耀,那本就是身外之物,我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而不是为了什么老什子虚无缥缈的军功和荣耀。” “赵小姐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没良心了,若是人人都像赵小姐这样想,只为了军功和荣耀才去厮杀,那么我们的国家怎么办,天下万千百姓怎么办?” “赵小姐还是相爷的闺女,相爷便是这样教女的吗?实在是让本将军意外。” “哼!” 没好气地冲赵若兰翻了个白眼,秦文渊不愿搭理这个癫婆。 他这会子只觉得他的媳妇儿特别有意思。 先前是为了破除他身上克妻的谣言,母亲才替他安排,娶了柳思月这个寡妇,柳思月虽然也确实不错,性情温婉和顺,模样也很是可人,只是两人从前没什么交集,秦文渊也确实对她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如今看来,他的新媳妇儿不畏强权,行事落落大方,说话也有条不紊,比赵如兰这个所谓的官家小姐世家贵女看起来更有意思。 秦文渊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跟他的新媳妇儿好好交流交流了。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这是个宝儿呢? 一家子高高兴兴回了将军府,虽然没能赶上跟朱夫子说些什么,但秦文渊还是很高兴,他的小闺女能跟帝师一桌子吃饭,真是给他长脸! 他的媳妇面对相府千金也丝毫没有畏惧,条理有序反驳得赵如兰一句话也数不出来,更是给他长脸! 今日他就是全京城最嚣张的人! 秦文渊高兴不到两秒钟,一同回来的秦文瑞忽然轰然倒下。 身量颀长的青年就这么直挺挺倒下,没有一点预警,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第四十章:遇险 饶是秦文渊反应快,也只是堪堪托出了秦文瑞的脑袋,不让他磕着罢了。 “叫府医!”秦文渊一边抱起秦文瑞往后院赶,一边扯着嗓子吩咐下人。 府医很快赶到,给秦文瑞把了脉之后轻叹一口气。 对上秦老夫人和林氏的眼,府医有些无奈,“恕老夫直言,五公子是全靠一口气吊着的,这口气便是他想要给六公子找到救命的良方的信念,如今六公子痊愈,五公子这颗心一放,这口气也就松了,人也……” 后头的话,府医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即便他不说,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林氏已经落下泪来。 秦老夫人眼角余光瞥见了,不由得微微蹙眉,“我这老太婆还没掉眼泪呢,你倒是先哭了,将来这偌大的将军府还得交给你们几个打理着,如今你就这般,要我怎么放心将一切交给你呢?” 林氏急忙抹了抹眼泪,只是语气里的哭腔怎么也止不住,“婆母,儿媳自知失态了,可瑞儿,他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你心疼瑞儿,我又何尝不是?”秦老夫人轻叹了口气,“只是若是连你这个当娘的都只知道哭哭啼啼,那咱们瑞儿又该怎么办呢?” 拐杖虚点了点府医,秦老夫人语气冷静,板着脸认真询问,“你说,可有救治的法子?不管要什么药,用什么法子,务必将我孙儿给我治好!” “老夫人稍安勿躁。”府医不急不躁,还真就有法子治,“五公子这病症倒还真是能治,只是需得一株灵药,不知老夫人可听说过‘雪灵芝’么?” 秦老夫人拧了拧眉。 这雪灵芝她倒是听说过,有“人间仙草”一称,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朵花儿,光是听名字就知道,要寻得这么一株药实在是不容易。 府医见秦老夫人并没有露出疑惑的神情,便知道秦老夫人是认得的,于是补充道,“旁的药府里都有,就缺一株雪灵芝,还需得是新鲜的才有用,这雪灵芝难寻,老夫是半点法子都没有,还得劳动老夫人派人去寻,只要找到这药,老夫便能配出丸药来,救治五公子。” 秦老夫人只是沉吟片刻,便抬手示意身侧的嬷嬷,“去,命人去找,务必要找到一株新鲜的雪灵芝来。” 嬷嬷应声而去。 无人注意到,嘻嘻自从听到府医提及“雪灵芝”之后便依旧不在屋里了。 她要去找药,她要去救五哥! 五哥是好人,是不认识她都能给她买糖葫芦的大好人,这样的人可不能死。 祖母会伤心的,婶母也会伤心的。 嘻嘻小脸严肃,迈着小短腿往城郊跑去。 她记得城郊有座高高的山,娘缺钱的时候,曾经还到山上去采摘草药回来卖,既然娘都能采到药草,那么她一定也能! 嘻嘻攥紧小拳头,一鼓作气爬上了山。 可她个子小,平日也时常被柳思月和哥哥们抱着,很少有自己走路的时候,如今一股气走了这样远的路,她已经累得不行了。 柳思月给做的小荷包里倒是揣了不少果干点心,嘻嘻一边吃一边走,倒也不觉得饿。 可是走到半山腰,双腿便开始觉得沉重起来,人也疲乏得厉害,更要命的是,随之而来的还有喉咙里的干渴。 嘻嘻耷拉着脑袋,在身上左右翻了翻。 没有,什么都没有。 身上一滴水都没有。 她有些懊恼。 早知道就不跑那么快了。 先回去喝口水再出门也好呀。 嘻嘻累得很了,索性就往地上一坐,小腿一盘,随手拔起旁边的草放嘴里嚼了嚼。 日头底下晒着的草早就失了水分,嘻嘻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由得“呸呸”几口,恨恨地将嚼烂的草吐了出来。 不想一口草吐出来,竟然引来了一只蜻蜓。 蜻蜓盘旋在嘻嘻脑袋上,大声嘲笑了好一阵她吃草的狼狈样子,才终于挤出了两句有用的话。 【你这是做什么?】 【渴了呀?渴了那头林子里有泉水呀,走走走,我带你去!】 嘻嘻眼前一亮,当即爬起来追着蜻蜓就跑。 蜻蜓果然将她引到了一处泉眼那,扑朔着翅膀邀功。 【看,这可是这座山最好的泉眼,最干净的就是这个了,还没有人知道这个呢!】 【你快喝你快喝,喝了你就知道这口泉眼的水有多甜了!】 【我特别喜欢的!要是别人我还不带它来呢。】 嘻嘻顾不上说话,埋头进泉眼里痛痛快快喝了一大口,等喉咙里那火烧一样的感觉褪去了几分,她才重新抬起头,扬起笑容,“多谢你啦小蜻蜓,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你要吃什么吗,我这有好吃的!” 嘻嘻一边说,一边从小荷包里掏点心。 可小蜻蜓却拒绝了。 【不用不用,我还有事呢,你喝完赶紧忙你的去吧。】 【记得不能带人过来哦,这泉眼有人知道了就不干净了。】 【人用过的泉水都脏,不像咱们。】 嘻嘻歪了歪脑袋。 咱们?可是她……也是人啊。 小蜻蜓偏心眼呢。 不过嘻嘻也没空管那个,朝小蜻蜓再次道谢过后,又埋头狠狠喝了好几口水。 这才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些。 正准备接着继续往山上走,耳朵里却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 那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响动,哼哧哼哧的,很粗的喘气声。 嘻嘻下意识觉得不好,正要撒开腿跑。 却听得那响动离自己越来越近。 几乎是本能地,她三两下窜上离自己最近的树。 下一秒,一头野猪直冲冲撞上她抱着的那颗大树。 好在大树足够粗壮,可饶是这样,嘻嘻还是被撞得晃了晃,死死搂着树干动也不敢动。 “呜……”嘻嘻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一个人来的,似这样的野猪根本没有神智,她就是想沟通也没有办法,而她年纪小,方才也是因为害怕才下意识往树上窜了些,到底也没有爬多高,如今这野猪,就在她屁股底下一下一下撞着大树呢! 第四十一章:脱困 这要是让娘知道她又一个人溜出来,还遇到这么危险的情况,一定会狠狠打她屁股的! 嘻嘻皱巴着小脸,手脚并用又往树上窜了窜。 野猪哼哧哼哧的,还在持续不断地撞着树。 嘻嘻已经挑了根大枝丫坐着了,为了补充一下自己爬树消耗的体力,还从小荷包里摸出了个核桃酥小口小口吃着。 野猪…… 她歪了歪脑袋。 野猪怕的东西她如今都没有,火苗也没有,气味浓郁的东西也没有,难道要叫雀儿去给家里报信让娘来救她嘛? 一想到这个可能,嘻嘻就猛地摇头。 不行不行,不能让娘知道,让娘知道屁股就要开花花了! 她打了个寒颤,又想了想,抬手放在嘴边吹了个口哨。 天边很快响起翅膀扑朔的声音。 是嘻嘻从前喂的一群喜鹊。 在柳平巷住的时候,嘻嘻身边就时常有它们陪着,柳思月忙得无暇顾及她的时候,她便会吹口哨唤来喜鹊们一同玩耍。 如今没有人能帮她,嘻嘻下意识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们。 可面对这样一头野猪,好朋友们也是愁眉苦脸。 【嘻嘻,嘻嘻,这可是野猪呀,我们怎么有办法?】 【要不我们去叫你娘来吧,你娘说不定会有法子呢?】 【哎呀你可抱紧一点,别掉下去了。】 【好凶的野猪,好可怕好可怕!】 嘻嘻拧着小脸,伸手将掌心里的核桃酥分给它们吃,“不能告诉娘的,娘一定会生气的,我才答应她不会偷偷溜出来。” “但是哥哥真的很危险,我一定要找到雪灵芝。” “可是现在好像我更危险。” “唉。”嘻嘻长叹一口气,等喜鹊们将核桃酥吃完,她双手托着小脸,在树枝上发愁。 【雪灵芝?我们可以替你寻,但是这野猪我们也没有法子啊。】 【我这就给你找雪灵芝去,嘻嘻你等我呀!】 【让它去让它去,我们陪着你。】 【要是我们能叼起你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带着你飞走了。】 【有道理呀,要不试试吧!】 嘻嘻一听这句,眼睛都瞪大了些。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小肉,有些心虚地连连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长胖了好多,你们叼不动我的。” 喜鹊本都围在嘻嘻身边准备试试能不能将她叼起来了,听到这么一句也只好作罢。 重新盘旋回嘻嘻脑袋上的喜鹊们很是发愁。 还有一只直接冲下去叨了野猪屁股一下。 野猪皮厚,叨一下并不能让它吃痛,反而因为喜鹊一只盘旋在野猪周围,惹得野猪很是不耐烦,撞起树的力道更大了些。 眼看着大树又一次摇摇晃晃,喜鹊吓坏了,急忙飞回嘻嘻身边。 嘻嘻倒是从它这个动作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喜鹊不行,那……蜜蜂呢? 她眼睛亮晶晶,抬头看着喜鹊们,“拜托你们,去帮我找嗡嗡们好不好?越多越好,让嗡嗡们帮我赶走这个猪猪!” 喜鹊们叽叽喳喳很快飞走,不多时,一阵“嗡嗡”巨响便从天边传来。 树底下的野猪有些烦躁。 它不喜欢听这个声音,但偏偏这个声音还是冲着它来的,一大群蜜蜂黑压压地就朝着他扑了过来,饶是蜜蜂扎不穿野猪皮,可一直在它耳边嗡嗡叫它也实在是有些顶不住。 野猪烦躁地原地转了几个圈,试图将蜜蜂赶走。 可蜂群不仅不走,还围得更紧,几乎将野猪整个身体包裹住。 野猪终于受不了了,扑腾着四肢飞快往溪边跑去,一头扎进水里。 蜜蜂们触及水面,这才四散开来。 树枝上的嘻嘻连忙抱着树干往下滑。 这是个好机会,她要快点跑! 喜鹊们簇拥着嘻嘻一路往下山的路跑。 蜜蜂则是围堵在水面上,防止野猪再窜出来。 直到喜鹊护送着嘻嘻安全下山,跟随过来的蜂王才召唤来它的同族们。 嘻嘻认认真真给天上飞的两群小伙伴鞠躬道谢,“谢谢你们呀!你们救了我,改天都来我家,我家有好多花花,还有玉米,都给你们!” 没有动物在意她说什么。 【快回去吧,山上危险,你以后不要来了!】 【就是就是,快回去,你娘要着急了!】 【我们会去找你玩儿的!】 【记得给我准备最好吃的玉米!】 【嘻嘻,嘻嘻!】 就在嘻嘻又重新认真谢过,准备回家的时候,天边又飞来一只喜鹊。 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她的名字。 嘻嘻抬眼望去,但见那只说要去给她采摘雪灵芝的老喜鹊正叼着一朵花费劲地朝自己飞来。 老喜鹊年纪大了,飞得慢,嘴里还叼着东西,说话本就不利索,因为疲惫还显得有些气喘。 嘻嘻忙伸出小肉手,好让老喜鹊停在她手上。 她下意识摸了摸喜鹊的身子,有些吃惊,“哎呀,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去帮我摘花花!” 老喜鹊将嘴里的的那朵花交给她,这才腾出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不是普通的花,这就是你要的雪灵芝呀!】 【但是我没有力气,我没有办法把它的根也拔下来。】 递到嘻嘻另一只手里的雪灵芝,根部赫然有一道喜鹊叨过的痕迹。 嘻嘻不在意这个,她只是心疼老喜鹊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飞来飞去帮她的忙,“你跟我回家吧,我养着你,你年纪大了不能再这么飞了,你会被吃掉的!” 老喜鹊拍了拍翅膀,没有说话。 倒是天上飞着的喜鹊群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就是啊,跟嘻嘻回去吧,嘻嘻会照顾好你的。】 【我们也会去看你的!】 【老族长,你快去吧!】 嘻嘻眼睛亮了亮。 这还是喜鹊们的老族长呀! 那一定知道很多很多八卦,要是养着它,无聊的时候就有好听的八卦听了! 老喜鹊可不知道嘻嘻的这点小心眼子,它带着族群时常接受嘻嘻的投喂,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人,便也没有多想,很快答应了嘻嘻的要求。 于是喜鹊站在了嘻嘻的肩膀上,跟随着她一起回了将军府。 第四十二章:是福还是祸 将军府已经乱成一团了。 五公子秦文瑞的倒下本就让秦家人愁云密布,柳思月忽然发觉嘻嘻的失踪更是让府里愈发忙碌。 丫鬟小厮们纷纷被派了出去,府里府外到处寻找着嘻嘻的踪迹。 可怎么也找不到。 连一向镇定的秦老夫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站起身探出身子往外看看,看看她的心肝肝回来了没有。 秦文渊更是换了甲胄,准备带兵前往城门口封锁城门,以防嘻嘻被坏人掳走。 他一条腿刚迈出将军府的大门,腿上就撞上来一个小姑娘。 喜鹊的叽喳声率先响起。 【没事吧没事吧?】 【磕着什么了,好大一只!】 【哇,是个人!】 嘻嘻揉着撞得生疼的鼻子,抬头想要看看老喜鹊说的是什么人。 不想这一抬头,就看到了她脸色很不好看的爹。 “爹!”嘻嘻见着亲人,很是高兴,伸出小肉手就想让爹抱。 她可委屈啦,刚从野猪手底下逃出来呢! 秦文渊俯身,一声不吭地将他的小闺女拎了起来,然后反手就是—— 一巴掌甩在了她的屁股上。 力道收着了,可嘻嘻还是瘪了嘴,“呜呜,爹为什么打我?” 秦文渊几乎要被气笑了,“你才答应了你娘什么?说好的不乱跑,如今府里正乱着,你怎么又乱跑,还出了府?你知道你娘有多着急?祖母都快吓坏了!” “外头要害你的人也没有找到,你就这么跑出去,万一又被人掳了去呢?” 嘻嘻瘪着小嘴,不高兴地哼唧了两声。 这事是她的错,她也不敢反驳。 又不能将被野猪追的事情说给爹知道,这样爹娘一定会更生气的。 她只好委屈巴巴地伸手将手里的雪灵芝递到秦文渊面前。 “这什么?”一朵花就这么蒙住了秦文渊的眼,年轻的将军再也板不住脸,不自觉地放缓了声调。 这是他的闺女啊,她能有什么错呢,她只是看大家都不高兴想出去采花让他们心情好一些罢了。 想到这里,秦文渊不由得叹了口气,“乖乖,你要采花府里多的是,花园不养着那老些吗?为了一朵花你跑出去,也不带个人,你要吓死爹娘啊?” “这不是!”嘻嘻急眼了。 她爹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她甩着手里那朵花,恨不得贴得更近一点好让她爹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是雪灵芝,是雪灵芝呀!” “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秦文渊几乎以为自己听茬了。 但嘻嘻的样子不像开玩笑,秦文渊盯着她看了又看,索性闭了嘴,抱着孩子往回走。 带着嘻嘻一路直往秦文瑞的房间走去。 秦老夫人就在那里一边守着秦文瑞,一边等着嘻嘻的消息。 见嘻嘻回来了,秦老夫人终于有了几分笑颜,这就要站起身抱过嘻嘻。 秦文渊往旁边一躲,腾出手来接过嘻嘻手里的花交给秦老夫人,“母亲,这是嘻嘻带回来的,说是雪灵芝,儿子不认得这东西,还请母亲给瞧一瞧。” 屋内众人在见到嘻嘻时的欢欣雀跃都因为秦文渊的这个举动而冷静下来。 一道道视线都落在了秦老夫人身上。 秦老夫人伸出去的手没能接过嘻嘻,倒是将那朵花儿给接了过来。 她定睛瞧了又瞧,很快便认定,“这就是雪灵芝,还是刚采摘下来的!快,快送到府医那儿去,叫他尽快配出丸药来!” 嬷嬷接了雪灵芝,快步往外头去。 屋内紧张的氛围顿时松了下来。 秦文瑞有救了,嘻嘻也回来了,一时人人欢欣,纷纷松了口气。 秦文渊这才将嘻嘻交到秦老夫人怀中。 “祖母的心肝肝,你这是又跑哪儿去了?你从哪里找到的这雪灵芝?”秦老夫人将人搂住,在怀里拍了又拍,这才忍不住低下头慈爱地询问道。 嘻嘻没敢说实话,只好伸手一只老喜鹊,“是它帮嘻嘻找的,这是嘻嘻的好朋友,嘻嘻就是去找它帮忙了!” 反正…… 嘻嘻的小手偷偷扣了扣指甲。 反正雪灵芝也确实是老喜鹊找到的,她不算撒谎。 就是隐瞒了一小部分事实而已嘛。 老喜鹊正落在一盘糕点上,旁若无人地叨着糕点吃。 它也不怕人,反正这家人是嘻嘻的家人,嘻嘻是好人,她的家人也一定不会伤害自己。 秦老夫人的目光落在那埋头苦吃的老喜鹊身上,意味深长。 她倒是亲眼见证过嘻嘻跟黄鼠狼交流,也曾经听过有些孩童眼明心亮,就是有一些奇异的本事。 只是这本事落在自家孙女身上…… 秦老夫人倒是信得过嘻嘻,知道她不会害秦家,只是这样的本事若是传出去叫别人知道了。 秦老夫人拧了拧眉头,视线扫过面前的儿子儿媳,“你们几个都听好了,嘻嘻这‘福星’的称号一传出去,外头艳羡妒忌的人不在少数,那贼人至今没有找到线索,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如今她又有这样的神通,你们是和我一同见证的,自己心里头知道就是了,不许叫外头的人知道,免得引来更大的祸患。” “这是咱们秦家的秘密,嘻嘻往后也是咱们秦家的福星,咱们秦家人都要护着的心肝宝贝。” 林氏是第一个随声附和的,“是,儿媳记住了。” 秦文渊跟秦瀚洲都没什么意见,母亲说的在理,即便母亲不说,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唯一有些疑虑的,只有柳思月。 闺女的异样她早就知道,只是从前没有这么张扬,嘻嘻年纪又小,街坊领里只当她童言无忌胡说八道,也没有人放在心上。 如今被秦老夫人这么一说,她怎么觉得这事竟然严重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柳思月怀疑自己嫁入秦家是不是给他们带来麻烦了,又是不是给自己的闺女惹了祸事。 只是她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着林氏一同应了一声。 秦老夫人浑然不觉柳思月的这些小心思,只是低头轻拍着嘻嘻的背,反复谢她又救了哥哥一次。 第四十三章:明天就去参他一本 嘻嘻不要谢,只指着那只老喜鹊抱着秦老夫人的手臂撒娇,“祖母祖母,是老喜鹊帮哥哥的,不是嘻嘻,可是它已经很老很老了,快要飞不动了,咱们家能养着它嘛?” 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秦老夫人瞧,只要看她的眼睛一眼,她要什么,秦老夫人都会答应的,“好好好,别说是它帮了你哥哥,就是你想要,咱们家也会养着的。” 秦老夫人拍着嘻嘻的后背,有一句没一句地哄着她高兴,还不忘挑了桌上没被老喜鹊吃过的糕点喂她。 直到府医来报,说丸药已经配好,只要化水喂给秦文瑞喝他便能很快清醒过来。 秦老夫人这才松开嘻嘻,刚要起身往秦文瑞那头凑,便听得门房在外头叫了一声,“老夫人,外头兵部侍郎时大人求见。” 秦文渊很是自觉,“我去。” 秦老夫人没有多说什么,兵部侍郎上门,自然该秦文渊或秦瀚洲去的,怎么也请不到她这儿。 嘻嘻本想跟着秦老夫人一块看看五哥哥,不想秦文渊出门的时候瞧见屋子里人多,顺手又给嘻嘻捞了起来,将她一并也带到了前厅。 美其名曰,省得人人都顾着秦文瑞,嘻嘻一会又丢了。 秦老夫人都懒得揭穿他是稀罕嘻嘻才找的这个借口,由着他去了。 秦文渊于是高高兴兴地扛着嘻嘻一路往前厅而去。 兵部侍郎已经被请到前厅坐着了,只是脸色不大好看,见着秦文渊,也是不情不愿地起身胡乱行了个礼,“见过大将军。” 秦文渊倒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腾出一只手摆了摆,“坐。” “时大人这时候上门,是有事?”只消看一眼时大人的脸色,秦文渊就知道来者不善,想必是为了方才在香满楼的事才上门的,只是他不说,只是默默看着时大人。 时大人憋着一口气,视线落在坐在秦文渊肩头的小丫鬟。 如同市井传闻一般,小姑娘生得珠圆玉润很是可爱,明眸皓齿的,笑起来眼睛弯弯,唇角还有个小梨涡。 可一想到这丫头害得自己的儿子被退学,纵是嘻嘻生得再好看,落在时大人眼里也只有厌恶,“大将军,不过孩童之间玩闹,大将军何必将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我儿究竟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大将军要让我儿被退学才肯罢休?” 秦文渊拍了拍嘻嘻的后腰提醒了她一下,又将小丫头一把拎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这才慢慢悠悠开了口,“时大人难道不知贵公子做了什么?” 时大人自然知道,可这样的事,他如何说得出口? 瞧着他憋红了一张脸,秦文渊随手递了块糕点给嘻嘻,也不吭声,只是垂眸逗弄着自己闺女。 他不说话,时大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说,憋了半天,也只从牙缝里挤出含糊不清的一句,“……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孩童之间互相开玩笑罢了。” 秦文渊慢慢抬起头来。 战场厮杀多年,他的眼神早已练就,只消一眼,便足以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一股寒意从时大人的尾椎骨攀升,让他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心慌。 “推搡我的侄儿在先,偷窃夫子的鎏金砚意图冤枉我闺女在后,如今又偷了我闺女的玉佩,难道秦文渊也觉得这都是玩闹小事?” 冷飕飕的一句话,让时大人静默了许久。 嘻嘻举着吃了一半的糕点,默默点头,“他是坏蛋哩!” “你!”时大人不敢反驳秦文渊,却不代表他不敢对嘻嘻说什么。 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口,他伸手一指嘻嘻,怒声骂道,“你果然就是个灾星,你没去书院便什么事都没有,你敢说我儿做出这些事,没有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嘻嘻瘪了瘪嘴。 莫名其妙让人骂了一通,她很不高兴。 刚想站起来叉腰反驳,一只带着薄茧的手便蒙上了她的眼,顶着她的脑袋将她后头的所有动作都给挡了回去。 “时大人慎言,我闺女可是陛下亲口承认的‘福星’,怎么时大人竟然说她是灾星吗?那我就不知道了,时大人是对我闺女有意见,还是对陛下有意见?” 谁也扛不住秦文渊后半句话的杀伤力,时大人也不例外,当即便认了怂,“下官自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下官不明白,既然是福星,为何干的都是祸害旁人的事?” “贵公子要是没有害人的心思,能有如今的下场吗?”秦文渊甩过去一个眼刀,语气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和蔼了,“朱夫子是什么人时大人不会不知道,难道时大人觉得我能有本事让朱夫子给贵公子退学?” 时大人哑口无言。 可秦文渊还没有骂够,“自己干了错事还敢上门闹事,时大人有这会子功夫不如回家好好教教你儿子,不过说来也是,若非时大人这般,你儿子也不会有样学样养成今日这般模样。” “你今日所说的一切,明日我便会禀告给陛下知晓,时大人,好自为之。” 像是懒得再给时大人一个好眼神,秦文渊丢下这么一句便抬手示意管家,“送客!” 管家堆起笑脸,笑眯眯地站到时大人身边,“时大人,请吧。” 时大人敢怒不敢言,只好起身离开。 秦文渊这才放开了捂着嘻嘻眼睛的手,“丫头,咱可不能跟他学,一肚子歪理,脑子不好使。” 嘻嘻歪了歪脑袋,没有将时大人的话放在心上,“爹,我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要捂着我的眼睛?” 秦文渊没有吭声。 他才不会说是看到了时大人明显带着恨意的眼神才下意识捂住了闺女的眼睛呢。 他的小闺女这般可爱,眼睛尤其好看,怎么能看见那么恶劣糟糕又恶心的东西。 只是可惜了。 秦文渊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还以为时大人是知道完蛋了上门来道歉的呢,还想着没听到时小俊的道歉,至少能让嘻嘻听听他爹的。 结果倒好,又让嘻嘻听到这些垃圾话。 真烦,明天上朝就去参姓时的一本! 第四十四章:宫宴 这一本秦文渊到底也没能参上。 因为第二日皇帝沐休了,因为宫里的贵妃娘娘产下一女,陛下一高兴,不仅罢了朝陪伴贵妃,还特意办了一个宫宴,邀请群臣携带家眷参加。 秦文渊自然是要去的。 不仅要去,还带上了柳思月和嘻嘻。 这还是皇帝陛下点名要他带上的,说是嘻嘻模样生得好,平日里多陪小公主玩儿,希望公主也能生成那个模样。 这话一放出来,秦文渊进宫都是仰着下巴的。 如果不是背后没长尾巴的话,他的尾巴应该也摇得正欢。 嘻嘻看着她的新爹,总觉得新爹如今的样子像极了府里的旺儿。 噫,不好玩。 她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对宫里的一切事物都很是新奇,不多时便甩开了不好玩的新爹,小跑着扑向皇帝陛下。 秦文渊本想阻拦,但瞧见她的方向是龙椅,而龙椅上的皇帝陛下正笑得一脸不值钱地朝着她挥手,便也就作罢了。 只是耳朵里,还是闯入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这就是大将军新娶的那个寡妇和带着的那个丫头片子?” “听说是灾星啊,才去了书院几日,就害得将军府两位公子频频受伤,一个脑袋磕墙上,一个当街被砸。” “还害得兵部侍郎的公子被退学呢。” “陛下怎么对她青睐有加?真是的,这灾星还会迷惑人呢。” “咱们可离她远些吧,听说靠近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秦文渊原本激动难耐的心情在听到这些话之后都瞬间淡了下来,眼角余光瞥见身旁柳思月坐立难安的模样,更是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可说话的人都是女眷,他能怼文臣能打武将,却不能对女眷们口出恶言。 憋得慌。 手里也痒痒,恨不得有个什么东西能让他抄起来就砍。 想法还没能付出实践呢,对座的赵如兰便开了口,“四夫人,您这孩子教养得不好啊,陛下是何许人也,令爱便这么不知分寸地往陛下身边跑?” “也就是咱们陛下得了小公主高兴,这才不跟你们计较,否则这样不知礼仪不懂分寸的丫头,就该打死。” 赵如兰先前虽然被罚禁足,可她爹是丞相,又有个姑姑被送入宫里当了妃子,耳边风磨了几日,皇帝也就松了口,让她抄完《心经》便能出门。 这样的场合,她自然是要来的。 虽然她丢了脸面,看见秦文渊时也很是不自在,可这样难得的能奚落嘻嘻的机会,赵如兰是断然不会错过的。 果然,她一出声,平日里跟她叫好的那几个官家小姐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王嫣上次在将军府被落了面子,还憋着一口气呢,如今逮住机会,急忙出声道,“四夫人怎的也不好好教教孩子,难道平日里就只知道做烧饼卖烧饼不成?” “可您如今到底是将军府的四夫人了,也该知道些礼仪体统,似乎这样市井无赖才能做出来的事,实在是不该出现在宫廷大殿之上。” 赵如兰掩唇一笑,“王家妹妹,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人家难道不想好好教吗?人家是教不了,不会教。” “是了。”只一个眼神交错,王嫣便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随声附和着也笑起来,“乡野村妇,能教的大抵只有如何攀高枝吧?只可惜这次是找错了人,咱们陛下何许人也,是乡野村妇想攀高枝就能做到的吗?” 秦文渊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侧的柳思月。 他自然没有怀疑柳思月有异心的意思,至于攀高枝一说更是无稽之谈。 他跟柳思月的婚事,是秦老夫人请了先生算的,算出来生辰八字,再全城去寻人,柳思月在那之前压根就没有见过他,至于那算命先生…… 那是将军府好容易请来的高人,这样的高人可不是从前的柳思月能够接触得到的。 到底是谁胡乱传的柳思月攀高枝? 秦文渊怎么想也想不通。 这些人吃饱了都没事干吗,成日里就知道胡编乱造,早晚有一天都给他们丢战场上去就老实了。 方才还坐立难安的柳思月听到这些反而冷静了不少。 对上赵如兰挑衅的眼神,她抿唇轻轻一笑,“嘻嘻去陛下那儿,是因为陛下喜欢他,入宫之前,还是陛下亲自谴人去将军府交代,说务必带上嘻嘻入宫。” “二位姑娘这么揣测我家嘻嘻,是因为妒忌吗?妒忌她得了陛下的喜欢,而二位姑娘……” 目光落在赵如兰身上,柳思月笑意愈深,“赵姑娘的《心经》这是抄完了?往后可要谨言慎行才是,免得又被罚了,抄着多累啊。” 谁都知道赵如兰的《心经》不可能真的全靠她自己抄。 可她爹是丞相,谁又敢真的将此事拿出来说。 连皇帝陛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偏偏柳思月提了,不仅提了,还当着皇帝陛下的面提的。 秦文渊官位高,坐席位置也离皇帝近,丞相就更是了,两人作为文武官的代表,两个坐席是离皇帝最近的。 赵如兰说话声音小,只让柳思月听得见,却控制了音量,不叫皇帝听到,可柳思月存了心要护着她的小闺女,说话声音自然也没有控制。 末了,她还有些刻意,“赵姑娘别见怪,我出身乡野,嗓门是大一些。” 赵如兰下意识看向龙椅上的皇帝陛下。 皇帝正抱着嘻嘻,唇边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们。 赵如兰吓出一身冷汗,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悻悻闭了嘴。 好在皇帝陛下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抱着嘻嘻逗弄,“丫头,没事多入宫来,朕赏你一块腰牌,准你随时入宫!” 这算是给柳思月撑腰了。 嘻嘻不懂事,柳思月急忙起身谢过。 秦文渊倒是眼神愈发深邃,死死盯着柳思月不放。 从柳思月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就没有转移过自己的视线了,旁人或许会觉得柳思月不识大体,在这样的场合这么大声说话。 可秦文渊不这么觉得。 他媳妇本就占理,占理怎么还不让说了! 谁有理谁是天王老子,今天就是皇帝在这,也是他媳妇说得对! 第四十五章:小话痨 不知道爹娘心思的嘻嘻举着腰牌,有些嫌弃。 这一看就不能吃啊,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但面前的人是皇帝,出门之前,祖母和爹娘耳提面命,交代了许多次不能在皇帝面前放肆,嘻嘻也只好接过腰牌,认认真真给皇帝磕了个头,“谢、谢谢皇帝陛下!” 皇帝哪能不知道她什么心思,看着小不点笨手笨脚地行着不那么好看的礼,他伸手一抱,又将人给圈进自己怀里,还不忘举着她的小肉手朝旁边的贵妃晃。 “爱妃,若咱们的公主能生成这么个模样就好了。” 贵妃抱着襁褓,笑着看了眼嘻嘻,“陛下说得是。”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到面前的桌上拿起筷子,亲自夹了一块乳鸽肉递到嘻嘻嘴边,“这个好吃,尝尝?” 甜蜜的味道混合着肉香涌入鼻腔,嘻嘻丢了腰牌双手接过,眼神虔诚得不行,“谢谢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您是世间最最最好的人!” 皇帝眼神幽怨,“朕听说,你五哥只不过给你一块玉佩你就夸了他八个‘顶’字,怎么朕也给你了腰牌也给了你吃的,你却只说朕是三个‘最’好?” 嘻嘻啃着乳鸽肉,乳鸽香得她眼睛都眯了迷,“那不一样!五哥的玉佩,能在香满楼随便吃不用掏钱呢!” 皇帝气笑了。 皇帝亲自捡起那块被她随手一丢的腰牌,“朕的腰牌,能让你随时入宫,入宫就能吃到御膳房的糕点!还记得上回朕赏你的糕点吗,那可是外头吃不着的,什么香满楼,能有朕的御膳房做的东西好吃?” 嘻嘻眨了眨眼睛。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急忙三两下将乳鸽肉塞进嘴里,又从皇帝陛下身上跳下来,双手接过腰牌,认认真真给皇帝磕了两个头。 “皇帝陛下!您是世间顶顶顶顶顶顶顶顶顶好的人!您万万万万万万岁!” 皇帝数了数,九个。 嗯,倒是比秦文瑞多了一个。 也行。 皇帝满意,皇帝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这丫头的,当真是可爱。 皇帝高高兴兴地捧着腰牌,跟得了什么宝贝一般扑进了柳思月怀里,“娘!娘你瞧我得了什么好东西!” 柳思月按着她,恨不得将她的嘴捂上。 怪不得赵如兰说她上不得台面呢。 确实是有些丢人了。 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用眼神暗示嘻嘻乖一点。 嘻嘻没懂她娘的眼神示意,只一心在皇帝给的腰牌上。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验证一下这块腰牌的灵验之处。 “娘,我去趟御膳房啊!我看看皇帝陛下说的是不是真的!” 从柳思月怀里窜出来,嘻嘻迈开小短腿就往外跑。 柳思月想去追,却被秦文渊一把摁住。 宫宴之上,不得随意行走。 嘻嘻得陛下宠爱多看一眼,他们却不是。 不管是柳思月还是他,都不能随便追出去。 秦文渊一边按下柳思月,一边示意一旁的女官,“姑姑,本将的闺女跑出去了,说是要去御膳房,还拿着陛下方才赏赐的腰牌,我不方便出去,不知可否劳烦姑姑替我出去寻一寻?” 秦文渊是官居一品的平西大将军,他说话了,女官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当即应了一声,抬腿追了出去。 可到底是晚了一步,出了大殿,女官已经瞧不见嘻嘻的踪影。 但想起大将军说的小姐要去御膳房,女官于是朝着御膳房的方向追去。 全然没有看到另一侧,正因为不认得路而往侧殿走去的小小身影。 还没人腿高的小孩顾着找路,眼睛滴溜溜四处看着,没有注意到延眼前的一道身影。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 “哎呀!”嘻嘻被撞得脑袋生疼,捂着脑门就叫了一声。 面前的人没有动静,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嘻嘻揉了揉脑门,抬起头来想看看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 但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正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他。 用面无表情来形容或许还是说得好听了。 嘻嘻眨了眨眼睛。 这个人看起来好凶啊,没有表情,眼睛里也冷冷的,看着她好像在看什么东西一样,反正没把她当人看。 这个表情她熟悉啊,天帝不高兴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嘻嘻想了想,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核桃酥来。 娘说了,不高兴的时候就吃点甜的,吃点甜的就高兴了。 她举着核桃酥,“叔叔,给你吃,你不要不高兴啦,要笑一笑,娘说过,没有什么事情是笑一笑不能过去的。” 褚逸辛还是板着脸,没有伸手接,也没有说话。 嘻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没有礼貌的人。 从前她不管跟什么人说话,不管说的好听不好听,那个人至少都会搭理她一下的。 而不是跟现在这个一样,话也不说一句,动也不动一下。 嘻嘻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在褚逸辛的腿上戳了戳。 软的,是活人! 活人为什么不说话! 她疑惑地重新抬头看向褚逸辛,对方倒是真的动了一下。 不过是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跟她的距离。 嘻嘻松了口气。 会动就好,会动就是真活人。 她也不介意这个不说话的活人为什么不搭理她的事了,自顾自盘腿坐下来,小口小口地啃着手里的核桃酥,“叔叔你知道御膳房往哪里走吗?我不知道哎,宫里好大好大,我都不知道御膳房在哪里。” “皇帝陛下一定是骗我的,他说给我腰牌我就能随便进宫,进宫就能吃到好吃的,可是我都不知道御膳房在哪里,怎么吃好吃的?” “真是的,娘和祖母都说皇帝陛下是不能得罪的人,可是他骗小孩哎,他骗小孩我上哪说理去?” 小丫头碎碎叨叨,念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褚逸辛皱了皱眉,眼神下意识往大殿看去。 他好不容易混入宫内,这可能是他唯一一个接触到秦文渊的机会。 能不能刺杀他就看今晚了。 可是,谁来告诉他,他怎么就碰到了这个小话痨? 第四十六章:脉息全无 小话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讲,小嘴一张,除了吃就是说,塞得鼓鼓囊囊的也不忘了挤出来两句话。 褚逸辛冷眼看着她。 不过…… 他抿了抿唇。 这丫头瞧着倒是模样可爱,也不怕生,明明跟自己从未见过,却能这样热情。 真是糟糕啊。 万一被人拐了可怎么办。 褚逸辛有些发愁,忍不住跟她说了第一句话,“你是谁家的?” 青年的声音低沉,许是因为很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听起来有些沙哑。 嘻嘻正往嘴里塞最后一块核桃酥,闻言抬起头来。 她茫然地四下看了看,最后将不敢置信的眼神落在了面前的青年身上,在意识到什么之后,眼睛猛地一亮,“方才是你说话了!你不是哑巴呀!” 褚逸辛又沉默了。 他只是不爱说话,并不是哑巴。 真是谢谢你。 小丫头却好似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围着他一圈一圈地转,“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原来你会说话呀,那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呢?你再多说两句,多说两句我听听。” 像是生怕他不答应一般,褚逸辛说着便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褚逸辛张了张嘴。 还没等他说什么,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喧闹。 似乎是大殿发生了什么意外。 褚逸辛眸光一暗,下意识看向了大殿的方向。 嘻嘻一直盯着他瞧,见他的眼神转了,不自觉地也跟着看了过去。 留心一听。 好像真的出了事! 爱八卦的小嘻嘻这可怎么忍得住,当即撒开抱着褚逸辛大腿的手,迈着小短腿就往闹声最大的那个地方跑去。 殿内果然出了事。 是跟随着秦瀚洲一同入宫的秦文瑞忽然晕厥了。 毫无征兆地就那么倒下,不仅将皇帝给吓了一跳,更是让宫宴一片混乱。 谁都不知道秦五公子为什么会昏厥,是宴会上的东西有毒,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让他们不知道的事。 但御林军已经包围了大殿,更有精兵赶忙护在了皇帝身前。 皇帝伸手拨开前头挡着的御林军统领,声音冷冽,“太医怎么还没到?先查秦五公子方才的吃食,看看是不是有毒。” 太监总管王福全当即上前,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里取出一根银针,一一试过秦文瑞面前的酒食。 之后回禀皇帝陛下,“陛下,银针不曾发黑,酒食无毒啊。” 听得这么一句,秦瀚洲这才出声解释道,“陛下受惊,微臣的儿子曾在西北受伤,体质虚弱,只怕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赶来的太医给打断了。 皇帝也无暇继续听他解释,只是摆手示意太医诊脉。 太医将手搭上秦文瑞的手腕,指尖刚触及他的脉搏便轻轻倒吸一口气。 早已将注意力转移到秦文瑞身上的秦瀚洲自然注意到这个细节,眸色不由得暗淡下来。 太医很快收回手,满是惊恐地朝着皇帝的方向跪下,“陛下,这、这位公子,他没有脉息了!” 嘻嘻刚一入殿就听得这么一句。 林氏哀嚎一声,扑在秦文瑞身上当即泪如雨下。 听得熟悉的声音,嘻嘻拨开人群朝着三叔三婶的位置跑去。 果然见到人群最中央的位置,秦文瑞正躺在秦瀚洲怀里,眼睛死死闭着,生机全无。 嘻嘻能感受到他身上生命的流失。 她“嗷呜”一声扑过去,一把拽住了秦文瑞的手,另一只手则在虚空中抓了两把。 “不要走,不要走!” 这都是哥哥身上的生命气息,不能走啊! “不行!”可不管嘻嘻怎么抓,那些只有她能看到的生命气息还是很快从秦文瑞身上消散开来。 嘻嘻也顾不上拽着秦文瑞了,双手在半空中不断抓着,试图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拽回秦文瑞的体内。 “嘻嘻!”柳思月只当她是看到五哥昏厥被吓疯了,急忙过去一把揽住她,将她搂紧怀里,“你别吓娘,你这是怎么了?” 嘻嘻被柳思月控制着,小手挣脱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从五哥身上飘出来的气息越来越远。 “呜!”嘻嘻气哭了。 娘怎么在这个时候捣乱! 她的哭声又响又凄厉,惹得柳思月很是心疼,急忙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哄着,“别这样,嘻嘻,你哥哥会没事的,你别这样。” 嘻嘻挣脱不得,只得无助地伸手再度抓住秦文瑞的手。 谁知道就在她的小肉手握住秦文瑞手指的那一刻,秦文瑞的手竟然动了动。 “哎?”嘻嘻不挣扎了,瞪着眼睛看着秦文瑞。 “娘,娘!”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嘻嘻猛地再度挣扎起来,“五哥动了,五哥动了!” 柳思月下意识手一松。 嘻嘻逮住机会,从柳思月怀中窜了出去,猛地将自己甩到了秦文瑞身上。 压得秦文瑞发出一声闷哼。 太医都惊了。 他不会诊错脉的,这人方才分明已经脉息全无!怎么还能活着? 太医不敢置信地探手过去,再度按在了秦文瑞的手腕上。 脉搏跳动微弱,但比先前已经是好了许多。 只是这样的脉象实在是奇怪,太医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救治。 皇帝陛下已经走下高台,如今正站在几人面前,见太医收了手,急不可耐地问道,“如何?” 太医的声音都在发着抖,“回陛下的话,这位公子还活着,还有脉搏!只是脉息微弱,臣……臣无能。” 皇帝皱了眉。 刚要说什么,众人身后却传来了另一道声音,“不知可否让我试试。” 听起来是礼貌的询问,可语气却丝毫没有需要肯定回复的意思。 低沉的男声略显沙哑,在场众人都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嘻嘻知道。 这声音她不久前才听过。 嘻嘻扬起小脑袋,看着褚逸辛分开人群,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蹲在秦文瑞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又解开小包,从里头拔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朝着秦文瑞的面部刺了下去! 第四十七章:最厉害的大夫 嘻嘻张大了嘴。 那么大那么长的一根针,这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但见褚逸辛的手法熟练,长针缓缓地朝着秦文瑞面门刺入,一点一点转动入针,秦文瑞的眉头也跟随着拧了起来。 一针落下,褚逸辛又快速解开秦文瑞的衣衫。 青年的衣衫被粗暴地扯开,围观的女眷纷纷散开,遮掩着眼睛不敢再看。 晒得黝黑的皮肤被暴露在空气下,褚逸辛探手在他心口按了按,找准位置,又是一根长针缓缓没入。 最后一针,褚逸辛又掏出一个小瓶,将长针在小瓶中浸了浸,这才拿起来刺入秦文瑞心口。 这一针没入,秦文瑞突地睁开眼。 只是表情多少有些狰狞可怖。 “我的儿!”林氏扶着他的一条手臂,急不可耐地唤了一声。 秦文瑞只是瞪着眼,眼珠子动也不动,连转一下去看看他心急如焚的娘都没有功夫。 褚逸辛却在这个时候抬起手,默默将秦文瑞的眼皮合上。 瞪得太难看了,怪吓人的。 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旁边看得呆滞的小丫头,褚逸辛随手从怀里摸出一颗糖丸,反手塞进她嘴里。 嘻嘻下意识嚼了嚼。 咦? 什么东西? 甜的! 好吃! 嘻嘻眼睛亮了亮,又想起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急忙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褚逸辛的胳膊,“不是哑巴叔叔,你好厉害呀,你会救人哩?那我五哥这是好了吗?” 皇帝盯着褚逸辛瞧。 “不是哑巴叔叔”是个什么称呼?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怎的不认得? 褚逸辛慢条斯理地将胳膊抽回来,只甩给嘻嘻两个字,“没有。” 他也不拔针,只是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是我家独门秘法,只能护住心脉,暂且吊着性命,却不能救人,他得静养一月,不要出门,不要见光,用药养着,若是一个月之后能好,这条命才算捡回来。” 青年就那么站在那儿,即便面前的人是皇帝,他也不卑不亢,稍稍低垂着眉眼,安静得让人完全不能将在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是何人?”皇帝果然出声询问。 “草民褚逸辛,是临安府吴大人的下属,跟随着吴大人一同入宫的。”褚逸辛身形依旧挺拔,并没有因为皇帝的垂询而露出半分情绪。 他也不跪,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 皇帝挑了挑眉。 在他面前不跪的人大多是初见天颜不知规矩亦或是被吓坏了的憨憨,似这样毫不畏惧皇权又没有半分挑衅意味的,实在是少。 但思及这人还要救将军府的五公子,皇帝倒也没有跟他计较。 “这是将军府的五公子。”皇帝指了指还躺在秦瀚洲怀里的秦文瑞,“平西大将军乃朕心腹爱臣,他的家事也是朕最看重的事,你既有这身本事,便随秦将军一同回府,好生救治秦五公子。” “平西大将军”五个字刺痛了褚逸辛的眼。 他下意识抬起头来。 眼底没能遮掩住的诧异暴露在了皇帝眼皮底子下。 褚逸辛还算反应快,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急忙重新低下头,气息有些不稳,“草民知道了,必定会……倾尽全力救治秦五公子。” 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音。 怎么会,怎么会! 他救的人,怎么会是秦文渊的侄子! 那么刚刚那个小丫头,便是京城中盛传的、秦文渊刚得的小闺女? 褚逸辛低垂着脑袋,偷偷侧目看着还窝在秦文瑞身边的嘻嘻。 小丫头长得这么乖,这样开朗明艳的性子,怎么偏生是那个人的闺女! 皇帝眼神意味深长,折返回龙椅的时候,还不忘拍了拍秦文渊的肩膀,给他使了个眼神,暗示他留心提防着这人。 秦文渊接收到皇帝的意思,急忙轻声道谢。 为着秦文瑞身子不好,皇帝特许秦家人提前离席。 一行人于是谢过皇帝陛下,带上褚逸辛浩浩荡荡离宫。 坐在马车上,褚逸辛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明明趁着混乱的时候对秦文渊下手是最好的机会,这可是他渴望了许久的良机,为什么,为什么他闯入大殿,眼神却被那个几乎癫狂的小小身影给吸引了去。 看着那丫头拼了命地在空中抓着什么,片刻之前还冲他笑得明艳的那张小脸上糊了一脸眼泪珠子,哭得不好听甚至还有些吵。 褚逸辛本该觉得厌烦的。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走了过去,还说出了那样的一句话。 这丫头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不告诉他她是谁,故意害他救了仇人的侄子! 褚逸辛恨恨攥住了拳头。 多好的机会,他就这么错过了。 还帮了秦文渊一个大忙! 不过…… 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褚逸辛掀开马车的车帘,望着车窗外的道路。 想到要去的地方是将军府,他倒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也好,在宫里刺杀秦文渊实在是太过危险,那么多的御林军顷刻之间就能围上来,成功率太低了。 能去将军府自然是更好的,在家里,秦文渊想必没有那么防备。 到时候对他下手,必定能够一击必中! 褚逸辛放下车帘,眼眸暗了暗。 秦文渊…… 闭上眼,他又不自觉想到了那个小丫头。 传闻小丫头出生就没爹,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新爹,若是再失去这个新爹,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 应当,不会比今夜更丑了吧? 褚逸辛有些拿不准,他总觉得心里很慌,却又说不上心慌的理由。 马车很快抵达将军府门口。 褚逸辛是最后一个到的,也是最后一个下马车的。 原以为接待自己的怎么也该是管家小厮之类的,不想却是早他一步到达却没有进去的嘻嘻。 “不是哑巴叔叔!”小丫头似乎很是高兴,一见着他便忍不住扑过来抱住了他大腿,“你好厉害好厉害呀,是嘻嘻见过最最最厉害的大夫!” 褚逸辛眉头拧了拧。 这是什么见鬼的称呼! 第四十八章:叫姑娘起床的方法 他又想起小丫头在大殿上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哥哥”,不由得微张了张唇,“我叫褚逸辛,你可以叫我……褚哥哥。” “好的褚哥哥!”嘻嘻从善如流,松开他的大腿反手拽上他的手便将人往将军府里拉,“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呀!” 嘻嘻其实也不知道褚逸辛该住在哪里,但她觉得这个褚哥哥既然是给五哥治病的,就该住得离五哥越近越好。 于是拽着人就往秦文瑞的院子里走。 正巧秦瀚洲正为了秦文瑞身上的那几根长针发愁。 褚逸辛没说能不能拔,也没说能拔什么时候该拔,他们好不容易才维持着这个姿势将人抬回来,可……难道要让这些银针一直扎在秦文瑞身上吗? 就在秦瀚洲准备让人去将褚逸辛请过来的时候,眼角余光正好瞥见窗外一道小小的身影正拽着他要找的人往前走。 “大侄女儿!”秦瀚洲当即扯了嗓子喊,“快快快,带褚先生进来!” 嘻嘻被三叔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痛快答应了一声,拽着褚逸辛硬生生转了一个方向,将人往秦文瑞屋里带。 还不忘偷偷拍自己的胸口,“三叔好吓人,不怕不怕,嘻嘻是好孩子,嘻嘻不怕。” 将她的碎碎念听了个一字不差的褚逸辛扬了扬唇角。 这丫头,好有意思。 但秦瀚洲没给他多想的机会,见他进屋,匆忙给他行了个抱拳礼,“褚先生,您看这银针……” 他的话没说完,但褚逸辛知道他的意思。 上前两步调整了一下银针的位置,褚逸辛轻声回应,“他的心脉受损,这口气还得靠这些银针吊着,不能拔出来,被褥也不要盖了,万一银针移位会更麻烦。” 环视了屋子一圈,褚逸辛拧了拧眉,“若是怕他冷便点几个炭盆,身边一刻都不要离人,若是清醒了,即刻过来叫我。” 说罢,他也不管这一屋子人或是担忧或是欣喜的神色,大爷一般开口吩咐,“给我准备一间在他隔壁的屋子,方便我随时赶过来。” 将军府四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除了柳思月之外几位夫人也都是官家小姐,何曾听过有人说话这么放肆,不由得都一愣。 只有嘻嘻很高兴。 褚哥哥跟她的想法一模一样哎! 好在秦瀚洲反应还算快,怔愣了片刻便唤来了管家,“将五公子院子后头的屋子打扫出来,请褚先生住下,时候也不早了,褚先生早些歇息,今日劳烦先生了。” 褚逸辛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要跟着管家离开。 走的时候,还没忘了拽上嘻嘻。 “先生!”柳思月见状急忙拦住,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人家是跟着嘻嘻来的,牵走嘻嘻应当是无意之举,她总不能说你把我的闺女还给我吧? 那显得先生成什么人了。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褚逸辛也反应了过来,低头看了眼小手还塞在自己掌心里的嘻嘻,他有些不情愿地松了手,没说什么,大步离开了秦文瑞的屋子。 嘻嘻扑进柳思月怀里,哼哼唧唧地舔了舔嘴唇。 她还想跟着褚哥哥回去,看看能不能再要个糖丸呢。 真好吃。 娘真坏! 柳思月没有注意到她幽怨的小眼神,因为秦文渊正在后头悄悄扯她衣袖。 她探头过去,却听得秦文渊在她耳侧轻声道,“陛下方才要我小心这个褚逸辛,我也觉得这人不简单,他身上的气质不似一个知府的下属,你要留心些,看好嘻嘻,别让嘻嘻再有什么危险。” 柳思月答应下来。 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注意这个救了秦文瑞性命的好人,却也知道自己的夫君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尤其涉及嘻嘻,她更要小心。 于是便蹲下身子理了理嘻嘻身上的衣裳,故作无意道,“时候不早了,娘带你回去洗漱歇息了可好?” 嘻嘻不是很愿意。 她还想陪陪五哥呢。 而且…… 小眼神偷偷往褚逸辛离开的方向瞄了一眼,说不定还能找个机会找褚哥哥要糖丸。 为什么现在就要回去歇着呀! 她明明不累啊。 柳思月看出她的不情愿,忙揽了她的腰将人抱进怀里,指着秦文瑞床榻前围着忙碌的人给她看,“你看大家都很忙,你就不要在这里添乱了,而且你有前科,万一你又趁乱跑了,这次可谁都顾不上你。” 一说前科,嘻嘻心虚了。 她之前的前科娘还没罚她呢,可不能再不听话了,要不娘翻旧账想起来了怎么办! 于是她乖巧地挤出笑容,从善如流地搂住柳思月的脖子,“娘,嘻嘻好困好困呀,咱们回去吧!” 柳思月很满意。 抱起嘻嘻,同秦瀚洲和林氏打了声照顾,柳思月便带着嘻嘻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夜无梦。 直到…… “姑娘,姑娘。”丫鬟捧着一碗玉米甜粥站在嘻嘻床边,小声地呼唤着她,“该起床了姑娘。” 这是她这些日子叫姑娘起床寻摸出来的规矩,姑娘只要闻到香味就能很快清醒过来。 所以她现在也学聪明了,先去厨房端来姑娘的早饭,再叫姑娘起来。 果然嘻嘻一闻到玉米甜粥的香气便突地睁开眼,“好香好香,是玉米,甜甜的!” 被褥一掀,小丫头自己从床榻上蹦了起来。 她探手就要去够丫鬟手里的碗,却被丫鬟含笑躲开,“烫,还不能吃呢姑娘,咱们先去洗漱可好?等洗漱完了,粥正好入口。” 嘻嘻很乖,当即应下。 丫鬟笑弯了一双眼。 得逞,又是成功哄骗姑娘起床的一天。 嘻嘻动作麻溜,也不要丫鬟伺候,自己拿粗盐刷了牙,自己拧干布巾乖乖擦了脸洗了手,又坐到梳妆台前让丫鬟伺候着梳起小辫。 等两个小丸子跃然呈现在她脑袋上的时候,嘻嘻终于等不下去了。 从梳妆台前跳下去,“蹬蹬蹬”小跑到屋子最中央的桌前,自己爬上椅子坐下,猛地捧起小碗,狠狠吸溜了一口。 啊,香! 第四十九章:都是兄弟 用过早饭,嘻嘻背起小书袋,迈着小短腿往秦文瑞的院子走去。 五哥跟六哥是住隔壁的,她可以先去看看五哥,然后再去隔壁跟六哥一起出门去书堂。 正巧,秦浩宸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两人便正好在秦文瑞屋子里撞了个正着。 秦浩宸一把捞起嘻嘻掂了掂,“早上吃了什么了,这样香?” “吃了玉米甜粥,好吃!”嘻嘻搂住他的脖子,笑得欢快,又扭头朝着秦文瑞叫,“五哥!” 秦文瑞昨夜四更时分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脸色不大好看,惨白得比当初嘻嘻初见秦浩宸时还要难看,还是褚逸辛过来照顾了他半夜,这才让他的脸色看起来稍稍好一些。 此时的秦文瑞,正因为胸口上扎着的那几根针而别扭着呢。 他的眉毛拧在一块,浑身透露着一股“我很难受能不能把这玩意拔了”的厌世感。 秦浩宸抱着嘻嘻上前,一眼就看出了哥哥心中所想,不由得柔声安慰道,“哥哥,先生说这是吊着你命的,不能拔,哥哥再难受也忍一忍。” 秦文瑞苦着脸,朝秦浩宸无声说了一句什么。 嘻嘻没看懂。 她趴在秦浩宸肩头,看到了一旁坐在药罐子前头有一下没一下扇着风的褚逸辛,“褚哥哥!早呀,你吃饭了吗?” 褚逸辛没吭声,只是默默转动手腕扇着扇子。 秦文瑞似乎是刚想起什么一般,急忙出声,“对,先生还没吃早饭呢,宸儿,你去让厨房给先生送早饭来。” 秦浩宸答应一声,放下嘻嘻,嘱咐她不要乱跑之后便转身出门。 嘻嘻不敢靠近五哥。 她主要是怕自己手欠,万一碰到了五哥身上的银针就不好了。 她只能远远看着秦文瑞,眼巴巴的,“五哥,你好点儿了吗?” 秦文瑞一向不愿意在家人面前袒露自己的不舒服,可屋子里没有旁人,只有三岁的妹妹。 她才三岁,她能懂什么。 秦文瑞没有顾忌,“不好,嘻嘻,五哥很不好,如果有一天五哥支撑不住了,你能替五哥照顾好你六哥吗?” 褚逸辛手腕一顿。 嘻嘻也愣了愣,片刻之后,她猛地叉腰,气势汹汹,“不能!嘻嘻不会照顾人,尤其不会帮五哥照顾六哥,六哥身子这么虚,要是没有人看顾着倒下了,嘻嘻可不管哦!” 秦文瑞眨了眨眼,缓缓笑开。 像是怕他不信,嘻嘻又气呼呼地重复了一遍,“五哥不要笑,嘻嘻说的是认真的,要是五哥不在了,嘻嘻是不会帮你照顾六哥的!” “好好好。”秦文瑞笑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秦浩宸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一幕,有些奇怪,“哥哥这是笑什么呢?有什么高兴事吗?” 秦文瑞摆摆手,不愿意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给弟弟知道,“去上学吧,别迟到了。” 秦浩宸狐疑地看了又看,可哥哥坚持不说,他也没有法子,只得抱起嘻嘻,带着她一同往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探头探脑的秦文澈。 “四哥。”秦浩宸险些被唬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待看清眼前的人他才嗔怪着开口,“四哥也是来看哥哥的?怎么不进去?” “我……”秦文澈还没说完脸先红了一半,快速从秦浩宸身后半开的门瞄了一眼里头的秦文瑞,这就算看过了。 秦浩宸知道他的性子,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主动将嘻嘻交给他抱着,又推着他的后背将人往外带,“好了好了,再不去上学就迟到了,走吧四哥。” 秦文澈这些日子时常同秦浩宸在一块,面对他倒是没有那么腼腆,也能说上几句话了,“五弟可好些了?” “好了许多。”秦浩宸轻声应道,“亏得先生昨夜起来照顾,精气神比昨日在宫里时好太多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痊愈,都怪我……” “别这么说。”秦文澈一听他又要开始自责,急忙想了想,找了个很正经的安慰话出来,“都是兄弟,你说这种话反而寒了五弟的心。” 秦浩宸不再说了。 嘻嘻趴在秦文澈肩膀上,探手过去拍了拍秦浩宸的肩膀,学着秦文澈的语气,有模有样的,“都是兄弟!” 秦浩宸被逗笑,忍不住从兜里摸出来一块松瓤鹅油卷来。 香气顿时充斥了嘻嘻整个鼻腔,她忍不住双手去接,接过的那一瞬间并没有似往常一般马上送入口中,而是仔仔细细闻了一遍又一遍,“好香,好香,这是什么?” 秦浩宸抬手扶了扶嘻嘻的,示意她赶紧试试,“尝尝,看好不好吃。” 嘻嘻还没来得及将松瓤鹅油卷喂进嘴里,就听得旁边有人嗤笑一声,“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东西,当街吃东西,我竟没见过这样的。” 嘻嘻手一顿。 她想起娘说过的,如今是将军府的人了,不似从前,从前她只是柳平巷卖烧饼的柳小娘子的闺女,如今却是平西大将军的闺女,身份不一样,做的事也不能跟从前一样任性了。 嘻嘻有些委屈,举着香喷喷的松瓤鹅油卷,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而秦浩宸和秦文澈已经同时看向那说话的人了。 不是旁人,正是相府千金赵如兰。 “赵小姐何必对一个小姑娘这样苛刻?”秦浩宸率先发声,“我妹妹不过是个三岁幼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些又怎么了?” 秦文澈也克服了恐惧,随声附和道,“赵小姐说旁人之前是不是该先审视一下自己,您做的那些事,难道就比我妹妹当街吃东西体面了吗?” 赵如兰被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接不上话来,当即冷哼一声,带了丫鬟扬长而去。 等她走远了,秦浩宸才报复似地又掏出来两个松瓤鹅油卷递给嘻嘻,“吃,你只管吃,不必管旁人说什么,咱们将军府的小姐,想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嘻嘻这才高兴,捧着松瓤鹅油卷吃得高兴。 入口便是一股喷香的肉味,油滋滋的,咬一口便香得她眯眼睛。 第五十章:嘻嘻小夫子 等她顶着油汪汪的嘴被哥哥们牵着走进书堂的时候,朱夫子早就已经在里头侯着了。 本就严苛的夫子板着一张脸,手里拿着戒尺,朝他们三个招招手,“来,过来排队吧。” 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比。 毫不设防的嘻嘻跟着哥哥们一块走过去,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 直到秦文澈的手心被打了一戒尺。 嘻嘻瞪大眼。 秦浩宸很快也挨了一下。 嘻嘻张大嘴。 眼看着两个哥哥挨了打就走,下一个马上轮到自己,嘻嘻顿时恐慌起来,一把抱住秦浩宸的大腿,“哥哥!呜呜呜哥哥!你不疼嘻嘻了吗?你怎么能丢下嘻嘻就这么走了!” 秦浩宸回头冲她抱歉的笑笑,压低声音给她解释,“夫子的规矩,不许求情,求情罚双倍。” 这双倍若是打在他身上他倒也不在意。 但去年他有一次来晚了,哥哥秦文瑞用他昨夜高烧不退身子虚弱当理由向夫子求情,夫子提出求情罚双倍的时候秦文瑞还满不在意地伸出手。 谁知道,那两戒尺最后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当时的秦文瑞,跟如今的嘻嘻一般震惊。 看着嘻嘻悲痛万分伤心欲绝的眼神,秦浩宸很是不忍。 但他没有办法,不求情妹妹只是挨一下打,求了情这可得挨两下! 夫子打掌心可疼着呢。 朱夫子已经举起戒尺,朝着嘻嘻示意了,“来吧,轮到你了。” “夫子!”见哥哥们真的不管自己了,嘻嘻只好委屈巴巴地抱上朱夫子的大腿,“我是初犯呀,初犯能不能宽容一点?不要打手掌心,呜呜呜嘻嘻再也不敢迟到了!” 小丫头哭得可怜,委屈巴巴的模样也着实让人心疼。 朱夫子垂眸看了她一会,到底是没忍心罚她,“哼,念在你是初犯,下不为例。” 这就算放过她了。 嘻嘻高兴,当即欢呼一声,“夫子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多谢夫子,嘻嘻以后必定不会再迟到了!” 一众学生没想到嘻嘻竟然这都能逃过一劫,早知道朱夫子可是最铁面无私的啊! 尤其是跟在嘻嘻后头进来的男学生,更是瞪大了眼怎么也不敢相信。 他回想了下嘻嘻刚刚是怎么做的,又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朱夫子的大腿,学着嘻嘻的模样挤出眼泪来,“我也是初犯呀,夫子,我也是初犯,呜呜呜学生也不敢再迟到了!” 不想他这一哭,竟然引来朱夫子的怒斥,“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迟到就大大方方过来挨打,整这一套做什么?” 男学生一愣。 不是,夫子,方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可不管他怎么抗议,朱夫子的一戒尺还是结结实实打到了他掌心。 目睹这一切的秦浩宸含笑点了点嘻嘻的额头。 小丫头浑然不觉,还在小口小口吃着最后一个松瓤鹅油卷。 “秦嘻嘻,吃完这个不许吃了!”朱夫子在上头警告。 嘻嘻忙将最后一口塞进嘴巴里,生怕晚一步夫子就会过来抢一般,嘴里含糊不清地答应着,“唔唔!” 朱夫子白了她一眼,这才摊开书本,开始教学。 嘻嘻依旧是背得最快的那个,以至于书堂内所有学生都对她投来或是艳羡或是妒忌的目光,更有跟嘻嘻关系尚算不错的,厚着脸皮过来讨教背书的法子。 嘻嘻瞪着无辜的眼,不明所以,“这还要什么法子吗?听一遍难道还记不住吗?” 这话一出,可把学生们都给气坏了。 连秦文澈都忍不住掩唇轻笑,他这个妹妹也太气人了些。 嘻嘻浑然不觉,摇头晃脑地将朱夫子刚刚教的那段背下来,这就算今日的功课考教完了,可以回家了。 朱夫子虽然严厉,对他们要求却不算高,只要今日所教的内容能熟读一遍便可回家,三日后考教需得完整背诵,否则便算不合格。 似嘻嘻这样听一遍便能背下的,从来都是第一个完成考教的。 她背完了也不能走,还要等两个哥哥,朱夫子索性就给她分了一半学生,叫她帮着听。 嘻嘻小夫子一板一眼的,学着朱夫子的模样,抄起那对她来说略显笨重的戒尺,认认真真听着诸位师兄们背书。 这样的体验对她来说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一回将军府,嘻嘻便迫不及待地四处寻着娘亲的踪影,想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说给娘亲知道。 “姑娘。”嘻嘻一回府就骑上大狗旺儿,以至于丫鬟不得不追着她跑,“四夫人跟大将军出去了,还未回来呢!” 狗背上的小丫头听得这么一句,很是失望。 但很快她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调转狗头,骑着旺儿奔向五哥的院子。 还有祖母呢,祖母这时候一定在五哥那儿陪着五哥! 果不其然,刚一踏入秦文瑞的院子里,就听到秦老夫人的声音,“乖乖回来了!” “祖母!”嘻嘻揪着狗脖子毛下来,迈着小短腿扑进秦老夫人怀中,扬起灿烂的笑脸冲着秦老夫人,“祖母祖母,嘻嘻今日是小夫子哦!嘻嘻背书最快了,夫子让嘻嘻监督师兄们念书,嘻嘻是不是最棒的崽!” 秦老夫人很是配合,“哎哟,我们乖宝这么厉害呢?当然是最棒的崽了,祖母的所有崽崽里面咱们乖宝是最好看最听话最厉害的那个崽!” 嘻嘻听得高兴,“吧唧”一口亲在了秦老夫人脸上。 逗得秦老夫人愈发高兴。 床榻上的秦文瑞不满地戳了戳嘻嘻的小肉手,“你怎么有事只跟祖母讲,五哥躺在这儿动都动不了,你也不看我一眼?” 嘻嘻还没接话,秦老夫人先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你都多大人了,还跟祖母争风吃醋呢?真是的,回头告诉你娘去。” 秦文瑞撇撇嘴。 祖母真是难伺候,不喜欢妹妹不行,喜欢妹妹也不行。 怎么干什么什么不行,难不成,往后家里只有妹妹做的才是对的? 他这个想法,很快得到了秦浩宸的认证。 第五十一章:褚逸辛 “祖母不知道,咱们嘻嘻今儿还让夫子破了例呢。”秦浩宸含笑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那打手掌心的事连秦文瑞都记得。 登时便不忿,叫嚷起来,“夫子这也太偏心了!他嘴上说着你是天才,最是疼你,连你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秦浩宸笑着戳了戳妹妹的脑袋,“是呀,可惜这个小笨蛋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小笨蛋”嘻嘻睁着无辜的眼睛,并不知道哥哥们在说什么。 她是初犯呀,夫子不罚初犯有什么不对的吗? 怎么能说夫子偏心呢?夫子明明就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秦老夫人笑得倒仰,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开怀过了。 只是她已经陪了秦文瑞一日,这会子有些累了,只是强撑着身子在等几个孙儿们回来,如今人回来了,她也要回去歇着了。 于是秦老夫人起身,嘱咐几个小子好生照顾秦文瑞和嘻嘻,这才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秦浩宸也有些累了,他的身子还没好全,问过哥哥的安之后也回了自己院子里。 屋子里只剩下躺着不能动的秦文瑞,性格腼腆的秦文澈,正伸手够着桌上糕点的嘻嘻和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褚逸辛。 嘻嘻终于摸到她想要的糕点,一边吃着一边四下打量着。 五哥屋子里药的味道比六哥的还要浓郁,而且臭臭的,很不好闻,嘻嘻并不喜欢这个味道。 她想了想,噔噔噔跑到褚逸辛的身边,“褚哥哥,难道就不能给五哥的药里面加点蜜糖吗?这个味道也太臭臭了吧!” 褚逸辛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语气已经比初见她时柔和了许多,“药就是药,加了蜜糖只会破坏药性。” 这是拒绝的意思。 嘻嘻听懂了,不由得同情起五哥来。 好可怜的五哥啊,要把这么臭的东西喝下去。 更惨的是他身上的银针仿佛更多了一点,现在就好像一只刺猬,浑身都带着刺。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嘻嘻自己就笑得不行,一边乐得嘎嘎笑,一边指着秦文瑞喊,“刺,刺猬……” 秦文澈和秦文瑞完全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觉得迷茫。 褚逸辛倒是诡异地反应过来她的笑点,唇角往上扬了扬。 但很快,他又丢下手中蒲扇,将炭火上方的药壶端开,这才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我出去走走。” 秦文瑞只当他是蹲在那守着药罐一整日累了,忙谢过他,“先生辛苦了,要不四哥陪着先生到后院赏赏花?呃,四哥?” 秦文瑞一句话说完才发现秦文澈瞪大了眼满脸惊恐。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叫错了人。 但已经没办法改口了。 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好在嘻嘻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主动请缨,“我我我!我陪着褚哥哥去逛,褚哥哥咱们走,祖母养了好多花花都好好看!嘻嘻带着你去看!” 褚逸辛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他其实更想自己一个人逛逛将军府,难得有机会潜入将军府,他必须得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刺杀秦文渊。 在那之前他得先了解一下将军府的布局,以便事后自己能够顺利脱身逃跑。 可是嘻嘻现在要跟着他。 这多少打断了褚逸辛的计划,但却并不让他反感。 褚逸辛跟着嘻嘻,准确来说,是被她拖着一路去了将军府后院。 秦老夫人果然养了很多花,姹紫嫣红盛开了一地,很是好看。 褚逸辛能理解嘻嘻为什么会喜欢。 但诡异的是,小丫头扑进花丛里,却在絮絮叨叨念着什么。 褚逸辛其实不是一个很有好奇心的人,但此时此刻,他没忍住凑上去听了听。 “嗡嗡呀嗡嗡,我哥哥好可怜哦,他生病了,屋子都被药药熏臭了,我想摘点香香的花花送给他,你知道什么花花最香嘛?” “这个?这个不行啦,要颜色鲜艳的,不要白色,鲜艳一点哥哥看了也会高兴的。” “这个?这个也不太行啊,不够香。” “哎这个好这个好,谢谢嗡嗡!” 褚逸辛看着飞在她前头的那只小蜜蜂,多少有些无语。 小丫头自说自话也不嫌无聊,那蜜蜂就是在花丛里采蜜,她竟也能觉得这是在给她带路? 可无语归无语,并不妨碍褚逸辛觉得这小丫头生动有趣。 在他过往的那些年里,充斥着他记忆的,就只有仇恨。 褚逸辛出生西北,褚家扎根西北,世代行医,原本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直到西北有人起事,朝廷派秦文渊出征。 秦文渊不愧是人人称颂的战神,抵达西北不过三月,就将起事军铲平。 褚家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日子还能跟从前一样和平安定。 不成想秦家军进城的那一日,秦文渊竟下令屠城! 西北百姓,连同正忙碌着给伤员诊治的褚家人都死在了那场屠城里。 褚逸辛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他那几个月恰好前往江南游学,接到西北战乱的消息已经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了。 可赶回去的时候,只见到遍地焚烧痕迹。 秦文渊不仅屠城,还命人一把火烧了整座城池。 辛辛苦苦赶回去的褚逸辛连亲人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他带着巨大的恨意,只身前往京城,准备暗杀秦文渊。 这个准备,他做了五年。 西北一战后,秦文渊威名更甚,朝廷很是看重,要接近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自小习医的褚逸辛又没有投军的硬条件,只得退而求其次,在临安知府手底下谋了个小书吏做,试图找机会接近秦文渊。 可是临安知府的官位实在是太小了,知府都见不到秦文渊这个平西大将军,何况是他这个知府的书吏。 那日宫宴,是皇帝唯一一次因为高兴而放低了入宫的权限。 只要是在京的官员,不管官位大小,都能携带家属入宫。 他就是个那个“不管官位大小”的。 可是,他就为了身侧这个小丫头,就这么放弃了他等待了五年的机会。 褚逸辛叹了口气。 第五十二章:试探 嘻嘻采了一大把漂亮的小花,举高了给褚逸辛看,“褚哥哥瞧,这花花好看不?是嗡嗡给我挑的呢。” “好看。”褚逸辛低头看了一眼,认真夸赞道。 嘻嘻高兴了,捧着小花兴冲冲地拉着褚逸辛继续往前走。 褚逸辛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又迟迟没有说出口。 嘻嘻只顾着在前头走,倒也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褚逸辛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嘻嘻。那你住在哪里?” “我跟爹娘住呀!”嘻嘻想也没想,“对哦,褚哥哥还不知道我住哪里呢!走,嘻嘻带你去瞧!” 她牵着褚逸辛,一路往秦文渊跟柳思月的院子走去。 秦老夫人四个儿子,分居东南西北四个角,自家生的孩子又跟自己住在同一个院落里,嘻嘻就是跟秦文渊一块住在北院。 她拽着褚逸辛过去,一一给他介绍,“这是爹跟娘的屋子,这是嘻嘻的屋子,这个是小茹姐姐平日里住的地方,小茹姐姐是爹派来照顾我的,她会做糯米香糕,她可好啦。” 正说着话,丫鬟小茹恰好牵着大狗旺儿出来。 旺儿瞧见嘻嘻便冲过来,在她身上闻了闻,又冲着她一顿叫。 【小丫头,你要小心啊。】 【你旁边这个人气场不对,他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又有一股很浓的药味,看起来又……哎呀好奇怪,他看起来像好人又不像好人的。】 【反正你一定要小心啊。】 【嘘嘘嘘,不能跟他说!】 旺儿似乎看出了嘻嘻要跟自己说话的意思,又急忙补充道。 嘻嘻蹲下身,一手握着要给五哥的花花,一手扒拉着旺儿的耳朵,趴在它耳朵边上悄声道,“我知道啦,谢谢你呀旺儿!” 大狗又旺旺旺几声。 褚逸辛听不懂狗语,只是默默看着嘻嘻跟大狗玩闹。 正看得起劲,秦文渊带着柳思月恰好从外头回来。 嘻嘻还惦记着要将今日之事说给娘知道了,见到柳思月回来,忙不迭扑进她怀中。 小嘴一张就开始叭叭。 秦文渊瞧着这母女好一会,才将目光转移到一旁也在默默看着的褚逸辛身上。 他想起陛下交代的话,不由得朝着褚逸辛轻笑一声,“褚先生,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褚逸辛对此没有意见。 他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接近秦文渊,秦文渊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按捺下心里的激动,褚逸辛朝着秦文渊的方向走了过去。 秦文渊笑得和颜悦色,“此次多亏褚先生了,否则我侄儿的性命堪忧,先生既说是族中秘术,我也不好多问先生的本事,但是,毕竟是我侄儿,我当然完全相信先生,只是想问问,我侄儿的病症,先生能有几分把握?” 像是生怕褚逸辛会误会自己不相信他一般,秦文渊反复解释了好几次自己是完全信任他的。 这样盲目的相信,让褚逸辛都沉默了一瞬。 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谁都不相信的秦文渊,真的是他面前这个一脸憨厚的人吗? 是秦文渊太具有迷惑性,还是他在家里就是这么不设防? 褚逸辛不愿意相信秦文渊会是一个到家就放松下来的人,尤其自己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一个意外,战场上厮杀过的男人,怎么可能在面对意外的时候一点防备都没有。 他是一个明明打赢了还要屠城的恶人啊!这样的一个恶人,又怎么可能一点心计都没有。 褚逸辛对他的厌恶又多了一分,说话也没有什么好气,“将军虽然口口声声信得过我,可我听着却是对我的不信任,无妨的,将军要是不放心将侄儿交给我,我可以现在就离开。” 说着就作势要离开。 秦文渊急忙拦了一把,“先生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先生在大殿之上就敢出手救人,想必是对自己的医术很有把握,如今看来先生也确实医术高超,我只是担心侄儿罢了。” 褚逸辛抬眸对上秦文渊的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 虽然秦文渊脸上堆砌了近乎讨好的笑容,可眼底深邃,全是寒意。 秦文渊,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他。 是了,这样的眼神,才跟记忆里那个人相配。 褚逸辛勾了勾唇角,“将军既然信得过我,又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难道就只是因为担心侄子?” 秦文渊笑得爽朗,“担心侄子还不够吗?我三哥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个病弱,一个为了给另一个找法子治病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当弟弟的,光是看着都心里着急,这不,才不得不拦下先生问一问。” “那将军尽管放心就是。”褚逸辛敛下眉眼,不想跟他再多说什么了,“我既然敢应承下此事,就必然有把握将五公子治好。五公子的药应当晾凉了,我就先回去了。” 耳畔都是嘻嘻叽叽喳喳跟她娘说着今日趣事的声音,明明已经跟着秦老夫人听过一遍了,褚逸辛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注意力都分给嘻嘻。 娇憨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得意,听着很是让人高兴。 褚逸辛连跟秦文渊说话的心思都彻底没了。 秦文渊倒也不拦着,冲他抱了抱拳便示意他离开。 只是眼神幽深,一直盯着褚逸辛离去的背影。 这个人,他今日倒是去问过临安知府。 却只得到一个“为人老实,很是能干”的评价。 临安知府吴大人说他平日里寡言少语,办事倒是利索只是不爱同人说话,平日无事便钻在自己屋子里看书,也不曾见到他有什么友人,更不知道他有什么爱好。 此人来京五年,吴知府从未见过他有家人探望,也不曾见过他写家书寄,也不是没问过,只是问了也只得了一阵沉默作为回应。 吴知府当时便觉得他家中或许没人了,也不敢再戳人伤心处,但见人老实又能干,于是一直留用,直到今日,吴知府都不知道褚逸辛会医术之事。 秦文渊眯了眯眼睛。 能隐瞒自己的本事五年,这个褚逸辛,当真是不简单呐。 第五十三章:阴谋策划中 但他什么也没说,等再也看不见褚逸辛背影的时候,才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妻女,“嘻嘻,褚先生可跟你说什么了吗?” 嘻嘻正说得起劲呢,忽然被爹这么一句给打断,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爹在说什么。 她想了想。 褚哥哥话很少的,拢共也没有跟她说几句话。 于是她掰着手指头,将褚逸辛跟她说过的话一一复述出来给秦文渊听。 从“你是谁家的?”到“你住在哪里?”,嘻嘻一字不差,将褚逸辛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复述给了秦文渊知道。 其中尤为重要的,是放在在花园里,褚逸辛交代她要跟秦文瑞多说话的一句。 “褚哥哥说,我虽然话多,但是五哥很喜欢听我说话,他能够感觉到,五哥的生机都因为我的碎碎念而增长了不少,他反复交代我,一定要多跟五哥说话。” 秦文渊挑了挑眉。 知道他这个闺女神,却也没有想到她竟然神到了这个地步。 秦文渊不由得想起昨夜。 昨夜宫宴上,嘻嘻伸手在半空中捞着什么,那个举动那样急切,分明不似做无用功。 秦文渊不由得蹲下身平视着嘻嘻,认真问道,“闺女,告诉爹爹,昨夜你五哥昏厥, 你一直在半空中抓的那是什么呀?” 嘻嘻想也没想,“是魂儿呀,五哥的魂儿都散出来了,你们瞧不见么?我好不容易才抓回来一缕呢!” 稚嫩的童声说着惊世骇俗的话,秦文渊瞪大了眼,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柳思月也是同样震惊,“嘻嘻,你能看见人的魂儿?这事你怎么没跟娘说过?” “以前也没有人的魂儿会飘出来呀。”嘻嘻歪了歪脑袋,很是天真,天真里头又带着几分迷茫,“再说了,去年隔壁的王爷爷死了,我说他的魂儿都走远了,娘你不是让我别瞎说吗?” 越说越委屈,嘻嘻还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还给了我一巴掌,可疼了。” 她才不是记仇呢,就是因为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才记着的! 柳思月有些尴尬,但又觉得此刻仿佛不是该尴尬的时候。 她跟身侧的秦文渊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秦文瑞的这条命,到底是褚逸辛救的,还是嘻嘻救的? 谁也不知道。 但秦文瑞如今的情况却是褚逸辛稳定下来的,这人暂时还不能赶走,哪怕觉得他身上藏有很大的秘密,这人也暂时得留在将军府。 秦文渊想了想,交代了柳思月两句,便转身再次出了门。 既然是五年前入京的,就去查查五年前的事。 总不能一无所获。 不想刚一出去,就碰到了一个不是很想碰见的人。 相府千金赵如兰。 看她的架势,好似在将军府门口守了有一阵子了。 秦文渊皱了皱眉,“赵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将军府门口探头探脑的似乎不好。” 谁不知道将军府就是男人窝,在柳思月带着嘻嘻入将军府之前,这一家子生的可全是男孩。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莫名其妙守在一个男人窝前头,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妥。 偏偏赵如兰不这么觉得,“将军误会了,我是想来探望探望五公子的,昨夜宫宴之上,他可真是把我给吓坏了。” 秦文渊没给她半分好脸色,“是探望,还是再次借机下毒?赵小姐心思这么深,我将军府可不敢让您进去,您啊,还是好生回您相府去,免得又连累你那丞相爹被罚俸半年。” 丢下这么一句,秦文渊甩袖便走。 他腿长,步伐迈得快,纵然赵如兰有心追上去解释,也实在是追不上他的脚步。 气得赵如兰原地跺了跺脚。 “这木头脑袋,我对他一片真心他难道就看不出来?”赵如兰恨恨地攥住丫鬟的手臂,气得脸色阴沉,“非要娶一个寡妇,那个寡妇难道有我好?” 丫鬟被她掐得生疼,却又不敢喊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哄着自家小姐,“小姐说什么呢,这天底下的女子哪有比小姐您更好的,便是公主,奴婢也瞧着不如小姐半分的。” “是秦将军不知好歹,在军营里混得眼睛都瞎了,否则怎么会娶一个寡妇,他自然是该配小姐的。” 两三句话,倒是将赵如兰的心情哄得舒畅了些。 她眼珠子一转,又有了馊主意,“你去,就说那寡妇带来的小丫头是个灾星,现在灾星引来一个莫名其妙的怪人入将军府给五公子诊治。” 丫鬟没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小姐,那先生好似真的有几分真本事,若是他真的把五公子给治好了,咱们这么传,不是给那小蹄子落实了‘福星’的名号吗?” 赵如兰哪能想不到这一点。 她白了丫鬟一眼,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语,“你笨啊,让秦文瑞死了就是了,只要他死了,秦嘻嘻这个灾星就肯定得坐实,瞧她入将军府之后多了多少事,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褚逸辛,都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 赵如兰一边说,一边懒懒地扶着丫鬟的手往回走,边走还不忘边吐槽,“要是秦文瑞昨夜就死了便好了,也不用费这老些劲。可惜冒出来这么个东西给他救活了,真奇怪,回去让我爹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探探这个褚逸辛的底儿。” 丫鬟这才明白过过来自家小姐的心思,于是答应一声。 主仆二人怀揣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回了家。 全然不知道自己即将再度沦陷流言蜚语之中的嘻嘻正抱着娘亲的脖子,将旺儿刚刚说给她知道的话转述给柳思月知道。 柳思月是相信自己闺女能跟动物交流的,又有秦文渊之前交代了要小心褚逸辛,不由得面色沉重,“都说动物通灵,旺儿能感知到人的好坏,连它都这样说,嘻嘻,往后你便小心些,尽量不要跟褚先生独处。” 柳思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愿他真的能治好你五哥哥,菩萨保佑,别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第五十四章:跟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嘻嘻似懂非懂,胡乱应下。 只是她心里始终不那么认可娘和旺儿说的话。 褚哥哥是好人,救了五哥呢,好人为什么要防备着呢? 嘻嘻不懂,但不想跟娘顶嘴,于是答应得痛快,平时却不避着褚逸辛,该怎么往来还是怎么往来。 秦文瑞的身子在他的调养下确实也越来越好,连面色也红润了些,只是那扎在身上的银针始终不曾拔下来。 秦瀚洲看着着急,也问过褚逸辛。 当时的褚逸辛只是淡淡瞥了秦文瑞一眼,“他这口气还得这些银针吊着,吊到哪日我找到了药草能够根治他这个病为止,现在要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拔了,你们就自己给他吊着性命。” 这话说得直白,秦瀚洲哪里敢再说什么,只得细细询问还缺什么药材,他可以派人去寻。 褚逸辛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秦瀚洲弄不明白他的沉默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位褚先生住进将军府也有好几日了,始终不怎么说话,性子似乎天生就这般孤僻,唯有面对嘻嘻的时候似乎能够缓和些许。 秦瀚洲想了想,索性叫人请来嘻嘻。 他问不出来不要紧,府里自有问得出来话的。 嘻嘻正睡着午觉,迷迷糊糊的就让丫鬟抱了过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呢,鼻腔便被一股浓郁的药味给充斥了。 嘻嘻不喜欢这股药味。 臭臭,难闻。 她皱了皱鼻子,哼唧了两声,“臭臭!” 秦瀚洲伸手将她抱过来,放缓了声音哄她,“熏着咱们嘻嘻了是不是?都赖五哥啊,五哥坏,他要不病着也不必熬这臭药了,乖乖,你去问问褚先生,你五哥何时能好?” 嘻嘻板着小脸,很是严肃,“褚哥哥治病自有他的章程,五哥该好的时候就好了。” 秦瀚洲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若是刚认识嘻嘻的时候,他或许会就此放弃。 但如今…… 认命地示意丫鬟取一叠菱粉糕来,秦瀚洲一把塞进嘻嘻怀里,什么也没说。 嘻嘻双手捧着糕点,小脸堆砌起笑意,给秦瀚洲鞠了个躬,认认真真地道谢,“多谢三叔!” 秦瀚洲还是没说话,沉默着看着小不点捧着糕点走向褚逸辛。 奶娃娃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含糊不清道,“褚咯咯,沃、沃五锅森么时候能嚎?” 褚逸辛抬眸看了她一眼。 虽然明知道她突然过来问这么一句是秦瀚洲指使的,但似乎只要是她问的…… 无声叹了口气,褚逸辛认命道,“缺一味‘龙纹草’,只是这草我寻了多年都不可得,这一时半会的也不知道上哪寻,只得另外寻法子,我正想着呢,怕是没有那么快。” “银针不能拔,拔了他的元气泄露,必死无疑。” 怎么一碰上这丫头,他就忍不住跟她多说话,恨不得把自己老底都掀出来给她看呢。 真是怪事。 褚逸辛怎么想也想不通。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秦瀚洲已经不需要在这里待着了,果断转身就走,出去找秦文渊商量对策。 管它是什么药,只要是褚先生需要,都得找回来。 嘻嘻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无所事事地蹲在褚逸辛身边吃菱粉糕。 好吃,刚蒸好的,软软糯糯,香得很。 想了想,又分了一块,塞进了秦文瑞嘴里,“五哥,给你吃好吃的,五哥太可怜了天天喝这么臭臭的药,吃了这个嘴里就不会臭臭啦!” 秦文瑞下意识嚼了嚼,等小心翼翼咽下去,才轻笑着谢过妹妹。 褚逸辛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你们关系倒好。” “为什么不好?”嘻嘻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哥哥们对嘻嘻都很好,嘻嘻当然也要对哥哥们好。” 小手一指秦文瑞,嘻嘻很是骄傲,“五哥还不知道我是他妹妹的时候就为了哄我高兴给我买糖葫芦了,他是大好人来着,很善良的!” 又掰着手指头认真算账,“他们都叫我小野种,说我是没爹的崽,但是哥哥们从来不嫌弃我,他们都把我当亲妹妹看,我的哥哥们都是好人,不,叔叔婶婶们也是好人,祖母更是最大的好人!” 耳边响彻着嘻嘻稚嫩又絮叨的声音,褚逸辛的思绪飘得很远。 嘻嘻所说的这群人,跟他所听说的那群人,约莫……不是同一群人吧? 都说将军府功高盖世,四个儿子都是朝堂要员,位极人臣的大官,自秦文渊平定西北过后,秦家更是达到了一个无人能够企及的高度。 按理来说,这样的家族势必盛气凌人。 伴随着滔天权势而来的,一定有嚣张的态度,皇帝的忌惮。 可他所看到的秦家,似乎并不是这样。 那日宫宴,皇帝看秦文渊的眼神没有丝毫防备忌惮,抱着嘻嘻更是疼爱万分,眉眼都舒展开了,笑得比看见小公主还高兴。 而秦家人个个温和有礼,府中上下一片和气,兄弟妯娌之间感情身甚笃,三房的孩子,四房的秦文渊当亲儿子疼,四房的继女,三房的秦瀚洲每次都眼热,恨不得这是自己亲闺女。 他们的家庭氛围是那样和睦,就好似,这家人没有背负比山高比海深的功劳,而只是简单的平民百姓家而已。 过往的那些年里,褚逸辛从未见过相处得这么和睦的一家人。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次瞧见这种场景,竟然是在他的仇人家。 和他幻想完全不一样的场面日日都呈现在他的眼前。 起初褚逸辛还能宽慰自己,说是因为有自己这个外人在,他们做戏罢了。 可这几日秦文瑞的病情反复的时候,赶来的秦家人暴露出来的第一反应都是担忧。 完全没有掺假的担忧。 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情。 褚逸辛看得出来,也未知感到震撼。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这家人连嘻嘻都不排斥。 娶柳思月,可以是为了和秦文渊的克妻命格相缓和,可嘻嘻呢?说得不好听点,嘻嘻只是一个拖油瓶。 他们又为什么对她这样好? 褚逸辛不能理解。 第五十五章:龙纹草 但褚逸辛很快释怀了。 他发觉自己也难以控制自己,嘻嘻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感觉人,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亲近她靠近她对她好。 就连他自己,不也一次一次沦陷其中吗,都已经违逆了多少次原本的准备了。 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怎么能要求旁人做得到呢。 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嘻嘻歪着脑袋瞧他。 她方才就看到了,褚哥哥忽然愁眉不展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没来得及劝呢,他又忽然好像想开了,眉眼都舒展开来。 这样的褚哥哥,嘻嘻喜欢。 她探出手去,轻轻在褚逸辛额头上摸了摸,“褚哥哥,你不要总是皱眉,年纪轻轻的老是皱眉都显老。” 褚逸辛眉头一跳。 他想起那夜在宫宴上嘻嘻叫他的那句“不是哑巴叔叔”。 叔叔?他真的有这么显老吗? 褚逸辛被气笑了。 抬手点了点嘻嘻的额头,褚逸辛没好气道,“吃你的糕点去。” 嘻嘻将盘子里最后一块菱粉糕递给他,朝他露出几分讨好的笑。 褚逸辛一看这个笑容便觉得这丫头没安好心。 尤其是从她嘴下能省出来一块糕点,那可太不容易了,一定有什么事。 “说吧,想求我办什么事?” 嘻嘻呲着一口小白牙,笑得天真烂漫,“哪有什么事呀,我就是想问问,什么是‘龙纹草’?我还没听说过呢。” 这天底下,竟然有她不知道的东西! 从前在天上也没听说过这玩意呀! 嘻嘻很好奇。 褚逸辛挑了挑眉。 秦瀚洲不在这儿,没人唆使她问,想来是她真的好奇。 这次,褚逸辛没有半刻犹豫,很快给她解答了疑惑,“龙纹草生长在无人能抵达的荒山里,叶片形似龙纹,故而有这么个名字。” “荒山不仅有瘴气,还有毒虫,那地方根本没有人能够到达,即便是闯进去了,也会死在瘴气底下,就算是命硬真的扛得住瘴气,龙纹草周遭多的是毒虫守护,也是采不到的。” 嘻嘻挠了挠下巴,有些不解,“毒虫为何要守护龙纹草?” 褚逸辛屈起手指,在嘻嘻脑袋上轻敲了下,“笨,都说了形似龙纹,毒虫以为那就是龙,当然要守护着,何况龙纹草的汁液也是大补,滴落一点都是毒虫生长最好的补药。” 嘻嘻“哦”了一声,抓着自己头上的小揪揪把玩。 如果救五哥就必须要拿到龙纹草的话,这荒山肯定就得走一趟了,可是瘴气和毒虫…… 毒虫不是麻烦,抱只大公鸡去就是了。 但是瘴气又该怎么办呢? 嘻嘻愁眉苦脸,肉乎乎的小脸蛋都挤在了一块。 褚逸辛看得有趣,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 “哎呀,烦。”嘻嘻挥了挥手,拍开褚逸辛在自己脸上作乱的那只手。 褚逸辛不由得失笑,“你小小年纪有什么好烦的?” “烦……怎么对付瘴气啊!”嘻嘻没有设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褚逸辛忍不住嘲笑她,“要是有法子,我早就去了,还用等到现在?再说了,就算让你想出来了又能怎样,过得了瘴气,难道还能防得住毒虫么?” 嘻嘻幽幽长叹一声。 不容易呀。 “没有龙纹草,就救不了哥哥,对吗?”幽怨的眼神看向一旁的褚逸辛,嘻嘻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这次,褚逸辛没有回应。 要是有龙纹草,他也不至于拖着这么多天,可龙纹草哪里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他找了多少年了,明明知道它在哪里,偏偏就是不能靠近半分。 现在,连秦文瑞的病症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治好,只能靠银针吊着他的性命。 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能拖多久呢。 嘻嘻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又是一声幽幽长叹过后,嘻嘻抄起盘中最后一块菱粉糕,边吃边走出了秦文瑞的屋子。 褚逸辛一愣。 那块菱粉糕,他隐约记得这是小丫头方才讨好他的时候递给他的啊。 怎么落她自己口中了?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背后蛐蛐的嘻嘻一路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 老喜鹊正站在她的桌子上啄着桌面上的玉米粒,见她回来了,还扑腾了两下翅膀。 【你回来了?今日不用上学吗?】 【怎么病恹恹的,你病了吗?】 【你不高兴吗,怎么不说话?】 老喜鹊叽叽喳喳的,半点没有符合它这个年龄的稳重。 嘻嘻有气无力地抬眼看了看它,确实不怎么高兴,“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躲避瘴气吗?或者说,中了瘴气之后,你有什么解毒的办法吗?” 老喜鹊歪着脑袋看了她许久,才猛地拍了拍翅膀飞了起来。 在嘻嘻脑袋上转了两圈过后,老喜鹊才终于笑出声。 【就为了这事?我以为多大事呢!】 【这多简单呀,有一种草药可以解瘴气的毒的,不过你这是要去哪里?】 【你还小,你不能去的,万一被瘴气迷晕了,就算解毒也有可能有后遗症的。】 【到时候你就会变成一个傻子!】 【全天下的人都会笑话你是个傻子!】 嘻嘻挥了挥手,让老喜鹊下来,“你别飞来飞去的啦,晃得我头晕。” “我不去,我怎么可能去,娘也不会同意呀。” “但是我要救哥哥,爹一定会派人去的,我总得有个法子,让爹能够顺利拿到龙纹草吧!” 老喜鹊站定在嘻嘻头上,啄了啄她翘起的一根呆毛,这才再度开口。 【吓死鹊了,你不去就好,你要那个解毒草呀?简单。】 【我这就让族鹊给你送过来。】 【等着我啊!】 老喜鹊说着便扑朔着翅膀再度飞了起来。 嘻嘻唇角一扬,高兴地朝它招了招手,“我给你们准备玉米粒儿!让你的族鸟都过来吃!” 老喜鹊似乎是想回头答应她一声,却一时不慎没有飞好,整只鸟在半空中栽了个跟头。 好容易稳住,丢了脸的喜鹊不愿意再回头看嘻嘻,翅膀拍打得愈发用力,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留下嘻嘻在原地笑得“咯咯”的。 第五十六章:这么点破事 老喜鹊很快带着群鹊回来,每一只喜鹊嘴里都叼着一把杂草,嘻嘻认不出那是什么,但还是一一收过,仔细放好。 拿准备好的玉米粒款待喜鹊们,嘻嘻带着喜鹊们送来的草,迈着小短腿就往前头爹娘的屋子里跑。 没有人。 嘻嘻不意外。 又往祖母的院子里去,果然瞧见秦文渊跟秦瀚洲就在屋子里坐着。 “既然有线索,我就亲自去找,不将这龙纹草找回来,我绝不回家!”这是秦文渊的声音。 “可先生也说了,那龙纹草不是好得的,你要如何去找?”秦瀚洲的声音略显几分急躁,既有对儿子的担忧,又有找不到想要东西的烦躁。 秦文渊抓了抓头发,不知所措里还带着几分暴躁,“那总得找到吧,否则瑞儿怎么办!” “要找也是我去找!”秦瀚洲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容抗拒的严厉,“你是大将军,你留在家中,百姓和秦家还需要你守护。” “三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不容抗拒秦文渊也要抗拒,“自然该我去找,我去的地方多,我更能找到这龙纹草,三哥就安心在家孝顺母亲,照顾瑞儿宸儿,他们身子都不好,你这当爹的怎么能走?” 就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嘻嘻攥着一把草进去了。 悄咪咪的,直接溜进了秦老夫人的怀里。 秦老夫人原本皱着眉,一看到她也舒展开眉眼,将人一把接住,轻轻拍着她的背,“这会子怎么过来了?哟,上哪拔的杂草呀?” 那头两个大男人还吵得难舍难分,根本无人在意嘻嘻,连秦老夫人出声说话都没有人搭理。 嘻嘻举着手里攥着的草,炫耀似地展示给秦老夫人看,“祖母,这是嘻嘻找喜鹊们帮忙找来的解毒草,能解瘴气呢。” 秦老夫人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想要仔细问问,偏生那头那两个粗着嗓子的越吵越厉害,惹得秦老夫人烦不胜烦,索性一拍桌子,“都闭嘴!” 二人被母亲一吼,纷纷噤声。 秦文渊这时才注意到嘻嘻不知何时进来的,忙堆起笑意,试图营造一个慈父的形象,“宝贝闺女,你什么时候来的,过来给爹抱抱。” 张开的手没有得到嘻嘻的回应。 像是被秦文渊刚刚吵得面红脖子粗的样子吓到了一般,嘻嘻往秦老夫人的怀里钻了钻,没吭声。 爹爹好可怕,黑脸的时候就可怕,吵起架更可怕。 而且为什么要因为谁去找龙纹草这种事吵架啊! 荒山又不远! 一来一回的,一个月也够了。 就一个月时间,争什么呀。 嘻嘻不理解。 她死死抿着唇,眼珠子滴溜溜转,目光在爹跟三叔身上来回转悠。 秦老夫人以为她是被吓着了,没好气地剜了两个儿子一眼,这才柔声询问嘻嘻,“乖乖,你刚刚说什么解毒草,什么瘴气的,那是什么?” 嘻嘻于是将褚逸辛告诉她的那些一一说给秦老夫人知道,又高高举起手里的草,“这是喜鹊们给我找来的,它们说,把这个磨碎了涂脸上,汁液再喝下去,就不怕瘴气了。” 不怕瘴气,就能进入荒山,找到龙纹草。 “至于毒虫。”嘻嘻将草往秦老夫人手中一放,“毒虫很简单的,不过得去找最厉害的大公鸡,去斗鸡场找最凶,鸡冠子最红的那只就是了,抱着它一起去,什么毒虫它都不怕!” 这下,别说是秦老夫人,秦瀚洲和秦文渊都同时眼前一亮。 两兄弟对视一眼,从彼此眼底看出了同样的意思。 捡到宝了,秦家捡到宝了! 嘻嘻是什么天赐的大宝贝啊! 想也不想,秦文渊起身抄起秦老夫人手中的解毒草,“我去,荒山离京城不远,我认得路,半月之内我便能赶回来,三哥不要同我争,你不认得路,我去最好,越早回来便能越早救好瑞儿。” 他说得句句在理,即便是秦瀚洲,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只得起身谢过弟弟,“那就拜托你了,瑞儿的性命都交托在你身上了。” “三哥何必跟我说这些!”秦文渊大咧咧地拍了拍哥哥的肩膀。 他手重,一掌下去拍得秦瀚洲身子都晃了晃。 秦文渊全然没有在意,“我这就进宫向陛下请几日假!” 这回,秦瀚洲拦了一把,“你带嘻嘻一块去,陛下喜欢嘻嘻,有她在,陛下更能答应你。” 秦文渊不能理解,他想不出陛下会拒绝他出门的理由,但哥哥一直比他聪明,哥哥都这么说了,他便痛快答应下来。 一把捞起嘻嘻,秦文渊笑得一脸不值钱,“闺女,走,跟爹入宫去!” 嘻嘻撇撇嘴。 没有好处就想让我去吗? 好吝啬的爹。 但转念一想,进宫哎!进宫有更多好吃的! 算了,就放过抠门爹这一次吧! 她简直是天底下心胸最宽广的崽! 秦文渊心下着急,连官服都来不及换,抱着嘻嘻就出门,马车轿子都不要,自己骑马就往皇城方向而去。 因为太过着急,没有注意到路过相府时丞相父女诧异的目光。 将军府离皇城并不远,秦文渊又是皇帝最看重的大臣,有在皇城内骑马的特权,故而两人很快抵达乾清宫门口。 秦文渊虽然有特权,但靠近乾清宫就得下马,想求见皇帝陛下也得等公公传话,他只好抱着嘻嘻在外头等候,急得一圈一圈转。 这模样,吓坏了进去报信的公公。 “陛、陛下,平西大将军在外求见,看大将军的样子似乎很是焦急,不知是否有什么要紧事。” 皇帝正半靠在龙椅上翘着一条腿形象全无地批阅着奏折,闻言也只好不情不愿坐直起身,“宣。” 秦文渊,你最好有天大的事。 朕专门坐起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一些有的没有的。 秦文渊顶着皇帝幽怨的目光,囫囵行了个礼便开始说正事,“那日救臣侄儿的褚先生缺一味药,如今已经有了下落,臣想向陛下告个假,领兵百人到北方荒山去找这味药。” 皇帝崩紧的脸色开始慢慢瓦碎。 他咬牙切齿,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怨恨,“秦!文!渊,你纵马入宫,就为了这么点破事!” 第五十七章:丞相的反对 皇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但一根筋的秦大将军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 “啊?”他迷茫地抬起头,迷茫地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直视天颜是大罪,急急忙忙又低下头去,“臣知错。” 不知道为什么,但先认错吧。 皇帝抄起一本折子,反手朝他脑袋上砸了过去,“这么点小事你自己做主不就行了,朕不是早就许你自由出入京城,不必同朕汇报吗!你纵马入宫,在外头跟个陀螺一样团团转,吓得朕的宫人以为西北又起事了!” 皇帝显然不是真心要砸他,奏折只是擦着秦文渊的边而过,并没有砸中他。 秦文渊摸着脑袋,憨厚一笑,“臣是想着,陛下虽然厚爱,但臣不能失了规矩,所以这才……嘿嘿。” “你还敢嘿嘿!”皇帝气得又抄起一本折子砸了过去,“朕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看奏折,为了你,朕特意坐起来!结果你就告诉朕这个!” 秦文渊拧了拧眉,不甚赞同皇帝陛下的话,“陛下,您又不注意仪态,太傅知道了又得撞柱子。” 皇帝大怒,“朕管那个老不死的撞不撞柱子!总之朕现在很不高兴!把你闺女留下陪朕几日!” 秦文渊义正言辞,“这不成,褚先生说了,臣的闺女有异常的能力,有她在,臣的侄儿生机都多了几分,陛下,臣的侄儿危在旦夕,不能没有嘻嘻在旁陪着啊。” 皇帝更气了,“秦文渊!你大胆!” 秦文渊非常识相,撩起衣袍就跪下,“陛下恕罪,等臣的侄儿大好了,臣一定送闺女入宫陪伴陛下。” 皇帝这口气才勉强顺了顺,瞧了眼被秦文渊抱着一脸乖巧的嘻嘻,瞧一眼不够,又瞧了一眼,这才妥协道,“你快去快回,记得,等秦文瑞彻底好了,你闺女就得送进宫来陪朕玩几日。” 嘻嘻扭头看着皇帝陛下。 谁?我吗? 我答应了吗?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就传来王公公百般阻挠的声音,“哎哎哎,丞相大人,您不能进去,大将军在里头呢,陛下没有传召,您不能进去。” 但显然,王公公没能拦得住赵程。 同样没穿官服的赵程径直闯入,上来就先给皇帝跪下了,“臣贸然闯入,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明明知道奈何不了他,还要假惺惺地请罪。 他还不能不宽恕这老东西,“丞相有什么要紧事,这样着急闯进来?” 赵程跪着没有起身,“臣在外头听闻,大将军这是要领兵前往荒山?” 皇帝没吭声。 秦文渊也懒得搭理他,只不过是因为赵程提及的是自己,他也不好就这么离开,这才不得不继续站在这里。 没有人回应,赵程也不恼,缓缓发问,“是荒山有人起事?” 秦文渊嘴角抽了抽。 嘻嘻人小,说话也直,当即就给怼了回去,“你是不是耳聋呀,你刚刚不都听见了,我爹爹要去给我哥哥找药,你听一半呀!” “不知礼仪体统的东西,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赵程眼一瞪,怒声骂了回来。 嘻嘻半点不带怕的,“你有礼仪,皇帝陛下没有召你你就进来了!” “你!”赵程被噎得一时半会说不上话来。 皇帝唇角悄悄扬了扬。 这小丫头,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思了。 为什么不能是他的闺女呢。 赵程深呼吸了一口气,拼命告诫自己不要跟一个死丫头计较,转而又看向秦文渊,“既然荒山没有人作乱起事,那岂有大将军领兵前去的道理?不知道大将军究竟是为了寻救命的药草,还是密谋谋反啊。” 赵程出言咄咄逼人,“谁知道荒山有没有你秦家屯的私兵,谁知道你带兵过去是不是要跟你的私兵回合再杀回京城,谁知道你带兵去了还会不会回来,万一你就这么投了北方敌国——秦大将军,荒山可就在北方啊。” 秦文渊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丞相,我领兵百人出京城,就算投北方敌国,人家也看不上吧。” 赵程双眼又是一瞪,“那万一你在荒山屯私兵呢?万一这百人里头藏着你的家眷呢,你带着他们去跟你的私兵会合,再一同投了北方敌国又有什么不可!” 要不是抱着嘻嘻,秦文渊都想给他鼓鼓掌,“丞相不去当说书的真是可惜了。” 皇帝实在绷不住,甩出一声笑来。 赵程的注意力这才被皇帝吸引过去,又是朝皇帝深深一拜,“陛下,绝对不能让大将军领兵出城啊!” 话题又甩到自己身上来,皇帝陛下懒懒地叹了口气,“丞相,将军此去是为了救命的,所带一百人马也不过是为了寻找龙纹草,这一百人马起不了事也造不了反,丞相大可安心。” 赵程还是忿忿,“臣如何能安心?秦文渊手中握着的可是我大祁五十万大军,他一旦谋反,国将不国啊!” 皇帝阖了阖眼。 他其实很想说,就算把八十万大军都交给秦文渊,他也放心得很。 但赵程这个老东西显然听不进去。 皇帝无奈,又不得不应付他,“那丞相待如何?” 赵程显然是有备而来,提及对策,他立马张口,半刻都不犹豫,“除非大将军交出兵符,所带人马都由臣一一检阅,确认没有问题方可出城。” 皇帝深呼吸一口气。 他真的不想再听这个老匹夫说昏话了,“兵符上交驳回,朕既然将兵符交给大将军,就不会收回,朕信得过大将军,至于人马检阅,秦爱卿,你便将人带去相府,让丞相看个安心。” 秦文渊不是很愿意。 他急着救命,晚一刻出发,秦文瑞的性命就要吊着一刻。 但他也知道自己位高权重不可能不被人怀疑,丞相不放心也是应该的,要检阅人马也是为了安君心安民心,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反驳。 于是纵然再有不愿意,秦文渊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臣遵旨。” 第五十八章:添乱 无人注意到,赵程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皇帝烦得不行,见此事总算有个解决的方式了,便立马摆手,想让这两个家伙有多远滚多远。 手还没抬起来,眼珠子已经死死黏在嘻嘻身上了。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改成,“丫头,你爹忙着,今日朕陪你玩儿,过来朕这儿。” 秦文渊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闺女。 他就知道,陛下从来就没有忘了跟他抢闺女! 但嘻嘻惦记着糕点,已经挣扎着从秦文渊怀里滑下来,小跑着扑进皇帝怀中,“皇帝陛下,陪您玩能有糕点吃吗?” 皇帝快速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拨弄了下她脑袋上的小揪揪,“能,当然能,你想吃什么,朕都让人给你送来!” 嘻嘻高兴得欢呼一声,作势又要给皇帝陛下下跪。 皇帝不想让她小小年纪学着那群老东西一板一眼地磕头谢恩,于是赶在嘻嘻跪下之前伸手扶了一把,“没有外人,不用拘泥这些礼数。” 说完才想起殿内还有所谓的“外人”,皇帝看了眼底下那两人。 似乎是不想让任何人耽误他跟这个小不点玩耍,皇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下令赶人,“两位爱卿要是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赵程走得毫不犹豫,倒是秦文渊犹豫了下,眼神在嘻嘻身上飘忽。 皇帝眼一瞪,“朕还能吃了你闺女不成?晚点就派人给你送到府里去!” 秦文渊这才放心,行礼告退。 他确实还有很要紧的事要去办。 人马这方面,秦文渊原本想带着自己的心腹去的,毕竟这些人跟随自己多年,早已配合默契,他一个眼神,下属们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这群人去了相府,势必会被赵程这个王八蛋用各种理由拒绝。 秦文渊发愁得很,只得回军营挑了几个手脚利落的,看着机灵的,但跟自己不大熟的。 带着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去了相府。 然后吃了一嘴闭门羹。 秦文渊怒不可遏,出宫的时候分明已经说好了,他会马上去军营点人,立马带到相府去给赵程过目,这老家伙关门不见客是什么意思? 一个眼刀甩向门房,秦文渊深呼吸一口气,忍着脾气道,“本将军同相爷早就约好,如今不过是依照约定过来见相爷,你关门不让本将军进去是什么意思?” 门房堆着笑,弯着腰做出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大将军,您跟我们老爷约定了什么小的如何能知晓?只是老爷回来就说身子乏了想去歇歇,叫关上门,谁来都不见,这、小的是什么东西,哪里敢置喙老爷说的话?” 秦文渊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乏了?他乏了还专门进宫跟我作对?” 有病吧这个人! 门房赔着笑,不敢说什么。 “去,你去!”秦文渊伸手一指大门,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去告诉他,就说本将军在这等着,他要是不见,我这就带人走了,将来可不要去陛下面前胡说八道!” 门房快速看了眼秦文渊身后跟着的百来号人。 黑压压的,在大门口站着,极具压迫感。 门房不知道秦文渊跟赵程都约定了什么,但眼前这位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当即连声答应,开了小门快速进去。 不多时大门打开,门房笑得一脸不值钱,“大将军请,老爷在里头等着您。” 秦文渊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后头的人跟着他一起进去。 赵程果然就在前厅坐着,精神抖擞,没有半点乏了的模样。 秦文渊瞥他一眼,从喉咙里甩出一声冷哼,不等赵程开口,自己落座在他旁边,示意带来的人排队站好,“给相爷瞧瞧你们。” 一百号人有序排开,站定在前厅,等着赵程发声。 赵程被秦文渊这风风火火的阵仗弄得多少有些来气,没好气地剜了秦文渊一眼,才抬起眼皮看了面前这群人一眼。 “这都什么歪瓜裂枣,凭你们也想跟着将军进荒山?” 只一眼,赵程就挑挑剔剔开口。 “将军是去找救命草药的,你们去了能干什么?给将军拖后腿?” “还有你,瞧瞧你长得什么模样?脸上还有一道疤,这么丑,怎么进的军营?” 话音未落,秦文渊一巴掌猛地拍在面前的桌上。 男人面色阴沉,语气不善,“丞相,王虎的伤疤是在战场上伤的,那是他的军功章,是他的荣耀,丞相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保家卫国的恩人,丞相不多谢他们一句,还贬低他们?别这么瞧着我,你有本事你也上战场去,就知道拽你那两句酸诗,一点屁用没有,还敢贬损我的将士们!” 秦文渊越说越来气,也不管赵程的脸色,更不管相府的下人们瑟瑟发抖,当即站起来,“咱们走,这指指点点的狗东西不配看你们。” 赵程被气得嘴皮子直颤。 他从前没少跟秦文渊对着干,但这莽夫从来也没能说得过他过,这回言语粗鲁,更是直接骂他“狗东西”,可真是把赵程给气坏了。 “秦文渊!你怎么敢!你怎么、你怎么敢!”赵程被气得头晕眼花,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赵如兰见状急忙从屏风后转出来,一把搀扶住他。 父女俩原本商量着要给秦文渊下套的,赵程给秦文渊难堪,赵如兰再出来宽慰秦文渊,意图让秦文渊对她多几分好感。 谁知道秦文渊竟然这么不识好歹,拍桌骂人这种事都干出来了! 赵程颤巍巍地伸手指着秦文渊离去的背影,一口气郁结在心,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全然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的秦文渊已经迈过了相府的门槛,带着人径直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他是真有病!真有病! 秦文渊不由得骂了自己两句。 跟赵程这老东西浪费这老些时间,有这功夫,他这会子都出京城几十里以外了。 他就是给这老东西脸给多了! 呸呸呸! 早晚想法子把这老东西撸下来! 第五十九章:让他进去出不来 赵程气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当即换了身官服再度入宫,还不忘拉上几个同僚。 几个人浩浩荡荡入了宫,却被告知陛下正在御花园与秦小姐一同玩耍,不得空接见。 御花园乃后宫范围,前朝大臣无诏自然不能入,可赵程咽不下这口气,只得一直恭候在外头,又让王福全前去禀告陛下。 皇帝倒是来了,来是来了,怀里却还扛着嘻嘻。 赵程目眦欲裂。 他在宫里的妹妹每每提到陛下,都说他不苟言笑,对待妃嫔是,对待皇子公主们更是。 别说让陛下亲自扛着了,连抱一抱都是很少有的。 可如今,那个死丫头,竟然被皇帝陛下亲自扛着,坐在皇帝陛下的肩膀上,一手揽着皇帝的脖子,笑得“咯咯”的! 这可是乾清宫! 陛下接见大臣们、最是严肃端穆的地方! 死丫头笑成这样,成何体统! 赵程刚咽下的一口气差点又把他哽住,却又不得不给皇帝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想到自己跪皇帝的同时也是跪那个死丫头,赵程的气就不打一出来。 皇帝倒是心情很好,很快便让他们起来,“丞相为何去而复返?” 倒不是没有人将相府发生的事说给皇帝知道,只是皇帝一整日都在陪伴嘻嘻,实在是没有功夫听暗卫回禀。 赵程脸色铁青,“陛下,秦大将军在臣府里拍桌骂人,言语粗鲁,臣还没瞧清楚将士们都生得什么模样呢,他就领着人走了,径直出城,头也不回!” “陛下,您方才可是许了臣检阅人马的,秦文渊这是公然违抗圣旨!” 嘻嘻躁动不安。 她听出来了,这老东西是进宫给爹爹不痛快呢。 刚想替爹爹分辩两句,后背就让皇帝陛下给按了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 皇帝嘴角甩出一丝笑来,“什么圣旨?” 赵程想过皇帝会震怒,还想过若是皇帝发了脾气,他该怎么落井下石,再推秦文渊一把。 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是这个反应。 赵程不由得一愣,“啊?陛下……您方才答应臣,让臣检阅过将士们,才许秦文渊领兵出城的。” 皇帝一手护着嘻嘻,一手朝赵程翻出掌心来,“拿来。” 赵程更不懂了。 皇帝好脾气地解释道,“圣旨,你说朕下了圣旨,那么圣旨在哪里,拿来朕瞧。” 赵程怎么可能掏得出圣旨! “陛下……”虽然不知道皇帝陛下此举何意,但赵程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方才下的是口谕,没有圣旨。” “朕何时下的口谕?”皇帝扬了扬眉,反问道,“朕说没有,丞相说有,又拿不出来证据,丞相莫非是想做朕的主?” 这帽子扣得高,吓得赵程当即下拜,“臣不敢,臣惶恐。” 皇帝又是一扬眉,“丞相的意思是朕无中生有,故意给丞相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一顶又一顶的帽子扣下来,赵程已经完全不敢抬头了,“臣不敢!” “既然不敢就滚出去!”皇帝彻底失了耐心,将肩膀上的小姑娘放下来抱在怀里,“无事不要总是带着人来朕跟前吵闹,朕难得舒心一日,好心情全叫你们给搅和了!” “滚出去!” 一声怒喝,吓得几个大臣连滚带爬往外赶。 嘻嘻看得有趣,却隐约觉得这样不对,“可是皇帝伯伯,你明明说过那些话呀!” 相伴几个时辰的功夫,嘻嘻对皇帝的称呼已经从“陛下”变成了“伯伯”。 可见皇帝对她的宠爱。 皇帝掂了掂她,笑得鸡贼,“他总是针对你爹,让你爹不高兴,你讨不讨厌他?” 嘻嘻点头,义愤填膺,“讨厌!” “他也总是欺负朕,让朕也不高兴,你会不会为了朕也讨厌他?”皇帝又继续诱哄她。 嘻嘻又是狠狠点头,“欺负皇帝伯伯的人,嘻嘻也讨厌!” “对喽!”皇帝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平日就总是耍手段让大家都不高兴,那么朕偶尔也让他不高兴一回,不算过分吧?虽说君无戏言,可他胡搅蛮缠,朕又何必真的许诺他什么。” “何况你爹是去救人的,心急如焚,他还从中作梗实在可恶,老匹夫,朕没有治他的罪都是看在先皇的面子上,还敢跟朕拿乔,什么东西。” 皇帝的语气逐渐有些冷了下来,但转眸看见怀中娇憨的小丫头,他又换回那副和煦笑颜,“不说他了,朕带你去贵妃那儿看小公主如何?你之前见过的,朕的小女儿。” “好呀!”嘻嘻拍着手,很是高兴,“嘻嘻要去跟妹妹玩儿!” 两人这边和和睦睦,被皇帝发怒赶出的赵程一行人却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附和着赵程的那几个大臣心下惶恐,为皇帝的怒气,也为赵程如今的脸色。 他们都是先皇留下的老臣,跟秦文渊这种由皇帝陛下亲自提拔起来的不一样,以赵程为首,向来听赵程的话。 如今赵程被驳了面子,几个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倒是赵程很快有了主意,“今日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秦文渊!自古以来君无戏言,陛下为了秦文渊竟然反口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看来,老夫还是太小看这位平西大将军了。” 身侧的大臣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丞相可有什么好主意?陛下这些年对大将军的偏宠简直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只怕再过几年,这朝堂之上便没有我等的立足之地了。” “是呀。”另一个大臣也随声附和道,“大将军气焰高涨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今日敢跟丞相叫板,明日指不定就敢篡位,他又手握兵权,到时候国破人亡,我等还是该早日提防才是。” “哼。”赵程阴恻恻甩出一丝笑来,“他去的不是荒山吗,荒山有瘴气,有沼泽,有野兽,什么都有,让人死的方式更是千奇百怪,只要让他进去了出不来就好,比战场上除了他更容易。” 第六十章:嘻嘻不嘻嘻 嘻嘻回府的时候,是褚逸辛来接的。 对比,送她回府的王福全有些意外,“这不是褚大夫嘛,怎的让您来接小姐,将军府的人呢?” 王福全不动声色地挡在嘻嘻面前,并不让褚逸辛靠近嘻嘻。 褚逸辛没吭声,只是蹲下身朝嘻嘻招了招手。 王福全想拦,但架不住嘻嘻已经小跑着扑过去,“褚哥哥!” 又娇又软的小丫头扑了个满怀,褚逸辛唇角往上扬了扬,终于正眼看向王福全,“多谢公公送嘻嘻回来。” 王福全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皮笑肉不笑,“褚大夫有礼,既然小姐已经送回来了,那么咱家就回去了,陛下还等着咱家伺候呢。” “恭送公公。”褚逸辛站立如松,目不斜视。 王福全一甩拂尘,带着御辇扬长而去。 褚逸辛抱着嘻嘻转头走进将军府,“玩得可高兴?” “高兴!”嘻嘻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里头塞满了皇帝陛下赏赐的糕点,好吃得很! “皇帝伯伯是大好人,给了嘻嘻好多好吃的,还带嘻嘻跟妹妹们玩,嘻嘻喜欢皇帝伯伯!” “是吗?”褚逸辛随口答应了一声,抱着她一路往秦文瑞的屋子里走去,“那下回还进宫吗?” 嘻嘻捂着小荷包,有些鬼祟,“等我把这些糕点吃完了再去,还没吃完呢,揣不回来那么多,上回皇帝伯伯赏了我好多好吃的,我全吃了,娘气坏了,说我只顾着吃零嘴正经饭都不吃了,她不许我再收皇帝伯伯的赏。” 嘻嘻小腮帮子鼓鼓的,显然是气狠了。 “娘可凶了!”她忍不住控诉,“要是让娘知道我又收了皇帝伯伯的赏,肯定会都给我收走的!” 褚逸辛被她逗笑,“皇帝要赏赐你,哪里有你拒绝的份?你娘吓唬你呢。” 嘻嘻张大嘴,很是惊讶。 娘亲怎么能这样! 嘻嘻气得叉着小腰,脸更鼓了,“娘骗小孩!” 秦文瑞一抬眼便瞧见这一幕,不由得失笑,“怎么了,谁惹我们嘻嘻不嘻嘻了?” 嘻嘻被那句“嘻嘻不嘻嘻”给绕得头晕眼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扭动-着身子从褚逸辛怀里挣扎下来,哭唧唧地扑向秦文瑞,愤怒控诉。 “娘骗我!娘说不许我再收皇帝伯伯的赏赐,可是,可是皇帝伯伯要赏赐我怎么能拒绝呢?” 秦文瑞被逗得乐不可支,抬手在她脑袋上快速揉了揉,“四婶也是不想你吃那么多糕点,你还在长身子呢,小肚子里塞的都是糕点可怎么吃得下去饭?” 嘻嘻瘪瘪嘴,虽然知道五哥说的有道理,但是不高兴。 很不高兴! 气呼呼的嘻嘻从小荷包里摸出来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快速嚼动着。 还不忘了分秦文瑞和褚逸辛一人一块。 “这个江米年糕可好吃了,五哥,褚哥哥,你们都尝尝!” 嘻嘻给的糕点,没有人会拒绝。 但褚逸辛还是伸手把秦文瑞那块给抢了过来,“你不能吃。” 秦文瑞目瞪口呆,“一块糕点而已!” “嗯。”褚逸辛很是镇定,快速将两块糕点都塞进自己嘴里。 秦文瑞合理怀疑他就是想跟自己抢糕点吃,“先生未免太过幼稚,江米年糕而已,想吃我让小厨房给您做就是了,何必跟我抢,这可是妹妹给我的。” 褚逸辛努力将嘴里的江米年糕咽下去,这才腾出空来,理直气壮道,“厨房做的你留着吃,我就要这一块。” 秦文瑞都被气笑了,“我知道我妹妹讨喜,可先生这样未免太过分了!” “那又怎样?”褚逸辛半点不心虚,一个眼刀甩过去,“我给你治病都没有收钱,吃你一块江米年糕你跟我计较上了。” 秦文瑞还能说什么呢? 人家是他的恩人,别说是一块江米年糕了,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是得给的。 谁让他这条命就是人家救的呢。 秦文瑞只好气得翻了个身。 不想看他。 谁知道这一翻身不要紧,连带着身上的银针都跟着一块动弹。 褚逸辛本能地弹出去,一把按住了秦文瑞的肩膀,“别乱动!” 调整过银针的位置之后,褚逸辛反手一巴掌甩在了秦文瑞赤裸的肩膀上,气不打一出来,“都说了即便要翻身也不要用力过猛,你可知道这银针一旦移位,你的性命也堪忧?” 秦文瑞原本是气头上才没有多想,这会子挨了骂也不敢反驳,只得乖乖认错,“是我的不是,先生息怒。” 褚逸辛剜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顾自蹲回药罐前头,猛地抓起一把黄连,塞进了正在沸腾的药罐里头! “喂!”秦文瑞走南闯北替弟弟寻找名医这么长时间,对一些药草还是认得的,这黄连对他来说并不算难认。 这还是前几日嘻嘻吃糕点吃多了有点上火,褚逸辛特意买来给嘻嘻煎了喝着下火的。 如今却一抓一大把往自己的药罐子里塞! 黄连味苦,这一大把得苦死个人! 秦文瑞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 不仅没有吃到妹妹给的糕点,现在还要喝苦药。 本身味道就已经很难闻了,加了这么多黄连,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也许是秦文瑞的眼神太过幽怨,褚逸辛竟然难得的多看了他一眼。 但也仅仅只是一眼,又很快转眸看向面前的药罐。 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过分。 然后…… 褚逸辛愣住了。 他在西北治病救人多年,看了太多人间疾苦,自己的七情六欲早就消散得差不多快没了,如今却难得有这么浓郁的情绪起伏。 褚逸辛垂下眼眸。 这样的感觉并不算差,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 他是从心底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不能啊。 面前的人是秦文渊的侄子,是他仇人的家人! 秦文渊杀了他的家人,屠了西北一城,他凭什么能够幸福美满一家团聚,凭什么他的侄子要自己来救命? 褚逸辛攥紧拳头。 打破这个药罐子,让秦文瑞去死,让秦文瑞去死! 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不断嘶吼着让褚逸辛打破眼前的药罐子。 第六十一章:夜会 但伸出去的手,却快速将里头的黄连捡了出来。 纷乱的心绪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褚逸辛盖上药罐盖子,认命地扇动药罐底下的火,继续煎着秦文瑞的救命药。 夜里,他独自一人从后院翻出了将军府。 沿着小路一直往外走,在夜色的遮掩下,褚逸辛很快抵达城门边的一个小宅子。 左右看过,确认无人跟踪过后,褚逸辛一把推开了小宅子的大门,快速闪身进去,又反手关上房门。 “如何了,秦文瑞死了吗?”院子里,有个人背对着褚逸辛站着,听到脚步声,甚至来不及转头便急切问道。 褚逸辛站住脚步,没有半分迟疑,“没有,秦文渊去给他找龙纹草了,我会救他的命。” “褚逸辛!”那人转过身来,对上褚逸辛目光的同时给了对方一个愤恨的眼神,“你在优柔寡断什么?秦文渊杀了我们全家,作为报应,他也应该赔上他全家的性命!” 褚逸辛默了一瞬,“可是秦家人是好人,他们不应该被无辜牵连。” “我们难道就是坏人?”那人愤怒不已,指着褚逸辛的鼻子骂开,“我们世代行医,救人无数,凭什么秦文渊占领西北的时候就杀了我们全族?要不是我们当时不在城里,我们如今都不能站在这里!” 褚逸辛能回应的,只有沉默。 那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咱们连尸身都找不到,他们难道就不无辜吗,他们难道就该死吗?谋反的又不是我们,干我们何事!秦文渊竟然做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情,就该想到会有被报复的这一天!” “你能进将军府,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机会,给他们的饭菜里面下药,毒死他们全家!” “比起秦文渊的狠厉,我们的报复又算得上什么?你现在在这里悲天悯人上了,你对得起我们的家人,对得起褚氏全族吗?” 褚逸辛艰难地张了张口,“可是,秦家人真的都是好人,他们位高权重,却不仗势欺人,秦文渊保家卫国,杀了谋反有异心的人本无过错,或许,或许他只是意外杀了我们的族人……” “混账东西!”那人反手一巴掌甩在了褚逸辛脸上。 用力至极,直接将褚逸辛的脸扇得往旁边歪了歪。 褚逸辛没动。 他其实能躲,但是没有,他就那么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褚逸辛,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就不该让你去,若是由我来,早就已经成功了,我也可以早早下去见我们的族人,而你,褚逸辛,你这个废物东西,将来你下去了,我看你有什么面目面对我们的族人!” 褚逸辛没有吭声。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他真切的感受告诉他,秦家人不是坏人,秦文渊罪不至死。 可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却由不得他不动手。 褚逸辛喉咙沙哑,艰难发出声音,“杀秦文渊一个就够了,他的家人真的无辜,他们已经很可怜了,老六莫名其妙病重,老五为了给他治病,不惜丢掉自己半条命,走南闯北到处去寻访名医……还有老四,那是个性情异常的人,他……” 褚逸辛的话还没能说完,便听得那人声嘶力竭骂道,“那是他们的报应!秦文渊妄杀无辜,秦家人就该有这样的报应,他们活该,他们都是活该!” 褚逸辛叹了口气。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试图将自己在将军府的所见告诉对方,换来的却不是理解而是更大的怨恨。 其实这些,褚逸辛来之前就预想到了。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劝得动他的族人的。 他们从前都是治病救人的良善之人,若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不会变得像今日一般心狠手辣的。 褚逸辛已经没了办法。 他得给族人一个交代,不管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 “秦文渊出发去找龙纹草了,你们知道在哪里的,我不会对秦家人下手,但秦文渊我也不会放过他,当然,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了,那么就你们去吧——去荒山,去杀了他!” 族人深深凝视了他许久,没再说什么,披上斗篷戴起兜帽快步离开了小宅子。 留下褚逸辛一个人,望着院子上空悬挂着的月亮,孤零零地站了许久。 夜深露重,褚逸辛回去的时候,身上已经挂了一层厚厚的露珠。 熟练地翻过后院的墙,褚逸辛本打算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歇息,却不想竟然撞见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骑着大狗的人。 嘻嘻歪着脑袋,用天真的眼神看着褚逸辛。 旺儿半夜忽然跑进她屋里咬着她的衣裳将她往外拖,嘻嘻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如今瞧见了,明白过来几分。 “褚哥哥,你也梦游吗?”小丫头天真发问,语气里没有半分对褚逸辛的怀疑。 褚逸辛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过自己会被将军府的人发现,想过如何跟秦文渊对峙,甚至他的舌头底下如今还藏着毒药,只要事发的时候咬破——他就能死在秦文渊面前。 但不是如今这样。 他为什么偏偏是被嘻嘻发现,为什么要毁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 褚逸辛心里躁动难安。 他浑身都僵硬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甚至连回应嘻嘻的话都忘了。 嘻嘻翻身从狗背上下来,主动牵起褚逸辛的手,带着他往屋子里走,“梦游可不是好习惯,会吓到人的,不过你别怕,嘻嘻会陪着你,有嘻嘻陪着你就不会梦游了。” 将同手同脚走路的褚逸辛带回屋子里,嘻嘻推搡着他的腿,用力将人往床上推。 至今,褚逸辛没有主动动弹一下。 嘻嘻也不觉得怪异,自顾自掀起被褥给他盖上,自己则蹲在他的枕边看着他,“褚哥哥,嘻嘻陪你!你安心睡吧!” 她抬手,窗外很快飞进来一只喜鹊,站在她手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诡异的是,神经都绷紧的褚逸辛竟然真在这种氛围下沉沉睡去。 第六十二章:送信 天蒙蒙亮的时候,秦文渊的队伍已经走出京城百里之外,抵达青州。 从京城出来,他们便没有歇息,如今进了青州,秦文渊便示意将士们到驿馆换马,顺便歇息歇息。 可将士们不愿意。 “将军,公子的病要紧,咱们还是赶路吧,咱们不累!” “什么不累?”秦文渊眼一瞪,“公子和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人,他的病要紧,你们难道就不要紧?都给我歇息去,用过午饭咱们再走!” 将士们于是没再说什么,其实骑了一日马对他们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可要去的是荒山,还是要养精蓄锐的,于是便没有多说,按着秦文渊的意思,各自寻了地方歇息。 无人注意到,有一道身影落座在了他们旁边。 那人戴着兜帽,一张脸灰扑扑的,显得风尘仆仆。 秦文渊不经意间看了他一眼。 那人没有任何异常,只是低头喝着茶。 副将一屁股坐在秦文渊隔壁的椅子上,将大公鸡往桌上一放,大咧咧道,“哎呀这小风吹的脑壳都疼,对了,刚刚驿官说要去通报知州一声,我说不用了咱们就是过路,嘿那小子不听我的,撒脚丫子就跑。” 秦文渊胡乱应了一声,没放在心上,“去就去吧,反正歇息半日,见个知州也不算大事。” 副将一张脸都皱在一块,“你忘了青州知州是谁了吗?那老头说话都费劲,还文绉绉的,他说一句老子能说十句,听他说话可费大劲了。” 秦文渊瞥了他一眼,知道他不爱跟文官说话,“你不爱听你就去歇着,我自己听着就是了。” 副将撇撇嘴,倒也没有那么没义气,“算了算了,我还是在这呆着吧,万一您听得不耐烦了,我还能当个黑脸把人赶走。” 秦文渊气笑了,没忍住甩了副将一个眼刃,“我倒也用不着这么维护我的脸面,不爱听了我自己会赶人走的。” 饶是如此,副将还是不肯离开。 不多时,青州知州果然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小老头子瘦骨嶙峋的,走两步就要大喘气一次,佝偻着腰迈着小步急匆匆地赶来,一个礼还没行完呢,嘴里先叫嚷开来了,“青州知州范方见过大将军。” 副将眼疾手快,赶上去扶了一把,没让范方真的跪下,“哎哟喂我说您老人家就起来吧,您这跪一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呢。” 范方老眼昏花,盯着副将仔细辨认许久,没认出来这人是秦文渊的哪个副将。 副将不仅不在意,还觉得这样更好。 认不出来才好呢,认不出来话能少点,省得还要拖着他罗里吧嗦。 他扶着人,将他搀扶到秦文渊身旁坐下,又嫌对方说话大喘气一句问安都哆嗦了半天,索性就躲在一旁,保证自己能看到秦文渊的表情,但听不见范方说话。 他是真的受不了这些文官啊!尤其是上了年纪的。 秦文渊挑了挑眉,眼神有些戏谑。 副将身子一僵。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大言不惭的那句承诺。 好嘛,他这也算当了回临阵逃兵! 副将纠结了一瞬,悄咪咪摸索着又想坐回去。 刚一靠近,就听得范方磕磕巴巴,“……不、不知将军大驾光临,实,实在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副将动作一僵,不知道自己该进还是该退的好。 就在这个时候,秦文渊眼神一凛,伸手一拍桌子,“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带进来!” 副将脑子还没转过来,人已经窜了出去,一把将躲在驿馆外头鬼鬼祟祟的那道身影给拽了进来。 回来的时候,秦文渊正搀扶着被吓到坐不稳险些跌一跤的范方,甚至堆起勉强还算和谐的笑容赔着小心,“对不住对不住范大人,我是粗人,说话嗓门大,吓着你了吧?” 范方连连摆手,磕磕巴巴地想解释,“无、无妨,是,是老夫年纪大了,年纪大了不经,不经吓……” 副将是真的搞不懂他一句话怎么要掰开说这么多次,难道人老了都这样? 嘿呀,老了就回乡颐养天年呗,干什么还苦哈哈地坐在这个位置上。 副将认真想了想,他其实很想知道,范方坐堂审案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又想了想,他老了要是这样怎么办? 光是一想,副将就浑身一抖。 不成不成,他老了要是这样,他宁可一头撞死! 绝不活着拖累人。 秦文渊已经安抚好了范方,转眸看向被副将押着的人,“将他怀里的信掏出来我看。” 副将迷茫了。 信? 什么信? 人家怀里? 将军你有透视眼啊! 有这好东西怎么不跟兄弟们分享,将军你私藏好货! 副将幽怨地看了秦文渊一眼,手上动作半点没犹豫,伸着就往那人怀里掏,果然掏出一封信来。 那人还有些不情愿,挣扎着抗议,试图挽救一下自己的信,“哎,这位将军,你们可不能这样啊,这是小人的信,小人的私事,你们怎么能看呢?” 秦文渊已经拆开信封,将里头的信纸抽出来完整看了一遍。 他慢悠悠的,半点不似那人的急切,“你是说,这封丞相要青州知州想方设法留住我,不让我往北方去的密信,是你的家事?” 从秦文渊展开信纸的那一刻开始,那人便脸色惨白,都不用副将压制着,自己就跪了下来,“将军、将军饶命啊!小的,小的只是一个送信的!” 秦文渊心情很好,半点没有要惩罚他的意思,更是一招手,“拿笔来!” 有个小将反应极快,从驿馆柜台上摸出一根笔来,当即递给秦文渊。 于是便见到秦文渊提笔在原信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阅”字。 然后将信纸认真叠好,整个信封丢还给那送信人,“带回去吧,你们相爷认得本将军的字,他不会为难你的。” 眼角眉梢里,是藏不住的戏谑笑意。 送信人哭丧着一张脸,可面前的人是大将军,他又不敢反驳,只好带了信匆忙离开。 第六十三章:下毒 他一走,副将便围了上来,“将军,您当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那人是丞相的人?您认得?” “怎么可能。”秦文渊慢悠悠喝了口茶水,“相府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都认得,只是瞧那人拿着信要冲进来,却在看到我们之后又快速躲在门外,还把信藏了起来,所以我觉得有异而已。” 饶是如此,副将还是觉得佩服得很,“您真是神了,不过丞相也是心黑,怎么老给您添堵?” 秦文渊嗤笑一声,“他想添堵又能如何?他的人跑不过咱们,不管他有什么法子,他送信的速度绝对没有咱们快,等他布局好,只怕我都从荒山回来了。” 副将不由得拍桌大笑,“痛快,痛快得很!也不知道那个老东西知道自己吃瘪是个什么表情,真是可惜咱们没能亲眼看到。” “不过——”话锋一转,副将阴恻恻看向范方,“范老知州,您要是当真收到了丞相这封信,可会按着丞相的意思拦截将军?” 范方第一次有了自己不该来的感觉。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扯动着唇角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丞相也好,将军也好,哪里是他一个知州能置喙的! 只能谁先来听谁的呗! 但这话可不能跟秦文渊说,范方擦了汗,赔着小心,“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下官、下官不过是想来、来给大将军请个安。” 副将一掌按在他的肩膀上,“那安你也请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咱们将军可累了一天一夜,正要歇息呢,听你在这里废话。” 范方正愁没有好借口离开这个修罗场呢,见状急忙起身告辞。 秦文渊也没有拦着。 等他走了,副将这才堆起讨好的笑容,“将军,我这不算临阵逃脱了吧?” 秦文渊瞥了他一眼,但笑不说话。 小厮将早饭端了上来,秦文渊看了一眼面前热气腾腾的一碗粥,没有动。 不仅没动,还厉声呵斥正要喝粥的将士,“别喝!” 所有人动作一僵,不知道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但见秦文渊站起身,端着自己面前的那碗粥,走到那个戴兜帽的人面前,猛地将碗撂在他面前,“先生也饿了吧?我这碗粥,请先生喝。” 副将眯了眯眼,手按在腰间的短刃上。 他不知道将军这是怎么了,但将军一直都是个好人,从来不干仗势欺人的事,如今说出这么不讲理的话,动作也粗鲁得很,一定是有什么异样。 戴兜帽的人没动,兜帽底下倒是传来了他的声音,“多谢将军好意,只是某不饿,只是歇歇脚,喝口茶就走。” “喝口茶就走,你盯着我做什么?”秦文渊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不动声色地施压,“喝口茶就走,你趁着方才我抓人,偷偷去了后厨做什么?” 戴兜帽的人还是十分镇定,“去解手了,将军连人有三急都不许吗?” 秦文渊松开手,嗤笑一声,“你若是心里没鬼,我方才掐着你的肩膀你早就该叫起来了,又怎么会这么镇定,至于小解,你不必跟我找借口,这碗粥要是没毒,我赔项上人头给你谢罪!” 话音落下,秦文渊又是一声怒喝,“去抓只狗来!” 有个将士应了一声,跑到外头寻了一阵,很快找到一只流浪狗。 热腾腾的米粥放在狗面前,饿了许久的狗当即不管不顾低头吃了起来。 不过两三口,狗呜咽一声,轰然倒下。 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即便倒下也没有停止。 驿馆内,齐刷刷响起拔刀的声音。 一百号人围住那戴兜帽的人,眼神不善。 散发着寒意的刀刃对准戴兜帽的人。 那人不仅不怕,反而慢悠悠地掀开兜帽,抬眼看向秦文渊,“秦文渊,没能杀了你,真是我的遗憾。” “为何要杀我?”秦文渊眼神凛然,浑身散发出一股恐怖的威压。 若是寻常的人,早就被吓得腿软了。 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的眼神是很恐怖的,被那样的眼神看一眼都足以吓破胆。 但戴兜帽的人不仅不怕,反而仰天大笑一阵,阴恻恻地看了秦文渊一眼,带着报复的痛意,甩下一句,“你不会有机会知道的。” “带着你的好奇,跟你最珍视的家人们一起去死吧!” 撂下这么一句之后,戴兜帽的人猛地咬紧了牙关。 秦文渊意识到不好,想要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牙齿里藏着剧毒,在咬碎剧毒的那一刻,戴兜帽的人便已经死去。 留下一句口吐鲜血的尸体在他面前轰然倒下。 驿馆的小厮都被吓坏了。 秦文渊皱着眉看了许久,又蹲下身亲自在他身上摸索着,试图找到什么线索。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连下毒的容器应该都被处理干净了。 这人身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秦文渊有些心烦,挥了挥手,“把他拖出去埋了,这些毒粥都好好处理干净,以免有人误事。” 将士们答应一声,收回兵刃,拖着人就出去了。 副将凑了上来,“将军,这人……” “无从查起。”秦文渊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下毒,还是这么狠辣的毒,这人是得有多恨他? 副将异想天开,“是不是丞相的人?” “不会。”秦文渊缓缓摇头,“丞相要布局也没有那么快,他的人赶不上来的,最快也得等我们折返了才有可能碰上丞相的人,而且这个人说的是我跟我的家人,谁会这么痛恨我的家人呢……” 秦文渊拿不准,他现在毫无思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攀升而上。 烦躁,极致的烦躁。 副将也是心烦不已,“妈的,有什么不爽的不能当面来吗,背后使这些阴招,若非将军你眼观八方,咱们今儿都得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多憋屈啊,他们是将士,要死也得死在战场上,怎么能死在天下太平朗朗晴天之下呢! 真是烦死了! 秦文渊摆摆手,让他不要多想,“罢了,你去歇息吧,人已经死了无从查起,往后小心些便是了。” 第六十四章:抵达荒山 五日后,秦文渊抵达了荒山。 荒山入口只有一个,秦文渊找了个本地人引路,很快便带着人马站在了入口前头。 表情凝重。 谁能想到呢,让人闻风丧胆的荒山,入口竟然是一个洞? 秦文渊从未见过这样的奇观,他方才还在疑惑,怎么一座山入口竟然只有一个。 原来,荒山并不仅仅只是一座山,而是数座山环绕其中的那一座才是他要找的。 而要越过环绕荒山的这些山,翻过去是行不通的,因为这些山不仅高,而且陡峭,别说骑马了,就算徒步走都走不过去。 而那唯一的入口,则是某座山山脚下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从山洞钻过去,便能抵达最中间的荒山。 引路人愁眉苦脸,“大将军,小的知道您战无不胜,可这荒山可不是人啊,您再有本事进去也得死,里头到底有什么,让您非去不可?” 秦文渊冲他笑了笑,谢过他的带路,“不必担忧,本将军自有对付的法子,多谢你了,快些回去吧。” 引路人见劝不得,只好祝他一路平安。 秦文渊一招手,带着人便有序地进入了山洞。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块沾满了药草汁液的面巾,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秦文渊还让他们在裸露出来的手臂上也涂抹了些,恨不得整个人都被药草汁液包裹着。 饶是这样,进去的时候,秦文渊的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嘻嘻来了将军府之后确实发生了不少好事,那丫头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也确实有几分神力,可…… 说到底只是一个三岁的女娃娃。 找不到龙纹草还是小事,他要是葬送了这一百条人命在里头,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同这些将士们的家里人交代。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这次又不是打仗,带着一百人来,万一折损了那么几个…… 秦文渊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第一次有了恐惧感。 殊不知,这正是荒山的能力。 因为地形奇特,磁场古怪,山洞之内又没有日光能够照耀进来,压抑得很,最是能够激发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别说是秦文渊了,连他的副将,一并带来的一百人马,个个有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心慌。 这是他们从未体验过的感觉,直到走出山洞,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才感觉稍稍驱散了些。 但……这天日未免有些黯淡了。 山洞外的天蒙着一层浓郁的、挥散不去的气,葱葱郁郁的大树遮挡了大片大片的日光,只从树叶缝隙里透出几分微光来,好让众人知晓自己如今所处何地。 秦文渊招呼着人,“不要用力呼吸,这就是瘴气,都站好,调整呼吸,不要刻意去想,实在不行就假装我们还在外头,这些都是假的,切记,不要用力呼吸!吸入的瘴气越少越好!” 将士们听令,开始原地调整呼吸。 秦文渊眼也不眨,一个个审阅过去,等确认他们的呼吸都平稳了,这才带着人往前走。 副将原本想在前头带路的,就像从前在军中一样,总得有个排头兵,可秦文渊什么都没说,一把就把他拨到后头去。 荒山可不似战场,从前的一切规矩在这里都得推翻。 这要是在战场上,他得鼓舞士气,得将将士们的军心都调动起来,得让他们的血液都沸腾,可在这儿,他不仅这些都不能做,还得让他们呼吸平稳。 至于探路的? 不需要!都一样危险,并不会因为谁走在他前头就能阻挡危险,何况这群人是来帮他的忙的,怎么能让他们去冒风险。 副将张了张口。 他从被将军拨开的那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将军的意思。 副将没再说话,只默默跟在他身后,抱紧了特意买来的大公鸡。 说是在荒山里能找到龙纹草,可龙纹草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没有人进来过,自然也没有人能给引路,秦文渊只得带着将士们一路往前走,慢慢寻找着龙纹草。 马早就留在山洞里了,人能涂抹解毒草汁液,马却不能,何况遍地都是沼泽,他们带着马进来反而不方便。 一行人于是一边躲着沼泽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边仔细寻着树底下有没有形似龙纹的小草。 一只喜鹊不知从何处飞来,在秦文渊头顶上盘旋一阵,又稳稳当当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半点没有怕人的意思。 副将“嘿嘿”一笑,指着秦文渊的肩头,“将军,这喜鹊不怕您呢。” 秦文渊努力歪着眼睛看它,他不敢转头,生怕惊走了这小家伙,“喜鹊报好事到,咱们这回一定能找到龙纹草!” 副将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声附和,“将军说得对!” 下意识就要扭头带动将士们一起喊。 秦文渊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要兴奋,不要乱叫,平稳呼吸!” 副将瞪着眼睛点点头,秦文渊这才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示意他跟上继续走。 还不忘随口调侃一句,“这说不定是我闺女派来帮忙的呢。你们不知道,我那闺女养了只老喜鹊,本事大着呢,这解毒草就是她让老喜鹊给咱们找的。” 将士们都跟了秦文渊多年,忠心于他也知道他不会乱讲话,当即都纷纷表示了自己的震撼。 副将嘴最快,“嘿,这不小仙女么,等回去了,将军可要把姑娘带到军营里给咱们弟兄们瞧瞧,也叫咱们沾沾福星的气运,回去好叫媳妇也生个跟姑娘这样的。” 秦文渊没忍住甩出一丝笑来,“好好好,回去了带给你们瞧,但你们肯定生不出这样的,我姑娘那可是天下独一个!” “呸!”副将看不得他这副嘚瑟模样,一说起闺女,将军的眉眼都藏不住笑。 倒是队伍里的气氛因为提及嘻嘻而轻松了不少。 意识到这个,秦文渊又说起许多嘻嘻在家中之事,引得将士们欢笑连连,压抑在心口的大石在不知不觉之间都放下了。 第六十五章:找到龙纹草 喜鹊一直乖乖巧巧站在秦文渊肩上,小脑袋左右看着,任凭副将怎么逗弄都不飞走。 直到路过某个路口,眼看着秦文渊一行人还要继续往前走,喜鹊啾啾叫了几声,见他们没有反应,急得它飞了起来,翅膀拍在秦文渊脸上,不断示意着他们往另一个路口而去。 喜鹊个头小,翅膀拍在脸上也不疼,秦文渊摸了摸脸,只觉得痒痒的。 “这……”他迟疑着看向喜鹊,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诡异地从喜鹊脸上看到了着急。 副将难得动了脑子,“将军,这鸟儿不是让咱们去那边吧?” 秦文渊也是诧异不已,但他很快想开了,“那就走呗,左右咱们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既然有人……有鸟引路,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转换了个反向,往右边的路口拐了进去。 喜鹊这才重新落回秦文渊肩膀上,乖巧得仿佛刚刚那只用翅膀扇人脸的鸟不是它一般。 秦文渊笑了,伸手弹了一下它的小爪子,“哟,这还是刚刚那只打我的脸的喜鹊吗?” 喜鹊被弹得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但它也没恼,很快重新站好,啾了两下秦文渊的头发算是出气。 惹得一行人笑不拢嘴。 说说笑笑往前又走了一段,后头忽然有个将士大喊一声,“将军!找到了,找到了!” “不要激动,平稳呼吸!”秦文渊下意识喊了一声,这才调转方向折返回去,果然在那小将士身边看到了一株形似龙纹的小草。 没见到之前,他还在想着龙纹草能生得什么模样。 如今亲眼见到了,才觉得这个名字当真贴切。 叶片又长又细,上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类似龙鳞的花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条草龙潜伏在草丛里。 秦文渊没动,示意副将将大公鸡抱来,又将大公鸡放在草旁。 下一秒,大公鸡猛地啄向草丛里的一只毒蝎! 通体绿色的毒蝎用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大公鸡啄出来了,一行人谁也没有看到那只毒蝎。 大公鸡倒是怡然自得,三两下便将那只毒蝎给吃了个干净。 又很快脑袋一动,从草丛里啄出其他几只毒虫来。 将士们见到这一幕,不由得纷纷冒冷汗。 幸好出门之前将军耳提面命,说看到龙纹草千万不能动手去碰,这些毒虫都跟外头的不一样,个个生得通体青绿,用眼睛如何能够分辨! 要不是有大公鸡在,谁能制服这些东西。 叫它们咬一口,小命可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秦文渊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得开始庆幸起自己有个宝贝闺女。 他的福星啊,回去一定要好好亲亲嘻嘻。 她想要什么都给她! 对!回头就去宫里跟陛下讨要御膳房做的糕点!嘻嘻最喜欢了! 等到大公鸡不再啄东西了,而是缓缓在草丛边溜达起来,秦文渊才试探着拔出短刃拨开龙纹草旁边的杂草。 小心翼翼地将龙纹草拔下来的那一瞬间,将士们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平稳呼吸,不要激动!”秦文渊急忙吼了一声,生怕他的这群兄弟们一时激动又吸入太多瘴气。 将士们还是很听话的,听了将军的话,个个开始原地调整呼吸频率。 等他们都恢复正常了,秦文渊才收好龙纹草,高高抬起手,“走,咱们既然来了就多找几株,万一以后还有要用着的地方,总不至于又来一次。” 对此,将士们没有任何意义。 一行人继续往丛林深处走去。 喜鹊时不时给他们指明方向,倒是带着他们找到了整整七株龙纹草。 眼看树叶缝隙中的光芒越来越弱,秦文渊知道是时候了,他不敢让将士们在这里过夜,于是便示意折返,带着人一路沿着沿途留下的痕迹折返回去。 出了山洞他还不放心,挨个检查了每个人的身体情况,又让他们每人喝一口解毒草的汁液,这才稍稍安心,领着人准备回京城。 他到底是留了个心眼,没有走原来的路。 而是带着人绕了一圈,连官道都不走,专挑难走的小路山路。 副将知道这是为什么,丞相本就想阻拦他却没有成功,还被将军写信气了一通,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趁着这个机会,除了将军是最好的。 那么为了防止丞相下黑手,绕路是最好的。 将士们也没有任何异议,唯将军的命令是从。 于是来时用了六天,回去却用了足足十日。 秦文渊将将士们都交给副将,嘱咐他带人回军营修整,又许诺今夜必去军营论功行赏,这才迫不及待地回了将军府。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门房见到他,爆发出一声巨大的欢呼声。 将谨慎小心了一路的秦文渊给吓了一个踉跄。 自觉有些丢脸的秦文渊脚步匆匆,急忙往后院赶。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门外还那么多百姓呢,让他们瞧见自己一个堂堂的大将军让门槛给绊了一下! 威严何在啊! 明日非要扣那个门房一文钱工钱不可! 不过他庆贺自己回来,也算讨了自己欢心,可以赏十两银子! 打定主意,秦文渊猛地推开秦文瑞的房门,“褚先生!” 巨大的泥土尘埃味裹挟着一股寒风闯入屋内,床榻上的秦文瑞打了个喷嚏,角落里的褚逸辛看着被寒风刮灭的、刚升起来的火苗,气不打一处来。 “你……”他刚要说什么,抬眼却看到秦文渊眼底的青黑。 怒气褪去,转为平静的陈述,“你中毒了。” “什么?”床榻上的秦文瑞躺不下去了,刚想坐起来,又想起褚逸辛的嘱咐,只好努力伸着脖子试图靠近四叔一些,“四叔怎么中毒了?可要紧么?先生快给四叔瞧瞧!” 秦文渊迷茫不已。 中毒? 他没有啊! 什么时候中毒的,他怎么没有感觉? 褚逸辛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小包来,自己落座在中间的椅子上,“关门,过来,坐下。” 第六十六章:解毒 语气平静,仿佛使唤的不是大将军,而是一个普通的小厮一般。 秦文渊竟然也听话,按着他的指令一一做好。 褚逸辛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手指搭上去把了一会脉,才从小包里拔出几根银针,一一刺入秦文渊身上的几个穴位。 被他结结实实挡住的秦文瑞心急如焚,可不管怎么伸长脖子都看不到半分。 “你要是想死就继续动。”褚逸辛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不看秦文瑞都能知道他在自己背后干什么。 秦文瑞老实了。 秦文渊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等褚逸辛将几根银针刺入再拔出来,眼睁睁看着从穴位里流出几滴饱满的黑色的血液,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崩了崩。 “我并无觉得不适,这毒是怎么中的?” 褚逸辛忙着从他针眼里挤出黑血,没有空搭理他。 直到针眼里涌出的不再是黑色的血珠而是鲜红的液体时,他才收回银针,“这就是荒山的可怖之处,能让人不知不觉地中毒,这毒不会立即毙命,但会让你慢慢丧失力气,最后变成一个瘫痪。” 秦文渊不由得想起他的将士们,“我还有一群下属也跟着去了,能否烦请先生为他们诊治!” “可以。”褚逸辛答应得很痛快,手掌一翻,“龙纹草。” 秦文渊这才想起正事,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 布包打开,七株龙纹草整整齐齐排列其中。 秦文渊捕捉到褚逸辛眼底的惊诧,抬手捡起一株,“这个我得进献给陛下,其余的,自然归先生所有。” 褚逸辛倒也没说什么,捡起其中一株龙纹草,回到角落的药罐前头。 然后沉默了一瞬。 想起刚刚的怒火,这该死的,到底知不知道生火有多麻烦? 他没有坐在小杌子上,而是对秦文渊怒目而视,“你来生火!” 秦文渊费解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是将军啊,怎么让他生火! 这府里难道没有下人了? 但他没说什么,疑惑了一瞬便顺从地走到药罐前头,认命地开始生火。 褚逸辛也没有闲着,在药箱里挑挑拣拣,找出何时的药草来。 等秦文渊生好了火,褚逸辛将药草一股脑塞进药罐子里,煎出一副苦药来。 臭气熏天,比之前更甚。 连秦文瑞都忍不住叫嚷着开开窗透透气,他实在是要憋死了。 秦文渊这次学乖了,看了眼褚逸辛,见后者没有反对,这才将一扇不对着秦文瑞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臭气透过窗户传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传来嘻嘻的尖叫,“哕——五哥,褚哥哥,你们在屋子里煮屎吗!” 褚逸辛动作一顿。 眼前一亮的秦文渊悄悄打开门,将门外正要进来的嘻嘻一把抱起,又急忙捂住她的口鼻,“褚先生煎药呢,嘻嘻想不想爹爹呀?” “蝶蝶!”嘻嘻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 她正在祖母院子里陪伴祖母呢,听门房说爹爹回来了,急忙跑过来,没想到竟然闻到了一股臭得要命的屎味,臭得她都忘了要找爹爹了。 后头跟进来的秦老夫人也是用帕子捂着口鼻,“这是什么味道?” “龙纹草。”褚逸辛面不改色,仿佛闻不到这股臭味一般,“龙纹草生长在荒山里,吸收的都是瘴气,味道自然有些难闻。” “有些”这个词一出来,让在场众人都有些脸色不好看。 褚逸辛这个口味挺重的哈…… 嘻嘻眼珠子转了转,拍了拍爹爹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又“蹬蹬蹬”跑到褚逸辛身边,捏着鼻子瓮声瓮气,“褚哥哥,你为什么不怕臭?” 褚逸辛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倒出一点在指尖,又抹向她的鼻子底下。 薄荷脑油的味道很快取代了臭味,缓解了那股熏死人的味道。 嘻嘻笑嘻嘻的,什么都没说,褚逸辛却莫名懂得了她的意思,认命地将小瓷瓶交给她,任由她给屋里每个人都抹了一点。 有了薄荷脑油中和,众人倒是能正常说话了。 秦老夫人激动不已,“果真找到了龙纹草?” “是。”秦文渊含笑,搀扶着母亲在桌边坐下,“先生正在煎药,母亲放心,咱们瑞儿很快便会好了。” 屋外响起忍不住的“哕”声,是闻讯赶来的秦瀚洲和林氏夫妇。 嘻嘻迈着小短腿跑出去,给两人也抹了一把薄荷脑油。 两人这才进屋,眼眶皆是通红,也不知道是熏的还是高兴的。 “四弟。”秦瀚洲一把按在秦文渊的肩膀上,“为兄真的不知该如何多谢你。” “三哥怎么跟我说这个?”秦文渊板起脸,不是很高兴,“都是一家人,三哥说这个岂不是见外?” 褚逸辛动作一顿。 他们兄友弟恭,一如既往。 可自己…… 想起前几日收到的消息,族老莫名其妙死在青州驿馆,他甚至都不需要询问是不是被秦文渊发现了,就能知道族老势必是没能行刺成功。 秦文渊,这个人,他又害死了自己的一个族人。 褚逸辛眼神幽暗,扇动火苗的力道都不自觉大了些。 一副药很快煎好,等秦文瑞喝完,褚逸辛急不可耐地伸手搭上了他的脉搏。 脉息平稳,已然好了许多。 褚逸辛松了口气,急忙拔掉了秦文瑞身上的银针。 他要走,他现在就要走,他没有办法继续留在这里看着这家人和和睦睦! 连银针都来不及收回,褚逸辛转身就往门外而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不想秦瀚洲和林氏夫妇却拦住了他,两人当即跪下给褚逸辛行了大礼,“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褚逸辛抿着唇,什么都没说,绕过两人快步出了门。 秦文渊追了上去,“多谢先生救命,先生可是要去军营?我带先生去!” 褚逸辛脚步一顿。 他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自己待着。 但那未免有些奇怪,秦文渊倒是给他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于是褚逸辛没有多说什么,微微点头示意,算是答应了秦文渊的话。 第六十七章:你不能骗小孩哦 褚逸辛的心情很不好。 给将士们解了毒,他一个人无所事事地从军营里出来,漫步在大街上,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该下手的,多好的机会,其实不下手也行,只要不给秦文渊解毒就好了。 反正没有人能够看出来他中了毒,即便有人看出来,他只说自己医术不精,没学过这个就是了。 让秦文渊就那么死了,难道不好吗! 全族一百三十七口人啊,一百三十七口人全死在了西北,加上族老,已经有一百三十八条性命。 可他却在看出秦文渊中毒的时候想也没想就救了他的性命。 褚逸辛真的很想反手给自己一巴掌。 行医多年,他早就不会因为人间疾苦而心软动摇了,可为什么对上秦家人,他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了自己的底线? 他背负着的可是全族的性命啊。 不知不觉地,褚逸辛溜达到了那处小宅子那。 推开门,里头空空荡荡。 族老,不会再来了。 褚逸辛站在院落里,呆滞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在这里见到已经见不到的人。 其实不止族老,还有很多人,被秦文渊害死的很多人,他都不可能再见到了。 如果有机会,那一定是等他下阴曹地府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要怎么跟族人交代呢?说我没有用,说我不能为你们报仇吗? 可是,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啊。 就像族老所说的,他真的还有脸面去见他的族人们吗? 褚逸辛心情很复杂。 他转身出了小宅子,连门都没有关上。 褚逸辛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就这么在大街上慢悠悠地晃着,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走着走着,竟然不知不觉回了将军府。 嘻嘻正骑在旺儿身上,准备出门进宫去给皇帝伯伯报喜。 忽然见到褚逸辛回来,她拽着狗毛示意旺儿停下,自己则翻身下狗,快步往褚逸辛怀里扑去。 小小的丫头扑了个满怀,褚逸辛浑身一僵,下意识接住她。 却不似平时那样热情,而是用略显呆滞的眼神痴痴地看着嘻嘻。 嘻嘻察觉出他眼神里的空洞,只是没有说出来,反而朝着他伸手,“褚哥哥抱!” 听她的指令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褚逸辛甚至都不用动脑子,手上动作依旧利索地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咱们去香满楼!嘻嘻请你吃好吃的!”嘻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指着香满楼的方向。 旺儿追着自己的尾巴原地绕了一圈。 它怎么觉得嘻嘻这个动作很眼熟呢?就好像……骑在它身上拍它的脖子一样。 啊,做得好自然。 褚逸辛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迈开步伐,顺从地朝着香满楼的方向走去。 嘻嘻要了之前常去的二楼房间,又点了几道好吃的点心,一一摆在褚逸辛面前,“褚哥哥,你吃呀,你救了爹爹,又救了五哥,一定很辛苦了,你快吃呀!” 褚逸辛机械地伸出手,拿起一块糕点囫囵塞进嘴里。 食不知味。 他甚至不知道塞进嘴里的是什么,下意识嚼了嚼便咽了下去。 嘻嘻看得眉头直跳。 那么干巴,褚哥哥不觉得噎吗? 她贴心地给褚逸辛倒了杯茶,喂到他嘴边哄着他喝下去,“褚哥哥,你快喝水,快喝水,再不喝水你就要噎死啦!” 焦急的小嗓音终于牵动了褚逸辛的某根神经。 他的焦距回笼,凝聚在面前的小姑娘身上。 然后缓缓朝她绽放出一个笑意,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张了张口。 声音沙哑,“……有酒吗?” 他的笑容很勉强,就像明明很不高兴却非要强迫自己笑出来一样,嘻嘻见过这样的笑容,从前在柳平巷住的时候,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王叔不高兴就是这样的。 王叔也喝酒,但王叔看见她就不喝了,说不能让小孩子看到喝酒,会带坏小孩的。 嘻嘻学着王叔的样子,一本正经,“我是小孩子,褚哥哥,你不可以在小孩子面前喝酒的,会带坏小孩子。” 褚逸辛又笑了。 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带了几分真诚。 伸手捏了捏嘻嘻的小脸,褚逸辛轻声叹息,“要是那天宫宴,没有撞见你就好了。” 没有撞见嘻嘻,他就会心无旁骛地刺杀秦文渊,秦文瑞也会死,秦家会就此落入巨大的哀伤里。 那样就很好,像他一样,因为失去族人而伤心难过,那才是秦家人应该有的下场。 但嘻嘻可不这么想。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很快蓄满了泪水,“褚哥哥是不喜欢嘻嘻吗?不想见到嘻嘻,不想跟嘻嘻一起玩吗?” 褚逸辛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惹得小姑娘这样伤心,当即吓得手忙脚乱,“不是,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别哭别哭。”青年慌了神,在怀里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帕子,于是只好拿衣袖拭去小姑娘的眼泪,“我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嘻嘻,陪你玩也很开心!” 小姑娘的眼泪跟擦不完一样,可听了这话,还是包着一眶要掉不掉的眼泪珠子,认真发问,“真的吗?你不能骗小孩哦。” “不会!”褚逸辛恨不得当即起誓保证自己没有了。 小姑娘这才高兴了,抽了抽鼻子,自己掏出小帕子抹了眼泪。 想了想,她又从小荷包里翻出一羽鸟羽来。 “这是喜鹊身上掉下来的第一根羽毛,会带来好运的,嘻嘻送给你!”大方地将鸟羽塞进褚逸辛手里,嘻嘻还带着没有完全褪去的哭腔,“希望褚哥哥以后都能开开心心!” 褚逸辛接过那羽鸟羽,一时有些无言。 他认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认了。 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他根本没有办法展露自己心里带着恶意的那一面。 将鸟羽仔仔细细收起来,褚逸辛摸了摸嘻嘻的脑袋,“多谢嘻嘻了,你也要开开心心的,以后都不哭了好不好?” 嘻嘻认真点头,“嗯!” 她摸起两块糕点,分给褚逸辛一块,“吃糕点!咱们都开开心心的!” 第六十八章:又是下毒 “你说什么?”瓷器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女子尖锐的叫声同时响起,赵如兰气得姣好的面容都有些扭曲。 丫鬟跪在前头,吓得瑟瑟发抖,“小、小姐,秦将军回来了,听说,秦五公子喝了药,人也大好了。” 丫鬟不敢抬头看自家小姐。 她听说了这个消息,原本是高高兴兴回来禀告给小姐知道的。 京中谁人不知,小姐心悦秦大将军许久,只是痴心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从前小姐一听说将军出征便忧心忡忡,听闻将军凯旋则是比谁都高兴。 丫鬟本以为这次也会是这样。 听说秦大将军去的还是荒山呢。 小丫鬟从未出过京城,不知道荒山是什么地方,但听这个名字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她想着,小姐必定又似从前一般担忧了。 于是一听到秦大将军平安归来的消息,丫鬟脚下生风,恨不得马上将这个好消息说给小姐知道。 可小姐…… 丫鬟偷偷瞄了眼地上那个被赵如兰砸碎的花瓶。 小姐今日的脾气怎的这样大,有那么一瞬间,丫鬟甚至要以为秦大将军回来了,小姐不高兴呢。 但很快她就因为自己这个念头而悄悄发笑。 怎么可能呢,小姐那样喜欢秦大将军,大将军平安无事回来了,小姐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但很快,丫鬟的想法就被赵如兰狠狠推翻,“爹爹是怎么做事的,不是找人去堵着他了吗,他怎么还能平安回来?他怎么还能回来!” 丫鬟浑身一震,仿佛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语,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自家小姐。 那个她熟悉的小姐,面容狰狞,正发了狠砸着屋里的摆设器件,“该死的,秦文渊怎么还能回来!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丫鬟不敢再看,猛地低垂下脑袋。 “春儿!”赵如兰发泄了好一阵,才扬声叫来自己的贴身丫鬟,“你去,你表兄不是在将军府做事吗,你去告诉他,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要给秦文渊的饭菜下毒!” 春儿有些惊讶,“小姐,还要下毒?上回之事已经闹得那样大,若是再有一次,只怕……” “蠢货!”赵如兰气急,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张口就骂,“这次不同,这次他们府中有一个不明来历的褚逸辛,你叫你表兄做得谨慎些,到时候将所有罪责都推给褚逸辛就是了。” 春儿答应一声,急忙转身出去。 这次,她没敢自己去买毒药。 而是偷偷买通一个哑巴,让哑巴趁着药铺小厮不注意,潜进去偷的毒药。 不成想这样谨慎还是出了差错。 春儿的表兄因为有了上回的事,心里始终有忌惮,上回他没被抓出来,可一想到上回被抓的那个人可是被活活打死,春儿的表兄便有些害怕,摸索着进入厨房的时候更是一时不慎,被柳思月给撞了个正着。 厨房这样的地方,寻常小厮是不会过来的,除非是爷们那边有什么交代。 但也很少。 柳思月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你是哪里伺候的,怎么到厨房来了?” 春儿的表兄被吓了一大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强撑起笑容,“小的,小的是二爷那边伺候的,因着没赶上午饭,腹中饥饿,所以想来找找有没有什么吃食。” 柳思月拧了拧眉头。 二爷外出公干,并不在京中,跟着他的人不是跟着去伺候了就是回了自己家中,甚少有留在府里的,便是有,也断然没有这个点跑来厨房找吃食的道理。 想起这段时间将军府发生的种种,柳思月心下不安,索性厉声喝道,“来人!” 外头很快冲进来几个仆妇,都是在厨房伺候的,个个生得人高马大,听得四夫人叫人,急忙冲了进来。 为首的王大娘上前询问,“四夫人是要什么?” 柳思月抬手一指面前的小厮,“抓住他,搜身。” 几个仆妇面面相觑,倒也没多问,两人上前便将小厮扭住,王大娘擦了擦手,在小厮身上摸索起来,很快搜出来一个纸包。 那点子疑心被验证,柳思月不由得浑身直冒冷汗。 她接过纸包打开,但见里头是一些白色粉末,也瞧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来。 索性便找了个碗,将粉末分了一小部分出来兑了水,又让王大娘去外头抱只鸡进来。 一口水喝下去,方才还扑腾着翅膀的鸡当即口吐白沫脑袋一歪死在灶台上。 柳思月面色一沉,“你敢下毒!” 几个仆妇也是纷纷脸色大变。 “带着他,跟我去见老夫人。”柳思月快速包好纸包,示意王大娘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秦老夫人房中。 秦老夫人这会子午睡刚起,正在嬷嬷伺候下喝着茶水。 柳思月去厨房,就是想给她送午间的糕点的。 “婆母。”恭恭敬敬给秦老夫人行了一礼,柳思月站起身,轻声道,“儿媳有要事禀告。” “过来坐着说。”秦老夫人对这个新媳妇还是很喜欢的,很是贤惠得体,人也机灵,一点不输给那些大家小姐。 若是寻常时候,柳思月是不敢随便坐到秦老夫人身边的,但今日不同,她也怕秦老夫人受惊,离得近了,要照顾老人家也方便,于是便没有推辞,快步走了过去,落坐在秦老夫人身侧,在她耳畔轻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又递上纸包。 秦老夫人面色阴沉,沉吟了许久没有开口。 她也没有伸手去接纸包,也没有说话,倒是叫柳思月一时半会拿捏不住她如今的情绪,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才好。 好在秦老夫人很快开了口,“去叫老四过来。” 这话,是对着嬷嬷说的。 嬷嬷“嗳”了一声,快步往外走,不多时便带了秦文渊过来。 “母亲。”秦文渊刚想行礼问安,就见他母亲从他媳妇手里接过一个纸包来,语气严苛,“你瞧瞧,你说你要彻查咱们府里的下人,都彻查到哪里去了,怎么还能有人在府里动手下毒?今日若非你媳妇机警,咱们都得死得不明不白!” 第六十九章:她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柳思月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将此事告知婆母,竟然会引得夫君被训斥。 一时有些心虚,不敢直面秦文渊的眼。 早知道,她应该先告诉秦文渊的。 秦文渊倒是没有被训的不忿,而是震惊中带着几分愧疚,“母亲恕罪,此事是儿子的不是,只是这下毒一事……” 他的话没有说完,是等着秦老夫人解释。 秦老夫人将纸包丢给他,娓娓道,“你媳妇在厨房发现这个鬼鬼祟祟的小厮,说是你二哥房中的人,你媳妇觉得奇怪于是叫人搜身,找出来了这个。” 秦文渊横眉一扫被押着跪在一旁的小厮。 他走过去,用脚踢了踢那人,“抬起头来。” 春儿的表兄浑身抖如筛糠,但还是听话地抬起头来,“大、大将军饶命啊!” 秦文渊只看了一眼便皱了眉,“你不是我二哥房里的人,你是后院林花匠的侄子,为何撒谎,谁让你来将军府下毒的?” 春儿的表兄见自己的底细秦文渊都知道,便也没有任何敢隐瞒的,将春儿如何找自己,如何交代自己一一说了出来。 秦文渊摆了摆手,示意他带来的人将春儿的表兄带出去外头候着。 等屋里没了外人,他才撩起衣袍跪下,“母亲,此事是儿子的疏忽,还请母亲责罚。” 秦老夫人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你能说出他的底细,说明你已细细排查过了,有这样的疏忽倒也不能怪你,谁知道他还能有这么远房的表妹在,从前又没有联系,你找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这次便算了。” “只是往后要更加当心,今日若非有你媳妇,咱们可就要成冤魂了,连带着褚先生也得冤死。” 秦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牵起柳思月的手拍了拍。 她是越看这个媳妇越满意。 柳思月却不敢抬头,她害得夫君挨骂,哪里有颜面抬头呢。 不想秦文渊却一笑,“是,母亲说得是,儿子有福气,讨了个好媳妇。” 语气真挚,不似阴阳怪气。 柳思月下意识抬起头来。 正好对上秦文渊深邃的目光,“夫人不必觉得羞见于我,我做事有疏漏,挨骂挨罚都是应当的,夫人不说亦或是替我隐瞒,才是真的害了我。” 门外,正等着见秦老夫人的褚逸辛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他的心绪有些复杂。 寻常人最恨告状害得自己受罚的人,可这原本就是不对的,犯了错就要认罪就要受罚,怎么被发觉了,反倒要责怪揭发之人。 而将军府不同寻常人,他们的三观是褚逸辛见过最端正的,家风严格却不严苛,每个人的信念都很强,路子走得也很正。 可是…… 褚逸辛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屠城的事来! 秦文渊难道不知道城里都是无辜的百姓吗? 他明明就分得清是非对错,可为什么会变得那样心狠手辣不分黑白? 就在他思绪纷乱的时候,秦老夫人的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是准备入宫面圣的秦文渊。 见了他,秦文渊还冲他笑笑,“先生来了?多谢先生为我母亲调理身子。” 褚逸辛被他的声音叫回了魂儿,但不想跟他说话,冷着一张脸自顾自走进了秦老夫人屋里。 秦文渊被他甩脸色也不是第一回了,他只当这些有本事的人都有些自己的脾气,便也没有在意,带了春儿的表兄便往外走去。 他还有正事要办呢。 人证物证俱全,又是抓了个正着,春儿的表兄的供认不讳,皇帝陛下甚至不需要派人再查查,当即便宣了赵程带赵如兰入宫。 秦文渊就站在那里,顶着一张委屈不已的脸,等着皇帝给他一个交代。 “你做什么这个表情?”皇帝不经意间瞧见了,还被他吓了一跳。 秦文渊委屈得不行,张嘴就是控诉,“……臣回来的时候就同陛下说过了,那个老不死的围堵在臣回来的路上,若非臣有先见之明绕路抄小道走,还不能平安回来呢,如今好了,他见不得我回来,还让人给我下毒!” 皇帝头疼不已,挠了挠后脑勺。 “朕也早就同你说过了,丞相是三朝元老,先皇托孤大臣,不是朕想撸就能把他撸下来的,总得有个时机不是。” “还有你,你不要顶着这个表情看着朕,让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你呢,堂堂大祁的战神跟个小媳妇一样,传出去你也不怕丢人。” 秦文渊勉强收敛了几分,“臣怕什么丢人,陛下看不惯丞相却不能扳倒丞相都不怕丢人,臣还怕什么?” 皇帝都被气笑了,“秦文渊,你放肆!” 秦文渊从善如流,撩起衣袍跪下,“臣知错。” 皇帝简直拿他没有办法,“起来起来,朕又没有真要治你的罪。” 秦文渊这才笑嘻嘻站起身,“那陛下,这回可算是一个大好的良机了吧?陛下高兴了,是不是得赏臣点什么?” 皇帝这回是真的要被气笑了,“想要什么你直说就是了,朕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你要什么朕还能不给你?” 秦文渊憨憨摸脑袋,眼神诚恳,“这不是宫里的首饰外头买不着嘛,今儿臣的夫人立了大功救了臣一家子的命,臣也不知该如何谢夫人,所以想跟陛下讨点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皇帝微微瞪大眼。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秦文渊吗? 皇帝啧啧称奇,“老不死的闺女心悦你这么多年,全京城都知道了,也没见你正眼看她一眼,朕还当你心思都在战场上,没有这些小心思呢,原来不是没有,而是给了柳氏。” “好,好,朕这就让人给你府上送两箱子!让你好好讨好你媳妇去!” 这句话,让大殿外正好赶到的赵程和赵如兰听了个全。 赵如兰攥紧拳头,因为过分用力,指甲都陷入了掌心。 凭什么!凭什么她得不到的东西,都让柳思月那个贱人给得到了! 柳思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等她听完陛下圣旨出了宫,一定要将柳思月那个贱人碎尸万段!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第七十章:相府倒台 王福全快步走入大殿,“陛下,丞相和赵家小姐到了。” “传。”皇帝挺了挺腰脊,神色瞬间变得肃穆。 秦文渊也整了整衣衫,站到一旁去。 赵程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被传入宫,还非要带着闺女一同进来,他还没来得及打探一下消息,王福全已经连声催促,因此赵程这回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觉得心里不安。 一进大殿,还见到他的死对头站在那里,赵程更是眼皮子直跳,有股不祥的预感。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循例跪下给皇帝行礼。 可这次,皇帝没有叫起。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赵程连头也不敢抬,只得安安分分跪在原地,等着皇帝出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才幽幽出声,“丞相可知,朕今日传你入宫所为何事?” 声音冷冽,听不出喜恶来。 赵程拿捏不住皇帝的心思,只得赔着小心,“臣愚钝,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你确实愚钝。”皇帝冷哼一声,手指一抬,王福全便一挥手,命底下公公将春儿的表兄押解上殿。 赵如兰只知道春儿有个表兄在将军府做事,却不知道那人生得什么模样,见有个小厮被拎了上来她也不慌,从未想过这人会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皇帝语气不善,“丞相抬头看看,可认得这人?” 直到这个时候,赵程才敢挺起腰背抬起头。 他的腰因为一直俯身下跪而有些僵硬发痛,但赵程此时也顾不上那些了,急忙抬起头看了被丢在身侧的小厮一眼。 仔细辨认了许久,他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臣,不认得此人。” 皇帝颔首,又转向赵如兰,“赵小姐呢?可认得?” 赵如兰没有想过这里头还有自己的事,急忙抬起头也看了一眼,“回陛下的话,臣女也不认得此人。” 这次,皇帝的反应不似方才那么平静了。 他挑了挑眉,语气又沉下来几分,“不认得?赵小姐再仔细瞧瞧,当真不认得?” 赵如兰被吓得浑身一颤,急忙又多看了几眼。 可不认得就是不认得,她就算把人看出花来也是不认得。 皇帝一看赵如兰的神色便知道了答案,“好,很好。” 他站起身,缓步从龙椅上走下来,站定在赵如兰面前,却又沉默了许久。 赵如兰不知皇帝想做什么,只是心里提着一口气,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郁,直到充斥了她整个胸腔。 忽然,皇帝猛地飞起一脚—— 狠狠地朝着赵如兰踢去。 赵如兰什么时候遭受过这样的对待,更是没想到皇帝会骤然之间对自己出手,一时又惊又怒,却又不敢发脾气。 谁能想到呢,九五之尊生起气来也是会亲自动手的。 赵如兰被踢翻在地,狼狈不已,却不得不忍着痛直起身子重新跪好,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陛下……” 赵程同样受惊,“陛下,不知小女做错了什么,陛下息怒,切勿动怒伤身啊!” “你教的好女儿!”皇帝彻底爆发,指着赵程骂开,“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朕的大将军下毒,为了你们那些儿女私情就想毒害一国的大将军,你还是个丞相,你便是这么教你女儿的?” “朕的大将军征战多年保家卫国,这些年你们能在京城享受太平荣华都是靠他拿命拼搏的,没有他你们早就死了,如今不思感恩,反倒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几次三番设计下毒!” “丞相,你可真是朕的好大臣啊,父皇将你托孤给朕就是为了让你这么陷朕于不义,将朕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吗?” 赵程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皇帝三言两语之中还是听出来了几分,再偷眼看看自己身侧的闺女,那惨白的脸色已经昭示了一切。 皇帝这么震怒,又有这小厮跪在一旁,想必是得了确凿的证据,否则以陛下的性子,不会这么直接发怒。 赵程来不及多想,急忙再度俯身,“陛下息怒!” “息怒!”不说息怒还好,一说息怒皇帝更来气了,“你们都要毒死朕的大将军了你还要怎么息怒,来日哪里再起乱是不是你去打仗是不是你来保护朕?” 赵程不敢接话了,只一个劲地叩头说着“陛下息怒”。 赵如兰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惨白着一张脸哆嗦着身子在一旁看着。 皇帝发泄了好一阵才勉强缓过来那口气,他指着赵程的头顶,没好气道,“上回朕看你是三朝元老给你面子才没有严惩,这次却是不能了,你既教不好你的闺女,朕来帮你教。” “着,赐赵如兰鞭刑,每日三百鞭,一月为期,刑罚结束之后,令其前往京郊明德寺出家为尼,无召不得返京!” “丞相赵程,教女无方,罚俸三年,先皇所赐‘百官楷模’匾额收回,闭门思过三月,这三月不必上朝了!” 撂下对父女俩的惩罚,皇帝余怒未消,指着殿门口厉声呵斥,“滚出去!” 赵家父女不敢再说什么,赵程拉着呆滞的女儿,一边谢过陛下不杀之恩,一边快速退了出去。 殿门再度关上,皇帝脸上瞬间阴转晴,瞧了秦文渊一眼,更是大笑出声,“痛快,当真是痛快!” 秦文渊想捂嘴都来不及,只得眼神暗示陛下看看一旁还跪着的小厮。 “无妨。”皇帝陛下丝毫不在意,“杀了就是,一个死人不会将听到的东西传出去的,何况他给你下毒,本就是要死的。” 皇帝摆了摆手,王福全急急带了人进来,将那连声喊着“陛下饶命”的小厮给拖了下去。 秦文渊这才放心,挺直腰板跪下认认真真给皇帝行了一礼,“臣多谢陛下为臣做主!” “起来。”皇帝伸手扶了一把,“你我之间不必说这样的话,你家中夫人老夫人想必也受惊了,回去替朕慰问她们,朕就不留你用膳了。” 秦文渊谢过,带着皇帝陛下的赏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宫里。 第七十一章:当年的真相 秦文渊回府的时候,褚逸辛正在门外等着他。 秦文渊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想,以为先生是在府里呆得闷得慌所以出来透透气,于是高兴朝他打招呼,“先生出去呢?那我不打扰了。” “将军。”这次,褚逸辛没有再给他冷脸。 他叫住了秦文渊,眼神平静,“我有事想同将军说,不知将军可方便?” 褚逸辛的有事都是要紧事,秦文渊再忙都得腾出时间来,于是收敛笑意,点头示意褚逸辛跟着自己走,“当然,先生随我到书房说吧。” 褚逸辛沉默着跟在秦文渊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去了书房,房门一关,屋内陷入沉寂。 秦文渊主动给褚逸辛倒了杯茶水,“不知先生有什么说的?” 褚逸辛没有去接那杯茶,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秦文渊,唇瓣一动,吐露出让人震撼的字眼,“西北沈家,将军可记得?” “西北?”秦文渊拧了拧眉。 西北沈家他倒是记得,在西北很有名的隐世游医世家,说是说隐士,但沈家人在西北无处不在,只要有病患的地方就绝对会随机刷新一个沈家人。 医术高超,但很神秘。 秦文瑞一开始就是想去西北找沈家人。 只是没有找到而已。 没想到,褚逸辛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及沈家人。 秦文渊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先前去查褚逸辛的背景却什么都查不到,一个姓褚一个姓沈,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西北沈家去。 如今听得褚逸辛这么说,想起他那诡异又高超的医术,倒是很符合沈家人给人留下的刻板印象。 “先生是沈家人?”秦文渊神情严肃了许多,看褚逸辛的眼神也不似往日随和,而是多了几分审视。 “是。”褚逸辛没有隐瞒,“沈家灭亡以后,我改了母姓,潜入京城就是为了接近你。” 在秦文渊探究又意味深长的眼神里,褚逸辛缓缓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一一说了出来。 如何改姓,如何进京,那日在宫宴上他本想做什么,到最后…… 褚逸辛神情痛苦,“真的接近你了,我又觉得那件事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我很纠结,也很痛苦,我该杀了你报仇的,但我下不去手。” “一开始,我只是喜欢嘻嘻那个小丫头,她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但住进将军府,却让我意外发觉你们一家都是好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过得也不容易,我不想我自己的余生也沉浸在这样的日子里,没有个盼头。” “秦文渊,我放弃了,我不想报仇了。” “多谢你愿意相信我,你都不知道我的底细,却愿意全身心地相信我能够救好你的侄子,这些天没给你什么好脸色,在此也要跟将军说一声抱歉。” 秦文渊已经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好容易捋清思绪,才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且慢……先生说沈家灭亡了?是我在西北屠城的时候?当时沈家人也在城里?” 褚逸辛眼神平静,“沈家主家就在西北城内,只是与寻常百姓家无异,那些年也无人能够上门求医,所以无人知晓那就是沈家。” 秦文渊了然,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复杂的心绪,“当年之事,实非我所愿,叛军战败,又不想让我占据西北,于是找来一个瘟疫病人置身城中。” “等我入城的时候,城里人已经死了大半,我派人寻找沈家人很久,本想试试能不能找到大夫救救那些百姓,可怎么也找不到,无奈之下,我只得将消息传入京城。” “丞相说,瘟疫会传染,若是不能治,就必须屠城以保周边城池,陛下原本也不愿意屠城,可瘟疫太严重了,连我的将士也开始感染,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只得下令屠城。” 那段过往似乎是让秦文渊很痛苦的回忆,提及那件往事,秦文渊眉头紧锁,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悲哀。 褚逸辛万万没有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 这么说,他这些年其实恨错了人?他还险些报错了仇,害了一条无辜性命? 沈家人隐世多年,将自己的身份藏得那样好,最后反倒是害死自己的原因之一? 褚逸辛震惊不已,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屋内再度陷入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文渊才从往事中抽身而出,看向褚逸辛的眼神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先生如今,是沈家最后的……” 那个字没有说出来,秦文渊根本不忍心说出那个残忍的字眼。 褚逸辛缓缓摇头,“那时候,我跟几个族人还在外头游学采药,回去之后才发觉族人都死了,连尸身都找不到。” 秦文渊微微颔首,“因为感染了瘟疫,所以尸身只能全都烧了,还是我那几个感染了的将士亲自动手烧的。” 他们最后,清醒着走入大火之中。 那是自己在战场上一同厮杀过的、过命的兄弟们。 遥遥看着他们坦然步入大火的那一幕,至今都是秦文渊内心深处最痛的伤。 似乎是从他的描述里看到了当年的场景,褚逸辛也沉默了。 屋内一时又陷入寂静。 这次,是褚逸辛主动打破沉寂的,“五公子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往后只要用温和的药养着,多吃益气补身的东西就好,至于老夫人,上了年纪是有个小病小痛,我留了药方在这里。” 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放在桌上,褚逸辛闭了闭眼,“我心存歹念,无论将军如何惩罚我都受了。” “先生说的这是哪里话。”秦文渊苦笑出声,摇了摇头,“不说先生是沈家人,还得传承沈家医术,单说先生救了我侄儿性命一事,我感谢先生还来不及呢。” 褚逸辛睁开眼,有些不敢置信,“我要杀你,你还要放过我?” 秦文渊起身给褚逸辛行了大礼,“沈家已经没什么人了,沈家医术还得靠先生传承下去,请先生千万不要因为这样的事情记挂在心,耽误了大业。” 第七十二章:褚逸辛走了 褚逸辛微微张着唇,许久都不能反应过来。 秦文渊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和蔼一笑,“先生既已经放弃报仇的事,就该记挂着沈家大业不是吗?多年传承,总不能就这么断了,那才是先生应当做的事情。” 褚逸辛还是不太敢相信,“你要放我走?” 秦文渊含笑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在京城也能行医,先生若是愿意,也可以在我将军府一直住着,我非常欢迎。” 褚逸辛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若是将军果真愿意放我走,我更想去走遍大江南北,为有需要的人治病。” 秦文渊眼底笑意更深,“果如先生所说,那将是大祁百姓之福。” 褚逸辛能这么说,便是真的放下仇恨了,秦文渊为他高兴。 当年之事,彼此各有难处,谁也不能说谁就是错的,他不想屠城,陛下也不想,提出这个建议的丞相未必就是心狠手辣,只是想保住还能保住的人而已。 战事一起必有伤亡,若是人人都活在仇恨里,人人都不能够活得自在快活。 铭记过往的惨烈,珍惜现在的太平,才是他们当下要做的事情。 三日后,褚逸辛告别秦家人,准备离开京城。 嘻嘻哭丧着一张小脸,抱着他的大腿怎么也不让他走,“我不要褚哥哥走,不要褚哥哥走,爹,娘,你们帮嘻嘻留下褚哥哥好不好?” 秦文瑞身子好些了,也起身出门相送,见到嘻嘻这个模样,他知道自己该上前带走妹妹,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褚先生的事情,四叔后来跟全家人都说了。 他们感怀当年的无奈,也十分感恩褚逸辛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善良。 若非褚逸辛生性善良,只怕早已被仇恨迷了眼睛,那么他,还有四叔……甚至是整个秦家,早就毫无防备地死得悄无声息了。 如今这样善良的人要走了,秦家人都很是舍不得。 褚逸辛蹲下身子,平视着面前的嘻嘻。 他抬手摸了摸嘻嘻的脑袋,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鸟羽来。 是当初嘻嘻给他的那一根。 褚逸辛冲嘻嘻温和一笑,“你的宝贝你自己收着,等下次见面再给褚哥哥好不好?咱们拿这个当约定,从此以后谁也不能忘了谁。” 嘻嘻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去接。 但褚逸辛强行将鸟羽塞进她手中,还跟她拉了拉勾,“好啦,现在我们约定好了,等我走遍天下,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你长大了,我变老了,你认不出来我,我也认不出来你,咱们就靠这个相认。” 嘻嘻这才攥紧鸟羽,用力点头,“嗯,我不会忘了褚哥哥的!” 秦文渊偷偷扯了扯媳妇的衣袖,“咱闺女也太好哄了吧?” 这就忘了不让褚逸辛走的事了? 小傻子。 秦文渊摇摇头,突然觉得未来对闺女的教育很有盼头。 这么傻,要是被人三言两语拐跑了可怎么是好。 得好好教,真得好好教。 他这么可爱的闺女,可不能让那些坏心眼子的给骗了去。 褚逸辛笑眯眯的,全然不复这些日子在将军府待着时的冷面,秦文渊觉得或许这次是原本的他。 见嘻嘻收下鸟羽,褚逸辛又从怀里掏了掏,掏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这是我自己做的药包,你带在身上,每日闻着这个味道能帮你强身健体,里头……” 荷包被轻轻扯开,露出里头的药草来。 褚逸辛扒了两下,从药草里翻出一张平安符。 “这是我当年在西北的时候我娘给我求的,保了我半世平安,如今送给你,希望咱们嘻嘻也能平安健康。” 一边说着,褚逸辛一边将平安符塞回去,仔仔细细将荷包绑好,系在嘻嘻腰间,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一定要平安健康,快高长大。” 嘻嘻眼眶通红,根本舍不得褚逸辛走。 她伸手过去抱住了褚逸辛的脖子,语气哽咽,“褚哥哥,嘻嘻舍不得你……呜呜……” 褚逸辛回抱了抱她,许久没有出声。 他也很舍不得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但他是沈家人,骨子里就是要行医救人的,他自己本人也非常喜欢成功救治一个人之后的那种得意和快感。 京城太小,无法拘着他这只自由自在的鸟。 放下过往之后,褚逸辛心里轻松了许多,他开始迫切地想要到处去走走,就像当年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时一样。 他可以去游历名山大川,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别样的风景,找一找书里那些珍稀奇怪的药材,若是能碰上什么隐士高人或者医学世家多学几分本事那就更好了。 这样的念头一萌生出来,褚逸辛就觉得自己怎么也坐不住。 他要走,他马上就要走。 在将军府多待的这三日,已经是他给自己最大的限度了,他跟他舍不得的嘻嘻好好相处了三日,又仔细看过了秦文瑞的脉象,连秦浩宸他都过去把了把脉,给他开了两副药,还有秦老夫人…… 这府里每一个需要他的人他都照看过了,如今一切都安顿好,是他该走的时候了。 最后抱了抱嘻嘻,褚逸辛起身同秦家人告别,“秦老夫人,秦将军,秦尚书,两位夫人,还有几位公子,我就此别过了。” 冲众人抱了抱拳,褚逸辛最后摸了摸嘻嘻的脑袋,“嘻嘻,哥哥要走了,跟哥哥说再见。” 嘻嘻哭丧着小脸,满是不舍,却还是乖乖松开了抱着褚逸辛大腿的手,“褚哥哥再见,你要好好的,嘻嘻会等你回来!” 褚逸辛冲她笑了笑,背起自己的行囊,迈过将军府的门槛。 “先生一路平安!”秦文渊带着家人在他背后遥遥相送。 直到那道青灰色的身影没入人群,渐行渐远。 嘻嘻呜咽着扑进柳思月怀中,“娘,嘻嘻舍不得褚哥哥,呜呜呜……嘻嘻舍不得!” 柳思月摸了摸她的脑袋,心疼地将她抱了起来,“褚哥哥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做呢,咱们不能耽误他,好了不哭,娘带你去吃糕点可好?” 第七十三章:亲戚上门 嘻嘻点了点头,眼眶还包着一包泪,唇角已经疯狂上扬,“好!” 前头秦老夫人已经领着三房一家往回走了,柳思月落在后头,跟秦文渊一块带了嘻嘻正打算跟上去。 却忽而听得后头传来一声略带几分惊喜的声音,“思月丫头!” 柳思月循着声音望去,但见一对夫妇衣着华丽,背了一个包袱正在不远处快步往这赶来。 见到那两人的那一刻,柳思月身形一顿。 察觉到她异样的秦文渊当即关怀出声,“怎么了夫人?” 柳思月脸色有些惨白,面对夫君的关心只是咬唇摇了摇头。 她很想扭头就走,想装作不认得那两个人,可还没等她转身,那两人已经冲到了她面前,“思月丫头,许久不见了,没成想在这儿见到了你,哎哟,快给婶娘瞧瞧,大了,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柳思月眉头跳了跳,嘴角有些抽搐,“不对吧婶娘,我记得我们去年才见过啊?” 嘻嘻人小,说话直白,搂着娘亲的脖子便天真出声,“就是呀,上回我娘去你们家的时候,你们说我娘果然就是乡下出来的野丫头上不得台面,带着我这么个累赘还敢上你们家门,简直给你们丢人。” 稚气的童声一板一眼地模仿着妇人当时的话,“似你们这样的穷亲戚可千万别来我们家,尤其是你,带着这么一个爹不详的祸害,不自觉离得远远的,还上门来丢我们的脸。” “要钱?要什么钱?没有!便是有,也绝对没有借你这样的人的道理!” 嘻嘻学得有模有样的,顿时便叫那二人变了脸色。 秦文渊的表情也不大好看。 原以为是夫人的亲戚,如今看来,亲戚不假,只是不是什么好亲戚。 眼看着那妇人就要伸手来牵柳思月的,秦文渊赶在前头,一把揽过柳思月的肩,“夫人为何同人借钱?这事夫人好似未曾同我说过。” 他的语气里,满是对柳思月过往的好奇与心疼。 柳思月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去年年底我跌伤了腿,不方便上街卖烧饼,家里住的屋子是同隔壁王大爷租的,付不起租金,我只好想着同婶娘借一些。” 秦文渊眼底流露出几分心疼,“苦了夫人了。” 转眸看向那对夫妇,眼神又瞬间变得狠厉,“既有这么一遭,这亲戚依我看不要也罢,何必走动。” 柳思月声音温和,当即应下,“夫君说的是。” 说罢两人也不愿再多看那对夫妇一眼,转身就要往府里走。 不曾想那妇人还是厚着脸皮往上凑了凑,硬生生拉住了柳思月的胳膊肘,“思月丫头啊,你看你,婶娘老了糊涂了,你怎么还跟婶娘计较这个?” 柳思月还抱着嘻嘻,不愿意跟她拉拉扯扯,免得摔着了嘻嘻,于是只好站定,“林婶子,我这样的穷亲戚,哪里敢跟您计较什么。” 被唤做“林婶子”的妇人一怔。 这是街坊邻居对她的称呼,柳思月这么叫她,看来是当真不愿意认她这个亲戚了。 说起去年之事,林婶子倒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本来嘛,她家发了迹,就是不愿意跟这些穷亲戚来往,这些人也合该自觉些,都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了,舔着脸凑上来做什么。 可谁能想到柳思月就突然走上了富贵路,一登天便是嫁入将军府这样的地方。 林婶子后悔啊,后悔当初没看出来柳思月还有一步登天的可能,要是早知道她能嫁入将军府,她早早就将柳思月接入自己家当亲生闺女伺候着,如今怎么说也是将军府的亲家了。 想到自己要办的事儿,林婶子虽然面上有些过不去,却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堆着笑脸,“嗨呀,思月丫头,你就当婶子老了糊涂了,别跟婶子计较了。” 柳思月静默了一瞬。 她这个婶娘,她还是了解的,当时若不是实在没有了法子,也不会上门求婶娘相助,可如今,这眼高于顶的婶娘却主动接近她,姿态放得这样低,模样这样讨好…… 柳思月不必想都知道婶娘打的什么主意。 秦文渊不耐烦应酬这些事,正要叫人打发了这两人。 衣袖却被柳思月轻轻扯了扯,“夫君,既是亲戚一场,就让我跟婶娘叙叙旧吧。” 她一边说,一边冲秦文渊缓慢眨了下眼。 平时温婉贤静的人忽然多了几分狡黠,秦文渊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轻笑一声,从她手中接过闺女,“好,夫人慢慢叙旧,我先带闺女进去。”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婶子一样,故意撂下一句,“夫人可别让我等太久。” 嘻嘻被一股蛮力从娘亲怀里抽出来,扑腾着小腿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已经被稳稳当当放在了爹的肩膀上。 她不由得抱紧了秦文渊的脑袋,高兴得欢呼了一声,“飞飞咯!” 秦文渊也顺着她的话,将人从肩膀上拎起来又转了小半圈,“飞咯!” 父女俩边玩边闹笑着走进府里。 林婶子看着这一幕,堆起笑意朝着柳思月打哈哈,“将军看起来还挺喜欢你家哈哈的。” 柳思月脸色一沉,“林婶子,我闺女叫嘻嘻。” 这话一出,林婶子险些挂不住嘴角的笑。 连他旁边的柳家大伯都捅了一下她的胳膊肘,眼底满是抱怨。 求人办事,连人家闺女的名字都记不住,就这还想套近乎呢。 柳思月将两人之间的那点子小动作收入眼底,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臂静静等着林婶子继续往下说。 林婶子的脸皮也确实是厚,很快便调整好心态,又往柳思月的方向凑了凑,“思月丫头,你看婶娘大老远过来一趟,你怎么也该请婶娘到屋里头坐坐,喝口茶不是?” 说着就要往将军府里头闯。 门口的侍卫不等柳思月出声便往前一步拦住。 正好,柳思月也不想让他们进去,“有什么事林婶子就在这儿说吧,我夫君方才说了,还等着我呢,林婶子也是听见的。” 第七十四章:求官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林婶子直咬牙,却又奈何她不得,本想硬闯,却见她身后的两个侍卫当即拔刀相向,当即就被吓了回来。 柳思月挑了挑眉。 按着林婶子的性子,只要有什么不遂了她的心意,她是能做出来当街大闹之事的,可如今却这般老实,怕不是…… 心眼一动,柳思月盯住了林婶子背着的包袱。 果然下一刻,林婶子解下包袱,悄悄掀开一角,袒露在柳思月面前,“思月丫头,婶娘也不跟你多废话了,今儿特意来见你,是有事想求求你帮忙。” “你看,你如今也是将军夫人了,位高权重的,我瞧着将军也是蛮喜欢你的,既然如此,你就帮帮你弟弟,啊?” 将包袱往柳思月怀里推了推,林婶子脸上的讨好少了几分,倒是平添了几分志在必得,“婶娘要的也不多,就让你弟弟到御前当个侍卫统领就成,这事对你们家将军来说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都是一家人,婶娘不是那不懂事的人,不要你白帮忙,只要你做成了,这些首饰金器都是你的。” 柳思月几乎要被气笑了。 可真敢开口啊。 御前侍卫都是世家子弟,日日跟随着陛下,何等荣耀,哪里是寻常百姓就能得的职位。 父辈的官位不够,还没有那进宫当侍卫的机会。 这林婶子倒是好,张口就要御前侍卫统领! 真敢想啊。 她做梦都不敢梦见这样的好事。 何况求人办事,礼物是要先送的,哪有办成了才能收礼的道理,合着为了她的事别人操碎了心,但有不可抗力因素阻碍了没成功,这礼还收不得了? 从前只知道这家人离谱,今日才知道究竟是有多离谱。 柳思月都懒得跟她再说了。 可转念一想,林婶子跋扈多年,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挫折,趁这个机会让她碰碰壁……也挺痛快的。 借钱一事,柳思月倒不记恨林婶子没有借给自己。 只是她看不惯林婶子不让穷亲戚靠近自己,又要自己上赶着去贴高门大户的行为。 实在是太分裂了,她不愿意帮人,却妄想着旁人一定要帮她?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光是为着这个,柳思月今日都非要让林婶子碰一碰壁。 于是她故作沉思了片刻,轻声开口,“统领倒是不麻烦,只是不知弟弟有几分本事,可曾跟着什么名师学过?” 林婶子一摆手,“要是跟了什么名师学过哪里还用得着找你,你弟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就是没有个正经师傅教,要是有正经师傅教,他势必比现在更厉害。” “你见过他,你也知道他的拳头有多硬的。” 提及儿子,林婶子满是骄傲。 柳思月却不敢苟同。 那个堂弟,她当然见过。 一身肥膘,仗着家里有点钱,身量又比旁人大,整日里欺男霸女为祸乡里,整一混世魔王。 莫说是没有正经师傅教了,便是真的有,他那体格也不能过选,何况家中并无背景,又如何能到御前去。 可她没有将心里所想都说出来,而是赞同地点点头,“那果真厉害得很,只是这侍卫统领怕是不能成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劝说将军换了御前的人,倒是有另一个统领位置,我觉得很适合堂弟。” 林婶子也不拘什么,只听得一个统领便高兴,“婶娘就知道你这孩子聪明,打小我就看你行,成,这事就这么定了,等你办成了,这包袱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说着,林婶子就要捆好包袱告辞走人。 没成想,柳思月在后头凉飕飕地补充了一句,“只是这个统领,需得堂弟舍弃一件要紧东西。” 林婶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脚步一顿,有些疑惑,“什么要紧东西?” 柳思月看着她迷茫的眼,笑得恶劣,“命,根,子。” 红唇一张,吐露出恶魔般的字眼。 林婶子怔愣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一旁的柳大伯先听懂,登时大怒,“你疯了!你叫我儿子去当太监!” 柳思月身后的侍卫已经开始压制疯狂上扬的嘴角了。 他们算是听出来了,夫人这是戏耍这两个老东西呢。 听得柳大伯这么一句,林婶子也反应过来,气得一巴掌就要往柳思月脸上招呼,“你这个贱蹄子,你敢叫我儿子当太监!” 侍卫反应快,将柳思月护在身后,牢牢把控住林婶子的手臂,不让她这一巴掌打下来。 柳思月施施然站在原处,面色不变,“太监怎么了,这不就是你们要的御前统领吗?多好啊,日日都能见着陛下。” “你这个疯婆子!”柳大伯气破口大骂,“我儿子那是我们柳家的命根子,他要传宗接代的,怎么能去当阉人!阉人是什么东西!” 柳思月眼神有些凉,“柳大伯,慎言。” 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尤其是将军府门口,发生了什么都会传到宫里头去,柳大伯这话说出来自己找死不要紧,可别连累了她跟将军府。 柳大伯被她一句话气得不成,如今这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柳思月的警告,当即又骂骂咧咧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林婶子也随声附和。 柳思月全然不在意。 他们要作死,就继续往下说。 夫妇俩骂了好一会,都没有得到柳思月的任何反应,便觉得有些没趣,柳大伯先停了下来,又拉了林婶子一把,示意她先办要紧事。 林婶子一口气还没缓下来,不情不愿地瞪了柳思月好几眼,“总之当太监是不成,这侍卫统领你要是办不到,副统领也成,耀祖是你弟弟,你一定得帮这个忙!” 柳思月不装了,当即嗤笑出声,眼底是明晃晃的嘲讽,“我凭什么要帮柳耀祖?他又不是我亲弟弟,再说了,小时候他可没少欺负我,如今大了自己没本事,倒是想起我来了?” “若我还是那个卖烧饼的,你们还会跟我说,他是我弟弟,我一定要帮他这句话吗?” 第七十五章:怨怼 林婶子气得又想动手,可侍卫挡在柳思月面前,她根本不能靠近柳思月半分。 于是只得逞嘴皮子的强,“你是个什么的东西,不过是命硬几分才让将军多看了你两眼,以为自己是天仙呢?骨子里就透着那股贱气……” 这话说得难听,侍卫不会允许林婶子继续往下说的。 于是其中一个便拔了刀威胁,“这是将军府,你们若是再在将军府门口大放厥词,我就要扭送你们到官府去了。” 侍卫暗戳戳威胁,“言语侮辱将军夫人,罪可不轻呐。” 林婶子被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却不敢再说,只得恨恨看向柳思月,“你养的好狗,连你婶娘都骂,你还是柳家人吗,你对得起柳家吗?” 柳思月面不改色,十分冷静,“当初你们嫌我父亲无能贫穷,执意分家,我早就跟你们不是一家人了,何况我父亲也没了,如今我就是孤身一人,哦不,我是将军府的人,是秦家的人,不是柳家的。” 这话说得漂亮,气得林婶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柳思月扬起一个满怀恶意的笑容,转身施施然走进府里。 人都走了,林婶子想打想骂都不成,只得恨恨离去。 两人回了家,推门便迎上柳耀祖满怀期待的眼神,“如何?我什么时候能到御前?” 柳耀祖满脸喜色,似乎这件事一定会成,“我可同我那些兄弟说好了,到时候大摆宴席,请他们吃三日流水席,到时候我换上那身侍卫统领的衣裳——啧,威风!” “我可告诉你们啊,到时候别舍不得银子,我定要办得风风光光,叫所有人都知道我能进宫,能到御前去!叫所有人知道,我将来是他们高攀不起的人!” “要是你们到时候该丢了我的脸,你们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说着,柳耀祖挥起拳头,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又不耐烦地追问,“哑巴了?说呀,我什么时候能进宫?磨磨唧唧的,琢磨什么呢?” 林婶子跟柳大伯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将此事没有办成的事情告知儿子。 柳耀祖有多想当这个侍卫统领他们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厚着脸皮去找那个曾经被他们辱骂过的柳思月,可如今柳思月不愿意帮忙,还将他们拦在将军府门外…… 林婶子支支吾吾,声音细得宛若蚊子叫,“儿啊,要不,要不娘给你物色给旁的事情?那不是有话说了吗,伴君如伴虎,娘实在是舍不得你去御前伺候。” 柳大伯也随声附和,“对对对,你是咱们柳家的命根子啊,进了宫,爹娘多长时间才能见你一面,你要剜爹娘的心吗?” 柳耀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土包子,我是去当侍卫统领的,他们都是我的手底下,我想什么时候出宫就什么时候出宫,怎么会一直待在陛下身边?我只要安排好人去伺候陛下就行了!” “好了好了,别跟我说这些废话了,那野丫头说我什么时候能入宫?” 林婶子跟柳大伯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苦涩的眼神。 林婶子壮着胆子,轻声道,“事……没有办成,那个贱蹄子不肯帮忙,还,还说让你去当太监。” 越往下说,林婶子的声音越大,“我看她就是记恨咱们去年没有给她钱,她说你不配入宫,就算入宫也是当太监的命,还说咱们家挨痴心妄想,说咱们不配!” “儿啊,爹娘抹下面子求她她都不肯答应,那真是个狠心的死丫头,当初你叔婶生她的时候就该把她给溺死!” 林婶子不敢承担没有完成儿子心愿的过失,于是索性将一切推在了柳思月身上,让柳思月一个人扛着。 她的儿子她自己知道,要是不遂了他的心意,他可是连爹娘都敢动手打的。 正以为自己这么说能够逃过一劫的林婶子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拳头。 柳耀祖果然大怒,“废物,你们都是废物!她当初才要多少钱,一两银子而已,你们为什么不给她!都怪你们,你们这么抠门,害得那个死丫头现在记恨上你们,连累了我!” 林婶子有苦说不出。 她若是早知道柳思月能有今日,当日说什么都给银子。 可事情已经过去了那样久,她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只得拼了命地将一切过错继续推给柳思月,“儿啊,那银子娘就算给了她也不会记着咱们的好的,你那时候还没出生你不知道,她小时候娘还抱过她呢,你看她大了也没记着娘的好啊。” “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野丫头,还威胁了你爹你娘,让侍卫拔刀对着我们呢!” 林婶子一边说一边控诉,恨不得将柳思月塑造成一个冷心冷肺的恶人。 柳耀祖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恨恨咬牙,“那个死丫头,自己飞黄腾达了,我这么点事叫她帮忙她都不肯!该死,当真是该死!” 林婶子随口嘟囔了一句,“如今人家可是将军夫人了,要进去坐坐都不给呢,哪里还能弄死她。” 这句话,被柳耀祖听进耳朵里,“好哇,她是将军夫人有人护着,她那个野种总没人护着了吧?” “柳思月,你害我没了风光体面的差事,害我将来要被人笑话,那你就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吧!” 柳耀祖眼神阴狠,望着将军府的方向,气得牙齿磨出了可怖的“呵呵”声。 林婶子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柳思月那死丫头把那赔钱货看得跟眼珠子一眼,若是能将那赔钱货带来,再以此要挟柳思月,说不准这事就成了!” 柳耀祖原本只是想着弄死嘻嘻,好让柳思月也心疼难过。 没成想他娘倒是给了一个好主意。 柳耀祖当即笑得嚣张肆意,等他笑够了,那藏在肉里的眯眯眼又剜向林婶子,“既然知道是个好主意,那还不赶紧去抓人!等着让我被那几个兄弟耻笑吗?” 林婶子“哎哎”两声,急忙转身出去。 第七十六章:嘻嘻被带走了 他们一家暗中筹谋的时候,嘻嘻正在将军府里很不高兴地啃着板栗糕。 越吃越难过。 褚逸辛不是一个爱吃甜食的人,他唯一一款愿意多吃两口的糕点就是王大娘做的板栗糕,他说味道很香,甜味淡淡的,没那么腻。 嘻嘻原本最爱甜腻口,王大娘给她做板栗糕时常要往里头加不少蜂蜜,为着褚逸辛不喜欢的缘故,嘻嘻也跟着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没有添加蜂蜜的板栗糕。 如今褚逸辛走了,她又啃起这块干巴巴只有板栗香气的糕点。 不好吃,一点都不甜,褚哥哥怎么爱吃这样的呢。 越吃小嘴撅得越高,嘻嘻很不高兴。 秦老夫人瞧见了,不由得将她抱起柔声宽慰着她,“哎哟,咱们嘻嘻不高兴了是不是?你褚哥哥刚走你便想他啦?” 嘻嘻窝在秦老夫人怀里,不高兴地点头。 褚哥哥忽然走了,真的让她好难过呀。 她举着板栗糕,乖巧地询问道,“祖母,嘻嘻能给褚哥哥送一些板栗糕去么?” 秦老夫人含笑点头,只要嘻嘻高兴,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当然,想必褚先生也还没有走远,这些板栗糕送给先生当干粮也是一件好事,来呀——” 她刚要招呼人找个脚程快的小厮追上去,一看她点头的嘻嘻已经快速从她怀里滑落下来,抱起那叠板栗糕,“祖母,嘻嘻自己去!” 嘻嘻人小腿短,但跑得倒是快,一溜烟的功夫便跑了个没影,急得秦老夫人急忙招呼嬷嬷,“快,快让人追着去,照顾好嘻嘻!” 嬷嬷应声而去,可追出府外的时候,却不见了嘻嘻的踪影。 嘻嘻追着褚逸辛离去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一半,忽然让人拦腰给抱了起来。 手上一时不稳,整碟板栗糕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嘻嘻脸色一垮,顿时又气又恼,愤怒地抬起眼睛正要瞧瞧哪个不长眼的倒了她要给褚哥哥的板栗糕。 却对上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片刻之前,刚在府门口见到的,跟娘亲搭话的林婶子。 林婶子一张老脸挤出无数褶子来,神情颇有几分抓到她的阴沉得逞。 她手脚也快,不等嘻嘻叫出声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钳制住嘻嘻的双手反拧到背后,将嘻嘻困在自己怀里挣扎不得,这才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自己之后快步离开往家走去。 等将军府的小厮追出来,街上早已没了嘻嘻跟林婶子的身影。 小厮暗道不好,急忙找来几个侍卫一同去找,又急急回了府里跟秦老夫人禀告。 柳思月回自己的院子没瞧见嘻嘻,知晓她去了秦老夫人那儿,便想着到秦老夫人那儿寻闺女回来,不成想刚一进门便听得小厮一句“姑娘丢了”,登时吓得怔愣在原地,片刻之后整个人摇摇晃晃,竟往后一倒,昏死过去。 “哎哟!”林氏正好也在屋里,见状急忙扶了一把,才没让柳思月倒在地上。 又腾出一只手往她人中狠狠一掐,这才让柳思月缓缓醒了过来。 眼睛还未完全睁开,柳思月已经喊上了,“嘻嘻,我的嘻嘻!” “弟妹,你不要着急。”林氏虽然也心急如焚,但还是按捺下急躁宽慰着柳思月,“已经让人去寻了,咱们嘻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说着便搀扶着柳思月要坐下。 可柳思月哪里还有心情坐下,胡乱给秦老夫人行了一礼就要到外头去寻。 知道她焦心,秦老夫人也没有勉强她,而是招呼着林氏跟她一同去,“快,老三媳妇,你也跟着去找找,务必要将嘻嘻找回来!” 林氏答应一声,扶着柳思月往外走,二人一同到外头寻人。 刚去安顿侄子的秦文渊也闻讯赶来,一把握住了柳思月伸出来的手,“夫人不要着急,我这就带人去找,咱们闺女不会有事的。” 秦文渊语气沉稳,倒是极大程度地安抚了柳思月的焦心。 可她还是郑重其事地反握住秦文渊的手,一遍遍嘱咐,“一定要找到嘻嘻,一定要找到嘻嘻。” “夫人放心。”秦文渊没有别的要说的,只是让她放心,便急急出门,到军营里喊上自己的亲卫军一同寻人。 先把守了几处城门,仔细排查,若是有可疑人等一律拦下。 再循着将军府外头的几条小路,一一寻人仔细问过,可曾见过嘻嘻的踪迹。 他这边找得声势浩大,柳思月那边也没有放心,纵然林氏再三劝她安心些,有秦文渊在嘻嘻一定不会有事,柳思月还是不能放心,亲自出门各处去寻。 而此时的嘻嘻,刚被林婶子放在自家地窖底下。 地窖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的声音,嘻嘻知道自己叫起来也没用,只得怒目而视林婶子,“坏人,我娘不肯帮你你就抓我!” 林婶子嗤笑一声,“你倒是聪明,一眼便能看出真相,是啊,要怪就怪你那贱蹄子娘不肯帮我,都是亲戚,一家子骨肉,凭什么她飞黄腾达了自己当官家夫人?” “我要求又不多,只是想让她帮我儿子当个侍卫统领罢了!她竟敢对我一通辱骂!” 林婶子越说越来气,唾沫星子乱飞,恨不得将从柳思月身上受的气都撒在嘻嘻身上。 “你娘就是个贱坯子!她活该有这么一遭,都说她最疼你,你是她的眼珠子,好哇,如今我就要让她也尝尝这为了儿女心急如焚的感觉!” “我看她还敢不敢跟我叫嚣,叫我儿子当太监,呸!小贱蹄子反了她了还,如今有你在手,我儿子这侍卫统领一职,怕是板上钉钉了吧?” 林婶子越说越高兴,也不骂柳思月了,哼着小曲便打开了地窖大门走出去。 留下嘻嘻在黑漆漆的地窖里哼哼唧唧。 她出不去,关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嘻嘻眼珠子一转,更是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林婶子方才抱她的那个手法……未免太过熟练,既捂着她嘴不让她叫唤,又按住了她的手,托着她双腿的手肘正好也能按住她的双腿,看起来只是抱了一个孩子,实则那孩子根本无法动弹。 这样熟练的手法,怎么那么不像好人呢? 第七十七章:地窖的秘密 嘻嘻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想着。 她拍拍地上的泥土,试图唤出几只小动物来。 “鼠鼠?有鼠鼠吗?” “蚁蚁也行,有吗?” “嘻嘻好无聊呀,你们出来陪陪嘻嘻嘛。” 小姑娘嘴撅得老高,满心满眼不高兴。 还真让她叫出来一只老鼠,“吱吱——” 【你是从哪里来的小姑娘?】 【又是被那个恶婆娘绑来的小孩吗?】 【咦你怎么没有被捆起来?】 【你长得比前头那几个好看很多哎!】 还是一只话痨鼠。 嘻嘻眨巴着眼睛,努力适应黑暗,好容易才借着地窖口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光看清面前的景象。 被堆满了坛子的地窖里,中间一块是空出来的,一只灰色的大老鼠正杵在那儿不断“吱吱”叫着。 嘻嘻趴下去凑近它,“前头也有很多小姑娘被抓过来吗?” 老鼠又“吱吱”两声。 【不是,前头被抓过来的都是男孩子,你是第一个小姑娘。】 【不过恶婆娘已经很多年没有抓小孩了,你怎么突然被抓了?】 【恶婆娘怎么还抓上小姑娘了,她不是说小姑娘卖不上好价钱吗?】 嘻嘻一手托腮,终于明白过来。 她还记得娘带她去这个婶娘家中的时候曾经说过,婶娘跟伯父是突然发迹的,娘当时还羡慕人家的好运气,如今看来…… 哪里是好运气呢,赚的是倒卖孩子的脏钱,怪不得她方才就觉得林婶子抱她的手法那样纯熟自然,原来是有案底呀。 “那些孩子都被卖了吗?” 【都被卖啦,好可怜呀,还那么小呢,全被卖了。】 【有一个不听话的,还被打断了腿呢。】 【饿都饿死三四个了。】 【恶婆娘真是遭雷劈哦!】 嘻嘻眼珠子滴溜溜转,“那你知道他们都被卖到哪里去了吗?” 老鼠抬起头,小眼睛盯着嘻嘻许久,最后被气笑了。 【我!一只老鼠!我上哪里知道去嘛!】 嘻嘻挠挠头,“你的族鼠呢,没有互相通一下消息吗?” 老鼠追着自己尾巴绕了几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答道。 【没有了,我自己呆在这儿,我的儿女都被那个恶婆娘毒死了,就剩我一个了。】 【等我哪日也老死了,这个地窖的秘密就没有鼠知道了。】 嘻嘻听着心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老鼠的脑袋,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糕点来。 最后一块了呢…… 忍着那点子不舍得,嘻嘻毅然将糕点递给了老鼠,“吃吧,很好吃的!” 老鼠“吱吱”两声谢过她,开始啃食起被她放在地上的那块糕点。 嘻嘻站起身,拂去手上的灰尘,开始借着那点微光打量起这个地窖来,还时不时问老鼠一句,“除了这个地窖口,我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出去吗?” 【还有一个小窗口,在后头,不过你爬不上去的,别费那个劲了。】 嘻嘻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就这么放弃,“那你的老鼠洞在哪里,我可以钻过去吗?” 老鼠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吱吱”声抗议。 【我的老鼠洞就那么点大,怎么可能让你钻!】 【你钻过去了我的洞也垮了!】 【看在你给我糕点的份上,我告诉你哦,你去敲那个地窖口的门,我之前啃得差不多了,现在里头敲门外头能听到响声。】 【恶婆娘要是不想让人听见声音就得放你出去。】 【我本想用这个办法救那些孩子的,可惜他们听不懂我说什么。】 【没想到让你用上了,快去吧。】 嘻嘻谢过老鼠,迈着小短腿走上楼梯,开始动手敲门。 果如老鼠所言,那门里头已经被啃食干净,如今就剩一个空壳子,嘻嘻用力一敲便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外头很快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是林婶子赶来了。 一把打开地窖口的门,林婶子没好气道,“死丫头,你要做什么?” 嘻嘻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柳大伯急急忙忙从外头闯入,“不好了,外头都是官兵,都在找这个死丫头呢,我瞧着为首那个,就是秦大将军!” 柳耀祖这时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顺眼往地窖里头一瞄,正好瞧见了嘻嘻的模样,眼底的厌恶蔓延上来,没好气道,“死丫头长得倒是不错,怪不得大将军那样看重。” 林婶子有些慌了神,“儿啊,若是查到咱们这儿来,这地窖怕是藏不住她啊,这门年久失修,一敲就发出这种声音,万一官兵来查……” 她的话还没说完,柳耀祖已经不耐烦地飞起一脚踹向她的心口,“啰嗦,你从前做了那么多脏事怎么没见你害怕?这时候倒是畏手畏脚起来了。” 林婶子被踢翻在地,捂着心口“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却不敢跟儿子顶嘴。 柳耀祖厌烦地看了她一眼,又剜了嘻嘻一眼,“死丫头,我劝你在里头安分些,不然小爷杀了你,叫你永远也瞧不见你娘!” 嘻嘻缩了缩脖子,做出害怕的模样,“不要,不要杀了我,我乖乖的我听话,可是,可是这里太黑了,我好害怕……” 奶呼呼的小娃娃做出害怕模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看着便很是惹人心疼,“能不能给我换一个地方?我保证我会乖乖的不会乱叫的。” 柳耀祖犹豫了一瞬。 柳大伯反应倒是快,“儿啊,就给她换一个地方吧,否则要是被人发觉了,我们可就完蛋了!” 柳耀祖瞪了自己这个胆小如鼠的父亲一眼,没好气地追问,“这死丫头当真有这么受宠闺女?刚丢了就出动军营的人出来寻?你不会是打听错了吧?” “错不了错不了。”柳大伯连连摆手,生怕儿子对自己撒气,“我都打听清楚了,就是找这个死丫头的,儿啊,咱们当真没时间了。” 柳耀祖静默了一瞬,最终狠狠心,踢了还在地上疼得蜷缩成一团的林婶子一脚,“你去,将这死丫头抱到咱们家从前的老房子那儿,那儿没人能找到她。” 第七十八章:鸟儿报信 林婶子忍着痛努力爬起来,抱着嘻嘻就悄悄往外走。 他们住的地方不算偏僻,当时一发迹,柳耀祖就选了这个临街的宅子,说是体面大气,看着就富贵。 如今这个体面大气的宅子成了转移嘻嘻最困难的难题。 好在宅子还有后门,林婶子抱着嘻嘻一路往后门而去,四下瞧着没人,这才小心翼翼护着嘻嘻快步往小巷子里钻。 七拐八拐之下,林婶子还真带着嘻嘻离开了那个宅子,来到隔了七八条街的柳家老宅那。 她只顾着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全然没有注意到乖乖趴在自己肩头的嘻嘻正沿途招着天上飞过的鸟儿。 也是幸亏柳大伯没有跟着出来,否则嘻嘻的小动作早就被人发觉了。 她也不敢说话,她的嘴就凑在林婶子耳边,只要一出声就必然会被发觉,于是只得安安静静地趴着,朝着招来的鸟儿露出无辜又委屈的表情。 鸟儿扑朔着翅膀,叽叽喳喳地问她。 【嘻嘻嘻嘻,这是谁呀?你的奶娘吗?羞羞,你都三岁了还在喝奶吗?】 嘻嘻摇头。 鸟儿得不到她的回应,又见她的表情不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开始转而问她。 【哎呀哎呀!是坏人吗,你被坏人抓走啦!】 嘻嘻轻轻点头,小手背着林婶子偷偷做出祈求的手势。 鸟儿很是机灵,当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你不要着急呀,我这就去你家告诉你娘。】 【你要小心呀嘻嘻,我很快就会带人来救你。】 【别怕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鸟儿一边宽慰着嘻嘻,一边用力煽动翅膀,朝着将军府的方向飞去。 此时的将军府已经彻底乱了神。 一向畏惧人群的四公子秦文澈早早就出了门四处去寻,六公子秦浩宸更是强撑着病体也出了门到处去找,府里除了年迈行动不便的秦老夫人之外,从上到下倾巢而出,只为了找到嘻嘻的踪迹。 连在房里静卧的秦文瑞都被惊动了,外衣都没穿便起身出门直奔秦老夫人房中,“祖母,这是发生了何事?” 秦老夫人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担忧,“你妹妹丢了,方才她吃着板栗糕,说是想起褚先生爱吃,所以要给褚先生送去,我正要叫个脚程快的小厮赶去呢,你妹妹自己撒腿就跑了,等我找人去追,却已经没了她的踪影。” “褚先生倒是追到了,但他也没瞧见你妹妹,如今你四叔正带了人全城搜呢,也不知道她是去了哪儿,可别……” 秦老夫人说着,语气哽咽,“可别又碰上坏人,让人给掳了去。” 秦文瑞大惊,但还是强装着震惊,搀扶着秦老夫人坐下,温声宽慰她,“祖母您别心急,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有事的,孙儿也出去寻一寻。” “好,好。”秦老夫人拍着他的手,反复叮嘱,“一定要寻着你妹妹,一定要寻着她!” “哎!”秦文瑞连声应下,披上小厮递来的外衣便匆忙往外赶。 刚一抬腿,天边便飞来一只鸟儿,一直盘旋在秦老夫人头顶上。 秦老夫人正焦心着,若是往常,她说不定早已掰了一块糕点喂鸟,只是如今却没有这心思,于是随手一挥,想将那鸟儿赶走。 鸟儿的翅膀被秦老夫人的手打中,在半空中踉跄了一下,却并没有飞走,而是继续盘旋在秦老夫人头顶上。 秦文瑞被这一幕吸引,想起四哥和弟弟反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妹妹是能跟动物交流的,那么这只鸟儿…… 他心念一动,伸出手去。 那鸟果然站在了他手指上,叽叽喳喳开始叫了起来。 秦文瑞听不懂,否则他一定会听到鸟儿正在一声声喊着救命。 【快去救嘻嘻,嘻嘻很危险,她被坏人带走了!】 【那个坏人可凶可凶啦,前几年她还带走了好多小孩呢,嘻嘻落在她手里可没有好下场。】 【你们再不去救人,嘻嘻就要被卖掉了!】 【快走呀,我带你们救人去呀!】 【你愣着干什么,快去救嘻嘻啊!】 秦文瑞只觉得这鸟儿实在聒噪,可叫声急促不似寻常鸟叫。 他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揣测。 秦老夫人见他不动,愈发心焦,“你怎么还不去?你还有闲心在这逗鸟!” “祖母!”秦文瑞急忙解释,“四哥和六弟曾经多次告诉孙儿,妹妹超凡脱俗,有跟动物说话的本事,孙儿也亲眼见证过,您也是知道的,这鸟来得突然,叫声又急促,说不准,是妹妹托它来报信的。” 他这么一说,秦老夫人倒是想起来了,嘻嘻还真有这个本事。 可这鸟儿…… 秦老夫人盯着那鸟看,“你去,你去找一个会鸟语的,咱们都听不懂它说什么,如何能救你妹妹?” 这倒是为难了秦文瑞,“一时半会的,上哪找一个会鸟语的,宫里的驯兽师说不准会,只是孙儿无官无职也不好入宫,此事还得麻烦祖母……” 秦老夫人是一品诰命,有入宫的权利。 秦老夫人一拍额头,“是,我糊涂了,你去寻人,我这就进宫求陛下。” “哎!”秦文瑞答应一声,就要将站在他手指上的鸟儿交给秦老夫人。 可那鸟不仅不肯过去,还飞起来叼住秦文瑞的外衣一角,扑朔着翅膀试图将他往前拽。 秦老夫人看出几分关窍来,“这鸟怕不是能引路,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你跟着这鸟去寻,寻得见是最好,我这就入宫求见陛下,请来驭兽师,若是寻不见,便让驭兽师听听这鸟在说什么。” 秦文瑞一一应下,拍了拍还叼着他衣角的鸟儿,“鸟儿鸟儿,你若有灵,便带我去寻我妹妹可好?” 鸟儿松了嘴。 嘻嘻的笨蛋哥哥总算反应过来了!它当然有灵,当然可以帮他去救嘻嘻! 快走吧笨蛋哥哥! 鸟儿在他头顶上盘旋了一圈,开始扑朔着翅膀往远处飞去。 似乎是有意控制了速度,飞得不高,速度也慢,始终维持在一个保证秦文瑞能够跟上的速度。 第七十九章:脱困 此时的嘻嘻,已经被抱到了柳家老宅里。 柳家老宅远离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多年没有人居住,早已破旧不堪,连大门都坏了,时不时还有流浪汉到里头过夜。 林婶子抱着人径直进去,虽然有嘻嘻的保证不会乱说话,可她还是不放心,将嘻嘻关在了地窖里头。 这里的地窖可比她如今住的地方要结实得多,林婶子站在上头居高临下地瞧着嘻嘻,脸上满是阴狠,“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叫出声搞出什么事来,我非要你好看!” 嘻嘻皱巴着一张小脸,委屈不已,“可是我怕黑,我不要呆在地窖里,我真的害怕,我害怕就会叫出声,我会叫很大很大声,控制不住的。” 林婶子左右环顾一圈,本想找个旁的地方藏人,可架不住柳家老宅依旧年久失修,实在是没有合适的藏人的地方。 她只得去寻了点树上掉下来的树枝,捡了些落叶,统统丢进地窖里,又甩给嘻嘻一个火折子,“自己生火,你就在里头待着,不许出来!” 撂下这么一句话,林婶子猛地关上地窖的门。 里头的嘻嘻面无表情地捡起火折子。 她从前在柳平巷住的时候,没少帮着娘一块生火揉面,这点子小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这个地窖里头的老鼠可就多了。 她都听到数不清的凌乱的声音了。 嘻嘻刚想点火叫来小老鼠们,却听得上头地窖的门又开了。 是信不过她的林婶子去而复返。 她手里攥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寻来的麻绳,劈手夺过嘻嘻手里的火折子,猛地点着火,将树枝都点上聚拢成一个小火堆,这才丢了火折子,一把拎起迷茫的嘻嘻来。 嘻嘻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嘻嘻不怕,但嘻嘻装得很怕,“婶婆,我不会乱动的,我真的会乖乖的,你不要绑着我好不好?” 林婶子才不搭理她,“你这丫头,跟你娘一样可恶,谁知道你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给我老实待着!要是敢发出什么动静,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说罢林婶子也不管嘻嘻再说什么,丢下她便径直往外走。 嘻嘻叹了口气。 借着火光,她吹了个口哨,“我的鼠鼠朋友们,你们在哪里呀,出来一起玩儿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忽然闯入,亦或是因为中央的火堆,老鼠们的“吱吱”声不再响起,连一条尾巴都没有暴露出来。 嘻嘻无奈之下,只好学着老鼠的叫声“吱吱”了两声。 以示自己是它们的同类。 很快,墙角一个小洞就钻出来一只老鼠,“吱吱?” 【你也是老鼠?】 嘻嘻指了指自己,“我是人,但是我能听懂你们在说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本想掏块糕点喂一下老鼠,谁知道这一摸就只摸到一个空荡荡的小荷包。 嘻嘻颓然,她怎么忘了,自从她有一次吃多了糕点牙疼之后,娘就限制了她每日的糕点,而刚刚,她已经将最后一块分给了之前的那只老鼠。 嘻嘻哭丧着小脸,撇了撇嘴,“我没有多余的点心了,咱们能一块说说话吗?不然我好害怕呀。” 她看起来没有杀伤力,又小又软,还是唯一一个能够听得懂它们说话的人,老鼠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挺有意思的。 于是一只又一只的老鼠冒了出来,围在嘻嘻身边看着她。 一双双小绿豆眼乖乖地看着她,最先出来的那一只也是最先出声的。 【你是谁,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怎么被绑起来了,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话?】 【你是人吗,还是神仙?】 神仙? 嘻嘻歪了歪脑袋,似乎想起了很久远之前的事。 她捧着小脸蛋,“好久好久之前好像是的,但我不记得啦,我才三岁,我天生就会听兽语。” “是坏人给我带到这里的,你们看,她还给我捆成这个样子,好疼好疼啊。” 这么小的娃娃,哭诉着自己好疼好疼,连老鼠们听着都觉得心疼。 于是第一只小老鼠快步跑到她身后,用自己的牙齿啃咬起麻绳来。 有第一只就有第二只。 无数的老鼠爬在嘻嘻身上,开始啃咬起她身上的麻绳。 嘻嘻也不怕,只是有时候被踩着了软肉会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 老鼠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怕它们的人。 其中一只看起来年岁较大的老老鼠不由得真诚发问,“你不怕我们吗?” “为什么要怕你们?”嘻嘻笑得欢快,眼底根本没有怕的意味,手指一动,还摸了摸离得最近的那只老鼠的绒毛,“我们能说话,能说话就是好朋友,对不对!” 群鼠的‘吱吱’声响起,是对嘻嘻这话的附和。 只是嘻嘻笑了一会便颓丧了下来,“可惜我今日出门没有带很多糕点,带出门的那个也被坏人打翻了,全都掉了,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要是我能出去,我一定会带好多好吃的回来喂你们的。” 嘻嘻愁眉苦脸,显然十分发愁。 老鼠们都很热心,根本不用她说。 【你要出去简单呀,这个地窖有窗户的,不高,很好爬出去的,你一定要出去啊,你这么小,关在这里你会死的。】 【就是就是,坏人怎么舍得把你这么可爱的小孩关在这里的嘛!】 话音刚落,嘻嘻身上的束缚便突得一松,两根手指大小的麻绳应声落地。 嘻嘻活动了下手腕,兴奋地跳了起来,想了想,又认认真真给老鼠们鞠了个躬,“谢谢你们呀,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给你们带好多好多好吃的!” 老鼠引着她往窗口走,一边走一边“吱吱”。 【你快走吧,从这里爬上去,快回家去,你爹娘一定担心坏了。】 【不回来也没有关系的,我们能找到吃的。】 【你家住哪里呀,我们以后还能去找你玩儿嘛?】 嘻嘻在老鼠们的带领下爬上窗台底下的大缸,双手攀上窗台,在往外翻出去之前,她冲着老鼠们一笑,“我家住在将军府,欢迎你们去找我呀!” 第八十章:找到柳家人 正在外头找寻嘻嘻踪迹的柳思月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背后凉飕飕的,就好像…… 就好像嘻嘻小时候往家里招老鼠,她当时正在厨房做烧饼,忽然打了个喷嚏,结果一出厨房就碰到了一群老鼠,险些将她吓得跳起来。 这个莫名其妙的喷嚏,跟上回那个真的好像。 柳思月有些狐疑,但又忽然觉得松快了不少。 她说不上为什么,想了许久,才终于将缘由归结为嘻嘻若是还能做坏事,不正就说明她如今无事嘛。 这么一想,心里的焦急也松乏了些。 说不准,她那调皮的闺女就是自己淘气走丢了。 一边宽慰着自己,一边继续沿途寻找嘻嘻的踪迹。 另一边,秦文瑞也一路跟着鸟儿往前走。 他甚至不需要自己看路,只要看着鸟儿飞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就好了。 鸟儿很快将他带到了一出宅子。 秦文瑞不认得这出宅子是谁家的,方才在将军府门口的闹事他没有看着,褚逸辛一走,他就被秦老夫人带着回了屋子叫他歇着。 谁知道躺下没多久就听得妹妹出了事的消息。 全然不知所以的秦文瑞望了面前的大宅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小厮过去敲门。 大门很快打开,出来开门的是柳大伯。 秦家几位公子的模样,柳大伯都是认得的,见是秦文瑞上门,柳大伯急忙堆起笑意,“是秦五公子啊,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刚说完,柳大伯神色一僵。 若是平时,他能见到秦家的这几位公子都是祖坟冒青烟,恨不得当即给公子们跪下来磕两个。 可如今,他们家掳走了秦嘻嘻,这才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秦家的公子又在这个时候上了门…… 柳大伯心下忐忑,不知道对方是查出来了什么还是只是意外上门。 秦文瑞的眼神一直在审视着这个开门的人,自然也没有错过他脸上神情那一闪而过的僵硬。 这人,一定有鬼。 鸟儿就盘旋在他们家上空,怎么也不愿意离去。 秦文瑞知道,就是这个地方没跑了。 这人还神情如此古怪,想必是跟妹妹的失踪有什么关联。 但他现下没有证据,也不好胡说,只得冲柳大伯一笑,“这位大伯认得我?” 柳大伯悄悄松了口气,秦五公子能冲他笑,想必是没有发现什么。 于是急忙对秦文瑞扬起讨好的笑容,“当然认得,当然认得,小儿最是仰慕你们几位公子,老朽日日听小儿念叨,都记住了几位公子的风姿。” 一边说,一边让开位置让秦文瑞进去,“公子既然来了,不妨赏脸进去坐坐?” 秦文瑞正愁没有理由能进去,又看了眼还在宅子上空盘旋的鸟儿,秦文瑞唇角笑意更甚,“那就打扰了。” 于是他随着柳大伯一块进了屋子,见到了正在院子里打着扇子扇风的柳耀祖。 听得脚步声,柳耀祖头也不回,没好气道,“又是什么穷亲戚上门来要钱?不是告诉你们了吗,都打发出去,别扰了小爷歇息。” 柳大伯有些尴尬,又不好明说,只好快步走过去推了推儿子的肩膀,用眼神暗示他。 柳耀祖本就烦躁,又被这么推了一下,更是不悦,当即便转身飞起一脚将老父亲踢翻在地。 肉体落地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柳耀祖也看到了跟在柳大伯身后的秦文瑞。 他目瞪口呆,没有想到这一幕竟然会被秦文瑞尽收眼底。 他也没有错过,秦文瑞眼底那浓浓的厌恶。 “这位公子,你脚踢老父未免太过不孝。”秦文瑞自小在将军府长大,受的教育就是要尊敬长辈,孝顺父母,何曾见过这么蛮横无礼的儿子,当即便怒声呵斥。 柳耀祖敢对自家父母蛮横,敢对街坊四邻无礼,却不敢对将军府的公子做什么,见到秦文瑞当真动了怒,他跪得比什么人都快,“公子息怒啊,我,我不是有意的。” “你不是有意的?”秦文瑞一听这话更是生气,“我看你脚踢老父亲的动作倒是娴熟得很,分明是时常做这样的事情!” 秦文瑞本就因为妹妹丢了而烦心不已,来到这儿的所见所闻更是气得他目眦欲裂。 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搀扶起地上疼得起不来的柳大伯。 可秦文瑞怎么也没有想到,柳大伯起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替不成器的儿子求情,“秦公子恕罪,我儿子他只是近日烦躁,并非有意,平日也不会这样忤逆,还请公子不要怪罪于他!” 秦文瑞没有吭声。 他不是瞎子,能够看得出来是非对错。 可老伯这样护着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他又能说什么呢。 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他只是一个外人,一个没有任何资格去责怪人家的平民百姓而已。 就在秦文瑞准备出声宽慰柳大伯两句的时候,他忽然眼见地发现了一个东西。 那是他妹妹东西! 秦文瑞眼神凌厉,松开搀扶着柳大伯的手,快步走到院子里,将那个穗子捡了起来,“我妹妹的东西,如何会落在你们家?” 那穗子可是他亲手做的,虽然大老爷们做这样东西不何体统,可谁叫那些日子他躺在床榻上动也动不得?闲来无事只得找东西打发时间。 刚送给妹妹几日,这就丢在了这家人院子里! 秦文瑞下意识抬起头,那鸟儿还在空中盘旋着。 果然,他就知道,是这家人抓走的妹妹! 秦文瑞怒气十足,拿着穗子质问柳大伯和柳耀祖。 不同于刚刚见到柳耀祖脚踢老父亲的怒气,这会子的秦文瑞,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妹妹被这家人抓走的恨意。 柳大伯还在装傻,“公子说什么呢,冤枉啊,我们这儿怎么会有您妹妹的东西?” 秦文瑞举着穗子,不依不饶,“东西都在这儿了,你们还要狡辩?” 柳耀祖嘴硬得很,“这样的穗子满大街都是,我家有一个有什么奇怪的,难不成,满大街都是公子您的妹妹么?” 第八十二章:救到嘻嘻了 秦文瑞本还想同叔叔婶婶解释一番,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已经无需说什么了。 他只凑过去,将柳耀祖被放跑一事告知了叔叔。 秦文渊脸色一变,“跑了一个?” 秦文瑞点头,“是,叔叔快些让人去寻吧,这三人掳走妹妹都该死,一个也不能放过。” 秦文渊却比他思虑得更深远一些,“此事没那么简单,城门口已经有我的人守着,他跑不出去,唯一能够离开的法子只有拿你妹妹做把柄。” 这话一出,唬得柳思月脸色苍白又要往后一倒。 好在秦文渊及时扶住,这才没让她倒下,“夫人!夫人不要心慌,有我在,咱们闺女不会有事的。” 柳思月下意识揪住秦文渊的衣领,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发白,“夫君,嘻嘻若有事,我也活不成了……” 秦文渊连声哄着她,“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找到她!不会有事的!” 说着便唤来丫鬟,“照顾好夫人。瑞儿,你随我同去。” 柳思月被丫鬟搀扶着,却不愿意听话坐下,“我也去!” 秦文渊本想劝,可看着柳思月那透着一股倔意的眼神,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好,那瑞儿留下看着这两人,夫人随我同去。” 秦文瑞上前一步,本想跟着一块去找-妹妹,可秦文渊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揽了柳思月的腰便带着人往外走。 秦文瑞只好乖乖收回脚,老实站在原地继续烦躁地踱步,并试图从这两人嘴里问出一点东西来,“还不说吗?我妹妹究竟被你们藏在了哪里?若是你们肯交代,保住我妹妹的性命,本公子还能给你们一条活路!” 柳大伯跟林婶子咬死了不肯说,只一个劲地求着他放过柳耀祖。 秦文瑞被气得头疼,只恨自己不能动手打老人。 而此时的柳耀祖,依旧跑到了柳家老宅门口。 大门年久失修,饶是林大婶已经不放心上了锁,也是捡根木头随意一撬便能打开。 柳耀祖也不知道林大婶将嘻嘻藏在了哪里,进屋之后找了一圈最后才去的地窖,可惜为时已晚,地窖里除了一群被惊跑的老鼠之外只有一根落在地上的麻绳。 柳耀祖暗骂一声。 他刚刚从前门进来的,门锁没有被破坏,那丫头不可能从前门逃出去。 那只有后院。 后院空空荡荡,为着不可能藏人的缘故,柳耀祖刚刚并没有去后院找过。 现在见不到嘻嘻,他下意识就往后院跑。 果然见到正哼哧哼哧爬树试图靠着树枝翻墙出去的嘻嘻。 手短腿短的嘻嘻暂时还没有学会爬树这个技能,废了半天劲也只是堪堪挂在离地半米的树干上。 柳耀祖一进后院便瞧见了那个小身影。 他阴恻恻笑了一声,几步过去一把拎起了嘻嘻的后衣领,“死丫头,你还敢跑!” 嘻嘻冷不丁被拎起来,吓得惊叫一声,“哎呀!” 一回头又对上柳耀祖那张长满横肉的脸,更是又吓了一跳,手脚并用地在半空中扑腾着试图挣脱柳耀祖的禁锢,“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大坏人!” 孩童的惊叫声尖锐无比,柳耀祖有些慌了神。 他生怕嘻嘻叫得太大声引来邻里的关注,虽然这地方偏僻,可外头几乎全城都知道将军府的小姐丢了,这会子要是闹出小孩叫声,只怕他也逃不脱。 柳耀祖还指望着靠嘻嘻逃出京城呢。 他不敢让嘻嘻再叫下去,便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嘻嘻的嘴。 秦文渊跟柳思月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肉山一般的壮汉一手提着他们闺女的后衣领,一手捂住闺女的嘴,面上还凶神恶煞地不断威胁着她。 秦文渊当即怒喝一声,“大胆,还不快放下她!”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凌厉的破空声。 秦文渊下意识侧头看去。 但见他柔弱的夫人此时正握着从下属手里夺来的弯弓,手维持着射箭的动作。 侧脸精致,眉眼狠厉。 秦文渊挑了挑眉。 柳耀祖的手被箭矢射中,下意识松开了抓着嘻嘻的手,疼得一手捂着另一只手原地跳动。 嘻嘻猝不及防被摔在地上。 好在柳耀祖个头虽然不矮,却没把她拎太高,摔下来只是屁股有些疼,嘻嘻瘪瘪嘴自己爬起来揉了揉屁股便赶紧迈着小短腿往柳思月的方向扑,“娘!” 柳思月丢下弯弓,一把将嘻嘻捞了起来。 心情甚好的秦文渊扬了扬下巴,自有副将上前一把将柳耀祖抓住,“将军,此人该如何处置?” “带去临安府!”秦文渊摆摆手,他才懒得管这些脏东西,有那闲工夫不如哄哄受惊的媳妇闺女,“让吴知府看着办。” 副将答应一声,扭了柳耀祖便往外走。 秦文瑞正好带了柳大伯跟林婶子往这来。 一边走一边喊,“叔叔,侄儿已经问出来了,他们……” 话说一半,截然而止。 因为秦文瑞已经看到了被柳思月抱在怀里的嘻嘻,和被副将拧着胳膊的柳耀祖。 秦文瑞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脑袋。 啊,来晚了。 他有些失望,好不容易从这两个胡搅蛮缠非要他放了他们儿子的人嘴里套出妹妹的下落,以为能成为救妹妹的功臣呢,谁曾想竟然来晚了一步。 他可真是个没用的哥哥,什么都帮不上妹妹。 嘻嘻倒是不这么觉得,她趴在柳思月肩膀上,朝着秦文瑞伸出手,“哥哥抱!” 秦文瑞很快调整好心态,上前要抱她。 柳思月却不肯。 嘻嘻找到了,她一颗心放了下来,终于腾出心神注意到那些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秦文瑞身子还未大好,就着急忙慌的跟着他们出来四处找人,也不在家好好安养着,已经操劳了这样久,怎么能再让他抱着嘻嘻呢。 这小胖子,自从跟着她进了将军府,这才过了多久,就足足胖了七八斤! 哪能在这个时候还累着秦文瑞? 柳思月轻轻拍了下嘻嘻的屁股,嗔怪道,“不许闹,再累着你哥哥。” 第八十三章:拐卖案 嘻嘻瘪瘪嘴,屁股疼,娘还打,娘坏。 秦文瑞也笑着接话,“四婶,不要紧的,我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让我抱抱妹妹吧。” 柳思月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红润不似强撑着,这才答应,将嘻嘻交给了他。 秦文瑞一把将嘻嘻接过,抱在怀里掂了掂,“可吓坏了?” 嘻嘻皱巴着小脸,委屈巴巴,“嗯!” 秦文瑞脑袋跟她碰了碰,唇角弯了弯,柔声哄着她,“哥哥带你去买糖葫芦吃?” 嘻嘻登时就亮了眼,“好呀!” 秦文瑞于是抱着她一路往外走去。 秦文渊牵上柳思月,也想跟着一块去,腿还没抬起来,就听得身后传来妇人的尖叫声,“柳思月,你不得好死!你连你弟弟都不放过,你对得起柳家吗?” 柳思月侧目看向她,眼底一片冰冷,“我说过了,从你们嫌弃我父亲穷酸执意要分家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不是我的家人。” “我没有弟弟,也没有必要对得起柳家,毕竟,是你们先对不起我的。” 说罢,柳思月拽拽秦文渊的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不曾想林婶子却不肯就这么放过她,“好,好,好你个小贱人,你现在一步登天了,开始嫌弃自家人了是吧!” “秦大将军!民妇有话要说!” “大将军可知道,柳思月这小贱人是如何死了丈夫改嫁给您的吗?她丈夫可不是病死的,而是活生生被气死的!” “这小淫妇趁着丈夫不在与人私通苟且,被她丈夫抓了个正着还不肯认错,伙同奸夫把她丈夫活活给气死了!” “似这样的淫妇,大将军就该早早将她打死,否则早晚有一日还会害了大将军您!” 林婶子被秦家的侍卫押着跪在地上,满眼愤恨,嘴里却被不干不净地骂着,说完了还大笑一阵,形似癫狂。 柳思月皱了皱眉,“婶娘,就因为我不肯放柳耀祖一马,您就要这么污蔑我?您也是个女人,知道女人的名节有多重要!” 在这个时代,女人丢了名节比丢了性命更要紧。 柳思月遍体生寒,想不到林婶子竟然能够出口伤人。 这样的胡说八道她听了不要紧,可落在旁人耳中呢? 她丈夫死得早,当年见证丈夫病死的人也不多,她要上哪去找人给自己作证? 秦文渊握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 柳思月下意识抬起头跟他对视,刚一抬头便撞上了秦文渊温柔的眸子,“夫人放心,似这样的胡话我是不会信的,夫人的为人我信得过。” 柳思月不由得觉得暖心,“多谢夫君。” 秦文渊冲她笑笑,又转眸将在场的所有人扫视了一圈。 除了柳家三人,在场的都是他的属下跟将军府的侍卫,都是跟了他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人。 但秦文渊还是不放心,“夫人的人品本将军信得过,你们也要相信夫人,今日这妇人所说的胡话,不许外传。” 副将是第一个应声的,他嘿嘿一笑,“将军说笑了,这样急眼了乱攀咬夫人的话我等怎么会相信呢,兄弟们说是吧?” 齐声的“是”让柳思月彻底安心。 她松开秦文渊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朝着将士们和侍卫们行了一礼,“多谢诸位。” 这一礼可将众人给吓坏了,都是一群大老粗,没见过夫人这么客气的,顿时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回礼还是该给夫人磕一个。 秦文渊看得好笑,摆摆手赶紧让他们走人,“都回去歇着吧,今日辛苦弟兄们了,今夜我到军营犒赏你们!” “谢将军!” 又是山呼一声。 抱着嘻嘻折返回来的秦文瑞脚步一顿,不知道这是闹的哪一出。 刚要带着柳思月出去的秦文渊对上他疑惑的眼神,有些不解,“怎么回来了?” 秦文瑞面色凝重,抱着嘻嘻靠近了几步,“叔叔,妹妹说她知道一些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跟叔叔说一声。” 嘻嘻已经在秦文瑞秦文渊的时候就冲她爹伸出手了。 秦文瑞一句话还没说完,嘻嘻就让秦文渊一把抱了过去,从善如流地搂住了爹爹的脖子,小丫头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认真道。 “爹爹,我被关在地下的时候,有鼠鼠跟我说,地下曾经住过很多小男孩,都是婶婆抓去的,鼠鼠说婶婆是恶婆娘,把那些小男孩抓来有卖走,还有死在地下的。” 一句话,让秦文渊原本带着笑意的脸顿时紧绷。 望向林婶子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狠厉。 嘻嘻声音不大,除了离得近的秦文渊柳思月跟秦文瑞,没有人听得见。 因此在场众人都不知道将军忽然震怒是为了什么。 直到秦文渊沉声发问,“你竟然还是个拐子婆?说,你都拐了多少人,前些年那么多起拐卖案都是你做下的?” 这话一出,全场震怒。 押着林婶子的侍卫手劲大了几分。 他们都是知道前些年那些拐卖案的,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临安府派人调查了许久都没有线索,连带着他们家老爷都不得不调兵前去镇守城门,原来,竟是眼前这个妇人所为么? 将士们更是震惊,其中还有一个儿子也被拐了去的,听得这么一句,当即上前一把扯住林婶子的衣领,眼眶通红,“是你拐走了我的儿子?” 柳思月也有些惊讶,看着林婶子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她终于明白过来,一向贫穷的大伯婶娘一家,怎么突然就暴富成了有钱人。 原来,竟是靠着这样肮脏的交易发家的么? 许是知道后头的场面太过血腥,秦文渊没有让柳思月继续呆在这里。 他抽空看了一眼柳思月,将嘻嘻交给了她,“夫人且先带着闺女回去,我得处理此事,怕是会晚些回府。” 柳思月接过嘻嘻,顺从应下,“是。” 想了想,又悄悄扯了扯秦文渊的衣袖,“夫君,千万……千万不要放过她!” 她是有孩子的人,也刚经历过孩子被拐的事情,知道为人父母心有多痛,自然不愿就这么轻易放过,哪怕是自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