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说要讲科学》 1、万有引力定律(1) 云中子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梦里,他站在一处砖石结构的古建筑顶端,高台上摆着仰仪、景符、日晷等种种极具年代感的天文仪器,而他那位国宝级物理学家的外公正摆弄着它们。 云中子认出了这是哪儿。 首都观星台遗址里最年轻的文物也有一千多岁了,也就是在梦里,才能像这样让人徒手触碰。 他走近过去,问:“姥爷?您在这儿干嘛呢?” 徐老爷子面前的空地上画了些星星点点的连线图,它们周围写满密密麻麻的推导公式,浅白色的石头刻痕在梦中模糊难辨。 云中子勉强瞥清其中一段星点连线的下面似乎写着“二火七”。 见他来了,老爷子很欣喜的样子,摸摸他的脑袋言简意赅地答:“飞升。” 云中子:“……” 哈哈,这梦有点离谱。 徐若无老先生年逾古稀,是华国家喻户晓的物理学泰斗,坚定的无神论者。 虽然,自十年前云中子双亲亡故,老爷子就开始研究玄学,但这十年来,他在学术上的成果有多丰厚,在玄学上的进展就有多匮乏。 云中子记得自己昨天与外公见面时,老爷子还在为引力坍缩原理也无法令他“引气入体”而苦恼。 而此刻,他那尚未炼气的外公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飞升以后,你去书柜里找挨着《力学》的那个本子,里面有三张存折,密码是你的生日。关于你爹妈的事,我知道的都写在笔记里了……” 嗯,一夜之间从入门到飞升,开挂流修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云中子一阵好笑。 他向梦里的外公露出乖巧的笑容,小声自语:“梦是人类睡眠时活跃的大脑皮质基于认知和记忆而产生的虚假幻象……” 徐老点头肯定:“不错,你是在做梦。” 云中子一愣。 紧接着便听老人说:“我要渡劫了,来不及回家见你,于是托梦给你。” 云中子:“……” 容他冷静消化一下!! 老爷子不等他回神,径自从口袋里摸出一串东西:“这是你爸妈死后给我的,你拿去收好。” “!?”云中子惊疑不定,小心接手过来。硕大的宝珠被套在皮绳编的网套里,有一种被褐怀玉的反差冲击。 他略微有些不安:“您……?” 徐老怅然叹道:“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虽不想令你陷入险境,可眼下……哎,你爹妈的事,我如今已经鞭长莫及,后面只能靠你了。你听着,醒来之后如果遇到危险,务必第一时间去华交大寻求庇护。” 云中子感到奇怪:“庇护?华交大?” 两周前他确实参加了华夏交通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主要是想去物理系,给在那里任教的外公当助教。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还像青壮年那样废寝忘食地工作,云中子很想替他分担些。 可是这会儿成绩还没出来呢。 徐老问:“云云,你知道华交大的校名为什么是jiaotonguniversity,而不是trafficuniversity吗?” 这……云中子还真的被问住。 华交大绝无可能在校名上犯翻译失误的低级错误,他们这样用,定有他们的道理。 只听徐老爷子道:“《易经》有云:‘天地交而万物通也’,这是咱们华国人对宇宙万物和谐共生的一种哲学认知,一种宏大又浪漫的世界观。所谓交通,交就是交流、结合,通即是顺畅。交天地之气,以顺应万物生养之道,这是古今国人对自然规律的独特感悟方法。换言之,交通就是‘修道’。华交大全校师生,都是修道中人。” 云中子:“…………” 好家伙,交通=修道。 你们交的这个通,修的这个道啊! 再想到老爷子这十年的研究方向…… 云中子语声渐渐艰涩:“女子口巴,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一切居然反而合理起来! 徐老慈爱抚摸他的头:“华交大这方面已经很成熟,每个学院都有自己的一套修道体系,原理各不相同。譬如同样是引气入体,宗教学院讲「守一入静」,体育学院讲「以武入道」,文法学院说「笔能载道」,医学院的一针下去打通任督二脉便入门了——” “慢着、您等等!”云中子越听越不对劲,这梦的台词逻辑未免太过细节了,“您、您该不会告诉我您是真的在华交大物理修仙吧?” 徐老不知为何尴尬了一瞬。 “……但物理系这边,不像其他专业那样有历史传承或者教材,也没有完备的修道体系。学校请我来、为了我建了物理学院,我却没能开宗立派,当了十年的凡人。今晚入道,属实是运气使然。” 云中子:“……” 这听起来反而更真了啊! 徐老在他肩头沉沉拍了两下,语重心长道:“姥爷知道你打小就能见鬼,能平安长大十分不易。你读华交大,姥爷不图你修出大名堂,有个自保之力我就能安心了。” 云中子不禁动容:“姥爷……” 他心里对这梦隐隐已信了八成,但还是觉得这一切有些太突然了:“您、您怎么一下子就要渡劫了?” 徐老闻言缓缓举臂,遥指天空,正欲说些什么,头顶一道惊雷轰然炸响,直震得整座观星台都抖了三抖。 顷刻间,整片梦境毫无预兆地剧烈晃动起来,他们脚下地动山摇,头顶电闪雷鸣。 老爷子遂沉默数秒,慢吞吞收回手臂,平静叹出一声:“时间到了。” 云中子心里一慌,猛地伸手去捉他的衣角:“您……您还有没有其他要跟我说的?” 老人想了想,取下自己的单片眼镜:“姥爷赶不上你十八岁生日了,没什么能送你的,你入学前无所傍身,希望它能护你少许。” 云中子内心五味杂陈。 他伸手去接,浓雾却冷不防翻涌起来,没被接住的眼镜磕在地上,“喀”的一声。 云中子连忙弯腰去捡,再抬头时已看不清外公的身影。 观星台砖石俱裂,雾中传来老人模糊的声音:“那东西……来历不凡……你超……成功之后……上交国家……” 云中子听得不真切,却也听懂了,急忙大喊:“好!” 他追问:“若我学有所成,您会回来看我吗?” “……” 雾里只余风雷之声。 云中子咬咬牙:“那我修出门道了也飞升去找您!” “砰!轰隆隆——” 雷电干脆利落劈断了他脚下的地面。 云中子醒了。 * 云中子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但肯定不是在他的床上。 耳边嘈杂得有些扰人,风声、雷声、轰隆声、人们的叫喊声混杂成一团,夜风扑在惺忪的脸上阵阵生凉。 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勉强和面前的景物对焦。 哦,这里是他家的阳台。 ……阳台?! 云中子未能来得及多想,下一秒,身体各处骤然传来坠落的失重感,他脑袋朝下,地面急速向他的脸贴近过来! “我……”他险些脱口而出一句粗鄙之语。 他住在五楼!!! 云中子心脏都不跳了,原本恍惚的脑子瞬间清醒。 一条炽热的铁臂横在他喉间,令他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 落在小区外绿化带的树上。 树枝簌簌晃动了几个来回,好半晌才稳定下来。 “……”云中子的睡衣都被冷汗浸透。 他的脑袋被一股熟悉的刚猛力道强扭向右边,在他惊魂未定的目光中,那条铁臂的主人,给他递上一双鞋。 云中子:“…………” 好,介绍一下。 有的女人,拧不开瓶盖;但有的女人,能拧开你的天灵盖。 ——徐梦溪女士生前就是那种,能很容易打动你(物理)的类型。 半夜首都突发地震,由于担心深睡未醒的云中子被活埋,他这不善人类语言的旱魃母亲,对他实施了充满爱意的紧急救援——携崽跳楼。 “您真是我亲娘啊……”云中子扶着树干,几近失语。 他默然穿好鞋,又哭笑不得接过“贴心”的徐女士递来的手机,把它揣进睡衣兜。 这一揣,摸到两个物件。 他心头一跳,微微手抖着掏出来—— 竟是梦里外公给的眼镜和珠子! “……”他总算彻底信了那离谱的梦是真的。 难怪,难怪之前他放弃保送燕园,执意要考华交大,外公半点都没拦着……云中子心情更复杂了。 他长吐出一口浊气,收拾情绪,正欲前去避难,忽觉黑暗中似乎有许多道“视线”黏在自己身上。 异样的阴冷感攀着脊骨而上,空气仿佛凝滞住了,云中子呼吸一窒,急从喉管里挤出声音:“爸!” 一团半透明的影子应声显现在他身侧。 被呼唤出来的水鬼冷冷凝视黑暗,外放威势,震慑住暗处对少年蠢蠢欲动的脏东西们。 云中子身上压力减轻,这才缓过气来。 ——好,我们来重新介绍一下。 云中子,年十七,父母双亡。 亡灵系的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万有引力定律(2) 俗话说得好: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与单修法学的徐梦溪女士不同,云风眠同志,他俩都占全了,他生前是一名光荣的——法医。 按老人们的说法,法医帮冤魂“说话”,阴间善缘不少,寻常的鬼见着他们,总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惹。 当然,职业优势是一方面,本身够“凶”也是一方面。 从小到大,那些欺软怕硬的鬼一见有云爸在,大多就会忌惮退走。 但这次例外了。 云爸的出现,虽然让它们不再全都盯着云中子,可它们似乎在短暂的忌惮之后,变得更加狂躁。 徐女士见不得自家崽崽被群鬼惦记,察觉鬼物们依然蠢蠢欲动,她立刻圆瞪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呲牙咧嘴冲夜色最浓处扑了过去。 云中子来不及阻止她,脱口叮嘱:“您小心别让人瞧见了!” 徐女士有着远超人类的傲然速度,几个纵跃便看不见人影,也不知究竟听到没有。 被留在树上的云中子捏了捏眉心,只觉一阵头疼。 鬼有魂无魄,僵尸有魄无魂;普通人肉眼看不见水鬼,却可以看到旱魃。 此刻市民们都在街上避难,徐女士这般抛头露面,万一被谁给目击到……他又要费工夫圆过去。 云中子想起梦里外公说,醒来之后如果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去华交大寻求庇护。 哎,老爷子肯定也料到了他给的东西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他按下无奈和郁闷,从枝叶的缝隙间探出脑袋。四下望去,斜对面就是集中避难的广场,不少人头都在往那边移动,而他这边的路灯被震坏了几个,故周围没什么人。 万幸刚才跳楼没引起注意。 云中子定了定神,三两下从树上翻下去,动作熟练轻快。暗处那些虎视眈眈的“视线”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颇具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执着。 他心下微沉,远远看了眼自家阳台,心道地震停下来之前恐怕是没办法上楼去找外公说的本子,遂犹豫几秒,转身往华交大的方向跑去。 …… “小赵,你看什么呢?” 被喊到的男人匆匆回神,望着云中子消失的方向迟疑:“刚才那个、是不是住五楼那小孩?我好像看见他、额……”从五楼跳下来…… 说着,他仰头看了看五楼的高度,又不确定看了看那棵树。 “……我一定是眼花了!” “五楼……哦哦!”邻居一拍脑门,“刚才社区清点人,是没见五楼那小孩。你瞧见他了?他人呢?” 赵戈讷讷指了个方向:“往那边去了……”随即打了个激灵后知后觉,“草,那条路不是去太学区的吗?” 应急广播刚通知过,说太学区是震中,让避难的民众不要靠近那里! “啊?”邻居一听也懵了,“地震还没停呢,他去震中干嘛?不要命啦!” “谁?谁去震中了?”附近其他邻里闻声凑近过来。 “五楼那小孩!” “看清楚了?确定是他吗?” “看清——呃……” 赵戈本来很确定,但一想到他看到的人影是从五楼一跃而下,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他犹豫着把所见跟邻居们说明,众人被微冷的夜风一吹,皆起了身鸡皮疙瘩。 “小、小赵,你别是撞见鬼影了吧!” “嘶……路灯这么暗,你确定你看见的那个、是个人?” 又有人说:“也不是不可能,那小孩他爷爷是不是在华交大教书来着?” “对啊对啊,万一呢?” 邻居们七嘴八舌,赵戈听得脑瓜子嗡嗡的,最终他心一横道:“这样吧,我过去看看!如果真是他,我就把他带来广场避难;要是没人或者情况不对……大、大不了我再赶紧回来……” …… 太学区,华夏交通大学。 按常理说,仙人飞升,鬼神避让,胆子再大的妖魔鬼怪都不会挑这种时候出来作乱。可徐老飞升这回动静可不一般,那些鬼怪就跟疯了一样,狂欢似的在华交大的守门大阵外头窜。 这大阵也可怜,被徐老飞升的雷劫劈了三道,已然和徐老脚下那几千岁的观星台一样,是半个残废了。 土木工程与建筑学院的阵修们被大半夜从被窝里捞起来加班,全土建的师生顶着虚弱的黑眼圈往大阵里猛灌灵力,那一个个的眼神都是放空的、崩溃的。 ——像这样睡到一半被告知大阵崩了要立刻修的体验,恐怕只有计算机学院的键修能与他们共情。 凌晨两点,耀目的光华在观星台顶炸开,刹那间天明如昼。 烨烨震电,狂风乱舞,大地剧烈震颤了几回,又在数秒之后,那升天的白光没入天际,所有的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地动止息,首都的市民们纷纷感慨劫后余生,加班党们也不禁松了口气。 除了云中子。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遥遥望着华交大的方向,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本来他住的地方离华交大并不远,平时骑车也就十五分钟路程,偏偏今晚,没跑多远就碰上了鬼打墙。华交大的校区永远只与他隔着两条街,怎么也到不了。 他原还想着今晚或许能再见外公一面…… 现在,目睹那白光入空的他懵然立在路中央,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许多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 云中子阖上双眼,静静在夜风里站了一会儿,尝试冷静、尝试消化并接受梦和现实带来的冲击。 ……好吧。他想。 倒也未必就是最后一面。 从小能见鬼这天赋,还不知道遗传的谁,飞升又不是去世,从长命百岁的角度看,该为外公高兴才是。 这么一想倒是轻松多了,他睁开眼睛,勉强重新打起精神。 周围的阴冷寒意愈渐浓郁,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浓稠地黏着在一起,混成叫人几乎喘不过气的强烈不适感。 意识到跟着他的鬼比刚才又多了几只,云中子脸色微微发白。 老云快压不住它们了…… 他摸摸睡衣口袋,拿出外公给的眼镜,一时间有些迟疑。 复古款的单片眼镜被保养得很好,金属的框架和镜链微微发亮,但大概就是梦里磕的那下,它的镜片四分五裂,目前是被镜框框住才没有脱落。 也不清楚这东西还有没有用、该怎么用…… 云中子咬了咬牙,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直接将眼镜戴上—— 半分钟过去,无事发生。 群鬼依然猖獗,同学仍需自救。 云中子残念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华交大,不禁悲从中来:姥爷啊,您千算万算,怎么就没想到我可能压根儿就跑不到华交大呢…… 沮丧之际,冷不丁地,他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音。 那是个男性的声音,嗓音略显低沉,哑得恰到好处,和空气一摩擦便有让人耳酥的磁性;音节不长,甚至有些短促,云中子脑海里没有任何一个字的读音能和它对上。 那声音落下,整个世界为之一清。 云中子猛地精神一振,顿觉神清气爽、身边的空气一下子干净了。 他眨眨眼,只见前方几十米外,一个模糊但高大的灵体正朝他这边走来。所经之处,诸鬼退避,就连云爸都不由地往后缩了几寸,隐隐透出敬畏和惧怕。 ……卧槽? 云中子尚未来得及放下的心一咯噔。 据说,有些生前是重刑犯或者盗贼之流的厉鬼,死后不被地府收留,可能会选择到阳间集聚势力、自立为王,号令一方群鬼。 他虽不清楚自家“双亡”的具体等级,但从过往其他鬼怪的反应来看,起码厉鬼以下是没怂过。 而今云爸都觉得危险…… 这、这难道是连鬼王都给引来了! 云中子的手心开始冒汗。 能成为鬼王的,除了实力强大外,大多性格也都不怎么样,或贪得无厌,或暴虐成性…… 他强作镇定,不敢乱飘视线,面上仍装作是被刚才那团升天的白光震惊到的样子,实际暗中借着方位重合,壮着胆子去观察对方。 “鬼王”的脸确实煞气十足。他的五官极有攻击性,面部线条冷峻而凌厉,淡漠看过来的时候,会叫人一下子就被他眼中的凶光慑住,以至于不由自主喉间发紧。 就是这张脸吧……他实在太年轻了,瞧着顶多二十,作为鬼王似乎有些“英年早逝”。 云中子觉得奇怪。以他多年见鬼的经验,越是对他有恶意的鬼,那种让他不舒服的感觉就该越明显;可随着来人的接近,他却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对方在他数米外停了下来。 云中子暗自紧张,以为是自己观察的目光被发现了。 但很快,他就察觉对面也在用一种如临大敌般的、释放着杀气的眼神盯着自己这边。 云中子:……? 他心头冒出问号,不动声色将自己“穿透”灵体的视线略微向下—— 他瞧见对方的胸前别着个徽章。 『超自然现象研究和防御处』。 “……” 芜湖!是片儿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万有引力定律(3) 云中子顿时全明白过来:难怪这人是走着来的,不像他爸和其他鬼那样飘着;难怪这人一副如临大敌杀气腾腾的样子…… 他的“大敌”哪是自己啊,分明是自己身后的老云! 片警的职责之一便是维护所辖街区的治安,这里聚集了这么多恶鬼,会引来片警执法也是情理之中。 原本有人来解围该是个令人高兴的事,可云中子却实在高兴不起来——说来复杂,他爸妈虽已死了十年,却并未在官方登记过。 不是云中子不配合,而是他家双亡的情况确实特殊,不太适合超防处略显死板的亡灵系处理方案。在无法确保比厉鬼还“凶”的父母不会被人道毁灭之前,他不能让他们暴露在官方眼皮子底下。 好在这些年毕竟和超防处打过许多回交道,云中子脑子转得飞快,眨眼间便有了应对方案。 他继续目不斜视、眼神放空,极其自然地抬手摸后脑勺,像是终于回了神,心有余悸似的自语道:“地震这是停了?奇怪,是这条路没错啊,怎么还没到华交大呢……” 同时,他在脑后给云爸比了个“风紧扯呼”的手势。 听到校名,那片警分神瞥了云中子一眼。 ——今夜学校有教职工飞升,引发地动,百鬼异常作乱,华交大组织了不少志愿者来给超防处帮忙。 连昭便是其中之一。 他离魂出来不久,就撞见被鬼打墙困住的云中子,于是出手帮少年驱赶了它们。岂料恶鬼们一散,才发现这里竟留着只鬼王! 《云笈七签》有载,天下鬼神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华国号称鬼王的鬼,大的有不下几十种,小的也有几千种。这类阴间衙门都不收的高级亡灵系,超防处作为阳间机构的处理办法通常是:能交流的就尝试超度,无法交流但太危险的就封印管控,作恶害人的要灰飞烟灭。 看眼前这水鬼,手下喽啰甚众,还用鬼打墙来困人,多半不是个善类! 平日里遇上硬茬,回去摇人也就罢了;可现在那少年就在鬼王身前不足半米,还状似对背后的危险毫无所觉,若他此时不出面,鬼王对其下手…… 连昭摆出防御性进攻的架势,全身蓄势待发,虎视眈眈盯着那只水鬼。 他自忖会有一场恶战,甚至做好了“学业未结身先死”的准备。 对面的水鬼亦是箭在弦上,冷冰冰的眼神透过护身的水雾射来,同连昭警告的目光撞在一起,空气中有如划过无形的电闪雷鸣。 他们剑拔弩张地对峙了数秒。 忽然,那鬼王猛一扭头,毫无预兆地转身跑路。 “……” 连昭猝不及防懵了:“???” 云中子面不改色,装作没看到他呆滞的表情。 阴阳两界有目击记录但没登记的亡灵系多如牛毛,不差他爸妈两个。 见连昭犹豫望着云爸遁走的方向,云中子心下微动:群鬼聚集,如果并非受鬼王号令,一定得有个合理的缘由。他得让超防处的人相信,云爸的出现只是恰巧被吸引…… 他收回“远望”的目光,抽出睡衣口袋里的手机。 他故意扯到皮绳,带出那颗珠子。 莹润生光的宝珠往地面坠去,云中子“哎呀”一声,伸手弯腰接住它。 刹那间,背脊窜上一阵熟悉的凉意,某些胆大的家伙果然贼心不死,又将气机锁定过来。 云中子冷静直起腰,随手把皮绳在手腕上绕了几圈,就这么大摇大摆、若无其事地将珠子摆在了明面上。 这下连昭总算不再关注水鬼,而是眼神一变,脸色凝沉向他走来。 云中子心如鼓擂,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他赌超防处的人不会把身怀异宝、被群鬼环伺的他孤身丢在这里去追水鬼! 连昭脚尖对脚尖停在他对面,一言不发盯着他看。 突然,连昭冷不丁一记猛拳,朝着云中子的脸砸将过来! 云中子攥紧手机,继续抬腕看屏幕,没做一丝一毫的躲闪。 那拳头穿过他的脑袋,除了穿体时的拳风让人冷飕飕的,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他心脏狂跳,表情却是一派波澜不惊,甚至连眨眼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他无比冷静地打开地图软件,好像他本来掏手机就是为了这么做。 “……” 连昭疑惑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云中子。 不应该啊…… 刚才他就觉得不对,这少年语中提到华交大、被群鬼盯上、身上还带着法器,怎么可能看不见自己? 云中子被他盯得汗都不敢流,心里盼着他赶紧打消怀疑,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嘿!还真是你啊!可算找着你了!” “……赵哥?”云中子认出声音,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他佯装淡定回头,只觉来人亲切至极。 他那邻居跑过来,狂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臭小子,地震乱跑什么!我一路过来没见着你,还以为真他妈撞鬼了!” 云中子哪知他撞真鬼假鬼,愣愣地问:“啊?什么撞鬼?” 赵戈嫌解释麻烦,摆手揭过这话题,大咧咧揽过少年的肩膀带着人就走:“嗐,不重要!你快跟我回去!社区清点人找不着你,我看你往震中跑了,这不就赶紧来喊你!亏得地震停了,你知不知道乱跑有多危险……” 云中子脚步趔趄,本不打算跟他走,忽又想到自己早晚得回家找外公说的本子,遂没再反抗。余光瞥见连昭也跟上了他们,暗自提心吊胆。 赵戈边走边神秘兮兮地说:“有个问题你可得老实跟我交代!刚刚地震那会儿,从五楼跳楼的是不是你?” “!”云中子险些栽一跟头,强忍住才没去看连昭的表情。 他下意识想否认,却见赵戈眼神异常笃定。 云中子担心赵戈万一拍了视频,否认会更麻烦,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真是你!我就知道!”赵戈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那是轻功吧?我草!我之前第一次听你名字,就觉得你不一般!你是哪门哪派的高手?那个、轻功,你看我能学吗?” “……”云中子哭笑不得,“哪有什么轻功!是我平时爱玩跑酷,我在楼上看准了树和缓冲物才往下跳的!” “跑酷?”赵戈显然并不完全相信,“那可是五楼!十几米的高度啊!” 不光他不信,连昭也不信。 虽然云中子经他试探全无破绽,可他就是觉得,这少年不该看不见鬼。 他稍加思索,将一只手搭上赵戈的肩膀。 连昭的嘴唇开开合合,赵戈四肢倏地一震,居然也跟着吐出话语:“那、那轻功且不说,你有没有见过鬼?” 云中子脚步微顿,侧目观赵戈表情,似乎赵戈本人也不知道他自己说了什么。 既然“看不见”连昭,就不能表现出“知道这问题不是赵哥问的”的样子。 他于是回:“什么鬼?” “赵戈”说:“譬如水鬼,能呼风唤雨,给岸上带来洪涝之灾——” 连昭认为,假如云中子和水鬼是一伙儿的,定会对这个话题有所反应。 却没想到云中子一副强自忍笑的样子,举手提问道:“抱歉,请问水鬼发洪涝用的水,是从哪儿来的?” “?”这问题还真把人给问住了。 “赵戈”思考了一下,才说:“水鬼本就是水组成的。” 云中子满脸写着“你好像病得不轻”。 他摇头叹气:“咱们都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凡事要讲科学。” 赵戈认同点头。 云中子理直气壮道:“这种水鬼,从科学的角度它没可能存在。” “为什么?” 云中子:“它物质不守恒。” “……” 意料之外的答案出现了。 连昭沉吟少顷,借赵戈的口发问:“可是空气中不就有很多水吗?空气湿度很高的情况下——” 云中子幽幽抬头,只说了一句:“哥,空气湿度是相对湿度。” 连昭:“?” 云中子用一种怜悯“九漏鱼”般的目光、透过赵戈的脸凝视他,道: “在标准大气压25c条件下,空气中最多能容纳的水分子量是每立方米23克,空气实际含水量与它的比值,才是平时说的空气湿度。就算现在空气湿度100%,把首都地面以上100米内空气里的水全抽干,平铺在地上,也才2毫米高。别说洪水了,这点毛毛雨,都不用打伞。” “…………” 连昭僵硬张了张口,一时语塞,无法反驳。 他确信水鬼是真实存在的,也承认物质守恒是自然界的基本规律。 可是科学……此时却仿佛是一种与现实相冲突的悖论。 若非他亲眼见过水鬼,他真的会信了云中子的话,相信这世上不存在那种东西。 这就很离谱!!! 他,一个根正苗红的修道之人,居然相信了玄学不存在! 连昭好半晌都没有反应,如同受到什么大的冲击。 他收敛态度,重新审视起云中子来。 这少年身上科学的力量…… 竟恐怖如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万有引力定律(4) 连昭开始相信,云中子应该是真的对玄学一无所知,甚至可能还有些嗤之以鼻。 毕竟这世上绝大多数科学观坚定的人,都总认为玄学就是封建迷信。 他目光落在云中子脸上那只镜片碎了的单片眼镜上,若有所思。 这物件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上面有修道者的气息若隐若现,多半是长辈的法器。还有,那颗灵力饱满到骇人的珠子…… 此时再来观没有一丁点灵力波动、甚至连鬼都看不见的云中子,连昭自觉想明白了今晚的事: 可惜了,祖上家学如此深厚,传到这代却是个没灵力还不信玄学的小麻瓜。这家的传承恐怕是要断了。 他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不过,出于对市民人身安全的考虑,他借赵戈的口提点道:“我看你眼镜碎了,回去后记得换个镜片。” 云中子觉出他言外之意,一边装作只听懂了明话,一边旁敲侧击问:“这么老的眼镜还能修好吗?” “赵戈”点点头:“框没断就不妨碍。” 云中子心下一喜,但还是故意道:“哎,这是长辈送我的礼物,本还想着款式这么老了,坏了正好换新的呢!” 连昭闻言一言难尽,腹诽这小孩白长了一双漂亮透彻的眼睛,却是半点不识货。 “长辈肯定也希望你能时常随身佩戴。还有,你手上栓的那个,常言道‘财不外露’——” 他话没说完,云中子转头就把珠子从手腕上解了,直接揣进兜里。 少年人纯良眨眼:“这算露吗?” “……”连昭沉默看看他的口袋,又看看他的眼镜。 该说不说,要不是云中子主动拿了出来,他初见时还真没察觉出对方身上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这恐怕是那眼镜法器的功劳。 他认真屏息感受了一下对面的灵气,半晌才答:“不算。” 云中子成功获取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心头大定。 原来如此,外公的眼镜能遮蔽珠子的气息! 镜片受损不影响功能,但是得佩戴上才有用。这么想来,确实他戴上之后,恶鬼的数量就没有再继续增加了……不过即便是这样,显于人前也还是会被盯上。 他心领了对方提醒自己的好意,笑容都真诚了许多:“好,我听赵哥的。” …… 回到居住的小区时已是凌晨三点。地震平息,广场上避难的人群也散去了,只剩几名社区的工作人员还在做善后工作。 被追问起不避难还到处乱跑的事,云中子驾轻就熟拿出路上跟赵戈解释的说辞,直言自己是放心不下在华交大的外公,才一个人奔着太学区去了。说完连连向社区工作人员道歉,反省态度极其良好。 他本就生了一副好相貌,五官温文俊秀,气质干净阳光,叫人一眼就忍不住心生好感,再加上认错听教训时这副真诚无比、羞愧脸红的情态,工作人员哪里还忍心苛责,象征性叮嘱了几遍逃生常识便放过了他。 又问他找到外公没有,云中子沉默几秒,握着手机摇摇头。 工作人员顿生慈爱之心,立刻安慰他说官方公告已经发出,目前没有人员伤亡,让他不要太担心。 没一会儿,这边就登记完了信息,云中子总算可以回家睡觉。 赵戈执意要把未成年人安全送到家,云中子推托不过,只好顶着满身的疲惫和困意,和他一起上楼。 待一直被送到家门口,云中子都刷开指纹锁了,赵戈才终于打算回他的六楼去。临走,还恋恋不舍,话里话外惦念着轻功。 云中子僵笑着目送他离开,回身握住门把手。 他内心有片刻迟疑。 他留意到那名尽职尽责的片儿警小哥,还杵在他身后,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强烈存在感。 这……他不会要跟自己进屋吧! 云中子的眼角隐隐开始抽搐。 平常他不会让外客进门,所以家里几乎没做任何“掩饰”,比如卧室里徐女士那口用来睡觉的棺材……如果连昭现在真的要进,他根本没有理由、也没办法谢绝访问! 云中子认清现实,心如死灰,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冷气先冻了他自己一哆嗦。 ——神话里说,旱魃所到之处必有大旱。他家徐女士虽没热到赤地千里的程度,但也必须依靠空调才能不影响邻近居民。 地震都晃成那样了,这栋楼居然没停电,中央空调始终兢兢业业地工作,设置为16c的低温在还没进暑热的五月显得格格不入。 云中子张口便演:“卧槽?空调又坏了?拜托给我省点电吧!明明上礼拜才修过……”说着一把摁掉了空调。 他借换鞋的动作偷偷留意连昭,却见后者完全没在意室温,而是在门口客客气气对他颔首了一回,像是在说:打扰,我进来了。 然后才迈步入门。 ……不速之客,礼数还挺全。云中子略感惊奇。 随后又反应过来,灵体对温度本来就没那么敏感,反倒是他有些过于紧张了。 云中子自嘲耸耸肩,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水的功夫又给外公打了通电话,听筒里仍是那句重复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轻叹一声,将手机扔到桌上充电。 身上的睡衣黏糊得难受,可一想到倘若自己此时去洗澡,“客人”多半不会跟着他进浴室,那么对方就只能飘在浴室以外的房间到处参观…… 不!他必将一切翻车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云中子快速做完洗漱,径直朝北卧室走去。 他家这套房三室两厅,两个南卧是外公和他的房间,北卧则是他爸妈的地盘。北卧室内全无家具,仅正中央横陈着一口厚重的棺材。 棺材板扣上了一半,漆黑的木头里铺着深红色的垫子。 云中子面不改色爬进棺材,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宗旨,虔诚拢起睡衣,合掌躺好,闭目。 连昭紧跟着他进房间,冷不防目睹这奇葩的一幕,眉心不自禁抽动了两下,立时无言以对:“…………” 现在的小孩都什么中二毛病?在家里专门摆个棺材睡觉??? 哈??? 他好一阵莫名其妙,无语了半晌,走近棺材低头往里一瞧:少年呼吸平稳,这才不到一分钟,竟已经原地秒睡。 连昭:“……” 居然还真睡得着…… 昭哥心中再次升起那种“这少年竟恐怖如斯”的念头,对着棺材足足沉默了五分钟。 …… “忙活一晚上,辛苦你了。” 面相三十出头的男人慢条斯理抿了口茶,兴致盎然打量着连昭的手机屏幕。 上面的文字报告了连昭昨晚遭遇鬼王、护送高中生回家、又顺便给小孩儿家看了风水的事。 “首都近几年的确有类似的水鬼出没的记录,超防处那边会跟进的。比起例行汇报,我还是对‘他是怎么用三寸巧舌撼动你道心的’更感兴趣~” 男人说着,第三次重看报告,一直看到那行『物质不守恒』,他饶有兴趣挑起眉峰,眼底都含上了笑意。 “人才啊!” 这语气实在听不出是在夸人还是在调侃。 连昭目不斜视,就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司文先生,作为华交大的副校长、文法学院院长,日常以期待弟子破功为乐。身为他的关门弟子,连昭对自家师父的恶趣味……问就是习惯了。 司先生问道:“你的结论?” 连昭低头打字:『确实是个麻瓜。』 犹豫了几秒,他又补充:『他家里死过人。』 司先生笑道:“谁家还没死过个人。” 连昭摇头:『命案。』 云中子睡着后,他粗略看了下全屋风水,那房子五行顺畅、四平八稳,风水相当不错。 唯一一点,便是它乃是发生过命案的凶宅。尽管超度扫尾处理得很干净,对居住者不会有影响,可这种死过人的房子……除非不知情,否则没人会乐意住在里面。 至于其他古怪之处…… 连昭实在不愿再回想云中子家那些让他一头雾水的东西。 他在云中子书桌上那堆用红笔写满“量子矩阵”和“波粒二象性”之流的黄色不明符纸里,得到了充分的、科学的洗礼与升华。 作为一名文科生,他无意再详细探究当代高中生过于复杂的“成分”,只能将它们归结于:科学观坚定不是什么坏事,猫抓板收集癖也不算离谱,理科公式鬼画符八成只是草稿纸,而睡棺材的爱好……等过几年,这少年中二病痊愈了,他自己会学会脚趾抠地的。 因此他总结:『别的,没什么异常,不管也行。』 司校长不知为何笑容更深了:“为师相信你的判断!好,我这就去接手那小麻瓜~” 连昭:“?” 他诧异抬头,却看到自家师父那双含笑的眼里透射出某种奇妙的光芒,宛如饿了十天的饥民嗅到了肉味儿…… 连昭于是下意识把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老子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万有引力定律(5) 云中子这一觉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昨晚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没给他多余的反应时间,精神的疲劳和情绪的延迟错乱了他对现实的认知,以至于在他睡醒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还有些浑浑噩噩,以为昨天夜里他做了一场离谱又漫长的梦。 但当他习惯性地跟爸妈道早安,却并没收到往常的回应,意识回笼的他猛地一骨碌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云中子呆坐在棺材里,做了长达五分钟的心理建设,才勉强接受了昨晚的托梦、地震、跳楼、鬼打墙全是真的的事实。 他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在这种情况下,脑子里第一反应冒出来的、最令他感到紧张的事竟然是——今天是周一,已经12点了,他没去上课,必须得赶紧跟老师请假。 高三党的世界就是这么疲惫,学习永远是第一位。 好在云中子一解锁手机,就看到班主任发的全体通知,说因为昨晚的地震,学校临时放假三天,让学生们在家自习。 云中子心里那点“作为优等生竟无故翘课”的负罪感顿时烟消云散。 他爬出棺材去洗漱,洗脸的时候,忍不住端详起外公留下的眼镜。 原装镜片是老花镜,昨天片儿警来得突然,他怕被瞧出破绽,戴上眼镜后眼睛不舒服也没敢表现出来。 这会儿有空对着镜子比划,想起那小哥说换镜片不影响功能,他果断三下五除二把碎掉的镜片给拆了,又顺手调了一下中梁,让它戴起来更合适。 待调整完毕,他对着镜子左右转头。 镜框边缀着的镜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反射出淡金色的碎光。 一眼看过去,还挺有年轻时的普朗克那气质。 云中子对自己的新形象十分满意。 没顾得上臭美,客厅的门铃忽而响了起来。 云中子匆匆趿拉着拖鞋去接可视电话,以为是“双亡”在外放飞了一晚终于回家了。 刚走两步随即便想到:那一尸一鬼进出走窗户早已习久成性,极少规矩敲门……顿时心生奇怪。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西装男人。 “云同学你好,鄙人是华夏交通大学的副校长,司文。” 对方举起名片在镜头前晃了一圈,然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些文件来。 “恭喜你通过华夏交通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我来是给你送通知书,以及交代预科班报到的事宜。” 副校长亲自上门送通知书? 云中子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警惕道:“谢谢您专程跑一趟!我家大人不在家,您把通知书放在门口吧!有什么要交代的话,可以发文字版的电子邮件给我。” 那人被挡在门外,也不见气躁,反而微笑道:“除了自招结果,还有你外公徐若无先生的相关手续要办。他目前由于一些原因……你是他唯一的直系亲属,这些文件需要你签字。” 云中子懵且疑惑:“什……什么文件?” 司文:“劳务报酬转让协议、国家特殊补助申请表、养老金、住房和生活补贴、家属抚恤……” 云中子:“……” 云中子还是给他开了门。 明明司先生是一副斯文儒雅的样子,谈吐和举止也都很礼貌客气,可是不知为何,在云中子眼里,这人和善的笑容莫名就会同“斯文败类”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他给客人沏了杯茶。 “我看了你的自招卷子,”司先生从容落座、端起茶杯,“有点偏科。” 云中子没料到他会说这个,脸蹭地红了,尴尬抬手抓了抓后脑勺:“是有、一点点。”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云中子向来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让他背理科公式,他游刃有余;如果让他背什么年份、影响、哲学……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司先生慢悠悠将双腿交叠,似笑非笑望着他,顿了几秒,忽然毫无预兆开始念: “科学是方法论,玄学是经验论,它们的区别在于已知和未知。科学不断前进,玄学会变成科学。人类若想以区区一两百年的科学,来解释早已存在了几万上亿年的世界,那未免太过傲慢了……” 听到这些熟悉的句子,云中子犄角旮旯里的记忆开始疯狂攻击自己。他身体里一股汹涌的热意直冲天灵盖,将他整颗脑袋都烧得通红。 云中子手足无措,磕磕巴巴道:“啊……” 这是自招考试最后一道问答题,题目是问你如何看待科学与玄学。 答题的时候完全没觉得,此时被人这样念出来,他的羞耻心当场被自己文字里那爆表的中二感会心痛击。 而那让他脚趾扣地的罪魁祸首,还在继续对他处刑: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神?我想是有的。 白贝罗观测天气,人们不再迷信风雨;伽利略远眺宇宙,人们不再迷信星辰;牛顿说万有引力,人们不再迷信天地…… 科学家们如何定义万物,决定了大众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神说,要有光。 于是这世界有了光。” 司先生一口气背完,含笑问他:“是你写的吧?” 怎……怎么会有人专门把别人的试卷答案背下来啊啊啊啊啊o皿o!!! 云中子瞳孔地震,尴尬得直想钻进地缝里,但还要硬着头皮答:“是我写的……” “我过目不忘。”司先生仿佛看出了他的腹诽,“这题是我出的。在那么多份卷子里,唯有你的答案让我最感兴趣。” “承、承蒙夸奖。”云中子全身僵硬。 司先生意味深长说:“过于相信科学也是一种迷信,承认未知的存在才是研究科学该有的态度,我很看好你哦~” 云中子恨不得赶紧转移话题:“您来我家,不是只为了当面夸我吧?” 司文这才把他带来那些文件拿出来,铺开在茶几上,“我来主要是三件事。第一件你已经知道了,恭喜你通过华交大自招考试,明天上午,记得去戊己校区预科班报道。按规则,这边需要你签署自愿放弃高考的承诺书。” 云中子表示理解。国内各大高校的保送、自招类资格,大多都是类似的协议,获得资格后就不能再报考别的院校,报考别的志愿视为主动放弃资格。 不过正常情况下,这种承诺书应该是学生自己打印,签名后邮寄给学校才对。 他仔细检查了承诺书的内容,在落款签上自己的名字。 司文耐心等他签完,然后继续补充:“华交大全封闭式管理,强制要求住校,需要你搬来学校住。你有三天的时间可以收拾行李和随身物品。” 云中子点头应下。 “第二件事。既然你已经确认就读华交大,接下来我会告诉你徐老昨夜实际遇到了什么。” 云中子举手提问:“难道假如我没签字,您会单方面剥夺我作为家属的知情权吗?” 司文笑道:“我也会告诉你,但是是‘官方通知教职工家属’的版本。” “……” 云中子有种被拿捏了的失语感。 “您继续。” 司先生道:“徐老昨晚悟道渡劫,成功飞升。以后他的返聘工资、各项补助、社保等等,仍会正常发放,由你自由支配。国家和学校对家属的特殊补助和抚恤金等,会一并帮你申请并打到你的账户里。” “另外学校这边,会减免你大学期间的全部学费,在你本科毕业之前,每年还会有科研家属专项补助金。” “你需要注意,在公众眼里,徐老依然‘健在’,只是他进了特殊实验室做保密研究,不怎么出来活动了。如果校外的人问起,你要以此作为‘官方回答’。” 云中子一个半大高中生,哪里会懂这些。司先生说的各项抚恤,听起来相当优厚、合理且具有人文关怀,他没有理由拒绝接受。 他在司文的引导下挨个签完那些文件,莫名有种短暂的、大脑丧失思考能力的升华感。 “第三件事,我个人真诚希望你能加入华交大校学生会。” “学生会?” 司先生没有急于解释,他掏出手机,给云中子看了最新的微博热搜。 #华交大仙人飞升# #华交大地震疑似陨石撞击# 两条其实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就连视频资料都差不多。视频里,华交大某建筑顶部一团强烈的白光升天而起,紧接着天光大明,白光里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阵仗云中子昨晚也亲眼看见过了。 有人说,这是实锤的仙人渡劫飞升;有人说,世上哪有仙人?这大概率是陨石或者火流星。 云中子心虚看向司文。 司先生轻描淡写道:“通常如果校内师生即将渡劫,学校会报备给气象局提前做雷电和大风预警。不过徐老这次悟道飞升来得突然,动静又大不似寻常,校方也被搞了个措手不及。” 云中子:“…………” 你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云中子缓缓在心底道出了一声卧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万有引力定律(6) 原来从前听了那么多年的天气预报…… 是这么个用法!!! 云中子感觉整个世界都魔幻了起来。 “华交大全员修仙的事对外是严格保密的,就连政府内部也只有极少数人知情。昨晚这篓子……”司先生状似无奈,“你觉得网友的分析有说服力吗?” 云中子想了想说:“假如是陨石流星,应该在地球不同角度的多个地区都能观测到,可从网友的反应看,这一现象的目击者只出现在华交大附近。而且视频里明显是从地面附近升起的光,不是从天而降,这些说法都有很大漏洞。” 司先生眼底光芒大盛。 他兴奋且欣慰地盯着云中子上下直瞧,仿佛慈祥的老父望着他初长成的好大儿。 云中子被他瞧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司先生感慨道:“徐老真是把你教得很优秀!” 云中子:“?” 司先生没有解释,他轻点屏幕,翻出首都地震局官博发的消息。 前一条是例行通告,说今早凌晨1时40分,在首都北郊发生了6.0级地震,震源深度20千米,震中附近地区震感强烈,截至早上8时暂未收到人员伤亡及房屋倒塌信息。 最新一条则是称,昨夜震前和震中,首都地区出现了地光现象。 后面这条具有辟谣性质的微博被首都气象局、国家地质总局等纷纷转发,连知名早间新闻广播“华国之声”也跟着下场,对昨晚的异常天气和地质活动进行了“官方定性”,一下子就堵住了网友们的脑洞。 云中子无端松了口气。 地光也叫地震光,是强地震前后常见的一种自然现象,这个说法还是挺靠谱的。 他隐隐有些领会到司先生给他看新闻的用意。 “校学生会除了常规职能外,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为学校各种非正常现象公关。学校很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我觉得你非常合适。 “如果你加入学生会,我可以帮你申请勤工俭学,不但能加综测,还有不菲的工资。” 云中子十动然拒:“多谢您抬爱,但很抱歉,我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 他选择读华交大,起先是为了帮外公减少负担,后来是要自保。他还得调查那颗珠子,以期找出能超度他家“双亡”的办法,不想花费多余的精力在别的事上。况且,他眼下也并不缺钱。 他说:“我一心只想学习。” 司先生道:“别急,你再考虑考虑。其实除了徐老突然飞升坑了学校一把这件事,你还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 云中子:“?” 司文:“昨夜超防处维护治安,在太学区遭遇了一只鬼王级别的水鬼。他们还在朝日区捕获了一只同样高等级的旱魃。” 云中子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司先生手掌下按,示意他不要激动,“我已经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以学校的名义带走了他们。目前他俩管控在我这里。” 他十指交叠,用一种优雅的姿态撑住了下巴,淡笑着注视云中子:“按规矩,这种高度危险、且无法和人正常交流的鬼怪,在没有担保人的情况下,理应予以封印。” “我可以做他们的担保人!”云中子急道。 司先生好笑提醒:“你未成年。” “下个月我就成年了!” “金丹期以下的修士,不具有对鬼王级生物的担保资格。” 云中子:“……” 司文先生笑吟吟道:“我是化神期哦~” 云中子有种看见大狐狸在向自己摇尾巴招手的错觉。 他内心松动,尚在犹疑之中,又见司文故作苦恼叹了口气,自顾自说:“哎……可惜就算由我担保,那两只也根本不听我的指令,恐怕通过不了上面的测试……要不,咱们还是按规矩来办事吧?” 云中子面色难看:“您是威胁我?”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司先生无辜摊手,“外事和兵事,都是保护集体乃至国家利益的手段,能用外事解决的事情,何必动用刀兵呢?” 云中子见他竟把利诱威逼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一时瞠目失语。 这就是社会的人心险恶吗!!! 自诩还算见过点世面的高中少年受到了大人的刺激。 最终,云中子在无奈和沮丧中签下了在学生会勤工俭学的契约。 司先生收起契约,心情很好似的向他眨一只眼:“其实学校公关部的存在,也是一样的道理。能用公关平息的舆论,没必要每次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劳烦国家出面擦屁股。上头对此也挺烦的,都连续三次警告学校不要再摆烂式公关了。” 云中子干笑两声,还沉浸在任人摆布的悲伤心情里。 司先生象征性地安慰了他,临走前叮嘱:“九月开学就会有考察团来学校访问,在那之前,云小同学最好做到对学校各个学院的情况了如指掌。具体的细节,明天你来报道时会有专人与你对接。” 云中子敷衍点头,心神恍惚送他离开。 只是短短十几个小时,他就对“知识就是力量”、“弱国无外交”、“姜还是老的辣”等种种俗语有了深刻的体验和感悟。 他不愿沉溺于社会给予的毒打,决意立即重新振作,尽快适应新的生活。 他先是又给外公打了几通电话,机械的已关机提示毫无变化。 接着,他翻箱倒柜,从家里抽屉的深处找出一把用途不明的立香。 云中子捏着香,原地思考片刻,将a4纸剪成一只歪七八扭的圆脑袋小人,拿红笔在小人身上写下外公的大名。 写完之后,他恭恭敬敬跪在小人面前,给它上了三柱香。 拜上三拜,云中子大声地、深情地呼唤:“姥爷!” 家里连空气都安静如鸡,仿佛在嘲笑云中子这不知道算孝还是不孝的行为。 云中子摸摸下巴,举起红笔,又要往小人身上写点什么。 “……” 他顿住。 给人上香,通常是不是要写生卒年……还是八字之类的? 生年还好说,卒年…… 他外公也没有卒吧? 再往深了想,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太孝了点。 云中子抿了抿嘴,没再往纸人上添字,静等那三柱香烧完,在沉默中放弃了再来三支的念头。 科学的工具排派不上用场,玄学的手段也没任何卵用……看来联系外公是没指望了,不如反过来求己! 他起身,走进外公的房间,来到那架堆满物理相关书籍的大书柜。 他循着梦里外公交代的线索,找到挨着力学的那个笔记本。 外公都能一夜之间从入道到飞升,有没有、有没有一种可能…… 金丹或许也不是什么很高的门槛? 云中子抱着“万一呢”的幻想,期盼地抽出本子。 本子不算厚,黑色的皮质封面朴实无华,是最常见的那种大众款。 他轻轻翻开,啪—— 果然有三张存折从里面掉出来。 云中子盯着地上的存折,心脏咚咚做鼓。 他暂时没管存折,只见手头展开的本子扉页上,平平无奇写着“万物之理”四个钢笔墨字。 他屏住呼吸,食指和拇指捏着页脚,翻页时,隐隐有些激动的颤抖。 万物之理坦诚地向他摊开自己的真面目—— 第一页打头,是三行字: 物理物理,万物之理。万物之理,即为“道”。 凡物理系学者,皆为道修。 道修入门,可凭此原理引气入体。 紧接着是一条公式:f=gmm/r^2。 是云中子熟悉的东西,万有引力定律。 云中子若有所思,凝神专注再往下看,然后…… 没了。 云中子:“…………” 云中子:“???” 他匆匆翻页,后面却都是些潦草混乱的推导公式,有些他认得,更多的是他不认得的。 其中一页画了幅标注磁感线的球状模型,旁边同样写了这条万有引力公式,再下是与某种天体有关的各项计算结果。云中子一眼就关注到,在t=16736s这条数据后面,还写了个t≈30.5d,并且这一项被外公特意画了个圈。 他一口气通读了笔记,含泪get到—— 它前半本是天书,后半本也是天书。 前面讲的是修道理论,可里面有太多云中子还没学过的大学知识,目前文化水平高中的他,需要恶补大学课程之后才能尝试解读看看。 而后半本……云中子是真看不懂。 它的语句非常混乱,每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随机从字典里捡出来的。 他大概能明白它们应该是密文,但具体的加密规律,他暂时还没有头绪。 云中子抱着笔记啃了半天,最后还是回到第一页。 他翻来覆去把那三行字细细品味了好几遍,确认上面的公式并不在他的知识盲区,且每一个汉字他都认得。 他长久盯着那字。 几秒钟后,云中子悟了。 他合上了笔记本,放下它,双手合十,整个人沐浴在智慧与灵性的光辉中: 人,要好好接受大学教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万有引力定律(7) 云中子抱着求知若渴的心情来到了华交大戊己校区。 他的家当本来就不多,只花了半天就收拾好了住校的行李物品。甚至趁着时间富余,他还去给镜框配了块平光镜。 高中那边得知他考上华交大物理系的好消息,亦是十分欣慰。校领导提议给云中子拉一条醒目的红色横幅在校门口宣传,被云中子哭笑不得当场拒绝。 倒不是他们高中夸张。 华交大全国综合实力排名第五,是公认的“双一流”学府。它出了名的招生条件苛刻,每年几乎九成的生源都来自附属中学直升,剩下的要么是国家保送和自招考试,要么是奇葩的跨院校调剂。如果没有保送资格,甚至不能在高考系统里填报华交大的志愿。 这种招生模式,看似完全不透明,但实际上迄今为止,想走门路进华交大的没有一个成功。因为华交大虽不是军校,可建校合并前身之一的首都科技大隶属军方,所以学校仍有军方背景,作风那是无与伦比的硬气。 要进华交大,只看硬实力,这是全国考生的通识。 至于物理系,它在全国的排名并不突出……但这么说吧,进了华交大物理系,就好比学农业的导师是袁隆平、学医药的导师是屠呦呦。 有徐若无老爷子这尊大神坐镇,凡是对物理学有些人生目标的学子,都挤破头了想考进来。 自前年徐老开始本科授课,第一届全国录取两人,第二届直接全军覆没,华交大物理系门槛之高,可见一斑。 云中子能考进物理系,在他们高中领导的眼里,那无异于是培养出了个全国状元,自然是巴不得大力度广而告之。 后面又听云中子说需要去读预科班,他的请假手续异常顺利,教导主任手一挥,就帮他远程cue完了全流程,直接告诉他好好在大学深造,两个月后记得回母校领毕业证,别的什么都不用管了。 于是,今早八点,云中子一身轻松,拖着行李箱准时出现在了大学门口。 立夏已过,小满未至,夏日初长,帘栊暑微,和煦的日光洒在华夏交通大学迎门石的金字上,无形中给它镀上了一层低调却又耀眼的光环。 云中子认真观察金字下面的英文小字,写的还真是jiaotonguniversity。 迎接他的是同系高他两届的两位师兄,徐老名下唯二的弟子。 徐老平时口风极严,从来不提任何与学校相关的事,故而云中子对外公的两名弟子全无了解。 为首的那个高大威猛,一身横练,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体育生; 另一个就清瘦许多,风格简洁干练,银丝边的眼镜一丝不苟地散发出性冷淡式的、理科风格的帅气。 高大强壮的师兄一笑就露出两排鲨鱼般的雪亮白牙:“师弟好!我叫许怀黎,有幸引气入体早,在师门里忝居老大,你可以叫我大师兄!” 另一个道:“应恪。” 云中子连忙自我介绍:“我是云中子。” 许师兄主动替他接过行李箱,塞给他一张校园卡,边走边关心询问:“云师弟之前师承哪个山啊?能考进物理系,吃了不少苦头吧?” “呃……” 云中子不是很理解他说这话的出发点,迟疑回答:“我师承……冠山实验中学?” “……” “……” 他两位师兄同时停下脚步,回头古怪地望着他。 许怀黎:“师弟有道号,却没有修行过吗?” 云中子:“哦,你说这个!中子是构成原子核的核子之一,我姥……咳,我家人很希望我将来也能做现代物理学某领域的奠基人之一,所以给我起名‘中子’。” 许怀黎、应恪:“………” 他们俩显然并没领悟到云中子话里的“也”,只觉得新来的小师弟太惨了: 不仅刚入门就和师父“天人相隔”,就连在物理学领域发光发热的远大理想,也即将要被来自玄学侧的世界观一并粉碎。 许怀黎欲言又止,用一种饱含仁爱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青涩单纯的小师弟,好半晌才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那云师弟、你知道咱们学校……内个交通……” “修道嘛,我知道。” 许怀黎和应恪齐齐松了一口气。 可以不用承受亲自击碎师弟世界观的负罪感,真是太好了! 许怀黎重新扬起爽朗的笑容:“咱们物理系人少,师父他老人家又飞升去了天外,要是哪个学院有不长眼的找你的茬,告诉师兄,师兄们给你找场子!” 云中子看着他发达结实的手臂肌群,胸膛里充满了踏实的安全感。 三人走到入校的门禁处。 应师兄向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暂时先别说话。 只见大师兄上前一步,将门禁卡搁在闸机上,然后径自咬破指尖,将带血的手指点上闸机前方的一次性采样板。 闸机面板闪过一层极具高级感的冰蓝色光芒,通道打开,许怀黎走了进去。 他站在闸机那头,向云中子咧着牙介绍道:“云师弟,咱们学校的门禁,与护校大阵直接相连,校园卡里面有通行符。得需符和对应的灵力信息同时通过认证,才能正常进出。” 云中子的好奇心立时被这个玄学含量极高的过关操作点燃。 他犹豫盯上自己的手指:“这闸机还能检测灵力?唔……一定要咬出血吗?” 身边的应师兄面无表情拍拍他的肩,漠然道:“没那么玄乎。这机器能秒测dna,放上一丁点就行。” 说着,他熟练从怀中摸出一袋棉签,放进口腔轻刮了两下,点在刷新的采样板上、放好校园卡。 闸机又是一阵炫光灯效,开门予以放行。 云中子:“……” 很好,刚建立的玄学观立刻被科学k.o.。 他选择向二师兄借根棉签。 三人进了校院,先去宿舍楼放行李。一路上许怀黎给云中子科普了不少华交大的常识: 譬如校园卡,其实本身也是危急时可以保命的护身符; 譬如自招考试的邀请名单,其实每年都是招生办的人熬夜看八字、算仙缘定下的人选; 譬如每个院系的修士都有专门的称呼,像是计院的键修、政院的思修、土建的阵修、机电的偃师…… 譬如华交大有一个组织,一定不能加入,那就是校学生会。 云中子不禁忐忑:“校学生会……怎么了吗?” 许怀黎啐了一口,仿佛提起这四个字都遭了晦气。 “那种掉钱眼儿里的黑心组织,早晚要解散的!你不用知道具体原因,跟着骂就对了。” 云中子:“……”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加入了学生会的事当讲不当讲。 这个话题很快被带过去,两位师兄又聊起他们自己。 这许怀黎师兄,是个土生土长、根正苗红的修仙党。他从小跟着师父在山上长大,本以为自己将来出山就是随便找个天桥底下蹲着算命。结果没想到,现在这世道,想正规摆摊算命,还得先考个大学拿个毕业证。 他在山门里专研观星望气之术,理所当然要报考物理与天文学院,可华交大的物理系,那妥妥的是地狱难度。 幸亏他天赋异禀,加之运气爆棚,那一年物理系的自招大题刚好是他擅长的天体物理,他踩着录取线极限低空飞过,少一分都得再回山里再读一年。 云中子于是才理解,为什么大师兄开始会以为他进物理系“吃了不少苦头”。 即便都读到大三了,一想起当年在深山中头悬梁锥刺股点蜡烛发奋的日子,他大师兄都仍会忍不住猛男落泪。 至于另一位,应恪师兄,他放在整个华交大都算特别的—— 他是全校唯一的“在读凡人”。 应师兄入学那年不知出了什么bug,招生办全办公室的老家伙们都算出他有莫大仙缘。结果人家读了两个月大学,才被发现没有任何灵力天赋。 当时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再调剂去别的学校也不现实。恰逢徐老说难得找着物理天分这么高的好苗子,才给了特批继续收着。 应师兄虽不能修仙,却是真正的学霸。 他无法感受灵子,却将灵子作为研究对象,开发了各种实用的黑科技,让徐老都赞不绝口。 云中子感到十分佩服。 他既羡慕大师兄的金丹修为,又羡慕二师兄亿里挑一的脑子。 “总之,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懂的、需要的、为难的,尽管跟师兄们提!” 云中子心存感激,但还是忍不住想打听:“我有点好奇,那个、咱们的学生会,不招人喜欢吗?” 大师兄震惊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有人喜欢天天被全校数万师生骂出十条街的学生会!” 云中子倒抽一口凉气。 在他的印象里,学生会这种存在,放在哪所高校都该是学霸精英聚集地的代名词才对。 他战战兢兢:“学、学生会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万有引力定律(8) 即便许怀黎师兄的语言表达能力极佳,在被问起学生会的“天怒人怨”时,他也被噎得陷入了长达十秒的一言难尽之中。 原来,校学生会有位出身管理学院的时仁会长。他修的是商道,供的是文武财神。 两年前,华交大为买下戊己校区这块地皮,欠了30个亿的外债。 而那位天纵奇才的时会长,他凭借一己之力,靠压榨剥削华交大师生,仅仅两年就替学校还清了这笔债务。 事业可谓丰功伟绩,口碑可谓腥风血雨。 由于他那些过于牛逼的捞钱行为,虽然他讨好了学校,但被师生们广为憎恶。 也同样是这两年,校学生会人心离散,成员各奔东西,人数规模和影响力都大不如从前。 “所幸快要熬出头了,”许师兄哂道,“再有一个月,那姓时的就要毕业走人。他走以后,各大学院恐怕都要额手称庆。” 云中子小声地问:“照这么说,那今年有新人接管学生会,岂不是顺天应人、民心所向?” “嚯,当出气筒的民心吗?” 许怀黎使劲摇头:“学生会的风评已经臭了,谁赶着来接他腥风血雨的盘,谁就得做好被万人唾骂、恨屋及乌的准备!” “再说了,修仙的人才万里挑一,多的是学院一年招不来一个新生。新生都是系里的宝贝疙瘩,谁舍得让自家宝贝疙瘩受这份罪啊!” 说到这儿,许怀黎大概是隐约觉出了云中子对学生会的过分专注,他郑重其事正色道:“师弟,你可是物理系的独苗,千万不要想不开去学生会。” “……”云中子只好干笑着连连应是。 听许师兄这么一说,他对学生会的感官也并不怎么美好。 可他已经跟司文先生签了卖身契,后悔也来不及了。 只能在心里暗骂:还是社会经验太浅,被那老狐狸给算计了。 新生报到第一天本就清闲,云中子放好行李,又跟着师兄领了床铺和生活用品,在戊己校区内参观式的转了一圈熟悉环境,这一天的任务就算完成。 他们理工科类预科班的报到时间是周一到周三,经管社科类是周四到周六,课程则是下周一才开始。像云中子这样第一天上午八点就来的毕竟是少数,宿舍四个床位,只有他一人到了。 两位师兄担心他自己住不适应,还建议他这两天去他们宿舍挤挤。 云中子连忙称谢,摆手说:“没关系,我挺习惯一个人生活的。” 许怀黎闻言开玩笑道:“叔叔阿姨心真大,这么帅的崽都舍得放养。” 云中子不好意思摸摸脑袋:“啊……我爸妈已经去世十年了。” “……”许怀黎猝不及防哽住。 他回过神来,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云中子赶紧道:“没事没事,我还有外公!我从小一直跟着外公,他——” 他犹豫要不要直接把外公就是徐若无的事告诉他们,但又不想师兄们同情他与外公天人相隔之类的…… 这一犹豫,话的意思就变了。 许怀黎和应恪对视一眼,不知脑补了什么,眼神复杂起来。 他们一脸心疼地走上前,一左一右拍拍云中子的肩。 许怀黎:“师弟,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们。” 应恪:“嗯。” 云中子哭笑不得。 他顶着师兄们“够了太惨了你不要再说了”的眼神,更加解释不清,好不容易才打发他们离开。 简单在宿舍收拾了一下,云中子做了番心理准备,鼓起勇气去学生会报到。 校学生会办公室就在教务处的楼上,占地一整层却门可罗雀,长廊里每一间活动室都空荡荡的,莫名有种萧瑟的味道。 他敲开会长室的门。 办公桌后面坐着名衬衣西装小马甲的青年,瞧着像个精英白领。他一看清云中子,立刻展颜起身迎上前来。 “云同学是吧!司副校交代过了。你好,我是会长时仁。” 云中子也与他打招呼。 时会长开门见山道:“学生会算上你一共两人,从心小师父他今天有事不在,改日我再为你引荐。” “我毕业之后,这会长的重担,就要落在你的肩膀上——” “慢、慢着!”云中子没料到他进入“托孤”模式如此之快,“我才大一……这不太好吧?” 时会长叹了口气,同样露出为难的神色:“是啊,老实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你有没有能力继承我的衣钵!” “……”云中子顿时语塞,欲言又止。 那边的时仁自顾自道:“不过还好,眼下学校的负债总算是还清了。只要开学能顺利拿下考察团,从明年开始,咱们的腰包就富裕了。” 云中子听他几句话就聊到钱,不免对师兄那些叙述信得更深了一层。 他尴尬又不失委婉地问:“咱们学生会还……缺钱吗?” 时仁一听他有此问题,立刻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态度,不禁嗤笑一声,瞥了云中子一眼:“你对学生会误解很深啊。” 他领着云中子进文件室。 时仁翻出好几沓财务报表,随意丢给云中子让他翻阅。 云中子还不会看财务报表。 不过他听得懂中文。 时仁说:“戊己校区是块好地方,为了买下它,学校负债累累,资金链一度要断掉。” 他开始逐条讲述他在位期间的那些“辉煌”举措。 比如公共开放的自习室。自前年起,熄灯时间从10点改为9点。全校上千间教室,每天一小时省下来的电费,都是巨额。 比如全校学生的奖学金,通常都是各基金会固定时间统一打款到学校账户。这钱分到获奖学生头上,早一个月、晚一个月,影响其实都不大;但如果压在学校的户头里利滚利、钱生钱,滚到期末再发,可就是相当可观的额外收益。 “再比如阵修每年都催的宿舍灵气循环系统。那种大工程,根本不是负债状态的学校负担得起的,因此,我给全校的宿舍加装了空调。” 云中子不解:“空调能对修道有用?” 时仁理所当然道:“空气都循环起来了,空气里的灵子还能不跟着一起循环吗?能用电解决的问题,干嘛要浪费修为浪费人力!” 云中子:“……”也是。 “安装空调后,每个学生的住宿费提高800元,一个宿舍4人,四八三千二,正好一台空调钱。学校批发购入,每台还能匀出200块净赚。” 云中子:“…………” 这就是王者财务吗!!! 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大概已经明白了。 时仁学长,乃是一个活的金融鬼才! 时学长说:“修道之人不食人间烟火,眼里哪有钱的概念?动辄狮子大开口讨要经费。学生们只看到学生会克扣、薅羊毛,以为我们富得流油,但每次申请经费又总批不下来。” “不是我们不想批,是真没钱。” “还清负债之前,尽管那时流动资金拮据,我也还是竭尽所能,帮各学院周旋到了不少经费。可惜他们拿着钱,不知背后辛苦,只认为那些钱都是从我们这群‘守财奴’牙缝里抠出来的。” 云中子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学生会这两年,或许确实进行了一场不为人所知的、功绩斐然的伟大革命…… 但他们踏马的是拿组织的命在革吧! 见云中子似乎能与自己共情,时仁又提了提“上面”的事。 “学校经费不够用,也有上面‘自己人’太少的缘故。我正是为了更好的方便学校,才决定去读mba,争取早日打入华国财政部内部……” …… 聊到最后,本还以为会和时会长观念不合的云中子,竟意外与之建立了坚固的革命友谊。 他们一同望着财务报表,相顾无言。 反正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师生们的看法—— 两人:“慢、慢慢来吧……” “对了,正好眼前就有个事交给你。你也熟悉下公关的流程。” 时仁在电脑上调出一张网页。 “因为前两天飞升那事儿,微博上讨论得热火朝天,之后就有人整理了华交大的超自然现象,做了个超话合集。现在热度不停地涨,我们已经压了三次,还是收效甚微。” 云中子凑近过来,随口问道:“之前咱们怎么压的?” “……”时仁不知何故,沉默了几秒。 他说:“你也知道,我原先一直忙于帮学校搞钱……” 云中子:“?” 时仁:“所以公关这事吧,其实都是从心师父在负责的。他是个佛修,为人比较、嗯……佛系。” 云中子脑门冒出问号,屏幕已滑到了华交大官博的回复条目上。 他虽然从未见过从心,但是仅从这些回复的内容里,他就仿佛已经看到了一颗圆润明亮的光头,看到那年轻的佛修转过脑袋、腼腆地对他笑: “都行,可以,没关系。” 云中子:“…………” 他突然理解了司先生看自己时的那种饿狼般的眼神。 你们做公关是真的摆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万有引力定律(9) 于是,摆平超话的任务理所当然成了时仁对云中子的能力考验。 他的要求其实非常低,只要云中子能不靠上头擦屁股自己摆平,他就愿意把在任期间整理的全校各个学院的资料,全部留给他。 这些不外传的内部资料,除了有各大学院常规的简介外,还囊括了各个院系的风土人情、画风、喜忌、修炼方式,甚至秘辛、把柄等等。 云中子原本就要在开学前的两个月尽可能多的了解全校,时仁的这份资料,无异于雪中送炭。 当然,前提是他真能顺利化解这次的舆论危机。 他跃跃欲试回到宿舍,当晚就整理起超话里面的内容。 超话里汇总的非自然现象可谓五花八门,云中子整理了一个晚上,大体把它们归纳成这么五个大类: 一类是灵气复苏天地异象型:比如『华交大惊现七彩霞光,网友掐指一算,此地有异宝出世』。 什么鬼神现身、仙人飞升、护山结界……基本都可以算在这种里面。 一类是风水大师型:『华交大东南西北中五个校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正好是个四象五行大阵……』 在他们口中,华交大这边是个八卦阵,那边是个聚宝盆,反正整个校园就没有哪个地方是没讲头的。 一类是现身说法型。热度比较高的如:『我就住华交大附近,这片儿地邪门得很,每年一到六七月通宵打雷,甚至大白天也打晴空霹雳,连打一个多月不见消停!』 还有喜欢扒互联网记忆型的。比如有人扒出华交大某教授三年没出席过公开场合,也没再公开过新论文。 紧接着又深挖,扒出华交大的师生似乎总会在突然某一天,莫名其妙消失,社交账号也再不更新动态,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网友们纷纷猜测他们是不是被神隐了。 最后是老谜语人言之无物型。主打用高深莫测式的专家口吻,讲些什么“懂的都懂”,什么“说了对你我都没好处”,什么“自己明白就行”……反正废话文学。 云中子一边整理,一边在心中默默做着应对思考。 华交大摆烂式公关了这么久,如果突然间勤奋起来,一口气把超话里那些怀疑全给“辟谣”清楚,不但工作量巨大,而且会显得很反常。 互联网时代的信息就像流水,宜疏不宜堵,一味盲目的遏制网友讨论,劳心费神且不切实际,更有此地无银之嫌。 他决定:暂时先继承一下佛修的风格,把话题里吵的最热的、点赞最高的,和几个带视频、最让人想入非非的,从上往下,每天“辟谣”一个。 这样一来,最让大众困惑的疑虑得到了解答,那些没什么热度的,就算不好解释,也没那么危急了。 像是风水、结界、阵法之流,云中子不了解,得回头做做功课才好回复; 频繁打雷的事,或与校内师生渡劫有关,也需进一步确认; 教职工人间蒸发……这个就复杂一些。 他首先要问问各个学院,网友提到的这几个人究竟是闭关了神隐了还是飞升了…… 再者,也需警惕起来,防范于未然。以后再有渡劫报备,提前做好铺垫:在渡劫人飞升之前,人为制造出他们“患病”或者“命不久矣”的假象。 如此不论结果如何,在公众面前都能有个交代。 至于已经被网友盯上的失踪人士……他还要再想想…… …… 挑来捡去,推敲琢磨,云中子最后拎出七彩霞光的那一条来。 他认真核对了历史天气记录,仔细斟酌词句,开着学校的官博转发并评论: @华夏交通大学v:视频中的光柱学名丁达尔效应,是自然界常见的一类光的散射现象,属于高一化学知识。视频发布前三日,首都持续降雨,大气中存在大量分散液滴,具有以空气为分散剂的天然胶体环境。请大家理性欣赏自然景观,相信科学。 云中子感觉自己第一次做公关,就意外的挺驾轻就熟的。 大概是从小一个人带双亲,积累了丰富的胡扯经验。他目前虽然对玄学还知之甚少,但对“用科学来解释玄学现象”,简直可以说是思路通达,专业十分对口。 不过很快,他就被一条新@为难住了。 『@梅花肉和五花肉v:国外有实验室称他们使用迄今为止最高能的探测器,捕捉到了一种全新粒子存在的迹象。因新粒子的独特性质,他们拟将其命名为ghostparticle——灵子。@华夏交通大学v 你们对这个应该不陌生吧[狗头],什么看法?』 哪怕加了狗头保命,阅题无数的云中子也一眼看出这就是个阴险的套娃坑。 如果直接回“没什么看法”,会显得他们华交大完全不关注前沿科学,学术领先的地位恐将不保; 可倘若发表看法,予以肯定则意味着“国外的月亮比较圆”;予以否定,则透露出对新事物的傲慢; 不肯定也不否定,则说明华交大的官媒有知识短板,对物理标准模型的认知不够到位,居然意识不到这个新发现的意义。 云中子在这一条上苦思良久。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关键其实是,他本身对灵子……认知很朦胧。 在不了解灵子的情况下,关于灵子的一切回复都只能建立在他的臆想之上。他自认没有应恪师兄那么厉害的大脑,在无法感知灵子的情况下也能推导出其种种性质。 云中子是脚踏实地的现实体验派,他对世界的认知,完全建立在实践+理解的基础上。 如果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那么他也没有自信能够说服万千网友。 也许…… 也许他应该先成为一个真正的修仙者? 云中子想。 亲身体验过灵子这东西之后,可能就会有思路了吧。 * 第二天天一亮,只睡了五个小时的云中子主动去找两位师兄。 他向师兄们了解物理修仙。 许怀黎和应恪都被他这块求知若渴的小海绵震惊了。 许怀黎复杂道:“师弟呀,其实,这几天你完全可以多在校园里逛一逛的!你看,你刚从高三的修罗场里脱身出来,难得有放松的机会……” 云中子坚定道:“师兄,我想学习。” 许怀黎、应恪:“…………”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满脑子都是学习、学习和不断的学习! 这让身为前辈的他们很有种羞愧感。 许怀黎悲悯地看着云中子,好像在看什么顽强刻苦、知识改变命运的励志人物。 而应恪的为人就比较直白:“师弟,师兄们教不了你。” 云中子:“?” 应恪:“咱们物理系人少,只有师父、你、怀黎我们四个。师父飞升,就只剩三个。我是麻瓜,而大师兄从小——” 他话没说完,就被许怀黎一把捂住了嘴。 “教!一定得教!”许怀黎咬牙道,“横竖我就这么一个师弟,往后师门里未必还有新人。就是忤逆不孝,我也一定教会师弟引气入体!” 云中子:“???” 这竟还是件、会牵扯到不孝的事吗? 他没来得及把疑问问出口,大师兄拉他过去,就地盘膝坐下。 那雄壮的汉子神情肃穆,单手掐诀,松垮的t恤无风自动。 云中子精神一振,全神贯注起来。 他没看到他背后的应恪师兄望着他俩,无声扶了扶额。 许怀黎庄严道:“师弟,我来授你修道之法!” 云中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许怀黎:“混沌之先一点无,有了一点生万物。日藏月内丹作母,目隐身中体为始……”※ 云中子:“……” 云中子:“咱们不是物理修仙吗?” 这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许怀黎点点头,但仍然滔滔不绝的、对着他背了20分钟的文言文。最后总结: “师弟,你听懂了吗?” 云中子:“……你能不能用中文再跟我说一遍?” 许怀黎:“我刚才说的就是中文。” 云中子表情空洞,两眼发直。 云中子:“对不起师兄,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还是应恪实在看不得他师弟受这样的折磨,径自捞起了云中子道:“你别听他的,咱们师门只有师父一个人是物理修仙飞升的。大师兄自幼修道,他从引气入体到金丹,靠的都不是师傅的路子。” “啊、这……”云中子噎住。 他恍惚着问:“那、我们师门难道……这是、传承断绝,灭门了?” 大师兄说:“也不尽然。” “我知道师父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了他物理修道的全部心得。可惜他老人家飞升之后,我们也不清楚本子的下落。要是以后收拾实验室能找着它,说不定……” “!!!” 云中子手忙脚乱,急忙从单肩书包里翻出那个黑皮笔记本来。 他忐忑向师兄献上“秘籍”:“师兄,你看还能不能再拯救一下?” 许怀黎、应恪:“……” 许怀黎、应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万有引力定律(10) 云中子费了一番口舌,才总算让两位师兄顺利接受了他是徐老的外孙这回事。 师兄们倒也没觉得师父私心偏袒,反而很乐见他们“道修”后继有人。 “我就说嘛!昨天见你总觉得你那个单片眼镜眼熟得不得了!我还以为你是咱师父的脑……狂热粉,专门照着百科照片买的同款!” 许怀黎大笑着说。 他和应恪一同翻看起那本子。 起初,他们越看,眼神就越亮; 看着看着,似乎有了分歧,两人不时讨论起一些听起来很玄妙、很高深的东西; 再往后,就齐齐沉默,谁也不再说一个字,但面色都略显凝重。 云中子感慨二位师兄果然还是比他懂的多。他帮不上忙,只能戳在旁边当吉祥物。 这时候,许怀黎两人也终于从秘籍没有失传的狂喜中回过神来。 许怀黎对云中子道:“师弟,这笔记里有些东西,我们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没法吃透。要不这样,今天你先回去,我和你应师兄研究一晚上看看,明日再来教你。” 云中子想了想说:“行,那我回去把笔记扫描一下,发给二位师兄。” 许怀黎和应恪都很高兴,觉得他们小师弟人帅心善不藏私还勤奋好学,简直可爱极了。 云中子也觉得两位师兄不是外人,索性把那后半本的密文也同他们提了一下,免得他们以为自己只发一半秘籍不够地道。 “这后面的部分,我姥爷交代说记的是我家里的事,和我爸妈去世有关,但是我现在还看不懂。涉及家庭隐私,可能就不方便……” 许怀黎立刻表示理解。 应恪也说,他只对修仙理论的部分感兴趣。 三人暂且各忙各的去,云中子与他们分开后,回宿舍又是研究了一晚上超话不提。 …… 可能是被小师弟的勤奋刺激到了,第二天早晨一大早,许怀黎和应恪就主动联系了云中子,约他在物理楼见面。 云中子先前走马观花,对物理楼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一处三层高的独栋小楼,和戊己校区批量建造的宿舍楼几乎没太大区别,外观很是低调。 它坐落在校区北边的观星台遗址旁,从云中子的宿舍出发,走路五分钟就到。 白色的建筑中央有球形的穹顶,玻璃大门上架着端正的楷书金字,书曰:物理与天文学院楼。 云中子走进去,二位师兄已经在大厅等他。 许怀黎和应恪顶着满身的仙气——通宵了一整晚的黑眼圈——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这边一二层是教室和自习室,三楼是天文台,地下是实验室。我平时都在三楼,你二师兄常年搞地下活动,如果以后联系不上我们,直接杀进这里找人就行。” 大师兄随手推开一间自习室的门。 屋子里既无桌椅,也无讲台,最前面是六块巨大的可滑动的黑板,上面还留着之前的一些、粉笔字的演算草稿。 应师兄熟练擦掉上面的板书,捏起一根粉笔就往上写:f=gmm/r^2。 大师兄则正色道:“经过一晚上的研究,关于师父的引气入体理论,我们大致有了些思路。但因为师父他老人家思维过于活跃、跳脱,手记也比较意识流,这套理论,它不一定就具有实践可行性。你二师兄昨儿努力了一整晚,你看,他今天依然是个麻瓜。” “我呢,随便跟你一说,师弟你就随便那么一听!听不懂也不用放在心上,咱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云中子掏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准备做笔记。 大师兄道:“首先,我还是给你科普一下,咱们修道之士的基本等级。” “大致就和小说里差不多,从入门到飞升,依次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渡劫期大圆满之后,就能破碎虚空飞升天外。 “学校人才济济,每年新生差不多千人,九成能引气入体,五成能筑基,不到两成能结丹。再往上,那都是各自的缘法,得看天赋悟性和运气。” 他嘬了口柠檬茶,讲到重点处,面色兴奋起来:“师父的物理修仙,核心在一个‘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他将物理理论中的基本定理,推广到以灵子为研究对象的修道体系中,并且灵活地对它们进行因地制宜的思维转化。” “比方说引气入体。所谓引气入体,转化成物理思维,其实就是要引入灵子这种微粒,并让它向人体积聚。 “这公式里,f引,代表你与环境中灵子之间的万有引力;g是万有引力常量;m是你自身的质量,单位是千克;r是你与灵子之间的距离。” “m,你可以用质量去类比理解,但实际情况更复杂一些。因为灵子这种特殊的微粒,本身并不具有质量的属性。不过,在其数量足够多时,我们可以将其视为一种类似于质量的属性——师父把它命名为‘灵力量’。 “这个转化和推导的具体过程,用到了观测者效应、引力坍缩和质能方程等,等你以后学到了,有兴趣可以自己慢慢去推导。 “我就不与你细讲了,只说方法。” “假设,你自己是一颗星体,你天然具有吸引和捕获宇宙间物质的能力。 “当一颗灵子进入你的引力范围,你利用f引将它束缚、捕获,使它自发围绕你这颗假想星体——也就是丹田——旋转。当你捕获到足够多数量的灵子,你就完成了引气入体。” 云中子埋头思索了一阵。 他困惑道:“如果一颗灵子以速度v0进入我的引力范围,在它不主动减速的情况下,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它应该会以v0的速度离开我……我要怎么捕获它?” 许怀黎被他问得一愣。 他讷讷了片刻,脑子里想着能量守恒,竟然卡壳住了。 还是旁边的应恪说:“这是天体力学中的一个二体模型问题。具体……我这么跟你说:” “假定灵子在你丹田里以固定的轨道运行,这个轨道的离心率是e。 “当e=0时,是圆形;0<e<1,是椭圆;e=1是抛物线,大于1是双曲线。 “轨道是抛物线或双曲线的时候,对应的就是逃逸轨道。” 云中子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应恪继续:“你所学的高中物理是简化模型,二体模型里e恒定不变,逃逸轨道永远是逃逸轨道,捕获永远不可能发生。但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需要考虑多个物体的引力作用。” “现实情况下,每一颗灵子之间同样会相互影响,也具有f引。因此离心率e会随时间变化,e对时间t的导数是——” 他意识到如果自己在这里详尽阐述摄动理论,高中水平的云中子听不听得懂还是其次,他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讲清楚。 一向不喜欢啰嗦的他,直接言简意赅地总结为: “e对时间t的导数是摄动理论中的一个方程。” “当e从大于1减小到小于1,并且减小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稳定,就对应着你捕获了它。 “当然,理论上也有e增大的情况。当e增大到大于1,就会被弹射出轨道。俗称走火入魔,功力尽失。” 云中子记着笔记,消化了几分钟,迟疑道:“也就是说,灵子的动能,会在我和它们相互之间的f引的作用下被消耗,使它最终低于逃逸所需要的速度……” “对!” 许怀黎可太喜欢他这种一说就懂、一点就透的学霸素养了,他更加兴奋道: “在你引气入体后,被捕获的灵子也会增加你的m。丹田不断膨胀,你就拥有更强的捕获能力。同时,对已经捕获到的灵子,f引不变,m增大,灵子的轨道半径r会进一步缩小。r=0时,灵子完全被你的丹田吸收掉,你就筑基了。” 云中子若有所思。 他闭上眼睛,整理思路,做了个深呼吸。 那边许怀黎还在继续讲:“普通人缺乏对灵子的探知力,这种天赋,有的学院叫‘第六感’,有的叫‘灵根’……总之是一个意思,所以他们很难引气入体……” 他说到一半,忽然惊觉整个教室的灵子眨眼间都朝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他猛地打了个机灵,震惊地看向云中子。 “卧槽!师弟……” 那些灵子以云中子为中心,漩涡般疾速旋转起来,并且在几分钟后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向云中子的丹田奔涌而去。 “卧槽!卧槽……!” 许怀黎大受震撼。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肌肉太硬没感觉到痛,又立刻掐了一把应恪的,被应恪白了一眼。 他连话都不会说了,像个没有感情的卧槽机器,不停地发出粗鄙之语。 大约20分钟,整个教室的灵气都被云中子抽干。 云中子再吸不到灵子,睁开眼睛。 许怀黎掐着应恪,痴呆地望着他,嘴里喃喃道: “我的妈……师弟他、就,就这么、直接筑基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作用力与反作用力(1) 云中子的两位师兄显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许怀黎围着云中子嘘寒问暖,又是摆弄他的胳膊腿儿,又是盯着他的脑袋看。 “我本以为自己当年三周半引气入体,已经是天纵奇才,想着师弟怎么着也得花上一个月……” 他诧异摸着自己的脑壳,神志不清:“莫非、莫非我其实很有教人的天赋?我自己都觉得扯淡的描述,我师弟他妈的竟然听懂了……” 应恪师兄看上去倒是还比较淡定,如果忽略他手里的粉笔都掉在了地上而不自知的话。 云中子感受了一下在身体里流动的陌生的力量,体验很是奇异。 他问:“师兄,那筑基之后怎么结丹呢?” 许怀黎面容整肃,郑重其事按住了他的肩膀:“师弟,你一日之内炼气加筑基,已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奇迹。这要是放在别的学院,那是要被当成镇院之宝供起来的!” “修行切不可贪图冒进,师父那样不做人的情况毕竟凤毛麟角,咱们还是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你今日回去,先巩固一下境界,免得升的太快境界不稳,以后留下祸根。” 云中子乖巧答应。 大师兄摩拳擦掌,撸着双臂眼放金光道:“我今日也算是悟了!我终于意识到我在咱们师门的重要使命!我这就去编写物理系修仙的教科书,把我们道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理论发扬光大——!” 云中子:“……” 应师兄失笑摇摇头,食指推了推眼镜,对云中子道:“师弟,境界稳固之后如果有空,跟我一起去实验室看看吧。” 许怀黎震惊于他竟主动邀请云中子加入实验室。想起当年自己初入实验室时,应恪看他的那种“你智商好低我不想跟你说话”的鄙视的眼神,许怀黎不禁暗自感慨:果然只有学霸和学霸才是真爱。 他也说:“对对,师父之前负责的那些课题项目,虽然有应恪暂时顶着,但两个人的项目,只由他一个人全权负责,实在太过辛苦!小师弟脑子这么管用,这些研究后继有人了!” 云中子心中一动:“姥爷……师父之前研究的方向是什么?” “你按你习惯的喊就行,不用拘束。”许怀黎笑道,“师父主要负责的是对高度坍缩的灵子聚合体及其灵子脉冲的研究。这个,你应师兄比我有发言权。” 他又道:“不过,当今科学界绝大多数还是无神论者,灵子的存在算是玄学界的秘密。国内普遍认为,现在还没到公开这些成果的合适时机,所以针对灵子的研究一直是‘现在不能公开的情报’。你以后就是接手了这些项目,也不要对外人提起。” 云中子神情一凛,想起之前那条阴险的套娃坑@,摸着下巴又陷入了沉思。 看来,即便对灵子有了一定的了解,也不能轻易对那条微博予以回复。 在不能暴露华交大也在研究灵子的情况下,态度的拿捏就显得尤为重要。 他谢过了二位师兄的耐心讲解,找了个真假参半的理由,说自己今天察觉到了高中知识的短板,打算回去先了解一下摄动理论。 应恪闻言眼神又亮了几分,主动道:“那我回去优先整理师父笔记里涉及到的所有高中知识盲区的内容,再给你做一份大学物理的学习课程表!预科班原本就是各学院内部自己定课程,以云师弟的能力,完全可以直接开始学习大一大二的专业课……” 云中子:“……”不知为何,应师兄莫名可怕起来。 许怀黎也是对写物理修仙教材的目标跃跃欲试,他俩简单唠叨叮嘱了几句巩固境界的事,就放云中子走了。 …… 云中子回到宿舍,打开官博。 他发现昨天回复的那条丁达尔效应下面,居然已经积累了不少的赞,后台的私信通知也是爆满。 不少网友对“以佛系出名的华交大官博竟破天荒走起了科普路线”的事,抱着吃瓜看乐子的心态,还有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留言说: 『别难为打工人了!你们看超话里上百条超自然现象,除了这一条,别的他都实在编不出来啊~』 云中子的心态倒是挺平和稳定,他既然做好了一天“辟谣”一条的准备,当然是不急于只一天就看到效果。 他翻出@梅花肉和五花肉v那条圈了官博的微博,点击回复。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闪烁。 云中子想:他的回复,既不能显得不知道灵子的发现对于物理学领域意味着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能表现出对国外实验室能够获得突破性进展的钦佩和羡慕,而且不能暴露我国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开始研究灵子,同时还要对这个新的科学发现抱有一种有求知欲的、包容的态度。 在使用这个账号的时候,他并不仅仅只是个学生,他的表述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华交大官方。 他脑子里无端闪过司文先生上门时对他说的那番话: “过于相信科学也是一种迷信,承认未知的存在才是研究科学该有的态度。” 他沉吟片刻,敲键盘写: 『@华夏交通大学v:物理学大厦的根基和他们实验室的电缆,至少有一个是松的[doge]。』 …… 一回生二回熟,云中子不紧不慢,以每天一条的速度回复辟谣。 几天下来,超话的热度虽然没有下去,但网友们质疑华交大地邪的声音,一天比一天弱。 原来的超话主持人甚至直接跑路,把华交大的官博提了管理。 时仁感慨着长江后浪推前浪,对云中子的表现满意至极,给他打出了心悦诚服的满分。 ——嗯,原来的从心师父是负分。 他痛快交出了自己精心收集多年的内部资料,对云中子的所有提问有问必答,满脸都泛着后继有人死而瞑目的欣慰感。 “六七月频繁打雷的问题,是这样:你知道的,六月是毕业季,咱们学校是修道大学。每年临近六七月,就会有不少学子扎堆儿渡劫,就连那些境界离突破还稍微差一点的,也会在那段时间勤奋起来,争取顺利毕业。” 云中子:“……” 可以,这很华交大。 他摸着下巴,续问道:“所以那些被网友扒出来离奇消失的师生们……?” 时仁正色道:“自然是渡劫失败,身殒了。” “啊……”云中子一愣,“那么多全部都……?” 他第一次直面修道的凶险和残酷,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难怪大师兄说起他升级太快时,表情那样严肃…… 时仁回头看看他,笑道:“顺则凡,逆则仙。修仙一道,顺天逆人,九死一生,你要早日习惯。” 云中子收敛起先前那种轻松的态度,沉重点点头。 事实固然残酷,但面对网友们,他还是需要不带感情的做科普。 他在华交大附近居民的那条微博下面回: 『@华夏交通大学v:六七月正是夏季雷雨高发,本质上只要空气中的带电离子聚集放电,无论晴天雨天,雷该打都会打,与您住在华交大附近还是朝日区附近都没太大关系。』 和前几天不同,他评论一经发出,后台立刻就叮叮咚咚地响起点赞和回复的提示音。 看到有人催他每天多回复一些评论,不要太懒,正巧应恪师兄把课程表安排给他发了过来,云中子当场就是一个截图保存回复评论的大动作。 『@华夏交通大学v:课满,没空[课表.jpg]。』 网友们哈哈哈地在底下讨论华交大学子周一到周六一天八节大课忙如牲口的课程安排,似乎无形中理解了之前官博画风那么佛系的“缘由”。 『对不起但是,噗嗤,这个课程表,心疼w突然就觉得我们学校还挺清闲~』 又有人看出云中子的课程几乎全是物理专业必修,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在底下回: 『我艹!卧屮艸芔茻!真的假的……官博皮下莫非是徐老爷子的高徒吗!!!啊啊啊啊啊!!!』 『我也发现了但是我没敢问qwq……』 『这个学习强度好恐怖啊,他一个学期的课程是我三年的[跪]!』 …… 云中子也没再回复,按照官博的“人设”,一天回复两条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时仁惊讶的看着原来那些、恨不得天天抬杠找茬挖爆料的网友们,也不明白云中子到底给他们施了什么魔法。 这些刺儿头现在居然变得可爱起来,还会体谅官博君课太多……时会长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指着那条说官博肯定是因为课多才这么佛的评论,笑道:“他们不知道咱们从心小师父那是真‘佛’呀!” 云中子自打来了学生会,一次也没见过这位从心师父。 他对学生会唯一的干部有点好奇。 时仁脸上露出那种,仿佛但凡没忍住笑一下,都会少十年功德的表情。 “他呀,他实在是个传奇人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作用力与反作用力(2) 时仁说:“从心师父小时候是天才儿童,15岁就考首都科技大。他高考那年,首都科技大、华北政法和首都理工大合并成了华交大,首都科技大就这么,啪,没了。 “他于是就进了齐鲁科技大,学的机电。本来他们学校机电是铁饭碗,毕业国企包分配。他大四那年,蓝翔转了国企,把就业岗位全占了。他们那届到现在还有没工作的。 “然后他考研,决定放弃工科,转专业,去搞天文。研三的时候,他观察两年的小行星,啪,爆炸了。” 云中子:“……” 时仁安详状双手合十:“从此他就遁入空门,被咱们宗教学院的佛修大和尚一眼看中,当成个宝。他师父是华交大宗教学院佛系的博导,属于是朝着‘最初的梦想’又回来了。” 云中子回想起从心师父披着官博马甲发布的那些评论回复,仿佛再一次看到一颗满脸疲惫笑容的光头。 那光头大师笑着对他说:人生本不易,只要肯放弃。 他忽然理解了什么叫人生没点大起大落,都不好当佛修…… 时仁说:“他这人存在感低,其实你来学生会这几回,他有两次就坐在那边。” 他指指正对着会长室的那张椅子,“只不过你完全没注意到他。” 云中子震惊搜刮自己的记忆,发现他真的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们佛修博士毕业可难了,以后共事时间长了,慢慢你就能感觉到他在还是没在。” 思及自己离校在即,时仁对云中子期以厚望:“开学后,考察团就会来学校访问,到那时我必定已经离校,只能靠你自己。”他的嘱咐中带着任重道远的意味。 “这次考察,决定了未来五年学校科研经费的多少,对我校刚刚苟活下来的财政至关重要!你一定要尽一切可能,给考察团留下‘我们学校是多么正常’、‘我们分明是低调钻研世界领先科技的科研型高校’这样的印象,如此,后续才好得到上头的大力资助。” 云中子这才知道,开学考察这件事原来竟是紧要程度这么高的重担。 这样重大的事情,竟然落在他一个刚接手学生会的新人头上…… 可见学校在公关这方面,是真的没人堪用了。 …… 安排云中子和从心见了面、交换了联系方式,时仁终于正式将学生会会长的职位交给了云中子。 云中子现在不但要继续给超话降热度,就连原来由时仁负责的那些,也全都一股脑落到了他的头上。 什么上半学年的财务报告啦、下周的渡劫清单汇总啦、能动学院的科研经费申请啊、志愿者协会的工时盖章啊…… 云中子恨不得化身八爪鱼,做一台多线程且莫得感情的教务处理机器。 他前所未有的体会到学生会人手不足的痛。 也不是没想过分一些教务给从心师父,但一看到佛修大哥那张“都行,可以,没关系”的脸、那充满释然和慈悲感的微笑,云中子就放弃了让他干这类活的念头。 他可以合理预见,如果他把教务交给大师,大师必定会把所有提交上来的经费申请,全部无条件予以通过! 达咩!他们捉襟见肘的“国库”,决计禁不起这样的刺激! 云中子意识到,开学摆在他眼前最紧要的事,除了考察团的访问外,还有给学生会招人。 他以物理系的情况将心比心,只觉别的系的新生……今年八成也很难忽悠得进来。 除非是像他这样,不了解情况稀里糊涂就卖了身的,或者是……被威逼利诱…… “……” 云中子尝试了一下司文先生那样的、儒雅大狐狸的表情。 有点陌生的肌肉拉扯角度,让他的嘴角有些微的僵硬。 他沉吟片刻,心里模拟着平常跟人一本正经讲科学时候的那种状态,把嘴角扬起的弧度调整到一个他比较舒服的位置。 于是,一个自然亲切、平易近人的温和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刚卸了任、一身自在两袖清风的时仁推门而入,冷不防看到他这副表情,莫名打了个抖。 “云同学,你、你怎么了?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孩子看起来好像整个人都升华了……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杠精的评论吧? 云中子连忙同他打招呼寒暄。 超话里的几个重点话题,他早就攻克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靠他整理完毕的“四周日更计划”,相信也能覆盖到绝大多数。 有些现象过于类似的,他就不再重复找理由赘述;而那些没什么热度,但又不好解释的,就以数量太多一个一个解释太麻烦了为由,适当的摆烂一点点。 反正有他华交大物理系学子的身份光环在,网友们现在对他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感,甚至已经学会自己主动帮他找理由。 他没好意思提自己这是在练习坑蒙拐骗时用的表情,当即三两下从超话里翻出一条自己有疑问的,不动声色把练习表情的事揭了过去: “学长,你来看看这个。” 时仁凑近过来,视频里的拍摄人朝虚空一指,空中立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符箓线条,tag打的是#不装了,确实在修仙#。 时仁诧异道:“就这?这不就是个拿电脑软件做的特效,蹭热度的呗!这也能难到你?” 云中子指着那视频里的背景,让他仔细看,“重点不是这个。你看这个视频的拍摄地,这个窗户,你看斜对面那个三层的小白楼……” 时仁:“?” 云中子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禁为他在这方面的迟钝无语了半秒。 他翻出时仁给他的“内部资料”,翻到宗教学院道士系、通识必修画符课的历年考试卷,对时仁道:“这个符画得太专业了,不像是特效爱好者能从网上找到的那种素材。” 时仁这才有了反应,认真比对了下视频里的符文和他们卷子上的符文,还真是一模一样。 时仁:“你的意思是……” 云中子:“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嘶,不能吧……” 时仁摸着下巴:“入学之前大家都签了保密协议的,校内师生再怎么仇视学生会,也不敢冒着违约的风险做这种事啊。” 学校的保密协议可是法律系那群修天条的法修大佬定的,还有司副校长帮忙添油加醋、埋明坑暗坑,违约了的话要被扔去编剧系的司命手里头渡十世情劫,修道之人谁能不怕这个啊! 时仁还是难以置信。 云中子收起资料,只说:“实地去看看就知道了。” * 根据视频里的位置,云中子把目标锁定在了戊己校区酉栋宿舍楼东侧的401号宿舍。 他不打算耗费精力去排查视频到底是住这里的四个人里谁发的,他直接带着视频资料和这四个人的保密协议复印件,敲开了401宿舍的门。 住在这里的是道士系大二的前辈。 云中子也不怕他们,直接掏出协议那么一吓,这几个人当时就有点慌神。 平时天高皇帝远,加上学生会一贯摆烂,师生们其实多少都有点法不责众的情绪在。 但校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一回事,杀鸡儆猴就是另一回事了。 谁也不想当被拎出来当那只鸡,云中子真的找上门来,他们四个一股脑什么都倒了出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老华!你发的,你、你去渡劫……” “呸!你举着手机给我拍的,别想撇干净!” “我、我就点了个赞,应该不算参与吧……” “他们非说我画符课分数最高,从我这儿抢走的符,我真的是被迫的,跟我没关系啊!” 云中子:“。” 好家伙,原来还是四个人团伙作案。 他问:“你们为什么要冒着违约的风险这么做?” 四个年轻小道语无伦次解释一通。 云中子半天才懂。 原来是上个学期,他们被学生会薅羊毛薅得太惨,所以刻意不收敛、不控制,甚至专门闹出些动静,就为了给学生会的“黄世仁”增加工作量。 云中子:“……” 你们倒是没给仇人增加工作量,工作量全算在他头上了。 姓华的那个号主问:“道友,我这就把视频删了行不行?” 云中子好笑道:“我都带着协议上门了,你说呢?” 点赞的那个说:“我们恨的是前任学生会长,道友你新官上任,其实跟咱们没仇没怨的……” 云中子点点头:“这倒是,本来也是我前头那位搜刮民脂民膏太过在先。” 四个小道互相对视,当即意识到事情还有得商量,面露喜色:“那你看……?” 云中子说:“咱们校学生会百废待兴,非常缺人手——” 话没说完,那四人当场“扑通扑通”跪成一排,英勇就义似的把脖子一横,哭着说:“道友!那你还是拉我们去渡劫吧!!” 云中子:“………” 怎么回事!他们四个跪得也太熟练了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作用力与反作用力(3) 云中子大惊之下,连忙去扶他们起来:“道友,使不得,道友……” 拍视频的那个声泪俱下:“人固有一死……就算不能青史留名,我们也不想遗臭万年!” 云中子:“……” 他:“你们违约要渡十世情劫都不怕,居然害怕加入学生会?” 被抢符的那个道:“渡了情劫回来,还能被旁人引为谈资;进了学生会,我们会先被同门师兄弟们打死。” 另一个道:“是啊,当时大家群情激愤,都不觉得渡劫可怕了。” 华号主反倒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咱被人当枪使了呢?当时谁提出搞学生会的?” 四个人面面相觑:“……好像是团支书?” “不是张师父吗?” “我怎么记得是听见路过的医修吐槽,哥几个才炸的?” “咱们跟医修不在一个校区吧?医修不是住东苑吗?” 云中子幽幽看着他们:“都说要搞学生会,就你们四个付出了实际行动……” “……” 四人诚恳低头:“别骂了。知错了。呜呜呜。” 最终云中子只有折中道:“算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们。要不这样,你们做学生会的外援,不用加入,算战略合作伙伴。至于想不想让人知道,都随便你们。但是如果学生会有什么需要你们出力的,你们可不能拒绝。” 他扬了扬手里的复印件,“相对的,违约这事,我就不告发了。” 那四人喜出望外,答应下来。 云中子虽没招到人,但多了外援,也算有了帮手。 他跟四人签了契约,松下一口气:“刚才被你们一跪,我脑子都懵了。” 华号主:“抱歉抱歉,我们系每天天不亮就得做早课、跪蒲团,拜三清上圣,拜六御高真,还有南北二斗、四府朝元、五师三省……跪太多、习惯了……” …… 考虑到对于灵子的研究虽然现阶段还是保密状态,但未来五年、十年,未必就不会公开。 因此,受那些老谜语人的启发,在“内部泄密”这条po上,云中子给自己留了个余地,在话题里卖了关子。 他没有用科学去强行解释这条,反而回复道: 『@华夏交通大学v:你们的眼睛没问题,不过实际情况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具体的暂时保密。话先撂这儿,过几年再回来看。』 他前面一直走的是弘扬科学社会主义画风,这条大家都认为是特效噱头的东西,他反而没有辟谣,网友们自觉吃瓜找着了乐子,纷纷问候起云中子的课业,调侃说:『你现在飘了是吧?连复制粘贴某度百科都懒得粘了?』 倒也有人结合官博皮下的身份,和之前@梅花肉和五花肉v的微博,猜测华交大是不是真有什么秘而不宣的黑科技,不想被屁股朝外拐的某些网络汉奸提前摸了底才这么说,可惜没能引起什么水花。 云中子有时仁给的资料,对华交大的了解程度那是疾速飞涨,一日千里。 时仁教会他怎么看财务报表,又把这些年审批经费的心得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 最后交钥匙的时候,时仁难得郑重对云中子道:“其实学生会建立的初衷,不仅是为了让校外的普通人能不必疑神疑鬼、安心继续生活在普通的环境,同时也是在为校内师生挡住校外的舆论压力,以保障他们心无旁骛地修道。” 云中子说:“我懂,战略忽悠嘛!扰乱公共视线,掩护我方。” 时仁点头:“这个世界,终究是肉体凡胎多于天选之子。这就注定了修仙这件事,在科学理论发展到位之前,暂时只能成为秘密。” “普通人看待修士,不只有敬畏和好奇,也有看待异类的惧怕。惧怕之余,还会伴生出贪婪、嫉妒、怨恨等等人类的劣根性。国家从全国汇聚有天赋的学生在华交大读书,不止是因材施教,其实也是一种双向的保护。” “从今往后,保护他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云中子十分感动,如果学生会前两年的公关不是摆烂到那种程度的话,这番话他还就真的信了。 他接过钥匙,并起食指和中指,向时仁飞了个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 一入学就马不停蹄地忙着修仙和公关,虽然只过去了短短六天,可当云中子安定下来,重新回想那个突发地震、姥爷托梦给他的夜晚,他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外公飞升天外,双亲被强制管控,孑然一身的他从讲科学的大好青年,变成了硬核物理修仙的修士。 而且从后天开始,他还要在一个学期的时间内,学完别人大学三年才能学完的专业课…… 云中子突然理解了社畜们的那种疲惫感。 他忙碌了一天,从学生会回到宿舍,天色已然擦黑。 云中子习惯性地刷开门卡,推门而入。 一进去,宿舍的灯竟然亮着。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走时忘了关灯,视线往屋里一扫,便瞧见门口两个巨大的行李箱。 他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室友到了! 果不其然,他还没能在上床下桌之间找到自己室友的人影,就先听到了独立卫生间那边传来的、年轻又陌生的声音: “老穆!你可算是打水回来了!快快快,赶紧给爸爸拿卷厕纸!我腿都蹲麻了……” “……” 云中子犹豫了一下,从自己桌上拿了包心相印。 他走到厕所门前,咚咚两记。 那小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 云中子递纸过去,那人接过,“嚯”了一声,笑道:“我就说你是个闷骚!让你拿卷厕纸,你拿这么香喷喷的精巧玩意儿,这巴掌大点儿够擦屁股么——”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抬头顺着云中子细长瘦白、竹节似的手指一路看了上去。 他和云中子四目相对。 他惊悚地单手往上提裤子:“啊啊啊啊啊——你谁啊——!!!” 云中子也一脸惊悚:“你你你你你先擦了再提啊啊啊!!!” …… 十分钟后,云中子和他的新室友相对而坐。 睡靠门左边床的那个兄弟道:“我叫马原,马克思主义学院哲学系,是个思修,你可以叫我马思修。” 睡他对面床的、刚打水回来的兄弟道:“我是穆铎,和他同班,我俩都是华交大附中直升班过来的。” 云中子道:“云中子,物理系预科班的。” “物理系!卧槽,牛逼啊!” 马原啧啧称奇:“有生之年我能见着咱们学校物理系的人,还能当室友!这横竖出门得买个彩票!” 穆铎则同情道:“我听说物理系特别难考,道友出山前复读了几年?” 云中子不得不又跟他们解释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物理系人少,和其他专业打包混住不奇怪,不过云中子还是有点好奇,都报到最后一天了,怎么睡他对面的舍友还没出现。 穆铎说:“哲学系今年就我俩,那兄弟应该是别的系的。” 马原也说:“就是!除非专业课特别变态,正经专业哪个开学还得先靠预科班调-教啊!” 云中子感觉马原这人说话还挺有趣。 他问:“你们附中直升的,是不是对咱学校都特别了解?” 马原道:“那是当然。” 云中子有点儿自己的小心思,他想忽悠他室友进学生会。 他说:“我发现咱学校有个大漏可以捡,你们有没有兴趣?” 马原和穆铎对视一眼,竖起耳朵。 云中子说:“我听说,校学生会的会长今年毕业走人,学生会一盘散沙,现在群龙无首……” 马原当场大笑出声:“道友省省吧!学生会的名声,我们在附中的时候都已如雷贯耳!再说了,那哪是群龙无首啊,那分明是绝门了,百无一存!” 云中子一本正经道:“话不能这么说,你们学哲学的,该知道事情都有两面性。” 马原、穆铎:“何解?” 云中子脸不红气不喘地给他俩画饼:“你想,学生会树倒猢狲散,我们此时进了学生会,是不是就是中流砥柱?是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将成为全校师生的新希望?” 政院两人:“嘶……” 云中子:“学生会无人,我们进去就是干部起步,什么综测、工时、经费……不都不是难事?” 政院两人:“咿……” 云中子:“你们学马克思的,难道不想结束这场剥削,解放华交大师生吗?” 政院两人:“!” 见两人对最后这句最有反应,云中子立刻发挥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天赋,左手搂住马原的肩膀,右手挥臂指着虚空,用一种无比苏维埃的语气道: “原来的剥削阶级只是暂时离开!如果没有无产阶级的战士顶上空缺,这校学生会岂不是又要沦为万恶的资本主义割韭菜的镰刀?道友,咱们得去救人民于水火!” 那两人虎躯一震! 他俩猛地朝云中子扑了过来,激动捧住他的双手:“达、达瓦里希!” 云中子:“……?” 什、什么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作用力与反作用力(4) 云中子万万没想到,他福至心灵的一通临场发挥,竟当场就被马原和穆铎引为知己。 他们一同规划着无产阶级的革命曙光,搞得云中子自己都开始为他画的饼心虚起来。 他是没说错什么,进了学生会好处多多,如果将来口碑翻身,那说不定还真就是大家心目中力挽狂澜之辈; 他就只是、嗯……弱化那么了一点点人民对党徒们的激愤程度。 司先生当初可是半个字都没跟他提,马思修他们好歹是了解背景情况的。 云中子在内心自我安慰。 他的室友们还处在热血中二上头的年纪,还没像他一样经历过社会人的毒打,云中子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带偏了他们的节奏,让这两人主动把灵魂都卖给了学生会,还帮学生会数钱。 他们甚至开始合谋,等最后一名室友到了,要拉他一起踏上党徒们的征途,让大家都吃上肉…… …… 转眼就到了八月,华交大的新生军训开始了,辰-304宿舍终于迎来最后一位成员。 他叫高以衡,计算机系的新生。 高以衡已经知道他将要和别的系的人混住——这很正常,新生的人数不会每次都刚好被4整除,他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在推开宿舍门的那一刻,高同学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僵硬和痴呆。 304宿舍内的“势力范围”划分,与已入住的三位的画风爱好高度一致,一目了然。 紧挨着门口的两个床位,是政院两个思修。马原的书桌正上方贴着两张油画海报,左边是马克思,右边是恩格斯,两位大佬遥遥举杯,画旁上联“真理唯马克思主义”,下联“纲领有共产d宣言”,横批“达瓦里希”; 穆铎就跟他的人一样,一眼看过去古典文艺范儿,仔细一瞧书架上尽是些《我是你爸爸》、《论扯淡》、《如何文雅的骂人》之流; 而里面云中子的那张书桌,就实在太过干净,仿佛没住过人,不免让人怀疑主人是不是个重度洁癖。 高以衡当时就在宿舍门口愣了半天,怀疑自己的室友可能……都有点神经质。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他那初次见面的室友,一开口的自我介绍就是:“我叫马原,哲学系,是个思修,你可以叫我马思修。” 高以衡实在没能领悟出《思想道德基础与法律修养》用在这个语境里,究竟是怎么作为身份名词发挥作用的。 他只能把这归结为:马原同学并不满足于仅与一门政院课程产生联系,但如果一个人叫“马毛概”,那毕竟太难听了。 紧接着,这人就对着他大讲特讲了三分钟的“解放人民、结束剥削”的大宏愿,并邀请他跟他们一起“吃肉”。 高以衡:“……” 他古怪地看着马原,把目光转向和他一起回来的穆铎。 他用食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诧异地向穆铎发出疑问:“他有病?” 马原:“……” 穆铎闻言神清气爽大笑三声,非常自然地回答:“没错,他是有点毛病!不过,人无癖,不可与之交也……” 接着,他就邀请高以衡来跟他交一交。 高以衡边听边后退,用之前看马原的那种眼神,又上下看了穆铎两遍。 他震惊的说:“操,这个也有病!” …… 在听这段转述的时候,云中子好努力才控制自己没有笑得很大声。 高以衡用那种仿佛遭遇了邪-教拐卖的惊悚口吻,心有戚戚对云中子道:“你说他们学哲学的,是不是精神都不正常?要不就是文科生和理科生有交流壁垒?怎么他们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就听不懂呢?” 云中子强忍着笑:“他俩个性比较沙雕,喜欢逗人,你不要放在心上。” 经过这两月的相处,他也算是摸透了马原和穆铎的性格。那两人总结起来,就是一个“狗”字。 马原擅长诡辩,说话风格就和其人一样,带有过分的夸张修饰和文科式强感情-色彩。他还是一个活的etc自动抬杠机成精,天天没个正经,就喜欢跟人斗嘴。一旦被他占据语言上的制高点,他就会用那副让人十分手痒的欠揍表情膈应得你一天吃不下饭。 而穆铎,那是个假正经的老闷骚。别看他表面看上去人模狗样、稳重矜持,那其实是一种做作的矜持。他芯子里跟马原一样是个狗东西,天天以别人的父亲自居,动辄建立起宿舍里混乱的父子关系。 直至今天,他们俩在“究竟谁才是谁爸爸”这个问题上,还没有达成共识。 高以衡陷在回忆里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他们还一直跟我讲什么修仙!你听听,修仙!这算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云中子:“……怎、怎么不算呢?” 高以衡没好气地看着他,用他单薄的词汇量对此嗤之以鼻:“一派胡言!” 但第二天,军训开始以后,高以衡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云中子看着他那满脸世界观碎裂的样子,那怀疑人生的眼神,那精神恍惚直接拿开水泡脚,差点没搞出连锁性伤残事件的壮举…… 他慈悲的坐在高以衡旁边,和思修们一起开导他: “你看,起码你知道了大家都是正常人。” 高以衡愤恨不平:“凭什么他俩就是思修,到我这儿就得是‘妓院’的‘贱修’!” “……计算机学院简称计院,也没毛病啊。” 云中子安慰道:“你不是管你的机械键盘们叫老婆?现在你做了键修,你老婆们一定很高兴。” 高以衡……高以衡捶胸顿足。 他站起来瞪了那俩狗比一眼,拎着水壶就出去接热水了。 马原还在后边怪叫,拍着大腿直嚷嚷:“你看!就是这种眼神!他心里现在一定在说:‘此人英俊潇洒,但病得不轻,不可与之交也!’” 云中子:“……” 好吧,他承认,思修们的脑子确实多少都有点问题。 再后面几天,高以衡就开始适应了,他还是会对导师们说的“往你的丹田窗口里写程序”感到莫名其妙,但起码已经接受华交大全员修仙的事实。 他每晚回到宿舍的日常,也从跟马原穆铎斗嘴,变成了和他们一起吐槽教官不做人。并且偶尔还阵营横跳,和俩思修站到同一战线,一起怒斥云中子的军训居然只用坐在教室里吹空调刷题。 华交大军训的目的旨在让新生尽快重塑世界观并开始修行,云中子都筑基了,自然不用再军训。 他们物理系事事走在人前,其他系学子还在大广场上吸收日月精华,他已经在上专业课了。 因此,云中子全不在乎他们的愤慨,反而纯良微笑着拿出学生会入会申请表,向高以衡投递过去:“不要让军训破坏了我们理科生内部的感情!来吧键修,我们吃肉……” …… 两周过去,熬心苦骨的军训落下帷幕。 按照惯例,在军训成果验收的最后,学生会长要作为学生代表发表讲话。 新生们早被自家学院“教育”过校学生会的往事,对这讲话全无兴趣,各自在下面嘈杂交流着“散会以后去哪儿玩”。 云中子走上讲台,搬出他练习了两个月的微笑,冲台下他的室友们、其他的校友们打招呼。 “你们好,我是新一届校学生会的会长,云中子。” 他其实还是有点紧张的,只不过他心里越是紧张得厉害,他的嘴皮子反而就越利索,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诚恳真挚、温和无害。 ——他实在天然就是块做公关的材料。 马原、穆铎、高以衡三人瞪大了眼睛,手指指着台上,差点儿惊呼出声。 云中子用他们非常陌生的状态,在台上侃侃而谈,安抚大家军训的辛苦、简要讲讲以后的学习工作安排,接着给全校师生画饼,诚邀大家加入学生会,一起建设共同富裕的美好明天。 他面容还有些稚嫩,但言谈间已经有了几分大雅君子的气质,和对所言之事成竹在胸的自信。这份外露的自信,令他整个人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得有些耀眼、有些夺目。 他的嗓音清澈温润,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让人情不自禁便愿意听下去。 那些被太阳曝晒两周、足足黑了一层皮的新生们忍不住接连抬起头来—— 噫,明明都是新生,怎么学生会长就好像白得发光! 云中子最后说:“军训成果报告会结束后,我会在广场东侧接收入会申请表,希望大家踊跃报名,新的学生会需要你们!” 台下的304三人三脸生草。 马原颤抖指着台上:“他、他是会长……” 穆铎喃喃:“难怪……糖衣炮弹、投其所好……我悟了……” 高以衡:“他还洗脑了你们一起拉我入伙!” 他们大彻大悟,从云中子坚持不懈每晚给他们画的大饼里清醒过来。 马原、穆铎、高以衡:“你妈的藏的好深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作用力与反作用力(5) 云中子理所当然被他的室友们“亲切问候”了。 他们挂着不怀好意的狞笑,要求云中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并为被坑蒙拐骗了的他们提供说法。 尤其是两位思修,他们西子捧心状、沉痛谴责云中子的画饼行为:“你根本不是无产阶级的革命战友,你只是看手下无兵可用,用卑劣的手段欺骗我们的感情,好来为你打工!” 云中子满脸无辜,跟他们讲了学生会忍辱负重、苦心经营,终于帮助学校摆脱负债的始末,还渲染了些许幕后英雄的色彩,直听得三人一愣一愣的。 “这个故事的版本……是这样子的吗???” 云中子一左一右,揽住思修们的肩膀:“你们是无产阶级的战士,人民会记得你们的努力,如果有一天,你们也倒在了党徒们的征途上,被冠以勒索民财之罪名,我会给你们唱一首饱含爱意的喀秋莎。” ——感谢两位思修夜以继日争辈分高低的宿舍常驻bgm,在这两个多月的洗礼之下,云中子的词汇量和马哲素养,有了长足的进步。 马原、穆铎:“……”够了。 他们四人在学生会招新的桌子后面插科打诨,乍一看上去,倒挺像是学生会招新成果喜人。 被这热闹的假象蒙蔽,居然还真引来了一两个填表的新生。 马原一言难尽目送那名学子交表离开,在后面指指点点:“看看,又一个被道长这副罪恶的皮囊给蛊惑住的!” 之前云中子给他们解释了他的名字不是道号而是物理粒子,且物理系的修士被称作“道修”,他们转头就给云中子起了个外号叫“道长”。 云中子温柔的笑容得体至极:“哪里哪里,谬赞谬赞。” 哪怕坐了一个小时就只收了两张表,他也心满意足了。 马原几人不想跟他再在这里丢脸,玩闹了一阵,就说要回宿舍去。 云中子看看天色,也觉得后面不太会有人来了,便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并提议晚上一起去食修的美食街那儿聚个餐,他请客。 三人当即一改刚才严加斥责的可憎面目,连连称赞他上道,动作都变得轻快起来。 云中子失笑摇摇头,正整理着文件,忽然余光瞥见一名颇为眼熟的、身后跟着名小弟似的跟班的高大男子。 云中子怔了怔,看清那人的长相,“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卧槽!那天晚上的片儿警!! 他心里暗道不妙,匆忙加快收拾东西的速度就想走人。 那人却已经发现了他,双目危险地微微眯起,脚步一转就朝他们的棚子走过来。 跟在他后面的那个小跟班一脸懵逼:“老大?不是那边,杂修新生是在这边军训……欸?老大你干嘛去、那边是校学生会招新的!喂!” 连昭大步流星停在了学生会招新的棚子前。 云中子完全被他身体的阴影笼罩住了。 他之前就领会过这人超乎寻常的煞气,这人是个灵体的时候,就能散发出不啻于鬼王的凶残气势。 现在,他那张散发着王霸之气的帅脸如此近距离地贴近过来,在云中子从下往上看的死亡角度下,显得尤为……森冷可怖。 仿佛下一秒,这人的拳头就要像那天晚上一样,朝他的脸砸下来。 云中子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 好高……桌子前头的光全都被他挡完了。 这人有……185?187? 云中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在心里默念:不要羡慕!你才十八岁!还会长高的! 他那天晚上光顾着在这人面前装瞎和鬼扯,根本没在意旁的;他想起自己当时跟“赵哥”讲的那些物质守恒、做的那些中二表现…… 云中子开始脚趾扣地了。 不行,他不能崩掉人设,就算在华交大的校园里碰见了,他也可以一口咬定他在入学之前真的看不见鬼!! 于是他全力维持住自己苦练两个月的微笑,好像第一次见连昭似的,亲切、温暖又惊喜地问:“同学你好!是要加入学生会吗?” 连昭闻言,眉头紧锁,用一种更为危险的恐怖眼神紧盯着他。 马原那三只缺乏抗压能力的菜狗,都被他这骇人的气势给惊到了,一时间吓得集体安静如鸡,以为这是哪个跟学生会有仇的,看他们在这里收人,要过来暴揍一番出气。 连昭一言不发地盯着云中子,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天知道他来接军训结束的杂修新生回元英校区,结果看见小麻瓜坐在校园里给学生会招人,是个什么心态。 讲科学?物质守恒??看不见鬼??? 呸!什么小麻瓜,根本是个小骗子! 他要是半点灵力天赋都没有,怎么可能进得了华交大,还当上了校学生会新会长! 连昭重新探查云中子的修为,发现他身上虽仍然是半点灵力气息都没有泄露,但是境界已经不再是凡人,而是筑基水平。 此时再反应不过来这肯定是云中子那遮蔽气息的眼镜法器的功效,他就白混了。 他更加确信自己那天被耍了。 云中子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见他半天不吭声,尴尬破冰问:“那个、同学?”他手掌在连昭眼前晃了晃,“我们认识吗?” 那茫然又不失礼貌的眼神,简直把“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写在脸上。 呵,还装!小骗子! 连昭当场被他给气笑。 他们系和学生会有不共戴天的仇怨,这小骗子不光骗他,还是学生会的走狗! 他气得掏出手机,立刻就想对云中子来一通质问输出。 结果身边的林川颤巍巍扯扯他的衣角:“老大,咱、咱还去接人不……?” “……”连昭一鼓作气的气势被打断,压力一下子就给到打断他读条的林川。 林川:“……”瞪、瞪我干啥呀。 连昭默了默,收回视线,隔着桌子跟云中子对视。 半大的少年顶着副具有询问意味的乖巧表情,轻轻歪头,特别纯良无辜。 连昭:“……” 最终,他冷冷哼了一声,扭头带着林川就走了。 云中子既一头雾水,又莫名其妙,但庆幸自己似乎是躲过一劫,不由得舒下一口气来。 直等到他们走远,他那三名室友才小声揪着他问:“那什么、现在退出学生会还来得及吗……我觉得我打不过这大哥,狗命要紧……” …… 新生军训结束,眼瞅着就开学了。 云中子经过两个月的练习和巩固,修为平稳达到筑基中期的水平。 大师兄说,若想结丹,需要将他体内已经吸收的灵子密度进一步增大,在引力中心凝聚出核——就像宇宙中散布的星云在引力的作用下集聚、发生热核反应,变成一颗初级的恒星。 云中子听明白了这个过程,但这需要有一个基础的灵力量的积累。 以他现在的灵力量,还不能达到压缩密度、集聚出核的标准。 许怀黎耐心安慰他:“修行哪能一蹴而就,能攒够经验条就升级,总比卡着过不去强,你这已经不知道比旁人快上多少倍了!” 云中子也知道脚踏实地才能一步一个脚印的道理,故而并不为此焦虑。 他相信自己迟早能够晋升金丹,只要他结了丹,他立刻就去找司文先生,把爸妈给领回来…… 许怀黎怕他修炼枯燥无聊,主动教他一些实用的小法术。 可惜,他那法术跟物理系的画风格格不入,云中子光一个陆地飞行术,就学了三天。 而且还没成功。 许怀黎也纳了闷了,说:“我把我们山上那套转化思维了啊,气清身自轻,就是要你用灵气而不是空气来呼吸吐纳,灵子本身没有质量,用灵气维持呼吸自然身轻如燕;气浊身自沉,就是你自然地呼吸空气……” 云中子尝试了不下几十遍,屡屡失败。 他觉得还是需要自己想办法。 大师兄说,灵子本身没有质量,那么灵气就可以简单的视为一种密度极低的流体,如果这种“密度”能和他的身体混合…… 根据g=mg=pvg,密度变小,质量变轻,他本人受到的重力就会变小。 也就是说,假使根据他的体重、体积,计算他在大气平均密度下的浮力大小,尝试让他的自重小于他所排开的空气的重量(f浮),理论上来说,他不是就能飘起来? 云中子说干就干,立马尝试。 他把身体里的灵子调动起来,让它们均匀的附着在四肢百骸,让灵子们“占据”处于那个位置的细胞,使那些细胞在灵子的填充下表现出“没有质量”的特性。 他猝不及防,“砰”地一声撞上了头顶的天花板。 “芜湖!”许怀黎吹了声口哨,“师弟!你成功了!” 他看出云中子“飞行”时的状态,还有灵子凝聚的部位,都跟自己平时不太一样,不禁好奇地问:“师弟,你这招叫什么?” 云中子揉着撞疼的后脑勺,缓缓降落下来,故作高深回答: “阿基米德浮力定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作用力与反作用力(6) 军训结束那天虽收上来两张申请表,可学生会的人手还是严重不足。 云中子就是再怎么挖空心思拐人,一时半会也是实在招不到帮手了,只能哀叹这个学期先辛苦辛苦,多做出些成绩来,好让大家对学生会改观。 超话那边的热度趋于稳定,暂时不用太操心,然而清闲的日子还没过上两天,云中子就收到司副校长的通知,说考察团的人来了。 云中子原地一个鲤鱼打挺,立刻召集学生会现阶段全部的机动力量——304寝众人——一起去戊己校区教务处楼的多功能会议室撑场面。 接待和寒暄的任务,轮不到他们学生来做,司文先生和几个云中子不认识的校领导顶在最前头,要跟考察团的人先开个经费管理调研会。 云中子等人乖如鹌鹑蹲在会议室外,只等着大人们扯完犊子,好扛起重担带这群人去挨个参观华交大五个校区。 马原仗着大人们在屋里开会,那闲不住的躁动小嘴儿悄悄在云中子耳边嘚啵嘚啵: “你看坐最前面那个,瞧着也就比司副校微微年长,却是未老先秃!他肯定是个聪明绝顶、年轻有为的,估计不好糊弄。” 穆铎则在云中子另一个耳朵边上嘚啵:“嘘——司副校哪能跟凡人比,别看司副校的脸顶多而立,他实际上的年龄已经快要退休了。” 云中子闻言面露惊讶之色:“卧槽?我还以为……” 他隐隐察觉司先生似乎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连忙把后面的话咽进肚子里。 化神期的修士果然不可小觑! 这边马原又看着『聪明绝顶』旁边的那位女士,像发现了新大陆般眼睛一亮:“嗳呀!这个姐姐肥瘦相间,文质彬彬,一身古典气质,你们理科生文化素养不够,恐丢了咱学校的人,待会儿这个交给我来攻克!” 云中子第一次知道“胸大屁股大腰还细”还可以用“肥瘦相间”来形容,不免对文科生的语言表达能力又产生了新一层的理解。 穆铎眼神落在坐在那两人次席、有点冒冒失失的青年身上,问三人:“那个呢?” 马原忧愁叹气:“他从开会到现在,不是文件掉了、就是一发言就椅子抖得吱哇乱响……一惊一乍的,我真担心等会儿叫他看见些不该看的,只能被咱们‘做掉’。” 高以衡也认同道:“嗯,他好像个藕。” 云中子破天荒没能理解理科生的脑回路:“藕?” 高以衡:“又菜又丑全是漏洞。” 云中子:“……” 他试图提醒一下室友对陌生人过于刻薄的评价:“咱不能这么说人家,太不礼貌了……” 马原闷头吭哧笑道:“道长啊,你就别白费功夫了。你难道还不知道么?咱们高总,他根本就是个颜狗!” 穆铎也深以为然:“衡崽,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大方承认了吧。你刚进宿舍那会,几乎完全不主动找我们说话,但只要道长开口说话,你全都会接。在你眼里,这世上是不是只有美人和吃藕人?” “……”高以衡被当面戳穿了颜控的属性,脸色猛地涨红,憋了好半天才崩出一句:“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小声嘟囔:“再说了,我单纯欣赏好看的人的颜,又没抱什么别的心思……” 政院双狗啧啧感慨,直逼得他恼羞成怒要动手了方肯罢休。 四人在会议室外等得百无聊赖,挨个把来访的五人都起上了“代号”。 直等到他们接连开始神游天外,几个领导才总算是拉呱完了。 司副校把学生会众人介绍给考察团,表示后面就由云中子他们带着参观学校。 云中子立刻回神,扬着笑脸迎上去:“领导们好!我是华交大校学生会会长,物理系大一的云中子。” 听见“物理系”三字,为首那人眼睛猛然亮了几分:“原来是徐老先生的学生!你好你好……” 司先生挨个给云中子介绍一遍:那“聪明绝顶”是财政部科教文司的,“肥瘦相间”是教育部财务司的,“藕”是教育部社会科学司的,剩下两人“郭德纲”和“钟馗”也是财政部科教文司的,不过职位不高,所以放在最末。 考察团只能在学校呆一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把华交大五个校区全看过来基本不可能。 所以云中子早安排好了众人的行程表,尽量挑那些“技术含量高”又缺钱的专业给他们看。 “我们华交大一共五个校区,青阳、炎序、素商、元英、戊己,东南西北中排成个十字。学生们有时为了方便,会直接称呼为‘南苑’、‘北苑’之类。” “其中,北苑元英校区的前身是华北政法,东苑青阳校区原来是首都理工大,西苑素商校区原来是首都科技大,这三个都是老校区。戊己校区和炎序校区是新建的,又以戊己校区的占地面积最大。” “咱们先就近,就在戊己校区逛一逛。” 众人了解点头。 “华交大几个校区的画风区别分明,北边是典型的文艺范儿,东边是以农业、医学和生化类为主,西边是工科的天下,南边大都是体育生。” “至于戊己,这里是大杂烩。除了土建、计院是大院,其他人数少的学院,比如数院、政院、理院、管院等等,基本都塞在戊己。” “咱们今天第一站,就是物理学院。” 这安排显然骚到了众人心中的痒处,那『钟馗』立刻好奇道:“今天能见到徐老吗?” 云中子说:“他老人家前阵子进了国家的保密实验室,目前不方便露面。” 众人有些遗憾,云中子接着又道:“不过,我们物理系的研究项目里,能够透露的部分,同样会给展示给各位领导。” “‘能够透露的部分’,哈哈……” 那『聪明绝顶』意味深长笑了笑:“看来你们华交大还真的有‘黑科技’啊!” 云中子道:“毕竟是关系未来科研经费的大事,总得拿出点压箱底的东西来~” 这明晃晃讨要经费的话语,讲得直白极了,但因为云中子态度过于坦白诚恳,加上年纪小的天然优势,他这样讲出来,考察团几位非但并没感到不适,反而还为他的率直会心一笑。 『肥瘦相间』打趣儿说:“网上都说你们学校很‘玄’,前阵子还上了热搜。对了,你是学生会长,还是物理系的,那官微……是不是就是你啊?” 云中子腼腆摸摸后脑勺:“是我。但网上那些东西,捕风捉影的实在太多……我都快解释不过来了。” 『钟馗』老神在在道:“你们这些研究前沿科学的高校,就应该像这样多给网民科普科普、辟辟谣。本来那些什么所谓玄学,就都是些封建迷信的糟粕,神神叨叨的没有一点儿科学依据。” “……” 云中子不是很能欣赏他这副牛掰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姿态,但碍于人家是领导,他也只能赔笑着说: “其实,原理尚未完全研究清楚的东西,也未必就等于不科学……” “嗯?什么意思?” 那人的年纪是考察团几人中最大的,云中子这番话颇有点抬他的杠的意思,他一听,嘴角就有点垮下来。 云中子于是拉过马原来当工具人,对他解释道:“我们现阶段的科学成果并不是终点,不代表将来就不会被推翻。譬如这位马原同学,他爸爸姓马,他现在理所当然姓马,但是未必哪一天,他就不姓王。” 马原:“?” 考察团几人回过味儿来,忍俊不禁。 队伍的氛围比一开始轻松许多,考察团的除了那“钟馗”,其他四个都是像“聪明绝顶”这样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班子,云中子跟他们一来二去,就熟络到可以不必领导长领导短的了。 他们很快到了物理楼,许怀黎和应恪两个在外面迎接。 应恪领着众人到地下室,将一部分“可以透露的项目”展示给他们。 考察团众人虽早有心理准备,觉得华交大的项目可能不简单,可等真的踏进实验室,看到那些庞大、陌生又精密的科学仪器,那些先进的灵子计算机的时候,他们还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兴奋感和骄傲感。 这就是华交大的物理系! 悄悄走在世界前列的物理系! 应恪指着堆在档案柜里足足有一人多高的a4纸文件说:“或许诸位有所耳闻,前段时间国外的实验室发现了一种新的基本粒子。事实上,我们早就在对这种粒子做针对性研究,这些都是有关它们的论文。” 『藕』奇怪道:“既然已经在着手研究,为什么不公开成果呢?” 应恪脱口便答:“在没确定——” 额、等等。他刚开口就顿住。 总不能直说在没确定国外有无修仙者、能否探测到灵子之前,国家也不好把这种玄学侧的东西搬到台面上来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作用力与反作用力(7) 云中子连忙救场:“抱歉,具体的原因我们签了保密协议,不能透露。” “但国外的消息是一个开始。他们既然开出第一炮,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咱们国家肯定也会逐步公开这些研究成果。并且,据我所知华交大是全国唯一针对性研究这种粒子的组织。” “你这小子,心思鬼得很!”『聪明绝顶』笑骂道,“为了保证我国领先世界的科技地位,务必要把你们这个课题的优先级放到最前面、大力加以扶持,是不是?” 云中子保持着职业性的假笑,点到即止。 考察团众人交头接耳,不时指着那些陌生的仪器低声讨论,眼神流露出肯定和重视。 云中子带考察团来物理楼,本就是打着一上来就给他们憋个大招的主意。 他们get到华交大的项目对国家有多重要,才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华交大,给华交大批富裕的经费。 经过一番讨论,『聪明绝顶』谨慎地问:“华交大是用什么方法发现这种新粒子的?为什么能抢先国外那么多年?” 这倒是应恪的专业范畴。 他极其流畅地回答:“根据超强激光撕裂真空能产生出电子的实验,我们可以得知:物质虽然不能被无限分割,但在被分割到一定极限的时候,施加分割的能量越大,反而就能从真空中生出更多的物质来。 “因此,我的导师徐老先生提出:假如我们能够把观测的视角放在普朗克常量这种极微观的尺度下,对量子真空涨落状态的空间进行观测,那么那些原本处于‘有’和‘无’两种状态的叠加态的虚粒子就会坍缩成为确定的状态,从而被我们捕捉到……” 考察团众人:“…………” 对不起,是他们对华交大物理系失敬了。 太专业了,一个字也听不懂! 云中子见他们从一开始的不明觉厉,逐渐听到头昏脑涨、面如土色,当即冲应恪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实在抱歉,我师兄他只要一说起学术的东西就会这样。” 众人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边鼓掌边说:“涨知识、涨知识。” 只有那『藕』犹然双目发直:“其实我还挺喜欢这种知识猛烈冲刷大脑但一点都没被留下的感觉的……” 众人于是纷纷向他侧目:“……”好家伙,这个直接坏掉了! 他们随后又去了戊己校区的土建和计院,由于学校一周前就给各学院发通知打过招呼,考察团在这里参观得很顺利。 土建的“法阵式工图”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跟前头物理系的震撼比起来,还是稍微逊色了一点。 紧接着,他们就乘校车前往元英校区。 云中子给众人打预防针道:“在我们这儿有句话:俄航的飞机,山城的出租车,华交大的校车,并称世界三大交通奇迹。” 前头开车的器修司机闻言回头,向他们露出一个老实人的笑容。 众人还在回味他这番话的意思,那司机脚踩油门,“呲溜”猛冲,整个校车像一条飞驰的光那样冲了出去。 ——其实司机师傅还是保守了,平时他都是光明正大用缩地成寸术加御剑模式开车的。 今天二十分钟才到目的地,已经是他脚下留情。 那年纪最大的『钟馗』,当时就不行了:“我感觉……我的灵魂在追我……” 他颤巍巍地从校车上下来,腿脚发软、头晕目眩,其他几个年轻的也面色发白,没有多余的精力能关心他。 还是云中子体贴老者,让高以衡先把他送回住地休息。 “北苑这边,是文青聚集地,有艺设、文法、宗教、外院等等文科类学院扎根在这里。因为氛围良好,校图书馆和校辩论队的基地也是建在元英。”云中子边走边给众人介绍,“这边的风雅做派远近闻名,不过,由于文艺青年们脑回路清奇,偶尔也会做出光膀子打铁之类的行为艺术来……” 云中子原计划是带考察团去参观文法学院的汉语言专业——这个系的人,研究的东西很杂,民俗和民间文学,中西方文化、语言学,还有古汉语、汉字学、音韵学、训诂学、古典文献学等等,都是他们的涉猎范畴。 他们技有巫医百工,思有诸子百家,甚至,还搞搞农学、木工机关、阴阳术……也正因为什么技能都沾一点,所以被称为杂修。 云中子觉着,杂修们随便拎出来点什么,那都是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都能让考察团的人重视起来。 可『肥瘦相间』女士实在是对华交大的宗教学院过于好奇: “其实昨天晚上,张司长我们三个在宾馆开小会,一起在网上看了不少你们学校的‘怪事’。今早出发的时候,大家多少是抱着点‘拆穿’你们的心思来的。 “虽然你们学校在科技方面,确实有过硬的成果,可巧合实在也太多了!好像整个首都的奇异自然现象,都集中在你们华交大这点地方。我们都在想,你们这里既然有宗教学院,不会真的有‘高人’在修仙吧?” 云中子内心汗如雨下,表面八风不动:“从科学的角度来讲,人类的寿命受基因、社会、医疗、生活习惯等多方面影响。信仰宗教的人心态健康、作息规律,有一部分甚至自己就擅长医术,自然比别人活得久些。放在古代,或许就是修成‘仙’了吧。” “你这个说法倒挺有趣。” 那女士笑了笑,但仍没有打消去宗教学院一观的想法。 云中子几次转移话题不成,见他们执意想去宗教学院,脸上渐露为难。 他事先已经跟汉语言专业的人打过招呼,现在考察团都到了北苑了,要是放杂修们鸽子…… 然而看到他这样的表情,那女士反而更兴奋了几分:“难道你们的宗教学院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吗?” “那倒不是!”云中子立刻否认。 他只能装作不好意思地说:“主要是、没有提前知会学院那边做准备……” “突击考察才能看见真实的样子嘛~” “……” 云中子自认倒霉,只好硬着头皮鸽掉杂修,带考察团去宗教学院。 宗教学院按信仰分了好几个专业,云中子实在不敢贸然放考察团进去细看。 在去教学楼的路上,他就暗中在手机上查宗教学院的课表,只带着考察团在教室外围观一下道士们诵经。 考察团众人兴致勃勃听了好一阵,越听越困、越听越无聊,直到被云中子提醒再听下去可能就来不及参观完五个校区,这才颇为遗憾失望地离开。 哪料到临走的当口,『藕』落在队伍末尾系鞋带,无意中一抬头,眼尖瞅见了那教室门口贴着的课表。 其中一栏“早课”的下面,明晃晃的两个大字—— “道法”! 他浑身一震,震惊地指着那课表:“同学,你们宗教学院的课程,学、学得如此高深的吗?” “……”云中子看见那两个字,眼前就是一黑。 他继续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电光石火间脑子灵光一闪,立刻故作淡定道:“哦,那个啊。” 他说:“那是《道德与法治》课。” 众人:“……”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但又好像哪里不对…… 大概是被云中子那副极其容易让人交付信赖的面孔给蛊惑住了,他们虽半信半疑,最终到底还是接受了云中子的说法。 一行人总算有惊无险地离开北苑。 后面除却那『郭德纲』自不量力跟体修小伙比握力当场骨折,那『藕』在试过食修们的“分子料理酒”之后原地不省人事,这一路上可谓岁月静好、和谐安稳。 ——个鬼啊! 云中子简直身心俱疲。 华交大的师生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折腾出华点,他这一路抖的机灵,快比他前头十年还要多。 就连考察团唯二剩下的『聪明绝顶』和『肥瘦相间』都越走越犯怵:这学校可能真的有点邪门,早上他们竖着进来五个人,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三个都横着抬走了…… 好在最后在青阳校区的医修这里,给两人望闻问切走了一套,他俩那惴惴的情绪才勉强稳定下来。 即便如此,也是强弩之末,再禁不起一根羽毛刺激了。 听到云中子报告说参观结束,众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按照惯例,考察完都得来个拍照留念。 他们虽然疲惫,却也用最后的力气维持营业笑容一起合影。 “咔嚓——” 那女士收起自拍杆,点开相册就要把照片发给大家。 然而看到照片上的内容,她忍不住“咦”了一声,身体僵硬起来。 旁边的『聪明绝顶』勾头来看,看到照片,亦是表情突变。 他诧异地回头数数云中子、马原、穆铎,和跟他一起的女士。 他又数数那照片上的人头:一、二、三、四、五…… 六?! “……” 考察团两人刹那间瞳孔地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作用力与反作用力(8) 此时天色已渐渐擦黑,医学院大楼门口幽暗阴冷,连气温似乎都莫名降低了几度。 考察团的两位战战兢兢、瑟瑟发抖,想到已经被横着被抬走的三人,心中愈发不安:“同、同学……你们学校是不是……” 他们说着,视野里由下而上缓缓钻出一个人的头来,正是刚才照片里那个。 考察团惊声尖叫:“啊啊啊有鬼啊——” 云中子也懵了,早在考察团来到之前,他就知会过鬼修们今天调休放假。 华交大的鬼修实际上是民间所说的那种“出窍人”,练的是一门叫“阳神出窍”的功夫。 因为经常肉身“原地去世”,他们之中选殡葬专业的岁月静好党,毕业后就会去医院太平间值夜班,往那一躺既能“大隐隐于尸”,还可以公费修炼;选治安管理的好战党,就是去超防处做警员;极少数有前途的,还能跟阴差之类搭上关系,变成“事业编”行走阴阳两界。 按理说,即便有鬼修离魂被撞上,不主动显形的情况下也不该会被人看见才对……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既然已经看见,总得想办法解决才是! 云中子苍白的语言不足以安抚两人崩溃的情绪,于是赶紧给马原穆铎两个文科生使眼色,让他们快点说些什么。 马原穆铎茫然看他挤眉弄眼:道长脸抽了? 云中子比着口型:快想想办法!!! 马原穆铎对视一眼,半秒钟后,露出了然的神色,齐齐向云中子表示“交给我们”。 云中子庆幸他俩总算没掉链子,得到回应立刻对考察团两人道:“两位领导不要慌张,听马同学和穆同学一言——” 那两人哆嗦着转头,只见马原和穆铎同时将手伸进短袖袖口,一人掏出个锤头,一人掏出把镰刀,接着干脆利落“梆”、“梆”两声—— 他们用木柄敲昏了两人。 云中子:“……” 天呐。 “你们是不是没看明白?我刚才的意思是:他们不能再受一丁点刺激了,你们快想办法安抚一下!” 云中子没好气指着地上的两人:“这踏马就是你们的办法?!” 马原道:“嗐!人不能受限于固定思维啊,一丁点刺激都不能再受,那就一锤子打晕呗!” 云中子:“……” 居然还很有道理。 敲都敲了,再去纠结也无用。 云中子只好将无奈的目光投向那不守规矩的鬼修:“同学,你没收到通知吗?今天考察团来访问,鬼修建议是不要出门的……” 那鬼修呆滞而迟钝地看着他:“出门……?” 云中子问:“你是哪个专业的?殡葬还是治安?” 鬼修:“治安……?” 云中子奇怪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名字”二字,那鬼修猛地全身一震! 他忽然间变得狂躁起来,周身刮起猎猎的阴风。他扯着嘶哑的嗓子,眼中流露出惊恐,不知道在问谁:“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 云中子觉出不对,脸色微变,当即拉着马原二人后退两步。 “他不是个修士!他——” 话没说完,那鬼修的声音便从嘶吼变成了咆哮,顷刻间他的五官就扭曲模糊得不成样子,整个人也膨胀成一团奇形怪状的浓深黑气,黑气里不断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爆裂声和叫声。 云中子几人一下子就被这团剧烈膨胀的黑气笼罩进去。 四周昏暗可怖,仿佛到了阴间一般。医学院的大楼也完全瞧不见了,就连地上近在咫尺躺着的两人都渐渐被黑暗吞噬。 云中子面色凝重:“这是只孤魂野鬼!” 他从小就跟这些阴间玩意儿打交道,见过的鬼数不胜数。 正常人死后,通常都有家属在头七之前将死者超度去阴间。但总会有些孤魂野鬼,因各种原因不去或者去不了阴间,就逗留在人世。 过了头七后,他们灵性逐渐消磨,自身的执念和对阳间的憎恨逐渐深重,最后就变成恶鬼。 俩思修抖如筛糠,没出息的一左一右攀着云中子的胳膊,被眼前这堪称恐怖片现实版的景象给骇住了:“不是、你……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啊!” 云中子推推眼镜,冷静极了:“怕鬼干什么,谁在下面没几个亲戚。” 马原穆铎:“!” 他俩似有所悟,胆子顿时大了起来。 云中子问他们:“你们学院有没有教过驱鬼或者超度?” 马原干笑两声:“我俩才炼气中期,学这个可太早了。” 穆铎倒是还预习过超度的原理:“按我们思修的课本:人类从根本上来讲是唯心主义的,所谓的鬼神,与社会的科技水平以及人类对自然的认识密切相关。在过去生产实践尚不发达的情况下,鬼神来源于现有的客观事物,人脑对其进行加工改造,从而产生错误的意识,形成人对客观事物的一种歪曲反应……” “停!” 云中子听得头晕目眩,赶紧喊他打住:“你能不能用通俗的人类语言简单描述可行方法?” 穆铎想了想说:“我思,故我在;不思,就不在了。” 说完,他闭上眼睛,开始对着那鬼念叨:“你不存在你不存在你不存在……” 云中子:“………” 他错了,他早该知道他跟思修有天堑般的交流鸿沟。 他试图用手机联系外援,超度这类法事本来也是道士的强项,那几个道士系的学长符画得那么好…… 可惜在这浓浓黑雾中,手机根本没有信号。 那鬼刚才还能维持人形,这会儿却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个人的样子,他不停在那里大吼:“我是谁……我是什么……”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问询,黑气猛涨,狂风暴卷,三人被吹得东倒西歪,几乎站立不稳。 云中子扯着嗓子问:“你俩不是有武器吗,揍它啊!” 马原大声道:“是武器,不是法器!” 云中子:“有什么区别!” 马原:“纸钱和真钱的区别!” 云中子:“……” 穆铎提醒他们:“再这么下去我们会被他吃掉!” 云中子也知道情况危急,可他们三个半吊子,要么空有修为不会使用,要么压根就只会纸上谈兵,实在是有点无从下手。 他听到黑暗中穆铎又开始念叨“你不存在”,不禁也破罐破摔,决定管它死马活马,先用思修的办法医医试试再说—— 云中子对那黑暗深处大喊:“我知道你是什么!” 躁动的黑风停滞了一瞬。 那鬼问:“是……什么?” 有戏! 云中子清清嗓子,说:“我不能白白回答你的问题。我回答了你的,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那鬼好半晌才说:“好……” 云中子说:“你是鬼。” 那鬼喃喃:“我是鬼?” 他激动起来:“对……我死了……我是鬼……” 云中子紧接着问:“我问你,鬼是什么?” 那鬼:“?” 云中子说:“在我们的物质世界里,我们的耳朵接受声音,眼睛接受光线,就连记忆,也都需要记忆蛋白和脑神经突触来保存。一旦脱离物质的身体,那么声音会消失,光线会湮灭,就连记忆也不复存在。” 鬼说:“嗯……” 云中子:“可是,鬼没有物质的身体。换言之,在物质世界里,像你这样脱离物质形体的东西,是永远不可能存在的。” 那鬼被他讲迷糊了:“我不存在……?” 云中子道:“你明明就在这里,却又理论上不存在,这在我们物理学可以这样解释:鬼是处在‘有’和‘无’的量子叠加态的人。也就是说,在物质世界的人没有观测鬼的时候,鬼就在那里,既有又无;一旦物质世界的人有了想要观测鬼的意识,鬼的量子叠加态会立刻坍缩,变成固定唯一的答案——” 那鬼问:“什……什么答案?” 云中子说:“你不要光问我,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那鬼被他绕的晕头转向,好半天才迟疑地问:“答案是……鬼……没有物质的身体,所以在物质世界……不存在?” 云中子用力点头:“对。那么回到我最初的问题:你是什么?鬼是什么?” 鬼沉默了三秒钟,惊恐地回答:“我是鬼……鬼是……不存在……!!” 云中子鼓掌:“回答正确。” 几乎是在那只鬼说出这个答案的一瞬间,他们周围的黑气霎时散尽,医学院的大楼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 围观全程的马原穆铎目瞪口呆。 “我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见鬼说鬼话?” 穆铎简直不可置信:“道理我都懂,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说的那些鬼东西,和鬼有什么关系?那鬼怎么就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合理性,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马原也是久久不能回神。 他抱着双臂思考了好一阵,才悟到了什么似的说:“这他妈……大概就像卡巴斯基和巴基斯坦的关系。” 穆铎:“?” 马原:“有个基和巴的关系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作用力与反作用力(9) 两名思修不明觉厉且懵逼,云中子对他们凭空拿出武器的操作也感到很好奇。 于是三人一拍即合,原地进行了长达两分钟的技术交流。 马原说:“这很简单,就像你烧东西给死人他们就能收到,我们先把武器烧给自己,需要时再用灵力把它实体化回来。” “???” 云中子难以理解这背后的原理。 但他直觉如果现在他不自量力地刨根问底,思修们的解释一定又会令他陷入那种、面对巨大交流鸿沟的无力感。 所以他识趣选择了暂时压下疑问,等以后有空了再慢慢思考。 他也将自己刚才驱鬼的逻辑分析给俩思修:“我承认鬼的存在,就像我承认薛定谔的猫既死又活。但同时我也告诉了鬼,一旦被观测,这种存在就会坍缩为一个确定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因为物质世界的规律性和特殊性,它只会被呈现为符合物质世界基本规律的情况。 “就像薛定谔的猫盒子无论是否被打开,只要放置它在那里两个月,不用打开盒子都知道里面的猫肯定会死。这是无法违背的客观规律。” “所以……”穆铎隐隐感觉自己开窍了,“当他承认了‘鬼的存在不符合物质世界的基本规律’,他就失去了在物质世界显化作妖的能力?” 云中子点头:“没错。” 他紧接着又道:“但这个理论,其实还不是很完善,这只能——” 马原插嘴打断他:“先别管完不完善的了,我们现在可还有更重要的‘理论’要完善。” 三人一同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位领导: “……” 云中子头疼按住额角,有气无力道:“这事应该还有发挥的余地……快,快去找医修来。” 马原和穆铎立马跑去叫人。 云中子守着地上两条人形,翻出好友列表,找到学生会的那位佛修大哥。 『真空中的球形喵:大师,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医学院一趟?十万火急!!!』 不到半分钟,那边就发来回复:『好哦~』 云中子松了口气,接着又把考察团拍的照片转发给他:『大师你可不可以……带个假发什么的?总之尽可能扮成照片里这人的样子?越像越好!』 佛修回:『可以~』 云中子问:『你赶过来大概需要多久?』 消息才刚发出去,一道声音就在云中子身后幽幽响起来:“很快。” 云中子吓了一大跳,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跟刚才那只鬼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淡淡微笑着站在那里。 他目光在对方佛系的表情上停留两秒,迟疑:“……从心师父?” 那“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云中子先惊后喜,“没想到你还会化妆!这可帮大忙了!” 佛修摇摇头,耐心说明:“变化之术而已。” 云中子没空去纠结化妆还是变化,他连忙将这边的情况跟佛修说明,又同他讲了讲喊他过来的“救场剧本”。 两人才把剧本对完,那边马原和穆铎也带着医修来了。 一看云中子背后杵着个“鬼”,俩思修大惊失色,抄起锤头镰刀就要往佛修大哥脑袋上抡:“卧槽道长!鬼、鬼又回来了!就在你旁边!” 云中子哭笑不得拦下他们,赶紧解释这个是自己人,将从心师父存在感奇低的事告诉了他们。 俩思修都是人精,一听之下哪还能不明白云中子打的什么算盘,当即对云道修之随机应变不吝夸奖。 考察团两人在医修的救治下转醒过来。 云中子关切上前问:“两位领导没事吧?” 那两人先是茫然了一阵,随后吃痛捂住了脑袋,抽着凉气说:“嘶……刚、刚刚……!” 云中子抢白道:“刚刚您二位突然昏过去,把我们几个都吓坏了!手忙脚乱之下也没能扶住您俩,头磕疼了没?” 『聪明绝顶』想起照片的事,惊恐万分:“鬼、有鬼!我刚才看见了鬼!就在那个照片上!” 『肥瘦相间』也颤巍巍的说:“对对、那上面……那上面有六、六……” 云中子眨眨眼:“六?什么六……哦!您是想说有六个人?” 两人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云中子无辜道:“我们本来不就是六个人吗?” 『聪明绝顶』粗略扫了眼人数,叫道:“不算这个学医的同学!” 云中子说:“是啊,不算这位学医的同学,我们是有六个人没错啊。” 考察团:“?” 他俩挨个将在场的人头数上一遍:“一、二、三、四、五……哪来的第六个?” 云中子“噗”地笑出声,极具耐心道:“您再数数?” 两人连数三遍,都是五个。 云中子这才指出蹲在最左边、穆铎边上的佛修大哥:“您要不从这位开始数。” 两人冷不丁看见那张陌生的脸,惊叫着抱成一团:“啊啊啊——!!!” 云中子和颜安抚道:“这是我们学生会的干部,从……” “何从心。”佛修自己补充。 云中子点点头,“对。他存在感比较低,刚认识的人可能会下意识忽略他……” 那女士惊疑不定地问:“你、你们一开始,有这个人吗?” 另一个说:“是啊,云同学、马同学、穆同学,还有之前的高同学……你们不是四个人吗!” 云中子“诚心诚意”抱歉道:“考察团来了五个人,我们怎么会只有四个人带路参观呢?确实是五个人!只是……实在是抱歉,从心他存在感太低了,介绍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就把他给忘了……” “……” 考察团二人默然失语。 他们摸摸佛修的手臂,热的; 看看地上的影子,有影子,是人; 对比前头的照片,脸一模一样; 再瞧他不知为何看起来格外超脱世外、看破红尘的那种眼神和微笑…… 两人在佛修友善的笑容里短暂的升华了。 “这……” 想到他们数了几遍都没数清楚人头,云中子在介绍时不小心漏掉从心的事,好像也变得可以接受。 两人啼笑皆非,表情尴尬:“见笑了,我们、我们竟然还被吓昏过去,哎呀……” 眼看天色已深,路灯都点亮了,他们话既然说开,便揉着红肿的脑壳同医修又聊了几句养生,匆匆决定离去。 临走云中子提议:“前面那张照片拍得有点模糊,要不咱们再补一张吧?” 考察团二人也想跟医修合影,自然直接答应。 众人把之前的照片删除,站好位置。那女士镜头转来转去,诧异道:“欸,何同学呢?” 佛修在画面的最边缘露出半张脸:“我在。” “!!!” 考察团二人又被他吓了一跳,忙把镜头往他那边挪了点。 “哎!我真是服了……” 这回他们总算不再害怕,反而在拍照完后大笑起来,“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世上竟真有存在感这么低的人!” …… 一番场面话你来我往,考察团总算心满意足地离开,这次访问,以医修赠送的两张方子圆满结束。 云中子等人在后面长长舒了口气。 他问医修:“学校不是有守门大阵吗,今天的鬼是从哪儿来的?” 医修说:“那脸我见过,是我们一个大体老师,昨天刚解剖,脑子还在福尔马林里泡着呢。” 马原奇怪道:“你们大体老师运进学校不用先超度的吗?” 医修尴尬笑了两声:“数量太多了,偶尔有漏网之鱼也正常。再说了,能通过门禁检测被送进来的,本身也不怎么完整,就跟你们遇见的那个似的,只剩个残魂蹦跶,掀不起风浪。” 云中子却还是觉得不妥:“医学院可从没汇报过这事!大阵如果真有漏洞,还是得赶紧安排修补一下,免得吓到胆小的同学。” “别别别!”那小医修急了,“医学院的人谁怕鬼啊,鬼怕我们还差不多!真要尸变了,我们医修狂喜还来不及,这种送上门来练祝由术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不得多扎几针找找手感!” “……”云中子一时失语,“那、那漏洞……?” 医修双手合十:“球球了,看在我顶着全院同门的白眼配合学生会工作的份上,给咱医学生留条活路吧!” 云中子:“……行吧。” 一行人告别医修。身心劳累了一天,总算可以启程返回戊己宿舍。 云中子走着走着,脚步微顿,面露迟疑:“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 马原和穆铎茫然:“考察团走了,鬼的来历也清楚了,还有什么事?” 云中子也想不出。 俩思修一人揽他一个肩:“嗐,还能有什么事!事就是你们物理系恐怖如斯,一套不完善的理论就能把鬼给忽悠灭了。” 接着又开始借今日驱鬼之题发挥,争他个孰父孰子。 三人勾肩搭背,渐渐走远。 他们身后,那从心小师父望着三人的背影,缓缓露出个心平气和的笑容: “哎,习惯了,就这吧,没关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作用力与反作用力(10) 回到宿舍以后,听闻云中子三人今天真·见鬼了的遭遇,高以衡啧啧称奇。 理科生的脑子到底和文科不太一样,他消化了半天云中子的理论,就指出了其中漏洞:“这好像只能用来解释为什么人们常在不经意时撞见鬼……就那种‘神出鬼没’、被动见鬼的情况。鬼主动现身,应当是另一种情况了。” 键修连连摇头:“但凡那只鬼再反思反思,你们今天恐怕就得gg。” “死者目前没有反思的功能了!” 马原穆铎勾头嬉笑道:“托道长的福,我俩今日涨了不少功德,现在对哲学又有了新感悟,说不定这星期就能筑基~” 高以衡心里有些羡慕。 他入学本来就比宿舍其他人晚,现在不过刚炼气初阶。 听闻功德有益修行,这键修忍不住动起歪脑筋:“唔……你们见过那种刻上佛经,转一圈就有功德的手轮吗?” 马原:“你是说转轮经吧,怎么?” 高以衡:“你们说,我如果弄它十几个硬盘,塞满佛经,一秒7200转,是不是躺着功德就爆满了?” 云中子无情打碎他的幻想:“算ddos攻击,会被佛祖封号。” 高以衡:“……” 高以衡失望写在脸上。 云中子拍他的肩:“你们键修又不信佛,修功德做什么!” 他不动声色旁敲侧击,“话说回来,键修这边对鬼是个什么理论?” 高以衡答:“我听学长们说:鬼的本质仍是数据。他们对人产生影响,就像我方电脑遭受病毒攻击,杀毒灭掉对方,或者用防火墙防御都行。” 云中子惊讶道:“没有往生超度那类的手段吗?” 高以衡有些奇怪:“它都攻击你了,你还送它往生?” 云中子本意是想打听超度,看能不能对他父母有用,高以衡这么问,他便也只好扯理由: “是这样,我很早就在想,人死后身体腐败,但人的精神,或者说意识、魂魄、鬼……它既不会凭空消失、并且确实以某种形式存在,那它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它从人而来,应该也有好坏之分吧?” 高以衡没有多想,随口答道:“超度那是和尚道士们的活儿,我们键修喜欢直接从根源解决问题。” 云中子见键修这边的处理方式过于粗暴,遂放弃了打听计院式超度的想法,自己摸着下巴在一旁思考。 键修们认为鬼的本质仍是数据,也就是说,它是一种信息。 哪种信息呢?精神意识信息。 人的精神意识——那不就是脑电波? 脑电波是生物电流,相当于一种能量。人死后,脑电波归零……根据爱因斯坦的理论,能量不会凭空消失,它会被转化为另一种形式。 云中子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对!我明白了!鬼之所以能‘既有又无’,究其本质,是因为它们是能量体!” 物质形态的生物,比如人,是生活在四维时空的三维生物; 能量形态的生物,比如鬼,那就应当是生活在另一种维度的生物。 虽然鬼和人同在一个宇宙内,但因其存在的维度不同,彼此在平时就会“两不相见”。 云中子豁然开朗,情不自禁滔滔不绝:“人的眼睛只能捕捉三维信息,而能量没有基于三维的长宽高属性,人就看不到鬼;那些非常厉害的鬼,能量强到足以影响人的视神经、脑神经,因此就被人们‘看见’或者‘上身’!” 这么一来,思修们随身携带武器的原理,也跟着一并想通了。 思修烧掉武器,就相当于先做了能量转换,把物体转化为能量体随身携带,用的时候再反向转化! 马原、穆铎和高以衡三人莫名其妙,互相对视。 马原:“你们听懂了吗?他在叭叭些什么?” 高以衡:“好像是他补上了他们物理系的‘道’不够科学的bug……” 穆铎:“反正咱们这时候只要闭着眼睛喊666就行了吧?” 三人达成共识,在旁边一脸棒读鼓掌:“道长666!” 云中子:“……” 他懒得同几人斗嘴,想通了鬼的事情,不免又沉思起医修的解释来。 “你们觉不觉得,今天考察团见鬼这事儿,好像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他三个室友不明所以:“医修不说是大体老师吗?” 云中子欲言又止。 他心里觉得这事来的太巧,可这种巧合,也可以解释为是他想太多。 于是他提起之前有四个道士系的学长在超话里发微博爆料学校的事。 “事后他们自己说,感觉被当枪使了,但具体问起来,又说不出到底是受了谁怂恿蛊惑。我记得其中一人说过,是路过的医修吐槽,他们几个才炸的。可是医修住东苑,道士系住在戊己,上课在北苑,怎么会碰到一起呢?” 马原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所以……?” 云中子道:“我们是不是得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就像一个达到力学平衡状态的物体,不会平白自己改变运动状态,它如果变了,那必然是受到来自另一方的外力作用。” 高以衡听懂了:“你认为这些事背后有一个隐藏的施力对象?嘶……这是不是太阴谋论了一点?” 云中子说:“只是巧合自然最好。” “就算真有这么个人,敌暗我明,你又能拿他怎么样呢?”马原两手一摊,反问。 云中子想了想说:“我们可以通过他已经做过的事,反过来推测他的目的。你看,他为什么总在曝光学校?曝光学校对他有什么好处?什么人会希望学校的秘密曝光?他和学校有仇吗?他和校长有仇吗?他和学生会有仇吗——” 说到这,云中子自己惆怅起来:“啊,跟学生会有仇的人那可太多了……” 穆铎面对他的十万个为什么,幽幽叹气:“道长啊,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云中子“啧”了一声:“这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果真有这么个人,每次他搞出动作后我们再擦屁股,岂不是太被动了。” 他见几个室友都兴趣缺缺,不免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敏感太过。 云中子抿抿唇,一声不吭爬上床去。 他暗暗决定,明天要找司先生汇报一下情况,打听打听学校有没有仇家。 …… 在304宿舍众人探讨未知敌方的作用力与我方的反作用力的时候,一个新帖子悄悄爬上了华交大校园内网论坛的热门。 【hot】【理性讨论】新学生会到底怎么样? 主楼:黄世仁毕业了,新接盘的这个小学弟人还不错的亚子? 我看前阵子那超话的热度压得挺好,官博都快转型成科普博主了,有没有大佬分析分析? 每学期50个工时真的好难凑啊,学生会的义工岗那么多,很难不心动…… 1l:lz祭天,抬走。 2l:自古大哥真绝色。 3l:帮学生会说话的什么成分?**,润!*** 4l:听说接盘侠是物理系新生,可能不了解情况被坑进学生会的吧,允悲。 5l:管他谁呢,反正杂修跟学生会不共戴天!谁tm洗白学生会,劳资见一个喷一个! 6l:同意,阵修也跟学生会不共戴天! 物理系是吧?正好,仇上加仇! 尼玛物理系飞升就飞升,搞那么大阵仗干什么?老娘大半夜起来修大阵!啊!?大!半!夜!凌晨一两点!不让睡觉!修!大!阵! 修你妈的大阵!!! 还有那个观星台,几千年的老东西被劫雷劈得鸡零狗碎,我们全系点灯修了四个月啊! 四个月还踏马的没修好q皿q!啊!!!(土拨鼠大叫.jpg) 7l:历史系跟学生会不共戴天+2! …… 63l:可这次考察团访问,好几个系都暗搓搓跟他们合作了诶,领导反应好像也不错?未来五年经费说不定有转机。 64l:搞到经费也是中饱私囊吧,呵呵。 65l:对事不对人,毕竟换人了,不如观望观望先。 66l:哪几个系?墙头草拎出来处刑下谢谢 …… 145l:可算了吧,我听说这次考察团来了五个人,横着抬走三个,剩下两个最后还被学生会的打晕了……最后是找医修擦屁股。 146l:草,完了,下学期的经费qaq 147l:他们干什么吃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吗??? …… 348l:_(:3」∠)_弱弱问一句,物理系的美人是都喜欢镜链式眼镜嘛?我一看见新会长,就想起盛世美颜普朗克…… 349l:啊啊啊楼上!我懂!! 350l:你们都不待见学生会,那新会长我抱走了^q^ 351l:我寻思人家接手这烂摊子以后,超话做的挺好,跟几个学院处得也还行,又是动员招新又是接待考察团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仇恨继承制啊?新人嘛,给点机会! 352l:楼上大哥中肯! 353l:中肯的。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巴甫洛夫的狗(1) 云中子第二天起来,发现马原和穆铎抱着电脑疯狂输出,这才知道华交大还有个论坛。 这校内论坛仅对校友开放权限,算是玄学侧难得的一块净土。 如今科学当道,玄学式微,有这么个地方能畅所欲言、大胆交流修仙日常、分享修仙经验,还不会被当成神棍,论坛的人气一直很旺。 昨晚《理性讨论》的帖子发出来没多久,就有人不停地顶学生会以前的罪行汇总帖上来,弄得大家的怨气也都被勾了起来。 原贴前头几百楼,还能好好说人话;到了后面,怨念冲天的跟主张对事不对人的大打出手,颜值党夹在中间艰难求生,又被两方一起痛斥三观跟着五官走。 后面又有跟学生会配合过的“墙头草”专业,和只求工时党等多方加入战局,总之场面极度混乱。 马原和穆铎原本只是站队理中客吃瓜看热闹。 但思修们的口才,那放在全校都是拔尖儿,就是校辩论队的儒修都未必能从他俩嘴皮子下面讨得便宜。 他俩随便回了两句,一下子被人纠缠上,两人当即发挥etc成精之特性,抬起杠来那叫一个稳准狠。 他们实在是太会引经据典、升华主题,动辄搬出亚里士多德、柏拉图、马克思、恩格斯……就连共产d宣言都被他俩拿来当论据。 这小小论坛里,谁喷得动他们啊?谁反驳他俩,那就是政治不正确! 两名思修的战斗力不可谓不强,他俩下场不到两个小时,直喷得一众修士偃旗息鼓,直接散伙封贴。 云中子划着手机屏幕,爬完全楼,叹为观止。 他要重新定义思修这种生物。 马原和穆铎平时没个正经,有事儿他俩是真能喷啊! 云中子现在都不觉得这俩人斗嘴争辈分闹腾了,思修们斗嘴,那能叫斗嘴吗?那分明是在秣马厉兵,为随时可能的下一场唇枪舌战积累战斗经验! 理讨帖封楼之后,学生会相关的帖子也被刷下去,正常的帖子渐渐净化了论坛首页。 云中子看着上面那些“【求助】有道友追求过剑修吗qwq”、“【吐槽】谁说法师证比天师证好考的,你进来我保证不打死你”、“【干货】三年针灸五年祝由——一名合格医修的成长之路”……等等画风神奇的帖子,此时方才有一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道长,你知道的内幕多,前会长到底怎么得罪文法的人了?” 穆铎猛灌一口枸杞水,踌躇满志,意犹未尽,“他们今天整个学院的同仇敌忾,战斗力也就比我俩逊色三分!” “文法”指的是法学与人文社会学院,他们那儿最出名除了儒修,便是法律系的法修和剧本系的司命。 法修的名字颇有歧义,每年都有因为这个听上去很法术的名字而选错专业的学子,从此一入法门深似海,要头秃去修订万年打底的天条; 司命们则是全校都要巴结的对象,毕竟如果招惹了他们不快,到了毕业渡劫的时候,历劫剧本可是由他们来写。 法修和司命人人提起都敬畏三分,也难怪两个思修和他们斗嘴会心虚。 云中子被穆铎一问,也是摸不着头脑:“这……前会长的骚操作太多了,我也不清楚他哪里惹毛了文法。” 马原在旁边叫嚷:“尤其是那群杂修!仗着有‘暴君’撑腰,一个个满口国骂!实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暴君?”云中子茫然,“什么暴君?” 穆铎道:“哦,就上次你收招新表,过来砸场子那个大哥。我们不是看他不好惹嘛……后来在论坛查了点小道消息。” 云中子:“嘶……” 上次……砸场子……? ……片儿警!? 他后知后觉,双眼渐渐睁大,表情也惊恐起来:“等等、你们刚才说谁?” 穆铎不明所以:“暴君啊。” 云中子:“他哪个系???” 马原:“汉语言文学,杂修啊。” 云中子:“…………” 云中子语无伦次,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我草……!我想起我们昨天忘了什么事了……” 马原、穆铎:“?” 云中子叫道:“杂修!我们把杂修忘了!!没人通知他们考察团临时改道,他们恐怕在教学楼干等我们到天黑!!!” “……”政院双狗回过味儿来,好像也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一个脑袋转向左,一个脑袋转向右: “这枸杞不错,回头再买两斤……” “死道友不死贫道……” 云中子掰过他们二人的脑袋,诚心发问:“我们好好跟杂修们道歉的话,他们会不会原谅我们的无心之过?” 马原讪笑道:“道长,那可是暴君……” 云中子:“?” 马原见他对八卦无知至此,遂给他科普起连昭过往的战绩来—— 话说文法学院令人敬畏,是强在法修和司命,但并不是所有专业都强。 在这之中,就有一个公认的“最废专业”,人人都说它听着漂亮,实则全无用处,简直废到无可救药,只能躺平任嘲。 就是杂修们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前面说过,杂修底蕴深厚,随便拿一两件出来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 可它这么厉害,也还是架不住真的没人愿意来这个专业。 只因这里面真正厉害的东西,大多都失传了。 古咒语发音几不可考,文献典籍里的咒文也大半都没破译完全,能使用的不过是小部分流传至今的、譬如六甲秘祝之类的通用咒言,这一点上,宗教学道教的反而比他们更有发言权。 最核心的技能点亮不了,所以他们才只能去搞农学、机关、阴阳术等旁门左道。 但因为连昭,这些都是过去式了。 此人今年大三,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他自己学通了古汉语中的高级古咒术——言灵,然后凭借超强且超不讲道理的一张无情铁嘴,从最废的专业走出来,打爆了文法学院所有专业,一举成为文法乃至元英的无冕之王。 汉语言文学专业,从此站了起来,人前走路都带风! 连昭那张嘴,说好听了叫言灵,说不好听就是人形自走flag,说什么应什么,佛修们几次想商量把他绑回去研究因果律武器。 也因为当年锤爆全院的凶霸狂作风,他落得了个“暴君”的名号。 云中子听完科普,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上次碰见连昭,他明明看起来都要动手打人,却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可…… “我怎么记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他开口说话?” 马原和穆铎震惊地望着他:“你什么时候听过?” 云中子道:“就……” 就外公飞升,鬼打墙那次。 当时“暴君”只念了一个字,就令群鬼抱头鼠窜。 “……” 云中子猛然意识到言灵的可怕,双目失去光彩:“我记错了。我没听过。我惹不起。” 政院双狗同时一哂,各自摆手:“总之以后见到杂修绕着走吧!” 他们闹腾了一早上,高以衡这时才顶着一头像被炮崩了似的的狼尾,支棱着从床上坐起来:“总什么……绕谁?哈欠——你们起好早……” 云中子忧愁瞧着自己宿舍这三人,内心萧瑟万分: 长子无赖,二子无谋,三子无能! 何堪大用啊你们! * 云中子打定主意往后不去招惹杂修,可大概就是躲什么来什么,他越是怕见到杂修,就越是跟杂修撞个正着。 他本来是来副校长室找司先生汇报工作的,顺便想问问学校有没有仇家。 可没想到司先生不在办公室,他那关门弟子“暴君”——连昭倒是一个人在这里。 云中子推开门一看见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当时就想找个借口扭头走人。 连昭瞥见他手里头的报告,食指敲敲桌板,示意他文件放这儿就行,随后就径自转头过去,专心研究手里的古书。 云中子见他完全不打算搭理自己,脾气好像也没那传闻中么霸王龙,胆子略微大了一些。 他试探性地小声道:“那个、听说学长你是杂修……” 话刚起了个头,连昭一记眼刀射过来,云中子惊得全身一抖,后话没说完,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他忍着舌头上的刺痛,表情一时间变得有点扭曲。 连昭瞧见他这副“想哭哭不出来”、“一言难尽”的样子,神色莫名和缓了几分。 他掏出手机,在上面摁几下。 不多时,迷之阴阳怪气的siri女声便棒读出声:『知道杂修不好惹了?』 他微扬着下巴,眼神轻蔑,又拽又痞。 云中子:“……” 云中子:“噗。” 这画面太过一言难尽,连昭顶着这副煞气十足的冷酷霸王脸,配上ai语调宛若智障的合成语音…… 他和siri女声的相性有多差,这极具反差感的画面就有多沙雕。 云中子真没想招惹他不快的,但siri的声音一出来,他顷刻间就破了功。 连昭的脸色顿时黑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巴甫洛夫的狗(2) 据说,因为言灵的缘故,连昭平时不经意的一句话都有可能祸乱他人,所以自他入道以后,非必要情况就不说话了,有需求都会让ai语音替他说。 这种别具一格的交流方式,很难不让云中子想起一个人——现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霍金先生。 霍金先生逝世已久,云中子没缘分近距离瞻仰这位伟人;但是,他可以近距离瞻仰连昭! 四舍五入,就是和霍金先生见过面了! 云中子非常努力地收拾自己的表情,尽可能让它显得礼貌、亲切并饱含真挚的敬意。 但这种敬意,显然没办法被文科生所理解,连昭反而被他盯得拳头发痒。 云中子心想见都见了,也没必要再躲,索性鼓起勇气道:“昨、昨天实在抱歉,考察团临时改变路线,我们没这方面的经验,搞得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忘记了通知杂修……学长你们等了很久吧?” 连昭不爽瞪着他冷笑一声,打字:『一晚上都没想起来?』 云中子自知理亏,认错认得很诚恳:“早上……想起来了的……”但是看论坛里杂修们被政院双狗喷的太惨,“没、没敢联系你们……” 连昭瞧他一副温吞纯良的样子,眼神乖巧里带着点忐忑,一种“我是不是在欺负小孩”的念头浮上心间,火气无端散了些许。 再想到杂修昨天本就没想好好“配合”学生会,又生出一点心虚。 ——这点心虚说来就复杂了。 杂修和学生会本就有仇,司副校要他们配合学生会,连昭作为弟子只能被动接受。 杂修们得知他们必须帮仇人撑场子,一百个不情愿,当即在教学楼做了番精心“布置”,就等着让学生会的焦头烂额。 连昭本人在云中子跟前连着被耍两回,多少带点私人恩怨,见杂修们整的活儿知道控制分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在这兴致勃勃等了一天,嘿,人家没来! 整个文法都知道他们打算趁机公报私仇,现在当众被放了鸽子,杂修们脸上实在挂不住,昨晚才会气恼成那样。 连昭心里清楚,公报私仇这事本身做的不地道,这会儿看云中子因为没来成杂修这边而战战兢兢地跟杂修道歉,他心里反而生出几分别扭来。 新会长没迎宾经验,他们杂修也不够磊落,这事就让它扯平得了! 连昭顺着台阶就下来:『这次算了。』 “?”云中子有些意外他竟然这么好说话。 这暴君的性格…… 好像没传闻里那么凶?该不会是连昭长得太校霸,平时又不苟言笑的,让人误以为他脾气很差吧? 说起来,他第一次见这人时,也以为他是凶残鬼王那挂的…… 云中子小心翼翼道:“那、以后要是有合作,学生会还能找杂修吗?” 整个文法都给暴君面子,要是跟他建立起合作关系,那文法学院乃至元英校区,岂不是都不愁推进学生会工作了! 连昭转过头来,用一种听到了很可笑的东西的眼神注视着云中子。 这小孩知不知道“得寸进尺”四个字怎么写? siri女声无情地嘲笑:『做梦。』 云中子小声说:“可是有司先生在……学长真不再考虑考虑吗?” 言下之意,反正真需要合作的话,你们也没法拒绝,何必弄得这么僵硬呢? 连昭又一次被他给气笑了。 能说出这种话来,可见这小骗子对杂修压根就没带怕过。 刚才那什么不敢、忐忑,多半又是装的! 都怪这小子长了一张太无害的脸,总下意识当他是只小绵羊;他这哪是绵羊,分明就是只小狐狸! 连昭打字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杂修跟学生会什么仇什么怨,前头那位没告诉你?』 云中子眨眼:“愿闻其详?” 连昭:『我师弟家境不好,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去年,他自己争气,硬刚各系学霸,拿了个国奖回来,本想用来补贴家里给长辈治病。』 他冷笑:『结果你猜怎么着?学生会出了个骚点子,压着全校的奖学金滚利息,一直拖到快期末才发款。我们师兄弟几个凑钱供孩子,熬了一学期,才让他练成辟谷术之前没先被饿死。』 “啊这……”云中子也被噎住了。 难怪论坛里杂修提起学生会就花式国骂,时仁这操作,断人口粮、耽误人家给长辈治病,换谁谁不骂啊! 这波属实是学生会理亏。 他知道这时候无论多么诚心的道歉,对已经发生的事都无济于事,且口头上的歉意太过轻飘飘了,根本平息不了杂修们的怨气。 云中子于是收敛起那副伪装的乖顺,后退半步。 他鞠躬,认真承诺道:“对不起,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以后所有到账的奖学金,我一定亲自监督,第一时间分发到各个学院的学子手里。” “……”连昭没想到云中子看着绵羊,性子还挺扛事儿。 他拳头打到了棉花里,不自在转过脑袋,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处理结果。 云中子见他态度不再强硬,心下一喜。 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一些暴君的脾气:这人就好像那种……看起来呲牙咧嘴超级凶、但意外地超级好哄的大狗狗。 他犹豫追问:“那学生会和杂修的合作……?” 连昭瞥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书,朝他走过来。 siri棒读:『想合作?行,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连昭:『地震那天,你一直能看见我,是不是?』 云中子:“额……是。” 连昭:『招新你认出我了,但装作没见过?』 云中子流汗:“是……” 连昭不怒反笑:『你明知道水鬼真实存在,还劝我讲科学,结果你自己在修仙?』 “……”云中子弱弱道:“就、就算我修仙了,我也还是相信科学的啊……” 连昭黑沉着脸问:『所以水鬼用的水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云中子:“?” 都四个月了你还在纠结这个??? 云中子觉出连昭此人有趣之处,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水不就在大气中么!” 连昭皱眉:『是你说的,空气湿度是相对湿度。』 云中子道:“确实,空气中的水通常只占0.03%。但你是不是忘了,大气中除了空气还有云,一朵云的含水量从数吨到数万吨不等。” 连昭:“……” 云中子无辜摊手:“我只是用了一种你能接受的、科学的说法,来解释这件事。但我也并没有说,它不能从另一个角度得到科学的解释。” 连昭:“…………” ……小·骗·子!!!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骗子!!! 云中子站在科学的制高点,对他继续处刑:“另外,按我们物理系的理解,鬼应该是一种能量体,水鬼也是。他们既没有实体、不具备物质这种属性,纠结它们物质守不守恒其实也没有意义——” 连昭拧眉闭目:“够了,闭嘴。” 云中子:“……” 云中子:“???!” 发现自己的两片唇瓣像被什么东西粘在一起,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只能“嗯嗯唔唔”的云中子瞪圆了眼睛,怎么都没想到连昭竟如此不讲武德! 嘴上说不过他,就物理禁言? 太狗了吧!!! 他用眼神谴责连昭的行为:“嗯唔!嗯唔唔嗯唔嗯!”学长!你怎么能这样! 连昭充耳不闻,转过身去,捞起他的书继续读。 云中子指着自己的嘴追上去:“嗯唔唔唔嗯!”快给我解开! 连昭面无表情把身体转向另一边。 他血压高,不想跟小骗子说话。 云中子的嗯唔声连成一片:“嗯唔嗯嗯唔唔嗯!”你不能因为我常识比你多就恼羞成怒! 连昭瞧他急得满头大汗,心中那种说不过人的憋闷感被暗爽冲淡,眼底不自觉染上一点笑意。 这张嘴成天满口忽悠之言,是该好好教训下。 他拿着书走到窗边,掏出降噪耳机准备戴上,打算将云中子无视到底。 正在此时,窗外“砰!”地一声巨响。 一道黑影撞破斜对面文法大楼二楼的玻璃,甫一落地便御风狂奔,它径自穿过转盘花坛,向元英校区大门的方向逃窜。 那破窗子里传出杂修们的惊呼声。 连昭看清那人拿的东西,猛地将书一丢,打开窗户就要往外追—— 脚刚踩在窗台上,想起什么,回头盯云中子。 云中子看懂了,他意思是“你别跟来碍事”。 然后他就跳窗追了出去。 “……” 云中子本不想自找麻烦。 可是男孩子奇怪的胜负欲被勾了起来。 虽是被照顾的那一方,他却感到莫名不爽。 他在后面也看清了那个黑影,那分明就是一只鬼! 学校里居然又有野鬼出没!他身为学生会长,怎么可以不管! 云中子站在窗口,稍作权衡,用起他那“阿基米德浮力定律”,也跟着跳窗追两人而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巴甫洛夫的狗(3) 下午四点正是学生们的上课时间,校园里安静且空旷,只有零星几名清闲的修士缓步慢行。 那鬼以极快的速度从道路中央窜过,与他擦肩的修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随后骤然炸开的音爆给震得魂不附体、脑袋发懵。 这样的轰声连炸三次,路人们惊魂不定,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鬼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校门口。 面对尚处于茫然中的守岗保安,他丝毫不做犹豫,直接暴力冲岗。 连昭紧随其后,人比声音还先一步抵达:“别动!” 但那鬼的速度实在太快,言灵非但没能阻拦住他,反而因为落后了毫厘,定住了那四个刚刚反应过来、打算阻拦的保安。 连昭皱着眉头啧了一声,脚步也不停歇,紧跟那鬼一前一后冲出门禁。 云中子……云中子在后面追得人都麻了(物理)。 耳朵短暂的失声和皮肤传来的痛感,令他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三个的速度绝对已经超过了音速。 就算他能人为调整受力状态,让自身获得超乎寻常的加速度推力,可他的身体强度毕竟还只是筑基水平,他不得不分出一些灵力来抵御高速飞行给身体带来的负荷。 他落后那两人四五秒路程,虽因此没受到言灵的波及,却也着实是追得辛苦。 好不容易赶到门口,阻止都没来得及,云中子就眼睁睁看着那一鬼一人冲出了学校。 他:“……”淦! 出了学校就没有大阵保护了,包括飞行在内的一切玄学手段,都有可能被天上的卫星给拍到。 这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 云中子停在门禁处,只觉一阵头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以那两人的速度,无论被市民目击还是被卫星捕捉到的概率都微乎其微。 云中子只能祈祷今天的动静千万不要闹太大,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超话热度给压下去…… 不敢多在原地纠结,他很快做出决定。 云中子转了个面向,向与二人离开时完全不同的方向加速冲出校门。 刚才的追逐让他充分认识到他和前面两人有巨大的修为差距。 他心里很清楚,光是跟上他们,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极限了,想拦截根本是天方夜谭。 可速度跟不上,脑子是可以跟上的。 他从小就住在这附近,对太学区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整个太学区的地图在他脑海里走马灯式地闪现,云中子几乎是在呼吸之间,就在脑子里圈定了几处人迹罕至又障碍物颇多的小道,并立刻生成了拦截方案。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从连昭和那鬼的正前方横穿而出,稳稳堵在路中央! 那鬼被他一惊,急刹车骤停,转头就钻进另一条街。 云中子跟后面的连昭打了个照面,抽空向他露出个游刃有余的微笑。 连昭也被云中子的突然闪现给惊了一下。错肩而过的那个瞬间,他眼底飞快地划过错愕、忧虑、不满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可惜这个照面太短,他俩没能做任何交流,就再次分开。 ——事实上,从云中子跳窗,到追到这里拦截,加起来总共也不过才二十几秒。 接下来的一分钟,连昭和那只鬼以各种方式被云中子截道。 他们不停地转向,速度也减缓下来;他们每一次再见到云中子,少年好像都比上一次更轻松、更省力。 不多时,那鬼被迫停下。 鬼僵硬地飘在交大公园的转盘处,被连昭和云中子一东一西堵住去路。 他北边是元英校区的南门,南边是戊己校区的北门。两个校门虽然都是仅供步行的小门,但加持的阵法却都不可贸然硬闯。 鬼想不明白,怎么他跑着跑着,四面的路就全被堵死! 连昭却能想明白。 这显然是云中子故意设计过路线,逼着这鬼逃向这里。 要在这么短的思考和反应时间内,准确判断形势、计算路线并顺利拦截……这绝非常人可以做到。 物理系学子的计算能力……好生可怕! 那鬼见云中子二人难缠,周身黑气凝实,渐渐显露出一张青白阴森的面孔。 他怒道:“区区金丹,莫要自寻死路!” 这声音嘶哑难听,简直像是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声带。其中饱含灵力的威压,光只是听到耳朵里,都让人呼吸不畅、关节发软。 云中子手心渗出冷汗。 他跟着自家“双亡”十年,对鬼的强弱有个大概的感知,眼前这鬼的实力显然在“双亡”之上。 连金丹修士在他口中都是“区区”,这鬼……难道会是个元婴以上的鬼王?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连昭不让他跟着了。 连昭好歹是金丹中期,他一个小小的筑基……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啊! 事发突然,反应时间又太短,云中子来都来了,眼下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杵着。 那边连昭说:“东西还来!” 言灵一出,规则即成。 鬼从杂修那里抢走的物件,顿时就朝连昭横飞过去。 鬼一时不察,没抢过言灵法则,当即气得暴跳如雷:“混账!那本来就是我的!” 他挥手间召出许多只鬼,和之前云中子在医学院见到的“大体老师”如出一辙。 泛着黑气的鬼物们身形膨胀,瞬间就将连昭团团围住。 连昭见状,虽不惧怕这些残魂,神色却也凝重起来:“你是鬼修?” 暴怒的鬼修嘶吼:“你既看明白了,就快把老子的东西还回来!那是老子墓里头的陪葬品!” 云中子听到此处,恍然明白过来。 华交大的鬼修是“出窍人”,可眼前这名鬼修……他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鬼”修! 鬼有鬼的功法,也可以修道,但他们的路子,活人是练不了的;而且这类鬼修,大多走的是邪路,以吞噬他人的魂灵来壮大自己为主。 华交大是正经修道大学,就这种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严重冲突的修炼方式,肯定不可能被选进校内专业。 可见这鬼修绝不是校内的人。 大体老师们残魂弱小,躲过了大阵检测,倒还说得过去,眼前这个高等级鬼修,又是怎么进的学校?! 云中子感觉他们学校的大阵确实是有点问题。 而且,自他看见这鬼修召出来的残魂起,那种诡异的巧合感就又一次浮上心头…… 对面的连昭拿着那件陪葬品,沉默半秒,毫不犹豫回绝了鬼修的要求:“不行。” 这东西是委托到华交大做文物修复的,不管它之前是不是鬼修的陪葬,如今主人都死了上千年了,按照华国法律,华国境内地下、内水和领海中遗存的一切文物都属于国家所有。早就收归国有的东西,还谈什么“物归原主”。 鬼修死了上千年,又闭关修炼好几百年,哪懂现代法律。 他只知道自己闭关冲击元婴,结果眼睛一闭一睁,风水局被地动破了,坟让人给撅了,家(墓室)被搬空了一半……就连他晋升元婴,也因为聚灵阵的阵眼被搞房地产的刨了,导致功亏一篑,只勉强结了个半死不活的伪婴。 他本就是个爱财如命的老鬼,财产追不回来,可不是给气得面目狰狞。 鬼修当场操纵围住连昭的那些鬼,要将他撕碎在包围圈里。 连昭不闪不避,口中念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幽蓝色的紫微讳字落下,群鬼霎时间消散殆尽,连那鬼修在听到这一声的时候,都情不自禁魂体一震,仿佛早已化成灰的脑仁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 他意识到连昭虽是个金丹,实力却也不容小觑,脸色几经变换。 若不杀了这个金丹,言灵始终有效,他的东西拿不回来; 可要想杀了这个金丹…… 鬼修警惕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云中子。 后面这个小子,以他半步元婴的修为,竟看不出深浅。 明明境界上隐隐感觉是个筑基,可脑子正常的筑基期修士,就是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像这样追着元婴满地跑吧? 鬼修于是坚定地认为,云中子一定是个修为在他之上的高手! 他自忖一打二讨不到便宜,东西也抢不回来,当即打定主意,猛然回身、屈指成爪,全身裹着能把人当场撕碎的风刃,朝云中子冲了过来。 这一爪看似攻守兼备,实是虚晃一招。老鬼是打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算盘,想借此松懈连昭的防备,让他以为自己打算从云中子这边突围。 却不知云中子见他突然攻向自己,直惊出一身冷汗! 云中子也算有过驱鬼的经验,但凡他前面能开口说话,不论能否忽悠得对方“自己动手”,起码他有八成把握可以避免战斗。 偏偏他被连昭禁言了!!! 云中子内心叫苦不迭。 他能看清对方的动作,然而在实力差距过于悬殊的威压下,他的身体无法对迎面而来的攻击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控制面部肌肉都做不到。 生死之际,云中子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要靠近杂修,会变得不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巴甫洛夫的狗(4) 别说那鬼修了,就连他们身后的连昭,也差点就被云中子这份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给蒙住。 超音速飞行即便是金丹期也鲜少有人能做到,连昭压根就没想到云中子能追得上他们。 他看云中子不仅追上了,而且还成功堵住了对方,还一副云淡风轻毫不费力的模样,难免就对云中子的实际修为水平产生了一些动摇和怀疑。 这份怀疑没能坚持过半秒,连昭转瞬间就想到:倘若云中子真有元婴期的实力,又怎么会被他的言灵给噤声? 意识到这小骗子糊弄起人来连命都不要,连昭悚然一惊,整个人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同时脱口喝道: “留他性命!” 这一喝没吓到云中子,反而吓住了那鬼修。 在那鬼修眼里,他一爪挥去,云中子纹丝不动——不是不想动,确实是动弹不得——始终一副高深莫测、气定神闲微笑着的样子,好像他已经完全看穿了这一招是虚张声势。 过分的谨慎令鬼修错估了云中子的实力,他暗暗心惊,再一听,连昭竟让云中子留他性命……! 惊骇之下,鬼修匆匆收势,言灵撞上他护身的罡风,化解掉大部分攻势。 然而鬼爪劲力虽卸,去势却不减。 云中子难以躲避,千钧一发之际,他随身带着的校园卡释放出一层金色的防护罩,将他整个人笼了进去。 鬼爪拍在圆罩上,发出金石碰撞般的“铿——”声。 金罩应声而碎,云中子颈侧一痛,被堪堪赶上的连昭带离原地。 云中子流着冷汗,下意识摸上自己刺痛的脖颈,那里被留下一条一指长的血痕。 他心里咯噔,连忙又按了按胸前衣物,果然摸了个空。 系在脖子里的皮绳被鬼爪扯断了! 再定睛去看,珠子就落在他前方几米处,轱辘轱辘在地上滚着。 云中子:“!” 空气在这一刻突然安静。 鬼修:“……?” 鬼修无比诧异看着自己指尖的血迹,根本没想到这一爪子竟然能挠得到云中子。 他突然意识到,云中子很可能真的就是那种……仗着法宝多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筑基。 而看到地上那颗宝珠—— 鬼修的眼睛里迸发出狂喜的神采。 如此精纯的灵力,何愁不能修补他的结婴失败的残魂!!! 但云中子比他先动一步,少年用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一把捞起珠子,紧攥在手中。 几乎是同时,鬼修比刚才恐怖十倍的威压朝他铺天盖地碾压过来。 云中子微微眯起眼睛。 原来在生死一瞬,真的会有时间被无限放慢、拉长的感觉。 他头脑清醒地计算出:以鬼修全力冲刺的速度,其威压将会在2.24秒后抵达自己头顶,而魂体将在3.16秒后来到自己面前。 他必须在2秒内调动灵力做出应对,否则一旦威压降临,他又会像刚才那样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 云中子确实没学过任何攻防法术,也不知道筑基期的灵力该怎么和元婴老鬼抗衡,但他的脑子里飞快地流过电流的本质、欧姆定律、电流的磁效应、左手定则…… 他本能地调动起全身的灵子,并开始富集环境中所有的无主灵子。 那鬼修察觉到了云中子周围气息变化。 可自认摸清了云中子底细的他,此刻已完全不把小小的筑基放在眼里。 云中子异常冷静,他用灵子“绑架”身边的自由电子,然后把丹田里剩余的灵子全部释放,凝聚成足球大小的灵子团。 他额上沁出汗来。 不够,还需要更多的灵子。 空气中灵子稀薄,能调动来的只有这么多了…… 进退两难之际,云中子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劲的能量从手中的珠子两极喷射出来,他骤然一喜,顾不得多想,立刻把那股磅礴的灵力照单全收,统统汇聚到面前的灵子球里。 那颗球瞬间膨胀到一人多高! 眨眼间,鬼修的威压已至,云中子抬起头来,盯着鬼修。 他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像个指挥发射的军官,将手臂轻轻挥出—— 超大量的电荷被灵子裹挟,疾射出两条平行的、一闪而过的电光。两道高压“轨道”瞬间击穿空气,短暂在空中留下一条等离子体通路。 紧接着,灵子球闪烁着电光出膛,咆哮着朝鬼修冲了过去。 鬼修骇然色变,一人多粗的灵子电磁炮宛若一道飞驰的流星,将他的身影完全吞没进去。 那鬼修在耀目的白光中凄厉惨叫,全身滋滋冒出黑烟,原本凝实的身形急剧缩小,顷刻蒸发成一小团面目模糊的、青烟般的黑气。 灵子炮一路狂飙,在痛击鬼修之后,还继续向前冲了几十米,引得附近的电线杆和路灯纷纷噼啪作响。 “……”目睹全程的连昭陡然失语。 草,失敬了,物理系。 云中子一炮轰完,面不改色,再次对鬼修抬起手臂,仿佛是看他没死绝,打算再补一炮。 鬼修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钻进了公园的树丛,逃得极为狼狈。 连昭立刻去追,临走回头看看云中子,顺手解了他的禁言咒。 直待他们二人跑远,云中子才松下一口气,手脚发软跌坐在地上。 实在是顾不了形象了,他整个丹田都被掏空,勤奋攒了三个月、用来晋升金丹的灵力全部耗尽,一滴都没剩下。丹田中央那片“星云”隐隐作痛,短时间内甚至连吸纳灵子都难以做到。 云中子抹了把额上的汗,将那珠子妥帖收好,原地歇了一会儿,咬咬牙扶着树干站起来。 鬼修貌似伤得不轻,看起来不是暴君的对手……这会儿功夫,应该已经打完了吧? 他这么想着,沿二人留下的痕迹寻找过去。 哪知道刚拨开树丛,就瞧见连昭跟个陌生人厮打在一起,满地翻滚。 云中子:“?” 连昭看见他来,脱口喊道:“快让他不能行动!” 云中子的身体应声而动,冲向那人身后,抡起他最趁手的武器—— “梆!” 结结实实的一声闷响,那人后脑勺遭到棍棒痛击,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连昭:“……” 这鬼修在逃窜时附身路人,他本还苦于对人类不好下重手。 没想到云中子看上去斯文乖巧,制敌手段却如此…… 粗暴。 云中子手握撬棍,无辜对连昭眨眼:“我…我让他不能行动了……” 连昭:“………” 好硬核的“不能行动”! 他一言难尽,从地上翻身起来,想检查下那人还活着没,不远处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你们……” 云中子和连昭同时警觉扭头,望向声音来处,神色严肃眼神警惕。 那是名碰巧经过、不知道在旁边看了多久的路人。 路人指指地上不知死活的男人,又指指手持不可名状棒状物体的云中子和凶神恶煞的连昭。 路人缓缓问:“你们……?” “啊,我们是在拍电视,不好意思,没吓到你吧?”云中子反应极快,立刻切换成温和友善的笑脸。 他遥指学校的方向,胡扯:“摄像机就在那边,不信你看……” 可惜那人只用余光狐疑瞥了瞥远处,并没按云中子预想中的那样直接扭头去看。 本打算给这人也来一闷棍的云中子:“……” 路人审视的眼神锐利且充满怀疑:“我没看见摄像机,但我看见你们当街行凶,殴打这名男子……”他小心分了眼神给地上那人一眼,“喂,那边的,没事吧?” 云中子:“……” 连昭:“……” 连昭不擅长应付这种事,肉眼可见四肢都僵硬了。 云中子一计不成,马上又从口袋里抽出他那印着国徽的、残破的校园卡,快速自路人眼前晃过,也不让人看清: “好吧,我们确实不是拍电视的。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们两个是便衣民警,这个嫌疑人我们已经追踪了他很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制服。他身上还有凶器,喏,刚才差点把我脖子割断。” 连昭:“。” 干得漂亮。 小骗子在掩盖玄学这方面,还真是驾轻就熟、经验丰富。 那路人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解释,表情一下子就迷茫了。 他瞧瞧诚恳又亲善的云中子,又瞧瞧连昭。 连昭竭力绷着一张不苟言笑的可靠脸:“……” 别说,还真有几分武警的气势。 路人摸摸下巴:“你们真是警员?” 云中子和连昭用力点头。 路人掏出自己的警官证,挺直身板。 “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是哪个区的?归谁管?我接到报案,说这里有爆炸声,一过来就看到你们两个在殴打市民。” 云中子:“……” 连昭:“…………”说好的经验丰富呢! 那警官一看他们脸色,哪还能反应不过来? 他嗤地笑了:“冒充民警?当街殴打无辜市民?” 云中子却笑不出来:“警察叔叔,你听我们解释……” “把人抬上,跟我去所里解释吧。” …… 两名在读大学生,喜提派出所一日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