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我军功?重生真千金虐翻全家》 第一章 席面敬酒局 宋府正厅,归家宴正酣。 宋桑语一身鹅黄曲裾,脸颊带着海棠薄红,双手捧着一杯酒: “姐姐,欢迎你回家,边疆七年,姐姐辛苦了。桑语先敬你一杯,愿姐姐从此福泽绵长,前程似锦。” 酒杯相撞的瞬间,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眼前不再是灯火辉煌的宴厅,而是阴冷潮湿的柴房。 大哥用剃刀割下自己耳朵,二哥狞笑着用簪子挑断自己手脚筋,三哥四哥砸碎自己的髌骨…… 还有,父亲那张狠绝的脸。 亲手将刀刃狠狠插入自己心口,那句‘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依然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上一世就在这里,她被养妹下了迷情散,污蔑她和马夫私通,让她名声尽毁。 枉她践行祖母遗言,真心为家人谋划,最后落了个一剑穿心的结局。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杯中酒液因手指颤抖而晃荡。 归家后她四处奔波,为他们鞍前马后,为哥哥们求功名,谋出路。 死之前却换来他们一句‘庸俗’,‘追名逐利’,不及桑语分毫。 就连一向爱重的父亲,也是表面上担忧自己,实际当初她去边疆,正是父亲在签筒内做了手脚。 胸口还残留着上一世刀刃贯穿的剧痛,让她几乎窒息。 好一个骨肉亲情,好一个情深义重。 这一世,休想我再信半分! 宋桑语笑容微僵,举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显得楚楚可怜: “姐姐?你……怎么了?不喝这杯酒,难道是不是不认桑语这个妹妹?” 大哥宋天翰最先发难,拍案而起: “宋忆秋,你在发什么愣?桑语好心好意给你敬酒,欢迎你归家,你摆什么大小姐架子?” “让她这样举着,成何体统!七年边疆,连基本的礼数都丢光了吗?” 二哥宋文彬皱眉,语气看似温和实则指责: “忆秋,你大哥说得对。桑语妹妹一片赤诚,你这般迟疑,莫不是……嫌弃这酒?还是嫌弃桑语?她虽非亲生,但也是我们宋家精心教养的女儿,是你的妹妹!” 三哥宋浩初不耐烦地附和: “就是,快接过去喝了。磨磨蹭蹭的,让满堂宾客看笑话,桑语手都酸了,你在军营里也是这般对待上峰敬酒的吗?” 四哥宋语堂看着热闹,阴阳怪气: “哟,咱们的边关女将军,架子果然大。桑语,算了算了,有些人啊,出去一趟,心就野了,不认家里人了。” 见宋忆秋不为所动,周围宾客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宋大小姐……架子也太大了些。” “是啊,养女都这般低声下气了……” “听说在边关杀伐过重,性子都野了……” “毕竟是嫡女,可能看不起养女吧……” 母亲宋沈氏听着闲言碎语,冷着脸,眼神厌恶: “忆秋,别让你父亲和我难做。桑语一片心意,你莫要辜负。快喝了,别扫了大家的兴!七年不归家,一回来就惹事!” 父亲宋清明眉头紧锁: “忆秋,不得无礼。你妹妹敬酒,接下便是。莫要让你祖母在天之灵失望。” 他故意提到宋忆秋最敬爱的祖母,以此施压。 宋忆秋压下恨意,脸上瞬间换上和煦的笑,伸手稳稳接过了酒杯: “妹妹莫要多心。几日归家,一路风尘,头忽然疼得厉害,失神片刻,并非有意怠慢。妹妹既是敬酒,一片心意,姐姐岂能不领情?不过,妹妹先请?” 宋忆秋将酒杯稳稳递向宋桑语,紧紧盯着她。 宋桑语眼神掠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甜美的笑容掩盖: “姐姐说哪里话,是妹妹疏忽了,姐姐刚回来定是累了。好,妹妹先干为敬,姐姐随意!” 说完,仰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优雅,杯底朝宋忆秋亮了亮。 果然! 酒没问题!她喝得如此干脆。 那问题在哪里?上一世,就是喝了这杯酒才…… 宋桑语放下空杯,又拿起酒壶,身体微微前倾,姿态亲昵地要为宋忆秋斟酒: “姐姐,快喝呀,这酒可是父亲珍藏的佳酿呢。” 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包着鲜红豆蔻的纤纤玉指。 宋忆秋眯起瞳孔,宋桑语的长指甲看似无意地掠过宋忆秋手中酒杯杯沿内侧。 她清晰地看到那指缝中,极细微的粉末状东西,随着她手指的轻轻一抖,落入了酒液之中。 原来如此,藏在指甲里。 好精妙的手段,怪不得上一世查不出酒有问题。 宋忆秋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寻找任何可利用的契机。 突然,目光猛地定格在角落一个身影上。 那人一身墨色竹纹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 剑眉斜飞入鬓,星目深邃如渊。 薄唇紧抿,浑身散发肃杀之气,与这觥筹交错的宴会格格不入。 太子萧雍璟! 他怎么会在这里?宋家归家宴,怎会惊动这位煞神? 传闻他性情乖戾,喜怒无常,手段狠辣,城府极深,连朝中重臣都避之不及。 宋桑语见宋忆秋又不动了,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声音更娇柔: “姐姐?酒斟好了,都是温过的酒,快趁热喝呀?可是这酒……不合姐姐口味?” 她说着将酒杯又往宋忆秋面前递了递。 宋忆秋突然展颜一笑,她稳稳端着那杯被下了药的酒,非但没有喝,反而站起身: “妹妹的酒,自然是好的。只是……” 她目光转向角落,语气恭敬起来,“臣女宋忆秋,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死寂。 她竟然敢招惹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萧雍璟缓缓抬眼,并未起身,只是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空酒杯,指尖在杯沿缓缓摩挲: “哦?宋将军……认得孤?” 宋忆秋无视家人惊愕的目光,端着那杯特制的酒,步履稳健地走向太子。 “殿下龙章凤姿,天日之表。臣女虽远在边疆,亦曾有幸于凯旋献俘时,遥遥得见殿下威仪,铭记于心。” “今日殿下亲临寒舍,蓬荜生辉,臣女惶恐。这杯酒……” 她在离太子桌前三步远停下,微微躬身,双手将酒杯奉上, “臣女斗胆,借花献佛,敬殿下。一谢殿下代天巡狩,护佑边关安宁。二谢殿下纡尊降贵,亲临寒舍,为臣女归家添辉,臣女先干为敬!” 说完,宋忆秋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拿旁边桌上另一杯显然是给太子准备的酒,动作快得让宋桑语根本来不及阻止。 “姐姐!不可!” 第二章 贼心不死二次下药 听着这一声尖叫,宋忆秋勾起了嘴角,等的就是这一刻。 给太子下药可是重罪,宋桑语必然会有所动作。 她手腕猛地一抖,仿佛被这尖叫吓得魂飞魄散。 那杯酒不偏不倚,尽数泼洒在太子萧雍璟外袍上。 深色的酒渍迅速晕染开来,异常刺目。 全场瞬间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萧雍璟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衣襟上那片迅速扩散的污渍,缓缓抬眼: “宋忆秋。孤不知,本朝……还有给活人敬酒泼地上的道理?嗯?” 一股无形的气压,降临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场的宋家人和反应过来的宾客,瞬间面色惨白,齐刷刷地跪倒一片,整个大厅只剩下膝盖撞地的闷响。 宋忆秋也立刻顺势跪下,姿态卑微,故作委屈起来: “殿下息怒!臣女罪该万死!” “臣女本诚心敬酒,绝无半分不敬之意,怎知妹妹她突然失声尖叫。臣女猝不及防,手一抖,这才酿成大祸。” “惊扰殿下圣驾,污损殿下衣袍,臣女万死难辞其咎,恳请殿下海涵。” 她重重叩首,额头触地。 围观群众也是无妄之灾,个个偷偷抬眼,小声嘀咕起来。 “完了完了……泼了太子一身酒……”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是藐视天威啊!” “宋忆秋这次死定了,神仙也救不了……” “宋桑语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叫什么?” “怕不是故意的吧?这姐妹俩……” 宋桑语听到宋忆秋将责任推给自己,立刻抬起头,泪眼婆娑,对着太子连连叩首,声音带着哭腔: “太子殿下息怒,都是桑语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桑语的错,姐姐她不是故意的。是桑语……桑语方才看见那酒杯里落了一只不知哪里飞来的小虫子。” “桑语怕那污秽之物玷污了太子殿下万金之躯,一时情急才失声喊了出来,惊扰了姐姐,更惊扰了殿下。” “桑语罪该万死!自罚一杯,恳请殿下大人有大量,饶恕姐姐无心之失,饶恕桑语莽撞之罪!” 说完,宋桑语不等任何人反应,立刻抓起自己面前桌上的酒壶,飞快地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太子的目光在跪着的二人之间缓缓流转。 宋忆秋低眉顺眼,姿态卑微却脊背挺直。宋桑语泪眼朦胧,楚楚可怜却眼神狡黠。 良久,就在众人以为雷霆之怒即将降临时,萧雍璟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终于开口: “罢了。” 两个字,如同赦令,让所有人心头一松,冷汗淋漓。 “既是无心之失,又有……嗯……‘虫子’作祟,孤还不至于为一件衣服,一杯酒,就要人性命。” 他刻意在虫子二字上微微一顿,目光似笑非笑地掠过宋桑语。 宋桑语抬头,脸上挤出恰当甜美的笑容: “谢太子殿下宽宏大量,殿下圣明。” 她连忙爬起来,殷勤地拿起酒壶: “桑语再为殿下斟酒赔罪,也请姐姐满饮此杯,压压惊,莫要再失手了。” 她说着,姿态优雅地为太子面前那杯之前未动的空杯斟满了酒。然后,又给自己刚才喝空的杯子也斟满。 最后,她转向还跪着的宋忆秋,笑容依旧甜美,眼神却带着狠毒。 拿起一个新的空杯,正是宋忆秋原本要喝的那杯。 长指甲在斟酒的同时,飞快地在杯口内侧一抹,细微的粉末再次落入酒中。 宋忆秋这次跪在地上,将宋桑语行云流水的二次下药看得清清楚楚。 心彻底沉了下去。 “好,好得很。宋桑语,你真是铁了心要毁了我。当着太子的面,众目睽睽之下,还敢故技重施!这杯酒,看来是非喝不可了?” 萧雍璟一直冷眼旁观着宋桑语的殷勤,此刻目光落在宋忆秋身上,正好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怒火。 一股好奇涌上了心头。 他端起宋桑语刚斟满的酒,晃了两下,看向宋忆秋,语气戏谑: “宋将军,酒已斟满。怎么,这一次还想‘泼’酒吗?嗯?” 宋忆秋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心中暗骂: 这太子莫不是老眼昏花,目眚之疾犯了?这么明显的下药动作都看不见?还是……他根本就是在看戏?等着我出丑? 宋桑语立刻端起自己那杯干净的酒,对着太子,声音娇嗲: “太子哥哥,桑语再敬您一杯,谢您宽宏大量。” 说完,再次一饮而尽,杯底朝太子亮得干净利落。 萧雍璟看着宋桑语喝完,目光又回到宋忆秋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放下空杯,好整以暇地看着宋忆秋,眼神仿佛在说:到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忆秋身上,宋桑语越是敞亮,就越显得宋忆秋拖拉。 大哥宋天翰急得额头青筋暴起: “宋忆秋,你还愣着干什么?太子殿下和桑语妹妹都喝了,你想害死全家吗?快喝!” “忆秋,莫要再失礼了。太子殿下大量不追究,桑语妹妹也为你解围赔罪。这杯酒,你必须喝!否则,置殿下颜面于何地?置宋家颜面于何地?” 二哥搬出了家族大义开劝。 三哥宋浩初不耐烦地催促: “磨蹭什么,一杯酒而已。你在边关不是号称千杯不醉吗?装什么柔弱,快喝!别让殿下久等!” 四哥宋语堂阴阳怪气: “哟,咱们的将军姐姐,该不会是被刚才的虫子吓破胆了吧?还是……这酒里又有什么东西,让你不敢喝了?” 宋忆秋手上的哪里是酒,这分明是个烫手的山芋。 周围宾客的嘀咕声也再次响起: “这宋大小姐怎么回事?一而再再而三的……” “是啊,太子都喝了,她还端着……” “怕不是真有什么问题吧?看她脸色不太对……” “能有什么问题?宋二小姐不是喝了两杯都没事吗?” “估计是刚才吓傻了,真是上不得台面……” 母亲宋王氏冷着脸: “宋忆秋,你再不喝,是想让太子殿下认为我们宋家教女无方,藐视天威吗?快喝!不然家法伺候!” 父亲宋清明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宋忆秋, “忆秋,不得无礼。饮下此酒,向殿下谢恩!” 宋忆秋盯着晃动的酒面,现如今若是不饮,就是不敬的大罪,她咬牙。 “殿下恕罪,臣女失礼了。” 说罢一饮而尽。 第三章 过敏离席面 萧雍璟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看到她如此干脆地喝下,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失望。 可惜这场戏不够精彩,他微微挑了挑眉,指尖在桌面轻叩了一下。 宋桑语看到宋忆秋终于喝下,眼底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心中疯狂计算着迷情散发作的时间,只等着药力上来,她出尽洋相。 迷情散的药力发作的比宋忆秋想像的还要更快,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小腹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的景象开始微微晃动。 宋忆秋趁着神智尚存,她状似无意地拿起桌上的一小碟凉拌芹菜,用筷子夹起一大口,迅速送入口中咀嚼咽下。 芹菜,她的致命过敏原,效果立竿见影。 几乎是咽下的瞬间,宋忆秋白皙的脖颈和脸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浮现出大片大片骇人的红色斑疹。 一个眼尖的女眷指着宋忆秋的脸尖叫, “啊!宋家大小姐的脸……她的脖子!天啊!那是什么?”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场面一片哗然: “红斑!好吓人!” “像是中毒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父母脸色巨变,这若是中毒,还是在太子眼皮底下,宋家就真的完了。 “忆秋!你怎么了?” 宋忆秋佯装被众人的惊呼吓到在地,一手捂着发痒刺痛的脸颊,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却已悄然握紧了发簪尾端。 她必须主动出击, “桑语妹妹,我……我好难受……” 宋桑语做贼心虚,以为下药被发现了,吓得脱口而出: “不是我,我没有下毒,姐姐你不要血口喷人!”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白,让周围一些心思敏锐的宾客眼神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宋忆秋看着宋桑语惊慌失措的样子,虚弱地喘息着: “妹妹,别怕。我知道不是毒,我对芹菜过敏,吃了就会这样。妹妹,你扶我回房间可好?我需要冷水。” 说话的同时,袖中握着发簪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尖锐的簪尾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掌心。 剧烈的刺痛让她几乎涣散的神智猛地一清。 好痛!但必须清醒! 宋桑语听到宋忆秋主动要求自己扶她回房,心中大喜,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正中她下怀。 她连忙压下惊慌: “啊,原来是这样。姐姐你怎么不早说,快!我扶你回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上前,同时飞快地给侍立在她身后的心腹侍女红袖使了一个眼色。 上一世,就是红袖在她中药后,假意搀扶,实则将她锁进了那个同样被下了药的马夫房间。 宋忆秋借着宋桑语搀扶的力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她并没有走向后堂,而是脚下猛地一个踉跄,精准地朝着一直冷眼旁观的萧雍璟的方向晕了过去。 萧雍璟原本抱着看戏的心态,本能地就想侧身避开这麻烦,宋忆秋却在身体即将撞空的瞬间,精准地一把拽住了太子腰间的玉带,让猝不及防的太子也被带得一个趔趄。 两人竟一齐跌倒在地。 在身体接触,宋忆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凑近太子耳边 “救我……” 萧雍璟被一个女子扑倒在地,这在他的人生中绝对是头一遭。 他眼神冰冷,想拨开她抓着自己腰带手,拨了三四次,这手就像钳子一样,纹丝不动。 ??? 他皱眉,正要发作,却在低头看清宋忆秋近在咫尺的脸时,微微一怔。 那满脸骇人的红斑,和袖口处正迅速洇开一小片刺目鲜红的手。 她受伤了? 嗯?有意思。 这宋家大小姐,远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也狠得多! 萧雍璟从容地单手撑地,另一只手则稳稳扶住了昏迷的宋忆秋的肩膀,将她半扶半抱地带了起来。 他很想知道,这女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呵,原来如此。” “孤道宋将军为何先前推拒饮酒,原来是碰了酒便会引发这晕厥之症?怪不得不胜酒力,屡屡失态,还误食了过敏之物。” 此言一出,全场愕然,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宋大小姐对酒会晕?” “怪不得刚才敬酒时迟疑,后来又泼了酒,原来是怕晕倒失仪啊!” “那她刚才还敢喝?是为了向太子殿下证明清白?” “真是刚烈宁可自己受罪也不愿被误会怠慢殿下,果然是女中豪杰啊!” 宋桑语看着太子半抱着宋忆秋,姿态亲昵,又听到太子这番话,直接帮宋忆秋洗刷了污名,气得差点咬碎牙齿。 她精心设计的局,眼看就要成功,竟然被太子一句话就扭转了? 不行,她强忍着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上前一步: “太子哥哥……” “姐姐现在这样,需要更衣梳洗,还是让桑语带姐姐下去吧?太子千金之躯,怎好劳烦……” 萧雍璟扶着宋忆秋的手臂,在她说话时,指尖状似无意地轻轻搭在了宋忆秋的手腕内侧。 脉搏急促混乱,体温高得惊人,正是迷情散发作的典型脉象。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听到宋桑语的话,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宋忆秋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让她靠得更稳些,然后看向宋桑语, “二小姐有心了。” 他掂量了一下怀中人的重量,故意皱了皱眉,“不过……宋将军这身子骨,不愧是边关历练出来的,着实有分量!二小姐闺阁弱质,体态轻盈,怕是扶不动。孤虽不才,这点举手之劳还是做得的。带路吧。” 宋忆秋虽然昏迷,但神智尚存一丝清明。 ……特么的!都什么时候了!这狗太子居然还嫌我胖?老娘在边关七年,练的是杀敌的本事,不是杨柳细腰! 你才重!你全家都重! 宋桑语被太子噎得差点背过气去,看着太子半抱着宋忆秋,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指甲抠进掌心,却只能强颜欢笑: “……是,桑语遵命,太子哥哥这边请……”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眼神怨毒地盯着昏迷的宋忆秋: “红袖,快去给姐姐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物!要最好的。一定要‘亲自’送到大小姐房内!” 她就不信,只要到了房间内,这宋忆秋还能长了翅膀飞走不成! 第四章 毁清白变偷盗 回廊处,太子萧雍璟半扶半抱着佯装昏迷的宋忆秋。 宋桑语脚步刻意放缓,眼神不时向后瞟,见到红袖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赶来,与红袖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 脸上换上羞涩笑容,上前盈盈一礼: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搀扶姐姐实在辛苦了。这些粗活让婆子们来做就好。” “听闻父亲前日得了一幅前朝徐大家的《山居秋暝图》,真迹难寻,就珍藏在前厅雅阁,不知太子殿下可否赏脸,让桑语为您引路一观?” 萧雍璟嘴角勾起了然的笑,目光‘昏迷’的宋忆秋身上扫过,顺势将宋忆秋往婆子那边一推: “哦?徐大家的真迹?倒是难得。” “也罢,女子的闺房,本王确实不便久留。你姐姐……就交给你好生照料了。” 装晕的宋忆秋心下一凉,原本想靠着太子来拆穿宋桑语的阴谋,现在……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太子的衣袖一角。 萧雍璟感觉到袖口的发力,低头看到宋忆秋紧闭的双眼,眼中兴味更浓,轻轻但坚定地拂开了她的手。 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耳语道: “宋忆秋,让本王看看,你究竟是只待宰的羔羊,还是……会咬人的狼。” 宋忆秋咬紧下唇: 娘的,我要是狼,第一个给你咬死。 宋桑语喜出望外,强压下兴奋: “是!红袖,你们几个,定要好好送大小姐回房歇息!” 转身对太子,甜甜一笑: “太子殿下,这边请。” 红袖和婆子们架起宋忆秋,朝着相反方向的闺房走去。 宋忆秋归家之后一直住在角落耳房,人烟稀少,环境极差。 红袖将宋忆秋粗暴地推在床榻边,迅速反手锁上门,语气阴冷得意: “大小姐,您可就好好享受吧!奴婢不打扰了!” 门咔哒落锁。 宋忆秋瞬间睁开眼,迅速将手指伸入喉间,猛地干呕,将大部分混着迷情散的酒液吐在地上。 此时,床上药性发作,已然神志不清的马夫衣衫不整地扑了过来。 宋忆秋眼中一冷,侧身躲过,反手抽出藏在袖中的簪子,狠狠扎进马夫大腿。 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马夫痛得面目扭曲,却叫不出声。 宋忆秋转身拿起桌上一杯冷茶,从他头顶浇下: “说!谁指使你的!” 马夫被冷水和剧痛激得稍清醒些,吓得魂飞魄散: “大小姐饶命,饶命啊!是,是二小姐!是二小姐让我这么做的,她给了我钱……” 宋忆秋听到门外远处传来的嘈杂人声,知道时间紧迫,猛地拔出簪子,再次抵在马夫喉间: “按我说的做,你或许能活!否则,立刻死!” 马夫疯狂点头: “”大小姐吩咐,小的照做,一定照做!” 宋忆秋冷静下令,时刻观察着附近的情况: “把衣服穿好,再撕破些,弄狼狈。等下无论谁进来,就说你是来偷钱财的,敢提半句迷情散或污蔑我清白,我立刻要你的命!” 说完,她迅速将祖母留下的首饰盒掀翻在地,珠宝散落一地,然后提起一张木椅,狠狠砸向墙壁。 巨大的声响成功吸引了正‘恰好’走到附近的人群。 宋桑语正引导着众人,听到声响,眼中闪过疑惑,怎么会这么快速…… 很快便转换成了得意,立刻提高音量,语气担忧: “呀!什么声音?是从姐姐房里传来的。姐姐?姐姐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她对身边众人行礼,面带焦急,好似真的姐妹情深一样: “诸位,快去看看,我姐姐方才不适先回房了,可别出什么事啊!” 红袖见到人群来了,立刻跪在地上,按照预先计划,大声道: “老爷夫人!奴婢……奴婢方才好像看见大小姐和,和一个马夫在房里……奴婢不敢说啊!” 大哥宋天翰怒斥道: “荒唐!宋忆秋!你在边疆学了什么放荡习性,竟敢在府中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围观宾客瞬间论纷纷: “天啊,竟有此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宋家大小姐也太……” 父亲脸色铁青着下令: “撞开门!” 家丁很快撞开门,众人看到的却是宋忆秋手持滴血金簪,衣襟虽略凌乱但完好无损,眼神警惕。 马夫衣衫破烂,跪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哀嚎,腿上鲜血直流。 地上珠宝散落,墙壁有砸痕,一片狼藉。 宋忆秋抢先开口,声音带着搏斗后的恐慌: “父亲,母亲,诸位叔伯,这贼人胆大包天,竟趁我不备潜入房中行窃,被我发觉后竟欲行凶,幸得女儿在边疆学过些防身之术,才未让他得逞!” 宋桑语目瞪口呆,完全出乎意料,下意识反驳: “不可能,姐姐……你,你没事吧?可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 她刻意加重‘孤男寡女’四字,把围观群众的思绪往清白上引。 宋忆秋冷笑,突然‘力竭’般瘫坐在地,挤出眼泪,声音带上哭腔: “父亲,母亲,你们要为女儿做主啊!” “女儿觉得,这不是简单的偷盗,这分明是二妹妹身边的贴身丫鬟红袖,勾结外贼,欲盗我祖母遗物。” “被发现后还想杀我灭口,这已是要谋财害命了!” 她成功将焦点从转向谋财害命,事件的严重程度立刻上升。 宋桑语脸色唰地惨白: “宋忆秋!你血口喷人!” 宋忆秋猛地抬头,目光直射宋桑语: “哦?那我问你,若非做贼心虚,红袖送我回房,为何要反锁房门?” 她指向地上落锁: “太子殿下亦可作证,是红袖扶我回来的!” 萧雍璟悠闲地站在人群后方,见众人投过来的目光,淡淡开口: “”确是孤所见。是那名唤红袖的丫鬟,锁的门。” 宋忆秋放声痛哭,句句诛心: “父亲,母亲,家贼难防至此!” “今日她敢勾结外人盗我财物,害我性命。他日是否就敢窃取府中机密,损害家族利益?” “此事若不严查,以儆效尤!这宋府,还有我这个嫡长女的容身之地吗?” 第五章 给大哥谋官职 宋桑语完全没想到会这样,扑通跪下,泪如雨下,急忙甩锅: “父亲母亲明鉴,是桑语管教无方,竟不知这贱婢包藏如此祸心。” “是她!一切都是她做的!与桑语无关啊!请父亲母亲重重处罚这贱婢,给姐姐一个公道!” 红袖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在宋桑语警告的眼神下,咬牙开口: “老爷夫人,都是我猪油蒙了心,二小姐对此事并不知晓。” 宋忆秋看着宋桑语语疯狂甩锅的模样,故意道: “家中出此恶奴,谋害主子,自然该报官!由官府查明究竟是红袖一人所为,还是另有同党!” 父亲脸色极其难看,低声呵斥: “胡闹!报什么官!今日归家宴,多少宾客在场!你是嫌我宋家脸丢得不够大吗?此事关乎你和你妹妹的清誉,岂能闹上公堂!” 母亲也连忙附和: “忆秋,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家丑不可外扬啊!” 大哥饶是在笨,也看出来情况,皱眉帮腔: “宋忆秋,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贼人已抓住,妹妹也知错了,何必闹大?” 二哥也开口: “就是,传出去于你名声也无益。” 宋忆秋心中冷笑,目光扫过父母兄长,知道他们一心维护宋桑语,故作犹豫,随即提出条件: “好!既然父亲母亲哥哥们都如此说,女儿为了家族颜面,可以暂不报官。” 父亲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 但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女儿今日受此大惊吓,险些丧命,需要休养。这原本属于我的主院正房,女儿要搬回来住。” “此外,女儿受此委屈,精神受损,衣物首饰也被损毁,需补偿千金压惊。若连这些都不允,女儿拼着名声不要,也要去京兆尹门前击鼓鸣冤!” 千……千金…… 这宋忆秋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父亲宋清明被逼无奈,与宋沈氏对视一眼,咬牙: “……好!就依你,即刻搬回主院,明日就让你母亲拨三千金给你压惊。” 宋桑语难以置信,嫉恨交加: “爹~娘~,主院可是语儿的房间,怎可……” 父亲立刻堵住她的话: “闭嘴,治下无方,给我禁足好好反省反省!” 随即转过来,握住宋忆秋的手: “忆秋,你放心,爹爹,永远替你做主。” 宋忆秋佯装感动,双眸氤氲,心中却一片冰凉。 他这番话语,也不过是想将宋桑语摘出去罢了。 宋桑语被下人带走,路过宋忆秋还不忘狠狠地瞪她一眼。 宋忆秋故意挑眉,宋桑语立刻明白了,大叫: “是宋忆秋,是她做的,是她想害我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带离了下去。 人群后方,萧雍璟看着宋忆秋那双含着泪的眼睛,轻轻舔了舔唇角。 “呵……原来是狼。还是头又凶又聪明的……野狼。” 深夜。 宋忆秋搬回的主院,烛火摇曳。 宋忆秋倚在窗边,望着窗外满月,脑海中前世的惨状与今生的虚情假意交织。 “你还不知道吧,祖母……究竟是怎么死的。” 脑海中又浮现出上一世宋桑语那张得意的脸,阴森的话萦绕耳畔。 宋桑语利用这番话,将她骗到柴房,迎接全家人的虐杀,自己则是美美的代替她袭爵。 “为什么?” 她低声自问,手掌冰凉, “同为宋家女,我甚至是嫡亲血脉,他们却一心要将所有,甚至爵位,都捧给一个养女?” 这句话,究竟是宋桑语骗自己的说辞,还是确有其事? 想到上一世归家时,父亲的妾室,云姨娘曾悄悄靠近她,欲言又止的提醒。 “大小姐,此番回家,务必当心二小姐……” 当时只觉突兀,如今想来,那眼神里竟藏着怜悯,看来有必要找时间去会会她。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门外传来母亲宋沈氏刻意放柔的声音: “忆秋,睡下了吗?” 宋忆秋眼底闪过冷嘲,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迅速收敛情绪,恢复平静: “母亲,请进。” 门被推开,宋沈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羹走了进来。 她一身锦缎寝衣,发髻微松,做足了慈母关怀的姿态。 自顾自在桌旁坐下,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房间华贵的陈设,这是宋桑语之前住了七年的地方。 “忆秋啊,” 宋沈氏将白瓷碗轻轻推到宋忆秋面前,语气温软, “今日之事,母亲代桑语向你赔个不是。她年纪小,心思单纯,被底下那些黑了心肝的奴才蒙蔽利用也是有的。你做大姐姐的,莫要同她一般见识,心里也别存了芥蒂,家和万事兴啊。” 宋忆秋垂眸,用银勺慢慢搅动着碗里的银耳。 晶莹剔透,炖得软烂,是上好的品相。 可她想起在边疆风雪夜里,啃着硬如石头的冷馍,喝着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而与此同时,京中的宋桑语,怕是连银耳都嫌寻常,每日用的是血燕盏。 她七年浴血,换得家族安稳,归来后更是真心实意想帮扶兄弟姊妹。 可结果呢? 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抬起眼,直截了当,语气平静无波: “母亲有话,不妨直说。” 宋沈氏被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嗔怪道: “你这孩子,离家久了,性子愈发直了。罢了,母亲也不跟你绕弯子。” 她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 “你大哥,读书读了那么些年,功名上始终没什么长进。我听闻……你在军中颇有些人脉?” “如今你回来了,好歹是一家人,你得拉拔拉拔你亲哥哥。不过是个闲职,对你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对吧?” 果然如此。 宋忆秋几乎要冷笑出声。 前世场景历历在目: 她舍下脸面去求了那位手握实权的将军旧部,给大哥谋了个粮饷官的闲职。 原是大功一件,却成了大哥恨她的开端。 大哥志大才疏,又好逸恶劳,上任后差错不断,最后贪墨军饷,险些连累她一同获罪。 她奔波打点,耗尽人情才将他捞出来,最终却只换来他一句: “若非你多事给我找这差事,我怎会如此丢脸!” 烂泥扶不上墙。 你若硬要扶,他只会嫌你弄脏了他,恨你让他看到了墙的高度和他自身的无能。 宋忆秋缓缓将那碗她一口未动的银耳羹推回到宋沈氏面前,声音里带着嘲弄: “母亲,这银耳羹,女儿在边疆七年,早已吃不惯了。下次若还想夜谈,不如换燕窝吧。女儿记得,桑语妹妹似乎最爱吃燕窝。” 宋沈氏脸上的慈爱瞬间僵住,被毫不留情的顶撞激怒,脱口而出: “宋忆秋!你别给脸不要脸,有银耳羹吃就不错了,你真当自己还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在边疆那七年,你怕是连野菜糊糊都喝不上了吧!如今回来倒摆起谱来了?” 第六章 欲让其亡,先让其狂 此话一出口,宋沈氏自己也惊了一下,似乎意识到失言,但傲慢让她不肯立刻低头。 宋忆秋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生了她却不爱她的女人。 原来她的苦,家里人都知道,只是他们都选择看不见,甚至成了如今可以拿来奚落她的筹码。 心口那点最后的温热,彻底熄灭了。 宋沈氏缓了缓神色,试图重新挂上笑容,语气却干巴巴的: “忆秋,母亲也是心急口快。你是宋家嫡女,为家族出力,为你兄长前程着想,本是理所应当。” “燕窝是吧?好,明日,不,现在就让人给你小厨房送去。只要你肯帮你大哥……” 宋忆秋忽然莞尔一笑,笑容明艳。 她打断母亲的话,干脆利落地应道: “好。” 宋沈氏一愣,旋即大喜过望: “真的?你答应了?” 宋忆秋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语气轻描淡写,眼底悠如深渊: “嗯。母亲放心,明日我就去‘找’他。” 她找的,自然不会是前世那位将军,而是该给她那好大哥,找点真正合适他的‘乐子’了。 宋沈氏心满意足,端回那碗冷掉的银耳羹,又假意关怀了几句,这才款款离去。 门关上,室内重归寂静。 宋忆秋走到窗边,看着母亲消失的背影,眼眸逐渐幽深。 宋天翰平时仗着自己嫡长子的身份,经常欺压姨娘的庶子。 这是最好的机会,借由此接近云姨娘。 …… 翌日清晨。 宋忆秋刚踏入宋天翰兰竹苑的院门,一只羽毛色彩斑斓,张牙舞爪的大公鸡扑棱着翅膀,直冲她面门飞来。 尖利的爪子几乎要刮到她的脸。 她迅速侧身后退一步,眼神微冷,看向院内。 院子里乌烟瘴气,四五个与宋天翰年纪相仿,同样衣着锦绣的公子哥正围成一圈,个个手里不是抱着毛色艳丽的公鸡,就是捧着精致的蛐蛐罐,大呼小叫,唾沫横飞。 “啄它!对!就啄它的眼睛!好!我的‘常胜将军’果然厉害!” 宋天翰兴奋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手臂。 “哎呀!翰哥,你这只‘黑旋风’不行啊!快下注快下注!” “妈的,又输了!宋三!死哪儿去了?快把那只不中用的‘败家子’给爷抓回来!” 一个纨绔子弟骂骂咧咧地朝角落喊道。 宋忆秋的目光顺着看去,只见角落鸡飞狗跳处,一个约莫十一二岁,身形瘦弱的小男孩,正狼狈地追捕着一只逃窜的公鸡。 他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沾满了泥污和鸡毛,手臂和小腿上还有几道新鲜的抓痕和淤青。 正是云姨娘所出的庶三少爷宋子瑜,他咬着唇,努力想抓住那只鸡,却显得力不从心。 这时,那几个公子哥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宋忆秋。 “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瞧着面生啊?” 一个摇着折扇,油头粉面猪刚鬣一般的男子,轻佻地开口。 另一个人打量着她素净却坚毅的脸,嗤笑道: “王兄你消息不灵通啊!这不就是宋家那个在边疆待了七年才回来的嫡大小姐吗?” “啧啧,不是说在边关风吹日晒,长得粗鄙不堪吗?我看这模样,比你家那妹子还水灵点呢?” “水灵顶什么用?听说凶得很,会杀人的!哈哈哈!” “天翰兄,你娘是不是又派你妹妹来劝你上进啦?哈哈,要我说,你这妹妹可比你有本事,都能在军中混个一官半职了,如今回来袭爵封侯,你还在家斗鸡呢!” 这些嘲讽毫不避讳,宋天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将手中的蛐蛐罐重重往石桌上一放,没好气地瞪着宋忆秋: “宋忆秋!你来我这破院子做什么?讨嫌吗?是不是娘又让你来给我念叨那当官的事?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那些俗物,爷不屑碰!宋家家大业大,缺我这点俸禄?你怎么不去找二弟三弟四弟?非得盯着我?” 宋忆秋面上不见丝毫怒气,只礼貌地微微一福: “大哥误会了。我怎会来做那等惹大哥厌烦的俗事?我今日来,是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大哥。” 宋天翰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好消息?你能有什么好消息?你要是有桑语半分乖巧懂事,知道哄我开心,我也能省心不少!” 他说着,又不满地瞪了一眼刚抓住鸡,怯生生站在一旁的宋子瑜,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败家子’关回笼子里去!笨手笨脚的!” 宋子瑜吓得一哆嗦,连忙抱着鸡跑开。 宋忆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笑容不变,声音却提高了一些,确保那些竖着耳朵听的公子哥都能听见: “我听闻,城南新开了家‘斗胜庄’,里面搜罗了天下俊美的斗鸡,据说只只神骏非凡,勇猛无匹。我看大哥你们院里这些……” 她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那些公鸡,轻轻摇头, “加起来,恐怕都比不上人家那里最普通的一只。” 一个公子哥立刻嗤笑: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独家消息呢。斗胜庄谁不知道?问题是那地方有价无市,门槛高着呢,没点门路,捧着千金都进不去,更别说弄到里面的好鸡了。” “宋大小姐,你这消息可不如二小姐实在,桑语小姐前儿个还给天翰兄送了两只极品青麻头蛐蛐呢!” 宋忆秋故作惊讶,轻轻捂住嘴: “原来大哥只对蛐蛐感兴趣,对一羽千金的极品斗鸡没兴趣啊?唉,那真是可惜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作势欲走, “本来还想说,那斗胜庄的大管家,恰巧是我军中一位副将的亲家公,我若想去挑只鸡,应该不算难事。既然大哥不感兴趣,那小妹就先告退了。” “等等!” 宋天翰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她,脸上瞬间堆满了热切的笑容,语气也软了下来, “好妹妹!你此话当真?你真能弄到斗胜庄的鸡?要多少有多少?” 宋忆秋嫣然一笑,眼底却毫无温度: “自是当然。不过……” 她压低了声音,眼神狡黠,“大哥需得答应我,一切按我说的做,尤其不能告诉娘亲。否则,若是走漏了风声,莫说一只,便是百只千只,也再难弄到了。” 宋天翰还在犹豫,旁边的狐朋狗友早已按捺不住,纷纷起哄: “天翰兄!你还犹豫什么!” “是啊!这等好事!快答应啊!” “你妹妹还能骗你不成?赶紧答应!” 被众人一怂恿,宋天翰立刻把母亲的叮嘱和疑虑抛到九霄云外,咬牙道: “好!我答应你!但你要是敢骗我,我绝对饶不了你!” 宋忆秋自信点头,指了指缩在角落的宋子瑜: “他我要带走。” 宋天翰皱眉: “你要这不中用的崽子干什么?” 宋忆秋皮笑肉不笑: “大哥是不相信我吗?那斗鸡还是算了吧,免得被母亲知道责怪于我。 宋天翰正沉浸在即将得到极品斗鸡的喜悦中,哪能听得这番话,不耐烦地挥挥手: “随便你,去去去,带走带走!在这也是碍眼!” 宋子瑜小心翼翼跑着过来,脏兮兮的小手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拉住宋忆秋伸出的手。 宋忆秋转身,笑容瞬间消失。 握紧他冰凉的小手,蹲下身温柔地说道: “我们去找小娘,好不好?” 第七章 不简单的云姨娘 云姨娘的芙蓉苑偏僻寂静,地处宋府最荒凉的角落。 院落外围,层层叠叠的芙蓉花开得正盛,空气中浮着暗香,越往深处味道越发浓厚。 宋忆秋推开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院内打扫得十分干净,陈设却十分简单。 云姨娘正斜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一身素净的灰衣,未施粉黛,长发如瀑般流泻而下,并未仔细梳理。 她的容貌并非惊艳绝伦,却有种超脱世俗的清雅恬淡。 听到推门声,她抬起眼,看到宋忆秋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当她的目光落到宋忆秋身旁,脸上挂彩,衣衫脏破的宋子瑜时,讶异化为了担忧。 她连忙起身迎了出来。 “子瑜!” 先是轻斥了一声,随即对着宋忆秋,姿态放得极低,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妾身见过大小姐。” 宋忆秋上前一步虚扶起她。 这是她归家后,第一个对她如此恭敬守礼的人。 “云姨娘不必多礼。” 云姨娘拉过儿子,仔细查看他脸上的伤,语气嗔怪: “又跑去哪里野了?弄得这一身伤?小娘不是告诉你了,哥哥的院子不要去吗?又不听话!” 宋忆秋对这位云姨娘的印象十分模糊。 前世,她几乎像个透明人,所有家宴聚会从不露面,以至于宋忆秋都快忘了府里还有这号人物和她所出的子女。 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明来意。 反倒是云姨娘,安抚好儿子后,抬眼看向她,眼神平静: “大小姐若是不嫌弃,进来喝杯粗茶吧。” 她说着,随手用一根普通的玉钗将长发松松绾起,举手投足间皆是礼仪周全。 让宋忆秋很是疑惑,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嫁与父亲做妾? 她引宋忆秋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斟了一杯清茶。 宋忆秋在军中七年,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端起身前的精巧茶杯,下意识便一饮而尽。 云姨娘见状,浅浅地笑了笑,并未多言,只默默又为她续上一杯。 “云姨娘,阿春姐姐和若菱姐姐呢?” 宋忆秋环顾这并不宽敞的院落,试图寻找另外两位庶姐的身影。 云姨娘脸上掠过尴尬,垂下眼眸,低声道: “她们……出去了。” 宋忆秋心下明了,不再追问。 想想真是讽刺,她和四个哥哥,甚至连养女宋桑语都有自己独立的院落,而云姨娘和她的三个孩子,竟还挤在府中最偏僻的这一方小院里。 “大小姐今日前来,是……” 云姨娘主动询问道,眼色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宋忆秋定了定神,决定开门见山: “云姨娘,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些关于二小姐宋桑语的事情。” 她将昨日归家宴上,自己被下药,险些被污蔑与马夫有染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略去了自己反杀和威胁马夫的细节,只强调是发现了贼人偷盗。 她紧紧盯着云姨娘的反应,试图从中找出些端倪。 谁知,云姨娘听完,脸色发白,突然伸手紧紧握住了宋忆秋的手腕。 柔中带刚,完全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般虚弱,甚至像是习武之人。 “忆秋!你……你没出事吧?” 这反应出乎宋忆秋的意料。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无事。多谢姨娘关心。我只是不明白,我离家七年,家中为何会变成这样?宋桑语她……究竟是如何得了全家青眼?” 云姨娘闻言,眼神复杂地看了她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 最终,她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突兀地低声问了一句: “大小姐……还记得青竹吗?” 青竹?! 宋忆秋皱起眉头。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青竹是祖母精心为她挑选的贴身侍女,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 七年前她奔赴边疆,不忍青竹跟她去吃苦,便给了身契书,将青竹留在府中托付给母亲照料。 她归来当日就问起青竹,母亲宋沈氏却冷漠地告诉她,青竹手脚不干净,偷了府里的东西,早就被发卖出府了。 她当时心灰意冷,找寻无果,竟也未深究。 “青竹?她……母亲说她偷盗,被赶出府了……” 云姨娘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蘸了杯中清茶,在石桌上缓缓写下了三个字: 浣云苑! 写完,她立刻用袖子将水迹擦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着宋忆秋,声音压得极低: “大小姐若真的想知道些什么,不妨……亲自去那里看看。” 浣云苑,那是二哥宋文彬的院子。 宋忆秋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脑内如同一团乱麻。 她猛地站起身,语气急切。 “多谢云姨娘提点,忆秋还有事,先告辞了!” 云姨娘不再多言,只是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宋忆秋转身快步离开芙蓉苑,心头疑云密布。 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云姨娘,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究竟是敌是友…… …… 宋忆秋赶到浣云苑时,天色已近黄昏,院墙内隐约传出尖锐的丝竹声和男女雌雄莫辨的调笑声,与府中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若不是那院门上三个大大的浣云苑,她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京城的青楼。 她心中冷笑,直接推开了那扇未关紧的院门。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二哥宋文彬衣衫半解,露出大片肥肉的胸膛,眼睛上蒙着一条艳红的丝绸布条,正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院子里乱抓。 周围四五个身着轻薄纱衣,容貌俊美阴柔的少年郎。 娇笑着四处躲闪,个个身段窈窕,眉眼含情,衣着暴露,几乎与勾栏瓦舍无异。 “小美人~别跑啊~让哥哥香一个~” 宋文彬淫笑着朝一个方向扑去。 宋忆秋强忍着一剑把这些妖魔鬼怪都砍了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偏偏宋文彬蒙着眼,踉踉跄跄地正好朝她扑了过来。 第八章 二哥的性趣 宋忆秋眉头紧锁,在他即将碰到自己的瞬间,猛地出手,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反向一拧。 “啊!!!痛痛痛!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扫爷的兴!” 宋文彬吃痛,大声咒骂起来,一把扯下蒙眼布。 当他看清眼前站着的宋忆秋时,顿时愣住了,酒都醒了大半: “宋……宋忆秋?你怎么会在这儿?门倌呢?什么人都敢放进来了现在!” 宋忆秋嫌恶地甩开他的手,顺势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语气饶有兴味: “二哥?真是好兴致啊。” 旁边那些男宠也围了过来,看清是宋忆秋后,纷纷交头接耳,语气轻佻: “哟,这就是那个在边疆待了七年的宋家大小姐?看着是挺凶的……” “哼,一点女儿家的柔美都没有,怪不得嫁不出去。” “就是,哪像桑语小姐,又温柔又体贴,还时常送些精巧玩意儿来给我们解闷呢。” “彬郎,她不过是你妹妹,你怕她做什么呀?” “就是就是,快把她赶出去嘛,打扰我们玩耍了……” 宋文彬被这些话语一激,又见宋忆秋坏了他的好事还如此态度,顿觉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恼羞成怒之下,竟扬起手就朝宋忆秋的脸扇去: “贱人!谁准你来我院子里撒野!” 宋忆秋冷哼一声,不躲不避,再次扣住他的手腕,随即借力一拽,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了回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院落,所有的调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脸上迅速浮现五指红印的宋文彬。 宋文彬捂着脸,懵了足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 “宋忆秋!你要死啊!你敢打我?” 宋忆秋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自己微微发红的掌心: “哎呀,不好意思啊二哥,这天色太暗,院里又尽是些嗡嗡叫的蚊蝇,我一时眼花,还以为刚才扑过来要咬我的是只大蚊子呢。下手重了点,二哥莫怪。” 她说完歪头笑了一下,蚊子这招,还是跟她好妹妹身上学的。 啧啧,果然古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 宋文彬气得几乎吐血,刚想喊人把这个疯女人拿下,却听宋忆秋话锋突然一转。 “对了二哥,” 她佯装刚刚想起什么似的, “我听闻母亲似乎有意,让我以我的名义广发请帖,邀请京中各位贵女来府中办个茶会呢。不知二哥……可否知晓此事?” 宋文彬一愣,警惕地看着她: “……这事与我何干?” 上一世,自己因为‘通奸’污名,被关禁闭。母亲借由自己名号举办茶会,做媒为二哥求娶兵部尚书之女。 二哥也从此记恨上了她,恨她毁了自己一辈子的性福。 在她死时才得知二哥真实取向,后悔于耽误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 宋忆秋眼神恍然,看着面前人意味深长: “哦?原来二哥不知啊?母亲可是很担心哥哥们的婚嫁问题呢,特意嘱咐我这个做妹妹的,归家后要多替兄长们操心一二。” “我这不是特意来问问二哥,可有哪位心仪的贵女?我也好……重点安排一下?” 这话一出,宋文彬脸色瞬间变了。 而他身边那几个男宠更是炸了锅,纷纷围上来,语气又酸又急: “彬郎!你说过只爱我一人的!” “郎君!你难道要娶那些庸俗的女人吗?” “不要嘛彬郎!你说过最讨厌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了!” “是不是母亲大人又要给你介绍那些烦人的女人了?” 宋忆秋看着这场面,轻轻啧了一声,摇头叹息: “原来二哥的口味……如此独特。哎,看来是我多事了。我只能回去……如实向母亲禀告二哥的偏好了。” “就是不知道,母亲能不能容得下,这些如花似玉的小美……小美男了。” “宋忆秋!” 宋文彬气急败坏地打断她,舔着后槽牙,死死盯着她, “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你不是已经回到主院了,还狮子大开口要了千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直说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次又要来要什么?要银子?首饰?还是绫罗绸缎,胭脂水粉?” 宋忆秋摊手,一脸无辜: “二哥这就见外了。你知道的,我刚从边疆回来,对那些红妆女儿家的东西实在不感兴趣。就是吧……” “这偌大宋府,下人我用着都不顺手,以前知根知底的老人好像都不见了。这筹办茶会可是个体力活,没个得力又信得过的帮手,实在难办啊……” 宋文彬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她的弦外之意。 他阴恻恻地笑了笑,带着几分恶意: “呵,巧了。我这院里,倒还真有一个你的老熟人。不过嘛……现在脑子有点不清楚,成了个小疯子了。虽然疯疯癫癫的,但干点洒扫杂役的粗活,估计还是能的。” 宋忆秋心中一顿,怒火瞬间窜起,但脸上却佯装出十足的嫌弃: “二哥不会是拿我打趣吧?一个疯子也能帮我忙?您这诚意可不足啊。” 宋文彬不耐烦地挥手: “你走之后,府里的老人早就被母亲换过几批了,哪还有什么旧人!” “就这一个,还是我看她当初长得还算清秀,才从母亲手里要过来当个粗使丫头的,不然早被卖到牙婆手里,现在不知在哪家青楼接客呢!爱要不要!” 宋忆秋强压下立刻宰了他的冲动,故作勉强地点头: “行吧行吧,总比没有强。那人呢?” 宋文彬盯着她: “那你可得记住,管好你的嘴!” 宋忆秋: “那是自然,二哥的‘喜好’,我定然守口如瓶。” 宋文彬这才满意,拍了拍手,对身后小厮吩咐: “去,把后厨那个烧火的疯丫头带过来!” 不一会儿,两个小厮拖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过来,粗暴地往地上一扔。 那女子浑身脏污不堪,头发如同枯草般缠绕在,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几乎看不清原本容貌,眼神空洞,嘴里似乎还在无意识地喃喃着什么。 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浑身散发着一股馊味。 只一眼,宋忆秋就认出了那双曾经明亮灵动的眼睛。 即使此刻它们如同死水,她也绝不会认错。 是青竹! 她的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逼回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 她不能表现出来!绝不能!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二哥,你就给我这么个货色?这也太埋汰人了,怕是连我院子的地都扫不干净。” 宋文彬只想赶紧打发走这个煞星,没好气道: “嫌脏回去让你院里的婆子给她好好洗洗不就完了,赶紧带走!别在这儿碍我的眼,耽误我的正事!” 他说着迫不及待地又想重新搂回他的小美人儿。 宋忆秋不再多言,冷漠地对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青竹呵斥道: “还愣着干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跟我回去!” 她佯装不耐烦地,拖着步履踉跄的青竹,快步离开,回到主院。 第九章 装疯偷生的丫鬟 氤氲的热气弥漫在净房里,宋忆秋亲自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为浴桶中的青竹擦拭身体。 温热的水流冲去污垢,露出那瘦骨嶙峋的身形。 后背上满是新旧叠加的鞭痕和未完全褪去的结痂的烫伤。 宋忆秋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眶瞬间红透。 泪水悄然滴入浴桶中,与热水融为一体。 她哽咽着声音: “傻青竹,你的身契,我走之前明明已经还给你了。你是自由身,为什么……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为什么要留下来受苦……” 浴桶里的青竹,眼神依旧空洞,仿佛听不懂她的话,只是傻呵呵地笑着。 兴奋地用手拍打着水面,“嘿嘿,水……水水……花花……花……” 溅起的水花弄湿了宋忆秋的胸口和脸颊。 宋忆秋没有半分恼怒,她看着青竹这副模样,如钻心一般疼痛。 若我早点发现…… 她再也忍不住,俯下身,轻轻抱住了水中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自责: “对不起……青竹,是我回来晚了,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青竹的肩头,她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小……姐……?” 宋忆秋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青竹脸上那痴傻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奔涌而出的泪水。 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清澈明亮,满是委屈,正一眨不眨激动地看着她。 “青竹!你……” 宋忆秋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你没有疯?你刚刚……都是在试探我?” 青竹连忙低下头,习惯性地想要保持恭敬,激动的心情让她摇摇晃晃: “奴婢……奴婢不敢完全确信是小姐本人。奴婢怕……怕又是他们的试探,所以……” 宋忆秋心中百感交集,又是惊喜又是后怕,连忙打断青竹: “无事!没事就好,知道你没事就好!” 她紧紧握住青竹冰凉的手,扯出一丝后怕的笑容。 “还好……还好我没有来晚。” 但很快,她的眼神冷了下来,语气也变得严肃: “青竹,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归家当日便向母亲要你,她言之凿凿,说你偷盗府中财物,早已被发卖出府!” “为何你会在二哥的浣云苑?又为何会被折磨成这副模样?还……要装疯卖傻?” 青竹听到‘母亲’二字,身体微微后退了一下。 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低声道: “小姐,此处不宜详谈。” 她快速擦干身体,披上一件干净的衣服,走到门边,仔细侧耳倾听,确认外面无人后,才拉着宋忆秋的手,快步走进了最里面的卧房。 关紧内室的门,青竹转过身,看着宋忆秋,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句让宋忆秋魂魄几乎震散的话: “小姐……老夫人……老夫人她根本不是死于流寇之手!她是……是被府里的人害死的!” 宋忆秋僵在原地,耳畔嗡嗡作响,前世临死前宋桑语那恶毒得意那句话,与青竹此刻的话重重叠叠。 十岁那年的中秋夜,母亲宋沈氏带着全家人去郊外祖母的别院团圆。 宴席还未开始,突然冲入大批‘流寇’…… 混乱中,她亲眼看着祖母为了保护她,倒在了血泊里。 那一幕成了她七年的梦魇。 祖母沈昭华,是开国功臣,圣上唯一一位以军功封爵的女将军。 她的子女除了母亲沈如意,全部战死沙场。 祖母却不知为何,强烈反对母亲继承爵位。 圣上感念沈家满门忠烈,特旨恩典,祖母的爵位可由其孙辈承袭,但前提是必须去边疆历练七年,凭军功说话。 几个哥哥虽然想要爵位,但更知边疆苦寒,互相推诿,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生怕选到自己身上。 父亲宋清明为了显示‘公平’,拿出签筒,劝说她第一个抽取,抽中了那根红色的签…… 她信任家里人,对此毫无怀疑,去了九死一生的边疆,待了整整七年! 直到前世临死前,父亲才冷漠地告诉她,那签筒里,所有的签……都是红色的。 这个爵位,从始至终,都只是为宋桑语准备。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 青竹看着宋忆秋摇摇欲坠的身体,慌忙扶住她,急切地呼唤。 宋忆秋猛地回过神,反手死死抓住青竹的手臂: “祖母……祖母是被谁害死的?是谁?” 青竹吃痛,只是流着泪摇头: “具体是谁主使……奴婢也不清楚。当年您走后不久,我去夫人房里送茶水,无意间在窗外听到夫人和老爷……似乎在争吵,隐约提到了当年中秋夜‘流寇’之事……” “说什么‘必须处理干净’,‘绝不能让人查到’,‘都是为了桑语’……” “我吓得魂飞魄散,想悄悄离开,却不小心碰到了花盆……” “虽然当时夫人没有立刻发作,但很快,她就借故将府里所有可能知道些内情的老仆,尤其是当年跟随老夫人和去过别院的下人,全部寻了错处发卖出去,甚至……甚至有几人被秘密处死了!” 青竹的声音充满恐惧: “我为了活命,只能开始装疯卖傻,让他们觉得我毫无威胁,后来又因为……因为还有几分颜色,被二少爷要了过去当最低等的粗使丫头,受尽折磨,才勉强苟活至今……” “小姐,老夫人死得冤啊!她绝不能枉死!” 宋忆秋的心冰冷一片。 从出生起,母亲沈如意就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只因她更像祖母,性格刚强,不似宋桑语那般会撒娇卖乖。 若不是祖母执意护着,她恐怕早就‘意外夭折’了! 她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青竹,深吸一口气: “当然!祖母绝不会枉死!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让他们血债血偿!”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另一个关键问题: “青竹,宋桑语……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第十章 找茬的王嬷嬷 青竹擦着眼泪回忆道: “就是在您走后没多久……” “听说老爷和夫人上街时,遇到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娃,年纪与您相仿,长得玉雪可爱,又表现得十分乖巧伶俐。” “老爷觉得可怜,便将她带回了府。夫人见了之后,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说与她投缘,当场就认作养女,视为己出,赐名桑语。” “原本只将她当做养女,记在云姨娘名下。后来……后来边疆时常传来战乱的消息,他们都以为您回不来了。” “夫人和老爷便将二小姐过到夫人名下,给她嫡次女的身份。甚至想将袭爵的资格转移到……二小姐身上。” 青竹顿了顿,低声道, “这二小姐来的蹊跷,奴婢虽与二小姐打交道不多,但总觉得……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纯善。小姐您要当心。” 宋忆秋听完,冷笑一声,所有线索在脑海中渐渐串联起来。 她看着青竹,语气放缓了些: “青竹,我现在给你选择。我可以立刻安排你离开宋府,给你足够的银钱,让你远离这些是非,安稳度过余生。” “但我必须留下,查出祖母死亡的真相,并且让所有亏欠我们的人,付出代价。前路危险,你……” “小姐!” 青竹毫不犹豫地跪下,紧紧抓住宋忆秋的裙摆,眼神无比坚定, “青竹留在府里装疯卖傻七年,就是为了等小姐回来。奴婢这条命是老夫人和小姐给的,无论小姐要做什么,刀山火海,青竹都跟定您了!” “求小姐不要赶青竹走!” 宋忆秋看着跪在眼前的青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弯腰亲手将青竹扶起。 为她拢好微散的衣衫,宋忆秋的眼中满是心疼: “好。既然有人希望你是个疯子,那从今日起,你便继续‘疯’着。一个疯子的话,谁会当真呢?而这恰恰,也能成为你和我的掩护。” 青竹立刻心领神会,重重点头: “是,小姐。奴婢明白了。” …… 翌日正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梳妆台上。 青竹正小心翼翼地为宋忆秋梳理长发,手法依旧熟练轻柔,眼神亮晶晶的,生怕弄疼了她。 宋忆秋看着镜子里自己头上繁杂的妆髻,由衷感叹: “青竹,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这梳妆的手艺,倒是半点没生疏。” 青竹歪头笑了笑,带着些怀念: “小姐打趣奴婢了。奴婢那时年纪尚小,不过是在老夫人跟前学了点皮毛,勉强能伺候小姐罢了。” 宋忆秋手指抚上白皙的脸颊: “这京城的风水真的养人,不过半月有余,麦色的皮肤便褪的差不多了。” “就这么看着,哪里还像在边疆待了七年,看起来倒像是一直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青竹打趣,宋忆秋微微一笑,看着掌心未脱落的老茧。 还是有所区别的,若是当初自己没有去边疆,会不会如同寻常贵女一般……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一个趾高气扬的老嬷嬷突然闯了进来,声音尤其尖利: “都日上三竿了,大小姐还没起呢?这军队里头带回来的散漫习性,可真得好好改改了。不然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宋府嫡出的千金是个没规没矩,缺了家教的呢!” 来人是宋沈氏身边最得力的心腹王嬷嬷。 青竹的手一顿,脸上露出惊惶: “小姐……王嬷嬷怎么会突然来,是不是夫人,夫人她……她知道您把我带回来了?” 宋忆秋眼底的笑容消失,勾起了一抹冷笑: “母亲的消息自然灵通。虽然她未必确定当年偷听到秘密的是你,但她做事,向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这王嬷嬷,怕是来者不善,专为打探虚实而来。”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青竹有些紧张。 宋忆秋从容地从妆匣里取出一支掐丝白玉金凤簪,递给青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给我戴上这支。” 青竹会意,仔细地将金簪插入宋忆秋乌黑的发髻间,簪首的风鸟衔着一串细碎红宝石,流光溢彩,贵气逼人。 宋忆秋对着镜子端详片刻,‘美,这是真美’ 微微一笑,气场全开: “戏台子既已搭好,我们便去唱一出吧。” 她端着嫡小姐的架子,缓步走出房门,脸上挂起了温和得体的笑容。 看到院内叉着腰,满脸嫌弃的王嬷嬷,她立刻快步迎了上去,亲热地扶住王嬷嬷的手臂,语气甜得发腻: “哎呦~王嬷嬷,这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您说说,女儿一定照做!” 王嬷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随即嫌恶地抽回手,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发间的金簪,阴阳怪气地开口: “大小姐如今过得可真是舒坦呐!归家还没半月呢,这吃喝用度上,竟如此奢靡。看来老奴真是多嘴了,竟还担心大小姐在边疆苦惯了,回府会不习惯呢!” 她眼神鄙夷,边说边毫不客气地左右打量院子。 宋忆秋刚搬回来,又不喜人多,如今又刚搬了院子,只有几个粗使婆子在远处洒扫,显得有些空荡冷清。 宋忆秋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委屈: “嬷嬷这可真是误会忆秋了。我刚搬回这主院,许多东西都还未置办齐整。” “眼下用的,不过是妹妹先前遗留下来,瞧不上眼的旧物罢了。” “难不成……连妹妹不要的东西,在嬷嬷眼里都成了奢靡之物?可见妹妹平日在家中用度是何等……” 她适时停住,留下无限遐想空间。 王嬷嬷被反将一军,顿时气急败坏: “放肆!二小姐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和二小姐的金尊玉贵,知书达理比起来,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 她话音刚落。 啪! 一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旧扫帚,结结实实拍在了王嬷嬷的脸上,杆子正好砸中她的额头,瞬间起了一个红肿的大包。 “哎哟!谁?哪个杀千刀干的!” 第十一章 副将变丫鬟 王嬷嬷捂着头惨叫,怒火冲天,四处张望起来。 只见青竹穿着里衣外穿,头发乱得像草窝,疯疯癫癫地从屋里跑出来,拍着手傻笑: “打蟑螂!打大蟑螂!嘻嘻嘻!” 王嬷嬷一看是这疯子,气得脸色铁青,眼中满是厌恶: “不过是个疯……” 哐当! 又一个竹编簸箕精准地扣到了她脑袋上。 “你!你个死疯子!我打死你!” 王嬷嬷彻底失了理智,张牙舞爪地就要冲过去。 宋忆秋强忍着笑意,连忙上前拦住她,语气看似劝解,实则拱火: “嬷嬷息怒!息怒!青竹乃是祖母当年赐给我的贴身丫鬟,虽如今神志不清,却与我情同姐妹。” “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刚刚归来,只是有些病了,并非有意冲撞,嬷嬷大人大量,多担待些吧。” 王嬷嬷目光在青竹身上停留良久,确定她是真的疯了。 刚准备开口, 宋忆秋话锋一转,目光扫向王嬷嬷身后那几个低着头,个个模样俏丽的小丫鬟: “嬷嬷今日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关心我的用度吧?” 王嬷嬷一口气堵在胸口,发泄不出,又被说中心事,只能恶声恶气地将身后那几个小丫鬟往前一推,没好气道: “夫人谅大小姐刚回府,身边没个贴心人伺候不成体统。特地挑了这几个伶俐的丫头过来,大小姐看着选两个留在院里吧!” 宋忆秋迅速扫过这几个丫鬟。 前面几个个个身娇体弱,细皮嫩肉,眼神飘忽,一看就是精心挑选来当眼线的,哪里是来干活,分明是来做主子的。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最后那个一直低着头,努力伸出手的丫鬟身上。 她尽力张扬,宋忆秋怎会看不到她虎口处那层厚实粗糙的茧子。 那是长年握剑才会留下的痕迹。 宋忆秋心中一动,指向她: “你,抬起头来。” 那丫鬟应声抬头,露出一张清秀却难掩英气的脸庞。 四目相对瞬间,宋忆秋猛地怔住。 这……这不是她麾下的陇南副将白梅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扮成了丫鬟? 白梅飞快地朝她眨了下眼。 宋忆秋瞬间心领神会,转向王嬷嬷,脸上恢复了淡然,随手一指: “嬷嬷,就她吧。看着是个老实本分,能吃苦的。我刚从军营回来,习惯了自己动手,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其余几个,嬷嬷还是带回去吧。代我多谢母亲恩典。” 王嬷嬷嫌弃地瞥了一眼白梅,在她看来这丫鬟姿色最普通,又鄙夷地看了看宋忆秋,只觉得这大小姐果然粗鄙不堪,不识好歹。 她刚想再敲打几句,院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小丫鬟惊慌失措的喊声: “不,不好了!王嬷嬷!大小姐!不好了!” 王嬷嬷正在气头上,厉声呵斥: “放肆!府内跌跌撞撞,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什么事如此慌张!天塌下来了不成?” 那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手指颤抖地指着前厅方向,声音带着哭腔: “是,是永裕伯爵府的世子爷……他,他来了!” 王嬷嬷皱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来了就来了,世子爷过府是常事,值得你如此失态……” 小丫鬟几乎要哭出来,猛地抬头看向宋忆秋,害怕的发抖: “说是……说是来退婚的!!!” “老爷和夫人都在前厅应付着呢,二小姐也过去了,夫人让我立刻来请大小姐过去……” “我……我看世子爷那脸色难看得紧,怕是,怕是来者不善啊……” 王嬷嬷先是一愣,随即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她故意拉长了声音: “怕是……怕是什么?世子爷也是你能胡乱揣测的?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小丫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下了。 王嬷嬷立刻转向宋忆秋,脸上堆起虚假的关切,语气却带着挤兑: “哎呀呀,大小姐,您可都听见了?大家可都在前厅等着您呢!” “这永裕伯爵府的世子爷可不是寻常客人,让人家久等了,老爷夫人脸上须不好看。” 宋忆秋心中冷笑。 永裕伯爵府世子,傅朗星。 与她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前世,就是在她被设计与马夫有染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前来退婚,彻底将她推向深渊。 父亲宋清明为了攀附伯爵府,竟说出: ‘当年婚约指的是宋家嫡女,桑语亦是嫡女,可代嫁’这等无耻之言。 后来她才知,自己离家的七年,傅朗星早已对宋桑语情根深种,那场毁她清白的阴谋,说不定就有他们的一份。 王嬷嬷见宋忆秋不语,只当她吓傻了,假惺惺地又道: “大小姐,还愣着做什么?莫非是忘了去前厅的路?要不……让老奴给您引路?” 宋忆秋抬起眼,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泛起羞涩的红晕。 搞笑,当然是装的。 她故作扭捏地用袖子掩了掩面,声音娇柔: “王嬷嬷说的是。既然是朗星哥哥来了,我自然要好生梳妆打扮一番再去见他,怎能如此失礼?嬷嬷您先请回吧,我稍后便到。” 王嬷嬷被这反应噎了一下,差点翻白眼,内心鄙夷: 装!还跟我装!没听见人家是来退婚的吗?还真当自己是世子心尖尖上的人呢? 但面上却不好戳破,只得干巴巴地说: “那老奴就先告退了,大小姐您……可尽快些。” 说完,她带着那几分讥诮扭身走了,那几个没送出去的丫鬟也连忙跟上。 院子里瞬间空落下来。 王嬷嬷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尽头,原本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的白梅瞬间原形毕露,蹦蹦跳跳地来到宋忆秋身边。 一把搂住她的胳膊,笑嘻嘻地上下打量: “宋将军!您不是说回京城是来过好日子的吗?这就是您说的好日子啊?啧啧啧,我看比咱们陇南大营的敌袭还刺激!” 宋忆秋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没大没小!现在得叫小姐。说吧,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混成了丫鬟?” 白梅揉着额头,瘪瘪嘴,一脸委屈: “军营里无聊嘛!” “您这位主心骨一走,虽然没啥大战事,但整天练兵巡防,骨头都闲得发霉了。” “再说了,您能当上将军,横扫陇南,这军功章至少有我白梅一半吧?您回京享福袭爵,我不得跟来讨点封赏?” 第十二章 青梅竹马黄粱一梦 她说着,眼神忽然变得冷峻,抓起宋忆秋的手,看着她掌心绷带渗出的红色液体。 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啧啧,居然还有人能伤到您?这京城的水,看起来比陇南的流寇可深多了,危机四伏啊将军!” 宋忆秋被她这活宝样子逗乐了,抽回手: “就你贫嘴。什么时候进府的?” 白梅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我都潜伏进来快半个月了!再见不到您,我凭我这本事,都快混成柴火房的女管事了好吗?” 她顺手捡起刚才砸王嬷嬷的扫帚,目光却瞟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青竹,压低了声音: “将军,您身边这位妹妹……是正常人吧?刚才那两下子,时机力道准头,可不像真疯子使得出来的。” 宋忆秋心中微微一惊: “你怎么看出来的?” 白梅挑了挑眉,带着几分骄傲: “军营里审问的细作和装疯卖傻想逃兵役的,多了去了。这点小伎俩,骗骗后宅妇人还行,想瞒过我这双在死人堆里练出来的眼睛,可不容易。” 站在一旁的青竹,听着两人熟稔无比的对话,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涩。 七年……小姐的身边,果然已经有了可以完全信任她的人了吗? 宋忆秋没有察觉到青竹细微的情绪变化,她一把拉过青竹,郑重地对白梅说: “这是青竹,我祖母留给我的丫鬟,与我情同姐妹,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她又转向青竹,神色严肃了几分: “青竹,白梅的话有道理。你装疯之事,日后在人前还需更加谨慎,细微处不能露出破绽。” “放心,我会寻个合适的时机,让你‘自然’地恢复神智,但现在还不行,敌暗我明,以免打草惊蛇,让母亲或其他人再下毒手。” 白梅立刻拍着胸脯,一副大姐大的模样: “放心吧青竹妹妹,以后有我在,看谁还敢欺负你和将军,我可是打遍陇南无敌手的白副将!” 宋忆秋扶额无奈纠正: “是小姐。” “哦对,小姐,小姐!” 白梅嘻嘻笑着,没个正形。 青竹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礼貌打了招呼后,小声开口: “小姐……傅少爷他……来退婚了,您……”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年少时的小姐对那位朗星哥哥藏着怎样真切的情愫。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祖母指婚…… 这一切曾是小姐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光亮。 宋忆秋闻言,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脑海中闪过前世自己被羞辱,被抛弃,而傅朗星冷漠地站在宋桑语身边的画面。 那点年少时的朦胧好感,早已在前世的绝望和今生的清醒中消磨殆尽。 她只是迟疑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安慰地拍了拍青竹的手背: “无事。不过是去见一位‘老朋友’罢了。正好,我也想去看看,七年过去,这位朗星哥哥……究竟长了多大的出息。”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白梅,”她吩咐道, “你刚来,暂且跟在我身边,多看少说。青竹,你也和我一起,继续‘病着’,但不可如今日般鲁莽出手。” 整理了一下发间那支的金簪,深吸一口气,开口: “走吧,去前厅。别让我们的客人等急了。” …… 宋忆秋刚踏进前厅门槛,一个精致的青花瓷杯在她脚边碎裂,险些划破了她的脚踝。 厅内传来年轻男子愤怒的咆哮: “我不要娶那个跟马夫暧昧不清的脏女人。什么指腹为婚?小爷我不稀罕,这婚我必须退!” 宋忆秋跟随声音望过去,只见永裕伯爵府世子傅朗星正满脸怒容地站在厅中。 而宋桑语正柔柔弱弱地牵着他的手臂,声音温婉得能滴出水来: “朗星哥哥,你不要这么说姐姐……姐姐她一定是有苦衷的,是被逼无奈的……要怪就怪那个胆大包天的马夫,和姐姐没有关系的……” 傅朗星看向宋桑语的眼光瞬间柔和下来,语气也缓了缓: “桑语,你就是太善良了。宋忆秋那个悍妇,在边疆待了七年,定是饥渴难耐,一回来就本性暴露,那马夫说不定就是她自己勾引的!” 他带来的侍从连忙低声劝阻: “少爷!慎言啊!她毕竟是宋府的嫡女……” “嫡女?” 傅朗星冷哼一声,不屑地瞥了一眼坐在上首脸色尴尬的宋父宋母, “桑语不也是嫡女?怎么嫡女和嫡女的差别就这么大?我倒要看看她宋忆秋有多大的脸,还能死赖着这桩婚约不成!” “谁说我要死赖着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 宋忆秋大方从厅外走入,阳光撒在她的发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七年未见,她仿佛只是等比例放大,婴儿肥未退完,只是眉眼间的轮廓更深。 多了几分磨砺出的坚毅,身形似乎也清瘦了些,不怒自威。 傅朗星的目光一下子定格在她身上,竟有瞬间的失神。 眼前的女子,与他记忆中那个有些怯懦的小女孩截然不同,一种侵略性的美感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朗星哥哥……” 宋桑语敏感地察觉到他的走神,不安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傅朗星猛地回过神,脸上竟不争气地微红。 为了掩饰尴尬,他故意别开脸,语气更加恶劣: “看来这边疆的环境也不怎么艰苦嘛!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怕是在军营里也是被人当大小姐供着的吧!” 宋忆秋仿佛没听到他的讥讽,自顾自地拉开一张椅子,从容坐下。 白梅立刻机灵地站到她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视全场,而青竹则低眉顺眼,依旧一副痴傻模样站在稍远些的地方。 她坐下后,悠闲地端起桌上丫鬟刚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气。 整个前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众人面面相觑。 她能感觉到傅朗星那灼热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半晌,她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傅朗星: “怎么?这么多年没见,朗星哥哥不认识忆秋了?” 第十三章 退婚可以,向我道歉 傅朗星被这目光看得有些狼狈,强作镇定地冷哼: “哼!少套近乎!你做的那些丑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宋忆秋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放下了瓷杯,杯底碰撞桌面,发出脆响。 她笑了笑,语气玩味: “边疆再苦,也是保家卫国。自然是比不过在家里舒舒服服,替我承欢父母膝下七年的桑语妹妹,过得精致。” 傅朗星一听她提到宋桑语,立刻急了,一把将宋桑语拉到自己身后护住,怒道: “你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桑语能和你一样吗?她单纯善良,别老用你那在军营里染上的肮脏心思去揣测别人!” 这话猝不及防,狠狠扎进宋忆秋的心底。 她看着眼前这个义愤填膺维护另一个女人的男人,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十一年岁,那个中秋夜。 小小的男孩,举着一把可笑的木剑,颤抖着腿,坚定地挡在她身前,对着凶神恶煞的‘流寇’大喊: “要想杀她,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去边疆的前夜,他将那把小木剑塞给她,眼睛亮晶晶的: “忆秋,我会努力练武!七年之后你回来,我一定会娶你!” 出发当日,他追着她的马队,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直到变成视线里一个小小的黑点…… 七年过去了。 他没有练武,反而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子,而那个记忆里会为她豁出性命的少年,早已消失不见。 “宋忆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傅朗星见她出神,更加恼怒, “识相的话就自己提出退婚!我傅朗星绝不会要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 厅外逐渐汇聚起一些探头探脑的下人,甚至还有一些闻风而来的邻居: “听说了吗?宋家那个从边疆回来的大小姐,和马夫搞在一起被撞破了!” “怪不得世子爷要来退婚呢,谁愿意娶个破鞋啊!” “啧啧,真是丢尽了宋家的脸!” “我看还是桑语小姐和世子爷般配,听说他们早就两情相悦了……” “就是!一个在边疆野了七年的女人,哪比得上温柔贤淑的桑语小姐?” 宋忆秋静静看着傅朗星,就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忽然抬高了声量,足以让厅内厅外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清不白?世子爷口口声声说我不清不白,敢问何为清白?难道女子被贼人潜入闺房偷窃财物,奋力反抗保住自身和祖母遗物,这……就叫不清白吗?” “偷窃?!”傅朗星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驳, “你……你少在这里狡辩颠倒黑白!下人们明明说……” “下人们说什么?” 宋忆秋打断他,目光锐利,直射向躲在他身后的宋桑语, “是说我和马夫厮混?嗯?不知是哪个下人看到的?又是谁允许他们如此编排主子的?父亲,母亲,” 她转而看向一直装聋作哑的宋父宋母, “府中下人如此污蔑嫡女清白,毁我声誉,更累及家族颜面,难道就不该彻查严惩吗?” 宋父宋母脸色一阵青白,支吾着说不出话。 宋忆秋心中冷笑。 她明白了,傅朗星今日为何会如此笃定地来退婚,门外为何会恰好聚集这么多观众。 即使她对傅朗星已无情意,但这盆脏水,她绝不会任由它泼到自己身上。 她微笑着,目光重新回到脸色变幻不定的傅朗星身上: “看来,世子爷是宁愿相信某些人别有用心散布的谣言,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未婚妻’的一句辩解?” “甚至不问青红皂白,就带着人打上门来羞辱于我?这就是永裕伯爵府的教养?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青梅竹马之情?” 傅朗星被宋忆秋一连的反问弄得有些发懵,他下意识地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宋桑语。 宋桑语感受到他的目光,立刻垂下头,肩膀微微颤抖,露出纤细的脖颈,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更显得宋忆秋咄咄逼人。 “我……我……” 傅朗星语塞,他听到的版本自然是经过润色后,香艳不堪的私通故事,与偷窃二字相去甚远。 但此刻骑虎难下,尤其还在宋桑语面前,绝不能示弱。 他强行挺着身子,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弱了几分: “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偷窃还是……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闹得满城风雨,你的名声已经坏了!”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你宋忆秋归家就闹出丑闻?我永裕伯爵府丢不起这个人!今天的婚,我必须退!” 宋忆秋看着他这副强撑的样子,无比讽刺。 她干脆地应道: “好。”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反而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傅朗星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忆秋,仿佛没听清。 能攀上永裕伯爵府这门亲事,是多少高门贵女求之不得的,她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这么轻易? 宋桑语也猛地抬起头,眼中流露出错愕,这和她预想的死缠烂打场面完全不同。 宋父宋母更是急了。 宋沈氏连忙开口,语气带着责备: “忆秋,你胡说什么!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朗星也是一时在气头上,你怎么能说退就退。还不快给朗星道歉!” 宋父也沉着脸呵斥: “没错!一点小事闹得如此难看!朗星贤侄,小女在边疆野惯了,不懂礼数,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婚约是老夫人和伯爵爷定下的,岂能因些许流言蜚语就作罢?” 他们生怕失去了伯爵府这门贵亲。 宋忆秋听着父母终于开口,却不是为她辩白,而是急着替傅朗星挽尊,生怕这金龟婿跑了。 她心中冷笑,原来父亲母亲不是哑巴啊?方才旁人那般污蔑女儿清白时,倒不见二位如此能言善道。 宋忆秋不再看他们,目光重新回到一脸懵逼的傅朗星身上, “要退婚,可以。但是世子爷,今日你兴师动众,带着这么多人闯我宋府,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便空口白牙污我清白,辱我名声,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她微微扬起下巴: “我要你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为你今日的鲁莽和无礼,向我郑重道歉。只要你道歉,我宋忆秋立刻点头退婚,绝无二话!” 第十四章 什么太子?是小璟 “什么!” 傅朗星瞬间炸毛, “宋忆秋!你让我向你道歉?你是在做什么白日梦!我怎么可能向你道歉!” 让他堂堂伯爵世子,向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道歉? 绝无可能! 宋桑语也急忙柔声劝道,看似打圆场,实则火上浇油: “姐姐!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朗星哥哥他毕竟是伯爵府的世子,身份尊贵……” “就算他今日言语有些急切,你也不能……不能这样折辱他呀。就算你不给朗星哥哥面子,总要给伯爵府几分颜面吧?” 宋忆秋直接无视了宋桑语,只是看着傅朗星,缓缓站起身。 她身量高挑,站起来在众人脸上投下阴影,慢条斯理地开口: “世子爷可能忘了。当年祖母与老伯爵定下婚约,是写了正式婚书的,那上面……可是盖着圣上钦赐给祖母的私印。这婚书,如今好端端地收在我这里。” 她目光扫过脸色大变众人: “只要我不同意,这婚约,它就依然作数。世子爷今日就算闹到金銮殿上,道理也在我这头。” “您是想继续在这里耗着,让更多人看伯爵府的笑话,还是……一句道歉,换一纸解约书,从此两清,您自己选。” 傅朗星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宋忆秋: “宋忆秋!你这样死缠烂打,胡搅蛮缠有意思吗?” 宋桑语立刻配合地眼眸含泪,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朗星哥哥,你别生气,不要这么说姐姐,她只是……” 宋忆秋忽然朝傅朗星绽开一个极其明艳的笑容,打断宋桑语的话: “有啊。能让你不爽,就是我现在最大的意思。” 说完,她再也不看厅内众人精彩纷呈的脸色,转身对着白梅干脆利落地吩咐道: “白梅,我们走。今日还有正事要办,没必要在这里被一滩臭不可闻的烂泥缠住脚。” 白梅早就憋笑憋得肚子疼,闻言立刻响亮地应道: “好嘞小姐!咱们可不兴踩屎玩儿!” 主仆三人,一个昂首挺胸,一个趾高气扬,一个流着口水走了出去。 傅朗星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喊着: “宋忆秋你给我站住!” …… 来到喧闹的集市,白梅终于忍不住,叽叽喳喳地问: “小姐,刚才为什么不干脆退婚算了?那什么世子,眼瞎心盲,蠢得像头驴,根本配不上您!要是在陇南,我早把他套麻袋打一顿了!” 易容的青竹虽然也对傅朗星今日的言行感到失望,但还是小声辩解道: “或许……傅少爷是听了小人谗言,有苦衷……” “苦衷?” 白梅嗤之以鼻, “苦衷就能满嘴喷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污蔑小姐清白了?我看他就是欠揍!” 宋忆秋听着两人斗嘴,微微一笑,冷静的很: “婚,自然是要退的。但不是现在他逼我退,而是我想退的时候才能退。” 白梅眨眨眼: “啊?为啥?” “一件事,若结果于我们无利,便不必急着去做。既然要做,就得从中榨出最大的好处。” 宋忆秋语气平淡,战场上运筹帷幄,生活上也同样适用, “就这么轻易退了,我的清白谁來正名?他傅朗星和宋桑语泼来的脏水,难道就白受了?这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白梅恍然大悟,一脸崇拜: “哇!小姐!高啊!在家里跟打仗一样要用兵法!我学到了!” 青竹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臣附议。” 白梅又兴奋起来: “那小姐,我们现在去哪搞事情……啊不,去哪谋略?” 宋忆秋停下脚步,抬头示意: “到了。” 眼前一座气派的建筑在几人眼中展现,朱漆大门,门口守着几名衣着统一的小厮。 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正楷书写:斗胜庄。 青竹一看,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拉住宋忆秋的衣袖: “小姐,使不得!这里……这里可是京城最有名的赌斗场子,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听说背后东家势力极大,老爷要是知道我们来这种地方,一定会重罚的!” 宋忆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 “青竹,从今往后,我们不能等着别人来害我们,再想着怎么躲怎么防。我们要抢先出手,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她顿了顿,“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也最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青竹似懂非懂,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奴婢听小姐的。” 白梅一把搂住青竹的肩膀,豪气干云: “怕啥!青竹妹妹,姐保护你!什么龙潭虎穴,咱姐妹仨一起闯!” 青竹被她搂得脸红,小声应道: “好……好……” 三人刚走到门口,就被一名身材高壮的小厮伸手拦下。 那小厮目光在她们身上一扫,见是三位女子,衣着也一般,脸上便露出几分轻蔑,敷衍: “几位姑娘,怕是走错地儿了吧?翡脂阁(京城最大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铺子)可在南门大街那头。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宋忆秋也不恼,从怀中取出木牌,递了过去: “我找孙掌柜。” 那小厮瞥了一眼那木牌,嗤笑出声,甚至懒得接: “嗬!每日里想着法子,拿着各种奇珍异宝进我们斗胜庄开眼界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什么稀奇玩意儿我没见过?像您这样拿个破木牌子就想进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去去去,一边儿去,别挡着贵客的路!” 他说完,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就堆起满脸谄媚的笑容,迎向另一辆刚停下的华丽马车。 从车上下来三四位衣着锦绣的公子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普通青色布衣的男子。 宋忆秋目光落在人群后,萧雍璟?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打扮? 小厮对着几个公子哥点头哈腰,态度恭敬得很。 白梅气得撸袖子: “嘿,我这暴脾气!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小姐你别拦我……” 青竹连忙拉住她,忧心忡忡地看向宋忆秋: “小姐……我们好像真的进不去……” 宋忆秋却并不意外,她心念急转,目光在太子和小厮之间扫了个来回,忽然嘴角噙笑。 她低声对白梅青竹道: “等着。” 说完,她忽然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朝着太子那边快步走去,惊喜地喊道: “小璟!哎呀,好巧呀!你也来这儿玩呀?” 第十五章 又被将了一军 在萧雍璟惊愕的目光中,极其自然地上前,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身子还亲昵地朝他靠了靠。 萧雍璟整个人都僵住了,嘴角抽搐,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宋、忆、秋!你是在找死吗?” 小璟?这女人疯了! 宋忆秋抬起头,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太子殿下,您好像也不希望被人知道,微服来这种地方吧?带我进去,进去之后我立刻消失,绝不给您添麻烦。” 萧雍璟猛地想甩开她,语气冰冷: “凭什么?” 他刚用力甩开,宋忆秋立刻深吸一口气,作势就要朝着周围大喊: “太——” ‘子’字还没出口,萧雍璟脸色一变,反应极快地一把又将她就势捞了回来,力道之大,让宋忆秋踉跄了一下直接撞进他怀里。 他咬着后槽牙,几乎是贴着她耳朵根威胁: “……好!我带你进去!但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宋忆秋计谋得逞,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弯弯像只小狐狸: “成交~” 萧雍璟黑着脸,揽着宋忆秋转过身,冷冷地瞥了一眼已经完全看呆住的小厮。 那小厮一个激灵,立刻反应过来,二人关系不浅,瞬间变脸,对着宋忆秋点头哈腰,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吞回去: “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贵客!姑娘您大人大量,快请进!快请进!” 宋忆秋得意地朝身后的白梅和青竹招招手。 白梅目瞪口呆地拉着还在发懵的青竹,赶紧跟上,路过那小厮时,故意重重哼了一声。 三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一进入斗胜庄宋忆秋立刻干脆利落地松开了太子的胳膊。 “多谢殿下‘仗义相助’,殿下您忙,小女子就不打扰了。” 说完,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拉着白梅和青竹,身影灵活地几个闪动,就迅速朝内走去。 萧雍璟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额角青筋都隐隐跳动。 他身边那几个同来的锦衣公子哥,早就被刚才那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第一次见太子和哪家姑娘真的接近。 “我的老天爷,殿下,刚才那位是……?小弟我可从没见过哪个女子能近您身三步之内。” “这位姑娘不仅近了,还……还挽上了?您快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梦吧?” “就是就是,殿下您也太不够意思了,金屋藏娇竟藏得如此严实。兄弟们之前还担心您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原来早就觅得如此一位……呃,性格泼辣的绝色美娇娘?” 他回想起宋忆秋的行径,勉强找了个褒义词。 “绝色?泼辣?我看是胆大包天!” “殿下,快说说,这到底是哪家的千金?竟有如此胆色?能降得住您这尊冷面佛?您什么时候认识的?发展到哪一步了?也介绍给兄弟们认识认识嘛!” “闭嘴!” 萧雍璟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色青黑。其他人彼此交换眼神…… 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萧雍璟懒得理会他们脑子里那些龌龊念头。他此刻心里想的全是宋忆秋那个女人。 他竟然被一个女人当众威胁了!还被迫帮她进了这斗胜庄! 这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闷得很。 他磨了磨后槽牙,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宋忆秋消失的方向。 宋忆秋……好,很好。 看来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狡猾女人。 …… 斗胜庄内是另一个世界。 内部未开窗户,顶部开了几个通风口,四周点满了不同亮度的油灯。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烟草味和酒气,巨大的厅堂内,各式各样的赌局正在进行。 摇筛子的,推牌九的,斗鸡的,还有角落里的斗犬的。 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间,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富商巨贾,还是江湖侠客,这里没有等级,只有赌局。 “妈的!又输了!再借我一百两!就一百两!” 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抓着庄家的衣袖苦苦哀求。 “滚开!没银子就剁手抵债!” 庄家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推开。 立刻有两个彪形大汉上前,面无表情地架起那人,拖向后面的暗门,隐约还能听到拳脚到肉的声音。 青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不敢乱动,紧紧攥着宋忆秋的衣袖: “小,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去?这里好可怕……” 白梅倒是两眼放光,跟回了自己家一样,几秒钟没见,已经挤到一个掷骰子的赌桌前,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买定离手!快开快开!” 宋忆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从人堆里拽了回来,低声道: “我们来是有正事的,不是让你来赌的。” “哦……” 白梅悻悻地撇撇嘴,但还是老实地跟在了宋忆秋身后,眼睛却还不住地往各个赌桌上瞟。 宋忆秋无视周围投来的轻佻目光,带着两人径直走向最里面的柜台。 柜台后坐着个正在拨算盘的老账房。 见到是三个姑娘走过来,他明显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但还是保持着客气: “几位姑娘,是想玩玩,还是……需要借贷?” 宋忆秋没有多言,直接将那枚木牌放在了柜台上。 老账房拿起木牌,凑到眼前仔细一看,脸色微微一变,态度瞬间变得恭敬无比: “原来是贵客!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请东家!” 说完,他立刻起身,脚步匆匆地掀开帘子进了后堂。 白梅好奇地盯着那木牌,嘀咕道: “咦?这玩意儿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宋忆秋也没打算瞒她,低声道: “你还记得张副官吗?” “张副官?” 白梅皱起眉头,努力回想, “张菏泽?那个三年前就说家里有事,离开军营的家伙?提他干嘛?他难道也在这赌钱?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个安分的主!他以前在军营里还……” 她突然顿住,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 “他还大放厥词说要娶将军你呢!” 一旁的青竹如遭雷击,猛地抬头: “啊?小,小姐……?” 宋忆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咳咳,陈年旧事,休要再提。这斗胜庄,就是他开的。” 白梅惊得嘴巴张成了圆形: “好家伙!那小子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富家子弟?以前在军营里装得跟个穷小子似的!” 宋忆秋瞪了她一眼: “别瞎说。我们是来办事的,有求于人。” 白梅这才不甘心闭上嘴,但眼神里还是充满了八卦的光芒,小声嘟囔: “啧啧,也不知道你们俩还有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青竹:“啊???” 不是,小姐你……持续震惊中。 第十六章 骚包张副官 没一会儿,后堂的帘子被猛地掀开。 一个穿着骚包大红锦袍的男子大着步子走了进来。 衣襟随意散开,露出精壮胸膛,上面还有几道狰狞疤痕。 他墨发未束,随意披散,浑身带着酒气。 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仿佛宿醉未醒,在看到宋忆秋的后,眼神骤然欣喜。 “宋将军?” “稀客!稀客啊!没想到你这尊大佛,还真会屈尊降贵来我这小庙?什么时候回的京城?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他笑着就要上前,习惯性地想给个拥抱。 青竹看着这个妖里妖气的人试图靠近小姐,虽然害怕,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挡在了宋忆秋身前。 白梅则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开他伸过来的手,嫌弃道: “张菏泽,几年不见,你还是这副德性!过得挺滋润啊?” 张菏泽也不恼,玩味地笑了笑,目光在白梅和青竹身上转了转: “哟,白副将也在?你们这两个丫头,怎么还是这么不可爱?”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挡在前面的青竹身上,带兴味伸出两根手指,轻佻地挑起了青竹的下巴, “嗯?这位小美人瞧着倒是眼生,胆子不小,模样也顺眼……” 青竹瞬间涨红了脸,又羞又怕,不知所措。 宋忆秋终于开,扶额: “张菏泽,别玩了。我找你,有正事。” 张菏泽这才收回手,了无趣味: “哦?宋大将军还有主动求人的时候啊?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绝无二话。” 宋忆秋开门见山: “听说你这里新进了一批西域来的纯种斗鸡?战力非凡?” 张菏泽眼尾一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夸张竖起大拇指: “哟,消息挺灵通啊宋将军!刚到的货,确实是百里挑一的好斗鸡,比咱们本土的凶悍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这都是那些闲得蛋疼的纨绔子弟才玩的玩意儿,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宋忆秋嫌弃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特别是他那身骚包的红袍和散开的衣襟: “你看看你自己这副模样,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纨绔子弟?” 张菏泽哈哈大笑,也不生气。 宋忆秋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张菏泽听得眼睛发亮,最后爽快一拍大腿: “成!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宋将军果然还是宋将军,谋略过人,坑起自家哥哥来也毫不手软啊!” 他语气带着戏谑,随即又故作惋惜地叹道, “唉,不知道以后哪位公子能有幸娶到宋将军这么……聪明又厉害的夫人哟?” 白梅立刻朝他挥了挥拳头,龇牙道: “你就别做梦了!你是我家小姐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的人选!” 张菏泽夸张地捂住心口: “白副将,你说这话可真伤我心。” …… 告别了张菏泽,宋忆秋带着两人往外走。 目光不经意瞥向角落里一个喧闹的牌桌,只见她的四哥宋语堂正赌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显然又输了不少。 宋忆秋好心情在此刻消失殆尽。 前世,这个四哥无数次瞒着家里拿钱来赌,输光了就哭着来求她,她心软,把自己在军营省吃俭用攒下的月例甚至一些首饰都给了他。 结果呢?他转头就去贿赂宋桑语,让她帮忙隐瞒。 最后东窗事发,他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责任推到她身上,说她教唆引诱,害得她被母亲重罚…… “小姐,小姐?你在看什么呀?” 青竹见她停下,小声问道。 宋忆秋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没什么,一群亡命之徒罢了。”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她们刚走出斗胜庄大门,二楼雅间阑干旁,斜倚着的太子萧雍璟将楼下的一幕尽收眼底。 身边的朋友递过酒杯: “殿下,看什么呢?快来喝酒啊!” 太子接过酒杯,目光却仍追随着那个方向,低声自语: “这头小狼……又盯上哪个倒霉蛋了?有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 宋忆秋带着二人坐马车回宋府,路过京城最大的胭脂首饰铺翡脂阁。 青竹忍不住掀开帘子,眼中流露出向往: “小姐,是翡脂阁哎……听说京城里最时兴最好的头面脂粉都出自这里,我……我还从来没进去过呢。” 白梅撇撇嘴,一脸不感兴趣: “那些叮叮当当,抹在脸上腻乎乎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刀剑阁’、‘兵器铺’?我倒是想去逛逛。” 青竹闻言,失落地低下头: “好吧……” 宋忆秋注意到她的情绪,笑了笑,开口道: “既然都出来了,就去逛逛吧。” 青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难以置信: “真,真的可以吗小姐?” 宋忆秋摸了摸她的头: “有何不可?你家小姐我刚得了一笔‘压惊费’,足足千两,正愁没地方花。正好去给你们俩置办点像样的首饰行头,免得日后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们。” 白梅虽然嘴上说着‘小女孩家家的玩意儿’,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被青竹拉着往店里走。 宋忆秋看着她们俩,脸上露出一丝难得轻松的笑意。 翡脂阁内部比想象中更大,不仅售卖各色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还陈列着精美的绣品,琴具,文房四宝,甚至还有名家字画展示,更像一个高级的女性文化交流场所。 来往的顾客皆衣着光鲜,非富即贵。 宋忆秋正在首饰区拿着一支做工精致的金粉芙蓉簪,试图往极力躲闪的白梅头上比划,白梅被弄得哇哇叫。 突然,二楼传来一阵尖锐的争吵声,打破了阁内的雅致氛围。 “贱人!你是在跟谁说话?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宋忆秋眉头一皱,她不想多生事端,准备拉着两人离开。 下一刻,一个她极其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兴荣公主,您千万别动气,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她是我家庶出的姐姐,自幼缺乏管教,不懂礼数冲撞了公主,也是……也是难免的。” 是宋桑语! 宋忆秋脚步顿住。 看来,这事不得不管一管了。 第十七章 卖画为生的庶姐 她示意白梅和青竹跟上,缓步走上二楼。 二楼角落处已经围了不少人,中间一位衣着华丽,满脸骄纵的是兴荣公主。 此时,正指着一名布衣荆钗的清丽女子怒骂。 那女子脚下散落着几幅画卷,正是她的庶姐宋三春。 宋桑语则一脸无奈和歉意地站在公主身边。 “一个低贱的庶女,竟敢驳斥本公主?你这破画根本一文不值!放在这里简直是污了翡脂阁的地方!” 兴荣公主越说越气,扬手就要朝宋三春脸上打去。 宋忆秋给白梅使了个眼色。 白梅身影一闪,快如闪电,一把扣住了兴荣公主即将落下的手腕,声音洪亮: “这位小姐,有话好说,动手怕是不太体面吧?” 兴荣公主手腕吃痛,又惊又怒: “你是谁?敢拦本公主?” 宋桑语一眼看到了走过来的宋忆秋,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立刻惊呼道: “姐姐?你怎么来了?” 她故作担忧地对公主说, “公主,这是我那位刚从边疆回来的大姐姐……她,她身边的下人粗鲁惯了,您千万别见怪……” 兴荣公主想甩开白梅的手,甩了两下没甩掉,更是怒急,白梅见她这幅模样,悻悻地放下了手腕。 “要我放手你早说嘛,我以为公主您跳舞呢。” 兴荣公主揉着手腕,鄙夷地上下打量宋忆秋: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在边疆待了七年,回来就跟马夫不清不楚的宋忆秋?” “哼,果然一股子蛮荒悍妇之气!今天怎么没把你那个疯疯癫癫的傻丫鬟带出来丢人现眼?” 这话显然是宋桑语‘无意’中透露。 宋忆秋将易容的青竹护到身后,目光平静地迎上兴荣公主: “边疆七年,是为国戍边,谈不上蛮荒。至于悍妇之称……” 她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画卷, “总比某些仗着身份,肆意践踏他人心血与尊严的人,要懂得‘雅洁’二字。” “你!” 兴荣公主气结。 宋桑语连忙‘打圆场’: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跟公主说话!三春姐姐也是,明明府里也不短你吃穿,何苦出来抛头露面售卖这些……画作,平白失了咱们宋家的体面!毕竟,我们可是嫡出的……” 宋忆秋直接打断她,语气冷然: “宋家的体面,什么时候需要靠打压自家姐妹,苛待庶出来维系了?父亲母亲可知你如此‘维护’家门体面?” “更何况,三春姐姐在此寄卖画作,乃是凭自身才学换取酬劳,光明正大。翡脂阁既允她在此,便是认可其画作价值。公主若不喜欢,不买便是,何故出口伤人,甚至动手?” 周围一些贵女开始窃窃私语,看向兴荣公主和宋桑语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兴荣公主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涨红。 她身边另一个贵女想帮腔,弱弱地说: “可……可士农工商,商人本就是末流,卖画……终究是不体面……” 宋忆秋淡然一笑: “这位小姐此言差矣。翡脂阁开门做生意,在场诸位谁不是来‘买’东西的?” “若按此说,我等岂不都成了追逐‘末流’之人?书画乃风雅之事,交易买卖使其流传,让更多人欣赏到美,岂能简单以‘商’字贬低?” 那贵女顿时哑口无言。 兴荣公主见占不到便宜,反而惹了一身骚,狠狠瞪了宋忆秋一眼,将怨气都记在了她头上: “罢了,宋忆秋!本公主记住你了!这事没完!我们走!” 说罢,带着人气冲冲地下楼了。 宋桑语没想到宋忆秋如此牙尖嘴利,几句话就扭转了局势,让她也下不来台,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匆匆追着公主去了。 宋忆秋不再看她们,弯腰帮一直沉默不语的宋三春将散落的画作一一捡起。 “多谢。” 宋三春的声音很轻,带着疏离。 宋忆秋看着她打包好的不少画卷,开口道: “姐姐带了这么多画,想必不便拿回。我的马车就在外面,不如一同回去?” 宋三春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地上的画,点了点头。 马车内气氛有些凝滞。 宋三春坐得笔直,面容冷淡,率先开口,语气硬邦邦的: “宋忆秋。” 她似乎连一声妹妹都不愿叫。 宋忆秋对这位庶姐了解不多,前世只知她年岁很大才出嫁,如今看来,她在外抛头露面卖画,在这看重士农工商等级的时代,确实会遭人轻视。 “三春姐姐,” 宋忆秋平静回应, “按照府中规矩,姨娘院里每月的月例也有百两,虽不宽裕,但维持你们几人生活理应足够。” “为何还要如此辛苦……出来售卖这些珍视的画作?” 她能看出宋三春对每一幅画都小心翼翼,并非真心想卖。 宋三春猛地抬头,羞愤难当,以为宋忆秋是在嘲讽自己。 立刻横眉冷对,语气激动: “这难道不该问问你的好母亲吗?宋忆秋,你别以为今日替我解了围,我就会感激你。” “若不是因为夫人,我小娘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我又怎会年过二十还待字闺中,需要抛头露面出售画作来维持生计!” 她喘了口气,继续控诉: “夫人空得贤良名!可谁知道,我小娘的芙蓉苑里,每日三餐皆是粗茶淡粥,连子瑜正在长身体都常常吃不饱!更何况院里还有那么多人要吃饭!” “我妹妹若菱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连件像样的头面都没有……我不出来卖画,难道要我们活活饿死在那院子里吗?” 宋忆秋沉默了。 她没想到母亲竟克扣至此。 过了好一会儿,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不由分说地塞到宋三春手里。 宋三春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怒道: “宋忆秋!你这是在侮辱我吗?你和那个宋桑语,不过是一丘之貉!假惺惺!” 白梅气得瞪眼: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好赖不分呢?今天要不是我家小姐,你早被那个劳什子公主打死了!” 青竹连忙拉住白梅,对宋三春柔声道: “三春小姐,您误会了,我家小姐她没有恶意的,她只是……” 宋忆秋抬手制止了她们。 她从那堆画作里,精准地抽出了一幅《喜鹊叼秋柿图》,展开看了看,语气平静无波: “三春姐姐是在开玩笑吗?你以为我是要接济你?” 她晃了晃手中的画, “我只是看中了这幅画。‘喜上眉梢,柿柿如意’,我图个彩头罢了。这钱,是买画的钱。” 宋三春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掂量了一下那个荷包,里面的银钱……远远超过她所有画作加起来的价值,甚至买下她今后一年的画都绰绰有余 她再笨也知道是宋忆秋给她留颜面,脸上难以置信,声音低了下去: “没……没必要这么多……” 宋忆秋将画仔细卷好,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画作的价值,从来不由售画人决定,而由买画人决定。我觉得它值这个价。” 宋三春咬紧了下唇,眼眶微微发红,半晌,才极其艰难地低声吐出一句: “……多谢。” 宋忆秋只是摆了摆手,目光投向窗外,不再多言。 马车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朝着宋府驶去。 第十八章 用家法磨性子 马车还未停稳,宋忆秋便透过车窗看到府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她的母亲宋沈氏,脸色铁青,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宋忆秋心中冷笑: 宋桑语这状告得可真快,怕是飞回来的吧。 车刚停,宋沈氏尖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宋忆秋!你还知道回来?” 宋忆秋置若罔闻,先从容地扶着紧张的宋三春下了车,然后才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母亲这话说的,女儿听不明白。宋府是女儿的家,女儿不回宋府,还能回哪儿?难不成……” 她语焉不详,目光扫过宋沈氏瞬间更难看的脸色, “是回祖母的昭华府吗?” 祖母二字精准地戳中了宋沈氏的痛处。 果然,一旁的宋桑语立刻抓住机会,上前柔声‘劝解’: “母亲,您千万别怪姐姐!姐姐她一定不是故意要提起祖母惹您伤心的……” “她只是一时心急,就像今日在翡脂阁,她为了维护三春姐姐,一时情急才顶撞了兴荣公主……” “幸亏女儿曾在公主身边做过两年伴读,苦苦求情,公主才大人大量,不予深究,否则……否则我们宋家可真要大祸临头了!” 宋忆秋冷眼看着她表演,嘴角勾起弧度。 跑得够快,编得也挺全。 祖母沈昭华,在这个家里是一个不能提及的禁忌。 母亲沈如意与祖母的关系极其僵持,自她出生后,见到祖母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五岁那年,因为无意间拿了父亲的剑比划了几下,被母亲看到后,竟被视为大逆不道,当夜就被扔出府门罚跪。 天大雨,她跪在门口高烧晕厥,是祖母将她接回昭华府,悉心照顾…… 也因此,母亲与祖母的矛盾更深。 此后她一年中大半时间都住在昭华府,那里才是她真正感到温暖的地方。 宋沈氏被‘祖母’和‘顶撞公主’两件事刺激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宋忆秋厉声道: “你!去祠堂跪着!家法处置!” 白梅一听就炸了,忍不住开口: “不是!夫人!今天的事明明不是这样的!是那个公主先……” 一旁的青竹连忙用力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急切地道: “白梅姐……别说了!” 她比白梅更清楚夫人的脾气,越是反驳,惩罚只会越重。 白梅又急又气,看向刚刚被她们帮了的宋三春: “三春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呀!今天要不是我们小姐……” 宋三春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宋忆秋一眼,然后朝着宋沈氏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竟一言不发,抱着她的画,径直低头走进了府门,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白梅气得跺脚: “嘿!这没心肝的……” “白梅。” 宋忆秋摇头制止了她,目光重新看向宋沈氏,语气平静: “好。我可以去祠堂,也可以领家法。但请母亲明示,忆秋今日,究竟做错了什么?” “顶撞公主之事,是非曲直并非宋桑语一面之词。至于提及祖母……祖母是忆秋的至亲,忆秋归家,思念祖母,提及一句,何错之有?” 宋沈氏被她这冷静的态度激得更加愤怒: “错?你浑身从边疆带回来的野脾气就是最大的错!就得好好磨磨!今日若不是桑语周全,你可知会给府里带来多大的祸事?” “先不说你竟敢那般对伯爵府世子说话,就是你今日敢对公主不敬,他日就敢对你爹娘不孝。” “我真不知道我沈如意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孽障,你若有桑语半分乖巧懂事,我何至于如此操心?” 她越说越激动,指着她的额头: “你最好给我记住,你是我沈如意的女儿!不是她沈昭华的!” “沈昭华落得什么下场?死于非命!我的哥哥姐姐们全都战死沙场,都是被她那种不安于室,逞强好胜的性子克的。” “女孩子家就该像桑语这般,温婉柔顺,知书达理。而不是像你,像她一样舞刀弄枪,丢人现眼!” 宋忆秋听着母亲对祖母的诅咒和对自己的贬低,心一点点冷透。 她挺直脊背,扬声反驳: “母亲怕是忘了,您自己也姓沈!” “祖母是大靳王朝唯一一位能让子女随自己姓,凭军功封爵的女人。您身上流着的,和祖母是一样的血。” “祖母和舅舅姨母们遭遇的不幸,是边疆动乱,是敌人凶残所致,不是祖母‘克’的!她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不是您口中的罪人!”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宋忆秋脸上。 宋沈氏气得浑身发抖,捂着胸口,仿佛喘不上气: “你!你竟然敢……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到底知道什么?沈昭华她就是个心如蛇蝎的……” 她猛地顿住,像是意识到失言,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喘着粗气道, “罢了,有些腌臜事,我也不必说于你听。王嬷嬷,去请家法!把她拖去祠堂,让她跪着向列祖列宗忏悔!” 宋桑语立刻装作被吓到的样子,眼泪说来就来,扶着宋沈氏: “哎呀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快向母亲服个软吧!当年旧事我们小辈又如何知晓?说不定……说不定祖母她真的……” 她欲言又止,茶香四溢。 宋忆秋舔了舔嘴角流下来的血丝,冷冷地看着她: “她可不是你祖母。一个养女,别乱攀亲戚。” 宋桑语脸色瞬间惨白,眼泪掉得更凶,委委屈屈地看向宋沈氏: “母亲……” 宋沈氏果然更加暴怒,指着宋忆秋骂道: “宋忆秋你算个什么东西?桑语在府里,连我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你竟然敢这么侮辱她?你真是野得没边了!今天看我不好好教训你!王嬷嬷!还不快去!” 王嬷嬷兴奋地应声: “哎!老奴这就去!” 仿佛比自己领月例还要开心。 旁边的李嬷嬷也是夫人院里的乳娘,看着宋忆秋长大,实在不忍,上前劝道: “夫人,三思啊!大小姐刚回府,身子恐怕还没养好,这家法沉重,怕是受不住啊……” 宋沈氏正在气头上,闻言更是火冒三丈: “怎么?她宋忆秋一回来,这宋府就轮到你们来做主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人?” 李嬷嬷见状,只能叹息一声,无奈地退到一边。 王嬷嬷得意地瞥了她一眼,扭着腰快步去取家法了。 宋忆秋不再多言,目光扫过那几个想上前押她的小厮,冷声道: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她转过身,朝着祠堂方向走去。 白梅捏紧了拳头,强忍着怒火,紧紧跟在她身后。 而青竹则趁乱悄悄溜到旁边巷子,快速卸掉简单的易容,恢复成痴傻疯癫的模样,害怕引人怀疑,蹦跳嘻哈着跟了上去。 第十九章 衷心侍女舍身护主 宋家祠堂内。 点着数百支白色蜡烛,烛火摇曳。 霹雳啪嚓的火舌,在地上投下明灭的光影。 列祖列宗的牌位被围在蜡烛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许是经常维护。 宋忆秋的目光越过那些陌生的宋氏先祖牌位,直直落在最角落里那个蒙着一层薄灰的牌位上。 那是祖母沈昭华。 多么可笑! 这座繁华的宋府,当初若没有祖母沈昭华的权势扶持,她父亲宋清明一个贫弱秀才,如何能坐上从六品司经局洗马的位置?又如何能有今日的富贵? 可如今,祖母的牌位却被如此轻贱地放置在角落,仿佛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存在。 宋氏祠堂,对她而言并不陌生。 去边疆前的岁月里,她因不喜女红偏爱武艺,不知被母亲罚跪过多少次。 每一次,她都倔强地挺直脊梁,等着祖母来带她回昭华府。 她缓缓走上前,轻柔地拂去祖母牌位上的灰尘,眼中满是思念。 身后,传来宋沈氏冰冷的呵斥声: “既然来了,还不好好跪下!” 宋忆秋没有犹豫,挺直腰板,转身,却正对着祖母牌位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宋沈氏看到她跪拜方向,脸色更加难看。 此时,王嬷嬷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赫然放着一根有小孩手腕粗细,由荆条捆扎而成的家法,上面还有未剔干净的尖刺。 宋沈氏一把抓起,厉声喝问: “宋忆秋!你知不知错?” 宋忆秋眉头微蹙,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她何错之有?对不起宋家的,从不是她宋忆秋。 李嬷嬷见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地哀求: “夫人!使不得啊!这家法太重了,这么粗的荆条打下去,大小姐身子骨怎么受得住?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啊!大小姐她……她已知错了,求夫人手下留情啊!” 宋桑语也立刻跟着跪下,声音哽咽,眼神却停留在宋忆秋身上: “母亲息怒!姐姐她虽然一言不发,但她心里定然是知错了,绝没有不服气的意思!” “千错万错都是桑语的错,是桑语不该回来,惹姐姐不开心……姐姐只是不喜欢我罢了,若姐姐能消气,这个嫡女的身份桑语不要也罢!” “只要能留在父亲母亲身边,哪怕做个端茶送水的丫鬟,桑语也心甘情愿!” 这话无异于往热油泼水。 宋沈氏怒火更盛: “王嬷嬷!把二小姐扶起来!她身份尊贵,岂能跪着!” 她转而死死盯住宋忆秋, “宋忆秋,我今日倒要看看,你的骨头能有多硬!嘴能有多紧!” 说完,她竟真的扬起手臂,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抽向宋忆秋的后背上。 啪! 宋忆秋背部的衣衫瞬间破裂,皮肉翻卷,鲜血几乎是迸溅,迅速染红整个后背。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连宋沈氏自己都愣住了。 她不是没拿家法吓唬过宋忆秋,小时候宋忆秋都会躲,她也不是真下死手……怎么这次,她竟不躲不闪,硬生生扛下了? 白梅目眦欲裂,当即就要冲上去,却被看似疯癫的青竹死死拉住了手腕。 青竹借着混乱,朝她极轻微摇头。 李嬷嬷惊呼: “大小姐!” 她扑倒在地,哭喊道, “夫人!您怎么下得去这么重的手啊!大小姐她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宋忆秋硬生生承受了这用尽的全力一击,嘴角流出一股腥甜味。 幸亏边疆七年炼就了她一副强健的体魄,若换做寻常闺阁女子,此刻恐怕早已昏死过去。 她甚至晃都没晃一下,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母亲,这一下……够抵了吗?” 说完眸光落到了祖母的排位上: 祖母,忆秋好痛……可是这次,再也没人接她回去。 宋沈氏被她这反问激得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道: “呵!许是我刚才没使上力气,才让你还敢这般牙尖嘴利!” 说着,她竟再次扬起了那染血的荆条。 就在荆条即将再次落下之际, “啊!不要打小姐!坏蛋!打坏蛋!” 原本痴痴傻傻的青竹突然尖叫一声,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猛地扑到了宋忆秋的身上。 宋沈氏收势不及,那带着倒刺的荆条狠狠抽在了青竹的背上。 “唔!” 青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双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软软地趴在宋忆秋身上。 “青竹!” 宋忆秋惊呼,感受到后背的湿热,牙关紧咬,眼中瞬间布满血丝, “你怎么这么傻!” 李嬷嬷魂飞魄散: “夫人!不能再打了!要出人命了啊!!” 宋沈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看着趴在宋忆秋背上不省人事的青竹。 她手一松,染血的荆条掉在地上。 她这才有些慌了神,朝着门外尖声大喊: “大夫!快!快去叫大夫啊!!” 宋桑语看着宋忆秋狼狈的模样,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笑,冷眼旁观这一切。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只见宋忆秋竟强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青竹打横抱起,站了起来。 白梅立刻上前,迅速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宋忆秋血肉模糊的后背上,遮住了那骇人的伤口。 宋忆秋额角沁出豆大的汗珠,强忍杀意开口: “不劳母亲挂心。” “但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若是青竹有什么三长两短……” 她顿了顿,看向宋桑语, “在场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我宋忆秋……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抱着青竹,一步步朝自己主院的方向走去。 宋桑语吓得一哆嗦,低下头佯装事不关己。 身后传来了宋沈氏气愤的咒骂声: “宋忆秋!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给我站住,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走的?给我站住!” 第二十章 打个巴掌给个跳蚤 宋忆秋主卧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金疮药气味。 白梅小心翼翼地给宋忆秋后背那道伤口上药,有些伤口内还藏着掉落的尖刺,越看越难受,嘴里忍不住愤愤不平: “那个死老太婆,下手也太狠毒了,根本不问青红皂白!” “还有那个二小姐,长那张嘴就知道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不让她去唱戏,真的是可惜了。” “最可气的是那个宋三春,小姐你好心替她解围,又买画帮她,她倒好,一有事溜得比兔子还快!白眼狼!” 她一边骂,一边手下动作放得极轻, “我就不明白了,小姐,你明明能躲开那一下,为什么非要硬扛着?今天要不是青竹机灵,替你挡了第二下,这两荆条结结实实挨身上,非得去了半条命,躺上三四个月不可!” 宋忆秋趴在榻上,脸色苍白。 她正侧身仔细地给趴在旁边榻上的青竹臀腿处的伤上药。 青竹伤得也不轻,但好在位置不如后背要害。 听到白梅的话,宋忆秋淡淡道: “白梅,这家法,我是必须要挨的。” 白梅手上动作一顿,满脸不解: “为什么?哪有必须挨打的道理?” 宋忆秋嘴角勾起弧度,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向青竹,语气带着责备: “青竹,你今天太冲动了。那第二下,我也不是扛不住。你这小身板,得亏母亲她是打在了你的臀腿上,若是像我一样挨在后背,怕是真要伤及肺腑了。” 青竹忍着疼,虚弱地笑了笑,眼神却清明: “小姐,当时那种情形,只有我疯疯癫癫地扑上去最合适。白梅姐若动手,就是以下犯上,罪加一等。” “夫人正在气头上,我若不挨一下装死,把事情闹大,让她怕真的闹出人命,她怎么会停手?小姐你怕是真要被她打死了……” 白梅听完,又是后怕又是佩服,看向青竹的眼神都变了: “青竹!可以啊,是我小瞧你了,关键时刻真有我们将军麾下的血性!!”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吐槽, “可我还是想不通,夫人她……她真的是你的生母吗?天底下哪有这样往死里打自己亲生女儿的?” 宋忆秋眼神一暗,这个问题她在心里问了无数次,唇边泛起苦笑: “大概……这世上真的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吧。” 她看了看白梅,又看了看青竹,握住了二人的手, “不过没关系,我有你们就够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宋沈氏虚伪的声音: “忆秋~你在里面吗?娘来看看你。” 青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藏起来: “是夫人?” 白梅瞬间火冒三丈: “嘿!我这暴脾气!她还有脸来?打完了人又来假慈悲?” 宋忆秋却示意青竹别动,低声快速道: “青竹,你好好趴着,别出声,外面有我们。” 她一边让白梅帮自己迅速套上一件宽松的外袍,故意将后背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外,一边对白梅说, “白梅,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挨那一下吗?” 她冷笑一声: “答案,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她佯装虚弱地趴回美人榻,对白梅道: “去开门吧,请母亲进来。” 白梅强压怒火,板着脸打开了门。 门外的宋沈氏果然换了一副慈母面孔,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晶莹剔透的燕窝。她走进来,将燕窝放在榻边的小几上,语气温柔: “忆秋啊~上次你不是说想吃燕窝吗?娘特意让人给你炖了顶级的血燕,你瞧瞧,你妹妹那边都没有,这一批娘都优先送给你了,以后想吃多少都有。” 宋忆秋眼皮都没抬,声音冷淡: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宋沈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堆起来,“你这丫头,还在怪娘呢?”她嗔怪一声, 上前想去拉宋忆秋的手,却被宋忆秋不动声色地避开。 她尴尬地收回手,叹气道: “忆秋,今天祠堂里那么多人看着,你当着下人的面顶撞我,我若不强硬些,以后在宋府还如何立威?” “娘也没想到你这孩子这么死心眼,小时候不适挺机灵的嘛,怎么长大了就……也不知道躲一下?说到底……” 宋忆秋心里冷笑: 拿亲生女儿立威,反而怪女儿没躲开?真是好道理。 宋沈氏目光瞥见宋忆秋后背那完全没有包扎好,仍在渗血的伤口,不忍直视地眯了眯眼,故意用心疼的语气道: “忆秋……你这伤……” 一旁的白梅冷冰冰地接口,语气硬邦邦的: “托夫人的福,大夫说小姐伤及筋骨,怕是大半年都不能下床了。这疤……也是必定要留的了。” 宋沈氏立刻拉下脸,斥道: “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宋忆秋淡淡道: “母亲今日是特地来帮我教训下人的吗?那大可不必。我自己的人,我自己会管教。” 宋沈氏被噎了一下,赶紧又换上慈爱的面具,甚至抢过白梅手里的纱布,作势要亲自给宋忆秋包扎: “哎呀,忆秋~你还生娘的气是不是?娘也是为你好……来,娘给你上药……” 她手忙脚乱,动作毛躁,假装不经意地扯了一下宋忆秋的外袍。 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伤的那么重,宋忆秋顺着她的动作扭了一下。 宽松的外袍滑落,露出了整个后背,除了那道新鲜狰狞的伤口,还有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无数旧疤。 那是七年边疆浴血厮杀留下的印记。 宋沈氏的动作猛地顿住,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疤痕,脸色瞬间变得复杂无比,嘴唇嗫嚅着: “……这……这些……” 宋忆秋侧过头,看着她母亲这副仿佛第一次见到的震惊模样,只觉得无比讽刺好笑: “怎么了?母亲?这不就是您口中,女儿在边疆过的‘好日子’吗?” 宋沈氏慌乱收回目光,眼神闪烁,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忆秋……娘知道你还怨娘……可当年去边疆也是抽签定的,娘也不能因为你是女孩,就让你哥哥们去替你承担命运吧?” “你们几个孩子,在娘亲的心中都是一样的,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 第二十一章 母亲的万全准备 宋忆秋心中冷笑: 若签筒是公正的,她毫无怨言。可偏偏……是啊,真是命不好,摊上这样的父母。 她闭上眼,懒得再看这副虚伪的嘴脸: “母亲今日若是想来跟忆秋讨论命运,那还是请回吧。忆秋从来不信命,只信事在人为。” 白梅立刻上前,做出‘请’的姿势,态度强硬。 宋沈氏这才真的急了,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忆秋啊,实不相瞒,娘这次来……确实是有件事想求你。就是上次说的,关于你大哥官职的那件事……” 宋忆秋依旧没看她,语气平淡无波: “已经打算好了。” 宋沈氏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今日怒气上头,差点忘了儿子的前程还捏在宋忆秋手里,幸好这丫头似乎没记恨……她连忙趁热打铁: “对了!娘想着你归家也有些时日了,毕竟是宋府的嫡长女,老是不见人也不行。” “娘决定以你的名义办一场赏花茶会,请帖娘都已经发出去了,就在七日后。” “你瞧瞧你这身子……若是不便,那天不出席也是可以的,有桑语帮你招呼着也一样。” 宋忆秋心中冷笑: 果然来了。用她的名义办茶会,却不需要她出席? 上一世她因‘私通’被关禁闭,宋桑语就是如此顶替了她。 这一次,先家法打得她‘不能下床’,又是同样的套路。 她点头,语气顺从: “一切但凭母亲做主便是。” 宋沈氏喜笑颜开,目的达成: “哎哟,这就对了!忆秋你早这么懂事不就好了嘛!” 宋忆秋紧接着话锋一转,眼神锐利: “但是,这么重要的场合,来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忆秋作为主角,若是不出席,恐怕于礼不合,也会让人说我们宋府失了礼数。所以,那天忆秋必定准时出席。” 宋沈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可是你的伤……” 宋忆秋语气轻松: “无碍的,撑得住。” 宋沈氏无奈,请帖已发,她无法强行阻止,只好带着鄙夷提醒道: “以往的茶会,与会的贵女们都需要展示才艺的。你在边疆多年,怕是……琴棋书画都生疏了,到时若丢了宋府的脸面……” 宋忆秋微微一笑,语气诚恳: “母亲多虑了。不是还有桑语妹妹吗?忆秋一介粗人,不怕丢脸。若能正好衬托出妹妹的才情出众,善解人意,也不枉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番‘心意’了。” 这话正中宋沈氏下怀。 她立刻转忧为喜,仿佛已经看到宋桑语在茶会上大放异彩,而宋忆秋出丑衬托的场景,心情大好: “好!好!你若想来就来吧!天色不早了,娘就先回去了。” “恭送母亲。” 宋沈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主仆三人。 门一关上,白梅就气得跺脚: “什么嘛!有求于人还下这么重的手!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打伤你,不想让你去参加茶会!” 宋忆秋看着白梅气鼓鼓的样子,笑了: “哟,这个时候脑瓜子倒聪明起来了?” 白梅更气了: “他们不就是看中您即将袭爵的身份吗?不然一个六品官夫人办的茶会,谁乐意来?” 隔着床帷,青竹担忧的声音传来: “小姐,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您为什么还要去呢?” 宋忆秋眼神深邃,捏着金疮药的药瓶: “遇到事情,只会躲避是没有用的。要把水搅浑……才能看清楚,底下到底藏着哪些魑魅魍魉。” …… 白梅走到桌前重重坐下,盯着那两碗晶莹剔透的血燕窝,眼睛发亮,忍不住咂咂嘴: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燕啊?在边疆可是见都见不到的好东西。不过我听说这玩意儿是什么金丝燕的口水做的?啧啧,真搞不懂京城这些贵人,怎么就喜欢喝这鸟的口水?” 宋忆秋趴在榻上,后背依旧火辣辣地疼,对那燕窝毫无兴趣,淡淡道: “你喜欢就喝了吧,我对这个没胃口。” 白梅一听,立刻笑嘻嘻地端起一碗: “哎,一般的东西我可不馋,但这‘鸟口水’我还真得尝尝到底是啥仙味儿!” 她凑近碗边,深吸一口气,作势就要喝。 “白梅姐姐!等等!别喝!” 原本趴在里间榻上的青竹忽然出声制止,她忍着臀腿的伤,歪歪扭扭地快步走过来,神色紧张地从白梅手中接过了那碗燕窝。 “咋啦?你也想喝啊?说一声嘛,这还有一碗呢。” 白梅不明所以。 青竹没有理会,而是将碗凑近鼻尖,轻嗅了一下,随即脸色微变。 她迅速拔下自己发间一根普通的银簪,小心翼翼地插入浓稠的燕窝之中,缓缓搅动。 银簪取出,光洁如初,没有丝毫变黑的迹象。 白梅见状,松了口气,又笑了起来: “你看吧!我就说嘛,青竹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夫人就算再……那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己送来的东西里下毒吧?这也太明显了!” 说着,她又想伸手去拿碗。 “别碰!” 青竹猛地抬手,一把将白梅即将碰到碗的手打开,燕窝摔在地上,泼了一地。 “你!” 白梅看着洒了一地的“鸟口水”,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不喝就不喝,我听说这东西一两千金呢,你也不用摔了啊!多浪费!” 青竹的脸色难看,她指着地上一片狼藉: “这……这有毒!” 一直静静看着的宋忆秋闻言,眼神骤然一凝,她撑起身子,接过青竹手中的银簪仔细查看,确实没有任何变化。 “银簪未变,青竹,你确定吗?” 青竹重重地点头,语气无比肯定: “小姐,这不是普通的砒霜之类的剧毒。这是一种……能慢慢侵蚀人神智,让人产生幻觉的阴毒药物!” “下的分量极其微量,短时间内根本验不出来,服用后,最初只是失眠,焦躁,久而久之便会精神涣散,情绪失控,最终……彻底崩溃,状若疯癫!” 第二十二章 祖母的贴身玉佩 宋忆秋的手指紧紧攥住了那根银簪: “青竹,你如何能确定?” 青竹低声道: “老夫人在世时,心疼小姐,怕您日后遭人暗算,曾暗中教导过我一些简单的医药之理。医毒不分家,我对这些阴私手段……略知一二。他们……” 她哽了一下, “他们后来也曾想对我用类似的药,这才是我下定决心开始装疯的真正原因之一……只有真的‘疯了’,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白梅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后怕: “我的老天爷……这……这也太毒了!虎毒还不食子呢,她竟然就这样对……对大小姐……” 她说着,下意识地看向宋忆秋,生怕她承受不住。 然而,宋忆秋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悲伤。 她只是极轻地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她低声自语,目光扫过地上那摊污渍, “让我重伤难愈是第一步,若我侥幸还能出席,这碗‘补品’便是第二步……” “让我在茶会上‘意外’地精神失常,当众出丑,甚至彻底疯癫……母亲她,可真是为我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啊。” 白梅叹了口气,“小姐,我们接下来还是少出去吧,现在这种情况,怎么感觉到处危机四伏。” 宋忆秋点头思索,正好借着养病的名义,看看她们下一步动作。 接下来的三天,宋府仿佛变成了两个世界。 宋桑语所住的帘青苑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京城最有名的乐师,舞师被重金请入苑内,丝竹管弦之声终日不绝。 声名显赫的成衣坊笼沙阁的师傅们进进出出,忙着为宋桑语量体裁衣,赶制华服。 各种精致的头面,胭脂水粉如流水般送入,阵仗之大,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宋家二小姐要出阁办喜事。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宋忆秋的主院,门可罗雀。 母亲宋沈氏的意图昭然若揭,她不仅要借此茶会为几个儿子相看亲事,更要全力将宋桑语推销出去,哪怕她早已吊着伯爵府世子那个备胎。 白梅在院子里虎虎生风地练着剑,剑气扫得落叶纷飞,仿佛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宋忆秋端着一壶刚沏好的茶走出来,语气平静: “白梅,歇歇吧。” 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白梅接过,一口气灌下,随即气呼呼地指着帘青苑的方向: “小姐你听听,这都闹腾三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宋桑语才是那个从边疆七年浴血奋战,光荣归来的嫡小姐呢!人家出阁都没她这排场!” 宋忆秋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 “她愿意闹,就让她闹去。” 白梅替她鸣不平: “这也太夸张了吧?又是乐师又是舞师,琴棋书画样样都要显摆。她是去参加茶会还是去考状元,选花魁啊?就一门心思想着出风头!” 宋忆秋被她这比喻逗乐了: “就你贫嘴。” 白梅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 “对了小姐,这几天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来找过您,说是有要事相商,都被我以您伤势未愈为由挡回去了。还有……云姨娘也来过几次,只在院外徘徊了好久,最终也没进来。” 宋忆秋脸上的笑容淡去,点了点头: “做得很好。” 白梅蹙眉,带着疑惑: “小姐不觉得奇怪吗?偏偏都赶在这茶会前的节骨眼上来找您,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宋忆秋眸光微闪,语气了然: “嗯……那就让那些真‘有事’的人,再着急一会儿吧。三哥和四哥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白梅撇撇嘴: “三少爷据说一直在书院埋头苦读吧?四少爷倒是回来讨要过一次束脩,其他就没了。” 宋忆秋心中冷笑:三哥在不在书院她不确定,但四哥……十有八九还在斗胜庄里赌得昏天黑地呢。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人不小心踩断了枯枝。 宋忆秋眼神瞬间警惕,不动声色地与白梅交换了一个眼色。 白梅心领神会,足尖在石桌上轻轻一点,身形如燕,迅速翻过院墙。 只听外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声,很快,白梅就拎着一个穿着素净灰衣的妇人跃了回来。 “你是谁?鬼鬼祟祟在大小姐院外偷听什么!……云姨娘?” 白梅松开手,惊讶道。 她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灰衣,发髻挽得一丝不苟,脸色却比上次见时更加憔悴。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眼熟的荷包,是宋忆秋之前给宋三春的那个。 云姨娘一见到宋忆秋,目光立刻落在她后背衣衫上隐约渗出的血痕上,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 “大小姐,我听说……主母她对您动用家法了?还打得极重……都是春儿那丫头的错,若不是她,您也不会……” 她语带愧疚,说不下去。 宋忆秋心中疑惑更深,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姨娘先进来说话吧。” 进入屋内,云姨娘将那沉甸甸的荷包推到宋忆秋面前,语气恳切: “大小姐,这钱……我们不能要。您才刚归家,处处都需要用钱打点,这太贵重了……” 宋忆秋将荷包轻轻推了回去: “姨娘误会了,这是我向三春姐姐买画的钱。画我已收下,银钱自然两清,断没有退回的道理。” 云姨娘眼眶更红,急道: “那幅画哪值这许多银子?大小姐您这分明是……” 她话未说完,目光忽然瞥见角落,青竹正傻呵呵趴在地上数蚂蚁,眼神不由得愣了一下,眼底充斥着复杂情绪。 宋忆秋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顺势道: “说起来,还要多谢姨娘上次提点。否则,这小丫头怕是真就回不来了。” 云姨娘收回目光,缓缓摇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不再推辞荷包,而是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方洗得发白的灰色帕子,层层打开后,里面赫然露出一块玉佩。 那玉佩质地莹润,是上好的翡翠,但最奇特的是,翡翠中间竟天然嵌着一道如血丝般的红线。 玉佩边缘刻着篆体生辰八字,样式古朴奇特,绝非凡品。 宋忆秋一看到这玉佩,满脸震惊。 这是……祖母沈昭华贴身的玉佩! 她绝不会认错! 第二十三章 三哥的白莲花来了 她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拿起玉佩仔细端详,确认无疑后,她抬起头,眼神紧紧盯住云姨娘: “云姨娘!这玉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云姨娘被她忽然转变的气势吓了一跳,叹了口气,低声道: “是从……红袖身上搜出来的。” “红袖?” 宋忆秋蹙眉,“宋桑语之前的那个贴身丫鬟?” “是。” 云姨娘点头, “她因陷害大小姐您……被关进了柴房。当夜……就自缢身亡了。” “死了?!” 宋忆秋大惊, “自缢?” 她就在主院,竟对此事一无所知,以红袖那贪生怕死,攀附权势的性子,怎么会选择自尽? 云姨娘低声道: “是。下人将她的尸身拖去乱葬岗时,这玉佩从她怀里掉了出来。我瞧着这东西非同一般,颜色稀罕,还刻了字,怕是大有来历……不敢声张,只好偷偷收着。” 宋忆秋心中警铃大作。 她握紧玉佩,目光如炬,试探着问道: “云姨娘……您可知这玉佩的真正来历?” 云姨娘茫然地摇头: “妾身不知。只是觉得绝非俗物,不敢擅自处理。” 宋忆秋继续试探,语气放缓: “那……姨娘为何不将此物交给母亲,反而要偷偷拿来给我?” 云姨娘抬起眼,目光深邃,缓缓道: “大概是因为……妾身觉得,大小姐是可以相信的人吧。” 宋忆秋一时摸不透云姨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她能感觉到,云姨娘此举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她不动声色地将玉佩收好: “多谢姨娘。这钱,还请姨娘务必收下,给子瑜和姐姐们添些吃用。另外,” 她顿了顿, “三日后的赏花茶会,我会让人给三春姐姐和若菱姐姐也送去拜帖,让两位姐姐好好准备一番,一同出席。” 云姨娘闻言,眼中满是感激。 府中宴会,她身为妾室自然无权参加,她的女儿们更是几乎从未被正式邀请过,宋忆秋此举,无疑是给了她们一个难得的机会。 她当下便对着宋忆秋,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妾身……多谢大小姐恩典!” 宋忆秋虚扶一下: “姨娘不必多礼。” 送走千恩万谢的云姨娘,白梅看着那消失在远处的背影,忍不住吐槽: “这个云姨娘真是古怪,平时缩在那个鸟不拉屎的芙蓉苑里屁都不放一个,今天跑来神神叨叨说这么一堆,我一句都没听懂!” 青竹却快步冲了过来: “小姐!这,这是老夫人的玉佩,她从不离身的!” 宋忆秋沉重地点点头: “你还记得?” 青竹急切道: “我怎么可能忘记!老夫人视若珍宝,曾多次说给大小姐做陪嫁,怎么会落到红袖手里?” 宋忆秋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小字,眼神如冰: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这玉佩怎么落到了我好妹妹的丫鬟手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李嬷嬷急促的敲门声: “大小姐!大小姐!您在吗?老奴有要紧事禀报!” 青竹瞬间闪到一旁,恢复痴傻状态,蹲到角落继续玩蚂蚁。 白梅见状上前打开了门,李嬷嬷慌慌张张地侧身挤了进来,也顾不上礼节周全,只匆匆福了一福,气息都有些不稳: “大小姐,不好了!前厅……前厅出大事了!” 宋忆秋将玉佩迅速收进袖中,面上恢复平静,抬眸看向她: “李嬷嬷,你先别急,喘口气,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嬷嬷拍着胸口,顺了顺气,脸上露出既尴尬的神色。 声音压得更低,仿佛说的是一件极其不光彩的丑闻: “是……是三少爷,三少爷他突然从书院回来了。还……还带回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瞧着……瞧着肚子都有五六个月大了,哭哭啼啼的,现在正跪在前厅呢!” 宋忆秋眉头微。 来了!而且比前世提前了! 她记得清楚,前世三哥这桩风流债是在赏花茶会之后才爆发的。 这一世,一些事情果然因她的重生而发生了变化。 白梅在一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天哪!三少爷?他不是整日里都住在书院用功苦读吗?怎么会……” 李嬷嬷一脸苦相: “谁说不是呢,老爷和夫人当场就气坏了,发了好大的火,前厅现在乱成一团。” “夫人……夫人她让老奴来请您过去,说……说让您去主持公道。” 宋忆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冷笑。 主持公道?她又不是衙门老爷。 她慢条斯理地端起旁边微凉的茶,抿了一口,语气淡漠: “主持公道应该去找官府断案,找我做什么?” 我只能主持‘母’道。 李嬷嬷见她不为所动,顿时更加着急,脸上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带着哀求道: “大小姐!夫人指名让老奴来请您,若是请不到人……老奴,老奴年事已高,实在经不起夫人的折腾了……” “求大小姐体恤体恤老奴吧……老奴也是没办法了啊……” 她说着,眼眶都有些发红,显然是怕极了迁怒。 宋忆秋看着李嬷嬷这副惶恐的模样,想起之前在家法时她曾出言维护,又想到幼时曾喝过她两个月的奶水,心中微软。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 “罢了。我随你去一趟便是。白梅,跟我走。锁好门,青竹留在院里。” 李嬷嬷如蒙大赦,连连点头,迭声道: “哎!哎!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 白梅跟在宋忆秋身后,小声嘀咕: “小姐,明知道是浑水,为什么还要去趟啊?” 宋忆秋目光直视前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李嬷嬷早年于我有哺育之恩,上次也为我说话,这次就算还她一个人情。” “再者,就算我们此刻不去,他们也会有无数种方法逼我们过去。不如主动去看看,这场戏,他们到底想怎么唱。” …… 第二十四章 绿茶大战白莲花 前厅气氛压抑。 她仿佛没看到地上跪着的两人和堂上脸色铁青的父母,自顾自地寻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姿态闲适得像是在看戏。 父亲宋清明看到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烦躁开口: “忆秋,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这个理!这……这混账东西做下的糊涂事,这女子到底该不该进门!” 母亲宋沈氏也揉着太阳穴,一脸头痛地附和: “是啊忆秋,你见识多,你说说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宋忆秋这才仿佛刚注意到地上的两人,目光淡淡扫过那个穿着白衣,哭得梨花带雨,下体小腹微隆的女子。 眼睛里带着饼状图,透露出三分温柔三分妩媚四分楚楚可怜。 嗯,确实是我见犹怜的柔弱长相,难怪能把三哥迷得神魂颠倒。 她收回目光,语气疏离: “父亲,母亲,我才刚来,前因后果一概不知。还是让桑语妹妹来与我细说一番吧。妹妹一向体贴周到,想必早已将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这把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宋桑语猝不及防。 她怎么可能不清楚?但她怎么说都是错! 赞成进门,会得罪父母,显得自己不懂礼数。反对进门,又会得罪一心护着莺儿的三哥。 她只好故作愚钝柔弱,把皮球踢回去: “姐姐说笑了……妹妹年纪小,资历浅,见识短薄,哪比得上姐姐目光深远,处事果决?此事……自然全凭姐姐和父亲母亲做主,妹妹不敢妄言。” 宋忆秋扯了扯嘴角,毫不客气地戳破: “我们不过相差二三月,‘姐姐妹妹’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妹妹何必妄自菲薄?” 跪在地上的宋浩初本就心烦意乱,见宋忆秋这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顿时找到了发泄口,指着宋忆秋对父母吼道: “爹!娘!你们何必问她?她自己不也跟马夫不清不楚,不照样是宋家的女儿吗?凭什么莺儿就不行?莺儿是清倌人,身子是清白的!除了我,她没别人!” “混账东西!” 宋清明气得一拍桌子, “你妹妹那是被人陷害!我看你的圣贤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宋忆秋适时开口,佯装怀疑: “父亲息怒。三哥此言虽糙,但理不糙。我是被小人设计陷害,意图毁我清白。” “三哥常年居于书院,按理说应心无旁骛,又是如何能频繁接触到这位……莺儿姑娘,并让其珠胎暗结的呢?这其中,莫非也有人……暗中牵线搭桥,有意引导?” 她这话音刚落,厅内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瞟向宋桑语,宋桑语经常去书院给哥哥们送东西,这是府里都知道的事。 宋桑语脸色微变,立刻感受到三哥宋浩初投来质疑的目光。 她心中暗骂宋忆秋歹毒,连忙挤出眼泪,对着莺儿委屈巴巴地说道: “莺儿姑娘,我三哥是读书人,前程似锦,最重清誉。你若真心为他好,就不该在此刻出现,逼他做出忤逆父母,自毁前程的决定啊!” “你……你若有什么难处,大可私下与我说,我定会求母亲多予你些银钱,让你后半生无忧,何必非要闹得如此难堪,毁人清誉呢?” 她这话,看似劝解,实则句句指责莺儿别有用心,不顾宋浩初前途。 莺儿能混迹风月场,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立刻听出了宋桑语话里的刀子,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宋桑语,声音柔弱: “桑语小姐,您……您怎能如此说?浩初与我两情相悦,发乎情,止乎礼……” “若非情难自禁,我,我……” 她哭得更加伤心欲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怯生生地看了宋桑语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声啜泣道, “况且……况且当初若不是桑语小姐您常来书院,与浩初言说外界趣事,又……又偶尔带我做的点心香囊给浩初,说浩初定然喜欢,我们也不会……不会日渐情浓……走到今日这一步啊……” 此言一出,宋桑语的脸瞬间白了。 她确实为了讨好哥哥们,经常送东西,有时也会应哥哥要求带些外面的小玩意儿,但她绝没想过会促成这种事。 这贱人竟敢反咬一口! “你胡说八道!” 宋桑语失态地尖声反驳, “我何时替你传递过东西?我根本不知你的存在!你休要血口喷人!” 莺儿被她一吓,仿佛受惊的小兔儿,猛地往宋浩初怀里缩,哭得浑身颤抖: “浩初,我没有……我没有撒谎。桑语小姐她……她当时明明说很羡慕我们,还说会帮我们,为何现在又要否认……” 宋浩初看着怀中哭成泪人的莺儿,又看向急于否认的宋桑语,皱着眉头。 是啊,桑语经常来书院,不是她传递,莺儿的东西怎么能到自己手上?难道桑语表面帮他们,背地里却…… “宋桑语!是不是你?” 宋浩初怒目而视。 “三哥!你信她不信我?” 宋桑语又气又急,眼泪也掉了下来,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分明是她自己不知廉耻,勾引于你!” “够了!” 父亲宋清明被吵得头昏脑涨,一拍桌子, “都给我闭嘴!” 厅内顿时乱成一团,两个女人哭哭啼啼,互相指责,宋浩初左右为难。 宋忆秋冷眼看着这场狗咬狗的好戏,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这才缓缓起身,声音清越: “父亲,母亲,事已至此,争吵无益。既然莺儿姑娘坚称与三哥两情相悦,且已怀有宋家骨肉,一味驱赶,恐伤阴鸷,也寒了三哥的心。” 她起身走到莺儿面前,伸出手, “地上凉,妹妹还有身子,起来吧。” 莺儿往宋浩初怀里缩了缩,并未理会,宋忆秋笑着继续开口: “依女儿看,不若这样。既然莺儿姑娘是清倌人,也算身家清白。不如暂且将她安置在府外僻静处,派人好生照料,待她平安产下孩子。” “若生下男丁,便允她一个妾室的名分,孩子记入宋家族谱。若生下女丁,便多予些银钱,让她自行离去。” “如此,既全了三哥的情义,保住了孩子,也未立刻辱没门楣,全了宋家的颜面。至于三哥……” 她看向宋浩初,语气严肃: “当务之急是春闱!若三哥此次春闱能高中,便是双喜临门,父亲母亲脸上有光,或许也不会再计较此事。” “若名落孙山……那便说明儿女情长确实耽误学业,到时再论其他也不迟。父亲母亲以为如何?” 第二十五章 给她送王牌 宋清明和宋沈氏对视一眼,虽然觉得憋屈,但眼下这似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既能稳住儿子让他专心考试,又没立刻让妓子进门,面子上勉强过得去。 “罢了!就按忆秋说的办!” 宋清明疲惫地挥挥手。 莺儿更是心中暗喜,只要进了门,她就有办法一步步往上爬。 宋桑语眼珠一转,忽然开口: “父亲,母亲,姐姐的提议虽好,但将莺儿姑娘独自安置在偏僻的府外别院,怕是……不太妥当吧?” “莺儿姐姐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需要人精心照料,府外哪有府内方便稳妥?” 她说着,看向宋忆秋: “依女儿看,府内清净宽敞适合静养安胎的地方,莫过于姐姐现在住的主院凤栖苑了!” “我听说姐姐院里伺候的人手也不多,地方又大,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让莺儿姐姐暂时搬到凤栖苑偏殿去住?” “由姐姐亲自照料,定然万无一失,也全了姐妹情谊,岂不是两全其美?” 宋忆秋眼眸震颤。 来了!上一世就是这样! 宋桑语花言巧语,最终将照顾莺儿的责任推给了她。 结果莺儿这个白莲花,利用她的信任和同情,故意设计摔跤,栽赃是她推的,成功上位,三哥却因此对她恨之入骨。 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不等宋忆秋开口,白梅先炸了,气得脸都红了: “二小姐!你这是什么话?我家小姐还未出阁,院里就住进一个大着肚子的……这传出去,我家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 父亲宋清明也皱起眉头,觉得不妥,事关府内名声: “桑语,此言差矣。忆秋尚未婚配,院内住个孕妇,确实于礼不合,容易惹人闲话。” 母亲宋沈氏却一脸无所谓,只觉得心烦,挥挥手道: “随便安排个地方不就行了?偏殿也好,杂院也罢,只要别在我眼前晃悠,看着这狐媚子我就心塞!” 宋忆秋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宋桑语: “桑语妹妹如此心急火燎地要将莺儿姑娘塞进我的院子……该不会是因为三天后的茶会筹备事务繁忙,妹妹分身乏术,怕照顾不过来,所以才想把这个‘包袱’甩给姐姐我吧?” 她语气轻飘飘的,恍然大悟: “也是,茶会事关重大,只有妹妹你在席间出尽了风采,博得满堂彩,几位哥哥们才能说到更好的亲事不是?妹妹自然该以大局为重。” 宋桑语被说中心事,支支吾吾地反驳: “你……你胡说八道!我纯粹是为莺儿姐姐着想!” 一直默默垂泪的莺儿,竖着耳朵,也听出了关键。 茶会?为哥哥们议亲?那她的浩初哥哥岂不是……? 当下她就急了,也顾不得装柔弱,抬起泪眼,看看宋忆秋,又看看宋桑语,怯生生地开口,话里却带着软钉子: “我……我听闻桑语妹妹是夫人的养女,身份尊贵,大小姐是夫人的嫡长女,更是金尊玉贵。” “我这般身份,住在哪位小姐院里都怕是不合适,玷污了地方……若是……若是实在无处可去……” 她话锋一转: “不然……我还是去桑语妹妹的帘青苑借住吧?我吃得不多,也很好伺候,定不会给妹妹添太多麻烦的!妹妹心善,一定会收留我的,对吧?” 宋桑语一听,脸都绿了,立刻拒绝: “这怎么能行!我也还未出阁!你一个……你住我院子里,像什么话?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白梅立刻嗤笑一声,怼了回去: “哟!二小姐也知道未出阁的姑娘院里不能住孕妇啊?那您刚才还使劲往我们小姐院里推?” 宋桑语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青红交错,赶紧换了一套说辞,找补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我的帘青苑整日琴瑟箫鼓不断,还要练习舞艺,嘈杂得很。我是怕吵到莺儿姐姐和她腹中的孩儿休息,万一动了胎气,我可担待不起!” 莺儿立刻柔弱地接话,十分善解人意: “没关系的,妹妹。莺儿出身……那种地方,本就对丝竹之音颇为熟悉,甚至也能弹奏一二。若是妹妹不嫌弃,莺儿或许还能与妹妹切磋一二,正好解闷呢?” “你!” 这一番交锋下来,宋桑语明显落了下风,一拳打在棉花上,想说的话被软绵绵的推回来。 若是再强行拒绝,反倒显得她刻薄小气,不顾姐妹情谊和兄长子嗣。 宋沈氏被她们吵得头疼欲裂,本就偏心宋桑语,见莺儿似乎盯上了桑语的院子,顿时不耐烦起来,粗暴打断: “都别胡闹了!” 她手指一点莺儿,不容置疑地道, “你,就按忆秋最开始说的,先去城西的别院安置!” 接着,她目光转向宋忆秋,带着命令的口吻, “忆秋,你在边疆待了那么久,肯定比桑语会照顾人。安置莺儿的事就交给你了,给她安排好丫鬟婆子,务必让她平安生产!也算是替你三哥分忧了!” 白梅急了: “夫人!这……” “闭嘴!” 宋沈氏厉声打断,揉着太阳穴, “吵得我头都疼了!就这么定了!我还要去忙茶会的事情,没空跟你们在这里耗着!” 她又瞪向还想说什么的宋浩初: “你!混账东西,立刻给我滚回书院读书,春闱考不出个功名,就别回来见我!” 宋浩初虽不甘心,但见母亲发了大火,也不敢再反驳,只能担忧地看了莺儿一眼,站在门口等她。 白梅气得还想争辩,宋忆秋却悄悄拉住了她的衣袖,微微摇头制止了她。 现在硬碰硬,没有好处。 宋桑语见最终莺儿还是被推给了宋忆秋照顾,虽然没进成了自己的院子,但也没让宋忆秋完全脱身,骄傲地抬着下巴瞥了宋忆秋一眼。 宋忆秋心中冷笑连连。 照顾?好啊。 既然主动把棋子送到了她手里,哪还有不用的道理? 第二十六章 贪心不足的白莲花 马车颠簸着驶向城西。 白梅气鼓鼓地抱着手臂,忍不住吐槽: “大小姐,您看看三少爷那样!夫人明明让您来安置,他倒好,还不放心,特地又租了这么一辆八人抬的奢华大马车跟在后面。” “哼!您这正牌嫡小姐坐的不过是寻常青帏小车,她一个……倒摆起谱来了!真是好大的威风!” 宋忆秋闻言,轻轻掀开车厢旁的帘子,看向后面那辆四角还挂着铃铛的马车。 车窗紧闭,但仍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莺儿娇滴滴的撒娇声,夹杂着一些暧昧的声音。 她放下帘子,微微笑了一下: “没办法,谁让人家现在是‘有功之臣’,怀着我们宋家的‘金孙’呢。” 白梅更气了: “夫人也是!那莺儿一提想住二小姐的院子,夫人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立马就驳回了!合着就您的院子不值钱,什么人都能往里塞?” “大小姐,我看这白莲花绝不是个省油的灯,装得一副柔弱样,心眼多着呢!难道男人就都喜欢这种调调?” 宋忆秋看着鼓起腮帮子的白梅,戳了一下: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不过……这位莺儿姑娘,说不定……真能帮上我们一个大忙呢。” 白梅瞪大了眼睛: “大小姐,您没开玩笑吧?风月场里混出来的,最是重利轻义!她说爱三少爷?我看是爱三少爷的钱和身份吧!” 宋忆秋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语气悠然: “爱钱……爱钱好啊。那我们就正好借着这一点,让我们那位‘情深义重’的三哥,好好尝尝‘情’字带来的苦头。” 她转回头, “我让你带的首饰盒,带了吗?” 白梅从座位底下拿出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梨花木盒子: “带了。可是大小姐,我不明白,咱们是来给她安排住处的,带这些首饰干什么?难不成还真要赏给她?” 宋忆秋接过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几件做工精巧却样式过时的金簪玉镯,是她归家时得的那笔压惊费里的一部分,对她来说确实算用不上的。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钓鱼怎么可能没有鱼饵呢?” 宋忆秋合上盖子,狡黠朝着白梅眨了眨眼睛。 马车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前停下。 这别院久无人居,门庭冷落。 院子不大,只有宋府前厅一般大小,推开门,里面只有些最简单的家具,桌椅上都落了一层薄灰,墙角甚至还能看到蛛网,空气中都是霉味。 宋忆秋率先下车,客气地想去扶莺儿: “莺儿姑娘,小心些。” 莺儿却警惕地避开了她的手,扶着宋浩初的胳膊,娇弱地下了车。 一看到院内的景象,她那双盈盈水眸立刻又蓄满了泪水,委屈地扑进宋浩初怀里: “浩初,这……这就是宋府给我安排的地方吗?府内正在忙碌盛会,自是风光无限,唯独我……” “却像那见不得光的外室,只能缩在这等陋室……连出席的资格都没有……妾身心里好苦……” 白梅朝着宋忆秋使了个眼色,无奈的摆摆手: 得,又开演了。 莺儿一边哭,一边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宋忆秋素净的衣着,继续煽风点火, “尤其是今日见到桑语妹妹,那么多漂亮的衣服首饰,光华璀璨,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怕是日后孩子出生了,也要因为我这个娘亲寒酸,而被人瞧不起……呜呜呜……” 宋浩初被她哭得心都碎了,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当下就从怀里掏钱袋,可为莺儿赎身几乎花光了他的私房钱,此刻实在是囊中羞涩。 他只能拍着胸脯保证: “莺儿你放心!我定会给你最好的!绝不会让人瞧不起你和孩子!” 就在这时,宋忆秋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十分同情的神色,适时开口: “白梅,盒子给我。” 她接过首饰盒,走到莺儿面前,语气带着同病相怜: “三哥,莺儿姑娘确实不易。女儿家的颜面也是要紧的。我这里还有一些归家时带的闲钱,以及几件我自己也用不上的旧首饰,虽比不上桑语妹妹院子里的那些时新花样,但料子还算实在。” “莺儿姑娘若不嫌弃,就先拿去应应急,裁几身新衣,打点一下门面。总不能让莺儿姑娘在我们宋家兄弟姊妹面前,抬不起头来。” 说着,她打开了盒子。 盒子内的珠光宝气晃花了莺儿的眼。 那金簪分量十足,玉镯水头莹润,虽然样式不是最新的,但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这还只是用不上的旧首饰? 那宋桑语日日用的,该是何等奢华珍贵? 莺儿的呼吸瞬间就急促了,眼睛瞪得溜圆,贪婪之色几乎掩饰不住。 她几乎是抢一般从宋忆秋手里接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宋忆秋反悔,脸上瞬间堆起感激涕零的笑容: “多谢大小姐!大小姐真是心善!我……我腹中的孩子,将来一定会记得大小姐的恩情!” 宋忆秋看着她那副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 一旁的白梅立刻心领神会,故作不经意地开口,语气带着羡慕: “莺儿小姐不必客气,这对我们小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唉,说起来,京城最好的‘笼沙阁’最近新到了一批苏绣,那叫一个精致绝伦!” “听说二小姐好像一口气就订了好几套呢!真是羡慕死人了!” 此言一出,莺儿惊讶地抬头。 笼沙阁!苏绣!好几套! 若是她能嫁入宋家,成为名正言顺的三少奶奶,这些华服美饰,不都该是她的吗?宋桑语一个养女都能如此,她为何不能? 一旁的宋浩初脸色却变得有些怪异。桑语妹妹……平日用度竟如此奢侈吗?他读书清苦,从未留意过这些。 但此刻怀中莺儿软玉温香,又刚得了实惠,正对他软语崇拜。 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那点疑虑瞬间被冲散了,只觉得定要更加努力,给莺儿更好的生活。 而怀中的莺儿则是盘算着,该也么样才能够回到府内。 第二十七章 侥幸逃脱的青竹 宋忆秋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便笑了笑: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院子我会尽快派人来打扫添置,莺儿姑娘先委屈几日。我就先回府了,过几日再来看望姑娘。” 走出别院,上了马车,白梅还是一脸不解: “小姐,我还是不明白!您干嘛要把那么好的首饰给那个贪得无厌的白莲花?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宋忆秋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经历过上一世,她太清楚了,她这位三哥宋浩初,看似情深,实则骨子里极其自私且聪明,后来科考高中,成了宋桑语的一大助力,没少给她使绊子。 硬碰硬不行,那就只能……攻其软肋。 “白梅,” 她缓缓睁开眼,故作高深,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而我们这位美人……最爱的,可不是英雄,而是英雄能带来的……真金白银。” 她就是要用这些首饰,不断滋养莺儿的贪婪和野心,让她去不断索取,攀比,挑拨。 让宋浩初陷入财物勒索中,耗尽他的精力,拖垮他的学业,离间他和宋桑语乃至父母的关系。 白梅听得似懂非懂,挠挠头: “啥跟啥啊……算了,小姐您肯定有您的道理!” 宋忆秋笑了笑: “快回去吧。棋盘才刚刚摆好呢。” 宋忆秋和白梅刚走近主院,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院门外,三四个嬷嬷正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眼神不时瞟向院内。 一见到宋忆秋回来,立刻慌乱地散开,假装在打扫庭院或者修剪花木,心虚的神情遮掩不住。 白梅瞬间警惕起来,压低声音: “大小姐,情况不对!这些人……是夫人身边的!她们在这干嘛?” 宋忆秋心头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遭了……青竹!”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加快脚步冲进院子,扬声呼唤: “青竹!青竹?你在哪?” 院内空荡荡的,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石桌上她离开前给青竹准备的点心散落一地,显得一片狼藉。 白梅脸色也变了: “坏了!是不是夫人趁我们不在,把青竹带走了?!”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碰撞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宋忆秋和白梅对视一眼,立刻冲进屋内。 只见青竹瘫坐在墙角,额角有一块明显的淤青,还渗着血丝,她手里紧紧抓着一截帷幔,眼神空洞,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呓语,仿佛彻底疯癫。 但在看到宋忆秋的瞬间,眼神聚焦,透露着惊恐。 白梅反应极快,立刻转身将门窗迅速关严,并从缝隙中警惕地向外看了看,低声道: “大小姐,门口那些嬷嬷已经走了。” 宋忆秋快步上前,蹲下身扶住青竹的肩膀,声音尽量放柔: “青竹!没事了,我们回来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谁伤的你?” 青竹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猛地扑进宋忆秋怀里,身体颤抖,带着哭腔: “大小姐……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忆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 “没事了,没事了,冷静点,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青竹深吸了几口气: “小姐,你们刚走没多久,就闯进来几个嬷嬷!她们……她们在屋子里到处翻找!翻箱倒柜的,特别吓人!” “我听到她们一边找一边低声说话……她们说:夫人交代的东西都仔细找找,特别是块玉佩!” “她们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上面画着图样……我偷偷看了一眼,那、那图样分明就是云姨娘给我们的那块带血丝的翡翠玉佩!” 宋忆秋皱起眉头。 青竹继续回忆着: “我还听到她们嘀咕……” ‘快找!夫人说了,那玉佩是关键物证,必须找回来销毁!’ ‘你说……老夫人当年战死,真的只是意外?我咋听说和宫里……’ ‘嘘!闭嘴!不想活了?东宫那位真正的生母是怎么没的,你我都心里有数!现在这位皇后娘娘可不是吃素的!’ ‘就是!赶紧找!找到了回去交差!反正爵位跑不了,二小姐不行,还有四位少爷呢!夫人这步棋走得稳!’ …… 青竹脸色惨白: “我听到这些吓得弄出了一点动静,她们发现了我!她们……她们想杀我灭口!” 她指着额头的伤, “其中一个嬷嬷眼神特别凶,就要过来掐我脖子……但另一个嬷嬷拦住了她,说……说‘大小姐对这疯子看重得很,若真死了不好交代’……” “我……我只好拼命装疯,自己往墙上撞!” 青竹说到这哭了起来, “她们看我满头是血,还在傻笑,说着颠三倒四的胡话……那个想杀我的嬷嬷才半信半疑……她们试着盘问我看到了什么,我就故意胡说八道,说看到蝴蝶飞走了,月亮掉下来了……” “最后那个为首的嬷嬷好像信了,她说……‘一个话都说不全,还会自己找死的疯子,说不定哪天就自己把自己弄死了,我们没必要手上沾血,免得打草惊蛇,惹来大小姐怀疑’……” “接着她们又翻了一会儿,没找到东西,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青竹说完,浑身还在发抖。 宋忆秋听完,脑内如同一团乱麻。 祖母并非死于简单的流寇,可能牵连太子的生母之死,那块玉佩是关键的证据。 她的母亲宋沈氏,不仅知情,甚至可能参与其中,她扶持宋桑语,甚至打算让自己的儿子们袭爵,是为了向某个上头势力表忠心。 好狠毒的心肠!好缜密的算计! 宋忆秋紧紧抱住青竹。 是啊,她的母亲从来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若不想重蹈覆辙,就必须将上一世所有害她,害祖母的人,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否则,永无宁日! 想到这里,她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杀意,她不再犹豫。 轻轻放开青竹,对白梅沉声吩咐: “白梅,你现在立刻悄悄出府,去斗胜庄,把张副官请来。记得告诉他,把我上次跟他说的‘东西’一并带来!” 白梅见宋忆秋立刻点头: “是!小姐放心!” 说完,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翻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连环计的开始 宋忆秋拿出伤药和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替青竹清理额角的伤口。 “青竹,” 她低声说, “她们已经下手了,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你的‘疯’病是时候该好了。” 青竹猛地抬头,眼神中还有隐隐期待。 “小姐,你已经有主意了吗?” “嗯。” …… 月黑风高,后院的门被极轻地叩响了三声,一长两短,是约定的暗号。 宋忆秋立刻上前打开门。 门外站着白梅,以及被她带来的张菏泽。张菏泽身边,放着一个用厚实红布严密遮盖的笼子,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鸡叫声。 宋忆秋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对白梅低声道: “你去前院,想办法把大哥请过来。就说……他心心念念的‘宝贝’到了。” 白梅点头,朝着宋天翰的兰竹苑方向而去。 宋忆秋这才将目光投向那个笼子,伸手掀开红布一角。 笼内,一只羽毛极其艳丽,体型健硕的公鸡正警惕地站着,浑身透露出一股桀骜不驯的猛禽气势。 笼门上,赫然挂着一把精致的黄铜小锁。 张菏泽今日又是一身骚包的绛紫色锦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更添几分慵懒风流。 他眼中含笑,将一把小巧的钥匙递给宋忆秋,语气暧昧: “喏,宋大将军,您要的‘西域战神’,末将给您送到了~钥匙在此。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好好酬谢末将呢?” 他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气息温热, “以身相许……考虑一下?” 宋忆秋面无表情,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 “好好说话。你为什么每次出现,都穿得像只开屏求偶的花蝴蝶?” 张菏泽夸张地捂住额头,委屈道: “将军,这你就不懂了吧?咱是生意人,讲究的就是个大红大紫,图个吉利彩头!当然啦,” 他话锋一转,又笑嘻嘻地凑上来, “等你嫁给我之后,你想让我穿什么颜色,我就穿什么颜色,天天穿素袍给你守孝都成!” 宋忆秋抽了抽嘴角,懒得理他的疯言疯语,正色道: “别贫了。接下来要说的台词,都记熟了吗?别给我演砸了。” 张菏泽立刻收敛了玩笑神色,但依旧带着那股子风流劲儿,突然贴近宋忆秋耳边,用气声道: “将军的吩咐,末将自是每一个字都刻在心上,滚瓜烂熟……” 他话音未落,宋忆秋眼神一厉,猛地出手,扣住他的手腕,反向一拧! 嗷! “痛痛痛!” 张菏泽猝不及防,痛呼出声。 宋忆秋冷声道: “下次说话,离我远点。免得把你那股子骚包气传染给我。” 张菏泽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腕: “宋忆秋!你怎么跟白副将一样,你们两能不能有点女孩子家温香软玉的样子啊?像青竹好好学学!” 青竹则是站在一旁偷笑摇头: “我觉得大小姐很温柔啊!”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宋天翰兴奋不已的大嗓门: “忆秋!忆秋!我听说鸡到了?!在哪儿呢?快让我看看!”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急匆匆地冲进了后院,眼睛四处搜寻,直接忽略了旁边的张菏泽,一眼就锁定了那个盖着红布的笼子。 宋忆秋立刻迎了上去,脸上温和笑容: “大哥别急,宝贝在笼子里好好的,跑不了。” 宋天翰这时才注意到旁边穿着扎眼的张菏泽,觉得有些眼熟,迟疑道: “你……你不是斗胜庄的那个……” 张菏泽立刻端起一副生意人的客气笑容,拱手道: “正是在下。宋大少爷好记性。在下此前受过宋将军些许恩惠,此次将军开口为兄长寻这稀世珍禽,在下自当尽力,亲自给您送来了。” 宋天翰一听,更是心花怒放,用力拍了拍宋忆秋的肩膀,拍得宋忆秋暗暗皱眉: “好妹妹!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竟然真的把斗胜庄的镇庄之宝之一给弄来了!哈哈哈,这下我看王胖子和李瘦猴他们还怎么跟我炫耀。有了它,下次斗鸡,我必定所向披靡,通杀全场!” 他兴奋得搓着手,就要去掀红布开笼门。 当看到笼门上那把结实的铜锁时,他顿时急了,抓着笼子摇晃: “钥匙呢?钥匙呢?快把我的‘常胜将军’放出来透透气!憋坏了怎么办!” 宋忆秋连忙按住他: “大哥!你别急,这西域来的极品斗鸡,金贵得很!初来乍到,水土不服,需要好生静养适应一段时间,锁着也是怕它受惊乱飞,伤了羽翼。这都是为了‘常胜将军’将来能更好的发挥,百战百胜啊!” 张菏泽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 “宋大少爷,宋将军说得极是。此鸡乃是我庄内血脉最纯正,战力最彪悍的‘鸡王’,价值连城,等闲人见都见不到。” “唯有精心呵护,方能使其在战场上无往不利。这钥匙嘛……暂且由在下保管,待时机成熟,它彻底适应了,自当亲手奉上。” 鸡王…… 宋忆秋抽了抽嘴角,这家伙也太夸张了。 宋天翰满脑子都是百战百胜四个大字,虽然心急如焚,但被两人这么一唱一和,也觉得有理。 只好强行按捺住冲动,围着笼子啧啧称奇,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赢遍京城无敌手的风光场面。 “好好好!忆秋,这东西就先放你这儿,千万给我藏好了,别被母亲发现了!” 他叮嘱道,眼睛还黏在笼子上, “‘常胜将军’一旦休养好了,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听到没!” 宋忆秋笑着应下: “大哥放心,我一定替你照顾好它。” 宋天翰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好几眼笼子,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他那愚蠢的模样消失在夜色中,张菏泽抱着手臂,啧啧两声,摇头晃脑: “啧啧,每次看到将军脸上露出这种真诚无害的笑容,我就知道,又有人要倒大霉了~” 白梅送完人回来,刚好听到这句,没好气地瞪他: “张副官,你的话怎么那么多?东西送到就赶紧走!万一被人撞见,小心我拳头招呼你!” 张菏泽夸张地捂住心口,做伤心状: “小白梅,你好狠的心!我就这么是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吗?” 白梅挥了挥拳头,冷笑: “我倒是可以让你立刻体验一下,什么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拳头!” 张菏泽立刻举手投降,随即又想起什么,眼中闪过玩味的光,看向宋忆秋: “对了,我听说……宋大小姐三日后要举办一场盛大的赏花茶会?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得来一张请帖,凑个热闹呢?” 宋忆秋挑眉看他: “想来?欢迎之至。正好……来看场好戏。” 第二十九章 恋爱脑三哥的觉醒 茶会当日。 设在宋府精心打理的后花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宾客如云。 宋忆秋今日选了一身灰蓝色暗纹云锦长裙,发间只簪了几支素银簪子,虽低调,却更衬得她气质清冷端庄。 青竹在一旁小声嘀咕: “小姐,今日这般场合,您为何不穿得再隆重些?二小姐她……” 白梅抢白,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万花丛中一点素’!大家都争奇斗艳,咱们小姐偏偏反其道而行,这才能显出格调,让人一眼就注意到!懂不懂什么叫高级的钓法?” 青竹恍然大悟: “哦!哦!高啊!” 宋忆秋:“……” 无奈扶额,她就是插坨牛粪在头上,白梅也能夸出来她是朵鲜花。 目光扫过花园。 亭子里,一群贵女正簇拥着兴荣公主说笑。 公主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人。 右边是今日盛装打扮的宋桑语,一身娇嫩的藕粉色曲裾,外罩奶黄色软烟罗披肩,头上金簪步摇璀璨生辉,整个人珠光宝气,笑得娇俏可人。 左边则是兵部尚书之女何见稔,她与宋桑语曾同为公主伴读,关系密切,前世没少帮宋桑语对付自己。 宋忆秋看着何见稔,眼神微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接着,她的视线落在了独自坐在角落,心不在焉喝着闷酒的三哥宋浩初身上。 他的眼神时不时地瞟向众星捧月的宋桑语,眉头紧锁,显然心思早已飞远。 宋忆秋唇角微勾,时机到了。 她朝不远处侍立的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是她提前安排好的‘演员’。 两个丫鬟会意,端着酒壶走上前,假装为宋浩初更换酒水,并故意在他附近低声交谈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听见: “你快看二小姐今天那身!听说是笼沙阁大师傅亲手做的,光是那料子就价值百金呢!” “何止啊!你看她头上那支累丝金凤步摇,那可是前朝宫廷的样式,有价无市!估计是夫人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给她了!” “啧啧,二小姐真是好福气!将来要是嫁给了伯爵府世子,那得好东西不得堆成山啊?” “所以说啊,这女人呐,就是得被宠着,娇养着,你看二小姐被宠得,跟朵娇花似的,多招人疼!” “可不是嘛……有些人啊,就算怀了身子又怎么样?怕是求破头,也难让心上人给她买二小姐钗子上的一颗珍珠呢!” “唉,所以说,真心爱一个人,就得把最好的都给她!若是连最好的都给不起……那还算什么真心呢?” 两个丫鬟说完,恰到好处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地退下。 这番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宋浩初这个恋爱脑的的心里。 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引得附近几人侧目。 他死死盯着人群中巧笑嫣然的宋桑语,心中那股不平和怨气疯狂滋长: 凭什么?都是母亲的孩子,她就能锦衣玉食,万众瞩目,而自己连给心爱的女人买个像样的首饰,给她一个正经名分都做不到! 莺儿还怀着他的骨肉呢! 就在这时,宋忆秋端着一杯酒,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三哥。” 宋浩初正在气头上,迁怒道: “你来干什么?别以为上次送了点破首饰我就会感激你,和桑语比起来,你不过是个粗鄙的边关野妇!我永远只有桑语一个妹妹,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宋忆秋脸上立刻露出受伤又委屈的神情,她叹了口气,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被泪水晕染过的纸条: “三哥,你这么说忆秋,忆秋真是……太伤心了。” 她语气低落: “莺儿妹妹无法来到这宴会,我心中一直记挂,甚是难安。可母亲严令禁止她出现,怕坏了妹妹的声誉……” “我见莺儿妹妹实在可怜,便答应帮她……偷偷捎封信给三哥。这若是让母亲知道了,怕又是一顿家法……” 她作势要将纸条收回: “既然三哥如此不识好人心,那……便算了吧。” “等等!” 宋浩初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抢过纸条,急切地问,“是莺儿托你带给我的信?” 宋忆秋垂下眼眸,轻声道: “我见三哥魂不守舍,实在不忍欺瞒。信就在这儿,三哥看与不看,自行决定吧。” 宋浩初迫不及待地展开纸条。 只见上面字迹凌乱,还有几处明显被泪水晕开的痕迹: “浩初亲启: 妾身一切安好,勿念。 只是听闻今日府中盛宴,妹妹风华绝代,万众瞩目。妾身心中既为她高兴,又……又自惭形秽。 思及自身,与你之间,怕是从出生起便是云泥之别。一想到我腹中的孩儿,将来或许也要重蹈妾身的覆辙,走一条不见天日的旧路……浩初,你会……让妾身失望吗?” 落款处只有一个墨点,仿佛有无尽的哀怨无法诉说。 这封信,字字泣血,句句含泪,正好戳中了宋浩初此刻敏感的神经。 他本就因丫鬟的议论而心烦意乱,这封信更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想到莺儿在别院柔弱不能自理,以泪洗面,而宋桑语却在这里风光无限,享受万千宠爱,巨大的不公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看向宋桑语的眼神,彻底带上了不满。 如果当初她肯稍微大度一点,让莺儿暂时住进她的院子,莺儿何至于如此委屈?甚至可能有机会参加茶会! 宋忆秋看着他烦躁不堪的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关切地火上浇油: “三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在担心莺儿姑娘?你放心,别院那边我已经安排了可靠的人好生照料。就是……莺儿姑娘这几日似乎忧思过重,精神头不太好啊……” 她故意转过身,目光羡慕地望向被簇拥的宋桑语,语气无意感叹: “唉,桑语妹妹今天这一身行头,真是光彩照人。怕是抵得上寻常人家几辈子的嚼用了……不过也能理解,女孩子嘛,一辈子能风光的机会也就这么几次。”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三十章 天真无邪的庶二姐 这话深深刺痛了宋浩初,是啊,他的莺儿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而宋桑语却…… 他彻底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对宋忆秋匆匆道: “多谢妹妹告知!” “我……我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先回去休息了。母亲那里,劳烦妹妹替我说一声。” 宋忆秋连忙点头,语气担忧: “三哥快去吧,好好休息,身体要紧。” 看着宋浩初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宋忆秋端起酒杯,挡住嘴角的笑意。 他哪里是身体不适,他是迫不及待地要去别院安抚他的心上人,并且,大概率会画下更多他目前根本无法实现的大饼。 …… 在花园相对僻静的一角,宋若菱小心翼翼地搀着姐姐宋三春的手臂,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从未见过的繁华景象。 “姐姐,” 她声音细细的,带着好奇和兴奋,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么隆重的地方呢……我长这么大,好像一直都在芙蓉苑里转悠……姐姐,我今天穿的这一身,真的不会给你丢脸吗?” 宋若菱今日穿了一件颜色极为鲜艳水红色长裙,头上戴着一支手工雕刻的芙蓉木簪,脚下却配了一双翠绿色的绣花鞋。 这突兀的配色和略显粗糙的衣料,在满园精心打扮的贵女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怪异的扎眼。 她从小被姐姐保护得太好,几乎从未离开过芙蓉苑,审美和见识都停留在孩童般的天真阶段。 宋三春从未告诉过她家中拮据,需要卖画维生的真相,只让她以为是夫人和二小姐的恩赐。 宋若菱的目光很快被人群中最耀眼的宋桑语吸引,她由衷地赞叹: “二小姐今天好漂亮啊,像仙女一样!姐姐,我们今天能来这里,是不是多亏了大小姐?我听说大小姐她去边疆待了七年呢,那她一定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人吧?” 宋三春心中五味杂陈,她替妹妹理了理有些歪斜的衣角,语气复杂地低声道: “她们是怎么样的人,我们不需要知道,也不必去探究。她们是嫡出的千金,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离得远远的就好,看完热闹就回去。” 宋若菱不解地歪头: “为什么呀,姐姐?大小姐不在家的这些年,不都是桑语妹妹‘照顾’我们吗?桑语妹妹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我也很喜欢她。她之前还夸我绣工好呢!” 她说着,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歪歪扭扭芙蓉花的荷包,脸上满是期待, “我今天特地给她绣了一个新荷包,希望她会喜欢。” 宋三春看着妹妹天真无邪的脸庞,不忍心打破她美好的幻想,只能勉强笑了笑,含糊应道: “嗯……她会喜欢的。” 她心里却对宋忆秋送来请帖的举动充满警惕,总觉得这位嫡长女没安好心。 她本极力抗拒出席,但拗不过小娘的恳求和妹妹的期待。 她深知,这种场合从来都是嫡女们展示才华,攀比家世的舞台,她们这些庶女,不过是用来衬托嫡女善良大度的背景板。 就在宋三春一不留神的功夫,宋若菱看到宋桑语朝这边嫌弃的一瞥,以为是在招呼她,立刻开心地挣脱姐姐的手,欢快地朝着那群谈笑风生地贵女们跑了过去。 “若菱!回来!” 宋三春惊呼,但已经晚了。 宋若菱已经跑到了那群贵女面前。 贵女们停下谈笑,上下打量着这个举止冒失的少女,彼此交换了一个嘲讽的眼神,发出几声不屑的轻笑。 “桑语,我听说你府上还有两位庶出的姐姐?该不会就是这位……嗯……颇具‘特色’的姑娘吧?” 宋桑语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强压下怒气,沉着脸问宋若菱: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谁让你过来的?” 宋若菱完全没听出她话里的厌恶,反而因为终于能和温柔的二小姐说上话而兴奋。 她笨拙地夸赞道: “桑语妹妹,你的裙子真好看!金光闪闪的……还有各位姐姐,你们的首饰也好漂亮,像星星一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 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向往。 接着,她献宝似的将那个针脚粗糙的芙蓉花荷包双手递到宋桑语面前: “桑语妹妹,你看!这是我特地给你绣的,你喜欢芙蓉花,我绣了好久呢。送给你~” 噗嗤! 好几个贵女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天哪,这绣的是什么?芙蓉花?我看像一团红色的抹布!” “这针脚……我家的粗使丫鬟绣得都比这个好!” “真是……什么样的身份就用什么样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竟拿得出这种货色?” “桑语,快离她远点,别让她身上的穷酸气沾染了我们,平白拉低了我们的档次!” …… 宋桑语被这些嘲讽弄得脸颊滚烫,只觉得无比丢脸。 她猛地后退一步,仿佛宋若菱是什么脏东西: “谁要你的破东西?拿开!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配往我跟前凑?给我滚远点!少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说着,嫌恶地一挥手,直接将那个递到眼前的荷包打落在地,荷包掉进旁边浇花留下的泥水里,瞬间沾满了污渍。 宋若菱愣住了。 她看着地上脏污的荷包,又抬头看看宋桑语,原本亮晶晶的眼睛氤氲起水雾,脸颊涨得通红。 她不明白,明明之前还夸她绣工好的桑语妹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可怕?她的心意为什么会被如此践踏? 她求助般地看向急忙赶过来的姐姐宋三春。 宋三春紧紧抓住妹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脸色苍白,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低着头,想要拉着妹妹尽快离开。 被羞辱也不能惹事,这就是庶女的命! “哦?我竟不知,我宋忆秋亲自下帖请来的客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赶了?” 众人闻声望去,宋忆秋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三十一章 替大哥赌一局 她一身素净,却气势逼人。 目光扫过那群贵女,最后落在宋桑语和地上那个脏了的荷包上。 “桑语妹妹,” 宋忆秋语气平静, “姐妹之间赠送心意,本是一桩美谈。即便不喜欢,婉拒便是。将他人真心践踏于泥泞之中,这就是母亲教你的待客之道?这就是你身为宋家女儿的教养?” “诸位小姐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一眼就能看出荷包绣工的优劣。不过,我倒是觉得,这荷包上的芙蓉花,针脚虽稚嫩,却胜在心意纯粹,一针一线皆是真挚。” “比起某些华而不实,只会人云亦云的评价,倒是更显得珍贵些。” 她目光扫过那几个笑得最大声的贵女,意有所指。 那几个贵女被她看得脸色一阵青白,讪讪地闭上了嘴。 她们出门前都被家里人提醒过,不要和未来袭爵的永嘉候起冲突。 接着转向宋桑语: “桑语妹妹,若菱妹妹年纪小,心思单纯,送你荷包是念着姐妹情谊。你若不喜,不收便是。” “如此践踏,丢的不是她的脸,是我宋家的脸面,更是你宋家二小姐的修养!母亲平日便是这般教导你的?” 她弯腰,亲自从泥水中拾起那个荷包,用干净的帕子仔细擦拭掉污渍,然后递还给眼眶通红的宋若菱,声音温和了许多: “若菱妹妹,这芙蓉花绣得很有灵气,配色也大胆别致,我很喜欢。不必在意他人眼光,保持这份本心就好。” 在弯腰拾取和递还荷包的瞬间,她的袖口几不可查地轻轻拂过站在宋桑语身旁看好戏的何见稔的裙摆,一些细微的白色粉末悄然沾了上去。 宋若菱接过荷包,看着宋忆秋,眼中充满了困惑。 贵女们见宋忆秋态度强硬,且占着理,也不敢再多言,悻悻地拉着脸色难看的宋桑语走了。 她们走后,宋三春却并未领情,反而将妹妹拉至身后,冷眼看着宋忆秋: “大小姐真是好手段。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既羞辱了我们,又全了你自己善良大度的名声。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白梅气得当场反驳: “你!三春小姐你讲不讲道理!上次家法我们小姐差点被打死,今天还好心替你们解围,你……” 宋忆秋抬手制止了白梅,目光平静地看着宋三春,只淡淡说了一句: “日久见人心。” 说完,便转身离开。 宋若菱委屈地低下了头: “姐姐,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宋三春掐了掐她的脸蛋: “没有哦,若菱妹妹最乖了。” “那桑语姐姐为什么……为什么……” 宋三春接过她的荷包,眼中浮现的却是宋忆秋争论的模样。 宋忆秋……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 走远了些,白梅还是气不过: “小姐!你干嘛要帮她们?那个宋三春上次明明……” 宋忆秋目光深远,低声道: “我帮的不是她们,是云姨娘。” 她顿了顿,似乎想解释什么,却被墙后突然传来的一阵喧哗打断了。 只见大哥宋天翰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宋忆秋的衣袖,压低了声音: “忆秋!我的好妹妹!那只鸡……那只‘常胜将军’到底怎么样了?我那几个朋友都等不及了,非要现在就看。” “还说要是再不放出来溜溜,就说明我根本是在吹牛,这鸡根本不能用,我这脸可往哪儿搁啊!” 宋忆秋安抚地笑了笑: “大哥别急,我刚好正要去寻你呢。请随我来。” 离开前,她余光瞥了一眼何见稔的方向,眼眸深远。 宋天翰早就心急火燎地让人把那个罩着红布的鸡笼抬到了屋后空地。 几个衣着华丽的纨绔子弟正围在那里,议论纷纷。 “嚯!看这笼子!看这气势!就算隔着布,也知道里头绝不是凡品!” “说得天花乱坠,锁得这么严实,别是唬人的吧?天翰兄,到底能不能让我们开开眼啊?” “就是!别是从哪里借来充场面的吧?不能用趁早说,哥几个又不是输不起,逞什么强啊?” …… 宋天翰被说得面红耳赤,紧张地拉着宋忆秋的衣角,小声问: “妹妹……这……这真的能行吗?” 宋忆秋从容上前,目光扫过众人: “诸位公子既然兴致如此之高,不如我们添个彩头如何?” 众人看向她。 宋忆秋微微一笑: “就赌诸位公子手中带来的斗鸡。若是我大哥这只‘西域战神’输了,场上所有败于它的斗鸡,都归我大哥所有。” 纨绔们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这赌注有意思! 宋忆秋话锋一转: “但若是不幸,我大哥的鸡输了……” 她顿了顿,“今日在场诸位,每人可得一只同等品相的西域斗鸡!我宋忆秋说到做到!” 这等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赢了能得宋天翰所有的战利品,输了也能白得一只极品斗鸡。 这些纨绔本就是赌徒心理,顿时眼睛放光,相互使了个眼色,纷纷答应: “好!一言为定!” 宋天翰紧张得手心冒汗。 宋忆秋从容地取出钥匙,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打开了那把铜锁,掀开了红布。 笼中那只公鸡瞬间暴露在阳光下,羽毛闪着油光,体型健硕非凡。 它昂首挺胸,不畏众人目光,发出一声高亢嘹亮的啼鸣。 “好鸡!” 有人忍不住喝彩。 赌局开始。 其他纨绔带来的也都是精心饲养的斗鸡,凶猛好斗。 然而,在宋忆秋这只经过张菏泽特别训练的西域战神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它爪喙并用,动作快猛,力量更是霸道无比。 有的被一爪按倒在地,有的被啄的鲜血淋漓,有的被耗的昏死过去…… 不过片刻功夫,场上的其他斗鸡全都败下阵来,非死即伤,哀鸣一片。 宋天翰从一开始的紧张,到震惊,最后变得嚣张得意,叉着腰哈哈大笑: “哈哈哈!看到没有!这就是我的‘常胜将军’!所向披靡!还有谁?还有谁敢来战?” 而那些纨绔子弟们,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斗鸡非死即残,脸色难堪,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三十二章 男宠花名册 宋忆秋适时上前,语气诚恳地递出台阶: “诸位公子,赌约虽如此,但忆秋也知道诸位的爱鸡之心。若是实在舍不得,也可以用相应的银钱抵价,如何?” 纨绔们正心疼不已,闻言如蒙大赦,虽然要大出血,但总比眼睁睁看着爱鸡被拿走强,纷纷同意用钱抵债。 很快,宋忆秋便收拢了一大笔银票。 她当场便与宋天翰五五分成。 宋天翰抱着白花花的银票,笑得合不拢嘴,对宋忆秋更是感激涕零: “好妹妹!真是我的好妹妹!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大哥说!” 宋忆秋笑着应承,趁他沉浸在狂喜中毫无防备之际,指尖微弹,细微的白色粉末落在喘气的斗鸡嘴边。 那公鸡下意识地啄了一下,浑身羽毛炸起,变得极具攻击性。 咯咯咯! 它疯狂地朝着前院正在举行茶会的花园方向冲了过去。 “哎哟!我的鸡!我的常胜将军!快抓住它!” 宋天翰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银票了,拔腿就追。 宋忆秋冷笑,也连忙惊呼着“大哥!等等我!”,快步跟了上去。 那只被药粉刺激得发狂的斗鸡,仿佛安装了导航一般,无视其他惊慌失措的贵女,双目赤红,直直地朝着何见稔猛冲过去。 何见稔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提着裙子就在花园里狼狈逃窜: “啊!别过来!走开!快把它赶走啊!” 现场顿时一片鸡飞狗跳,贵女们惊叫着四散躲闪。 宋忆秋佯装急切地上前想要帮忙阻拦,却在经过又胖,反应又迟钝的二哥宋文彬身边时,脚下‘恰好’一个趔趄,肩膀‘不小心’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宋文彬本就体型肥胖,下盘不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顿时失去平衡,哎哟一声,像个肉球一样猛地向前扑了出去。 好巧不巧,他扑倒的方向,正是那只疯狂追逐何见稔的斗鸡。 一声尖锐的鸡鸣后,世界瞬间安静了。 跟在后面追赶的大哥宋天翰目睹这惨烈的一幕,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 “不!!!!!我的常胜将军!!” 他的战神刚刚捂热,就这么变成了一摊鸡泥! 鸡泥太美!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还趴在地上哎哟叫痛的宋文彬破口大骂: “宋文彬!你他妈没长眼睛啊?胖得跟猪一样还挡道!” 宋文彬摔得七荤八素,又被骂,又痛又气: “你才没长眼睛!谁撞的我?” 这时,被惊动的宋沈氏终于急匆匆赶了过来,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气得脸色发青: “这!这成何体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忆秋立刻上前,语气惊魂未定: “母亲息怒!许是……许是厨房里养的鸡没关好,跑出来了,惊扰了各位小姐。” “万幸二哥反应快,挺身而出,英雄救美,这才护住了兵部尚书家的何小姐,没让她受伤。” “只是可惜了这只鸡……大哥,你说是不是?” 她看向宋天翰,眼神带着暗示。 宋天翰心在滴血,但看着母亲难看的脸色,又不敢承认这鸡的真正来历和之前的赌局,只能打落牙齿吞进肚子里: “是……是!就是厨房跑出来的!二弟他……他英勇!” 宋沈氏将信将疑,但看到一旁被丫鬟扶着鬓发散乱的何见稔,再看看还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胖儿子,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这简直是天赐良缘啊。 这是拉近与兵部尚书家关系的良机啊。 她连忙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去安抚何见稔,并趁何见稔去偏殿整理妆容的间隙,一把将刚爬起来的宋文彬拉到角落。 宋忆秋状似无意地踱步到附近,竖起了耳朵。 宋沈氏压低声音,带着催促: “前几日给你的那份宾客名单,你看了没有?上面都是我精心筛选过的,家世品行都不错的贵女!我还重点标注了几个,你到底看了没?有没有中意的?” 宋文彬本来就被撞又被骂,一肚子火,听到母亲又提这茬,更是烦躁不堪: “母亲!你就别操心我了!大哥都还没成亲呢,你这么急着催我干什么?” 宋沈氏看着这个又胖又懒,毫无上进心的儿子,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骂道: “你要是能有你其他哥哥一半省心,我至于这么着急吗?我看刚才那位兵部尚书之女何见稔就很不错!模样端庄,家世也好!” “刚好忆秋那丫头好像跟兵部那边有些交集,我让她去帮你说道说道,说不定这事就能成!” 宋文彬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想赶紧摆脱唠叨,不耐烦地敷衍: “行了行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正好有其他贵妇过来寒暄,宋沈氏只好暂时放过他,堆起笑脸去应酬。 宋文彬正气闷地整理着被压皱的衣服,宋忆秋走了过来。 宋文彬立刻将火气撒到她身上,以为她是母亲派来的说客,语气很冲: “宋忆秋!你过来干什么?是不是母亲让你来的?哼!说好的帮我保守秘密,转头就要帮母亲逼我娶不喜欢的人?你果然跟她们是一伙的,不讲信用!” 宋忆秋却并不生气,反而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二哥,你误会我了。我若是想逼你,方才母亲提议时,我直接应下便是,何必此刻再来寻你?” 宋文彬一愣,语气缓和了些: “那你来干什么?” 宋忆秋叹了口气,低声道: “我只是……看二哥方才似乎受了委屈,又遭母亲催促,心中烦闷。忆秋虽不如桑语妹妹会说话,但也知道,这世上‘知己’难求的苦楚。勉强自己,才是最痛苦的。” 这话简直说到了宋文彬的心坎里。 他惊讶地看着宋忆秋,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妹妹: “你……你真的懂?” 宋忆秋苦笑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朝白梅示意。 白梅立刻捧过来一个用锦缎精心包装的长条盒子,递到宋文彬面前。 宋文彬疑惑地看着盒子,封面写着四个大字: 《雅士鉴赏录》 他皱眉,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这是什么?给我干嘛?难不成你想劝我收心养性,去考功名?” 宋忆秋神秘地摇摇头,压低声音: “二哥打开看看便知。这可是妹妹我花了大价钱,费了好大功夫才弄来的好东西,专为给二哥解闷的。”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站到了不远处,仿佛只是寻常兄妹交谈。 宋文彬满心疑惑,烦躁地拆开华丽的包装。 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册。 他随手翻开一页,只一眼,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呼吸急促起来,这哪是什么《雅士鉴赏录》,这分明是京城当红男宠的花名册! 第三十三章 绿茶为姐姐伴奏 里面不仅有一幅幅活色生香的俊美男子画像,还详细标注了每个人的‘特长’,风韵,喜好,甚至出没地点……堪称一本‘猎艳宝典’。 他做贼似的猛地合上书册,心脏狂跳,紧张地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才又忍不住偷偷翻开,越看越是面红耳赤,心花怒放。 书中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小字:“知兄烦闷,特寻此物,为兄解忧。但博兄一笑,望兄妹和睦。 妹忆秋赠” 宋文彬顿时心花怒放,所有的郁闷烦躁一扫而空。 他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淡然自若的宋忆秋,激动地举起手中的酒杯,朝她的方向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还是你懂我! 就在这时,茶会正式进入才艺展示环节。 长辈与小辈分开入席。 按照惯例,由东道主先行献艺。 往年开场自然是宋桑语,今年也不例外。 宋桑语莲步轻移,坐到场地中央的古琴前,玉指轻拨,一曲《出水芙蕖》流淌而出,琴音淙淙,确实令人如痴如醉。 宋忆秋安静地坐在席间,却敏锐地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转头望去,正好撞入太子萧雍璟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中。 他怎么也来了? 宋忆秋心下微惊,但随即镇定下来。 自己行事隐蔽,没什么好心虚的。 她不仅没躲闪,反而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一丝挑衅,直接瞪了回去。 萧雍璟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故意举杯向她示意。 宋忆秋懒得理他,收回视线。 恰好此时,宋桑语一曲终了,现场掌声雷动。 傅朗星全程目光追随,满是欣赏与爱慕。 宋桑语在一片赞誉声中缓缓起身,并没有回到座位,而是笑盈盈地走到了宋忆秋面前。 宋忆秋心中警铃大作,刚想借口离开,就听到宋桑语开口: “姐姐的琴艺,妹妹自是望尘莫及。不过,妹妹曾听闻,姐姐昔年在祖母身边时,一曲《剑舞》惊艳四方,更有‘一舞动京城’之美誉。” “今日恰逢其会,不知妹妹是否有这个荣幸,能为姐姐伴奏,请姐姐一展惊鸿舞姿,让我等开开眼界呢?” 她这话看似捧高,实则将宋忆秋架在了火上! 谁都知道宋忆秋离家七年,边疆苦寒,哪还有时间练习舞蹈? 这分明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宋忆秋身上。 宋桑语的话音刚落,傅朗星就第一个嗤笑出声,语气满是嘲讽: “宋忆秋,桑语妹妹也是一片好意,你该不会是不敢吧?” “在边疆野了七年,怕是连舞步怎么走都忘光了吧?要是不会,就干脆点认输退下,别硬撑着丢人现眼。” 兴荣公主也用手帕掩着嘴,轻蔑地笑: “就是,桑语才华横溢,那是京城公认的。某些人嘛……怕是只能耍耍刀枪棍棒了。这种雅致的场合,确实不太适合呢。” 其他贵女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跳不出来就别勉强了。” “何必自取其辱呢?桑语小姐愿意替你解围,你就该感激才是。” “快下来吧,别耽误大家时间了。” 宋桑语见状,脸上适时露出愧疚表情,泫然欲泣: “姐姐,对不住……是桑语考虑不周。我见姐姐这些时日搬回了主院,还以为姐姐是想勤加练习,重拾往日技艺……” “没想到……是桑语唐突了,惹姐姐不快了。” 她这话,看似道歉,实则暗指宋忆秋霸占主院却毫无长进,甚至暗示宋忆秋因为被她戳穿而恼羞成怒。 她顿了顿,柔声: “不如……就让桑语再献丑一次,代替姐姐……” “谁说我不会跳?” 宋忆秋懒得听她废话,打断了宋桑语的表演。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那些幸灾乐祸的脸,最后定格在宋桑语身上,玩味笑道: “妹妹既然这么想为我伴奏,那便奏吧。《破阵曲》,妹妹应该很熟悉吧?” 《破阵曲》?! 此言一出,场上的人皆变了脸色。 《破阵曲》可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能驾驭的,它旋律激昂铿锵,节奏变化极快,对演奏者的指法和力度要求极高。 而与之配套的舞蹈更是刚柔并济,需要极强的肢体控制力和力量感,绝非普通柔美舞蹈可比。 宋忆秋这明显是在故意刁难! 宋桑语的脸色瞬间白了,眼圈一红,委屈道: “姐姐……你若是实在不想跳,也不必如此羞辱我……这《破阵曲》……” 宋忆秋挑眉: “哦?妹妹不是自称京城才女,琴艺超群吗?连《破阵曲》都不会奏?” “还是说……妹妹平日里苦练的,只是些用来在茶会上博取称赞的靡靡之音?” 就在这时,一个戏谑的男声从人群外围传来: “《破阵曲》?这曲子在我们边疆军营里,可是饭后消食的基础曲目啊。怎么,尊贵无比的二小姐……竟然不会?还是说二小姐为了今日茶会,只专门练了那么几首应景的曲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张菏泽不知何时也来了,正倚在一棵花树下,抱臂看着热闹,紫袍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兴荣公主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悄悄扯了扯身旁贵女的衣袖,低声问: “那位公子是……?” 那贵女低声回答: “公主您不知道?那是斗胜庄的老板张菏泽,家里富可敌国,是京城有名的富商。就是……可惜了是商籍,身份上怕是配不上公主您……” 兴荣公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菏泽那张俊美风流的脸,喃喃道: “配不上吗?本公主觉得……刚刚好。” 宋桑语被张菏泽和宋忆秋一唱一和怼得哑口无言,僵在原地,她嫌弃军旅曲目上不得台面,所以并未认真学。 傅朗星见心上人受窘,立刻挺身而出: “宋忆秋!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桑语她……” “咄咄逼人?” 宋忆秋冷声打断他, “提出要伴奏的是她,现在奏不出来的也是她。傅世子,到底是谁在咄咄逼人?” “还是说,在你眼里,她宋桑语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宋忆秋做什么都是错的?” 第三十四章 审问恶仆 傅朗星被噎得说不出话。 张菏泽轻笑一声,走上前来,对宋忆秋道: “既然二小姐技穷,那不如由在下为宋将军伴奏一曲?在下对音律,倒也略有涉猎。” 他不等众人反应,便自顾自地坐在了琴凳上。 指尖落下,一声金戈铁马般的铿锵琴音骤然炸响,正是《破阵曲》的开篇。 宋忆秋眼神一凛,周身气势锋芒毕露,她目光扫过围观的一名佩剑的武将之子,不等对方反应,手腕一翻,竟迅捷无比地抽过了对方腰间长剑。 “借剑一用!” 话音未落,她身随剑走,剑光如匹练,时而如游龙惊鸿,矫捷柔软,时而如朔风卷地,铿锵有力。 舞姿干脆利落,衣裙翻飞。 琴声越来越急,剑光也越来越快,在乐曲最高潮处,宋忆秋眼中闪过一丝恶趣味,剑尖猛地一抖,竟是直逼站在一旁看呆了的宋桑语面门而去。 宋桑语吓得尖叫一声,花容失色,踉跄着连连后退,最后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宋忆秋手腕一转,剑尖轻巧地挽了个剑花,随即长剑漂亮地回旋收于身后,身姿挺拔如松。 琴声恰在此时戛然而止。 满场寂静。 片刻后,萧雍璟率先鼓起掌来,他看着宋忆秋,又瞥了一眼琴凳上笑得风骚的张菏泽,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意味不明。 有些围观的宾客也下意识地跟着鼓掌,柔美的舞姿乐曲常见,这样特立独行的还是头一回。 然而,兴荣公主见张菏泽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宋忆秋,顿时醋意大发: “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毫无美感可言,还没有乡野村妇跳的祭祀舞好看,是在跳大神驱邪吗?” 那些原本被惊艳的人见公主发话,立刻见风使舵,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毫无章法,只有蛮力!” “吓死人了,哪有点女儿家的柔美?” “真是有辱斯文,好好的茶会,舞刀弄剑的成何体统!” “还是桑语小姐的琴艺高超,悦耳动听。” 傅朗星也皱着眉,厌恶地看着宋忆秋,低声对身边的宋桑语安慰道: “桑语你别怕,她就是粗鲁惯了,根本不懂什么是雅……” 宋忆秋耳尖,直接冷冷打断他,声音清晰地问: “傅世子对我如此不满,是打算当众向我道歉,然后取消婚约吗?” 傅朗星顿时语塞,脸憋得通红。 退婚他想,但绝不能是在这种场合,以这种形式。 他只能狠狠瞪了宋忆秋一眼,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白梅从人群角落里蹿了出来,一脸‘焦急’地跑到宋忆秋身边,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小姐!您后背的伤,是不是又裂开了?快别动了!” 宋忆秋与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顺势将长剑抛还给那位还在发呆的公子,脸上露出疼痛神色: “些许旧伤,无碍。只是有些扫兴了,诸位尽兴,忆秋失陪了。” 傅朗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她在装模作样,低声啐了一句: “装什么装!” 然而,在场一些眼尖的人,却隐约看到了她后背上,真的渗出了不甚明显的暗红色痕迹。 张菏泽见状故意开口: “哎呀,这个琴真不错,我还会些其他的曲目,不知是否有知音聆听呢?” 兴荣公主羞红着脸,接过了他‘含情脉脉’的眼神: “再来一首。” 围观群众顺着公主的话,起哄: “再来!” “再来!” 张菏泽看着宋忆秋消失的背影,勾起嘴角,宋将军,我又替你解围了。 …… 白梅稳稳扶住宋忆秋的手臂,低声道: “小姐,您后背的伤……” 宋忆秋摆摆手,压低声音: “无碍。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白梅立刻回道: “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人现在就在您院里的暗室,青竹正看着呢。那老货一开始还不服气,嚷嚷个不停,被我邦邦两拳揍晕了,现在安静得很。” 宋忆秋满意地点头:“事不宜迟,我们快过去。” 两人迅速回到主院,进入一间隐蔽的暗室。 萧雍璟远远看见宋忆秋离席,好奇心迸发,借口更衣,悄然离席跟了上去。 无声息地潜入,隐匿在暗处,将室内情形尽收眼底。 暗室内,钱嬷嬷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团,尚未苏醒。 她是宋沈氏的陪嫁丫鬟,在府中地位超然,甚至有自己的小厨房,吃喝用度堪比半个主子。 原本管家权一半在宋桑语手里,宋桑语不耐烦这些琐事,恰逢茶会繁忙,宋沈氏才临时将她调去帮忙,这才给了宋忆秋下手的机会。 宋忆秋使了个眼色。 青竹拎起一旁早就备好的冷水桶,毫不留情地朝着钱嬷嬷泼了过去。 钱嬷嬷一个激灵,猛地惊醒,呛咳着吐出嘴里的布团。 她茫然了一瞬,待看清站在面前的宋忆秋时,顿时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宋忆秋!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人!悍妇!野种!你敢绑我?” “我可是夫人的陪嫁,你快放了我,不然夫人绝不会放过你!你还有没有点小姐的样子?简直无法无天!” 宋忆秋根本懒得跟她废话,上前一步,抡圆了胳膊,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用尽浑身力气,直接打掉了钱嬷嬷两颗后槽牙,鲜血瞬间从她嘴角溢出。 钱嬷嬷被打懵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你竟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宋忆秋冷声回应,反手又是一记更重的耳光。 钱嬷嬷被打得眼冒金星,两边脸颊迅速肿起,火辣辣地疼。 她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宋忆秋不是吓唬她,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开始害怕起来: “大小姐……大小姐饶命。老奴……老奴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您?您说出来……老奴一定改!一定改!” 宋忆秋不再浪费时间和她绕圈子,直接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悬在钱嬷嬷眼前: “这东西,你认识吗?” 钱嬷嬷看清楚物件之后下意识惊讶,眼神中闪过慌乱,但立刻咬紧牙关,矢口否认: “这……这是什么?奴才从来没见过……大小姐,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第三十五章 杀人比跳舞好看 “没见过?” 宋忆秋眼神冷漠, “没见过好啊。青竹,拿点嬷嬷‘见过’的东西来,帮她好好回忆回忆!” 青竹脸上露出一个和平日温顺模样截然不同笑容,应声道: “小姐,早就准备好了!” 她转身端过一个托盘,上面赫然放着拶指,银针,皮鞭,烙铁等骇人的刑具。 钱嬷嬷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 “你……你不是疯了吗?你是在装疯?” 宋忆秋俯下身,凑近她,故作天真: “哎呀,被嬷嬷发现了?那该怎么办啊?” 随即眼神骤然凶狠, “那就只能……灭口了。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看着那烧得通红的烙铁越来越近,钱嬷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哭喊着求饶: “我说!我说!大小姐我认识,我认识那玉佩,那是……那是老夫人的贴身之物!” 宋忆秋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在她眼前比划: “说!我祖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钱嬷嬷吓得涕泪横流,抖得如同筛糠: “这……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大小姐。老夫人出事的时候,奴才并不在场。” “我只知道……那块玉佩是老夫人的心爱之物,老夫人出事后就再也没见过,后来二小姐来府内,就被夫人送给了二小姐……其他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 宋忆秋不再留情,手中的银针毫不留情地刺入她手臂的穴位。 啊! 钱嬷嬷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剧痛让她几乎晕厥,连忙嘶喊道: “别!别!我说,我想起来了。老夫人的死我是真的不清楚,但我记得……老夫人死之前不久,好像……好像给大小姐您留了一份厚厚的嫁妆单子!” 嫁妆? 宋忆秋动作一顿。 上一世,她从未听闻过此事。 钱嬷嬷见她茫然的神色,急忙道: “是!是真的!那嫁妆……那嫁妆连带着单子,都被夫人私自扣下了,就锁在库房里!” “夫人还说……等二小姐出阁时,就……就充作二小姐的陪嫁。奴婢有一次送东西,亲眼看到那匣子里除了珠宝地契,好像还有……还有老夫人亲笔的手写信!” “不知道是否和老夫人的死有关……奴婢知道的就真的只有这些了,大小姐您就算杀了奴婢,奴婢也吐不出别的了!” 白梅气得一拳砸在墙上: “我靠!这老毒妇,竟然还想吞了老夫人留给小姐您的嫁妆。太可恶了!” 宋忆秋眼神阴沉。 宋府中馈一直由母亲牢牢把持,她归家后,母亲又有意让宋桑语学习管家,库房钥匙始终在母亲自己手里,她竟从未得知还有这份嫁妆的存在。 若不夺回管家之权,恐怕很难拿到那份可能藏有线索的手书。 钱嬷嬷还在哀嚎求饶: “小姐……大小姐……求求您饶了老奴吧……老奴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宋忆秋冷冷地看着她。 什么都没做?上一世,她被关进柴房身亡的那夜,守在门口,防止任何人靠近的,可不就是这位‘什么都没做’的钱嬷嬷? 她不再多看一眼,只对白梅淡淡吩咐道: “白梅,动作干净点。” “是!” 白梅应声,手起刀落,干脆利落,随即熟练地取出化尸水…… 就在这时,角落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男声: “宋将军杀人时……倒是比跳舞好看。” 宋忆秋心头一颤,猛地回头。 只见萧雍璟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正慵懒地倚着墙,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几乎是本能反应,宋忆秋反手就是一掌朝他劈去,却被太子轻而易举地擒住了手腕,顺势一带,竟将她整个人拉进了怀里。 凌冽的男性气息瞬间包裹了她。 宋忆秋又惊又怒,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挥起,用尽全力,重重扇在了太子那张欠揍的脸上。 挣脱他钳制,后退一步,讥讽: “殿下若是闲得发慌,不如去查查您自己的母妃……究竟是怎么死的?” 太子被打得偏过头,他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舔去嘴角血渍,非但不怒,反而眸色变得更加兴奋。 他低笑一声: “嗯~有劲。” 下一秒,他再次出手,这次动作更加快速,扣住了宋忆秋的另一只手腕,将她重新拉回自己掌控范围。 白梅见状立刻要冲上来,然而就在此时,暗室四周的墙壁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七八个黑衣蒙面的暗卫,个个手握在剑把上。 宋忆秋立刻出声制止: “白梅!别动!” 太子低头看着怀中挣扎的宋忆秋,笑得开怀: “怎么了?刚才不是挺有劲的吗?” 宋忆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冷地盯着他: “太子殿下是想去陛下面前告发我吗?” 太子轻笑一声,在她耳边旖旎: “孤看起来……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宋忆秋咬牙: “有事干的人也不会爬未出阁贵女的院子!” 太子笑得更加愉悦,手指暧昧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 “寻常贵女,孤自然没兴趣。可你是……宋将军啊~” 语气缱绻,好似情人一般。 宋忆秋忍住恶心,冷声道: “放开!” 太子似乎觉得逗弄够了,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随意地挥了挥手。 墙上的暗卫如同来时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揉了揉依旧有些红肿的脸颊,目光灼灼地看着宋忆秋: “宋忆秋,你知道的……比孤想象的还要多。有没有兴趣……和孤合作?” 宋忆秋皱眉,警惕地看着他: “我?臣女一介武夫,怕是没那个本事助力太子殿下。” 太子忽然凑近,故意开口试探: “我母妃的死……和你祖母沈昭华有关。” 宋忆秋眉头更紧,他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了? 嘴上拒绝得干脆: “我没兴趣和殿下合作。至于祖母的死因,也不劳烦殿下插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太子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语气带着威胁: “你这河水……恐怕已经犯到我的井里了。” 宋忆秋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殿下请回吧。臣女的家事,臣女自己会处理。” 太子盯着她看了半晌,这女人还真是软硬不吃啊! 忽然咬牙笑了笑: “好,很好。宋忆秋,你还真是有骨气。” 宋忆秋毫不退让地回视: “慢走不送。” 太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暗室。 暗室内重归寂静,宋忆秋站在原地,手心却微微沁出了冷汗。 第三十六章 用自己的方式保护 宋忆秋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状似无意扫向院中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温声: “出来吧。躲躲藏藏的,看了多久了?” 白梅和青竹顿时一惊,警惕地看向那棵树。 树叶窸窣晃动几秒后,一个穿着鲜艳水红色裙子的身影,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树后挪了出来,原是宋若菱。 她脸上还带着做错事般的心虚。 白梅脸色一变,压低声音急道: “小姐!完了!她……她是不是全都看到听到了?要不要我……” 顺势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闪过狠厉。 宋忆秋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制止了她。 目光平静地看着宋若菱: “你来做什么?” 宋若菱绞着手指,怯生生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擦干净的芙蓉花荷包,双手捧着递过来,声音细若蚊蝇: “我,我是想来把这个……送给大小姐的。今天多谢大小姐替我解围……我,我没有恶意的……” 她的眼神清澈,胡乱的挥着手。 宋忆秋看着她手中的荷包,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向前一步,语气听不出情绪: “刚才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宋若菱身体微微抖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点头: “嗯……看……看到了一点……” 宋忆秋忽然玩心一起,想吓唬吓唬她,故意凑近了些,严肃了起来: “那……你不害怕吗?我可是会杀人的。” 谁料,宋若菱不仅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吓得尖叫逃跑,反而用力地摇了摇头,抬起眼睛看向宋忆秋。 迷茫的眼睛里,透露出崇拜的神色: “我不怕,大小姐是个善良的好人!” “那个钱嬷嬷……她才是坏人,她以前在府里就经常欺负小丫鬟,克扣我们的月例,还……还把三春姐姐气哭过好多次,她死了活该!大小姐是在替天行道!” 这番天真又带着点狠劲的话,让她们三人都愣了一下。 宋忆秋看着她有些幼稚的是非观,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触动。 她接过那个充满心意的荷包,语气缓和了许多: “谢谢你的荷包。以后……叫我忆秋就好了,若菱姐姐。” “忆秋……妹妹?” 宋若菱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看着宋忆秋,眼神变得更加明亮,却突然自惭形秽起来: “忆秋妹妹,你真的好厉害……” “你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你有那么厉害的武功,什么都不怕……” “而我……我好像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好,只会给三春姐姐添麻烦……三春姐姐说,这就是我们庶女的命……” 宋忆秋听到这话,神情微微一怔。 她看着宋若菱满脸失落,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主动拉住了她的手。 “若菱姐姐,” “每个人生来都是不同的。就像鱼不能上树,鸟不能下水一样。你能做到的很多事情,我也未必做得到。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从来不止有武功这一种方式。” 宋若菱懵懂地眨着眼睛,似懂非懂: “真的吗?我……我也能保护三春姐姐和小娘吗?” 宋忆秋肯定地点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当然。我以前也为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其他人而失落,但如今……所以,只要你想,并且愿意去做,你就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宋三春焦急的呼喊声: “若菱!若菱!你去哪儿了?” 宋若菱吓了一跳,连忙道: “三春姐姐叫我了,我……我得走了!” 她匆匆对宋忆秋行了个礼,转身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白梅看着她的背影,忧心忡忡: “大小姐,她就这么走了……真的没关系吗?万一她说出去……要不要我去……” 她再次比划了一个手势。 宋忆秋提起手,白梅这次学聪明躲开了,愤愤不平: “干嘛总是给我吃‘毛栗子’,我这不也是担心,她跟她姐姐一样,都是死没良心的。” 宋忆秋严肃地看着她: “白梅,我们不能伤害无辜的人。” 尤其是……像她这样,两辈子都未曾伤害过任何人的人。 她握紧了手中的荷包, “复仇,若建立在牵连无辜之上,那这样的复仇,与我们憎恨的施暴者……又有什么分别?” 白梅愣住了,茫然地点了点头。 青竹则是揉着她额头的包: “完了完了!白梅姐姐要长脑子了!” …… 宋若菱气喘吁吁地跑回宋三春身边。 宋三春看到她,立刻怒气冲冲地拉住她,提高声音呵斥: “你跑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不是让你别乱跑吗?” 宋若菱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 “我……我就是觉得闷,去那边散了散步……” 宋三春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告诫: “离那些嫡出的贵女远一点。我们和她们不是一路人,凑上去只会自取其辱,知道吗?” 宋若菱低下头,玩弄着衣角,忽然小声问: “姐姐……为什么我们生来就要比别人低一等呢?为什么我们真心对待别人,最后换来的却总是嘲笑和践踏呢?” 宋三春被问得一愣,心中泛起酸楚,她摸了摸妹妹的头,声音苦涩: “这就是我们的命。生在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样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忍一忍,躲着点,尽量不惹麻烦,平平安安就好。” 宋若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自言自语地反驳: “可是……忆秋妹妹她……好像就不信命……” 宋三春闻言,浑身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妹妹,这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如此离经叛道的话。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 第三十七章 打发叫花子呢 三日后,主院内气氛悠闲。 白梅眉飞色舞地跟宋忆秋讲述着这几日京中的传闻: “小姐您不知道,茶会之后,二小姐那可真是风头无两,现在满京城都在传她是‘京城第一才女’,‘贵女典范’。” “哼,要不是小姐您那日剑舞太过惊艳,抢了她不少风头,她这名声怕是能吹上天!” 她替宋忆秋鸣不平: “要我说,那日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您的英姿,是非高下,明眼人都该分得清。偏偏那些人都跟瞎了眼似的,只顾着吹捧二小姐那软绵绵的琴音。” 宋忆秋的目光却并未从手中的兵书上移开,只淡淡问道: “钱嬷嬷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白梅立刻收敛了嬉笑,正色道: “按照小姐的吩咐,已经在府中散出消息,说钱嬷嬷年老思乡,主动请辞回老家养老去了。我还特意安排了两个‘老家来的亲戚’接应,做得天衣无缝,保证没人怀疑。” 宋忆秋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划过书页。 她的好母亲,现在怕是该着急上火了吧?毕竟钱嬷嬷知道她太多见不得光的秘密了。 正想着,门外就传来了宋沈氏那刻意带着亲热劲儿的声音: “忆秋~在屋里吗?” 白梅撇撇嘴,压低声音: “啧啧,说曹操,刘备就到。” 宋忆秋瞥了她一眼: “什么曹操刘备的,快去开门。” 门打开,宋沈氏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这几日宋桑语名声大涨,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与有荣焉,连带着气色都好了不少。 她一进来,眼睛就不住地打量宋忆秋屋内的陈设,最后目光落在了角落里正摆弄着一个破布娃娃的青竹身上,眉头突然皱了一下。 她走上前,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 “忆秋啊,不是母亲说你,这疯疯癫癫的丫头,你总带在身边也不是个事儿。” “有碍观瞻不说,万一哪天发起疯来伤着你可怎么好?依母亲看,不如给她换个清静地方,比如柴房就不错,派个人看着就行了。” 宋忆秋心中冷笑,柴房?只怕她一点头,青竹下一秒就会‘意外’身亡。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母亲不是自幼便教导我们,要重情重义,仁善至上吗?” “青竹与我一同长大,如今她病了,我更不能弃她不顾。留她在身边,细心照料,外人知道了,不也正好彰显母亲您治家有方,善待下人的美名吗?” 宋沈氏被这话噎了一下,只好干巴巴地‘哦哦’了两声,讪讪道: “你……你说得也有道理。” 她连忙转移话题,从身后丫鬟手中接过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血燕窝,亲自端到宋忆秋面前,语气慈爱: “来,秋儿,这是刚炖好的血燕,最是滋补。你归家这些日子,一切都还习惯吗?” “哎,想想离你袭爵也就两个多月了,到时候你搬去了昭华府,母亲想见你一面都难喽。” 她说着,还拿起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宋忆秋接过燕窝,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语气平淡: “袭爵之事为时尚早,变数犹未可知。母亲今日过来,怕不只是为了送一碗燕窝吧?有何事,不妨直说。” 宋沈氏脸上堆起笑容,也不再绕弯子: “哎呀,秋儿真是聪明。其实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你大哥官职的那件事……这都过去好些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宋忆秋叹了口气,面露难色: “官职嘛……倒不是不好办。只是母亲,茶会那日您也看到了,大哥的心思全然不在仕途上,整日醉心于斗鸡玩乐。” “就算我舍下脸面去求来了官职,只怕大哥也无心上任,反倒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平白损了人情。” 宋沈氏立刻辩解道: “哎呀,男孩子家贪玩些也是常有的,斗鸡算什么大毛病?哪个世家子弟没点爱好?你大哥他就是还没收心!” “等真给他个一官半职,有了正事做,他自然就知道上进了,肯定就不会再去玩那些了。” 她说得信誓旦旦,仿佛宋天翰立刻就能改头换面。 宋忆秋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为难,开始哭穷: “母亲说得轻巧。可是这上下打点,疏通关系,哪一样不需要真金白银?这……” 宋沈氏立刻接话,埋怨起来: “归家宴那天,母亲不是给了你千两压惊吗?这才多久?” 宋忆秋眨眨眼,无辜开口: “母亲说笑了。女儿家总要置办些像样的行头首饰,院里这么多下人也需要打点赏赐,那点银子……早就所剩无几了。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去求人办事吧?” 宋沈氏听得肉疼,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从袖袋里摸出一张银票塞给宋忆秋: “秋儿啊,不是母亲抠门,实在是你父亲寿宴就在月底,府里上下处处都要用钱。” “这样吧,母亲这里再挤出一百两给你,你赶紧想想办法,务必让你大哥尽快入职。” 一百两?就想买个官?宋忆秋看着那张薄薄的银票,简直想笑。 说到底,她这位好母亲还是想空手套白狼,既不想出钱,又想得好处,甚至指望她倒贴人情和钱财。 不过……父亲寿宴?宋忆秋灵光一闪,月底府中上下必定忙于寿宴筹备,这是中馈最忙乱的时候,也正是……夺回管家权的最佳时机!! 祖母留给她的嫁妆,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她反手握住宋沈氏的手,语气坚定: “母亲放心!忆秋定当竭尽全力,尽快为大哥谋得官职,绝不辜负母亲期望!” 宋沈氏听到她如此保证,目的达到,也懒得再多装慈母,又敷衍地关心了几句,便借口府中事务繁忙,匆匆离开了。 看着宋沈氏消失在门口,宋忆秋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 她将那张一百两的银票随手扔给白梅: “收好。” 白梅接过银票,撇嘴: “夫人打发叫花子呢……小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宋忆秋站起身,松了松筋骨: “白梅,大哥最近都在干什么?” 白梅立刻回道: “来找过您一次,吃了闭门羹之后,就天天泡在城东的斗鸡场里,听说赌得挺大,这几日都没回府。” 宋忆秋点了点头: “走。去斗鸡场。是时候,给我们这位即将收心的好大哥,再添一把火了。” …… 第三十八章 给他要钱的理由 城东斗鸡场内乌烟瘴气,呼喝叫骂声不绝于耳。 宋忆秋一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纨绔子弟的目光。有人认出了她就是前几天那个拿出战神斗鸡,让宋天翰赢走他们不少银钱的厉害妹妹。 宋天翰正输得眼红,脸色晦暗地蹲在角落,一看到宋忆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语气冲得很: “宋忆秋,你架子还挺大!前几日我去寻你,连门都进不去,现在又跑来干什么?该不会是母亲让你来劝我去做那劳什子官的吧?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宋忆秋脸上浮现出受伤的神情,捂着心口: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前几日实在是伤重难起,才不得已回绝了大哥。可我人躺在床上,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大哥你啊!”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横肉的庄家走过来,不耐烦地推了宋天翰一把: “宋天翰!你到底还有没有钱?没钱就赶紧滚蛋!别在这儿占着茅坑不拉屎!” 宋忆秋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大哥面前,语气温和: “这位大哥,有话好说。欠了多少?我来付。” 说着,她直接从荷包里抽出两张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那庄家接过银票,掂量了一下,脸色瞬间由阴转晴,对着宋天翰啧啧道: “哟呵?你妹妹倒是个爽快人!比你强多了!” 说完,得意洋洋地走了。 宋天翰看着那二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脸色更加铁青,又羞又恼,迁怒道: “滚滚滚!谁要你多管闲事!要不是你那只破鸡变成了鸡泥,我至于这么倒霉输这么惨吗?” 虽然鸡泥确实太美! 宋忆秋也不生气,将他拉到一旁相对安静些的角落,循循善诱: “大哥,你消消气。你想想,你如今为何会被这等小人看轻?不就是因为手中无权也无钱吗?” 宋天翰烦躁地别开脸。 宋忆秋继续道: “母亲让我帮你谋官,我自然放在心上。但你可知,那官职若真谋来了,对你意味着什么?” 宋天翰哼了一声,没说话。 宋忆秋眼中闪着精光,诱惑: “意味着……你有了一个绝佳的可以向母亲名正言顺要钱的由头啊!” 宋天翰一愣,疑惑地看向她。 “大哥你想,官场之上,哪一处不需要打点?” “同僚聚会,上司寿辰,衙门应酬……哪一样不要银子?” “只要这官职在你身上,你就是天天问母亲要钱,她为了你的前程,为了宋家的脸面,敢不给吗?” “她不仅得给,还得给得心甘情愿,给得足够!” 宋天翰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脸上的烦躁被贪婪和兴奋取代: “你的意思是……” 宋忆秋微微一笑,语气笃定: “意思是,有了这官身,你就等于有了一棵摇钱树。到时候,你想玩什么斗鸡蛐蛐,还不是随你心意?何必像现在这样,为了几百两银子看人脸色,甚至被轰出去?” 宋天翰彻底心动了,他猛地一拍大腿: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妹妹你聪明。好!这官,我做,你赶紧去给我办!” 宋忆秋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副为哥哥着想的模样: “大哥放心,包在妹妹身上。你就在家等好消息吧。” 搞定宋天翰后,宋忆秋走出喧闹的斗鸡场,刚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突然眼前一黑,被人从后面用什么东西蒙住了头。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反击,却闻到一股熟悉的熏香味。 紧接着,耳边响起一个带着欠揍的笑声。 同时传来青竹慌慌张张的声音: “大小姐!对不住!我……我拦不住张副官他……” 宋忆秋扯下蒙在头上的黑布,发现是张菏泽的紫袍外衫,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笑嘻嘻的张菏泽,对青竹温和道: “无事,不怪你。” 她看向一脸玩世不恭的张菏泽: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张菏泽立刻捂住胸口,做出一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模样: “宋将军!你怎么能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你知道我为了你这件事,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吗?” 宋忆秋挑眉,配合地问: “哦?多大代价?” 张菏泽委屈巴巴地伸出手,仿佛那手不能要了: “被兵部考功司那个又老又丑的吴大庸郎中……摸了一下手!我不干净了!我感觉我已经配不上将军你了!” 原来,在宋忆秋来斗鸡场的同时,她已安排青竹给张菏泽送了一封信,内容正是让他去联系这个以贪财好色出名的兵部考功司郎中吴大庸,为宋天翰买官。 张菏泽收起玩笑,正色道: “不过办成了。那老色鬼答应了,给你大哥安排了个漕运司库使的闲职,明天就能去点卯入职。但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嫌恶, “他有个条件,要他休沐日那天,你陪他去打一场马球。” 白梅立刻炸毛: “呸!那老癞蛤蟆想得美,肯定是想趁机揩我们小姐的油。小姐别去,要不我陪你去,他敢动手动脚,我把他脑袋拧下来当马球打!” 张菏泽看向白梅,夸张地拍拍胸口: “哎呀!我怎么把你这个‘护花夜叉’给忘了!有你在,我该担心的是那个老色鬼的生命安全才对!” 白梅挥拳,转头微笑: “张菏泽你想死是不是?” 张菏泽连忙躲到宋忆秋身后: “错了错了!女侠饶命!” 宋忆秋看着打闹的两人,对张菏泽道: “多谢。此事我自有分寸,不必你陪同。” 张菏泽耸耸肩,又恢复那副风流样: “行吧,反正你有白大将军护驾。” 这时,一直安静的青竹才小声问出心中的疑惑: “大小姐……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甚至让张副官……去给大少爷买官啊?他对我们一点也不好……” 宋忆秋看着青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们得给大哥一个……源源不断,且名正言顺向母亲要钱的理由啊。” 青竹更困惑了: “可是……光靠大少爷要钱,宋府家大业大,尤其是在老爷寿宴之前开销巨大,账目繁杂,想要短时间内掏空库房或者找出问题,怕是不容易吧?” 宋忆秋狡猾地笑了笑,轻声道: “单靠大哥一个人,当然来不及,也容易引起怀疑。但是……青竹,你别忘了,我可是有四个‘好哥哥’呢。” 第三十九章 低劣的手段 翌日,天刚蒙蒙亮,宋忆秋还未完全清醒,院门就被人粗暴地撞开。 宋桑语带着一大群婆子丫鬟,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高声下令: “给我仔细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宋忆秋披衣起身,皱眉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语气不悦: “妹妹这一大早兴师动众的,是要干什么?” 宋桑语转过身,故作凝重开口: “姐姐还不知道吧?赏花茶会后,府内库房清点,发现丢了好几件古董珍玩,都是价值千金的上品,其中还有两件是御赐之物。父亲若是知道了,定然震怒!” 宋忆秋冷笑: “府内丢了东西,不去报官,跑我院子撒什么欢?难道妹妹怀疑是我偷的不成?” 宋桑语假惺惺地道: “呵,妹妹自然不敢怀疑姐姐。但府里出了家贼,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必须尽快把这胆大包天的贼人揪出来。” “今日妹妹冒犯了,也是为了府内安宁,希望姐姐不要怪罪。” 她嘴上说着不敢,眼神却示意手下搜得更凶。 宋忆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从青竹的房间跑出来,手里高举着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大声嚷嚷: “找到了!找到了!二小姐,在老奴房里找到了!” 她冲到宋桑语面前,打开手帕,里面赫然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 那婆子指着闻声出来的青竹,尖声道: “宋忆秋!你还说你不知道?你的丫鬟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偷盗库房财物!该当何罪?” 她转向宋桑语, “二小姐,人赃并获。快把这贼丫鬟抓起来,重打二十大板,逐出府去!” 白梅立刻挡在青竹面前,怒目而视: “我看谁敢动她?” 宋桑语见状,更是得意,厉声道: “一并拿下!谁敢阻拦,就是同犯!” 看着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宋忆秋彻底明白了。 这是一场针对青竹的局。 她一步上前,拦在众人面前: “慢着!偷盗御赐之物并非小事,岂能如此武断?总该问个清楚明白。” 她转向下意识想继续装疯卖傻的青竹,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开口问道: “青竹,你告诉我,这镯子……是你拿的吗?” 青竹接收到宋忆秋的眼神,瞬间心领神会,这是小姐给她的机会,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恢复神智的机会。 她说话虽然缓慢,却有了逻辑: “不……不是……我拿的。” 宋桑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 “笑话!一个疯子的话也能信?她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 宋忆秋目光锐利地看向宋桑语,一字一句道: “倘若……她不是疯子呢?” 宋桑语一愣: “什么?” 宋忆秋从容解释,半真半假: “前几日,有几个胆大包天的贼人闯入我院中,打伤了我的丫鬟。青竹头部受了撞击,虽受了惊吓,但或许是因祸得福,这几日神志反而渐渐清醒了许多,只是说话还不太利索。” 宋桑语脸色微变,强自镇定: “就算她恢复了神智,那不正说明她偷盗库房财物嫌疑更大吗?说不定她以前一直装疯卖傻,就是为了方便偷东西出去换钱!” 宋忆秋冷笑反驳: “二小姐慎言!府内库房的重器,大部分都有特殊刻印标记,这样的东西一旦流入市场,极易被追查,出手极其困难。” “二小姐不能空口白牙,仅凭一个镯子就污人清白。证据呢?除了这个不知如何出现在她房中的镯子,还有什么?” 白梅立刻帮腔: “就是!拿出证据来!就凭这来路不明的镯子就想定案?谁知道是不是有些人自己手脚不干净,故意栽赃陷害!” 就在这时,宋沈氏也闻讯赶了过来,一进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厉声道: “还需要什么证据?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来人!把这手脚不干净的贱婢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 宋沈氏最是担心青竹有恢复意识的机会。 “慢着!” 宋忆秋再次拦住, “母亲,着什么急?总得让当事人把话说完吧?青竹,你慢慢说,别怕,这镯子,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青竹哪里知道镯子怎么来的,但她极其聪慧,看到宋忆秋说话时,目光几不可查地往城西别院的方向瞟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 她开始发挥,语气还残留着疯癫感,却条理清晰: “一个漂亮姐姐给的。那个姐姐……头上戴着粉色的绢花,额头上还画了黄色的花花,穿得可好看了。她让我把这个镯子放在床头……说是送给我的礼物……” 宋忆秋立刻转头,厉声问周围的下人: “最近府内,可有穿着如此打扮,额绘花钿的生面孔女子来过?” 一个胆小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回道: “回……回大小姐……听青竹姐姐的描述,好像……好像是三少爷安置在城西别院那位莺儿姑娘身边的丫鬟……翠蕊。 “她前日确实来府里给三少爷送过东西,打扮就是那样的……” 此言一出,在场许多人都瞬间明白了。 三少爷宋浩初是出了名的恋爱脑,为了那个莺儿偷库房东西,并非不可能! 宋忆秋心中冷笑,面上却转向宋沈氏,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母亲,大哥官职的事情,我已经托兵部考功司的吴郎中办妥了,明日便可上任。” “吴郎中还特意约了我休沐日一同打马球呢……希望母亲能好好彻查此事,还我丫鬟一个清白。否则,我心情不佳,怕是没心思去赴约了。” 宋沈氏岂会听不出这话里的威胁?她原本想借此机会铲除青竹这个隐患,却没想到她竟然因祸得福恢复了神智! 若是逼急了,这丫头说出点什么陈年旧事……更何况,儿子的官职和攀上兵部关系更重要! 她强压怒火,干巴巴道: “忆秋啊……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第四十章 马球场上碾压局 宋忆秋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青竹何罪之有?一个连说话都尚且不利索,行动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的人,是如何能接触到库房重地,拿到钥匙,又将如此显眼的财物偷运出府倒卖的?” “母亲,您真是糊涂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宋桑语,意有所指: “俗话说,监守自盗。那翠蕊是谁的人,母亲应该比谁都清楚吧?这脏水泼得,未免也太不高明了。” 宋沈氏被堵得哑口无言,心中暗骂三儿子宋浩初不争气,竟被个妓女耍得团团转,还连累自己。 她知道今天这局是进行不下去了,只能咬牙道: “此事……确实疑点甚多,还需仔细查证。都散了吧!” 宋桑语急了: “母亲!怎么就……” 宋沈氏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然后带着一肚子火气,领着一群人灰溜溜地走了。 院子里终于清静下来。 白梅气得胸口起伏: “小姐!这分明就是二小姐搞的鬼,她竟然想用这么下作的手段陷害青竹!” 宋忆秋眼神冰冷,摇了摇头: “不,不是宋桑语主导的。是莺儿。” 白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莺儿?那个我们帮过的白莲花?为什么?” 宋忆秋扯了扯嘴角,朝着城西的方向看了过去: “是我大意了,我低估了她的贪心。这东西,十有八九是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三哥偷出来讨好莺儿的。莺儿心思缜密又恶毒,她既想要东西,又怕东窗事发,于是想出了这条毒计。” “将镯子偷偷放入青竹房中,再故意透露消息给一心想要找我麻烦的宋桑语,借她的手来个一石二鸟。既除了可能碍事的青竹,又能打击我。” 她冷哼一声: “只可惜,她算漏了一点青竹已经好了。更没想到,我会顺势将祸水引回他们身上。” 白梅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怒道: “天哪!这真是农夫与蛇,东郭先生和狼,郝建与老太太。救了她反而被她反咬一口,太可怕了!” 宋忆秋喃喃: “莺儿……呵呵,好,很好。我记住你了。” 这笔账,她记下了。 …… 第二日,宋忆秋带着白梅和青竹来到了京城最大的马球场。 却没想到,刚一到场,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宋桑语,何见稔以及另外几个贵女,正坐在遮阳棚下说笑。 何见稔笑着问宋桑语: “桑语妹妹,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邀请我们来打马球?” 宋桑语目光却一直焦急地在场内搜寻,直到看见姗姗来迟的宋忆秋,脸上堆起甜美的笑容,起身小跑着迎了上去: “姐姐!好巧呀,你怎么也来了?” 宋忆秋内心无语至极,这宋桑语简直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闻着味儿就来了,烦死了,打都打不掉! 她当然知道,昨日宋桑语打听到她今日与吴大庸有约,特意一早带了这群观众来给她难堪的。 她懒得虚与委蛇,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声音清晰地回答: “与兵部考功司吴郎中吴大人有约。” 果然,这话一出,遮阳棚下的贵女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吴大庸?那个又老又丑,还娶了八房小妾的老色鬼?” “天呐,宋忆秋怎么会跟他搅和在一起?该不会是想去做他的第九房小妾吧?” “啧啧,不愧是跟马夫都能不清不楚的人,真是荤素不忌,什么烂菜叶子都能吃得下!” “真是丢尽了我们贵女的脸面!” 宋桑语立刻摆出一副担忧又无奈的样子,茶言茶语道: “姐姐……你……你怎么能来这里?唉,那吴大人的名声……姐姐还是要爱惜自身羽毛才是啊……” 宋忆秋扫过这群只会嚼舌根的女人,缓缓开口: “这来马球场,不打马球,难道是像各位一样,专门来打嘴炮的吗?” “你!” 贵女们被怼得脸色涨红,何见稔气得站起身,指着宋忆秋道: “宋忆秋!你嚣张什么?不过是在边疆野了几年,会骑几下马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有本事跟我们比一场啊!” 另一个贵女附和道。 宋忆秋点点头,还怕你们不比呢! 当下便应了下来: “比就比。彩头是什么?” 贵女们交换了一个眼色,何见稔眼珠一转,故意刁难道: “哼!谁不知道你在边疆待了七年,身强体壮。跟我们比,不公平,你要是真想比,就得用左手!” 这条件极其苛刻,宋忆秋却眉毛都没皱一下,爽快道: “可以。” 她目光淡然地扫过何见稔头上那支做工精巧的赤金镶宝蝶恋花簪子,那是兵部尚书夫人的心爱之物,何见稔戴出来显摆的。 “彩头嘛……” 宋忆秋抬手指向那簪子, “就它吧。我若赢了,簪子归我。” 何见稔一愣,下意识想拒绝,但被周围人一起哄,又碍于面子,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好!但你若输了,就得跪下来给我们每人磕个头,承认你粗鄙不堪!” “一言为定。” 比赛开始,宋忆秋信守承诺,改用左手执缰控马,右手挥杆。 即便如此,她的骑术依旧精湛,控马灵活,反应迅捷。 何见稔根本不是为了打球,而是故意使坏。 她几次三番故意驱马冲撞宋忆秋的马,挥杆时也专往宋忆秋的手臂和马腿上招呼,动作阴险。 甚至,激烈的争球中,何见稔看准机会,猛地一杆扫向宋忆秋坐骑的前腿。 马儿受惊,前蹄扬起,发出痛苦嘶鸣,险些将宋忆秋掀下马背。 “小姐!” 场边的青竹吓得惊叫出声。 白梅气得大骂: “何见稔你耍诈!要不要脸!” 宋忆秋临危不乱,腰腹用力,死死夹住马腹,硬生生稳住了身形,额角也惊出了细汗。 她脸色沉了下来,这是真不想给她留活路。 接下来的比赛,宋忆秋不再留情。 她如同背后长眼般,总能灵巧地避开何见稔的所有小动作。 左手挥杆精准有力,击球角度刁钻,身影在马背上穿梭,动作潇洒利落,充满力量感,反而将那群娇滴滴的贵女衬托得笨拙又狼狈。 一声锣响,比赛结束,以一球之差,险胜。 第四十一章 劝二哥去相亲 她骑着马,缓缓来到面如死灰的何见稔面前,伸出手。 何见稔气得浑身发抖,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咬牙切齿地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摔在宋忆秋手里。 宋忆秋看都没看她那副嘴脸,调转马头来到场边,俯身,亲手将那支价值不菲的簪子,簪在了青竹的发间。 “你带更好看。” 青竹又惊又喜,摸着簪子,眼圈都红了。 贵女们见状,觉得无比丢脸,纷纷冷哼一声,灰头土脸地迅速散开。 这时,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才鼓着掌走了过来,正是吴大庸。 他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宋忆秋身上来回打量,嘴里啧啧称赞: “宋小姐真是好身手!这马球打得,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说着,咸猪手就想要趁机拍宋忆秋的肩膀。 宋忆秋反应极快,反手一扣一扭,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吴大庸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我的手!” 宋忆秋松开手,故意恭敬行礼: “吴大人,手若是不想要了,可以直说。” 吴大庸捂着手腕,痛得龇牙咧嘴,怒气陡然而生: “你!你敢……” 宋忆秋逼近一步: “吴大人,听说您最近日子不太好过?御史台好像正在查您用已故正妻嫁妆偷偷供养城外三房外室的事情?” “你说,若是明天早朝,再有人递上一本弹劾您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折子,您这项上的乌纱帽……还保不保得住?” 吴大庸瞬间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看向宋忆秋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这些事情她怎么会知道?还知道得如此详细? 他顾不得手腕剧痛,连忙低声下气地求饶: “宋……宋小姐!不,宋将军!下官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求您高抬贵手,饶了下官这一次吧!您有什么吩咐,下官一定照办!万死不辞!” 宋忆秋这才稍微缓和了神色,淡淡道: “吩咐谈不上。只是家兄即将在您手下任职,他年轻贪玩,不懂官场规矩。还望吴大人日后……多多‘关照’他。” “多带他见见世面,吃喝玩乐,务必让他‘乐不思蜀’才好。至于公务……就不必让他太操心了,免得耽误他玩乐,您说是不是?” 吴大庸愣了一下,还以为宋忆秋是怕哥哥受苦,这简直太容易了。 他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是是是!下官明白,一定办妥,一定让宋大少爷……玩得尽兴。绝不敢让他有半点烦忧!” “很好。” 宋忆秋满意地点点头, “记住你说的话。若是家兄过得不如意……吴大人,您的日子,恐怕会更不如意。” 说完,她不再看点头哈腰的吴大庸,带着白梅和青竹,转身离开马球场。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回府的路上。 白梅还在夸张描述着宋忆秋刚才在马球场上的英姿: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我们家小姐一个漂亮的回旋,马球杆如同闪电般挥出,那何见稔还想使坏?门都没有!” “被我们家小姐轻松躲过,反而一杆进洞!打得那群长舌妇落花流水,哭爹喊娘!小姐您刚才简直就像天神下凡!太帅了!” 青竹听得两眼放光,无比崇拜地连连点头: “对对对!白梅姐说得一点都没夸张。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可惜了,城外茶楼说书的先生没听到这段,不然编成段子,肯定能风靡全京城!” 宋忆秋被她们俩这一唱一和逗得哭笑不得,无奈地扶额: “……” 这两个戏精可以闭嘴了。 就在这时,正撩开车帘看街景的白梅突然‘咦’了一声,用力戳了一下宋忆秋: “小姐!小姐!你快看!那边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看着怎么那么像二少爷啊?” 宋忆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一个穿着异常寒酸的男子,正缩头缩脑地在一家装饰暧昧的相姑馆门口徘徊。 那人虽然用袖子半遮着脸,但那肥胖的体型和猥琐的气质,不是她二哥宋文彬又是谁? 白梅嘀咕: “二少爷出府……打扮成这样?他是要干啥?体验民生疾苦?” 宋忆秋看着他徘徊的地点,瞬间了然于心,看来,上次送他的那份‘雅士鉴赏录’,果然起作用了。 “停车。” 宋忆秋吩咐道。 马车缓缓停下。 宋忆秋带着白梅和青竹下了车,悄无声息地走到宋文彬身后。 宋文彬正全神贯注地做着心理斗争,既想进去又怕被发现,一转身猛地看到宋忆秋,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宋忆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忆秋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 “我出来置办些东西。二哥这是怎么了?既到了门口,为何不进去?”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招牌。 宋文彬脸瞬间涨红,尴尬压低声音: “好妹妹!说到这个,二哥可真得好好谢谢你!你送的那本‘鉴赏录’……嘿嘿,二哥甚是喜欢!里面真是……人才济济,各有风韵啊!” 但他随即又垮下脸,唉声叹气: “但是……你也知道二哥的身份,这要是被人发现我出入这种地方,母亲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而且这花费……也不菲,账目上不好遮掩啊。” 跟在宋忆秋身后的青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宋文彬瞥了她一眼,有些惊讶: “哟?这疯丫头还真好了?命倒是不错。” 他语气轻佻,“多亏了我,当初要不是落在小爷我院子里,怕是早就被卖到……” 宋忆秋面上笑容不变,适时打断他的污言秽语,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绣囊,塞到宋文彬手里,里面全是金灿灿的金瓜子。 “说到底,忆秋还没好好感谢,二哥往日对青竹的照顾呢。这些金瓜子,二哥先拿着玩。我那还有些不起眼的玉石摆件,稍后也让人给二哥送去。” “用这些东西去‘鉴赏把玩’,既雅致,也不会留下什么银钱往来的证据,母亲定然查不到。” 宋文彬接过绣囊,掂量着那分量,顿时眉开眼笑,脸上的肥肉都挤在了一起,看宋忆秋的眼神简直像看财神爷: “哎呦!没想到五妹妹你……还挺上道!懂事!太懂事了!” 宋忆秋心中鄙夷,面上却故作贴心,继续下套: “二哥谬赞了。若是二哥觉得出入不便,忆秋倒还认识一些门路,可以安排些‘雅士’,以切磋文艺,鉴赏书画的名义,直接请到二哥的浣云苑里去。到时候门口都是二哥自己的人,这还用担心暴露吗?” 宋文彬听得心花怒放,眼睛放光,连连点头: “好主意!好主意!忆秋你这话,可真是说到哥哥心坎里去了!” 但很快又愁眉苦脸, “可是……总得有个由头啊?我总不能天天请人进府‘切磋文艺’吧?母亲那边也不好交代……我也没有理由经常出去……” 宋忆秋笑了笑,抬手指向青竹发间那支无比显眼的簪子: “二哥,可还记得这个?” 宋文彬仔细一看,立刻想了起来: “这不是……兵部尚书家那个何见稔经常戴的吗?提她做什么?” 他语气有些不屑,“母亲倒是对她挺感兴趣的,哼。” 宋忆秋循循善诱: “母亲有意撮合二哥与何小姐,二哥为何不顺水推舟,做个顺水人情呢?” 宋文彬一听就炸了: “宋忆秋!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对那种矫揉造作的女人可没兴趣!” 宋忆秋心中暗骂这个蠢货只知道眼前那点事,面上却耐心解释: “二哥误会了。谁让你真对她有兴趣了?你只需假意应承,借着与她相约出游,品茶赏花的由头,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频繁出府了吗?” “甚至……还可以借此向母亲多要些‘交际应酬’的零花钱。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宋文彬愣在原地,仔细琢磨了一下,猛地一拍大腿: “妙啊!妹妹,你真是诸葛再世!太妙了!就这么办!我这就回去跟母亲说!” 宋忆秋勾起嘴角: 鱼儿,又上钩了一条。 第四十二章 难得回家的四哥 宋府大门外,宋忆秋刚从马车下来,脚还没站稳,白梅就眼尖地戳了戳她,低声道: “大小姐,你看那边缩头缩脑的那个……是不是三少爷?他怎么看起来慌慌张张的?” 宋忆秋立刻想到他为何而来,眼神一冷,不欲纠缠,转身便道: “从侧门进。” 刚抬脚,三哥宋浩初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一把拦住她: “忆秋,好妹妹,你别走啊,等等三哥。” 青竹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宋忆秋身前,语气很是不悦: “三少爷此时不在书院用功,怎会在此处?” 三哥这才注意到青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有些惊讶: “哎?还真像母亲说的,你这丫头真的恢复神志了?啧,命倒是挺好。” 宋忆秋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道: “三哥有事?” 三哥搓着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忆秋啊,上次库房镯子那件事……三哥都听说了。是三哥对不住你,是三哥没管好自己的人,差点连累你了……莺儿她就是……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没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宋忆秋闻言,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玩笑?那库房的东西是谁拿的,三哥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原本可以相安无事,但你那位‘天真无邪’的莺儿,她不仅把东西塞到我丫鬟房里,还故意闹到宋桑语面前,最后惊动了母亲,差点害死青竹!这也叫玩笑?!” 三哥被怼得脸色一阵青白,还在强行辩解: “忆秋,你别那么死板较真嘛……莺儿她就是年纪小,一时糊涂!她本性不坏的!她就是个小孩子心性,看到漂亮东西就想要……她真的不是存心要害你……” “不是存心?” 宋忆秋嗤笑一声, “不是存心害我,会知道精准地把镯子放在我丫鬟的房间?她怎么不放到宋桑语的房间里去?是不敢,还是专门挑软柿子捏?” 白梅气得叉腰骂道: “就是!亏得我家小姐之前还好心帮你们,给你们送钱送首饰安置院子!你们就是这么报答的?恩将仇报!” 青竹也红着眼眶,声音带着后怕和委屈: “那天……我差点就被夫人打死了……” 三哥被几人连番质问,有些招架不住,烦躁地抓抓头发: “这些我都知道,是莺儿不对,但我有什么办法?那事之后,母亲就派人把西院别围起来了,里面全是母亲的人。” “我根本见不到莺儿!连封手信都送不进去!她还怀着身子呢!这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啊!” 宋忆秋冷漠地看着他: “那你应该去找母亲求情,来找我做什么?” 三哥被她的态度激怒了,气急败坏道: “宋忆秋!你怎么好话赖话都听不明白呢?这件事说到底你是受害者,你去母亲那儿帮莺儿说几句好话,求求情,说不定母亲心一软,这禁足就解了!我不就能见到莺儿了吗?” 这强盗逻辑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就在这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哟嗬!怎么大晚上的门口这么热闹啊?开茶话会呢?” 几人回头,只见四哥宋语堂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身酒气,眼神飘忽。 宋忆秋打量了他一下,这还是她归家宴后第一次见到这位四哥。 三哥面色尴尬,不知他听了多少,立刻问道: “语堂?书院今日不是有小测吗?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宋语堂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掩饰: “呃……没什么……就是……回来找母亲讨点束脩。” “先别说我了,你们俩在这门口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 他将目光转向一直没说话的宋忆秋,斜着眼睛,轻佻打量着她: “呦,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边疆归来的大小姐吗?几日不见,倒是把这大小姐的架子摆得挺足嘛。” “嗯……身上那股子边疆的野人味儿倒是少了许多,不过嘛……” 他故意拉长声音,贬低起来, “比起桑语妹妹的温婉可人,才华横溢,还是连她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白梅立刻炸了,护主心切: “四少爷!请你放尊重一点!我家小姐……” 青竹也气红了脸: “四少爷怎能如此说话!” 宋忆秋却抬手制止了她们。 她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着宋语堂,面无表情: “四哥说得对,我自然是比不上桑语妹妹‘万分之一’的。” 她停顿了一下,拖了长音开口: “毕竟,我可没有一边享受着家族供养,读着圣贤书,一边却把父亲给的束脩输在赌桌上。” “最后连小测都不敢参加,只能灰溜溜地跑回来,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再伸手向母亲讨钱的‘本事’和‘脸皮’。” “你!” 宋语堂被说中了心思,酒都醒了大半,指着宋忆秋,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血口喷人!” 宋忆秋眼神蔑视: “我是不是胡说,四哥心里清楚。要不要我现在就去请父亲母亲,查查账房这几个月支取束脩的记录,再去城西斗胜庄问问,最近是不是有位‘宋大才子’在那儿输得差点当了裤子?” 宋语堂被她堵得哑口无言,面子挂不住,悻悻地甩下一句: “哼!懒得跟你这野丫头计较!” 为了找回场子,转头对还愣在一旁的宋浩初说道: “对了三哥,跟你说个正事。京城新晋的那几位才子,牵头要办个诗会,就定在三日后京郊的曲水亭,风雅得很。” “他们特地让我来知会你一声,务必到场。到时候我们兄弟俩一起去。” 他眼珠一转,又补充道, “哦对了,我也跟桑语妹妹说了,她也会去,正好让她也露露脸。” 宋忆秋原本对这类附庸风雅的聚会毫无兴趣,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宋语堂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对三哥说: “哦,还有……听说,‘那个女人’……也会去。” 三哥脸色一变,语气有些紧张: “谁?” 第四十三章 给四哥下套 宋语堂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故意卖关子: “还能有谁?就是兵部王侍郎家那位千金呗!跟你可是青梅竹马呢!” “可惜啊,人家喜欢舞刀弄枪,是三哥你最不待见的类型,你偏偏喜欢那些吟风弄月,柔弱无骨的……” “不过听说那位王小姐至今还对三哥你……嘿嘿嘿……” 他显然还不知道莺儿的存在,只是习惯性地打趣自己哥哥,挤眉弄眼了一番,这才晃晃悠悠地进府去了。 兵部王侍郎? 宋忆秋心中一动。 她记得,这位王侍郎似乎是祖母沈昭华当年的旧部之一! 或许……能从他或者他女儿那里,打探到一些关于祖母的往事? 她立刻改变主意,叫住也要离开的三哥: “三哥,等等。” 三哥不耐烦地回头: “又干嘛?” 宋忆秋直接道: “三日后曲水流觞的诗会,带我一起去。” 三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嫌弃地打量她: “带你?你去干什么?你连字都认不全吧?还会作诗?别去给我丢人现眼了!” 宋忆秋语气平静: “我去自有我的道理。不劳三哥费心我会不会作诗。你只需带我进去便可。作为交换……” “你带我去,我就帮你想想办法,让莺儿能解除封禁,甚至住进府内,你觉得如何?” 这个诱惑对宋浩初来说太大了,他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成交!但你到时候可别后悔,那地方可不是你这种粗人待的。” 说完,生怕宋忆秋反悔似的,赶紧溜了。 白梅不解地问: “小姐,您去那种酸溜溜的地方干什么?肯定又会被她们嘲笑!” 青竹也担忧道: “是啊小姐,二小姐她们肯定也在,一定会想办法羞辱您的。” 宋忆秋目光深远: “那位王侍郎,是祖母的旧部。他的女儿或许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值得一去。” 她看了看为自己担心的两人,忽然笑了笑, “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们吗?咱们三张嘴,还骂不回去她们?” 白梅一听,立刻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对!小姐说得对!我今晚就去找东街那几个最能骂的长舌妇取取经,好好训练一下!保证到时候骂得她们找不到北!” 宋忆秋被她逗乐了,但随即想起另一件事,眼神变得狡黠: “对了,差点忘了我那位好四哥。我的‘大业’里,怎么能少了他这个重要角色呢?” 她勾勾手指,白梅立刻凑过去。 宋忆秋在她耳边低声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白梅听着,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忍不住竖起两个大拇指,兴奋地压低声音: “高!实在是高!小姐您就瞧好吧!包在我身上!” 次日,白梅躲在假山后,眼睛紧紧盯着小径。 果然,没多久,四少爷宋语堂就一脸百无聊赖地晃悠了过来。 白梅立刻吹了一声短促的口哨。 信号发出,早就安排在附近的两个小厮立刻提高了嗓门,看似随意地闲聊起来,确保声音能让宋语堂听到: “听说了吗?斗胜庄这两天可来了几位稀客!” “哦?什么来头?” “说是南边来的大富商,做丝绸生意的,家底厚得吓人!就是脾气特别臭,眼高于顶!” “富商去赌场不稀奇啊。” “稀奇的是这几位的玩法,就喜欢玩快的,赌注大的,偏偏赌运还差得要命,简直是散财童子。庄里的人都私下说,这可是千载难逢捞油水的好机会!” “啧,可惜啊,咱们这种府里的下人,哪能随意出府去那种地方啊……” 宋语堂的耳朵瞬间就竖了起来! 心顿时就痒了起来。 但他混迹赌场多年,也不是全然没心眼,心里还存着几分怀疑。 就在这时,白梅看准时机,猛地从假山后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像是没看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宋语堂身上。 “哎哟!” 宋语堂被撞得一个趔趄,顿时火冒三丈, “哪里来的瞎了眼傻丫头!没长眼睛吗?撞死本少爷了!” 白梅立刻摆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连连鞠躬道歉: “四少爷饶命!四少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 在她慌乱的道歉中,一个刻着特殊纹路的金属砝码不小心从她袖袋里掉了出来。 宋语堂目光一扫,瞬间眼冒精光。 他在赌场混了这么多年,一眼就认出那是斗胜庄高级赌局才用得上的贵宾砝码。 那种赌局门槛极高,他向往已久却根本没资格进去,这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有这东西?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弯腰捡起砝码,质问道: “你这砝码哪来的?斗胜庄的高级局……也是你能进的?” 白梅演技上线,眼神闪烁,支支吾吾,最后像是被逼问不过,才无奈地小声道: “是,是前几天奴婢出府采买,运气好……遇到了几位南来的富商老爷,他们……他们缺个使唤丫头撑场面,就硬拉着奴婢进去了……” “奴婢也没想到,那几位老爷看着精明,赌运却差得很,人还特别要面子,输得快也要玩大的……奴婢跟着瞎押了几把,竟……竟赢了不少,还侥幸见识了这种高级砝码……”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惋惜的表情: “可惜了,奴婢本钱太少,不然趁他们还在,肯定能再多赢点……下次要是还能有机会出府就好了。” 这番话,正好和刚才小厮的闲聊对上了。 宋语堂心中那点疑虑瞬间被打消,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心痒难耐, 他立刻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凑近白梅,低声道: “哎,那个宋忆秋身边那个……白梅是吧?下次你要是还能出府……能不能带上本少爷一起去?本少爷给你撑腰!” 白梅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恐惧: “不行不行!四少爷!要是被我家大小姐知道奴婢带您去那种地方,奴婢非得被打死不可!” 宋语堂拍着胸脯保证: “怕什么!有什么事本少爷担着,宋忆秋她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只需要帮我引荐一下,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四十四章 发疯的莺儿 “真的不行,四少爷。我家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被她发现,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嘿,你这丫头……” 宋语堂一咬牙,许下重利: “这样!只要你带本少爷进去,到时候赢的钱……分你三成!怎么样?” 白梅脸上露出极度挣扎的表情,半晌才像是下了巨大决心般,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那……那好吧。但四少爷您千万要保密啊!” “放心!绝对保密!” 宋语堂喜笑颜开,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颗发财树。 白梅转过身,脸上瞬间露出计谋得逞的冷笑,心里骂道: 蠢才! 斗胜庄高级赌厅内。 在白梅的引荐下,宋语堂忐忑踏进,宋忆秋和青竹则扮作普通客人,悄悄跟在后面观察。 厅内那几位南来富商,实则是宋忆秋让张菏泽精心安排的托。 一看宋语堂这熟悉的纨绔德行,嘲讽起来: “呦,这位公子眼生的很啊,该不会是楼下低级局的人吧?” “啧啧,现在都斗胜庄都这么没品了?这样的货色也能上桌?” “这崽子怎么混上来的,快滚下去摇骰子吧!” 白梅紧随其后,恰到好处的进来,朝他们使了个眼色。 几人立刻心领神会, “原来是白小姐啊!” “不早说,白小姐手气好得很!” “白小姐带来的人,我们当然要给面子。” 随即换上一副热烈欢迎的嘴脸。 白梅上前,恭敬介绍: “几位老爷,这是我家少爷,今日特来见识一番,还请各位老爷多多指教。” 她口语‘肥羊已到’,富商们哈哈大笑,一副豪爽模样: “好说好说!既然是白梅姑娘的少爷,那就是自己人!来,玩两把!” 赌局开始,玩的是最直接粗暴的掷骰子猜大小。 宋语堂一开始还小心翼翼下注。 “买定离手!小小玩玩,一百两起吧!” 宋语堂手一抖,这在他平时赌的地方可是大注了,但看着富商们随手扔出的银票,他硬着头皮跟了。 几轮下来,富商们果然赌运奇差,宋语堂跟着白梅的暗示下注,竟然赢了不少。 面前堆起了小山般的筹码,比他过去所有赢的总和还要多百倍。 “哎呀,又输了,今天手气真背,不行,再来!这把押五百两!” 宋语堂眼睛都红了,兴奋得难以自持,毫不犹豫地将大半筹码推了出去: “我跟!” 骰盅揭开,富商们又恰好输了。 宋语堂看着翻倍的筹码,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心中狂喜: 果然是人傻钱多!这钱也太好赢了! 一旁青竹在屏风后观看,还是有些担忧: “大小姐,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在四少爷身上投入这么多银钱?若是他见好就收,就此罢手,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忆秋冷笑一声,眼底透露出冷漠: “青竹,赌徒之所以被称为赌徒,就是因为他们永远相信下一把能翻盘,永远无法真正收手。” “你放心,我们在四哥身上付出的这点饵料,他将来定会千倍,百倍地还回来。要想钓到大鱼,就必须舍得下重饵。” 青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好吧……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 宋忆秋看了看天色: “时间差不多了,去城西别院看看。” 青竹有些犹豫: “是要去找莺儿小姐吗?可是……若是为了帮三少爷兑现承诺,给莺儿小姐解除禁足,也应该去劝夫人才对吧?而且那莺儿小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茬,她之前还那样陷害我……” 宋忆秋摸了摸她的头发: “直接去找母亲?那才是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骚。母亲之所以将她困起来,就是怕她惹是生非,坏了她的计划。”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给莺儿这把‘火’借个东风,让她自己烧起来,而且必须烧到母亲身上,烧得她不得不处理,甚至……引火烧身。” 青竹恍然: “那白梅姐姐呢?” 宋忆秋: “我们先去,白梅轻功好,处理完四哥那边的事,很快就能赶上我们。” …… 主仆二人来到城西别院。 果然,院门口多了三四个身材粗壮的婆子守着,显然是宋沈氏派来的人。 还没走近,就听到院内传来尖锐的女声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你们这些瞎了眼的笨奴才,竟敢把我关在这里!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神吗?是宋府的嫡长孙!” “将来是要继承宋府家业的,我才是宋府未来的夫人,你们敢拦我?等我出去了,定要你们好看!” 婆子惶恐的声音传来: “莺儿姑娘息怒啊!实在是夫人下的命令,老奴们也是奉命行事……求您千万别动气,小心伤了腹中的小少爷啊……” “蠢才!一群蠢才!放我出去!” 莺儿的声音更加刺耳,伴随着又一阵碎裂声,显然又砸了什么东西。 宋忆秋在门外静静听了一会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示意守门婆子开门,佯装一脸关切地走了进去: “莺儿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呀?可是这些下人怠慢你了?” 她快步上前,扶住气得浑身发抖的莺儿,语气温柔,“快消消气,身子要紧,身子要紧啊!快坐下歇歇。” 莺儿猛地甩开她的手,充满敌意地瞪着她: “宋忆秋?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哼!现在顺你心意了,我被像犯人一样关在这破院子里,浩初呢?我已经很久都没见过他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宋忆秋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同情: “莺儿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在这风口浪尖上还来看你的人,难道不是真心盼你好的人吗?” “要我说啊,这事也怪你,走错了方向,受了奸人教唆,才会惹怒母亲,受这种罪啊。” 莺儿冷眼看着她: “你……你都知道了?” 第四十五章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宋忆秋站起身,环视着这简陋的院子,字字诛心: “事情早就水落石出了。可惜啊,所有的过错,最后都推到了你一个人身上。整件事情里,只有你被禁足在此,不见天日。” “我听说,宋桑语前几天又去笼纱阁订了一批新衣,光是那一批衣服的银钱,就够你这整个院子好吃好喝过上三四个月了。” 莺儿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神变得怨毒: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哼!这次是我大意了,才会中了那个贱人的圈套,出了事就往我身上推,真下作!” 宋忆秋立刻夸张地附和,煽风点火: “就是啊!你瞧瞧这件事,你又做错了什么呢?偷东西的是三哥,发现镯子并大张旗鼓闹起来,想把事情做绝的是宋桑语,可最后受罚的却是你?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这样的公平?” 这话彻底戳中了莺儿的痛处,她猛地抓住宋忆秋的手臂,像是找到了知音,激动道: “对啊!为什么?为什么她宋桑语就能全身而退?这件事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她宋桑语那么好的运气,能被夫人收养,摇身一变就成了宋府的嫡次女!” “而我呢?我都怀了宋家的骨肉,却只能像只老鼠一样被藏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做个外室!我只想要更好的生活,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宋忆秋看着她眼中嫉妒心,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真诚: “妹妹,连我这个嫡亲的女儿,都替你看不下去啊。” 莺儿到底是在风月场里打过滚的,激动过后,忽然警惕起来: “大小姐,你今日来此,百般挑唆,是为了让我去对付宋桑语,给你当枪使吗?那你可是打错算盘了!” “同样的计谋,我上了一次当,绝不会再上第二次。更何况我现在被看得死死的,连出恭都不能自由,还能做什么?” 宋忆秋摇摇头: “莺儿妹妹,我是真心实意为你不平啊。那宋桑语侵占的,又何止是你的东西?她连本该属于我的,也一并夺了去。我们两个,” 她目光扫过莺儿的肚子, “我们体内流的,才是与宋府血脉相连的东西,她不过一个外人,凭什么拥有这一切?” “宋府的血……” 莺儿猛地低头,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微隆的小腹。 宋忆秋知道火候已到,不再多说,起身道: “莺儿姑娘,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会有自己的主意。只是……这男人的心啊,最是易变。三四天不见,怕是都快忘了妹妹这个人了吧?” “所以说,妹妹若要行动,可得抓紧了。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 她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留下最后一句话: “母亲这个人啊,最看重的就是四个哥哥的前程,和宋府的颜面。妹妹,机不可失啊。” 说完,她带着青竹翩然离去。 院内,莺儿独自瘫坐在石凳上,反复咀嚼着宋忆秋最后那句话。 四个哥哥的前程……宋府的颜面…… 突然,她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笑容,越笑越大声,近乎癫狂: “哈哈哈哈!没错!没错!谁都不能阻止我!谁都不能阻止我过更好的生活!浩初……夫人……宋桑语……你们等着瞧!”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萌芽。 她庭院里来回踱步,忽然停下脚步,对贴身丫鬟翠蕊低声吩咐: “翠蕊,你想办法,去红柳楼帮我弄一点药来。要那种……能引起少量见红和腹痛,但不会真正伤及胎儿的。” 翠蕊吓得脸都白了,其他事可以,这种可能出人命的: “小姐!您……您不会是要……那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莺儿眼神狠辣: “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少量服用,制造些症状,影响不了孩子。但只有这样,才能逼那个老妖婆就范。” “等我进了宋府,一切就好办了。她宋桑语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养女,我肚子里怀的,才是宋家真正的种。看谁能熬得过谁!” 翠蕊不敢再多言,只能颤声应下: “……好吧,奴婢……奴婢想想办法……” 次日傍晚,宋府前厅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三少爷宋浩初像是疯了一样,双眼赤红,不顾下人的阻拦,猛地冲进前厅,跪倒在地,捶胸顿足地大哭大喊: “母亲,母亲,求求您救救莺儿,救救您未出世的孙儿吧。他们要死了!他们就要被逼死了啊!” 主院离前厅不远,这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白梅正给宋忆秋斟茶,被这嚎叫吓了一跳: “嚯!这三少爷怎么回事?中邪了?在这嚎得跟杀猪似的!” 青竹消息灵通,低声道: “白梅姐你还不知道吧?就这两三天,府外不知道怎么就起了风言风语,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咱们府上三公子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还怀了孩子,结果被主母发现,苛待折磨,眼看就要一尸两命了!传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宋忆秋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沫,唇角微勾: “这莺儿的动作倒是够快。这么短时间就能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还真不能小瞧了她。母亲现在,怕是焦头烂额了。” 青竹有些好奇: “小姐,我们要不去前厅看看?” 白梅立刻来了精神: “同意!有戏不看王八蛋!走走走!” 宋忆秋拗不过她俩,放下茶杯,朝着喧闹的前厅走去。 一到前厅,就见母亲宋沈氏脸色铁青地坐在主位上,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宋桑语则一脸不耐烦地站在一旁,眼神里满是鄙夷。 宋浩初一看到宋忆秋进来,像是看到了救星,竟然跪着爬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哭求道: “忆秋,好妹妹,你帮三哥求求母亲,救救莺儿吧!她快不行了,只有你能帮三哥了!” 宋忆秋缓缓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用指甲在他手臂内侧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声音暗示: “三哥,别急,慢慢说,母亲最是仁慈,不会不管的。” 第四十六章 诗会重逢小白兔 宋浩初手臂吃痛,接收到宋忆秋的眼神,明白了这就是她之前说的办法。 他立刻调转方向,重新跪回宋沈氏面前,磕着头: “母亲,儿子求您了,救救莺儿吧!救救您那未出世的孙儿吧,那是儿子的亲骨肉啊!您要是再不答应让她进府好生照料,儿子就长跪不起,儿子也不想活了!” 他越说越激动,竟从袖中猛地抽出一把匕首,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痕迹,声嘶力竭地吼道: “现在外面都在传您苛待孕妇,心狠手辣,您难道真的要逼死我们父子吗?” “您要是再不答应,儿子今天就死在你面前,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您是怎么逼死自己亲生儿子的!” 宋沈氏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死死攥着椅子的扶手,恨不得立刻派人去城西别院掐死那个兴风作浪的贱人! 她明明已经严密封锁了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快这么难听?这两日,确实已有好几家交好的夫人旁敲侧击地来询问此事,让她颜面尽失。 这妓女,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宋桑语见状,又急又气: “三哥!你糊涂啊,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都是那个贱人的阴谋诡计。她为了进府,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不惜损害母亲声誉,败坏宋府门风。” “若是宋府名声坏了,其他几个哥哥的前程怎么办?我的亲事怎么办?难道要我们所有人都被她拖累吗?” 宋沈氏扶着额头,太阳穴突突地跳,没有立刻说话,显然在权衡利弊。 宋忆秋见状,适时上前,语气担忧: “母亲,此事既然已经发生,流言蜚语恐难遏制,还需尽快解决才好,不然……”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状若疯魔的宋浩初。 宋浩初立刻像是得到了指令,手中匕首又进一分,血珠渗出,他嘶吼: “不然我就死!我现在就死!我马上就死!我死了!我真死了!” 宋沈氏看着儿子那愚蠢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心如死灰。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被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妥协: “好……好……我答应你。把她接进来,安置在你院子最偏的厢房,派人给我牢牢看住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她生下孩子,是去是留,由不得你胡闹,若是她再敢出什么幺蛾子……” 她语气骤然狠厉,“我连孩子一起扔出去!” 宋浩初只要莺儿能进府得到照料,哪里还管以后,顿时喜极而泣,连连磕头: “谢谢母亲,谢谢母亲,儿子一定看好她,绝不让她再惹事!” 宋桑语大惊失色: “母亲!您怎么能让那个妓女进府?我的名声怎么办?府里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她更是害怕,上次陷害青竹的事她也有份,早已和莺儿撕破脸,这贱人进了府,指不定怎么想着报复她! 宋沈氏烦躁地呵斥: “别嚎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心腹嬷嬷吩咐: “王嬷嬷,你立刻去办两件事:第一,把那个莺儿悄悄接进来,按我刚才说的安置。第二,立刻去把外面的流言给我压下去。不管是用钱封口,还是用别的手段,三天之内,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此事的闲言碎语!” 她又疲惫地看向宋桑语,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劝阻: “桑语,她不住你院子,碍不着你什么事。你给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分些!” 宋桑语气得脸色惨白,却不敢再反驳母亲。 宋忆秋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宋桑语那变幻莫测的脸色,心中十分畅快。 东风已经借到,火种也已送入府中。 接下来,她就等着看这场狗咬狗的好戏,能烧得多旺了。 …… 莺儿进府之后,出乎意料的安分。 三哥也履行誓言,带着她来到了诗会。 马车在他急切的催促下,停在了百米外的竹林小径上。 车帘被猛地掀开,马车完全停稳就跳了下去,脸上带着的局促和不安,时不时瞥向周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忆秋,就,就送到这里了。诗会就在前面,你自己走过去吧。” 他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宋忆秋的眼睛, “若是……若是被桑语看到了我们同乘而来,我怕她会多想,平白惹她不开心。” 白梅一听,无语至极,当即忍不住开口: “三少爷!桑语小姐多想又如何?我们家小姐才是您的嫡亲妹妹!同乘一辆马车天经地义,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您这样避嫌,倒显得小姐像什么瘟神似的!” 三哥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得手足无措,只喃喃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忆秋她……她在京中的风评……总归要注意些……” 宋忆秋抬手,轻轻止住了还要争辩的白梅。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三哥的话丝毫影响不到她。 “无妨,我明白。三哥自便就是。” 得到她这句话,三哥脸上立刻堆起轻松的笑意: “还是忆秋你最懂事!那,那哥哥就先过去了哈!” 说完,几乎是小跑着跳上马车,催促车夫赶紧离开。 青竹看着那几乎是仓皇逃窜的背影,气得跺脚: “这三少爷也真是……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这般嫌弃,倒像是小姐会吃了他似的!” 宋忆秋目光淡然扫过四周,此处是半山腰,翠竹掩映,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隐约能听见山涧泉水流淌的泠泠之声,环境清幽雅致,确实是文人墨客附庸风雅喜爱的场所。 “走吧,” 她语气平淡,深深呼了一口气,“景色不错,走走也无妨。” 主仆三人缓步走向诗会所在地。 刚接近会场边缘,尚未看清全貌,一阵刻意拔高的娇笑声便先传了过来。 只见不远处一群珠环翠绕的贵女正围着一个身影。 被围在中间的少女身着一袭远看如烟似雾,近看似水波流转的轻衣,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彩。 宋忆秋眯起眼睛,认出那是笼纱阁有价无市的珍宝烟缪纱。 工艺极其繁复,一寸之价堪比千金,就连宋桑语那般挥霍,也只舍得求了父亲许久才得了一小块做帕子,而中间那少女,竟是全身裁剪而成。 “那位是……” 宋忆秋微微歪头,搜索着记忆。 第四十七章 替小白兔解围 青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道: “大小姐,您忘了?那是翡脂阁阮家的四小姐,阮甜芯。” “小时候老夫人的寿宴上,那个弹琴弹得极好,长得也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您当时还觉得她漂亮,闹着要她给您做妹妹,把人家吓哭过那次。” 宋忆秋:“……” 确实有点模糊的印象。 白梅咋舌: “原来是翡脂阁老板的千金,怪不得能穿得起这烟缪纱……咦,她旁边那个穿着差不多料子,颜色更艳些的姑娘是谁?” 青竹仔细看了看,压低声音: “哦,那个……是阮小姐的嫡姐,阮佳文。” 宋忆秋蹙眉: “嫡姐?我记得阮甜芯应是嫡出长女才对,何时又多出个年纪相仿的嫡姐?” “小姐您有所不知,” 青竹声音压轻,带着几分唏嘘, “这阮小姐命苦。生母早亡后,她父亲很快续了弦,抬了那位原本是妾室的夫人做了平妻。更离谱的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阮小姐嫡出的身份过了户,记在了那位已故妾室名下,变成了‘庶出’。” “而那位平妻带过来的,年纪比阮小姐还大些的女儿,倒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女阮佳文。这出‘嫡庶倒换’的戏码,当年在京中也是奇谈一桩。” “听说那位阮佳文小姐,实则是她父亲年轻时在外风流留下的血脉,如今倒是鸠占鹊巢了。” 白梅闻言,不屑地撇撇嘴: “啧啧,这男人薄情起来,真是……” 她们这边低声议论着,那边贵女圈的嘲讽正进行到高潮。 以宋桑语和阮佳文为首,几人将阮甜芯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极尽挖苦之能事: 阮佳文用团扇掩着唇,笑声轻蔑: “甜芯妹妹今日这身衣裳倒是好看,烟缪纱呢,真是下了血本。可惜啊,这通身的气度,撑不起这般华贵的料子。穿在你身上,总觉像是偷穿了凤凰羽衣的麻雀,畏畏缩缩,徒增笑耳。” 一贵女接口: “佳文姐姐说的是呢,嫡庶尊卑有别,天生的血脉差距,可不是靠几两银子买的衣裳就能填补的。有些人啊,生来就不是当嫡女的料,就算曾经占着名分又如何?终究是扶不上墙的。” 宋桑语亲热地挽着阮佳文的手臂,看似打圆场,实则句句戳心: “哎呀,你们也别这么说甜芯嘛。她也是可怜,失了母亲庇佑,父亲又更疼爱佳文姐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这世上啊,谁能得到父亲真正的宠爱,谁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空有个名头有什么用呢?” 她转向阮甜芯,笑容甜美却阴险, “甜芯,你说是不是?哦对了,我看你站在这儿也插不上话,不如去那边帮我们端些茶水果点来,也显得你懂事些,别白白浪费了这身……嗯,‘好’衣裳。” 阮甜芯被她们围在中间,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袖,身体无助发抖,眼眶泛红却死死咬着唇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那副被包围的模样,愈发显得孤立无援。 而不远处,傅朗星正与几位公子站在一起,目光淡淡扫过这边。 他看到了这场争执,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随即又舒展开,眼中流露出一种习以为常的漠然。 在他看来,高门大院里的嫡庶之争,女子间的口角攀比再寻常不过,并不值得他插手干涉。 他甚至觉得,阮甜芯若识趣些自行避开,也就没这些事了。 宋忆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就在阮甜芯被奚落得无地自容,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之时,一个身影平静地插入了她们之间,挡在了阮甜芯身前。 阮甜芯只觉眼前光线一暗,抬头看清来人侧脸,那双噙满泪水的眸子倏地亮了一下: “忆……忆秋姐姐?” 宋忆秋并未立刻看她,目光淡然扫过面前这群妆容精致的贵女: “此处竹林清幽,山泉泠泠,风景甚好。只是不知各位围在这里,是在赏景,还是在……赏人?” 宋桑语看见宋忆秋,先是猛地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宋忆秋?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她的语气尖刻,好像宋忆秋是什么脏东西,会玷污这风雅之地一样。 宋忆秋这才缓缓将目光投向宋桑语,挑了一下眉: “三哥带我来的。怎么,这诗会莫非有明文规定,不准我宋忆秋踏入半步?” “你!” 宋桑语语塞,随即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一位与阮佳文交好的贵女见状,忍不住帮腔: “宋大小姐倒是好心,跑来替一个庶女出头。只是这嫡庶尊卑有别,乃是礼法规矩,岂容混淆?她既为庶,就该安守本分,穿这等逾制的衣裳,岂非惹人笑话?” 宋忆秋闻言,轻轻‘哦?’了一声,语调上扬: “嫡庶尊卑?我倒不知,何时一个人的价值,竟由出身一事全然定夺了?” “若按此论,战场上杀敌立功的将士,若出身寒微庶族,难道他们的功勋便不值一提?朝廷选官,如今也渐重才学而非唯出身论。” “诸位张口闭口嫡庶,莫非是觉得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比当今圣上的识见还要高明?” 这话分量极重,贵女们一时不敢接话。 宋桑语发挥本色,触发被动,试图将水搅浑: “姐姐何必扯那么远!既你说嫡庶无用,那若按能力,岂不是谁都有资格袭爵承业?” “莫非我也能去争一争那本该属于你的爵位不成?” 她这话看似自贬,实则是给宋忆秋挖坑,暗示她否定自己的继承权。 围观人群中果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大多偏向宋桑语: “桑语小姐真是心直口快,什么都敢说出来,到是有几分真性情了……” “我也觉得,虽然说这话直白,但是却在理啊,有本事把爵位让了啊,得了便宜又卖乖。” “就是,若不论嫡庶,世间万事万法,岂不乱套?” 第四十八章小白兔原来是小金兔 宋忆秋却丝毫不慌,轻笑了一声,随即眼眸深邃地看着宋桑语: “你若有心,自然可以去争。边疆七年,浴血厮杀,我挣下军功,得陛下亲允承袭爵位。你若觉得那爵位诱人,大可也去边疆待上七年,若你能立下同等功勋,陛下或许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只是不知,妹妹你这娇弱的身子,可受得住边关风沙,刀剑无眼?” 她语气平淡,却说出了无法反驳的事实,她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从来就不是什么嫡庶神教,而是边疆功绩。 宋桑语被堵得哑口无言,‘额’了两声,周围偏向她的议论声也小了下去。 人群中,隐约听到有人低声感叹: “……七年边疆,那可是实打实的拼命啊……” “就是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怎么懂得啊!” “对啊,又不是谁先出生谁继承,这确实是用血和汗水换来的,没什么好争论的。” 一位贵女见势不妙,强撑着道: “即便如此,血脉伦常总不可废!嫡就是嫡,庶就是庶,麻雀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宋忆秋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倒有些皮笑肉不笑: “这位小姐说得极是。‘嫡就是嫡,庶就是庶’,此言深得我心。” 她目光若有所指地扫过阮佳文, “所以,真正的凤凰,即便一时落魄,依旧是凤凰。而借了东风勉强停在枝头的……终究改了本质。” “鸠占鹊巢,难道占得久了,那巢就真是她的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这话一语双关,既讽刺了阮佳文嫡女身份的来历不正,也隐隐戳中了宋桑语养女身份的心病。 阮佳文的脸色突变,周围的贵女们也面面相觑,无人再敢轻易接话,生怕喷到自己头上来。 围观人群中的议论风向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 “这话……倒也有几分歪理……” “听着刺耳,细想却不知如何反驳,好像真的如同事实一般……” “这宋忆秋,嘴皮子竟如此厉害?” 不远处,那群原本只是在看热闹的公子哥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唇枪舌剑。 那位风头正劲的新晋才子苏新酒听得尤为专注,眼中闪过激赏之色,忍不住低声对同伴道: “好犀利的言辞,好清晰的思辨。竟能从正反两方面驳斥嫡庶固论,没想到一届女子也有如此见识胸襟,不简单!” 旁边有人嬉笑着插嘴: “苏兄还不知道吧?那位就是傅兄那个甩不掉的未婚妻,宋家大小姐宋忆秋!凶悍得很呐!” 苏新酒更是惊讶,看向傅朗星: “傅兄,如此奇女子,你竟还要退婚?” 傅朗星被当众打趣,脸上有些挂不住,挥了挥手,语气烦躁: “休得胡言!婚姻之事岂是儿戏,莫要再拿此事开玩笑。” 他虽然嘴上否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宋忆秋。 他确实没想到宋忆秋会为不相干的阮甜芯出头,更没想到她竟能说出这样一番条理分明的话来。 心中那份厌弃,不由得松动了一丝,生出一丝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好奇。 宋忆秋不再理会那群脸色难看的贵女,拉着阮甜芯走到了不远处一丛翠竹下。 阮甜芯惊魂未定,娇美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怯生生地向宋忆秋道谢: “多谢忆秋姐姐替我解围……若是,若是我娘亲还在世,我定不会受这般委屈……” “我,我真的好希望姐姐你能是我的亲姐姐……” 说着,眼泪又像不要钱般滚落下来。 宋忆秋生平最不善应付眼泪,见状有些手忙脚乱,生硬地抬手用帕子替她擦拭,动作却意外地不算粗鲁。 白梅心直口快,看着阮甜芯这一身价值连城的烟缪纱,疑惑道: “阮小姐,您这一身……可不像受了苛待的样子啊?” 阮甜芯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解释: “都是假象……是继母故意的。她故意给我做这般奢靡扎眼的衣裳,出门赴宴必让我穿上,就是要给所有人留下我奢靡无度,不堪教养的印象。姐姐你看阮佳文,” 她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正试图挽回形象的阮佳文, “她今日穿的是月凌纱,看似素雅,实则价比黄金,且工艺更难,有价无市。但看起来,却比我这般张扬‘懂事’多了……” 宋忆秋听完,眼神深不可测: “我朝律法明晰,续弦终究难与原配正妻比肩,更遑论将嫡女贬为庶女此等荒谬之事!她用了何种手段?” 阮甜芯气呼呼,断断续续地将后母如何利用家族长辈压力,如何伪造她生母意愿文书,如何买通官府小吏篡改籍书等手段和盘托出。 宋忆秋凝神听完,淡淡道: “果然是个精妙却歹毒的计策,环环相扣,利用规则漏洞。” 她看向阮甜芯, “但你若一直忍气吞声,她便只会变本加厉。人需自救,而后人恒救之。” “你要学着勇敢些,下次若再遇此事,不必一味隐忍,可据理力争,若力有不逮……可来寻我。我不介意为阮小姐出谋划策。” 阮甜芯闻言,激动让她一时忘情,猛地伸手抱住了宋忆秋: “谢谢!谢谢忆秋姐姐!” 宋忆秋身体瞬间僵住,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弄得措手不及,耳根微微泛红,脸上流露出罕见的窘迫,手悬在半空,不知是该推开还是该拍拍对方安慰一下。 突然阮甜芯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物件,不由分说地塞进宋忆秋手里。 入手极沉,宋忆秋打开一看,竟是一块做工极为精巧的金饼,金光灿灿,几乎晃了眼。 “忆秋姐姐,今日多谢你解围,我……我没什么好报答你的,” 阮甜芯小声说, “我母亲留给我的,最多的也就是这些钱财和几间铺子了。好在这些体己还牢牢握在我自己手里。只是那继母一直虎视眈眈,不知何时就会被他们寻由头夺了去……与其便宜了他们,倒不如给了真正待我好,我亲近的人。” 第四十九章 说她抄袭 白梅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直了: “我的老天!阮大小姐您可真是……财大气粗啊!早知道这样,刚才您就算让我上去一人给她们一个大嘴巴,我也乐意干啊!” 青竹无奈地拽了拽白梅的袖子: “白梅姐姐,你还真是又吃又拿啊!” 宋忆秋将金饼推回去,神色严肃: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帮你并非图你回报。” 阮甜芯见状,嘴巴一扁,眼眶瞬间又红了,泫然欲泣: “忆秋姐姐莫非……也同那些人一样,觉得我出身商贾之家,浑身铜臭,所以看不起我,连我的东西都不愿要吗?” 宋忆秋:“……”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阮甜芯一副‘你不要就是看不起我’的委屈模样,让她顿感头疼,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金饼收下, “罢了,我收下便是。日后若再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她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金子,心下暗忖: 有个财力如此雄厚的朋友,似乎……也不算坏事?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慵懒的男声冷不丁地从她们身侧传来: “孤原本以为宋将军只是武力过人,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今日一见,才知竟还有这般舌战群儒的才华。原来宋将军以往是在藏拙,扮猪吃老虎?倒真是……有趣得很。” 宋忆秋身体僵硬,转头看去。 只见太子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近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幽深难辨。 她恢复镇定,开口便是讽刺: “太子殿下,您这东宫之主的位置,莫非是什么清闲散职不成?怎么无论大小场合,诗会雅集,甚至市井街头,都能见到殿下您的身影?未免也太体察民情了些。” 一旁的阮甜芯看清是太子,吓得脸色一白,连忙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又听到宋忆秋竟敢用如此不敬的语气同太子说话,更是震惊得瞪大了眼睛,随即转化为强烈的崇拜。 太子对她的讽刺不以为意,反而轻笑一声,目光扫向不远处热闹的亭子: “那边正在行酒令,颇为有趣。宋将军可有兴致一同前往?” 宋忆秋干脆利落地拒绝: “谢邀,没兴趣!” 太子脸上的笑意淡去,声音微沉,这死女人: “宋!忆!秋!” 宋忆秋:“……” 她与太子对视片刻,最终,懒得再纠缠,妥协道: “……去,我去还不行吗?” 语气里满是敷衍。 就在宋忆秋迈步欲走时,太子状似无意地与她擦肩而过,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小心些,你身边那位可怜的阮家小姐,可未必真是你看到的那只纯良小白兔。” 宋忆秋脚步未停,同样低声回敬,语气冷淡: “太子殿下这挑拨离间的功夫,倒是越发精湛了。” 太子冷哼一声: “孤是好心提醒,你别不识好人心。” …… 亭子内,行酒令正进行到高潮。 才子苏新酒显然是其中的核心人物,他刚刚朗声出了一道上联: “竹本无心,节外偏生枝叶。” 此联一出,顿时引来一片喝彩。 “妙啊!苏兄此联意境,字字皆巧,实在是巧夺天工,人间难闻。” “双关之妙,令人叹服!还得是苏兄,厉害厉害!” “此联难度极高,怕是难有工整之下联了!真是可惜,不如苏兄直接对个下联,给大家留条活路。” “看来今晚这酒令,要卡在苏兄这里了!” 众人绞尽脑汁,皆摇头叹息,认为无人能对出工整下联。 太子殿下勾起嘴角,略一沉吟,从容接口道: “藕虽有孔,心中不染垢尘。” 下联一出,工整无比,意境更是超然脱俗,既应对了上联的植物和双关,又巧妙地抬高了自身境界。 围观人群瞬间爆发出更热烈的奉承: “殿下大才!此联不仅工整,意境更是远超上联!” “藕对竹,有孔对无心,心中对节外,不染垢尘对偏生枝叶!天衣无缝!” “殿下文武双全,实乃国之栋梁,吾辈楷模!” “佩服佩服!殿下之才,我等望尘莫及!” 一片谀词之中,宋忆秋却缓缓放下酒杯,声音清冷地开口: “太子殿下对得确实极好,不过……细究起来,似乎有一点美中不足。”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每个人都心头。 随即,不满的议论声响起: “美中不足?宋大小姐好大的口气!你行你上啊!” “就是,莫非你能对出比殿下更好的下联?” “休要哗众取宠!殿下面前岂容你放肆?” 宋桑语柔声开口,看似劝解实则煽风点火: “姐姐,对不上来也没关系的,何必硬要逞强呢……” 宋忆秋仿佛没听到这些质疑,自顾自沉吟片刻,朗声道: “梅虽清瘦,雪中独绽芳华。” 此联一出,苏新酒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 “梅对竹,清瘦对无心,雪中对节外,独绽芳华对偏生枝叶,对仗工整,平仄相合,意境更是孤高绝傲。” “与上联的无奈感慨相比,更显积极坚韧,这是在下方才听过最是工整巧妙,意境相得益彰的下联!宋大小姐……真乃奇女子也!” 他看向宋忆秋的目光充满了倾慕,完全颠覆了之前听说的粗鲁不堪的印象。 谁知,就在满座皆惊,暗自品味这副佳对之时,阮佳文突然尖声开口道: “等等!这诗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宋忆秋,你这下联是抄袭的!” 她立刻转向自己的丫鬟: “快去我马车上,将那本《妙句辑录》拿来翻找!” 宋忆秋只是淡淡地坐在原地,继续品着她的酒,仿佛事不关己。 不一会儿,丫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捧着一本旧书,翻到某一页指给阮佳文看。 阮佳文一看,立刻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高声叫道: “果然!大家请看,这书上明明记载着一首完整的诗,其中这两句正是竹本无心,节外偏生枝叶。梅虽清瘦,雪中独绽芳华!” “宋忆秋,你抄袭前人诗句,还敢在此沽名钓誉!” 第五十章 替她解围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什么?竟是抄袭?” “难怪能对得如此工整,原来是早有准备!” “抄袭可耻!枉费苏公子还如此赞赏她!” “真是品行低劣,丢尽了宋家的脸!” 宋桑语也故作痛心道: “姐姐,你……你怎么能这样做?即便对不上来,也不该抄袭啊……” 面对千夫所指,宋忆秋不慌不忙地放下酒杯,看向苏新酒: “苏公子,方才忘记问了,您所出的上联竹本无心,节外偏生枝叶,是从何而来?可是您即兴所作?” 围观人群立刻替苏新酒辩护: “当然是苏公子自己所想!” “苏公子才华横溢,岂会像某人一样抄袭!” “就是!只有品行不端的人才会想到抄袭!” 苏新酒却笑了笑,坦然道: “诸位误会了。这上联确实并非在下原创。实不相瞒,是苏某日前在一本杂记上偶然看到半阕残句,觉得巧妙,便记了下来,今日兴致所至,随口更改了一两个字用作酒令,想考考大家。” 宋忆秋闻言,露出了然的笑容: “那本杂记,可是叫做《陇南风土杂记》?” 苏新酒吃了一惊: “正是此书!宋大小姐如何得知?” 宋忆秋点头,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陇南风土杂记》乃是民间书商收集编纂的各地见闻轶事,其中诗词歌谣部分,多为采集当地人所传诵之作,并未标注具体作者。” “巧的是,苏公子方才所改的那半联,以及阮小姐书上所载的完整诗句……” 她缓缓道,仿佛事不关己: “正是我七年前驻守南疆时,于一次雪后巡营,见帐外寒梅映雪,心有所感,信口吟哦而得。” “当时仅有几位亲兵听见,不知如何流传了出去,竟被收入了杂记之中。若诸位不信,” 她站起身,从容不迫地将那首完整的诗吟诵出来: “铁衣寒透朔风加,巡营遥见一枝斜。 竹本无心节外枝,梅虽清瘦雪中华。 孤芳岂惧冰霜厉,肝胆长悬日月遐。 莫道边关唯旷野,春信先临将士家。” 诗声落下,全场一片死寂。 竟然……是真的?这首气势不凡,带着边塞铁血与文人风骨的诗,竟是宋忆秋所作?! 苏新酒眼中光彩更盛,看向宋忆秋的目光几乎称得上崇拜。 然而,总有人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阮佳文脸色煞白,仍强辩道: “……这,这也不能完全证明就是你写的。说不定是你早就看过这首诗,背下来了而已!” “就是,谁知道是不是你写的?有谁能证明?” “空口无凭,边疆之事,谁说得清楚!” “说不定是碰巧了呢……” 就在众人对宋忆秋的辩解将信将疑之际,人群外围,一个清亮的女声蓦然响起: “宋小姐所言句句属实,这首诗,确系她所作。我可以作证。”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眉眼带着书卷英气的女子快步走出。 她容貌并非绝色,但气度从容,是兵部王侍郎家的千金,王斐然。 她走到场中,先是对宋忆秋微微颔首示意,随即面向众人,声音清晰地说道: “我王斐然与宋小姐素未平生,今日亦是初次见面。但我曾多次听家父提及,宋小姐乃是百年间难得一见的奇才。” “家父曾言,近百年间,能文能武至此地步者,除却当年的永嘉侯沈老将军,便唯有今日的宋忆秋宋将军。” “家父甚至不止一次感叹,宋将军简直就是永嘉侯的翻版,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贵女, “我因心中好奇,曾特意寻来宋将军流传于军中的些许诗作拜读,其中便有方才那首《巡营见梅》。” “今日恰逢其会,不忍见明珠蒙尘,英雄受辱,故而开口,只为澄清事实,免宋将军承受不白之冤。” 宋忆秋看着这位仗义执言的姑娘,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眼中闪过讶异,微笑着朝她点头致谢。 王斐然回以一笑,继而目光转向之前嫡庶之争的方向: “方才宋将军关于嫡庶之别的言论,亦深得我心。” “我王斐然在家中亦是庶出,所幸父亲与嫡母,嫡姐待我极好,允我同嫡姐一般读书习武,明理见世。” “可见,人之高低,从不在于出身,而在于心性与作为。某些人,自身毫无建树,反倒养就了一双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珠。” 她这话并未指名道姓,但在场刚才嘲讽过阮甜芯和宋忆秋的贵女们,皆感到脸上一阵火辣,纷纷低下头或移开视线,无人敢出声反驳。 兵部王侍郎是朝中深得圣心的老臣,威望极高,就连太子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而这位王斐然小姐虽是庶出,却无人敢小觑。 她曾数次在王侍郎处理军务时献上奇策,间接助朝廷取得了三场关键战役的胜利,连皇上都曾亲口赞誉为‘生女当如王斐然’,风头一时无量。 宋忆秋的三哥宋浩初,在看到王斐然出现时,眼神就开始闪躲,神色极不自然。 王斐然却落落大方径直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 “浩初哥哥,好久不见。” 三哥宋浩初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半步,脸上尴尬万分,支吾道: “斐,斐然妹妹……是,是啊,好久不见……我,我那边还有朋友,先,先失陪一下!” 说完,几乎是仓皇而逃,寻了个拙劣的借口迅速溜走。 宋忆秋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眉头不自觉地蹙紧。 她怎么看也无法理解,王斐然这样光芒四射的女子,怎么会和自己那个眼瞎心盲的三哥扯上关系,甚至……似乎还有情愫? 她端起一杯酒,走向王斐然,真诚道: “王姑娘,今日之事,多谢你出言解围。” 王斐然接过侍女递来的酒,与宋忆秋轻轻一碰,目光坦荡: “不必言谢。宋忆秋,我早已听过你的名号,今日终于见到活人,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么好看又这么厉害的将军,我还是头一次见。” 她抿了一口酒, “我听父亲说,再有一月,陛下便会下旨允你承袭爵位了。‘永嘉侯’……这个封号,很适合你。” 第五十一章 被推入水 宋忆秋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多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和我三哥……?” 王斐然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甚至很可笑?我这样的人,怎么会爱上……嗯,浩初哥哥这样的男人?” 宋忆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白梅,用眼神询问: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白梅心直口快: “小姐,您何止是明显,您简直把‘嫌弃’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青竹小声补充: “不是嫌弃,是万分嫌弃加不理解。” 王斐然被她们主仆的互动逗笑,怅惘道: “七岁那年,我因练剑时念错了一句心法,被父亲罚在庭院里跪着反省。又冷又饿的时候,浩初哥哥随他父亲来府上拜访,偷偷塞给我一块还温热的桂花糕。”她眼神飘向远处,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就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宋忆秋沉默片刻,实在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嗯,贵府当时……是已经吃不起桂花糕了吗?” 意思是,就这么点小恩小惠,大小姐您图啥啊? 王斐然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深了些: “宋将军有爱过人吗?感情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或许天下的桂花糕味道都一样,但在我心里,那一刻他递过来的那一块,就是全世界最甜的。” 宋忆秋了然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总结: “怪不得。恋爱的‘恋’字,上半部分取自‘变态’的‘变’,下半部分取自‘变态’的‘态’。” 王斐然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觉得这位宋将军真是有趣极了。 笑过之后,宋忆秋神色认真起来,压低声音问道: “王姑娘,我听闻令尊王侍郎,早年曾是我祖母麾下的旧部?” 王斐然也收敛了笑意,正色点头: “嗯。家父此生最敬佩的人便是永嘉侯沈老将军。可惜……后来老将军她……” 她叹了口气,“家父自那之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宋忆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实不相瞒,我怀疑我祖母当年遭遇流寇,并非意外,其中大有隐情。” 王斐然听到这话,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她也坦然回道: “父亲也曾多次提起,以永嘉侯之能,万军之中尚能取敌首级,怎么可能轻易死于一小股流寇之手?” “此事太过蹊跷。这些年,父亲明里暗里也一直在查,可惜……对方手脚极其干净,至今毫无头绪。” 宋忆秋心中顿时一沉。 连王侍郎都查不到线索?看来这幕后黑手,比她想象的藏得更深。 “能否请王姑娘引荐,我想亲自拜见王侍郎,询问详情?”宋忆秋恳切道。 王斐然爽快答应: “这容易。只是父亲如今奉旨前往边疆巡营监工,需一月后方能回京。待他回府,我必亲自去你府上下拜帖,为你引见。” 宋忆秋郑重道谢。 两人又聊了几句,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便在一旁相对饮酒。 而另一边,宋浩初虽然躲开了,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王斐然这边,显得魂不守舍。 王斐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以为他有什么事,便对宋忆秋告罪一声,主动向宋浩初走去,想与他交谈几句。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宋桑语,看到王斐然与宋忆秋相谈甚欢已是气闷,再见她竟然又主动去找三哥,顿时妒火中烧,心生毒计。 她凑近身边的心腹侍女,低声快速吩咐了一句什么,侍女点头,悄然退入人群。 然而,还没等王斐然和宋浩初聊几句,诗会西面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浩初!浩初哥哥!你在哪里?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枣红色衣裙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正踉跄着跑来,没穿鞋子,竟然是本该在府中的莺儿。 宋忆秋一看到莺儿,眉头瞬间紧锁。 这个地方是三哥带她来的,颇为偏僻,若无人特意告知,莺儿绝无可能准确找到这里。 她心中警铃大作。 “贱人!” 莺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宋浩初身边的王斐然,二人谈笑风生的模样还未消失。 她猛地冲过去,扬手就朝着王斐然的脸狠狠扇去。 王斐然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震惊地捂住脸,错愕地看着眼前状若疯妇的女子。 “莺儿姑娘!你误会了!” 宋忆秋立刻上前阻止。 莺儿却根本听不进去,指着王斐然,对宋浩初哭喊道: “浩初!你说的学院聚会,就是和这个贱人在这里私会聊天吗?我腹中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弃我们母子于不顾?” 宋浩初顿时慌了神,急忙上前试图安抚莺儿: “莺儿!你胡说什么,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和斐然只是自幼相识,寻常的兄妹情谊罢了。我对她没有半分男女之情,你快别动怒,小心伤了我们的孩子。” 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却句句都在戳王斐然的心。 王斐然愣在原地,那些字在脑海内不断循环,脸上血色尽失,愣在原地。 宋忆秋见势不妙,立刻招呼白梅: “白梅!先送斐然小姐离开这里!” 然而,下一秒钟,受了刺激的莺儿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竟尖叫一声,再次朝着正要被白梅拉走的王斐然扑了过去,看那架势竟是要撕打。 宋忆秋离得最近,下意识地一个侧身,毫不犹豫地挡在了王斐然身前! 莺儿收势不及,猛地撞在宋忆秋身上。 宋忆秋身后便是那环绕亭台的清澈泉池,池边石头湿滑。 她猝不及防被这股大力一撞,脚下瞬间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惊呼一声,直直向后仰倒下去。 “大小姐!!” 白梅和青竹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水花四溅! 宋忆秋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池边凸起的尖锐石崖上,鲜红的血液迅速在清澈的泉水中弥漫开来,染红了她周围的一片水域。 她整个人沉入水中,一动不动。 第五十二章 扶持云姨娘 整个诗会现场,瞬间乱作一团。 宋桑语混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看着泉池里泛开的血色,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又迅速压下,换上担忧的表情,心中却在叫好。 白梅和青竹吓得魂飞魄散,扑到池边嘶声哭喊: “大小姐!大小姐!快救救我家大小姐!” 然而,周围多是养尊处优的贵女和文人世子,大多不通水性,面对这突发状况,除了惊呼和慌乱,竟无人敢下水。 傅朗星脸色骤变,看着水中迅速扩散的殷红,下意识地便要解开外袍跳下去。 然而,他身旁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太子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仓皇,他甚至来不及脱下繁复的外袍和靴子,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泉水中,溅起巨大水花。 宋忆秋本是通水性的,但后背旧伤未愈,骤然坠入冰凉刺骨的水中,小腿猛地抽搐起来,后脑勺遭受重击更是让她头晕目眩,意识模糊。 她甚至来不及挣扎,只是想着若是这样沉沉睡去,会不会更轻松些。 冰冷的湖水裹挟着她,意识涣散之际,她只感到腰间骤然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托起,揽入一个冰冷却坚实的怀抱中。 她奋力地想睁开眼,视线模糊中,只看到太子近在咫尺的脸庞,水珠从他湿透的发梢不断滴落。 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睛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惊慌。 他紧紧箍着她,在她耳边急促地低吼: “宋忆秋!不许死!听见没有!你死了谁来做孤的刀?你死了,谁去给你祖母报仇?!撑住!” 报仇……祖母…… 这两个字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瞬,窒息感很快席卷而来,她最终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宋府主院熟悉的床铺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小姐!小姐你醒了!呜呜呜……” 白梅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扑到床边,几乎要喘不上气, “大小姐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死了呜呜呜……” 宋忆秋喉咙干涩,想说话却先咳了两声: “……别哭了,我还没死……” 她话音刚落,旁边‘咚’的一声,竟是青竹看到她醒来,情绪激动之下,直接哭晕了过去,软倒在地。 宋忆秋:“……”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白梅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扶青竹,一边抽噎着说: “小姐,你昏迷这几天,三少爷来找你好多次了,说是莺儿姑娘被夫人关到祠堂禁闭了,让你醒了一定要去跟夫人求求情,救救她……” 宋忆秋闻言,冷笑一声: “呵,神经病。她把我推下水,差点淹死我,我还要去救她?” 白梅连忙点头: “就是!我也是这么觉得!三少爷真是个大傻!要不是太子殿下,怕是小姐已经在阎王殿排队领爱的号码牌了!” 宋忆秋:“……” 宋忆秋缓了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吩咐道: “去,把云姨娘请过来。” 白梅一愣: “这个时候请云姨娘?大小姐您刚醒,要不多休息……” “去请。” 宋忆秋语气不容置疑, “当然是商量一场好戏。” 云姨娘来得很快,神色担忧。 她身后,还跟着探头探脑的宋若菱。 宋忆秋一眼便看到了她,朝她招了招手,声音放缓了些: “若菱姐姐。” 宋若菱和上次赏花宴时相比,似乎沉静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只知玩闹的小姑娘。 她怯生生地看向云姨娘,云姨娘开口: “若菱她非要跟过来,说想看看大小姐怎么样了……这孩子……” 宋忆秋:“无妨,过来吧。” 得到云姨娘点头允许后,宋若菱才慢慢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条绣工明显精湛了许多的手帕,细声细气地说: “忆秋妹妹,听说你掉水里了,你……你要多注意身体。这,这是我绣的帕子,你若是不嫌弃……” 宋忆秋接过帕子,仔细看了看上面栩栩如生的兰草纹样,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若菱姐姐真厉害,这才短短几日,绣工竟进步如此神速,怕是再过些时日,连京城最好的绣坊娘子都要比不过你了。” 云姨娘在一旁看着,又是欣慰又是疑惑,接口道: “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孩子自上次赏花宴回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成日也不怎么说话,也不跑去抓蝴蝶扑蜻蜓了,就窝在房间里,缠着她姐姐三春教她刺绣女红。” “没成想她还真有几分天赋,学得极快。问她为何突然转性,她也不肯细说,只嘟囔着……想要变得和大小姐一样厉害。” 宋忆秋心中微动,看向宋若菱的目光赞许万分。 她将帕子仔细收好,转而看向云姨娘,直接切入正题: “姨娘院中的吃喝用度,最近可还如意?” 自上次知晓云姨娘一院的窘迫后,宋忆秋便时常派人以各种名目接济,至少不再让宋三春需要偷偷卖画来维持生计。 云姨娘脸上立刻浮现不好意思: “我知道,这定是大小姐暗中周济。若非大小姐惦记着我们,怕是我们如今还在水深火热里挣扎。大小姐的恩情,妾身真不知如何报答……” 宋忆秋轻轻摇头,不满于这个回答: “云姨娘,可想争一争?” 云姨娘愣住了,下意识地摇头,脸上带着惯有的怯懦: “争?大小姐说笑了……我一介妇人,拿什么同夫人争?夫人她是正经的永嘉侯遗女,身份尊贵。大小姐您今后也是要袭爵永嘉侯的人……” “妾身只是一个姨娘,如何争?怎么争?妾身别无他求,只愿在我那芙蓉院里,将几个孩子平平安安抚养长大,便知足了。” “平安长大?” 宋忆秋恨铁不成钢, “在一个连基本吃喝用度都保障不了的院子里,谈何平安长大?三春姐姐到了议亲的年纪,若菱姐姐也要开始学规矩见世面,子瑜弟弟更需要读书明理,请西席夫子。” “这些,哪一样不需要银钱和地位?不争,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算姨娘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三个孩子的将来想一想。” 云姨娘被她的话击中,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问道: “大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忆秋坐直了些身体,缓缓吐出两个字: “夺权。” 第五十三章将功折罪还是另有所图 宋忆秋刚和云姨娘议定初步计划,门外就传来王嬷嬷声音,显然是奉了主母之命前来: “大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青天白日还关院门,老奴看您也没关紧啊,想必身子是大好了吧?既然大好,就莫要再装病躲懒,故意刁难夫人了。” “快些跟老奴走吧!别摆什么大小姐架子了!” 白梅一听,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这个老虔妇,找死!” 猛地拉开门,不等王嬷嬷再嚷嚷,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了过去。 啪! 王嬷嬷被打得一个趔趄,捂着脸懵了,随即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个贱蹄子竟敢打我?” 白梅甩了甩有些发红的手掌,叉腰骂道: “打的就是你这老刁奴!主子的事也是你能编排的?大小姐重伤刚醒,到你嘴里就成了装病刁难?我看你是眼睛长在屁眼上……只会喷粪!” “不会说人话就滚回你娘胎里重学一遍,再敢在我家小姐院门前吠叫,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 那老嬷嬷气得脸色铁青,但看着白梅凶悍的模样,终究不敢硬闯,只得撂下一句 “你们等着!我这就回禀夫人!” 便气急败坏地跑了。 白梅转身回屋,对着手掌吹了吹气,嘟囔道: “真是个没长眼的混账东西,以为小姐你受伤了就能任人欺辱了?可别忘了我这打狗的掌法,专治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狗奴才!” 宋忆秋躺在床上,被白梅这泼辣劲儿逗得轻笑了一下,问: “手痛了没?” 云姨娘在一旁看得表情快意,小心翼翼道: “大小姐,主母此刻相请,恐怕是为了莺儿姑娘的事……要不,我陪您一起去?” 白梅立刻接话: “她倒好意思请人!这有什么好说的?那莺儿差点害死小姐,直接一根白绫勒死得了!” “小姐还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呢,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莺儿才是宋府正儿八经的大小姐!” 青竹也在一旁举起拳头: “大小姐,白梅话虽粗,理却不粗。莺儿姑娘这次……确实是太过分了,那是真的想要至您于死地啊!亏得您之前还那么帮她……若不是太子殿下……” 说着她又忍不住后怕地摸了摸胸口。 宋忆秋眼神冰冷,对云姨娘道: “姨娘,你先按我们方才商议的去做。至于母亲那里……我也挺想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脸面,请我过去说道。” …… 宋家祠堂。 宋忆秋在二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祠堂内围满了人。 一见宋忆秋,三哥立刻上前,一脸沉痛地跪下: “忆秋,你来了。千错万错都是三哥的错!是三哥没管好莺儿,才让她闯下如此大祸!三哥甘愿受家法,只求你能消气,原谅莺儿这一次!” 宋忆秋冷漠地看着他: “三哥这请罪的架势倒是足。若今日被推下水,头破血流的是王斐然王小姐,不知三哥是否还会如此深明大义?怕是莺儿姑娘当场就被王大人下令乱棍打死了吧?” 三哥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 宋沈氏见状,连忙开口打圆场,语气偏袒: “忆秋,你少说两句!浩初他知道错了。再说了,莺儿她……她毕竟还怀着我们宋家的骨肉呢!总不能真让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吧?” 宋桑语也在一旁柔声帮腔,善良大度地开口: “姐姐,你就饶了莺儿这次吧。她也是一时糊涂,爱极了三哥才会如此失控。若是姐姐还觉得不解气,妹妹我愿意代她受罚!” 宋忆秋看着这母慈子孝,姐妹情深的戏码,只觉得恶心反胃。 她懒得再与他们虚与委蛇,直接道: “这件事要解决,也可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目光扫过莺儿,冷声道: “我要她的奴籍文书。从今日起,她不再是良家子,而是我宋家的奴仆,以后即便留在三哥院里,也只能是个无名无分的通房丫鬟。” “什么?!” 三哥猛地抬头,怒视宋忆秋, “宋忆秋!你别欺人太甚!这怎么可以!” “不可以?” 宋忆秋挑眉, “那就按照家法处置。青竹,按照家法,谋害主子,该当何罪?” 青竹立刻朗声回答,字字清晰: “回大小姐,按照家法,奴仆谋害主子,轻则重打三十大板,发卖苦寒之地,重则……乱棍打死,或卖入红柳楼那等肮脏之地!” 莺儿听到这话,吓得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她咬了咬牙,猛地拉住还想争辩的三哥,低声道: “浩初!别说了!就,就听大小姐的吧……” 比起被打死或卖进妓院,通房丫鬟至少还能留在宋府,留在三哥身边。 三哥一脸心疼和不甘: “莺儿!这太委屈你了!” 宋忆秋懒得看他们这副情意绵绵的样子,转而将目光投向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宋桑语,缓缓开口: “至于宋桑语今日……” 宋沈氏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宋忆秋揪出宋桑语给莺儿报信的事,立刻急声打断她的话: “忆秋!桑语她知道错了!这样吧,眼看你父亲寿辰在即,府中事务繁忙,母亲便将筹备寿宴的事交给桑语来练练手,也算将功折罪,你看如何?” 她强行转移话题,保住宋桑语。 一旁的青竹立刻小声在宋忆秋耳边补充: “大小姐,奴婢听闻,夫人已经私下向伯爵府夫人下了单独的请帖,怕是想借此寿宴,坐实二小姐和傅公子的事……” 白梅也压低声音愤愤道: “呸!他们哪来的亲事!我看这就是想来一出偷梁换柱,想把婚约从大小姐您这儿换到那个养女身上!真是拿鱼目当珍珠,眼睛都瞎了不成!” 宋忆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顺势答应了: “好啊。既然母亲有意锻炼妹妹,那父亲的寿宴就全权交给桑语妹妹打理吧。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宋沈氏和宋桑语见她答应得如此痛快,反而有些不安,但话已出口,只得应下。 几人以为此事已了,便想离开。 宋忆秋却突然开口: “莺儿留下。” 第五十四章 墙头草就该两头倒 莺儿身体一僵,求助似的看向宋桑语,宋桑语几不可查地对她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 莺儿只得忐忑不安地留下。 等祠堂只剩她们几人时,莺儿强装镇定,抢先开口: “宋忆秋!你别想着趁机伤害我!浩初就在外面,若是你敢动我一根汗毛,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宋忆秋没说话,只是动了动手指。 白梅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利落地反剪住莺儿的双手,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宋忆秋这才慢慢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挣扎的模样: “莺儿,我原以为你是个有几分小聪明的,没想到,你真是个没头脑的蠢货。” “你以为你帮着宋桑语做事,挤进宋府,就能如愿当上三少奶奶?真是天真得可笑。你扪心自问,以自己的身份,配吗?连个体面的良妾都轮不到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向母亲要你的奴籍文书吗?就是因为,有了这张纸,你这辈子都别想名正言顺地做正室,甚至连登记在册的妾室都没你的份!” “你永远只能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通房,生的孩子,将来也要记在别人名下,叫你一声‘姨娘’都是施舍。” 莺儿听着这些话,脸色由白转青,她帮宋桑语也是因为她承诺会劝夫人成全她和浩初的事情。 宋忆秋继续道: “是宋桑语给你通风报信,告诉你三哥去了诗会,并且和王斐然在一起,对吧?” “上一次,你帮宋桑语想用镯子害我丫头,我看在你身世可怜又看似无知的份上,饶了你一次。这次,你觉得我还会不会饶了你?” 莺儿的眼神彻底慌了。 宋忆秋示意白梅稍微松一点手劲,让她能说话。 莺儿喘着气,颤声道: “你,你想做什么?就算我只能当通房……只要浩初他爱我,疼我,我就永远有机会!” “机会?” 宋忆秋冷笑一声, “我真的挺欣赏你这种不择手段又不要脸的样子。”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真正的机会。若你能帮我办成一件事,事成之后,我或许有办法,让你能当上名正言顺的三少奶奶。” 莺儿愣住了,眼中充满怀疑: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害了你两次,你为什么要帮我?” 宋忆秋靠近她,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因为,我要的不是眼前这点报复的快感,而是更长远的……利益。” “宋桑语和母亲能给你的,无非是利用完就扔。而我,能给你真正想要的。怎么样?这笔交易,做还是不做?” 莺儿内心剧烈挣扎,最终,对正室之位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她咬了咬牙,重重点头: “好!我帮你!” …… 出了祠堂。 白梅一边替宋忆秋整理衣襟,一边仍是愤愤不平: “小姐,奴婢还是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和莺儿那种人合作?她那就是一条养不熟的毒蛇,毫无信用可言,说不定什么时候得了利就会反咬您一口!” 宋忆秋闻言笑了笑,眼神冷冽: “要合作,自然就得找真正的毒蛇。温顺无害的,反而难成事,也难找得很。” 她顿了顿,转移了话题, “四哥那边怎么样了?” 白梅连忙汇报: “四少爷他这两天手气旺得邪门,又赢了一大笔,听说足足有小一万两银子!大小姐,我们还要继续下诱饵吗?咱们自己的账上……已经快见底了。” 她声音里带着担忧。 宋忆秋点头,将昨日阮甜芯给的那块金饼拿出来,递给白梅: “先拿这个应应急。告诉下面的人,饵料下得再香一点,但要更隐蔽。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得让他赢得更踏实些。” 白梅接过沉甸甸的金饼,用力点头: “嗯!奴婢明白!” 青竹在一旁轻声抱怨: “夫人真是偏心到了极致!处理老爷寿宴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真的一点都不让小姐您插手,全权交给了二小姐。” “可二小姐平日里只顾着交际玩乐,哪懂什么管家实务?还不是全都推给下人去办,自己只管最后出来领功。” 宋忆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我正愁我的好母亲把她捧得不够高呢。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越有意思。” 寿宴当日。 宋府果然张灯结彩,布置得极尽奢华,排场十足。 宋桑语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穿着笼纱阁簇新的绯色云锦,头戴赤金红宝头面,珠光宝气,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宾客的目光。 她如同花蝴蝶般在场中穿梭应酬,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反观宋忆秋,只是一身素雅的湖蓝色旧衣,妆容清淡,仿佛只是来凑个热闹。 何见稔凑到宋桑语身边,看似亲热地恭维了几句,随即忍不住抱怨: “桑语妹妹,你二哥近些天也不知怎么了,总是约我过府赏花品茶,可每每赏到一半,他人就不见了踪影,真是奇怪得很。” 一旁的阮佳文听了,用团扇掩着嘴笑道: “稔姐姐真是好福气呢,能得宋二公子如此青眼。不像我,还未出阁,整日闷在家里,真希望桑语妹妹日后也多引荐些青年才俊给我认识认识。” 宋桑语正被一群贵女围着,闻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佳文姐姐放心,好说好说!” 说完还不忘阴阳一下宋忆秋。 “说起来,还是桑语妹妹能干,将这偌大的寿宴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是啊是啊,真是有治家之才。不像某些人,只会舞刀弄枪,到底失了几分雅致。” “听闻今日一切事宜都是桑语妹妹一手操办呢,真是辛苦了。” “这才是嫡女该有的风范嘛。” 宋忆秋对这番言论置若罔闻,目光在场中扫过,落在了独自坐在角落,对着桌上一碟栗子糕发呆的阮甜芯身上。 她走过去,拿了一块小巧精致的栗子糕,递到阮甜芯嘴边,声音放缓: “尝尝看?” 第五十五章 小白兔是白切黑 阮甜芯很是意外,抬起头见是宋忆秋,眼睛一亮,乖巧地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顿时满足地眯起眼,含糊道: “好好次!” 宋忆秋有些奇怪: “这不过是府里厨娘做的寻常点心,你在府内……”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以阮甜芯的家世,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阮甜芯咽下糕点,叹了口气,小脸垮了下来: “哎,别提了。家里好的点心食材都是紧着佳文姐姐先挑先用的,送到我院里的都是些次等货色。” “我最近又老是犯错被主母禁足,天天清汤寡水的,能不饿死就算不错了。今天这场合,我可是求了父亲好久才被带出来的。” 宋忆秋看着她这副小可怜模样,心下了然,便道: “等宴席结束了,我带你去南门的珍殄阁,那家的糕点是一绝。” 阮甜芯立刻欢呼: “好耶!” 她眼睛尖,凑近宋忆秋仔细看了看,忽然压低声音问: “忆秋姐姐,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宋忆秋微微歪头: “为什么这么说?” 阮甜芯指了指她的衣服: “你身上这料子,是上一季的旧款了,比上次诗会穿的还要差些。头上这支玉簪,款式也是几年前的旧样了。以姐姐的身份,不该如此简朴才是。” 宋忆秋见她心思细腻,也不隐瞒,低声道: “是出了些事,周转有些困难。好在有妹妹上次给的金饼应了急。” 阮甜芯一听,立刻摆手: “哎呀,早说嘛!我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 她毫不在意地左右看看,然后竟然直接从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一个用软布包裹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好几块大小不一的金锭子。 她随手拿出两块最大的,不由分说地塞进宋忆秋手里, “拿去拿去!跟我客气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宋忆秋:“……” 这真壕……壕无人性啊! “这……这我不能要。” 阮甜芯却浑不在意: “哎呀,姐姐你就拿着嘛,大不了以后宽裕了再还我便是。我最愁的就是这些东西没机会花出去呢,你帮我花掉是在帮我的忙,再说了,日后说不定我还有需要姐姐帮忙的时候呢!” 她笑得眼睛弯弯,像只小狐狸。 宋忆秋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金子,再看看阮甜芯,也不再推脱,坦然收下,心下暗道: 有钱不要王八蛋……这还真是傍上摇钱树了。 阮甜芯依旧笑眼眯眯地看着她,宋忆秋也只能暂时安慰自己是多想了。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甜芯妹妹躲在这里偷吃点心呀?也是,府里好的吃食轮不到你,也就能在这种宴会上打打牙祭了。” 只见阮佳文不知何时,领着几个平日与她交好的贵女,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的目光扫过阮甜芯面前那碟普通的栗子糕,又刻意打量了一下阮甜芯身上那华贵无比的烟缪纱,讽刺道: “穿得再人模人样,这喜好和做派啊,也改不了那股子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真是白白糟蹋了这好料子。” 旁边的贵女立刻附和: “佳文姐姐说的是呢,有些人啊,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甜芯妹妹,不是我说你,既来了这寿宴,就该多学学规矩,别净盯着吃食,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还以为我们阮家亏待你了呢。” “就是,你看佳文姐姐,就从来不会像你这样。” 阮甜芯在她们过来时,迅速收敛了面上的娇憨,重新变回了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她微微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小声道: “姐姐教训的是……甜芯知错了……” 阮佳文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得意,还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阮甜芯却忽然抬起眼,眼眶微红: “姐姐,我……我知道我不该贪嘴。只是……只是近日父亲查账,发现城中新开的凝香斋胭脂铺,账目似乎有些不清不楚,好像……好像是亏空了不少。” “父亲正为此事烦心,下令缩减各院用度……我,我院里已经好几日不见荤腥了,所以才……”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阮佳文头上。 凝香斋,正是阮佳文的生母,以阮佳文的名义偷偷开设的铺子。 其中涉及不少挪用翡脂阁公款,做假账的事情,根本经不起查,阮佳文平日大手大脚的花销,大半来源于此。 阮佳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懦弱的妹妹,竟然知道得这么多,而且还敢在这种场合隐晦地捅出来。 “你……你胡说什么!” 阮佳文慌张呵斥,颇有些做贼心虚之感。 阮甜芯立刻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声音更小了,带着哭腔: “对,对不起姐姐!是我胡说!我什么都没说!父亲没有查账,凝香斋也没有亏空……都是我瞎猜的……姐姐你别生气……” 她越是这样否认,越是坐实了此事。 周围那几个贵女也不是傻子,看到阮佳文骤变的脸色,面面相觑,眼神变得微妙起来,也不敢再随意帮腔了。 阮佳文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再深究,生怕阮甜芯被逼急了真的说出更多要命的东西。 她狠狠地瞪了阮甜芯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再也顾不上维持风度,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带着那几个贵女匆匆走开了。 一场风波,看似是阮甜芯被羞辱,实则却被她四两拨千斤地轻易化解,反而让挑衅者吃了个哑巴亏,狼狈而逃。 全程旁观的宋忆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看着重新拿起一块南瓜糕小口小口吃着,脸上天真无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阮甜芯,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太子说的没错。 这哪里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小白兔? 这分明是芝麻馅的汤圆:外表白净软糯,内里……可是黑的啊。 青竹红着眼眶:“哎,甜芯小姐真是可怜,一直被欺辱。” 白梅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不?姐么,你认真的?这不明显是那个什么佳文,还是佳武吃亏了吗?” 青竹疑惑地抬头:“是嘛?” 宋忆秋笑了一下,弹了一下青竹的脑瓜,“走吧,快开席了。” 第五十六章 以次充好 此时,宾客们大多已入座,还未正式开席,只上了几样精致的凉菜和点心。 众人纷纷夸赞: “宋大人好福气啊!瞧这寿宴办的,真是气派!” “是啊是啊,这席面布置得雅致,凉菜也清爽可口,桑语小姐真是费心了。” “桑语小姐年纪轻轻,就能将如此大的宴会打理得这般周到,未来必是当家主母的好手!” “永嘉侯府有女如此,真是门楣之光啊!” 就在这时,伯爵夫人傅杨氏到了。 她一进来,便亲亲热热地直接拉住了宋桑语的手,上下打量,赞不绝口,两人言笑晏晏,看起来比亲母女还亲切。 而对上前见礼的宋忆秋,傅杨氏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敷衍地点了下头,轻视之意显而易见。 倒是傅朗星,今日见到宋忆秋,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反而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宋……大小姐,身体可大好了?” 语气虽不算热络,但至少带了点人情味。 宋沈氏见时机差不多,便笑着对傅杨氏及周围几位有头有脸的夫人说道: “我们家桑语啊,就是懂事乖巧,颇有治家之才。说起来,当初老夫人与伯爵府老太君指腹为婚,定下了府上世子与我们宋家嫡女的婚约,真是天作之合。” 她特意加重了嫡女二字,并再三强调, “我们桑语,虽非我亲生,但自小养在我身边,记在我名下,也是正经的嫡出小姐,与忆秋是一样的。” 傅杨氏显然极为喜欢宋桑语,立刻顺着她的话,故作为难地笑道: “哎呀,这可难办了。两个都是嫡女,都是这般出色,我们朗星该娶哪一个才好呢?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周围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宾客立刻起哄: “这有何难?依我看,两个都娶了!世子爷好福气啊!” “正是!一文一武,一静一动,相得益彰!” “桑语小姐温婉贤淑,忆秋小姐英气飒爽,若能双姝并娶,岂非一段佳话?” 宋忆秋听着这些议论,只觉得恶心反胃,脸色冷了下来。 一旁的太子殿下忽然冷声开口: “诸位今日是来给宋大人祝寿的,还是来替伯爵府说媒的?这寿宴迟迟不开席,莫非是等着菜凉了才吃?” 话语中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宋沈氏和宋桑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告罪。 宋桑语赶紧拍手,扬声道: “上热菜!” 早已等候的仆役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各桌。 然而,当宾客们掀开盖碗,准备动筷时,不少人的脸色微微变了。 只见那号称是鲍鱼烩珍菌的菜里,鲍鱼个头小得可怜,且数量寥寥,多是廉价的菇类充数。 冰糖燕窝盏里的燕窝丝稀稀拉拉,汤水浑浊,一看便是次等货。 那香煎银鳕鱼用的分明是普通海鱼,肉质粗糙,绝非银鳕鱼, 而红烧大群翅更是离谱,只见汤不见翅,用些粉丝假充…… 席间顿时响起议论声: “这……这鲍鱼怎地如此小巧?与这宴席规格不甚相配啊……” “咦,这燕窝的口感……似乎与以往尝过的不同?” “宋夫人,这鳕鱼……似乎并非银鳕?” “啧啧,这鱼翅羹……倒是汤鲜味美,只是这‘翅’嘛……” 当然,也有与宋沈氏交好或想巴结宋桑语的人出面打圆场: “哎呦,今日宾客众多,后厨一时忙乱,有些许疏漏也是难免。” “是啊是啊,大体上还是不错的嘛!桑语小姐第一次操持,已属难能可贵。” “吃酒吃酒!莫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但不满的种子已经种下,场面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宋桑语的脸上那得意的笑容渐渐僵住,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宋沈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暗中瞪了负责此事的管家一眼。 宋桑语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哪里知道好好的菜肴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严格按照母亲的吩咐,将宴席的各个环节采买,厨务,布置全都分派给了不同的管事和下人去操办。 她认为自己身为嫡小姐,只需要在最后时刻光彩照人地出场,接受众人的赞美和羡慕就够了,何须去沾染那些油烟和琐碎? 母亲宋沈氏强压着怒火,借着夹菜的机会,低声急促地问她: “桑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选菜定菜单的时候,你没有亲自去后厨看过,尝过吗?” 宋桑语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地回道: “我……我不知道还要亲自去看……这些小事,交给下人办不就好了……” 她以为只要吩咐下去,自然就会办好。 但她很快强自镇定下来,知道自己绝不能在此刻露怯。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扬声对众人说道: “诸位尊客,今日是家父寿辰,本是喜庆之日,却因桑语监管不力,出了这般纰漏,扫了大家的兴致,实在是桑语的罪过。” 她说着,举起酒杯: “桑语在此,自罚三杯,向诸位赔罪!定是厨房新来的下人不懂规矩,或是忙中出错拿错了材料,待宴后我必严查重罚!还请诸位海涵!” 说完,她真的连饮了三杯酒。 这番主动担责的举动,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 场面上原本有些难堪的气氛稍稍缓和,开始有人出声打圆场: “桑语小姐言重了,如此大的宴席,出些小差错也是在所难免。” “是啊是啊,谁能面面俱到呢?桑语小姐这番担当,倒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宋大人,您这女儿,不仅貌美,性子也爽利大方啊!” 宋桑语听着这些议论,悄悄松了口气,感觉局面似乎被拉回来一些。 她连忙暗中给贴身丫鬟柳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去后厨查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宋忆秋坐在不远处,冷眼看着宋桑语慌张的模样,轻轻摇头。 好妹妹,这就受不住了吗?可惜了,这才……刚刚开始呢。 第五十七章 寿礼被盗 她忽然优雅地起身,端起自己面前那壶酒,款步走到邻桌一位以品酒闻名的张少卿面前,亲自为他斟满一杯,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张大人,舍妹年轻,初次操持如此大的宴席,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这杯酒,忆秋代她向您赔罪,还请大人多多谅解。” 张少卿受宠若惊,连忙举起酒杯: “哎呀,宋大将军太客气了,无碍,无碍的……” 他说着,便依礼抿了一口杯中酒。 然而酒液刚一入口,张少卿的眉头就下意识地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他细细品了品,忍不住低声疑惑道: “咦?这酒的味道……似乎与往日贵府宴饮所用的桃花酿相差甚远啊?口感寡淡,香气全无,倒像是……掺了不少水的廉价米酒?”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刚刚经历过菜肴风波的宴席上,却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顿时一愣,纷纷下意识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品尝。 “诶?好像真是……” “这哪是桃花酿?分明就是水酒!” “岂有此理!宋府寿宴,竟用这等劣酒待客?” 场上顿时流言蜚语四起,比刚才更加不堪: “先是菜以次充好,现在又是酒里掺水……这宋家二小姐办的这叫什么事?” “看来刚才那认罚也是做做样子,根本就没用心!” “真是笑话了,永嘉侯府的寿宴,竟寒酸至此了吗?” “莫非是府上……银钱不凑手了?” 宋忆秋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她微微勾起嘴角,对张少卿道: “张大人果然是对赏酒颇有见识的行家,味觉如此敏锐。” 她说着,也端起自己桌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故作疑惑地微微蹙眉,随即又舒展看来,解释道: “不过……许是大人错觉?我尝着这酒,味道虽非极品,却也尚可,似是陈酿的米酒,倒也醇厚,并非掺水之物啊?” 她这话一出,在场不少宾客立刻反应过来,纷纷交换着自己桌和邻桌的酒壶品尝对比。 这一对比,问题立刻暴露无遗。 “果然不同,我们这桌的酒寡淡如水!” “我们这也是,但那边李大人桌上的,分明就是正经的桃花酿!” “好啊!竟是看人下菜碟,给我们这些官职低,家世寻常的就上劣酒,给那些权贵老爷上的就是好酒!” 竟是阳奉阴违的阴阳酒! 宋桑语此刻已是冷汗涔涔,脸色煞白。 采买酒水的小司确实曾来请示过她,说预算有限,是否所有酒水都用次一等的? 她当时正忙着试新衣戴新首饰,不耐烦地觉得酒水味道差不多就行了,便随口答应了。 后来那小司似乎又犹豫着说了什么恐有不妥,怕被察觉,在她发火之前,才战战兢兢地提议是否至少重要宾客的席面用好酒…… 她当时只觉得麻烦,挥挥手就让小司自己看着办,根本没往心里去,没想到……没想到这竟然成了又一个把柄。 她急中生智,连忙再次起身,朝着四周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哭腔: “诸位大人,夫人恕罪!” “定是那采买的下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竟敢在父亲的寿宴上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桑语……桑语失察,竟被这等小人蒙蔽,待宴后必将他重重治罪!绝不容恕!” 然而,经过接连两次的疏忽,她这番说辞的信服度已然大打折扣。 宾客们虽然表面点头表示理解,但相互交换的眼神已然充满了怀疑,神色也冷淡了许多。 宋沈氏见女儿快要撑不住场子,心急如焚,赶紧站出来打圆场,试图转移话题: “好了好了,些许差错,过去了便罢了。对了,桑语,” 她提高声音,笑着对众人说, “你不是说为了给你父亲贺寿,精心准备了一份大礼吗?别藏着了,快拿出来给诸位叔伯姨母们也瞧瞧眼啊!” 宋桑语被母亲一提醒,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清醒过来。 对啊,她还有最后的杀手锏! 为了这次寿宴出风头,她可是磨了母亲许久,才动用了一大笔私己钱,又求了一些贵女帮忙,才弄来一尊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观音像。 只要将这尊玉观音献上,谁还会记得刚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插曲?大家只会记得她宋桑语的孝心和豪阔! 她立刻重新挺直了腰板,脸上恢复了自信甚至略带得意的笑容: “多谢母亲提醒!瞧我,光顾着自责,竟差点忘了正事!” 一旁的围观群众见状,也纷纷顺着气氛开口,试图缓和场面: “哦?桑语小姐还准备了厚礼?定是极精美的!” “宋大人真是好福气啊,女儿如此孝顺!” “快让我们也开开眼,看看是何等宝贝?” “想必是非同凡响,方才配得上桑语小姐的孝心!” 原本因接连出错而脸色不太好看的宋父,听到众人这话,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眼中露出一丝期待。 宋桑语见状,心中大定,扬声道: “柳叶!快去我房里,将那个沉香木雕花礼盒捧过来!” 气氛稍稍缓和,丫鬟柳叶捧着礼盒回来,宋桑语伸手去接,然而,就在盒子入手的一瞬间,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太轻了! 这盒子的重量,绝不可能装有那尊沉甸甸的白玉观音。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悄悄掀开盒盖的一条小缝,飞快地往里瞥了一眼…… 空的! 里面空空如也,那白玉观音,竟然不翼而飞了! 周围的宾客们等了一会儿,见她只是捧着盒子发呆,却不打开,不禁开始调侃: “桑语小姐,怎么还不打开?莫非是宝贝太贵重,舍不得给我们看了?” “哈哈,定是在吊咱们的胃口呢!快打开让大家见见世面吧!” “是啊是啊,别藏着掖着了,快让我们瞧瞧是何等稀世珍宝,能让宋小姐如此珍视?” “宋大人,您可真是有福气,女儿这孝心,看来是非同一般啊!” 这些催促声听在宋桑语耳中,如同催命符一般。 她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第五十八章 接二连三的失控 就在这时,宋忆秋‘关心’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怎么了妹妹?可是这盒子太重了,需要姐姐我来帮你一把吗?”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宋桑语头上。 她猛地抬头,目光慌乱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她那纨绔大哥宋天翰的身上。 此刻,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到宋天翰面前,将那个轻飘飘的盒子硬塞到他手里,然后慌忙地踮起脚尖,趴在他耳边: “大哥!大哥这次你一定要救我!” “我的礼物……礼物不见了,盒子是空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我该怎么办啊?我会被笑死的!” 宋天翰原本正无聊地打着哈欠,被妹妹这突如其来的求助弄得一愣。 但他素来最宠爱这个会撒娇的妹妹,又是个极爱出风头,不分场合的人。 一听妹妹有难,蠢笨的劲头立刻就上来了。 他当即一拍胸脯: “放心!都交给哥哥!” 说完,宋天翰一把接过那个空盒子,故作沉稳地转身,面对满场宾客,脸上堆起一个自以为潇洒不羁的笑容,朗声道: “诸位!诸位叔伯姨母,还请稍安勿躁!不是我妹妹故意吊大家胃口,实在是她准备的这份寿礼太过珍贵稀罕,这开启之法也颇有讲究,需得酝酿一下气氛,哈哈!” 他话锋一转,拍了拍手: “在此之间,不如先让我这个做大哥的,来给父亲助助兴,也给诸位先表演个小节目热热场子!” 不等众人反应,他便朝他那几个早就约好的斗鸡遛狗的狐朋狗友使了个眼色。 那几人立刻会意,嘻嘻哈哈地抬上来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板子。 宋天翰猛地揭开红布,只见板子上贴着一幅歪歪扭扭,用各种颜色鸡羽毛拼贴而成的百寿图! 那些羽毛色彩杂乱,拼贴得毫无章法,甚至有几个字都拼错了,看起来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宋天翰还颇为得意,和他的朋友们开始手舞足蹈地解说,试图表演一出百寿献瑞,动作夸张,言语粗俗,引得席间那些同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哄堂大笑。 然而,更多的宾客则是面露尴尬,窃窃私语: “这……这成何体统……” “宋家大公子……真是……别具一格啊。” “寿宴之上,表演斗鸡羽毛贴的画?真是闻所未闻。” “唉,宋府……门风如此了吗?” “真是上不得台面,有辱斯文!” 宋父坐在主位上,看着大儿子那副蠢钝如猪,还洋洋自得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场把这个逆子拖下去打死! 趁着宋天翰在那卖力且滑稽地表演,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宋桑语慌忙提着裙摆,低着头,几乎是逃离了宴客厅。 一到无人处,她立刻抓住紧跟出来的柳叶,厉声质问: “说!今天下午有没有人进过我的房间?特别是靠近那个礼盒的地方!” 柳叶被小姐狰狞的表情吓坏了,结结巴巴地回忆道: “下午……下午除了日常打扫的粗使丫鬟……哦,对了!莺儿姑娘来过!” “她说来找小姐您出游,等了您一会儿,见您一直没回来,她就说自己随便坐坐,然后就走了……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莺儿?!” 宋桑语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她深知自己那个蠢大哥根本拖不了多久,他那滑稽表演很快就会被父亲呵斥停止。 到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又会重新聚焦到寿礼上。 必须立刻找到莺儿问清楚! 宋桑语再也顾不得仪态,提起裙摆,阴沉着脸,急匆匆地朝着莺儿如今所住的偏僻小院方向快步奔去。 她心中又急又怒,隐隐觉得,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宋桑语还没跑到莺儿的住处,就在一条僻静的小径上,远远看见莺儿鬼鬼祟祟的身影,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的物件,正急匆匆地往宴会厅的方向跑去。 宋桑语心中猛地一咯噔,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她暗骂一声,立刻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宴会厅内,宾客们还沉浸在宋天翰表演带来的哄笑中,却见一个衣衫凌乱,神色慌张的女子突然冲了进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好奇心大起。 宋忆秋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挡在莺儿面前,语气带着引导: “莺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父亲的寿宴正厅,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快回去!” 她说着,暗中用力捏了一下莺儿的手臂。 莺儿吃痛,又接收到宋忆秋眼神中的暗示,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朝着主位的方向哭喊道: “老爷!夫人!救命啊!二,二小姐她要杀了我灭口啊!” 这一声哭喊,石破天惊。 宋浩初原本还有些讪讪的,一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还声称有性命之忧,那点可怜的理智瞬间荡然无存,立刻冲了过去,心疼地想要扶起莺儿: “莺儿!你怎么了?快起来慢慢说,别怕,有我在!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要杀你?” 席间顿时流言蜚语四起: “这又是谁啊?怎么哭哭啼啼跑寿宴上来了?” “咦?这女子瞧着面生,不像府里的丫鬟……” “我好像听说过……宋三少爷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还怀了身子,接进府里来了?” “没错没错!就是她!听说就是因为这个女子,三少爷书也不读了,整日厮混!” “何止啊!上次诗会,不就是她把宋家大小姐推下水,差点淹死吗?” “天哪……这样的女子,怎么还敢留在府里?还带来寿宴?” 宋父被这接连不断的闹剧气得头晕眼花,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你不是该在祠堂禁足吗?谁让你跑出来的?还在这里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