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夫郎流放琼州》 1、成婚 “郎君!郎君醒了!” 柴玉成恍惚地睁开眼,四周都是穿布衣留长发的男人看着他。 但他明明跳进大学的湖里刚把那个小孩从湖里举起来,脚就抽筋了,身体沉下去。他这是被谁救了?一群演员? “柴郎君,今晚是你和浩天王爷,不对,小人说错了……反正你们的大喜吉时已到,不可再拖了。走吧。” 柴玉成甩了甩脑袋,一震剧烈的疼痛袭来,他闭上眼,脑子里许许多多的记忆突然增加。 他这是穿越了?! 他还没理清这些记忆,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架起来,他迷糊中看见雕梁画栋,抄手游廊各处交叉,房檐下挂着数不清的红灯笼,上书“喜”字,他身上湿淋淋的还在滴水,但这些人并不关心,而是强行把他往内宅带。 柴玉成感觉天旋地转,片刻之间接受到另一个人十七年的记忆。好在他思维敏捷,和扛着他的人套近乎: “哎,兄弟,我们这是去哪啊?” “柴郎君妄言,小人岂敢与您称兄弟。我们主子浩天王爷,可是千金之躯,你今日与他成婚,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柴玉成:?这人说着好话,就是听着这么像嘲讽啊。 他想起来了,原身和他同名,本是边关外的一户孩子,因为战事流离失所,流落到京城,因为身材高大身具胡人血统被当朝右相李明礼收养。 不过这右相支持的是九皇子,而当朝火热的太子人选乃是十三皇子——钟渊,浩天王爷。谁知前两天这位王爷被爆出哥儿身份,失去了争夺继承人的资格。右相更是趁机提出,让这个钟渊嫁给他? 柴玉成猛地抹了一把脸,这是个什么朝代,人的性别居然分成汉子、女人和哥儿。哥儿又少,而且地位极低,不如女性生育能力强,多是嫁给他人作妾。 这个钟渊皇子要嫁给他一个有胡人血统的人,不是屈辱又是什么? 柴玉成想得入神,被身后几双手猛地一推,进了一间房。 啪。房门被极快地关上了。 外面有个尖锐的声音笑起来: “哈哈,果然是与哥儿皇子相配的胡儿!我回去和圣人禀报,今日的酒宴很好,今晚的洞房花烛嘛,两位要珍惜啊——” 柴玉成靠着门,喘了几口气。 原身是不肯娶那个十三皇子的,放言就不喜欢哥儿。同时也是因为原身知道,自己因为无能被义父李明礼厌弃已久,娶了这个政途失意的罪人,他也没有前途了。但右相特意叫他去,非要他与这个王爷结婚,以后九皇子成事也不会忘记他,他才答应了。 不过新婚宴席,原身喝得酩酊大罪,想要逃避洞房夜,却不知如何掉落池塘丧了性命。被现代的柴玉成穿越了回来,得了这一条性命。 柴玉成心中感慨,这难道是老天对他救人做好事的奖赏?奖赏他有机会重活一次? 他看向坐在床沿上一身红衣的人。 那人盖着红盖头,身姿挺拔、劲瘦,灯光昏暗,却不掩他的风姿。 这个可怜的人……柴玉成对这位前王爷钟渊了解的不多,只是知道对方十三岁就在边疆抗敌,十五岁就立下战功,还曾经赶退过三次突厥,确实是一位小将军。 能把这样的将军给扳倒,加上原身看见的不少右相受贿场景,柴玉成不得不感慨一句——这个右相还真是手段高明的老奸臣了。 不过天爷啊……他还没好好享受他的大学生活呢!他从初中辍学开始创业,摔摔打打了五年,创业成功了,他心想着要弥补下自己没读过大学的遗憾,认认真真在公司学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 这才第二天呢!身上的军训服都还没脱下来。这就给他穿了?他的价值百万的公司,他的快乐丰富的大学生活,他的朋友们……他可是理科生,对历史一窍不通啊!更何况,中华历史上有大夏朝这个朝代吗? 虽然传说中他的这位夫郎是大夏朝第一美男子,他也确实喜欢男的。但一来就洞房花烛是不是太刺激了点。 柴玉成转身摇了摇门,门居然被从外面拴上了! “铮!” 身后一声快速的拔剑声,柴玉成转过头去,脖子上一片冰凉,上头抵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穿着红衣的钟渊,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后,还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但美貌冲击一时间让柴玉成忽略了死亡威胁: 对方一袭红衣红裙,金线编织的花纹,几乎让这人在昏暗的烛火中也熠熠生辉。一张精致贵气的脸,比柴玉成见过电影明星还好看,一双丹凤眼怒目而视,眼下一点泪痣,眉宇之间有些阴郁之气。 难怪是大夏朝第一美男子,确实很美,性格也很……辣。 柴玉成直勾勾地看着钟渊。 钟渊露出不屑的眼神: “胡人杂种,想娶我作夫郎?滚!我宁愿抗旨而死,也不会受此屈辱。” 哇,人漂亮就算了,声音也好听。柴玉成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哎,你要是抗旨而死了多可惜,边疆的百姓和士兵都盼着你回去。不要冲动,运作一番,你自回边疆去带兵,不用在这京城受辱。” 钟渊皱了皱眉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右相义子,自从在朝堂上被揭穿哥儿身份,他就被软禁在王府,听到要与右相义子成婚的消息,他急火攻心吐了一回血:那个胡儿,传闻是专做些收受贿赂、牵线搭桥的掮客,分明是右相为了糟践他想出的鬼主意。 但这人说的话,怎么像是在为他打算?如此诡话不知内里包藏何种祸心。钟渊并不理会,只将剑抵住他的脖子: “滚开。” 柴玉成看着钟渊,他的面容姣好却脸露杀气。他有种预感,如果他一直不让开,对方是真的会杀了他。但他笑容更灿烂了: “不要杀我,我能帮你。” 钟渊死死地盯着这奸人的面孔: “花言巧语。” “王爷,你杀了我,背负抗旨的骂名又剩下什么?如果你想我尽力帮你洗脱罪名,我相信你假冒汉子,也是无奈之举,不如从长计议,保你家族无忧……” 钟渊脸沉了下来,如同覆盖了寒霜,他拿着剑的手在轻微颤抖: “你威胁我?” 柴玉成一惊,他可没这么说啊,钟渊可真够会钻牛角尖的。 只见对方气得脸上发红,一伸手就把批在肩头的红盖头都扯了下来,扔在地上。他的剑往前一伸,只一劈砍,就听得咔嚓一声,门就裂开倒了下去。 柴玉成想要矮身推开,谁知那剑尖又对着他的脖子,逼得他步步后退,退向庭院中。他兴奋地还要说辩解的话。 钟渊又骂了一句: “竖子,滚!” 正在这当口,原本来赴喜宴的人都看见了夫郎指着郎君的奇景,连忙进到庭院中。众目睽睽之际,忽然一个老人站在人群中高声大喊: “钟渊!你已经不是王爷了,这是圣人降下的旨意,要你和胡儿成亲,难道你要违抗圣意?” “圣恩浩荡,怎容得下欺瞒?我的十三弟,你不是汉子,不过是个哥儿,父皇宽恕了你和袁家的隐瞒,你的外祖左相袁明成今日午时已经被抓了。” 钟渊闻言一愣,瞪大眼睛,正要举剑上前抓人。 正在闹着,整个院子和走廊忽然间就都被禁军包围了,走出一个严肃而高大的中年人: “十三皇子,奉圣上之命,您得和我去一趟廷尉府。浩天王府有关人员全部关押,不得擅自外出。” 原本还在喝喜酒喧闹的众人,如鸟兽般散去,甚至连王府的家仆全都往各处逃窜,但他们很快就被禁军包围起来。 柴玉成揉了把脸,把地上的宝剑捡起来,装回刀鞘里,提着把剑踌躇了一会,他决定先向仆人们彻底把处境打探清楚。他正四处小声问着,就听到正厅堂那边有骚动,所有仆人都跑了过去,柴玉成也跟在后面看: 主院之中,不少门窗上都被贴上了封条。一老一小,在拼命地阻止禁军: “这是十三皇子十五岁的时候战胜突厥的御赐牌匾,不能封!” “我们主人为大夏朝抵御外敌,如今却要落得被查抄封家的地步,你们都没有良心!” 几个禁军听到这里,哪还容得下两人放肆,嘭地一脚就把小孩踹到了地上,刀剑出鞘: “我们是奉了圣谕,再来胡搅蛮缠,便杀了你们!” “哎哎哎——几个大哥!留情留情。小孩,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啊,你们主子只是被请去审问了,还要回来的,这些东西,他肯定都交代得清楚,几位禁军大哥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咱们不要为难人家,走——” 柴玉成伸手把小孩抱了起来,又把老者搀扶着走到一边。 四处都是乱糟糟的声音、打碎的瓷片、掉落的红灯笼、心惊胆战的目光,如此狼藉。那老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旁边的小孩已经哇哇哭起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流放 柴玉成在偌大的王府里逛着,可以看出来,这个叫钟渊的王爷以前肯定很受宠,到处都是曾经荣耀的痕迹。他正想着是否要走出门去,忽然间一禁军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 “柴玉成,你义父给你的。右相说你既然和他成了婚,又没做到毁了他的名誉,你不中用。他让你要毒死他,毒死他,你才能回来。” 他还没问呢,手上就多了个包裹,对方急匆匆地消失在假山深处。包裹里装着好些银子,还有一瓶毒药。 柴玉成:好好好……来更刺激的是吧?和落魄皇子结婚不算,还要毒杀对方? 既然他这个三观正直的现代人穿来了,就不可能毒杀边疆奋战的将军,给奸臣作筏子。 不过,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个胡人混血,到底长什么样。他走到了后院池塘边上,低下头望着水面: 嗯,剑眉星目,不就是他自己的脸嘛?除了鼻子高了点,头发卷了点,身材健壮了些,和他原先根本一模一样嘛。 贼老天,也不算太贼啊,至少还给他重活一次的机会。 虽然处境艰难,但他也想好好活下去!他这个人最不怕难不怕苦,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满心都是劲。 柴玉成正准备想想之后的打算,忽然听到“滴”的一声,眼前一闪,出现了一个电子面板。 “兑换万物系统,正在为您开启——” 他瞪大了眼睛,这老天就是他亲娘啊!还给他这么大一个金手指!他打开面板,嗯……兑换面板是全灰的,每一个商品都是锁着的。 他又摸索了一番,发现主页上显示了他目前的信息: “柴玉成,十七岁,兑换积分:10(注:白银兑换率为10:1,声望值兑换率为1:1)” 柴玉成:),很好,穷人一个。 “任务:到达琼州岛。” “总任务:结束乱世。” 等等,“琼州岛”不是海南吗?怎么会有“乱世”?按照原身的记忆,现在应该是一个统一的朝代才对啊。难道系统是在暗示他,这个朝代很快就会乱?他试着和这个“兑换万物系统”沟通,也没有任何回应。 柴玉成跟着奴仆们一块吃了一餐,期间没有人理会他,他也乐得轻松——忽然来到这个世界,他真需要静静想想。 黄亮的月亮上升又下沉,柴玉成望着那飞檐,想得入神: 现代的生活确实很好,只是他摊上那么一对父母,赌博负债百万最后干脆跑了,过得也不算轻松。他初三就辍学挣钱,一直到他开始创业做生意,才轻松许多。可是,他还有什么办法回去吗? 天边泛着鱼肚白,柴玉成挤在人堆里睡觉。 这群人都是王府的奴仆,一整晚都惶恐不安,他听了一耳朵的话,半睡半醒间,忽然听见大门被推开。 人群骚动了起来,柴玉成看见他们拖着一个身穿红衣的人过来,扔在石板地上。被拖行的路上都流下了血迹。 那个红衣人正是钟渊! 出门还好好的,如今却躺在地上,满身血痕。 昨天哭喊的老头,原本王府的管家魏鲁,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扑到血淋淋的钟渊面前喊他主子。 领头的那个禁军壮汉视若无睹,扫了一眼人群: “奉圣上谕旨,原浩天王爷十三皇子钟渊,与左相袁明成欺君犯上,今袁明成自戕身死,判钟渊贬为庶人,流放琼州岛临高县!” “这些人,统统抓起来!一起流放!” 那人说话,即刻下令,柴玉成就听见四周一片哀嚎,他已经被一个汉子压住了手臂,被迫跪在石板上。 那一老一小还趴在钟渊面前哭,也被抓了起来。 正在这时,满脸血痕的钟渊抬起头,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领头人的刀: “放了他们。” 那壮汉似乎也傻了,没想到钟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动弹。 钟渊支撑着起身,目光冰冷: “买来的仆从,无需流放。” 柴玉成见他嘴角吐血,脸上淤青片片,但逼视着那壮汉,比刚才拿剑对着他还要凶。那眼神犹如一只猎豹,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刀尖,鲜血滴了下来。 现场的人都被这场景惊呆了,柴玉成赶紧道: “如果他流血而亡,圣人说不定会发怒,影响各位的差事啊!” 那壮汉脸色也不好,瞥了一眼柴玉成,朝着手下挥挥手,他们纷纷把人放开: “滚吧,浩天王府从此以后没主子了,你们再跟着就都流放去!” 一语落下,那些人慌忙又迅速地跑了,连滚带爬,只有一老一小还跑到钟渊面前擦眼泪。 钟渊脸色惨白,更衬得那些伤痕吓人,他觑了一眼柴玉成,柴玉成没走,站在那儿和他坦然相对。 “他也放了。我未和他顺利成婚。” “这……” 那壮汉为难地看了眼柴玉成,但钟渊的手一直握着他的刀尖,现在已经血流如注,若再不放开,恐怕走不出京城就死了。 柴玉成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他感觉这个冷冰冰的前王爷,还是有几分人情味的,不用剑对着他的时候,人还是很好的嘛: “不用了,我和你一块走吧。” 柴玉成还没在现代去过海南岛,椰林、海风、大海……还有各种热带水果、海鲜。古人说是充满瘴气之地,但柴玉成不怕这个,他的系统也是到了琼州才会开启。 “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琼州的风景。” 钟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松开了手,气息奄奄地躺了下去。 那些禁军也毫不客气,见柴玉成和那一老一小不走,拿了手铐、脚铐和枷锁全都扔进囚车里,连带着钟渊也被甩了进去。 一老一小还在擦眼泪,随着前头的马车和两个骑着马的禁军往前,囚车也咕噜噜地滚过京城的石板街道。 宵禁结束,不少百姓都在街上。 “又有囚车!又有囚车了——” “这是谁啊?还穿着喜袍呢。” 百姓们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柴玉成还是头一回以这种姿态坐这种马车,他也望着京城新鲜的景色,远处从红色围墙里伸出的楼阁正是皇宫,消失在一片晨雾之中。 如今正是最热的夏季,没过半晌,柴玉成就感觉到了难熬。 上头是对着人晒的太阳,下头是硌得人屁股疼的囚车,出了京城,那官道也不十分平整,是不是就有石头,颠得人一跳一跳的。 柴玉成这个全乎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一老一小,还有受了重伤的钟渊? 他回过神来一看,钟渊脸色苍白,身上的血滴滴答答,沁了整个囚车都是血腥味。一张脸几乎没了血色,煞白煞白,就像是石膏雕像,精致俊美却马上就要死了。 那个小孩已经晒得脸蛋通红蔫蔫地靠着,老人还在挣扎,想用枷锁给钟渊挡点阴凉。 “哎,两位兄弟,两位兄弟——走了这么久,能否容我们喝口水?” 骑马的瘦高个扭过头来,凶神恶煞地道: “喝水?我们都还没喝上水呢!” “嘿,大哥,前头就是茶棚了,这点银两我犒劳两位的,劳驾问问您贵姓?我们一路走去琼州,路上都要两位多照拂了。” 柴玉成艰难地从袖筒里倒出两块银子,当时王府里其他家仆都被搜了身,一样东西也不许私拿,只有柴玉成的东西没被搜走,估计是右相的人特意交代过。 见到柴玉成的手里有银两,两个官差都说了自身姓名,一个姓高一个姓叶,那个姓叶的矮个伸手抓了柴玉成手里的银两。 柴玉成笑着道: “两位大哥喝点好茶,也让我们歇会,我想给这个找些药。等到了荒山野地里,他若是还流血,就怕引来豺狼虎豹。” 柴玉成这么一说,两个官差对视一眼: “行,只是不许跑了。你也晓得的。” 高官差举了举刀,柴玉成讨好地笑了笑。 到了茶棚,刚巧茶棚里没人,两个官差给柴玉成卸了脖颈上和手上的枷锁,只留着脚上的锁链。他们两个自去喝茶,柴玉成又拿了一小块银两,给茶棚的主人,问他们要了些茶水和草药。 他先到囚车上给一老一小喂水,魏鲁自己也快撑不住了,还是先让小孙子喝水,自己再喝了,他颤抖着嘴唇: “柴郎君,多谢……” “不用谢了,你再喂你孙子喝点,再不喝水,他要中暑了。” 魏鲁连忙点头,艰难地喂水给小孙子,好在他孙子人小并没有上枷锁,也能勉强撑着喝水。 柴玉成也赶紧低头给钟渊喂水,这人身体可真是够硬的,身上各种伤痕,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万幸也没发烧。真要是发烧了,他手上没任何药能喂。 “来,喝水——” 柴玉成小心翼翼地把人的脖子托住,对方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 太惨了,身上不少伤口都还在流血,红色的喜服已经成了这里一块污黑那里一块乌黑。 柴玉成喂了几口水给他,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 “你得活下来啊。” 钟渊又陷入了昏迷。 趁着这点间隙,柴玉成问店家要来了一木盆滚水和布巾,又干脆拿自己身上那身完好无损的精致喜服和店家换了两套麻布衣服和一件大的蓑衣、一个装酒的葫芦和几个干饼子。 他先把蓑衣扔到囚车的上面,遮挡住太阳,有点阴凉,再一点点地给钟渊清理伤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发热了 钟渊脸上好几条伤痕,如今都红肿了起来,让人看了觉得可怖。正是见过他之前漂亮的样子,柴玉成更觉得可惜。 他一边用布巾沾着热水给人清理伤口,一边看那身上的伤口: 皮开肉绽。行刑的人极其狠的心,下了死手,他身上也是伤疤累累。 柴玉成有心要帮他把衣服脱下来,但……对方是个小哥儿,按照原身的记忆,哥儿本就地位卑贱,若是王公贵族的哥儿更是养在深闺当中从不见人,更何况当众脱衣服呢? 他也担心再折腾惹恼两个官差,只得草草替钟渊翻身擦了一擦,再用酒把还没止血的地方擦了一遍,敷上止血的草药和药粉,让他睡在那套干净的麻布衣服上。 柴玉成也换了麻布衣服,瞬间觉得身体轻快不少。又有了那件蓑衣挡风遮阳,囚车里的四个人状态也好多了。 囚车走了三四天,就淋了一场暴雨,两个官差都有蓑衣披着躲到了驿站里头,柴玉成他们就在驿站边上,囚车顶上虽然有蓑衣,但四周都漏风漏雨,不断有雨滴溅进来,魏鲁的孙子弩儿乖乖地趴在爷爷怀里躲雨,柴玉成也把衣服脱下披到钟渊身上。 这冷热交替,要是还有雨水落到伤口上,就会发烧了。柴玉成祈祷着雨停,然而这雨越下越大,到了半夜囚车下面几乎成了小溪了。 第二天一早,柴玉成是被冻醒的。魏鲁脸色焦急,握着小孙子的手: “柴郎君,我们主子发热了!” 柴玉成连忙去探钟渊的鼻息——滚烫!脸和皮肤都烧得通红,已经是高烧了!凶险异常! “高大哥,叶大哥,钟渊他发热了!” 两个官差正吃着朝食,出来一看也傻眼了,这附近荒郊野岭哪里去找大夫?这里正是中州与鄂州交接之处,要到下一个镇子还得三十里地,他们要走一个上午才到,而且如今正下着雨,哪能这么快? 高烧在这个时代,相当于是催魂夺命的病,几个人正焦急之间,柴玉成当机立断: “两位大哥,不如给我一匹马我驮着他去找大夫,你们一人跟着一人在这等,我颇通骑术,能快点找到大夫。” 钟渊身份敏感,虽说被贬为庶人,可毕竟曾为军中大将,且他的母家袁家与母妃娴贵妃、弟弟二十二皇子都还稳稳在那儿,若是有一天上头的人怪罪下来,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小卒子。 况且这些日子,这个柴玉成也孝敬了不少银两给他们,他们自然愿意行个方便,高官差便安排副手在这里看着一老一小,他解开两匹马。 柴玉成把钟渊用衣服卷成的绳捆在背上,又从驿站里拿了麻绳加固,最好把蓑衣捆在他们身上。 绵绵雨丝之中,柴玉成背上如同捆了个火炉,他一扬鞭马儿便冲了出去。 高官差原本是跟在后面的,结果柴玉成这小子胆子大得很,不断地挥鞭加速,几乎是在冲刺,很快他就追不上了。他只好放慢了速度,那柴玉成不要命了,他还要命呢。 柴玉成完全不觉得自己拍马的速度太快,还在庆幸原身本身就是胡人之后,小时候就骑过马。他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可惜这马还没有马脚掌钉和马镫,他压低身子,让钟渊靠紧自己。 钟渊呼吸很热,吹在柴玉成的脖颈上,几乎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外面的雨丝那么凉,还有风呼呼地吹。但钟渊丝毫不见退烧。 “钟渊,你可别死啊,这还是我人生第一次结婚呢!啥都没做,结婚对象就死了,那也太不值了。” 柴玉成努力说笑起来: “哎,我系统开启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说不得以后我可以在这世界称王什么的呢。” “你愿意救我,我也救你一命呢……别死啊!” 大概是马背上太过颠簸,柴玉成的念叨又多又怪,钟渊似乎真的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道: “娘……阿娘……” 柴玉成听见了,叹息一声,继续拍马。 他跑了半个小时,立刻感觉到骑马的痛苦,手脚僵硬就算了,屁股被颠得发麻,背后的钟渊也压在他的背上,时不时还会挣扎一下。 雨是停了,但道路泥泞,有好几次柴玉成都差点被路边的树枝挂到,或者马跟不上速度差点摔倒。 他全身几乎都湿透了,不过想到背上这个病人,还是咬咬牙,往前骑。 “钟渊!别死了啊!” 柴玉成也不知道自己骑了有多久,看天边的太阳都出来了,小镇子终于出现了!他策马冲了过去,街上来往的人都纷纷让开。 “麻烦各位父老,请问该去哪里找大夫?” 人群中很快有人指了条路,柴玉成拍马过去,远远地就看见药堂,他连忙一边解绳子一边下马来,差点脚一软倒在地上。马上的柴玉成也往下摔,直接摔到了他身上。 “咳咳!” 柴玉成闷咳了几声,立刻抖搂掉上面的蓑衣,一把把钟渊抱了起来,他的脸还是通红,柴玉成焦急地冲进了药堂: “大夫!劳烦您帮他看看——” 老大夫见这病人身穿红衣,又一身伤痕,不像是普通人,便请到了内间细细诊断,先叫药童拿了两丸退热的丸药,柴玉成服侍钟渊吃下。 老大夫心有疑虑: “年轻人,这人是你的……?” “他,他是……我夫郎!”柴玉成挠挠脑袋,名义上的夫郎也是夫郎嘛,“大夫,有什么不妥么?” 老大夫捋捋胡须: “既然你是他郎君,那你便把他身上的疮口挑出脓血,洒上药粉,这药粉乃是老夫祖传秘方制成。只是你夫郎身为哥儿,不大方便。还有一事……你夫郎的右腿是否已经不能动作?怕是已经断了,必须静养。静养得好,也不能行动如往日利索了。” 柴玉成被塞了一瓶药,留在了里间。钟渊正满脸通红地躺在那木床上,口里时不时地喊着“外祖”“阿娘”之类的。 他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人的外衫给剥了,这件喜服上都是血,如果不是不方便,他早就想给人换了。衣服之下,是漂亮的□□。 柴玉成早在初中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了,但这还是头一次这么清晰又这么暧昧地看另一个男人的身体,虽然钟渊是哥儿,但和男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钟渊整日习武,他的□□上肌肉鲜明,腹肌鼓鼓的,腰身劲瘦,实在是好看。 柴玉成看见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拍了自己一巴掌: “你别太禽兽啊!” 人都还在躺着呢,发烧,以后还可能是个瘸子。 太惨了,也太可怜了。他怎么能有心思想别的? 他用布巾和小刀认真地给钟渊上起药来,不少伤口因为淋了雨红肿了起来,好在没有脓水。只是脚……确实肿得厉害,他之前没有注意过,钟渊也没醒来过。 “哎,受苦了。” 他给人换上叫药童买来的布衫,守着他退热。过了快半个小时,高官差来了,他先是说了柴玉成跑得太快,又见钟渊似乎有所好转,外加柴玉成给他单独的银两让他买酒和肉去,他才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他们不能在这里久呆,柴玉成给钟渊灌下两碗药,又拿了剩下的药包外加买了个熬药罐子,再休息一个多时辰,他们就得往回赶了。 “大夫,他的脚真的没治了吗?” “老夫不敢妄言,不过他还年轻……要看命了……” 柴玉成眼见着高官差已经吃酒回来了,手上还提了些,他便要进里面把人背起来带回去。 哪知道他一进去,就看见钟渊抓着他之前处理伤口的小刀,想要往身上刺。 柴玉成眼疾手快冲过去把刀给夺了,他压低声音怒道: “你干什么?!” “我的腿已无救治可能,祖父因我而死,我活着还作什么?” 钟渊绝望地看了一眼柴玉成,他觉得有些可笑,往日花团锦簇,到最后在他身边的居然是右相的义子,敌人的孩子甚至比他的阿娘、阿弟要对他更关心。 柴玉成伸手把钟渊的额头探了探,已经不发热了,难怪他清醒了,还有力气折腾。 “钟……嗯,钟公子,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我和你家管家千辛万苦给你上药治病,今日我差点把马腿跑断呢,你得活着,就算是对我们的交代。你那天救了我们,让官差放我们走,今日也让我们报报恩吧。” 钟渊拧过头去,不看柴玉成的笑脸,泪水流了下来。 柴玉成也晓得他遭此大变,必然是心情不好的: “钟公子,你可知我为何要陪你同去琼州?” 钟渊没说话,柴玉成自顾自地坐到了床边,收拾着那脱下来的喜服,还有药粉、小刀。 “我家也曾家道中落,真是生不如死。那时候我听闻一位曾在京城做过翰林学士和皇帝侍读的大官,他的一生不是在被贬,就是在被贬的路上。他一路被贬到琼州,他却并未一蹶不振,还发现了琼州有许多新鲜的吃食,还写下‘九死南荒吾不悔,兹游奇绝冠平生’1的诗句。所以,哎,看开点就好。你看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柴玉成把东西打包,便蹲下来蹲在床边: “来吧,我们回囚车上去,魏叔和弩儿还等我们回去呢。” 他等了许久,听到床上悉悉索索的响动。 终于,背上一重,是钟渊趴了上来。 一路上柴玉成都尽量慢点,不要让马颠到了人,他能感觉到肩头和背上一片湿热——应该是钟渊的眼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龙吸水 到了下午,他们才回到原地,一老一小都被叶官差放出了囚车休息,见他们回来,很是高兴。 “叶大哥,辛苦了,这是从县上带回来的酒肉,您路上吃。” “你小子真是有眼力。” 几个人上了囚车,两个官差上了马,他们依旧朝着琼州的方向出发。 钟渊也终于醒了,不过整日并不说话,只是靠着囚车的栏杆往外看。只有在给他伤口上药粉的时候,他偶尔会闷哼几声。 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时候多,能在驿站的屋檐下躲阴躲雨的时候少,从中州、鄂州、江州再到岭南,已然过了四个月,是冬季了,柴玉成身上的银两已经耗尽,好在一进入岭南便渐渐感觉气温不低,他们这单衫也还能勉强支撑。 三个大人加一个小孩都黑瘦了一圈,两个官差也是如此,他们一到雷州便速速找船,要过海去琼州岛临高。 钟渊身上的疤痕已经好了,脸上也就留下几条红痕,看起来有种异样的美,不过这美人时常发呆,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倒是比他受伤之前身体更差了。 柴玉成估摸着人这是抑郁到极致了,可这一路上吃不好穿不好也睡不好,哪里能调养呢? 从雷州到琼州临高县,不用再走路,渡船一个多月就到了,再加上官船狭窄并不能放囚车,因此囚车寄存,他们几个也就戴着脚铐和手铐,枷锁也不用了。 这段日子来,他们早已习惯了柴玉成的手艺,每每有些野物,经柴玉成的手一弄,便是香喷喷的,官差和犯人的关系融洽得很。 一上了船,弩儿先大喊了起来: “好多水啊!” 他才六岁,从小跟在爷爷身边,即使流放一路上几个大人也照顾他的,自然保持着孩童天性。 魏鲁和柴玉成扶着钟渊到船尾的船舱上坐着,魏鲁连忙去外面找孙子了。就剩他们两个,柴玉成笑笑: “要不然我们也到外面去看看风景?海风和河湖全然不同的景色。” 钟渊摇摇头,他复杂地看了一眼柴玉成。柴玉成身有胡人血脉,鼻梁高眼睛大,眼珠子甚至有点蓝色,头发还有点卷,现在这样蹲在床边看他,眼神十分干净…… “你……” 柴玉成把包袱放到一边,直起身来看着钟渊。钟渊摆摆手,靠着墙闭上眼睛假寐。 柴玉成也不在意,只是鼓励他: “再坚持一会,马上到临高了,到时候我们吃椰子和海鲜,那日子才叫美呢。” 柴玉成走了出去,望着蓝蓝的大海,深呼一口气。 四个月了,终于要到了。 海上航行比路上轻松些,只是船走,他们呆着耗日子就成。不过船上的其他人见他们身边跟着官差,又带着锁链,早知晓他们罪人的身份,并不靠过来。魏鲁和弩儿也晕船,整日躺在船舱里。 柴玉成倒是个闲不下的,在船舱各处看看,又和划船的船夫、船长攀谈,几日下来还时不时帮忙去划船,很快就混熟了。 这一日,眼见着琼州岛已经在远处显现了,天边却一片乌黑。柴玉成吃了干饼子,就跑到外面去帮忙收帆,其中一个老船夫脸色很不好: “郎君,今日怕是要起风浪了,你就呆在舱房里,万万不可轻易出来。” 柴玉成仔细一看,几乎所有船上的员工都如临大敌,只有好几个乘船的人还在看风景。他应了一声,帮完忙就感觉甲板上的风大了许多,连忙回房间里去。 钟渊和魏鲁都躺在床上,弩儿正乖乖地给两个大人端水,这二十多天小孩的晕船好多了,大人倒是还不见好转。柴玉成就坐在床边问: “两个官差呢?” “高大爷和叶大爷去喝茶了。” 船家有个专门的小茶馆,里头不仅供应茶水,还供人赌博,柴玉成去看过,没什么兴趣。倒是两个官差一路走来,也没什么娱乐的,见人就在船上跑也跑不到哪儿去,钟渊又是那半死不活的模样,自然放心去玩乐去了。 柴玉成也有些无聊,他心里琢磨着那几个船夫说的话,这段时间他打听到许多琼州的事,只说琼州瘴气遍地、异族凶悍、林高猛兽多,实在是贫苦。 “琼州百姓,真的连饭都吃不上吗?” 魏鲁咳嗽了两声,他安慰: “柴郎君不用多虑,老儿小时也曾是农家子,会耕地种稻,不会叫我们几个饿肚子。” 柴玉成笑笑: “这些日子多亏魏叔照料,否则哪能平安到此?不过近日来我从船夫口里听闻琼州实在贫苦,琼州临高到底如何?” 魏鲁生活经验很是丰富,除了一开始从中州出来的那段路很消沉,后来就打起精神来,帮着照顾钟渊和那两个官差。他也小心谨慎,避过不少土匪猛兽,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魏鲁说起了他知道的见闻,原来当今皇后冠冕上如拳大小的南珠就是临高出产的,那里渔民众多,又有军队驻扎…… 正说着,忽然间就听见外面风声大作,将一切船上的物件都吹得发响,连他们屋子的墙壁都在摇晃。弩儿害怕地窝在爷爷边上,连钟渊也不知何时醒了,睁着眼睛。 柴玉成就把刚才听说要起风浪的事说了,外面天光变暗了许多,屋里简直就成了黑夜。 正在他们惊疑不定时,一声炸雷轰地一声响起来,就听见极大的雨点落在屋子和甲板上,船舱开始左右晃动起来。 魏鲁和小孙子没有抓稳,直接摔下了床,柴玉成也被忽然的震动甩到了地上。他们三个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钟渊在上面大声道: “风浪太大,快把门窗关紧!” 柴玉成借着一点微光,才看见钟渊是努力用手臂的力气,抓牢了床沿才没掉下来。 他先把人推到床里面,又急急忙忙去关门关窗,途中跌倒了好几下,门和窗也哗地一声被风吹开了。 风雨都直接往里面灌,还卷进来几句慌乱的嚎叫: “龙吸水!是龙吸水来了啊!” “要死了要死了啊!” 龙吸水!柴玉成一愣,立刻把门关上,他慌乱地找出船上的绳子: “龙吸水来了,我们绑在柱子上,不容易被打散!” 钟渊想问什么是龙吸水,就听到门窗抖动得厉害,整个船就像个在溪流里的酒杯不断地左右侧晃,人几乎站立不住。 柴玉成和魏鲁动作极快,先把钟渊和弩儿绑上,又把魏鲁绑上。 正在这时候的,门栓哗地一声被吹断了,门口洞开,房间里的东西在狂风中乱飞。柴玉成手上一滑,也顺着船体倾斜的方向往外。 钟渊看见了,立刻伸手抓住了那根长绳。 “嘭——” “哗啦——” “救命啊!救命啊!龙神发怒了!” 柴玉成抓住了门框,感激地看了一眼钟渊。他们还没说什么,就感觉船倾倒的方向更加颠簸,外面的天全黑了,但他们都看见了,一股旋转的风卷着天和海冲了过来。 龙卷风……柴玉成只能在心里大叫系统,可惜这系统根本没搭理他。 好在他绳子绑的及时,他们都还没被卷出来。柴玉成扒着门框,只能祈祷钟渊的力气够大,还有这门框够结实,要不然等会他就像风筝带着线上天了。 风越吹越紧,船左右颠簸着,比柴玉成坐过的过山车还刺激百倍。 他还努力在风雨中睁眼向外看,好些人都被从船舱里甩了出来,正随着甲板的晃动滚动,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就被龙卷风卷走了。 柴玉成眼睛尖,一下就看见了两个官差,正扒在其中一根桅杆上,他连忙叫他们: “高大哥!叶大哥!” 两人都有所知觉,但也不敢松手。柴玉成连忙抱着门框,磕磕巴巴地朝屋里喊: “还有一截绳子,扔给,我!我出去拉他们去——” 钟渊沉着脸想要拒绝,但见柴玉成全身都湿透了,还想着怎么去救人。他还是努力地用手捞起绳子,扔到柴玉成的身边。 柴玉成也不傻,他把自己捆了两圈,再解开原先的绳子,把这根长麻绳续上,逆着风雨往外走,走到门口还努力用衣服把门给系了起来。里面一老一小一病人,被龙卷风卷走指定没命了。 他颠簸着,一会爬一会跑,在甲板上捡到好几个人,有的都给颠昏迷了,全都系在绳子上! 眼见着他捡的人越来越多,他离桅杆下的两个官差也越来越近了。好在他们两个都清醒着,一拉住绳子,就连忙往屋子里赶。这么多人在绳子上,风也卷不起来。 直到重新进了他们的屋子,他们才松了口气,门用麻绳和桌椅死死地抵住。不管外面怎么翻腾,至少……屋里还安全些。 柴玉成一直趴在窗户口看那龙卷风的方向,一开始离他们的船特别近,船几乎被卷翻了,好在他们运气不错,龙卷风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活下来了——” “龙吸水走了!” “龙神保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茅草屋 他们到临高县城的码头,已经是五天后了,船上的人纷纷松了口气,不少被柴玉成救了的人还赶来道谢,问了他们的姓名说来日再来道谢。 两个官差也知道如果不是柴玉成拼死去把他们从风雨里拉回来,很可能两人都丧命了,因此对他们愈发好了起来。也不让他们戴着锁链,只是解下来叫他们自己拿着,到了县衙门口才让他们戴上。 官差进了县衙复命,他们被留在廊下等着,弩儿十分天真地缠着爷爷问是否到了,要去哪里。 柴玉成则打量着临高县县衙,破破烂烂,院里还有野草也无人清理,荒凉得很。他正想着,就听到系统滴地一声,提示他任务完成,不过他还来不及查看奖励,两个官差就出来了。 他们手上拿着公文,将四个人身上的锁链都卸下来,到柴玉成的时候还拍拍他的肩膀,高官差亲切地道: “柴小兄弟,你们被分到临高大王岭邹家村垦边,归戍边琼军管辖,如今戍边琼军的折冲都尉正是王树,听闻他曾经在西北征战,而后被调回家乡琼州。若是有故,还可以去一求。” “等会有人带你们去,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你们的救命之恩,某没齿难忘!” 一路五个多月,虽然是犯人官差,但两位官差也没有苛责过他们。 柴玉成也乐呵呵的: “高大哥,叶大哥!此去回程,快马加鞭,一路顺风顺水!” 他们就此别过,大概是叮嘱过临高县的衙役,衙役们对他们的态度还不错,带着他们一路往戍边军的方向走。 临高县县城也很是狭小,只有两条街,街上人少,见到衙役也都躲开,更是不敢和他们这些犯人对视。很多都是流民,衣衫褴褛,躺在街上乞讨,不少饿得都奄奄一息了。柴玉成看得眉头紧皱,钟渊也面露怜悯之色。 街上泛滥着一股臭味,臭得叫人直想呕吐,原来是好几个乞丐已经身上发臭了,不少苍蝇都飞来飞去。 “荒年啊,洪水一来家都没了。没办法……县令大人已经上书了……” “今年饿死的人太多了,临高还算人少的,听说儋州已经饿死大半了。大水都淹没了儋州县县衙,他们县令差点没跑出来!” “年年暑热的时候不都发大水吗?今年大水多,明年就少了……” 他们走了一路,还有些胆大的,麻木地求着: “官爷,官爷,给口饭吃吧!” “给口饭吧,我妹妹已经四天没吃饭了。她,她就要饿死了啊!” 魏鲁紧紧地抱着弩儿,和弩儿一比,这街上的小孩简直就是饿死鬼,瘦得连猴都不如,人都脱相了。钟渊紧紧地皱着眉头,柴玉成也是,看见不少人还大着肚子。 涝灾!大肚子!一定是血吸虫病! 这可是传染病! 他有心要说几句,但那官差赶着往前,一路上不少大着肚子的人,全都脸色蜡黄发黑,躺在地上。 太凄惨了…… 他们走出了县城,一路往山里去,路边也是随处可见的灾民,全都面黄肌瘦,看见他们来了也不躲避,躺在地上挖野草吃。 山路上下还有野兽嚎叫,更可怕的是闷热——走着走着,几人的衣服都湿透了,钟渊脸色发白,柴玉成半背半抱着他,他的腿真瘸了,根本走不得远路,魏鲁背着弩儿,弩儿也早已经走不动了。 那衙役还在路上打死一条长虫,有手臂粗,他们生火烤了,四个犯人也分了几口。 等到了天边摸黑,终于看见高耸的大王岭,依稀能见到散落的人家院落和远处的围墙。一路过来都是坐囚车,今天猛走了一天,柴玉成都有点受不了了,好在那衙役很快找了村长,村长给他们分了一个偏僻的茅屋,就在山脚下: “原先是军营里留下的茅屋,他们前移了,茅屋便剩下了,前段时间洪水浸过了,但也还能住人。” 衙役被请到村长家去了,柴玉成他们也顾不得茅屋破烂,就着墙角一坐下,几个人都昏睡了过去。 一早上,柴玉成是最先醒的,睁开眼不在晃悠的船上,都有点恍惚,他抬头望望茅草屋的大洞,又侧身看看蜷缩在一起的一老一小,还有睡得很板正的钟渊。 他的目光在钟渊脸上流连了一圈,不知不觉五个月了,钟渊脸上的疤痕更淡了,皮肤光滑,眉眼阴郁也抵挡不住他的美。 这就是哥儿么……他风餐露宿五个月,都胡子拉碴了,钟渊倒好,越来越好看了,好看得他有点心动。 柴玉成本来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的,这世界的哥儿和男的没区别,更何况钟渊还武力值满满、性格高冷又善良……真的让人觉得喜欢。 他幻想了半晌,笑嘻嘻地点开了系统面板,嚯,这个“兑换万物”系统果然焕然一新,像个网上购物的商城,衣食住行的基础物品无所不包,只是大多数东西都贵得吓人,以他身上0兑换值来看,没有一点换得了的。 咦,兑换值还是10,仔细一看,是他不知何时涨了10点声望值,白银花光了,声望值却涨了!应该是在路上救人的缘故。 这可真是一片光明的未来啊!只要挣钱够多帮人够多,那不是什么都能兑换? 柴玉成从地上爬了起来,立刻被蜘蛛网糊住了脸。他打开破烂的门,往外面看。 昨天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还是现在视野开阔,边上就是一条小河沟。茅屋坐落在山坡上,背后靠山,前头都是荒草地,远处有零散的几户人家和耕田、菜地。 丛林中摇曳着许多柴玉成认不出来的树,但他认出来两种——芭蕉和椰子树! 他正感觉肚子饿了,想着先去哪弄顿吃的,昨晚来过的老村长就来了,他脸又圆又黑,胡子花白,穿着件打满补丁的布衫,先行了个礼,并没有对罪人的不屑: “柴郎君是吧?昨日还有些农具,劳你拿回家来,马上要入冬了播不得稻子,你们的田地一共三十五亩,从这儿到那棵棕榈树下都是。” “老丈人,还未问您贵姓?这又是个什么村子,我们初来乍到的,承蒙您多照顾。” 那老村长意外地看了一眼柴玉成,他们村里来过被流放的罪人,不是半死不活,就是根本不拿正眼看他们这些人,一开始他还叫村里汉子去帮忙,现在根本没这意思了。而且那些流放来的人,大多数即使来了邹家村,也活不了多少年,就全家都死了。 但柴玉成看着人高马大,不像在路上受苦了,又说话亲热,眼神里丝毫没有看不起的。那村长开口: “某姓邹,此村就是大王岭邹家村。除去流放来的,原本都是一家本家分出的,我既是村长也是邹家族族长。” 说了些村里的事,邹村长也面露难色: “恐怕你们一路来已看见了,临高县今年遇了大水灾,粮食歉收,所以原本要分发给你们的粮种和稻米都没了,只得明年补上,今年……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啊。只是此地天热,野菜长得快些,还能勉强度日,镇上和城里那些没有田地的人家才是真的受苦啊。我们这里地势还高些,房屋没被冲毁,隔壁的青叶村,屋子被冲毁了大半,活都活不下去了。” 柴玉成应了几声,从邹村长家拿回农具,又暂时借了一把柴刀一把镰刀。一路上不少田地里都留着洪水带来的淤泥,稻子倒伏在里面已经生了新芽,根本不能再吃了。可以想象,当时的洪水是多么可怕。 柴玉成一回去,就见魏鲁带着小孙儿在拔草: “郎君!你回来了!该分给我们的粮食……” “没了,说是水灾整个村都受灾了,粮食得明年收稻了再补给我们。” 魏鲁身形摇晃了一番,很快被弩儿扶住,他哀叹: “怎会……” 他们现在真是身无分文,没有应该发的那点粮食份例,如何熬得下去?柴玉成走过去扶着他到门槛那儿坐下,一看,房里的钟渊也醒了,只是因为瘸腿不方便仍旧坐在角落里。 “没事,我回来的时候看了,路边的野菜多,我认识不少,咱们挖来先吃着,过几日我想办法挣些银两——再说,既然受灾了,朝廷总有赈灾粮吧。” “赈灾粮?呵,不会的。” 钟渊冷冷地插了句话,他把魏鲁叫过去,将腰带上的剑扣解下来,让他去琼州军中一趟。 柴玉成这才想起来,昨天高大哥的那个眼神,明晃晃就是说——钟渊在本地可能有关系!要利用一下!那就更好了。 他伸手把人扶起来: “我要打扫下屋里,你先在外面坐着,外面风景好——刚才你说朝廷不发赈灾粮,这是为何?” 钟渊脸上有点发热,即使路上柴玉成照顾他已经照顾顺手了,他还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哥儿,而柴玉成是个汉子。他眼睛瞥向另一边,柴玉成把他放在个靠着木头的石头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 “因为你义父。” “哈,我……算了,既然我已来这了,就不要说他是我义父了。我和他已毫无瓜葛,直接叫他右相吧。” 钟渊哦了一声,瞧着那片绿草地: “右相钻营,只会逢迎圣人,朝野风气如此。不是百年难遇的大灾,不会理会。” 柴玉成啧啧两声,让弩儿照顾好钟渊,自己回身割了几把草,扎成个临时的扫帚,进茅草屋打扫去了。 茅草屋房梁上都是蜘蛛网,地上也有不少淤泥,昨天他们睡的角落还干些,不至于滚得满身是泥。一张破烂的床,一动就灰尘满天,还嘎吱嘎吱响。 柴玉成扫了灰尘,就出来拔野菜:野茼蒿、马齿苋、蒲公英,柴玉成认出来的都不少。他懂野菜,还是因为小时候在乡下会拔野菜到城里去卖,有的价格高,凑够他一学期的学费不在话下。 “弩儿拔了,便让你主子挑拣挑拣,黄叶老叶都扔了。我瞧着那河沟边上有水芹,我去摘一把。” 弩儿有点犹豫,爷爷和他说不能让主子干活的。但他见钟渊朝自己招手,他才放了野菜,他兴高采烈地去找别的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野菜汤 野菜果然抢手,柴玉成注意到现在摘的野菜都是新发的,老野菜估计都被挖走了。好在琼州气温高、雨水多,野菜长起来快,他伸手摘河边的水芹,水芹咔嚓咔嚓地断开,嫩得很。 河沟两岸都是野草,茂盛得很,就听沙啦啦地响着,应该是有东西在里面,是蛇?还是老鼠?柴玉成吞了吞口水,一路走来,他们就没吃上几口肉,鲜美的还得是那天路上吃的大蛇。 他把镰刀往河岸两边割开,杂草抛到河岸上,河沟露开,河水还很浑浊,应该是山上来的洪水还没完全落清,也看不见水里有没有鱼虾。 柴玉成弄了一阵,叹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一顿肉呢? 他把水芹拿过去,见钟渊低着头择菜,时不时地停下走神。 “喏,水芹。” 钟渊抬起头,眼底有些波澜: “真的能吃?” 往日他在西北见过饥民,卖儿卖女,扒泥土吃,只是西北土地贫瘠,树和杂草都少有。 “当然,有油有锅,我给你炒个野菜荟萃呢,香得很。不过现在是不能了,只能吃点野菜汤。” 柴玉成说起来眉飞色舞,连连可惜弄不到肉,这几个月来都没吃肉,再不吃肉人都要废了。钟渊望了望树梢上的鸟儿飞起,若是他还能弓箭在手……不,他腿瘸了,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柴玉成见他神色失落,赶紧道: “放心,过两天我弄来肉了,给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柴玉成又叫上弩儿,一块到河岸边去弄野草,别的不说,把睡觉的地方和屋顶上用野草铺铺、补一下,万一下雨也不用半夜起来。 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干了一上午,才堪堪弄上来两大堆茅草、野草,还有一些野菜。中午用石头和泥沙暂时垒一个灶,再把他们路上买的药罐和火折子拿出来,柴玉成忍不住感慨:幸好他是个农村娃,要是不会干活,岂不是两眼一抹黑? 他生了火烧野菜汤,让弩儿和钟渊看着火,自己拿了把柴刀,往屋后面草丛深的地方趟。钟渊有心要让他别忙了,一上午了柴玉成都没歇,脸晒得通红,衣服都汗湿了,但柴玉成不忙,他们几个人哪能吃得上饭?他如今成了瘸子,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人了。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屋后,柴玉成大叫一声: “嘿!真的有!” “有什么?柴郎君?” 弩儿极快地跑了过去,站在野草边上,柴玉成不让他进草里,说草里有长虫能把他卷了去。 柴玉成早上就看见茅屋后面有芭蕉树和椰子树,只是四周的草太深,走不过去,如今劈砍了一路的野草、灌木枝子过去,芭蕉树的背面果然有一串又大又多的芭蕉,鼓鼓的,应该是才成熟的。估计是在这茅草屋背后,才没被人发现。 柴玉成赶紧把那串芭蕉砍下来,又弄了两片大叶子,兴冲冲地拖着芭蕉到屋前: “看,是什么?” “芭蕉!” 弩儿努力吞着口水。钟渊见柴玉成笑得极其灿烂,他轻轻地道: “没想到琼州冬日还有芭蕉。” “这就是琼州的好处啊,放心吧,我们都能找到吃食活下去,那些受了水灾的百姓,刨刨地,一定能活下去的。” 柴玉成知道钟渊也在担心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出言安慰,物产丰饶的海南,即使他们受灾也没那么惨的。 钟渊接触到柴玉成热切的目光,低下头去,看着那串芭蕉。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柴玉成这个异类——没错,就是异类,愿意为了无关的人流放,路上也很少愁苦,每天起来都是高高兴兴的,仿佛有天大的好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事,不过是一把野菜,一串野芭蕉。 柴玉成把顶端黄的芭蕉摘下来,塞给弩儿和钟渊,自己也赶紧剥了一个吃了一口: 香甜!虽然肉比现代的香蕉要薄许多,但是真香啊,甜甜的,他五个月没吃到这么纯的水果了! “快,先吃两个芭蕉垫垫肚子。” 柴玉成见钟渊低头吃了,他心里高兴: “我听闻琼州还有中州人吃不到的荔枝、龙眼,到时候我们可以在这里躺着吃了。” 钟渊冷冷的: “皇宫有岭南贡品荔枝。” 要跑马跑死四五匹,才能保得住荔枝的鲜甜,一次嘴上的享受,却要那么多人受苦奔波。 柴玉成坐到了钟渊边上,让弩儿去一边吃芭蕉去。他吃着芭蕉,见钟渊眉眼都冰冷阴郁: “咱们这里山高皇帝远,何不既来之,则安之呢?” 钟渊咳嗽了两声,太阳照到他那条被打断的腿上,让他的腿又痛又痒。他以前从不知道右相的义子胡儿居然是这样的人,如果……他也是这样就好了,可他是个哥儿: “我生下来,就是罪孽。贵妃娘娘恨我不是汉子,教我从小装成汉子,为了袁家和贵妃娘娘,我十三岁就上了战场。” 柴玉成一怔,认识钟渊这么久,他还没听对方说过这么多话。 “我挡了二十二弟太子之路,就毫不犹豫把我哥儿的身份出卖给右相,又害得我外祖自刎。我如何安睡得了?” 钟渊脸色发白,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愿意和柴玉成说起这话。大概是柴玉成这几个月来的照顾,让他想到外祖了,外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为他着想的人,可他已经死了。 柴玉成听得皱眉,二十二皇子,不就是钟渊的同母弟弟?这可真够荒唐的。 这样看来,钟渊这一生,不就是在被利用被当成家族争夺权力的工具么? “让你年幼就假扮汉子,本就是你那个阿娘的不对。害死你外祖的,也不是你,是你那个利欲熏心的阿娘。” 钟渊呵地笑了一声,连外人都看得清的事,他又何尝看不清?不过是心累了,心死了。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怀着对阿娘的怨恨,死在来琼州的路上。 可他这个祸患,居然没死?如果他出生就是个汉子,恐怕阿娘会对他更好,说不定会支持他作太子,将他养在中州,也不舍得他去战场拼命了。 钟渊这么想着,低头却泪如雨下。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是很爱哭的,可是一哭,阿娘就要骂他,说他是个汉子不能这么爱哭。 可……阿娘,我不是个汉子啊,我明明是个哥儿。 柴玉成见人哭得伤心,他也知道如今怎么言语安慰都没用,就站起来,用手拍了拍钟渊的背,叫上弩儿: “走,跟我到后面捡几个椰子去。” “郎君,椰子是何物?” 草丛里落了不少椰子,但外壳都已经变得棕黑了,柴玉成知道变质的椰子堪比毒药,他也不是想吃,而是……他依稀记得椰子壳可以打磨成碗的,今天他去村长家就看见了椰壳碗。 弩儿身量小,比柴玉成更观察草丛里的椰子。两个人十几分钟找了十几个椰子,大概是这边太荒凉,草也太高,根本没人来弄。 他们抱着椰子从屋后绕出来,钟渊已经恢复了常态,除了眼角有点红,没别的了。弩儿很高兴: “主子主子,郎君说这个能做成碗!” “如何做?” 柴玉成嘿嘿一笑,全当刚才没看见钟渊哭,他把柴刀拿出来,对着椰子一劈: 嘭—— 这椰子纹丝不动。 “这椰子太结实了,我劈不动,钟渊你来帮我吧,你力气大些。” 柴玉成笑眯眯地把椰子和柴刀都递到钟渊面前,当时在船上救人,若不是钟渊臂力大,拉着那绳子,他早叫龙卷风吹上天了。 钟渊一听,果然精神许多,认认真真地劈起了椰子。弩儿在一旁看得起劲,还时不时地发出惊讶的声音,十几个椰子,除了开始被钟渊劈碎了几个,剩下的几个全都十分完美地被劈成了两半。 只是里头的水和肉大多散发着不妙的味道,柴玉成就先弄了四个拿到河边去洗,洗了又用河沙和野草来打磨掉里面的椰肉,大概是时间太久,泛黄的椰肉很快就被刷掉了,露出里面棕黑色的椰壳,用来舀水都完全不漏! “郎君,野菜汤滚了!” “来了来了——” 柴玉成颇为新奇,左右看着这被自己打磨出来的椰子碗。他天生就是这种乐观性格,懂得苦中作乐: “瞧瞧,柴大师傅给你们匠心运作的椰子碗,吃起来还有椰香。今天虽然没肉,明天我们在河里摸摸,说不得有虾呢,我都看见了。” 药罐子里一股子药味,煮出的野菜汤实在算不上好味道,也没有油盐,只是他们一路上风餐露宿,就这口热汤还算好的了。 三个人都捧着椰碗,一口一口珍惜地喝着。弩儿还很高兴: “要是爷爷也能喝上热汤就好了。” 钟渊皱着眉咽下一口野菜汤: “魏叔去军营了,很快就回来。” 弩儿欢天喜地把爷爷的那个椰子碗放到了茅屋里,柴玉成也有些期待……但愿钟渊的人脉能给他带点东西吧,别的不说,银子也行,哪怕带些海盐和锅来,他都能好好炒两个菜。 苦涩的野菜汤,成了他们在临高第一顿饭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三件事 这一天过得格外的快,柴玉成去还镰刀和柴刀的时候打听了一番,原来邹家村因着在大王岭山下,山路崎岖,洪水虽大淹没了田地,村里的人还能靠野菜活下去,但邹家村离镇上都有半日路程,离县里更是要走一日,很是偏远。 柴玉成和弩儿就着晚霞,在河沟里洗了个澡,四五个月来,终于能结结实实洗个澡了。虽然没有衣服换洗,只好穿上湿淋淋的衣服,但气温高,也不会着凉。 他还专门用柴刀略略地刮了胡子,虽然刮得有些粗糙,好歹露出来那张青年的脸。原身才十七岁,比他上辈子还要年轻。 他们又弄了好些竹筒装着水放到屋里,钟渊可以勉强用布巾沾着水擦擦身体。他虽然行动不便,但柴玉成顾忌着他是个小哥儿,也没法直接帮他擦身,但洗头还是可以的: “我们帮你洗个头吧。” 他们都是长头发,早长了虱子,睡觉的时候痒得头皮都会动了。不过一路上都在囚车里,又渴又饿又累,顾不上这点痒了。 钟渊脸也擦得干净许多,在微暗的黄昏里简直是在发着温润的光。他犹豫片刻才点头,在柴玉成把他扶到外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道: “我不是个正常的小哥儿。” 柴玉成一愣,让弩儿到河沟边舀水,他则用竹筒一点点地把钟渊的头发浇湿,一边道: “正常的小哥儿又是什么样?” “相夫教子,操持家务。” 柴玉成噢了一声,钟渊从小学骑射剑术,又在战场上长大,恐怕这些是一点都不会: “我倒觉得,没有什么正常不正常,自己觉得好就是好。闭眼,给你浇水。” 钟渊闭上了眼,从小练武的缘故,他的身体强健,五感发达,能够感觉到柴玉成粗长的手指在头发上穿过,动作很轻,唯恐弄疼了他。 没有洗发水,自然洗不了多么干净,但好歹能把虱子冲去,三个人都一身清爽,坐在屋前继续喝野菜汤。 天边的光最终暗了下去,柴玉成上午就发现了驱蚊草和艾草,混在木柴堆里点燃,味道虽然不好闻,但能驱赶不少蚊虫。 屋子里弄了不少芭蕉叶铺着,干净多了就此睡下无话。 大概过了有个十多天,他们正在屋外点艾草,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响,紧接着就听到魏鲁的声音: “主子,我回来了!” 弩儿高兴地冲过去开门,接连四五个人涌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两个人很快点起了火把,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为首的是一个魁梧壮汉,长相憨厚,他一见到人立刻就行礼跪拜下去: “将军!臣来迟了!不知你受此屈辱……” 钟渊眸光微动,脸色不变,让人起来。魏鲁提了一个大包袱,他身后跟着的兵卒也提着大包袱,全都是他们准备好的东西。 两人说话,柴玉成听了一耳朵,原来这就是琼州军的折冲都尉王玉树,他恰巧就是钟渊在西北军的手下之一,钟渊还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王玉树琼州军都尉的职务,还是当时钟渊找了袁家谋划下来的。 两人叙旧片刻,钟渊扫了一眼四周: “你们都去外面吧。” 魏鲁先应了一声,其他兵卒也懂事地留下一根蜡烛就退出外头。柴玉成也出了外面,那些兵卒也不偷懒,全都解下腰间的砍刀收拾起了茅草屋门口的杂草。 “柴郎君,这些都是王都尉拿来的,我们可以用的东西。” 包袱里有几把柴刀、菜刀还有一个大陶锅、三床被褥以及各种零碎小东西,柴玉成蹲下去看,魏鲁就带着弩儿给那些除草的人打火把。 房里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茅草屋不隔音,柴玉成耳朵又极灵,他全程听见两人的说话声: “将军,你如何遭奸人陷害到如此地步?是否右相计谋?这奸人,歹毒至极!臣收到的讯息是您被囚于京城,已经命丧黄泉了!今日若不是见您的剑扣,某也信以为真……” “直之,往事勿提。我如今是哥儿。” 王树听见钟渊说自己身为哥儿,惊讶极了。 “将军英明神武,怎会是哥儿?” “是哥儿,是汉子,又有何区别?如今不过是贵妃娘娘的一枚弃子。你今来了,我有三件事要你做好。” “第一,我的管家魏鲁及弩儿,烦替他们洗去流民户籍,派人送到西北去,找西北军魏明让他们一家团聚。第二,也替柴玉成洗去流民户籍,他想去哪便送他去哪,再赠与他一些银钱。” “第三,我死后烦你替我收尸。” 屋里的王树大惊失色,柴玉成也是,险把东西摔了。 王树连忙问钟渊,钟渊语气十分冷淡: “我已无留恋,阿娘视我为弃子,外祖更是去世。世人若是知道我哥儿的身份,我要遭受的唾骂不仅于此。而且……我的腿瘸了,此生不复再好,早已是废人一个。玉树,替我办成这三件事,便拿我的手书去西北军求见袁将军,保你以后前途无忧。” 王树激动得很,又是叩头又是求,但钟渊怎么都不再说话。他只好从茅屋中出来,见到门口蹲着的人一脸不高兴,还有些奇怪。 王树深深叹口气,他在屋外行礼,朗声道: “将军,臣明日再来拜见!” 他们骑着军马离开了,茅屋外面平整多了,魏鲁正要进去,柴玉成站起来抓住了他: “魏叔,你先理理东西,我进去和你们主子说两句话。” 魏鲁就带着孙子理东西了,若是在京城他是绝对不敢让柴玉成和主子单独相处的,可五个月的相处,他早已信任了对方。 柴玉成走进去,钟渊就坐在芭蕉叶上,靠着墙角假寐,没有睁眼。柴玉成有些焦急,他赶紧道: “钟渊!你别让你的手下给我办什么洗去户籍,我不稀罕!也别动不动就说死,那么难的五个月,都活下来了,现在怎么能死?” 钟渊睁开眼,丹凤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洗去罪籍,你便是清白之身。” 柴玉成噢了一下,他有点难受,知道钟渊的身世坎坷,如今又一腿坏了肯定难过: “钟渊,你说你没有留恋,难道你活着,就是为了你的家族?为了你的贵妃阿娘,为了皇位?” 钟渊沉默,他摇摇头。他装得太久了,已经快忘了是为什么了。当时他只想得到母妃的一句夸赞,一个笑容…… “你听我的,别去死好吗?腿瘸了,但你的手还在,脑和心还在。你想做皇帝?你想做将军?我都可以帮你!帮你铸造一个没有汉子、女人、哥儿之分的世界。” 钟渊震惊地看着面前俊朗的柴玉成: “你在说什么?” “人不应该为别人活着,你试着为自己一活呢?你的腿坏了,到时候我们找大夫给你治,我给你做好吃的,我会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保准连宫廷里的厨子都不会做的。而且我还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事,这世界很大,我们所见不过是一片树叶。” 钟渊沉默着,他第一次遇到柴玉成这样的人,脸上的笑容热烈,即使是对一个曾经拿剑架在他脖子上的哥儿,他也如此赤诚。 “你不是柴玉成。” 右相义子,根本不是这样。他找人偷偷去打听过的,他更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可能陪着自己走了五个月。 柴玉成笑笑,钟渊这么聪明,应该早看出来了: “我确实是,也不是。但既来之,则安之。我不相信以你的能力,开创不了一片新的天地。” 钟渊心中一动,他抿着嘴唇,看向柴玉成,对方笑容灿烂至极,仿佛他们不是在琼州的一个破茅草屋里,而是在王府在宫殿。 柴玉成见他犹豫,赶紧蹲下来: “真的,我信你,你也信我。咱们强强联手,好好的一条命,白丢了多可惜。以后叫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后悔!” “我看了,王树他们送来的东西里有肉和盐,明日我便给你弄些菜来,让你尝尝这人间美味,保准你不会后悔答应我。” 钟渊低头,昏暗的烛火当中,柴玉成好像又看见那个穿着嫁衣,勃然大怒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的钟渊。他承认自己是有点颜控,但钟渊不仅长得好,人也好,性格虽然冷冰冰的,但是多好啊。反正柴玉成是不想他死的。 “在我的老家,每一个人都可以追求自己的人生。活着也从来不是为了别人,而是自己。当今圣人昏庸,百姓食不果腹,连琼州岛这样的福地都养不活人,何况其他地方?让我来管理琼州岛,绝对不会如此!人人吃饱饭是没问题的。” 钟渊沉默着,柴玉成目光灼灼。 这些话,从未有人对他说过。 阿娘告诉他,要为了阿娘和弟弟而活。外祖告诉他,要为了袁家而活。 所以他拼尽全力,却落得如此下场。 没想到柴玉成不仅关心他,还那么有野心。一个没有性别之分的地方,一个人人能吃饱饭的地方? 钟渊忽然升起一些期待: “我信你。” “好嘞!那你就瞧着罢!我这人决不食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野慈姑 柴玉成一早就起来了,昨晚魏鲁说了王树还送来五十两银子,他从魏鲁那拿了三两准备去村里找木匠。魏鲁则带着孙子,把河泥和土搅和起来,等着他回去垒个大灶。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在野地里扒野菜,全都面黄肌瘦的,小孩瘦得就剩下条骨头了,看得让人十分不忍。柴玉成也不认生,通通都打了招呼: “大娘,挖野菜呢!我是刚搬来的柴郎君,就住在那边山坡上。没事到我们那儿去喝茶。” “大哥,这地野菜多么?够吃吗?” 有些村民拘谨,应了一声便不说了,也有的健谈,多说几句。不过都没什么精神,吃都吃不饱了,哪来的力气说话? 他预估这村的人口不多,大概十来户人,最多不超过三十个人,小孩子倒是多,他看见的都有十来个了。 柴玉成问了几句,就找到村里邹木匠家,他们家正在喝粥,看起来家底还殷实些,毕竟是个手艺人,不过好几个孩子在院里,看起来也够呛。 “邹木匠,劳累您到我家去,替我们家做三张床,起个棚子。我是新来的柴郎君。” 那木匠见有活,一下把碗里的稀粥喝了,就拿了锯子斧头,又带了一个年轻的儿子就跟上了。 他们走的村里另一条路,靠近一个大野塘,四周无人,但是野塘里长满了三角尖叶,看起来颇为眼熟。 “那是茨菇吗?” “郎君,你说什么?茨菇是什么?那是野三角。” 柴玉成见他似乎不认识茨菇,便跑到岸上,就近用拔了一根,沾满了泥巴,决定带回去再看看。 他们到坡上时,钟渊已经被魏鲁搀了出来,坐在门口的石头上。 钟渊气质非常人,见到来人也只是微微点头,还是柴玉成在一边介绍: “村里的邹木匠和他儿子,来给我们做床的。村长说了我们屋后的这几根杉木是能用的,我们砍了先立个茅草棚子好住,工钱好说。” 邹木匠二话不说和儿子干起活来,魏鲁在用昨天带回来的陶锅煮米粥,米也是昨天王树拿来的,如今煮开了,香死个人。柴玉成已经把拔来的茨菇擦干了泥巴,兴冲冲地跑到钟渊面前: “瞧瞧,这是什么?” 钟渊和魏鲁都摇头,柴玉成立刻道: “粮食!这可是好宝贝,你没听过茨菇?” 他见钟渊一脸无知的表情,更加确定这时代的人可能还没发现野生茨菇能吃。它不仅能吃还含有丰富的淀粉,口感虽然微苦,但在宋代就已经被人们用来救荒了。 柴玉成去小河沟里把手里的茨菇洗干净,果然根部圆鼓,顶上是白色小花,采茨菇的产量也高,大多数一根下面就有一串。一整个野塘的茨菇,还有那些未发现的,供一个村,十来户人家慢慢吃一个月有余了! 他们先各自喝了碗米粥,米粥又香又甜。柴玉成又用菜刀把茨菇切片,用陶锅炖煮。 “郎君,这是什么,好吃的吗?” 弩儿眨巴眨巴眼,一碗米粥,其实他们几人都没喝饱。但魏鲁计算着日子,根本不敢多吃,要从现在熬到明年收获的时候,日子还长呢。 “好吃,我先试试。” 柴玉成用筷子夹出来一片,吃起来爽口又带点黏液,还微微发苦,正是茨菇的味道! “真是茨菇,这能吃!我见村里有一个极大的野塘,里面长满了茨菇,若都挖了,我们吃上几个月不成问题。” 柴玉成又风风火火地找了后面砍树的邹木匠,问他可在别处见过这东西,对方皱着眉头: “郎君,这野三角到处都是,只是它那叶子实在难吃,吃下它的力气,不如省着都不饿呢。” 柴玉成摆摆手: “它的根茎可食,你们可曾吃过?” 邹木匠又摇头,又有些欣喜: “真的能食用?要是有毒……” “没毒!我现在便吃了,不说了,邹大哥麻烦你们继续搭棚去,我找村长说。若是能吃,全村人都不用挨饿了!” 柴玉成冲去村长家里,村长正在屋后弄菜,听他说连菜都不弄了,两人又跑过来。 “真的可食?我们祖祖辈辈都在邹家村生活,从未听过有人说野三角根能吃的。” 村长的脸色也蜡黄,怀疑地看着陶锅里翻腾的圆片。柴玉成打包道: “我刚才就吃了,现在还没任何反应,真的能吃。我以前见过别人吃,还饱肚子。” 钟渊插话: “魏叔,给我拿过来。” 魏鲁托着陶锅走到钟渊边上,钟渊一筷子就夹了片茨菇,直接当着人面吃了下去,面不改色。 “公子——” “真的能吃!” 柴玉成见钟渊默不作声就吃了,他也抄起筷子就吃, 村长咬咬牙,若是真的能吃,他们村涝灾也不会死人了。现在涝灾才过了一个多月,各家各户还有些存粮没吃完,但要等到新稻下来,还得要三四个,那时候……饿死的人就多了。 “我也尝尝——” 村长吃完,他们就静静坐地呆了一个时辰。 邹木匠已经割出两块木板又有些实木棍子,还让儿子取了做床的木板过来。 柴玉成兴冲冲地站起来,在平地里跳了跳: “村长,如何?我们真的没事!” “好好好,这是大事!我中午回去就叫各家各户下午去挖这个,这个茨菇!柴郎君,还有这位……大家都一块去!” “钟渊,我是哥儿。” 村长去看柴玉成的脸色,柴玉成却是笑眯眯的,并不生气,补充道: “他是我弟弟。” 村长知道这其中有些门道,却也没时间深究了,他坐不住了,到村里四处去传消息。 柴玉成垒着灶台,都忍不住高兴。钟渊忍不住问他: “告诉他们这么高兴?” “当然,人人都不挨饿,日子才有盼头。可惜这没卖猪肉的,若是有,我给你做顿茨菇炒肉片,味道鲜甜得很。” 钟渊打量了他一眼,柴玉成忽然间眼前一亮,系统提示他的声望涨了三十点! “钟渊,半个月内我帮你弄个轮椅来,让你不用别人扶也能走动。” “轮椅,何物?” 柴玉成赶紧描绘了一番,见对方眼里似乎优点期待,他更起兴了,轮椅是他利用新手第一次购买打骨折的机会买的,虽然还是要五百个积分才能换,但换出来钟渊肯定高兴。 他们下午都被村长叫去了野塘那边,连钟渊也被叫了,村长的原话是“吃饭都顾不上了,还顾得上什么哥儿不哥儿,全村人都去挖茨菇”,邹木匠他们也暂停了做床,去挖茨菇。 村里最大的两片野塘,都长满了茨菇,全村男女老少都下去挖,满腿满身的淤泥。年龄稍小的孩子就在岸上接,把茨菇的叶子杆拽下来,把圆溜溜的茨菇堆成一堆。 柴玉成也混在其中帮忙,里面虽然有蚂蟥,但拍拍就掉了,拔起一串串茨菇,伴随着旁边小孩的惊叫,那感觉不要太爽。只有钟渊被安置在岸上,柴玉成只说他腿受伤不能受寒气,如今出来散散心。 邹家村人非常好辨别,一溜脸圆圆的,眼睛大,加之小孩喊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只有两个沉默的汉子和女娘,干活不太利索,也不怎么说话的,看着就像是从外面来的。 但村长都一视同仁,全都叫来弄茨菇,有的家里青壮年少,有的多,先每家每户都分些,就不怕饿死人了。 柴玉成人爽快,干活也多,三两下拔出一串,搭话也快: “婶子,你可是外村嫁来的?你娘家存粮怎么样?把这茨菇告诉他们,让他们也吃顿饱的呢。” “是啊,真的能吃?” “村长都说能吃。这位外面来的柴郎君还有他夫郎,看着就是读过许多书的,懂得可多呢。人也亲切,比那个丁家可好多了。” 他们聊着天,柴玉成则四处去推销,不少妇人亲戚都在外村的,听他的建议早就动心了,短短半个时辰,他的声望值又涨了十点! 最后他们挖了上百斤,每家都分到了两大筐茨菇,存着点吃,能吃一两个月。柴玉成他们还额外多被发了一筐: “这茨菇是你认得的,这多一筐也不算什么,咱们远亲不如近邻,有什么需要的,都来找我。明日我叫几个青壮的,给你再起个屋子。” “行!村长,您既然这样说,我们就不客气了。到了此地就要靠您照顾,您就把我们当本家人一般,要我们帮什么也不用客气!” 当天下午,柴玉成就做了顿河虾炒茨菇,河虾是他们捞野塘的时候抓的,不多因此村长就都送到柴玉成这里了。当时柴玉成一用陶锅干炒菜,就惊到了魏鲁: “郎君这是何种做法?我只见过蒸煮烤。” “这是炒,先勉强用陶锅炒几顿。” 柴玉成早打算好了,等有钱了,先到县里去打口铁锅。 陶锅一热,把小河虾扔下去爆炒,放点他发现的野葱,再放切片的茨菇,香味都要飘出二里地去了。他们依旧是喝米粥,不过那河虾炒茨菇,味道鲜甜香俱全。 柴玉成吃了一口,差点掉眼泪,太好吃了,他给魏鲁、弩儿和钟渊都夹上: “快尝尝我的手艺,是不是吃了感觉明天又有新盼头了?” 弩儿吃得极快: “好吃!好香!” 魏鲁也吃得连连点头。柴玉成见钟渊又多夹了几筷子,他心里美滋滋地要冒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水毒 他们正吃着,就听见马蹄声响,是王树带着几个亲兵来了。昨日深夜的马蹄声没有引起太多村民的注意,今天才刚刚傍晚,大家都吃了顿饱的,不少人都从家里出来,站在门口望着那队士兵。 王树行了礼,他们昨天是在临高县城里度过的,顺便巡视了一番临高的守卫。他这时候就要汇报昨天的事,却见钟渊摆了摆手: “直之,昨日嘱咐你的事不用做了。” 王树喜上眉梢,他立刻表示自己将照拂钟渊在这里的生活,看见他们的碗里的野菜,他又面露难色: “将军,连日涝灾,军中粮饷已经告罄,军中已经三月没接到粮了,琼州岛上米价又奇高……琼州军一向清贫,又不受朝廷重视,哎……所以这段时间只能委屈将军了。” 连昨日他背来的米粮,也是他自己仅剩的了。钟渊脸色冰冷: “你可曾上书求粮?” “没用……现在军中各处也是节衣缩食,野菜与米粮混着吃,可军中不可无饷啊。银子就更少了。” 钟渊看了一眼柴玉成,柴玉成吃得很开心,仿佛完全不在乎他们的谈话。圣人昏聩如此,琼州虽然地小,可作为海上重镇又有凶蛮土人,若是失守会酿成大祸。 “岭南道节度使张智远是右相门生,好大喜功而胸怀狭窄,他必定不会如实报琼州涝灾之情状。不如修书告诉他再不拨款,就用边军加急军报到圣人面前。” 王树有些焦虑: “是招险棋,若是惹怒了张智远?” 钟渊摇头。王树在西北跟着将军的时候,将军的决断就没错过。 钟渊又道: “以后不必再叫我将军,我不过是一垦边罪客,叫我钟渊便可。” 王树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柴玉成笑了起来: “叫钟公子也好,听着好听也不会露出身份。王都尉,既然军中缺米粮,我可以为你提供一种新的野菜,量大饱肚子。” 王树狐疑地看了一眼柴玉成,昨晚天黑看不太清,今天他看清了,这个汉子分明是有胡人血统,鼻梁高眼睛深,眼珠子也不是纯黑的,这样子倒有几分像右相传闻中的义子。 钟渊解释了一句: “柴玉成,我的盟友。” 柴玉成一听,高兴得笑了笑,立刻从草棚子里拿了一根完整的茨菇,给王树详细地介绍起来。王树也不傻,一听就知道这东西能救人命,赶紧叫来了手下来辨认。 钟渊慢悠悠地吃了米粥和茨菇,柴玉成的手艺非常好,这种做法他没做过,但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味道好极了。 柴玉成又想到他们在街口看见不少吸血虫病的病人: “王都尉,你们军中可有患‘水毒’的病人?肚子涨大,脸色苍白,还会传染人?” “有!只是大夫也用了苦楝树根,可有的有效,有的没有。只能将他们隔开,不要传染给更多士兵。” 柴玉成点头,他也观察过邹家村,邹家村里没人得吸血虫病。但军营里人口众多,肯定会有传染: “其实治疗水毒的关键在于水,有疫虫的水被人饮用,自然就会传染。琼州四处都是河湖水,要避免疫水,就要在喝水之前烧热,还要尽量不进入水中,水里的螺类会让人染病。即使进了也要赶紧洗净。另外,我还有一法可以净化疫水。” 柴玉成从灶底弄出了草木灰,一边操作一边解释怎么用草木灰净化水体。其他人都听得认真,只有钟渊看了眼柴玉成咧着的嘴: “要献此计给县令吗?” 王树: “此间县令我认得,李爱仁是十三年的进士,还是临高本地人。我替公子和柴郎君引见一番?” 柴玉成眼前一亮: “那好极了,能救更多人更好!” 王都尉拍拍柴玉成的肩膀,他看出来将军很信任此人,便不再怀疑,让手下拿来纸笔和印章,立刻手书一封。 “直之,今后不必日日来了。” “是,公子有事让魏叔来寻我就是。” 钟渊拒绝了王树再给的银两,他们就此离开。 柴玉成眼见着声望值增高,兑换值已经快涨到50了,等他去告诉县令这个方法,一定能多涨点。 他和魏鲁把房里的三张床给铺好了,房里拥挤了,但比前一日睡地上好多了: “今晚终于能睡床上了。” …… 柴玉成起了个大早,拿了那封信就要去县城,还没出门,村长就带着几个青壮来了。 “柴郎君,你这是要出门去?昨晚来的兵卒……” “是啊,村长,是我们家的熟人,听说我们到了这里安家来看看。不用担心。” 邹村长笑了,他拍拍柴玉成的肩膀: “这都是我们村里的后生,你们几个挤到一屋里不容易,我们来给你起两间新屋。” 柴玉成哎了一声,赶紧把魏鲁叫出来,感谢他们帮忙,就先走路去县城了。他先走了半晌到镇上,听说有驴车可以去县里,连忙付了钱坐上驴车。 镇上比县里情况差不多,到处都是隔壁州跑来的流民,也有得了吸血虫病的百姓。驴车颠得很,柴玉成打听了消息,被烈日晒得昏昏欲睡,直坐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了县里。 县里情况比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好些,那些尸体似乎都有专人拉出去了,但街两边还是散落着各种灾民,他们的眼神,叫人不敢细看。 柴玉成受过社会主义教育,更不忍心看到他们这样,他心中的冲动久久不能平息: 上天究竟为何把他投入这个世界?看到钟渊,再看到这些吃不饱饭的人,他身上的华夏血脉在发力: 至少,他想让每一个人都吃上饭。 柴玉成清晰地意识到之前他与钟渊的谈话,既出于愤慨,但也不是一时冲动。 他沉默着到了县衙门口,巧合的是门口刚好是那天送他们去邹家村的衙役,他便顺利地进了县衙。 他茶还没喝完,县令就穿着常服匆匆赶来,仔细一看他这身灰色圆领袍衫,下摆也有几个补丁,一张瘦长的脸,看起来大概有五十多岁了,他一进来就先朝着柴玉成鞠躬: “郎君高义,王都尉的信中说你愿意把预防水毒的方子告诉县里,可有此事?” 柴玉成摆摆手: “称不上高义,一点小事。李县令,如今县里的水毒疫病情况如何?” 李爱仁撩开袍子坐下,喝了一口茶,才说了起来。既然对方是琼州军折冲都尉,他自然相信,而且县里水毒疫病正盛行,他急得嘴边都长燎泡了,有人来送计策,他岂不重视? 柴玉成先把预防隔离的事说了,他还知道些吸血虫病治疗的皮毛,想要和大夫们交流,李县令听见这话更是喜不自胜: “柴郎君,老朽本该陪你吃饭才是,不过疫病如猛虎,某先失陪,烦你今日在我府上住一晚,明日我让大夫们上门求教。” 柴玉成当即答应了,就见县令急匆匆走了,没多久他的家仆就送过来一托盘的银子,五十两。柴玉成拿了钱,想在街上买些东西,可那些店铺都早早关门了,他只好回县令府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和大夫们见完面,柴玉成就上街去了,街上果然有衙役让流民按次序离开,到城外的集中隔离点去。看来这位李县令,确实是想做点实事的,只是临高县太穷,据他所说即使把县里仓库里的粮都放了,也支撑不了这么多流民几天,而且没有上峰命令放粮,他也是有心无力。 柴玉成在县城的两条街上简单逛了逛,大概是灾年的缘故,开门的店并不多,米粮价格更是高得吓人,县令透露那是县里原本就有的明氏和伍氏家族所拥有的米粮铺子,他只能让人不再涨价,却无法强力压迫对方降价了。他随处逛了逛,买了些常用的东西,又进药店要了十斤硝石。 最后逛到街边上,有几个小孩干巴巴地坐在地上,一个大点的,见到柴玉成手上拎了东西,连忙招呼: “郎君,来买点蔗杆吧,很甜的……买回去给你的孩子甜甜嘴。” 柴玉成停下脚步,沿街摆卖的也有,他们是最小的,衣衫褴褛,另外几个小孩都躲在说话小孩的背后。他仔细一看,这小孩耳垂上有个红痣,明显是个哥儿。 这世界哥儿的红痣大多都长在脖子以上,因此容易辨别,像钟渊那样红痣长在脖子以下地方的哥儿实在是少,这也就给了他假扮汉子的机会。不过,哥儿一般都不抛头露面,即使是乡下也是如此。 放在地上的是比手臂细些的甘蔗,紫皮的,节也不少,大概有个五六根,每根都才一米多。柴玉成心中一动,刚才他去调料店里看了糖,是那种黄白色的大块石蜜糖,或者是蜂蜜,纯度不高取用也不方便。他想找的那种砂糖,还没有出现呢。 “怎么卖的?” “三文钱一根,是甜的,我们背到县上来卖也不容易。你家要是有老人,吃不惯还能榨出汁水来,很好味的。” 柴玉成便都买下了,几个小孩拿了钱,也不走而是乖乖地要给他送货去。柴玉成还问了他们住在哪里,家里种的甘蔗多吗。他们都一一答了,见到柴玉成居然住在县令老爷家,把甘蔗一撂,就赶紧跑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轮椅 柴玉成把东西都打包了,县令又来了,要请他吃完中饭再回去,被柴玉成拒绝了。这里离邹家村实在太远,他得早点赶回去。李县令见他如此坚持也没有再留,就送了他一块圆形玉佩: “这玉佩是我进京赶考那年在京城所购,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玉,不过也是一件贴身之物。以后你再来,府上必以贵客礼相待。” 柴玉成收下了,见李县令奔波的这两天脸皮都黑了不少,他心中一动: “李县令,不如将这些日子治疗水毒的策略都写出来,传给附近州府以及岭南,这些地方水毒泛滥,若是获得了县令的策略,定能救一方百姓。” 李爱仁闻言紧紧地抓住柴玉成的手,他有些不好意思: “可这些都是小郎君说的……” “县令大人,不管是谁说的,能救百姓就是好的。如今在县令治下,只盼临高能民生安乐。” 李爱仁瞬间高看了柴玉成一眼,连连喊他小友,只可惜他也清贫,那五十两银子之外,也给不起别的赏了。柴玉成在街上找到了驴车,这才晃晃悠悠地坐着回邹家村。 他打开系统,果然,他的声望值已经可以兑换500个积分值了,刚好能兑换一把木制轮椅!下午他扛着甘蔗快走到邹家村了,才把木制轮椅兑换出来,在黄昏里走进村。 “柴郎君,回来了啊?” “这手上拿的是什么?蔗杆?” “那是什么,小车?看着也不像啊。” 因为柴玉成说出了茨菇,现在各家各户都抢着去找茨菇,还告诉外村的人,大家对他都挺有好感的。柴玉成也不怯,反而高兴地搭话: “是我给我弟弟买的轮椅。” 几个热心的人都过来给他帮忙拿东西,他们一到山坡上,就看见原本的茅屋边上,已经挖开了新的地基,砍了木头堆着,再有个五六天就能立起新屋来了。因为村长找的都是老实肯干的青年,人又多,茅草屋也不像砖瓦屋那般需要的时间长成本高。 “郎君,你回来了。” “柴叔,你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柴玉成摸了摸弩儿的脑袋,有招呼几个热心的村民喝水,他们喝了水这才走了。柴玉成跑进房间,钟渊正靠在床沿边上低着头。 “钟渊,出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钟渊早听见柴玉成的动静,他还带了几个村民喝水聊天,实在是会交朋友的。钟渊推开柴玉成想来扶他的手,他拿起旁边的树棍,撑着瘸着往外走。 柴玉成见他走得辛苦,先出去把轮椅推到门口,魏鲁抓着弩儿,让他不要冒冒失失过去碰那东西。 “看!” 眼见着其他三人都是迷糊的,柴玉成哈哈大笑起来,把钟渊轻轻一按,让他坐到木轮椅上。 “这样推轮椅,轮椅就能在平地上动了。你手上力量不弱,肯定推起来也轻松。” 钟渊摸了摸这个新奇的轮椅,这木材像是紫檀木的,触手生温,他转动着轮椅,在平地上移动。 弩儿拍着小手: “公子又会走路了!” “这,这也太好了。” 魏鲁瞬间湿润了双眼,看着有几分新奇转动轮椅的钟渊。这段时间,主子郁郁寡欢,根本不想走出房门一步。 “怎样?”柴玉成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我们把路给修平了,那你就不用怕了。” 钟渊觉得这东西十分新奇: “从何得来?” 柴玉成把他去县令那里献策的事从头说了一遍,就说这轮椅是他叫县上的木匠按他的想法做出来的,又说他带回的其他东西。这些可都是好东西,能好好运作一番,说不定可以解一时民患。 钟渊停住手: “解民患?” 柴玉成笑嘻嘻地掏出零食和布料,给魏鲁和弩儿。他吃了野菜和米粥,又把硝石拿回房间折腾,屋外面还比里面凉快些,钟渊就坐在轮椅上和魏鲁爷孙在外面乘凉。 魏鲁忽然间感慨了一句: “公子,这柴郎君心善啊。” 钟渊没说话,望望星空,又看看远处散落的茅屋。他从未如此落魄过,也……从来没离百姓这么近过。即使在西北,百姓看见他的队伍也是又爱又畏的,但在这里,会有人不计报酬主动来给他们盖茅屋。 白日里来的几个汉子,干活利索,吃了一顿午饭,便不肯要老魏给出的银两,只说是为了感谢柴郎君才主动来的。 柴玉成正在专心地鼓捣硝石,硝石遇水则成冰,他还记得比例,一二十分钟,就见新买的木盆中间冒出了冰块,在这燥热的晚上让人觉得凉丝丝的。 “来——都来睡觉吧,今晚保证你们睡个好觉。” 柴玉成把门打开,招呼他们三人进去,弩儿是最快的,冲了进去发出惊叹: “公子,爷爷!快进来,这里面好凉快啊。” “咦?这是……” “冰。”钟渊接上了魏鲁的话,目光朝着茅屋中间看去,因为放了三张床,这间茅屋很是狭窄,中间那点空地上放着木盆,木盆里正是在嘶嘶冒着凉气的冰。“你会制冰?” 京城之中不乏夏日要用冰的富贵人家,要么是从地窖里拉冬日存好的冰块,要么是找制冰卖冰的地方买。据钟渊所知,京城目前只有一家商铺会制冰,而且那家商铺背后还是九皇子。 柴玉成嘿嘿一笑,得意点头,他这高中理科知识还一点没丢啊: “怎样?琼州岛终年炎热,如今已经是入冬十月,却依旧用得上冰。若是制出大量冰块,送到有钱人家府上换钱如何?” 魏鲁扶着钟渊上了床,钟渊感受着空气中的凉气: “要看成本几何,方法难否。” “不多,不难。你们只是在外面等了一会,就制出了一盆碎冰,很容易的。” 钟渊摇摇头: “如此便无法作为大宗买卖,若是秘法泄露,则全然无用。除非你用家仆。” “家仆?” 魏鲁见柴玉成疑惑,便解释: “犯人家属、流浪卖身等,都可买来作家仆,从此便是户籍只能主人所有。” 柴玉成哦了一声,私人奴隶啊。他摇着头笑笑: “今日说这些太晚了,明天早起再来商议。趁着冰没消融,睡吧睡吧。” …… 柴玉成第二天是被魏鲁叫醒的,野菜粥已经熬上了,钟渊正坐在轮椅上检视昨天木盆里冰块的遗迹。他们吃了粥,村里就来人继续给他们起茅屋。 “几位大哥弟弟们,这是我从县里带回来的麻布,一匹不值多少钱的,带回去给家里人添件衣服也好。我们是近邻,要麻烦大家的时候多了去了呢,你们不要的话,我可就直接送家里去了。” 柴玉成又是帮忙砍树又是说好话,才打动了几个淳朴的村民,他们收下了布匹,便让柴玉成不要干这活: “这活太重,你们没干习惯的,干一天得累得没人样呢。妞妞,把这匹布送到你阿爹那去。” “哎——” 也有跟着来玩的小孩,弩儿并不认生,又有柴玉成这个家长在,村里人都放心小孩和他玩,因此没到了几天,他身边就多了好些小家伙一块玩。 现在,他们正在聚在屋子门口,一边吃弩儿给他们拿的蜜饯,一边看钟渊的轮椅,已经钟渊在地上用树枝写的字。弩儿还认得几个,小孩们惊讶得很。如今好几个小孩都被叫去送布匹了,他们才散开。 柴玉成看了一会钟渊低头写字的模样,有点后悔没买纸笔回来。他又提了一根甘蔗,到邹木匠家去。 “邹大伯,我要的东西可好了?” “好了好了,不过你可要现在请回去?” 柴玉成把甘蔗提起来: “等会我再请回去。今日来是想让邹大伯给我做个榨汁的玩意。” “榨汁?”邹木匠瞪大眼睛,瞧着柴玉成手里的蔗。他也认得,村里人有人种的,只是没有柴玉成手里的肥壮,虽有点甜味吃起来太费劲,“这蔗如何榨汁?” 柴玉成想了想,便捡了块木头在地下画了起来,他们讨论了半晌,邹木匠心里才有了个榨汁床的原型。柴玉成拿了东西,便把甘蔗放到院里: “邹大伯,这甘蔗您留着,做出来了先试试,昨日我家弩儿吃了,说是甜得很。” 柴玉成摸了摸手里的木牌,心想着这东西带回去,钟渊也能高兴一些。 他在路边还遇到了村长,村长又感谢他,又让他注意不要进大王岭里,他们村后头的山里是黎族清水峒的地盘,怕他们误入了。柴玉成又问起甘蔗的种植,村长摇摇头: “这东西费牙,值不了多少钱,还是种稻米的人多……哎,一场洪水来了,这东西倒还能吃,谷子就都落地了。” 柴玉成安慰了几句,看来要大批量收购甘蔗也是个小问题,他便抱着木牌回家去了。 一到家里,钟渊已经坐到了树荫下休息,几个小孩围在他留在地面上的字迹叽叽喳喳说话。 柴玉成将布翻开,把牌子递到了钟渊面前。 钟渊一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木牌上写着: “钟渊故显先外祖考袁成明”。 “你既然挂念,就请个牌位,时时在家中烧香祭拜,也算是后人心意,寄托哀思了。若你外祖看见你现在过得好,他也会高兴的。” 钟渊把木牌抱住,低下头去,悄悄落了泪。 但很快,他就擦掉泪痕,驱动轮椅进屋去安放木牌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制砂糖 八日之后,山坡上的茅草屋便多了两间,他们终于能够分房睡觉,弩儿跟着魏鲁睡一间新屋,钟渊一个人睡一间新屋,柴玉成则睡老屋。 这几天他也没闲着,不是去扒野菜,就是去看乡亲们种什么收什么。可这个村子实在是贫穷,除了日常的菜品还有荸荠,也没什么特殊的。大多数田地还被今年的洪水淹过,颗粒无收,非常典型的赤贫。 当然他在溜达的过程中,也发现村东头住的一家奇怪的人,他们家男人女人都不太会做农活,也和村里人没什么交流,孩子也整天被拘束在家里。他们应该就是村长说的另一家被贬来的人,被贬来邹家村的人不少,但大多数都很快就去世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根本就熬不住。 另外就是系统里的声望值,忽然涨了一大截,差不多有个两百,还是陆陆续续涨的。柴玉成只能猜测是王树或者李爱仁哪边提到了他。但是要兑换系统里的东西,还是遥不可及,不过他手头有一个到达琼州任务完成的礼包,正是他想要的砂糖改良方。 他刚抱了一篓子野菜回去,就见到邹木匠带着个高脚的奇怪木制品在家门口等着。另外三人也围在旁边看,弩儿正在天真发问: “邹爷爷,这真的可以榨汁?” “当然咯,叫你爷爷拿蔗杆来试试。” 柴玉成买回来的甘蔗,除去被拿来给大家尝鲜的一根,送到邹木匠家一根,剩下的都还在屋里。弩儿跑进屋去拿甘蔗了,柴玉成把野菜放好,一眼认出这是简单的杠杆和转轴结构,他忍不住拍掌: “邹大伯,您可真厉害!这榨汁床还真叫你做出来了,要不是您的手艺在,不晓得我要等到哪天呢。” “那也是你告诉我的,要不我如何想得通?”邹木匠也为自己造出了这新物件高兴,不过他更感兴趣的其实是柴玉成弟弟身下的轮椅,他早两天就听村里人在议论了,“也是你小子刁钻,吃蔗杆还要榨汁,麻烦些切碎用石磨碾碾也就是了,如何要专门弄个榨汁床?” 柴玉成嘿嘿一笑: “这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吃,来吧,我们试试。” 甘蔗从后面捅进去,用上几分力气转动转轴,就听到咔嚓咔嚓的摩擦声,棕黄色的汁液就从口子那儿流出来,带着香甜的气味。一根甘蔗就榨了满满两个椰子碗的汁水,仔细看看,这里面还有些渣子,但作为木器,它的榨汁效率已经很不错了。 每人都尝了一口糖汁,甜味沁入口腔,弩儿眼睛亮晶晶的: “好喝。” “郎君,榨成汁水是不用费劲咬了,省力。” 柴玉成笑眯眯的,钟渊却道: “天气炎热,难以保存。” 柴玉成等的就是这句话,糖汁制成砂糖不就能保存了? 他拿了五两银子要给邹木匠,邹木匠吓了一跳,他们这里即使是做全套的家具,也用不了五两那么多,而且…… “郎君,我不用这么多,一两就特别够了。就是,能给我看看这个轮椅么?我想仔细瞧瞧,我老外甥刚好从战场回来伤了腿,若是有了这个也能行动方便些。” 柴玉成看了眼钟渊,钟渊点头。邹木匠高兴地不行,左右摩挲轮椅,又看了好久的细节,才带着一两银子走了。 “魏叔,弩儿来帮我烧柴。” 这里没有铁锅,只有陶锅还有些不方便,柴玉成让他们烧起火来,先把椰子碗里的甘蔗汁倒进陶锅里煮,魏鲁好奇地道: “郎君,这是做什么?” “制糖。” 柴玉成从系统里拿制糖方法,是比较先进的。这个朝代卖的糖都是那种大块石蜜糖块,里面杂质颇多,他还朝魏鲁打听过中原大陆中盛行的还是软的饴糖,是从小麦里提取的,在这个吃不饱的年代是妥妥的奢侈品。 “甘蔗能制糖?甜是挺甜的。” 魏鲁从未听过,只有弩儿口水滴答,十分确信能有好吃的糖出现。柴玉成只让加柴又往里面抖了石灰粉,本来是买来看看能不能做豆腐的,没想到制糖方子里也刚好要用。 这一煮就从早上煮到了下午,空气中氤氲着甜味,他们也没闲着,继续清理房子四周的杂草杂树和石头。这里都清理出来,也方便钟渊坐轮椅活动。 钟渊就在那里看火,随着柴火放进灶膛里,陶锅里的甘蔗汁慢慢缩成了沙状,而且颜色也变得白了点。他亲眼看见那些渣子被析了出来,被勺子舀出来后,陶锅里已有了一层白白的东西。 “真的是糖。” 钟渊舀了出来,自己尝了尝,很甜完全没有大块糖的淡淡苦味。他忍不住撇了一眼在远处弯腰拔草的柴玉成,对方身形矫健,即使干着这种活,也没任何怨言。 “熬好了。” 柴玉成闻言扔下手边的草,冲过去看,用勺子舀起来看看,确认无误: “砂糖!怎么样,甜吧?” “状如黄沙,确实轻便。”钟渊立刻想到这种糖拿到外面,会引起怎样的波动,柴玉成却完全没避着他们制作砂糖。 柴玉成迫不及待地拉着两个人把自己的计划说了,魏鲁听得云里雾里: “招商?投资?工厂?郎君说的这些都是何物?” 钟渊倒是听懂了一些: “你想到县上找人给钱你做砂糖?” “是!”柴玉成手舞足蹈,刚才太激动,不小心把现代话给带出来了,他又解释了一遍,“如此这般,只要百姓们有了银两,自然可去买粮。糖不仅在岛内卖,还可运到中原地区。” 钟渊紧皱眉头思考,柴玉成想得顺畅,可是错综复杂,如何空口打动别人拿来银钱?如何保证砂糖的制作没人泄密?哪里来的那么多人手建所谓的工厂?这么困难的事,倒被他说得那么轻巧。 柴玉成兴奋地摇了摇陶罐里的砂糖,沙沙作响: “明天,明天我们就到县上去?” “太急了。你手头的砂糖不够多。” 柴玉成一笑,挠挠头,也是。他就是这性子,有了想法就要立刻行动。 他们把剩下的几根甘蔗都熬成了砂糖,用芭蕉叶结结实实地包成小包,柴玉成正在考虑怎么把钟渊也带去。钟渊怎么说也是朝堂里趟过来的,而且也有野心,不露出红痣,也没人知道他是个哥儿,也许能在他劝说别人的时候发挥作用。而且他被困在邹家村快半个月了,也就轮椅能活动的范围活动活动,其他地方都没去过。 他们几个正喝着野菜粥,商量怎么去县里,就看见有人过来了。 那人穿着布衫,身姿挺拔又干瘦,脚边还带着一个不到人膝盖高的小哥儿,面黄肌瘦,看到他们在喝粥还吞口水。他们当场行跪拜礼: “庶民丁奇正拜见十三皇子。” 柴玉成愣了,眼看着魏鲁过去扶人。他把买来的小凳子送出来,给两人坐下,丁奇正十分拘束,不住地看向吃饭的几个人。 钟渊放下碗筷,淡淡地道: “这里没有十三皇子,只有庶民哥儿钟渊。” 丁奇正惊讶地直接跪了下来: “草民曾随先父在宫宴中见过十三皇子,皇子甘为百姓守边疆,当日袁相曾为您作诗,全场喝彩,皇子风采庶民永生难忘,怎么可能是哥儿?” 钟渊看了一眼来人: “你父姓丁?你是谏议大夫丁奉之子?当日丁奉因为劝谏失言,被贬琼州岛。” “是!”丁奇正眼睛发红,立刻落下泪来,他不知道汉子十三皇子怎么又变成了哥儿,但这是他家唯一的希望了,“庶民一家能活到现在,多亏皇子当时让人送来照拂。只是我父我儿都因途中颠簸去世了,如今大涝,我家妻及母亲都要饿死了……” “当日在池边,庶民不敢上前相认,这几日才打听清楚前来拜望。” 钟渊皱着眉,他推着轮椅到丁正奇的身边: “魏叔,拿米粮来。” 魏鲁到了茅屋里去拿米粮了,丁正奇擦着眼泪,也颇为不好意思。柴玉成伸手给了小孩一个棒糖,这是他用白糖融的,多做了几个,留着给钟渊和弩儿甜嘴的。 “吃呗,可甜了。” “谢谢哥哥。” 这个小哥儿的头发长长的,脑门中心一点红痣,说起话来怯声怯气的。钟渊看了一眼舔糖的小哥儿: “不要再唤我皇子,叫我钟公子吧。” “是啊,这里没什么皇子,丁兄,你们怎么不同村里村民来往?” 丁奇正不好意思地擦汗: “当日我父与我儿逝世,家里人对此地颇不适应,唉。” 旁边的魏鲁也是对朝中的王公大臣很是熟悉,立刻想了起来: “丁郎君,你儿,可是那个十岁便中秀才的天才?” “是啊,天妒英才,我的添儿……唉!” 丁奇正揉了揉小哥儿的脑袋,如今他们家的后代,就剩下这一个哥儿了,实在是前途渺茫啊。他身上也有文人的傲骨,如果不是家里人实在要饿死了,他也不会到这里来借粮。他们与村里人不熟,况且村里人也都遭了水灾,谁家能有多余的粮食给他们? 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他也不会找钟渊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开学堂 柴玉成见丁奇正拿了小半袋子米粮便要磕头感谢,忽然道: “丁郎君,虎父无犬子,你的学问应该也不差吧?前日我与村里人聊天时得知,他们也想送孩子去学堂,可最近的学堂也在镇上,还要二两束脩,若是你收几个孩子教他们识字如何?” 丁奇正一下呆住了,他从未想到还有这条路。 从前他读圣贤书,官至翰林编修,教家中孩儿念书,眼见着添儿是一个极会读书的,身子弱了些也没事,谁知道会有此大难。半年过去了,家里还没有走出来,他们只是麻木地学着耕地,艰苦地活着。 “可我家中无书无笔墨,房屋狭小。” 柴玉成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先从口袋里掏出二两银子,把弩儿揪到跟前: “喏,这是我们家弩儿的束脩,你既在村里可少收些或者先欠着,等大家熬到春天,有粮有钱再来。你有意要开学堂还不简单,走,我们找村长说去。” 柴玉成风风火火要让丁奇正跟着他走,他只好先把哥儿放在这里照顾。 钟渊见弩儿和这小哥儿乖乖舔糖,看着柴玉成远去的身影也有些失笑。 这买卖可真值,丁家世代出言官,学问才华和品德都不错。结果被柴玉成二两银子,就忽悠到村里给大家开学堂了。 “公子,要让弩儿去上学堂吗?这……” “魏叔,不是说了么?以后您就是我的家人,弩儿就是我子侄,他本来在府里也是要学字的。” 魏鲁擦了擦眼睛: “本以为我们这次流放是死局,没想到是绝处逢生啊。” …… 柴玉成拉扯着丁奇正去见村长,路上不少人打招呼,丁奇正也硬着头皮跟着打,把一些村民吓得一愣,眯着眼才认出来是住在村东边的丁家。 村长家里人也不少,有两个穿着衙役衣服的人从里面出来。 他们两走进去,里面乱糟糟的。 “大伯,我们的救济粮终于到了!” “这些够吃到春天?” “切,这肯定是一层层刮下来的,到我们手里有这么多不错了。哟,柴郎君来啦!” 几个年轻汉子让开,柴玉成和他们打招呼,就见村长家的院子里堆了一小堆的麻袋,像是粮食。 “这是怎么了?是朝廷发的赈灾粮呢?” “是啊,这是我们一清早去镇上搬回来的。” 柴玉成一听就知道是村长没有叫他们,忙朝院子里的几个汉子拱手: “大家受累了,下次有这样的活也叫我去呗,我扛不了五十斤的,扛个三十斤的没问题嘛。” “哈哈哈——你这个身板,我看五十斤没问题!” 大家都笑起来,村长见他后面还跟着丁家人,便叫自个的侄子挨家挨户去通知取粮食,粮食是不多,再加上野菜和高产的茨菇熬到开春是没问题了。 “村长,我给你带来一件大喜事——全村的喜事。这喜事要办成了,我也不要你们作喜宴。”柴玉成把跟在他后面的丁奇正往前一推,丁奇正硬着头皮在众人面前行作揖,“这位丁郎君,他儿子十岁就中了秀才,他自己也是三十岁就考上了进士。学问大着呢,教村里的娃娃识字,绝不成问题的。” 村长瞪大眼睛,看着丁奇正,丁奇正家住的正是前面被流放过来的人家住过的地方,实在是他们这地方贫穷,流放来的人不是疯就是病死了,既然看不起他们,他们也很少去招惹。 丁家一来他也去看了,两个病恹恹的女人还有点疯,两个瘦弱的汉子、一个哥儿,种地都养不活自己。可毕竟不是邹家人,他也没有很上心。对方倒是安分,也没闹出什么来,如今听到柴玉成这么说,他才发现——自己是捂着个宝贝不知道用了! “丁郎君当真要在村里开学堂?” “当然了,我已经给我家弩儿占了个位置,丁郎君已经答应了。” 丁奇正点头,他也并非不会说话,只是流放之后家逢巨变,以前所学与面前所见全然不同,自然不想再说,也不敢再说了。但如今…… “要教小孩考上秀才,肯定的。只是进士,某不敢保证。” “哎,咱们乡下娃娃不在乎什么秀才不秀才的,若是识了字到镇上去做个账房也不错了。只是这束脩?” 丁奇正赶忙道: “二百大钱就好。” 邹村长一听,眼睛都放光了,二百大钱,这可比镇上便宜多了。而且听柴郎君的,这位丁郎君肯定比镇上的先生还好,还有真材实料。 柴玉成见村长要请丁奇正到屋里去,他也不掺和了,领了粮食,又帮丁奇正先把粮送回他们家去。他们家确实贫困,两间茅草屋,只有一个瘦得吓人的汉子出来接了米粮。 他回去的时候,还在河沟边上采了些野菜一块带回去,正巧看见钟渊正摇着轮椅慢慢走动,弩儿和小哥儿坐在屋檐下玩。 “钟渊,我回来了!刚才与丁奇正商量学堂的事,刚巧遇上朝廷发粮了,喏,虽然不多,也有小半袋呢。” 钟渊一愣,他看了眼柴玉成背上的粮食,手指轻敲轮椅思索起来。柴玉成也习惯了他性子冷,拿了野菜和小板凳挨着钟渊坐下,一边择野菜一边道: “钟公子,你说,你去学堂里教教孩子们练武如何?” 魏鲁本来是过来一块择菜的,听到这话惊大了眼: “让公子去教孩子,如何使得?” 钟渊撇了眼柴玉成,没说话。柴玉成心里考虑了好一会的,钟渊坐着轮椅不方便,若是不能多走动走动,心里不郁闷才怪。叫他去学堂里教孩子们练武,既放松了心情,也好歹找了件事情做。 “丁奇正想的法子?” “嗨,哪能啊?”柴玉成一笑,丁奇正对钟渊那恭敬的样子,听见他的这个主意,不得吓死,不过钟渊答应,他就有把握让丁奇正也答应,“我想的,反正你平日在这里也烦闷,不如去村里的学堂散散心。” 钟渊没说话,他发现柴玉成真的与一般汉子很不相同,他似乎……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小哥儿看待过。但也不是把自己当成汉子,钟渊能很清楚地感觉到。 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他的人生里,除了把他当成小哥儿却要他装汉子,以及被他的汉子身份骗过的人,第一次出现这种人。 反正现在这个村里的学堂,还是没影的事。他只是道: “可以。” 柴玉成笑眯眯的,等他空闲下来,偶尔去村里学堂学学武什么的,也是名正言顺呐。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跨着马的士兵从村头出现,很快飞奔了过来,送了一封信到钟渊手里。他们看了才知道原来村里收到的所谓朝廷拨粮,是岭南道节度使张智远弄来的粮食,是上次钟渊让王树发出的信件有了成效。 王树还送来了五百两银子和一封家书,说是从西北地袁家军送来的,钟渊收下了,转手给了柴玉成。 柴玉成拿到沉甸甸的银子,眼前一热,钟渊虽然平日里冷冰冰的,可是很支持他。五百两银子!办厂的事已经成了一半了。 “那我现在就去镇上置办马车,咱们快点把糖厂办起来,也早日救临高的流民!” 柴玉成拿了个野菜饼子,兴冲冲地走路去镇上了。 钟渊在房里看了那封来自堂兄的信,原来朝廷只说十三皇子殒命,袁家元气大伤,不过二十二皇子如今还算是很得圣心。但西北突厥目前不安稳。堂兄只说让他养好性命,从此不要再掺和这些事了。 …… 柴玉成到镇上想买马车,可镇上没这东西,只有驴车或者骡车,他花了五两银子连驴带车买下了,预备着过几天东西都备好了,带着钟渊去县上溜达溜达,把糖厂的事办了。 “马不好买,琼州岛上只有军营里有多余的马。” 柴玉成让邹木匠帮忙把驴车两边加了木架子和竹棚子,方便钟渊依靠。期间丁奇正来过一趟,听闻钟渊要去教小孩子们武术,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又说村长打算找几个年轻人在他们家旁边搭两间茅草屋作为学堂,也许等他们从镇上回来,学堂就能建起来了。 柴玉成哼着歌儿,在前面赶驴子,他发现系统的声望值又积攒了50,他要是能把糖工厂建起来,银子和声望值还不是哗哗地来。他早盯上了其中还未解锁的医疗界面,也许里面就有他能用的东西。 驴车的速度比人走快多了,他们早上出发,下午四五点就到了县里。 县里的情况比之前好很多,大概是因为救济粮到了,吸血虫病又被控制住了。柴玉成他们先住了客栈,魏鲁和弩儿留下打理,柴玉成则推着钟渊去找县令。 木轮子在县上的石板路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两边店铺也比之前开得多了,钟渊和柴玉成都长得好看,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柴玉成把玉佩留给李府守门的人通报,只是说县令白日去隔壁县了,要晚上才回来,他就留了客栈地址,便先带着钟渊出来了。 钟渊低垂着眉,忽然间柴玉成停下脚步买了一个圆滚滚的棕色叶子,他笑道: “家里的椰子都坏了,只能作椰碗,你来这么久了还没尝过椰子吧?等会我给你开一个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三大家族 柴玉成买了好几个椰子,甚至看见了那天在路边卖甘蔗的小孩。那几个小孩正在被一个大人骂,说他们的东西挡道。最大的那个小哥儿也插着腰骂回去,他身后最小的小孩已经吓哭了。 “什么东西!” 那个大人把甘蔗踢飞就走了,留下几个小孩把甘蔗捡回来。旁边好心的人见了,也提醒他们: “小孩,你们别在这里摆了,那人家就在这边,他是有名的混子,小心他回来弄你们的钱啊。” 那个半大的小哥儿说了句谢,又给掉眼泪的弟弟擦脸,正要走了,柴玉成推着钟渊到了他们跟前: “小孩,又遇见你们了——来,今天你们的甘蔗我全都包了,给我送到客栈里去成吗?” 为首的小哥儿连连点头,钟渊也注意到他的耳垂上的红痣,眼神微动。柴玉成给了钱又问: “你们是一直都在县里卖甘蔗?” “不是,隔一天来一次,我家太远了。”甘蔗这东西甜,但费牙,爱吃的人也会自己种了,因此买的人不多。小哥儿记得柴玉成,连忙问,“哥哥还要蔗杆吗?还要的话下次我送到你家去——” 柴玉成透露了自己要大批甘蔗的事,这个小哥儿果然兴奋起来,三两句就把自己的底漏了光。原来这小孩叫忆灵,他家住在山上,离县上特别远,因为阿娘生病了,家里又没多的吃的,才每隔两天都来县上卖甘蔗。 钟渊忽然间说话了: “你家住在峒里?你是黎族?” 忆灵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两个大人,见他们的神色都没变化,才承认了。黎族在深山中居住,以打猎和种植为生,今年水灾峒里不少人的粮食都没了,忆灵家则是因为阿娘没力气,种的稻子少,甘蔗多。他们族里喜欢冬日里烤火烤甘蔗吃,因此种的人多。 “行,明日你叫你们峒里的大人,把想卖的甘蔗都送来,我都收了,按三文一根的价格都收。” 忆灵眼前一亮,他再三确认这个大人没骗自己,他连忙拿着钱去了药铺,买了一副药又买了一点糙米,他们今天背的甘蔗多,都被这位大贵人买完了,还能少走点夜路,早点回去不叫阿娘担心。 柴玉成又推着钟渊去铁匠铺里,他要铁匠帮忙打两个铁锅,一大一小,还画了图。铁匠大为惊叹,还以为柴玉成是什么富商,才用得起用铁制造的锅。 钟渊倒是知道,皇室就在用铁锅,民间大多数还是用的陶锅。柴玉成还以为他在疑惑铁锅,解释道: “铁锅方便用来炒菜,等有了铁锅,我给你做更多好吃的。” 前段时间还没钱没粮,如今手里有点银子,柴玉成自然迫不急要做更多好吃的了。 他们逛了好一会,就遇到药铺了: “我们进去让大夫看看你的腿,愈合的如何,怕你天气阴冷的时候腿疼。” 钟渊心中一热,他抿着嘴,被柴玉成推了进去。 大夫诊脉、看腿,随后摇摇头,很快下了结论:这腿已经长回去了,没办法再接正。 柴玉成见钟渊闷闷的,不如刚才坐在轮椅上还左右看呢,他低下头去凑到钟渊耳边: “我还有更厉害的大夫和药,等我给你请来,好么?” “神医也无法让瘸子再走路。” 柴玉成拍拍他的肩膀: “相信我,这可是比神医还神医的东西。” 钟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是他安慰自己的话。但想到柴玉成身上的种种神秘,他还是勉强抿抿唇,相信了。 两人回到客栈和魏鲁他们吃了粥,天都还没黑下来,就有李府的管家来请人。 柴玉成推着钟渊去了,他们一到李府就被请到了正堂,李爱仁也出来迎接。他见到钟渊气质不凡,也有些犹豫,不知该叫什么,柴玉成笑嘻嘻地道: “李兄,这是我弟弟钟渊,你唤他钟公子便好。” 李爱仁一听姓“钟”,心中游移不定,但见柴玉成如此放心,他也放心了几分,毕竟柴玉成在他心中已经是十分可靠又有才能、关系的江湖人士。 “好,不知柴兄弟、钟公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柴玉成拿出一小包芭蕉叶包着的黄砂糖,让李爱仁尝尝。李爱仁用手指取了一小勺尝了,惊为天人,他从未见过如此细碎又纯甜的糖,就算是供给圣人作贡品也可以。 柴玉成笑眯眯的: “县令大人,不瞒你说,我们流放此地,却不甘心只作个农夫。我家传的制糖方子,如今拿出来,想要与临高百姓共利。” “共利”一词一出,李爱仁心中一颤,想他花了二十多年才从一个农家子走出了琼州岛,但又因为琼州岛实在偏僻无人肯来做官,又被重新分配回琼州作县令。他仕途起伏,可也心系一县百姓,开始临高既有水灾海风,还有林高瘴气,百姓们能求得一口饭吃都不错了,实在是穷啊。 “我从临高收蔗杆,让农民们多些银钱;我再招人专门生产这种砂糖,让替我做工的人多点钱;最后还组建新的商队去卖砂糖,让跑商的人也挣钱。如何?” 柴玉成说得双眼放光,李爱仁连连点头: “那么,二位是来?” “一来是请李兄为我们介绍介绍县内情况,分析这个制糖能不能做;二是想修路,我想找些县中大户来宰……啊,不是,来资助一番。” 李爱仁有些没听懂柴玉成的话,但不妨碍他介绍临高县的情况。其实琼州岛上一州三县,情况各不相同,而临高因为既有山又有许多平地,因此汉人种地打渔的多,山里则住着黎族。平地种地虽然安稳,却因为岛上多风雨总是发涝灾,山里更是蛇虫鼠蚁、大象黑熊无所不有,归根结底一个字——穷! 但矮子里拔高个,临高县里主要有三大家族,势力较为复杂,其中两个是汉人家族,住在临高县中,一个是明家,世代为商,钱多于权,另一个则是伍家,多嫁出女儿哥儿与琼州岛政治要员联姻,加上家中也有不少小吏和一个县令,算是权多于钱了。最后一家则是黎民陈家,陈家家族壮大,人口众多,可以说临高县里的黎民各峒都以陈家峒为首。 说到伍家,李爱仁也颇不好意思,自从他在临高任职,伍家就多次送女儿来联姻,不过他与老妻相互扶持四十年,早已没那个心思。但琼州岛上,像他这样的县令少,多的是接受了伍家女儿、哥儿作妻妾的。 柴玉成正在喝茶,一直没动静的系统跳了出来: “任务:开三个工厂。” 他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一个工厂都还在谈,三个工厂得什么时候才能开起来?但是这次任务完成奖励会是什么? 钟渊敲敲轮椅: “谁控制了临高的米价?” “伍家。县里的米粮铺子,几乎都是他们的。” 柴玉成一听,这明家和陈家单纯点,伍家要是继续发展下去就要成县中一霸了啊。 “那么县令大人,能借您的地方,请几位族长前来,我与他们商谈制糖与修路的事么?” 李爱仁早想到柴玉成的打算,心中还是有些犹豫,他自诩清廉,从不轻易与县中大族交往过深。柴玉成要不是因为水毒一事帮过他,还主动提出愿意无偿把方法也教给其他县,高风亮节,他也不会轻易认可柴玉成。 柴玉成看出他的犹豫: “李兄,若是这两件事谈妥了,可都是为临高的发展作贡献。不为别的,至少有几百个百姓上千家庭会受益啊。” 钟渊淡淡地道: “李县令,上任来已六年,两次述职可有其他内容?” 李爱仁流下汗滴,他摇头: “某惭愧,临高县民安居乐业是某毕生所愿,只是某无能为之。我愿倾力助小友一试。” 有了县令出马,县里的三大家族自然重视,第二天李爱仁就差人送来了宴请的时间和地点。 …… 另一边,忆灵带着弟妹们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他抱着最小的妹妹,看见阿娘在门口的菜地干活连忙让阿娘别干了。 “灵哥儿,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咳咳——” “阿娘,我明天还要去,县上有个郎君要收蔗杆,一根就三个大钱,若是我们家的蔗杆都拿去卖了,就能买了米粮到明年开春了。” “灵哥儿,真有这样的事?不会是骗人的吧?” 弟弟妹妹都说了起来,叽叽喳喳说着下午看见的人,他们也很兴奋,他们知道卖的蔗杆越多,挨饿的时候就越少。忆灵把阿娘扶回房间,又见到大弟弟在照顾最小的妹妹: “三妹,你来照顾五妹。二弟,跟我去阿伯家,今日我问的贵人说了,不管有多少蔗杆,他都要收。峒里还有好多人家有柘杆的,咱们和阿伯说了,再去阿祖家。” “灵哥儿,是真的么?路上小心啊!” 忆灵的阿娘看着孩子们带回的糙米和药,深深地叹口气,又咳嗽起来。 忆灵很是热心,但峒长阿伯根本不信他的,还让他个小哥儿不要老往县上跑,不安全。他只好又去峒里亲近的家里挨家挨户说了,再和二弟弟结伴走山路去外祖的陈家峒。 对于忆灵这个小哥儿带回的消息,大部分人都是不相信的,汉人很多都看不起他们黎人,何谈公正地收购?但他们也担心忆灵受骗,马上入冬林子里的动物也少了,忆灵的一众哥哥弟弟伯伯叔叔婶子都各自挑、扛了些蔗杆过去。 那汉人要是敢骗灵哥儿,就用蔗杆砸死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卖方子? 柴玉成一早上就听见外面有些嘈杂。 “这,这里不能摆东西!” “这路边也不是你家的地方,怎么就不让人摆了?” “我们约好了的……” 柴玉成正迷糊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他一开门,钟渊、魏鲁和弩儿都站在门口,还有个客栈里的跑堂的,说是外面站了乌泱泱一群人都是找他们的,都挡着道了。 柴玉成连忙洗漱了,冲出去一看:果然,正在和跑堂的吵嘴的大人中间夹着个瘦弱的小孩,正是忆灵。 “那个,灵哥儿!我在这儿!” 现场安静了下来,柴玉成先是给两个跑堂和掌柜赔罪,又拿了银钱另外要了一间大通铺,请远来的送甘蔗的都到大通铺里去休息喝茶。 这群人里青壮年多,小孩就忆灵一个,身形虽然比汉人要矮要黑一点,但一看就知是极其结实的,男女头上都包着头巾,眼神警惕,见到柴玉成和忆灵打招呼纷纷都看着柴玉成。站在忆灵后面一个年轻人四方脸,说话还带点口音: “喂,你就是要收蔗杆的人?东西我们都带了,你不会是骗人的吧?你晓得骗我们的话,是要被打的吧?” “就是,我们走了十几里的山路,你个小白脸要是敢骗人,就弄你!” “谅他也不敢嘞,昨日不是说好的价钱么,三文钱一根,我们送的多,不准降价!不准少银两!” 柴玉成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家伙,好像他马上就要被强买强卖了啊。看这群人的目光这么警惕,还有路过的其他人都纷纷避开,也知道平日里黎族人在县里做生意定是不受欢迎的。 正如他所料,黎族人是靠山吃山,但真想把山里的东西运到山下来,怕自己被骗,因此很是凶悍。而汉族人也怕惹事,很少到黎族人那儿买东西,久而久之,黎族人也就断了这条心思。 忆灵之所以还能在镇上卖出蔗杆,就在于他还是个小孩,甚至是个哥儿。整个大夏朝都对哥儿的名声十分看重,连哥儿都被逼到在街头卖东西了,可见家里有多可怜了。 “各位大哥乡亲们,走远路辛苦了,咱们堵在街上也不是事,不如就到里面去喝茶,一边喝茶我一边收货。既然大家带了这么多来,我都收了,而且之前价格是按根定的不够公平,如今我们按称,一斤两文钱,如何?” 年轻人一皱眉,嚷嚷:“怎么能改价格?说了多少就是多少——” 忆灵扯着他的袖子,小声叫他舅舅,他舅舅这才低头听忆灵说话。 其实很多甘蔗长了,早就超过了两斤,要是按称的价格,大部分甘蔗都可以卖到四五文钱,可比三文一根的更好! 柴玉成安静地等着,他见钟渊正在客栈的走廊下看自己,他还朝着钟渊眨眨眼。 钟渊扭过头去看那些堆在街上的蔗杆,不再看柴玉成。 “如何?” 忆灵的舅舅有点脸红,又哼了一声: “行,进去就进去。走,我们把这个蔗杆抬进去。” 十来个人进了大通铺,魏鲁问店家借来了称,柴玉成和弩儿就负责称和报数,钟渊则拿来了纸笔给他记账。这纸笔也是柴玉成在街上买来给他的,只说让他写着玩解闷,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他们带来的甘蔗尾巴和根部都砍了,外皮上的泥巴也洗干净,柴玉成很是满意,当场在掌柜那里兑换了铜板,就都一个个发给他们。这么一来,他就收了快五百多斤甘蔗,才花了一两多的银子。 但忆灵的舅舅和峒里人互相看看,确认手里的铜板是真货,每个人带的甘蔗也就三四十斤,比起家里存着的不算多,但换成铜板却有六七十个,即使如今米价贵,也能买三四斤糙米呢!忆灵也分到了铜板,舅舅替他背了一捆,他自己也背了一捆,够阿娘买一整副药,还有余的。 黎族众人立刻都动了心思,虽然他们也是怕忆灵被县里人骗才跟来的,但又何尝不想找条新的挣钱路子?山上的山货野物拿下来,只能送到山货铺子里,价低得很,但他们也没办法。更何况今年受了灾,更难弄野物了。 “你明天还收吗?” “我家还有百斤不止的蔗杆,都是留着冬日里吃的,都可以拿来卖了。” 柴玉成嘿嘿一笑,他一挥手: “都收,每天都收——肯定是这个价,只高不低!我姓柴,叫柴玉成,这是我弟弟钟渊,这是我叔叔魏鲁和他孙子弩儿。你们认准我们,保准都收的。” “真的都收?你们嚼得了这么多的蔗杆,别嚼得牙都掉了。”忆灵的舅舅心直口快,直接说了出来。“我叫陈飞,你叫我飞哥就好。” 柴玉成笑呵呵的给大家添茶: “飞哥,既然咱们认识就是缘分,多谢你提醒我,这蔗杆不是买来自家吃的。你们有多少我要多少,而且以后也是这样。” 他们都觉得惊讶,这蔗杆是有些甜味,但太难嚼,要不是他们山里种不了菜和稻子,也不会拿地去种这东西,就留着冬天吃个甜味。陈飞他们见柴玉成好说话,便帮忙把蔗杆都打包起来,堆放在大通铺的地上,这才带着忆灵走了。 柴玉成抽了一根蔗杆,找了后厨帮忙砍成几段,要他们拿到灶火里去烤,拿出来的时候烤得漆黑,他极快地用刀把外皮削掉,里面原本雪白的甘蔗肉已经被烤得微微泛黄,往外冒着热气。 柴玉成原本就想这么端过去,不过钟渊之前就不太爱吃,咬了一口就不肯吃了。他想了想,又用刀把甘蔗切成小块,才端了过去。 “来,尝尝烤甘蔗,可甜了。” 柴玉成和弩儿几乎是一口一个,咔嚓咔嚓地榨出甜乎汁水。钟渊见他们吃得开心,才用手拿了吃了。 到了晚上,柴玉成便推着钟渊去了约好的酒楼。酒楼也是最近重新开张的,根本没有旁人。柴玉成他们一进去,就见到五六个人,他们的身份也好辨认,穿着丝绸薄衫的一定是明家,戴着头巾的壮汉自然是黎族陈家的,剩下的便是伍家。 伍家人先站了起来,往柴玉成他们身后看了看,似乎是在瞧什么,而后又谄媚地笑起来: “柴郎君,钟公子,久仰久仰,听闻柴郎君前段时间向县令大人献出驱水毒一策,今日一见,果然是翩翩君子啊。老夫伍乾,我大哥刚巧去岭南未归,我只好代表伍家前来赴约。这是我侄儿伍笏名,来,向两位问好。” 伍笏名作了揖,一看就是读书人做派,脸上的表情却不算友好亲切。 等柴玉成他们在灯下细看,才发现跟在陈家峒峒长身边的男人,就是他们白天见过的忆灵舅舅陈飞。陈飞的表情也很惊讶,但又忍耐下来,看着一桌人虚与委蛇打招呼。 柴玉成叫跑堂上了酒菜,众人都坐了下来,他先开口道: “初到临高,便由折冲都尉引荐到了县令这儿,我们这才有缘见面。各位先尝尝这糖,如何?” 明远志是已经年近五十,是这群人里最老的,他尝了一尝面前沙状糖,心里就是一喜,这糖形状方便味道又纯,比他们家铺子里卖的大块石蜜糖可要好多了。他最小的儿子明清山跟在身边,惊奇道: “这世间竟还有如此之糖?味道纯、形状小,若是卖到中原,价钱可翻倍!” “呵呵,莫说中原,只怕一到岭南就被抢光了。” 父子两个都嗅见其中巨大的利益,明远志比伍乾更为急迫: “柴郎君,这制糖的法子从何而来?今日找我们来,可是为了此物?” 柴玉成笑眯眯地点头,又开口问: “我早听闻明家精于商道,一眼就看出其中利润,若是让明家来卖此种砂糖,能获利多少?” 明清山按捺不住了: “只是不知道此物成本几何,但它的品质如此之好,获利肯定是成百上千倍的!” 伍家爱权,但也不嫌钱多啊。伍乾一看明家父子两的反应,就知道其中利润极大,他连忙道: “郎君要卖制糖的法子,可卖给我们伍家。五千两!” 明远志恨恨地看了一眼伍乾,这小子就是怕他们明家多挣钱,一开口就五千两,价格都压不下来了,他连忙道: “那我们可以六千两!不,八千两!” 八千两不仅买到了钱生钱的制糖方子,还外带和油盐不进的县令搭上关系,这买卖可太值了。 柴玉成看他们争得热火朝天,朝着钟渊眨眼,又给钟渊夹了点蒸海鱼,这海鱼鲜嫩无刺,好吃。 眼看着两家争得火热,陈飞扯了扯阿爸的手臂。他阿爸陈象悠哉地把筷子放下,看向圆桌对面吃饭的两人: “两位不是要卖方子吧?卖什么关子,不如直言。” 柴玉成看够了两只老狐狸斗法,也明白这县里的两个大家族是相互掣肘的: “当然不卖,家传的方子确实不卖。不过……我这次来也是请三家来协同商议一个法子。我们共同投资,我来经营,年底分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斗老狐狸 柴玉成解释了一番,几人都不傻,听得分明也纷纷沉默。最让他们动心的是这事只要给银子,还有官府文书约定,年定就能按照份例拿利润。可最让他们担心是柴玉成他们是从外地来的,若是跑了,银子不就打水漂了?几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钟渊放下筷子,用手巾擦了擦,看向沉思的几人: “李大人说了若是糖厂能修出几条路来,头两年的商税可减半,利润就更多了。” 这也是柴玉成和李爱仁商量好的,实际上琼州荒凉地偏,还多多依赖往来船只行商,每年向朝廷交的赋税不多,李爱仁操作的空间还比较大,他想着百姓们能获利,自己的仕途等上几年也未尝不可。 明家心头火热,看向柴玉成和钟渊的眼神,完全是把他们当成个宝了。柴玉成见伍家和陈家有些不为所动: “修路的话,便由折冲都尉王大人和县令大人亲自题字刻石碑,那可是名垂千古的事!而且,黎族与外交流不便,不就是因为山高路远么?若是修了能通马车、驴车的大路,那不是方便多了?” 伍家一听名垂千古,连伍笏名都忘记鄙视商贾之事,两个人一对视就是:干了!这等刻碑的好事,怎么能让别人干了去? “那我们家就出六千两!” “那明家便出八千两!” 柴玉成喊了句停,笑嘻嘻地道: “一家三千两足矣了,年底我会组织人报告具体的用钱情况,这砂糖的买卖绝对亏不了。钟渊你带他们去隔壁房间,李县令和小吏就在旁边带公章等着,你们签合约去。” 钟渊见到两家人都被忽悠得晕头转向的模样,心里想笑。昨天晚上柴玉成就找他改协议,那协议写得太白话,但胜在公道,他们商量了许久,确认两家一定会往里面跳的。 明家人和伍家人互相看看,立刻都到外面去找仆人回家拿钱,再跟着钟渊到隔壁去参拜县令。 房间里就剩下一直都没怎么参与谈话的陈象和陈飞父子两,陈飞性子急见没外人了,就赶紧说话: “柴兄弟!原来你认识县令大人,早知道你要找我阿爸,那何必让我阿爸在客栈里等一白天,我白天就带你——嘶——阿爸,你打我干啥啊。” 柴玉成哈哈笑起来,他也没想到陈飞就是那个陈家峒的,还是峒主的儿子。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陈象: “陈峒主,修路的事考虑得如何?” 陈象的脸有点黢黑,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有几分威严: “原来是我飞儿的旧相识。那我便直说了,陈家没钱。” 不止陈家没钱,整个临高的峒民都没钱,他们住在山里,整日打猎种地,能吃饱就不错了,大多数时候连吃都吃不饱。 柴玉成也知道这情况,但临高的黎民多,整个县三分之一都是黎族的山,而且山民民风凶悍,打猎打斗都是一把好手啊,真正的大把劳动力。 “陈家有人有力气,不用别的,只需要陈家让黎民们帮忙修路,修几条主路,糖厂需要的主路都修了。只是不发工钱,糖厂没收益前,没法负担这么多工钱。” “不发工钱啊,那不成啊。我们也吃不饱,怎么能白做工!”陈飞嚷嚷了起来。 柴玉成赶紧道: “飞哥,别急呀,虽然不发工钱,但整个冬天,我们都包三餐,保准大家干活的都有点油水,能吃饱。” 陈飞眼睛一亮,就要答应,被陈象扯了扯衣袖: “临高不止有黎民吃不饱。” 还有那么多汉民,也受了灾。若是这个条件开出去,也不怕他们找不到人修路。柴玉成从杯子里蘸了水,他简单地画了个临高的地形,画出几条通往旁边儋州、陵水和海县的路: “这些路都要修,大部分要经过黎民的地盘,您看——” 陈象哼了一声,终于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临高的黎族虽然没有陵水的黎族多,但占的山头多,人也多也抱团,并不怕汉人欺负。汉人也不敢路过他们的地方,要去临县都是绕路或者坐船,他们虽然说是在县令治下,但平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可修路的话,对黎民也有好处……若不是山高路远猛兽多,他们又怎么会活得这么辛苦? 如今有人白给饭吃,能去修路倒是不错。 “没有工钱,可有别的好处?” “有!我的糖厂保证黎汉不分家,不管黎人汉人,都一视同仁!” 陈象没说话,陈飞却是脸上一喜: “真的如此?那我就要去你的那什么厂!阿爸,柴兄弟做生意可公道了,他就是下午我和你说收蔗杆的人。” 陈象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急冲冲的儿子,他怎么会遇上自己不认识的汉人,他们一说话,他就想到了。但是糖厂这件事虚无缥缈,他并不放在心上,可修路是实实在在的: “行,修路何种章程?” 柴玉成知道陈象心动了,连忙把他昨天想到的修路计划详细地说了一遍,修路从明天开始,但是他手上没有详细的舆图和实地勘测,陈象知道了表示他们可以提供。要修路,就先把临高县城到山里的路修通,就能快速运来甘蔗和木柴,也能把糖运出去了。 这一弄,就弄到了深夜,各人赶在宵禁前回去了。柴玉成和钟渊在客栈的后院里吃东西,吃的是柴玉成做的猪肉丸子汤。 他下午就让魏鲁帮忙把猪肉买回来剁成肉糜了。晚上一回来,他想着事情谈成了,心里激动,就到厨房里用粉和肉糜揉团,撒点盐和姜末,汤清甜,丸子还算爽口。就是这猪肉因为没骟过,带着点腥臊味。 柴玉成吸溜了一口汤,心情极好: “一晚上对付三个老狐狸,真不容易,晚上的饭菜我都没怎么吃。以后,我带你吃更好吃的猪肉丸子。” “他们有利可图,自然听你的。” 可不是嘛,要是没有钟渊这层关系,要制糖卖糖找人,恐怕都得从头做起。 “我这是发展临高,做好事啊。” 钟渊侧头看了一眼正在吸溜汤的柴玉成,他还是忍不住想问,制糖厂是为了挣钱,可修路……连修那么多条路,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钱吗。只想挣钱,便把方子卖了挣那八千两,也够生活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 柴玉成笑了一笑,注视着钟渊的丹凤眼。钟渊的丹凤眼眼角下有一颗泪痣,显得有些妖异,但是他的眼神没有往日的阴郁,只是充满了不解。 柴玉成沉吟了一会: “难道你不想要?安全、不受屈辱和太平盛世。” “当然,我还想要你。” 钟渊心中一颤,柴玉成的眼神火热,混着火热和赤诚。他见过很多人渴求权力的眼神,唯一这一个,居然不让他觉得恶心。但他还是开口: “我是个瘸子哥儿。” 柴玉成嘻嘻一笑,他知道现在多说无益,也知道钟渊并不相信自己的野心,于是问他: “你在朝堂这么多年,又从京城到琼州,依你看如今的大夏朝情势如何?” “我多在边疆,不过突厥狼子野心,圣人畏战,各节度使有兵权。民不聊生,大厦将倾,最多五年,大夏朝就要大变。但我们不过是边疆罪民。” 柴玉成点点头,这也是这五个月来他所见到的,这个大夏朝生产力本来不算特别低的,但路上见到流民不少,都是豪强地主兼并土地而流亡的,到处弥散着一股亡国的味道。 他从一个世界比较安定和平的地方来,看到这些人,却也不禁感同身受。 柴玉成想了整整五个月,系统的提示词“乱世”一直在他心里晃荡,直到钟渊想要再次自杀的那天晚上,他终于想清楚了。 “那天晚上我说的不是虚话,我不仅想要你高兴,还想在能力范围内,让所有人都获得高兴些。” 钟渊嗤笑了一下,见柴玉成也傻乐着,他没再说话。 今晚的汤,格外好喝。 …… 第二天柴玉成就拿到了两家送来的六千两银票,加上从钟渊那拿的五百两,柴玉成先让魏鲁拿钱去买个大平房,在平房那儿按两文一斤的价格收蔗杆,又马不停蹄地找人把邹家村的邹木匠和榨汁床拉到平房去。 他又和钟渊从陈象那儿得到了一张黎族山民的地图,比手头的地图要清晰一些,陈象带着陈飞匆匆回去召集人了。柴玉成也不歇着,他先把制糖的方子写出来给钟渊,钟渊脸色一冷就要拒绝。 柴玉成赶紧道: “现在家里就你有空,等邹师傅开始教人做榨汁床了,就有新鲜的汁水,糖厂就得开始制砂糖。我得去大王岭那边先帮忙看着开路,还得买批粮食过去,家里就辛苦你了。” 钟渊这才拿过那个方子: “不怕我泄密?” “你会泄密嘛?好了,我收拾包袱去买粮食了。这几天让弩儿和魏叔好好照顾你,回来我给你用铁锅做好吃的。” 柴玉成兴奋地收拾东西去了,他从李县令那里借来了一匹马。 等他把建糖厂这件事完成,那么声望值肯定蹭蹭涨了,再建两个什么厂呢?他得再想想,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开启医疗界面,看看有没有办法给钟渊治疗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修路 现在县里有了救济粮食,粮食的价格也比之前要低些,柴玉成一口气买了二百斤,又跑到城外安置难民的地方去看。 许多难民们听说发救济粮食,加之退水了,已经散去不少。现在还在的难民,基本上是无家可归的了,只能靠着每日一次的施粥活下来。旁边就的隔离得严实的水毒疫病区域,看起来人少了不少。 柴玉成一瞧这些难民,大多数都是干瘦的青年,估计小孩和老人也没有这么耐抗。他们散落成一堆堆,目光麻木,对柴玉成的到来也不好奇。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诡异的臭味,柴玉成皱着眉头大喊: “你们谁会做饭做菜的?我雇人!还有力气走路干活的,我先雇十个!今晚就能吃上饱饭!” 他这话一出,蓬头垢面的难民们纷纷抬头。除了县令和官差,整个贫穷的县里没有别人关注他们,毕竟其他人也自顾不暇。 这还是头一次,他们听说有人找他们去干活的。 “我找人干活啊!一日有三餐,没有工钱,但能饱肚子!谁要来!” 人群嗡嗡响动起来,很快,他们就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跑到柴玉成的跟前,柴玉成先数了十个看起来还有点力气的汉子,这么多人里只有一个老夫郎和一个妇人,说自己会做饭,但是得带着孩子一块。 柴玉成看了他们的孩子,还没人小腿高,脸黑瘦黑瘦的,几乎看不清楚是汉子还是哥儿: “行,你们先一块来。” “大老爷,我们也有力气,也让我们去吧!”“是啊,我也想吃饱饭!”“我也想去!” 柴玉成拱拱手: “各位,过几日县城东边招工,有力气的,攒着力气到那儿挣钱去。” 柴玉成带了一伙衣衫褴褛的人,先让他们把几大车的粮食用小推车推上,他看着舆图,往陈家寨的方向走。一路上柴玉成没怎么骑马,去陈家寨的路不是上山就是下坡,实在是崎岖,而且这群难民也没有多少力气,根本走不快。 他们晚上就在山脚下扎营,王婶和燕夫郎在用陶锅煮野菜粥,他们好久都没见过这么浓稠的粥了,大家都饿得直吞口水。 柴玉成坐在一边,用溪水洗了把脸,山下野兽不多,但山上多,所以陈象特意说了让他们不要在山上过夜。 不知道钟渊现在在做什么?古人的生活可真无聊啊,也没手机玩。 “东家,来喝口水——” 有人给柴玉成端来了热水,自从县令大人说了要把水烧热喝才不会得水毒,他们都忍着饥饿去拾柴火,给负责看陶锅的官差用。 “东家,我们这到底是去哪啊?再进山里,就是黎人的地盘了。” 十个汉子想到晚上有顿饱饭吃,又是跟着东家去干活,不能丢人,就都到溪边去洗了洗。现在和柴玉成搭话的人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只是脸晒得黢黑。 “就进山里去,我们去给黎人修路,你们运去的粮食,就是给你们和黎人准备的。” “给黎人修路?我们县里的黎人可凶悍了,去山里砍柴都砍不得,会被他们打的!” “听说黎人有神保佑,他们能百发百中?” 大家七嘴八舌地坐着,闻着粥香吞吞口水,柴玉成听着他们稀奇古怪的提问,笑了几声: “哪有什么神怪?黎人不也是人嘛,只是他们久居深山,难免抱成团,咱们这次去,就是把路修大些,让这驴车马车也能经过,这样就方便了。” 虽然大家不知道方便在哪里,与黎人方便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但他们知道——面前这碗热乎乎的稠稠的粥是无比实在的! 王婶他们熬了两个大陶锅,每个人都分到了两碗稠粥,连孩子也是。 他们都喝得饱饱的,年轻人想起在水灾里饿死的父母,中年人想起失去的孩子,都偷偷地抹了泪。 晚上是汉子们轮流生着火堆守夜,天蒙蒙亮了,大家就重新动身,朝着山上去。刚走到半山腰,迎面就来了一群戴着头巾、背着弓箭的男人,他们正惊疑不定,柴玉成从队伍后面蹿到前面: “飞哥!是我,我带粮食来了!” 领头的正是陈飞,他本来还抱有戒心,看见柴玉成才朝着后面的汉子做了个没事的手势: “我阿爸猜得真对,就猜你马上要带人进山,怕你们路不熟走错了,山上可有豹子黑熊,我们是来接你的。” “太好了,正愁着呢。早听说你们黎人各个都是好猎人,路上有什么猎物,咱们就能吃点荤腥了!” 原本跟在陈飞身后的汉子,听到面前的汉人如此说话,都松了口气,昂首挺胸地把背上的弓箭,腰间的弯刀露出来。陈飞也招呼人帮忙去推小三轮车和扛粮食,他们的速度就加快了许多。 柴玉成牵着马,到路上平坦的地方也偶然能骑一骑,就这样还是没黎人那么气定神闲。这路真的太崎岖,太远了,若是有条件就该用炸弹炸山,可他现在还没这么多积分兑换配方,只能先将就着就用人力把路扩大了。 陈家峒就在一个深山坳里,两边都是茂密的林子,一楼悬空的竹楼或者木楼、土楼就散落在山坳中,山坳中间有一块平地,正聚了不少男女老少,见到他们来了,都大声招呼队伍里认识的人,也对里面的汉人投以注视。 柴玉成不怕生,也高高兴兴地和他们打招呼,黎人们都是一愣,直到陈飞介绍说这就是要雇他们修路开路的人,他们才回应起来。 陈飞:“我阿爸带人去山里看去儋州和陵水县的路了。” 那两条路才真的是年久失修,他们去县城的路至少还有人走呢。 柴玉成先让陈飞帮忙安顿下自己带来的十四个人,先让他们歇歇脚,他则把舆图拿出来仔细看。 陈飞的阿娘送来了一碗茶水,柴玉成喝了一口。陈飞安顿了人就急匆匆回来,坐到他们家的火塘边上,看着柴玉成: “柴兄弟,怎么开工?” 柴玉成点了点舆图,从陈家峒到县城的路要尽量开大些,还要少些弯路。陈飞还带了几个他的叔伯在,他们说起话来粗声粗气,但对这大王岭很是熟悉,见这汉人是真心想要开路,才认真提起建议来。 “咱们的人力有限,先就扩大路边,要架桥挖山的地方留着不做,等以后有钱了再做。至少,要让大骡车能通过才行。这样你们的蔗杆、野物、山货才能运到山外去。” “柴东家,咱们的蔗杆是有你收了,可黎人的野物、山货根本没人要嘛。” 柴玉成嘿嘿一笑,他摇摇头: “是你们卖得太便宜了,新鲜的野物才十多文,京城里的山珍野味可是二两银子起步呢。咱们不要只盯着临高,看看儋州、海县、陵水,再看看岭南、中原呢!先把路打通了,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黎人的野味有多好呢!” 陈飞大喊了一声“好”,心潮澎湃,听着这话太顺耳,他从小就觉得他们采蘑菇打猎不容易,每次要卖都那么便宜,那些汉人还不识货,真让人恼火。但柴玉成这话,几乎让他看到了黎人名号响彻大夏朝的场景。 只有冷静一些的叔伯在暗自想:……这山珍真是那么好的东西? 不论如何,他们是立刻就开始开工了,几乎临近的几个峒的汉子都被喊来了,听说是陈老大要人修路,有的连酬劳是什么都没听就来了,直到听说是管三餐饭更是感觉捡到大便宜了。 柴玉成乐得高兴,人多更好办事,只是大家的工具不算特别多,他估摸着得下次再运些工具进来。当天下午他们就把陈家峒到山边的路修得又宽又大,大石头都挖开,树木杂草都劈开了留着烧火用,一群人就在陈家峒的门口的大坪上吃粥。 他还花了银子跟本地黎人买了风干的肉,炖进粥里,好歹也算是有肉了。不过他们的肉存货不多,还得想办法从县城里运过来才是。 大家都围着篝火喝粥吃东西,有家在陈家峒的,直接把分到的那碗热粥带回家去,给家里人一起分着喝,柴玉成也没阻止。 不少峒里的人,也好奇地远远看着他们: 峒里少有汉人,听说他们还住在族长的屋里,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听说是来修路的。” “修什么路嘞?我听阿飞哥说,县里还收蔗杆,我们什么时候背些出去到县里卖?” 众人正在各自说话,就见三个壮汉从后山的路上来了,他们纷纷喊族长、象哥、象爷爷等等。 柴玉成见他们来了,也招手: “陈族长,过来一块吃吧,正好说说你们探路的情况。” 陈象也不和他客气,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了,他的大儿子大概有二十五六岁叫陈熊,二儿子陈河才二十出头,陈飞赶紧给他们去舀粥: “阿爸,熊哥、河哥,你们打到什么了?” “今天运气不好,只打到只红毛的狐狸,还挺肥的。” 陈河手里提着狐狸,和弟弟嬉笑起来。陈象和陈熊则坐到了柴玉成边上,呼噜噜地先喝了两碗热粥,吃到粥里的肉糜,陈象眯了眯眼睛。 柴玉成看了眼那只红狐狸,皮毛水亮。 陈象吃完了,就立刻开始说去两州县的路的情况:一是旧路被草木淹没,容易迷失;二是大王岭山中野兽众多,实在不适合行走;三是还要经过四五个不同的山峒,都不是陈象的地盘,没有什么交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过年 修路困难重重,柴玉成早就预料到了。现在条件艰苦,肯定不能一下就做到最好,他并不气馁: “无事,我们先把临高各峒到县城的路打通,再慢慢修去别县的!等我们临高砂糖卖出了名,就不信别的县不来。” 柴玉成下了决心,白天跟着陈象去勘地形和路,监督大家修路,晚上还混去各家聊天,没有半个月就与陈家峒里的山民都相识了,大家也终于都放下了戒心,认为这个从外面来的汉人确实是个好人。 他从外面拉来的粮食也快没了,路修了不少,就叫人去取了一回粮食,就已经是一个月了,只听回来的人说县上的糖厂开工了,一人一个月居然有二百文的工钱。 等到第三回去取粮食和肉,已经是一个半月后了。从陈家峒到县城的路修了大半,陈家峒的青壮年几乎都来帮忙,也都顺着这条新路去卖过甘蔗,更晓得新路的好,无不盼望着早点通了路。 柴玉成正穿着花兽皮袄子和长薄衫混在众人间干活,忽然就听见有人叫他: “东家!东家!您家里来人了!” 来人了?难道是钟渊? 柴玉成蹭地一下站起来,看见站在运粮队最前头的老头,来的不是钟渊,是魏鲁。 “魏叔,山高路远,你怎么来了?” “公子叫我来了,郎君,你……你怎么瘦了?不对,是高了,还壮了。” 运粮的人用小推车把粮食推到柴玉成住的族长家暂放。魏鲁脸上都是喜意,他把包袱递给柴玉成: “如今天气冷了,老不见你下山去。公子就让我来跑一趟,给你送些厚衣服。过几日就要除夕了,什么时候回去过年呢?” 柴玉成一愣,打开包袱,里面放着两套稍微厚些的衣服,原来马上就要过年了。 黎人也要过年,只是今年遭了水灾,要不是修路连饭都吃不饱,也没多少余钱准备过年了。 一转眼,他也来到大夏朝半年了。 “魏叔,你家公子怎么样?” 魏鲁连说了几个好字,刚被贬来临高的时候,他还担心公子会沉寂下去,好在身边有柴郎君劝着,现在有制糖的事情忙着,居然日日也能吃能睡,比先前好多了。 柴玉成心里一乐,又问魏鲁取了五两银子,他带来的十几两银子,已经因为向山民买肉全花光了: “既然快要过年了,那便明日就下山去。我和陈族长说说,也给修路的大家放个假,我们带来的粮食每个人发两斤下去,算作是年礼了。” “行,这次公子特意嘱咐了,多雇了几两三轮小车,运的粮食多。” 柴玉成和陈象说了,陈象本想说不用如此,他们黎人也不白吃白拿,但想到那么多人如果不修路连年夜饭也吃不上,他也只好答应了。 寨子里热闹极了,陈熊三兄弟加上柴玉成、魏鲁,在帮忙给修路的人发米粮,一直到了晚上,才全部发完。连柴玉成带来的十二个大人也都发到了一份米粮,等明日一块回临高县城去。 陈象特意叫让媳妇做了一桌好菜,请柴玉成和魏鲁吃: “这段日子糖厂收了许多蔗杆,不少黎人家里都挣了一笔。柴兄弟,我替大家谢谢你,来,喝酒——” “行!陈大哥这么说我就喝一杯了!开春了你让大家也多种些蔗杆,我们都收。粮食也别忘了种,对了,果树!如果有好吃的果子树也种些,我们有糖了,还能做些果子蜜饯!” 柴玉成扬脖喝了这米酒,被辣得直眨眼,陈飞跳脱地问起了“果子蜜饯”是什么,听说要用那么多糖来做野果子,惊得连连咋舌。 “再过一个月开春,就能种地了,那时候恐怕就没那么多人能来修路了。” “再过一月,陈家峒到临高的主路也修好了,你们边上的几个峒,只要修自己到陈家峒的路就成了,也不急。我过了年得去另外几个峒,把蔗杆都收了。” “行,到时候叫阿熊陪你去。” 两人商量好了,柴玉成这才放心带着魏鲁离开了。 柴玉成和魏鲁到了县里,县里比之前繁华多了,街上的铺子多,连摊贩也比他走之前多了,好歹也有点过年的氛围。柴玉成先吃了两碗干饭,在客栈倒头闷睡,再一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乐呵呵地在街上逛了逛,直接逛到了城东边的小糖厂,门口挂着个“临高制糖厂”的牌子,还站了两个十分凶悍的汉子,盯着柴玉成看。原因无他,进去的都是制糖厂的人,有女人有汉子,全都笑意盈盈的。 “劳驾,问问你们这糖厂还缺人吗?” “我们这糖厂不缺了,我们钟公子说了,年后还缺,你要想来年后再来吧。这门口就贴告示的。” 柴玉成嘿嘿一笑,表示知道了。他在县里游手好闲地逛了两天,几乎没遇到钟渊,钟渊大早上就去制糖厂了,下午又去招募商队,一天闲工夫也没。 终于快到了年三十,家家户户都要过年了,糖厂也放工人休息,柴玉成才在客栈里看见钟渊。 钟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袍,气定神闲地坐在轮椅上喝茶,身上的贵公子气不减。柴玉成看见他就高兴: “魏叔给我们备了一大车年货,你看见没?我的铁锅也做好了,今晚的年夜饭我来大展身手,你爱吃的鱼和肉魏叔都买了。” 钟渊打量了柴玉成一眼,对方晒得黝黑,倒显出一点稚气。 “你去糖厂看过了?” “看了,门口的保卫不错,我也没混进去。我听魏叔说了糖厂的产量一个月差不多能有六百斤的砂糖,现在已经快有千斤了吧?” 钟渊点头,他看柴玉成飞快地吃着粥,就是眼前这个年轻汉子,短短两个月就让临高发生了重要的变化。他亲眼看着越来越多人来送甘蔗和柴火,原本平淡的街市因为有了人气,也热闹了一点。 “商队我已经在招了,年后让他们带人去卖。” “行。”柴玉成吃完了粥,见钟渊还在小口小口喝茶,就问他,“你觉得是农具改良更重要,还是兵器改良重要呢?” 这一个半月的努力,柴玉成已经攒了快两万的声望值了,可以兑换一份图纸。他正犹豫,前段时间钟渊都说大夏朝岌岌可危,那么他就得好好考虑先换什么了。 钟渊将茶水喝尽了: “你觉得呢?” “我想了好久,所谓广积粮、缓称王1,琼州岛地热,稻米粮食能一年两熟、三熟,所以农具改良的话,粮食肯定就多了。但若只有粮食,没有好的武器,豪强来犯,我们不就成粮仓了么?” 钟渊眨眨眼,还是有些不适应柴玉成大大咧咧地就把野心说出来,但他知道……这大概也是一种信任吧: “无粮则无兵可使。” 柴玉成点头,还要说下去,弩儿蹦蹦跳跳地出来叫他们坐骡车回去了。既然是过年,他们也不能停在客栈里过年,就回邹家村去。 骡车颠颠地走一天,好在魏鲁还弄了棉垫子,他们坐着舒服多了。钟渊原本是在看书的,但骡车太颠,看得头晕,柴玉成见他脸色苍白,便说起了在黎人寨子里的事。 魏鲁在前头赶车,弩儿十分捧场,一会惊奇一会问话的,柴玉成见他们都听得高兴,讲得更有兴趣了。 他们一进村,村里人就看着了: “是柴郎君回来了!”“钟公子也在呢!” “大伯大叔,我们回来过年呐!” “好好好,柴郎君替我们问问你家钟公子,可还收柴火?我们这些天也砍了好多柴呢。” 柴玉成侧头看钟渊,钟渊脸色平静,坐在骡子边上的魏鲁笑呵呵的: “收,都收,大家打了柴扛到县上去,我们都收——” “邹家村的人对我们多有照顾,因此糖厂先收了他们的柴。” 柴玉成点头的,他们到了山腰上两间茅草屋,地面平整,也没有多少杂草,一看就是村里人帮忙整理了的。几个大人下来整东西,弩儿得了公子的话,拿着吃的到村里和小孩子们串门去了。 “来来来,你来写楹联,我字不好看,你知道的。”柴玉成扛着大锅,“今晚叫你们吃顿好的!” 来这里快半年了,终于拿到了铁锅,柴玉成准备要大展身手了! 他扭头看看钟渊正在写对联,魏鲁进进出出地放东西,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温馨感。他在现代已经算是无父无母,除了事业、学业身无牵挂,节日里是最寂寞的,反倒在这里,居然还有几个有牵挂的人。 柴玉成在县里的铺子里还找到不少调料,有些还是药材铺买的。他先把带回来的公鸡杀了放血拔毛,又杀鱼洗虾,魏鲁买回来的海货里还有不少鲍鱼,他吸溜了下口水,现代海南菜最有味的就是那种小青桔调味,不过琼州岛上能找到小青桔么? 魏鲁放置好了东西,也过来帮忙。钟渊写了对联,也想凑过去打打下手,被柴玉成一把推着轮椅推到外面: “里面又是血又是油又是烟,你忙了这么久,就歇会吧。看书去吧,你不是喜欢看书么?我给你买了好多话本,都放在箱子里,你自己找去。” 钟渊张张嘴,见柴玉成健步如飞回棚子里做菜去了。他想说自己是个哥儿,也该学学餐食的事。而且他从未见过哪个汉子,是喜欢洗手作羹汤的…… “去吧,看话本去,等会烟大熏着你。魏叔,你给你们公子拿点零嘴和茶去,这鱼好了,我来吧。” 柴玉成高兴的声音响了起来,钟渊感觉耳朵热热的,赶紧摇着轮椅进屋去找话本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礼物 这边天黑得极快,饶是柴玉成和魏鲁手脚快,做完几道过年的菜,天也黑了下来。清蒸海鱼、鲍鱼烧肉、椰子鸡、干蒸海虾、海带丸子汤还有一道清炒野菜芽,柴玉成还拿专门买的面粉做了蒸馒头,不过这里的人都管馒头喊饼。 “调料和香料不齐全,好在食材都新鲜,咱们也吃一次大餐!” 柴玉成把蒸馒头最后端上桌,桌上另外三个中州人都是眼前一亮,魏鲁笑呵呵的: “没想到郎君还会做蒸饼,县上都没卖的,也没有厨子会做,我都想这一口好久了。” “我还会蒸包子,里面有肉的,刚好还剩些面粉明日就做。” 弩儿高兴地拍手,他们坐上了四方桌,每人碗里都一碗糙米饭,他急着想动筷子,被他爷爷按住了。 “那咱们也给老太爷奉些,他也爱吃蒸饼。” “魏叔,我来吧。” 他们吃饭的屋子就是钟渊的那个屋,最大最宽,里面放了他的床和一个柜子,还有一张桌,桌上摆着他外祖的牌位和香炉。柴玉成跟着拿了盘子,把桌上的馒头、菜一样都夹了些给钟渊。 钟渊摇着轮椅过去,将这盘子和装着砂糖的盘子并列,供在外祖的牌位面前,香也插好了。 他闭眼拜了拜,有心要对外祖说些什么,可这半年来世事变幻太多…… “钟渊,快过来吃年夜饭,就等你了。” 柴玉成叫了一声,钟渊也回神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几个人坐着听柴玉成介绍这些美食,钟渊和魏鲁都是惊讶。 魏鲁:“柴郎君的点子真多,这许多菜我都没见过,闻着就香。” “来来来,咱们喝点。” 柴玉成宝贝似的从背后掏出一壶酒,这酒是他花高价买的,做肉的时候放了些去腥,但也留着这时候喝的。琼州岛地穷,粮食都不够吃,用粮食做的酒价格就更高了。 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他见弩儿眼巴巴的,给他的小杯子里倒了椰子汁。 “来,为了我们在临高新的一年庆贺——” 米酒入喉温润,辛辣不明显,但一丝酒味足矣。 他们热热闹闹地动了筷子,柴玉成吃了一块红烧肉,香得魂都发飘。这铁锅真是个好东西,如果能推广就好了,可惜琼州岛的铁价很高,要是发现铁矿就好了。 柴玉成还只是觉得香,那么这顿完全由铁锅和现代手艺制作的年夜饭,则深深地震撼了三个古代人的味蕾。一晚上除了钟渊多喝了几杯酒,大家都在猛吃。 柴玉成见他们吃得高兴,还帮忙剥虾,这皮皮虾虽然是冬日里的黄不多,但比人的手肘要长,剥开来肉质鲜嫩,蘸着葱姜蒜水味道鲜甜。他给钟渊放一只,又给魏鲁和弩儿剥一只: “等秋天虾蟹有黄了,那味道更美!” “我去买鱼虾时听说,临高的渔民不如另外两县的多,他们的鱼获肯定更便宜。” 晚饭一吃完,夜已经深了,村子里烧过竹子噼里啪啦响了一阵也都没声了,大家都围着火盆守夜。柴玉成从自己房间里翻了一阵,跑过来: “来来来,给你们发点新年礼物啊。” 弩儿得了一套木雕小玩具,魏鲁则被发了一对护膝,柴玉成知道他天阴天冷的时候都腿疼,在袍子和棉裤下面穿这个刚好。钟渊则拿着手上的狐领,有些不得要领。 “咳,我那天看见陈象的儿子猎来的一只红狐狸,皮毛水亮,给你做一个毛领,肯定舒服又好看。只是琼州岛用不上,等以后去北方了自然能用上。” 魏鲁听了这话心酸一阵,他们公子是罪人何时才能再去北方?不过今天是过年的好日子,他也不说什么扫兴的话。 钟渊抚摸着狐狸柔软的皮毛,垂眼没有说话。 柴玉成和魏鲁说了好几个故事,他们熬到夜半,弩儿已经撑不住睡着了,钟渊见状也就让魏鲁先去睡了。 柴玉成也道: “是啊,魏叔,一家人有几个守夜的就成,明早起来,我们还要去村长家拜年。” 魏鲁带着孩子先去睡了,柴玉成又掏出了晚上没喝完的米酒: “喏,我们喝点,暖暖身子。” 他看钟渊挺爱喝的,吃饭都喝了好几杯。钟渊把毛领子放进柜子里,他喝了一口酒,再看柴玉成,对方忽然掏出一串白色莹润的珠子来。 柴玉成嘿嘿一笑: “还有个年礼。这是象牙手串,我拿绳穿的,是陈象大哥家里的象牙,象牙辟邪又保平安健康。试试看。” 其实象牙是柴玉成偶然在陈象家里发现的,陈象说是祖上打的大象流传下来的,他们家有好几副。他见柴玉成想用钱买,就拒绝了钱,直接送给他了。 珠子是柴玉成自己琢磨着取的,有些不平整的地方,他都是修路的晚上躺在床上磨,一边磨一边想着钟渊收到这串象牙会是什么表情。 钟渊低着头,看向躺在柴玉成手心里的珠子,但他第一眼看见的是柴玉成黢黑的手心和疤痕,他们到临高的时候,柴玉成的手还白净,没有伤痕,这段日子他吃了不少苦头。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哎呀,我以为你会喜欢的,毕竟我在山里也没银两,琢磨了好久,才取出象牙的珠子,废料都一堆了。你看看,我手上的刀口,就是凿子弄的……” 柴玉成话没完,就感觉手心一阵柔软的痒意,钟渊直接从他手里拿走了手串,戴进了手腕里。 白莹莹的手串,却比不过钟渊的皮肤白润。钟渊看了眼柴玉成的眼神,将袖子放下: “谢谢。除夕我却没有礼物送你。” 准确地说,钟渊从未在除夕收过什么贺礼,只有他为各位长辈准备贺礼的份,宫宴里人员众多,他和圣人、贵妃娘娘都说不上几句话。 柴玉成笑笑,摆手道: “我们家乡有习俗,过年要给小辈发红包,你这就算是我发你的红包了。你叫声哥哥来听就好。” 钟渊冷冷地撇了柴玉成一眼: “我今年已二十一岁。” 要是民间来讲,早已经是个老哥儿了。柴玉成当日与他成婚时,明明才十七岁,怎么可能比他年纪大? 柴玉成见逗人不成,也不泄气,他从隔壁拿来了个棋盘。 “喏,我想你肯定会喜欢玩,象棋。我教你怎么玩。” 钟渊没见过这样的棋子,他少有玩闹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练武场上,没别的原因,他是个小哥儿,想要把拳脚功夫和射箭骑马练得比汉子还好,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柴玉成刚把规则说了一遍,演示着和钟渊玩了一局,钟渊就立刻领会到所有规则,还发现了其中趣味,直接把棋局重新再摆了一次,他的目光在烛火下闪亮亮的,让柴玉成觉得好玩。 “再来啊,这回我可不会让你了,不要说我仗着熟悉欺负你。” 钟渊没说话,先动了卒子。 两人一直玩到深夜,万籁俱静,风一吹过,房屋前后的树叶就沙沙响了起来。忽然间,就听到村里烧竹筒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狗也跟着叫起来,将他们的棋局打断。 柴玉成哎呀一声,笑嘻嘻地道: “肯定是新年到了,钟渊,祝你新的一年健康顺心。走,我们也出去迎迎新年。” 钟渊收了手,这象棋确实好玩,他喜欢稳扎稳打的,但柴玉成棋风跳脱,时不时神来一手,让人感觉新鲜又趣味颇多。 柴玉成推着钟渊到屋子门口,家家户户都多少有些亮光,舍不得蜡烛的,也会在家门口烧点火堆,此刻四处噼啪竹筒爆开的声响,也添了几分年味。他跑了整个县城也没找到卖烟花的地方,只买了些鞭炮,就是留着这时候用的。 “来,咱们辞旧迎新,把这旧的都赶走咯!让晦气离身,从此顺顺利利的!让我们都得偿所愿!” 柴玉成把鞭炮挂高,他先点了一串,随着鞭炮啪啪地响起来,他跑回到钟渊身边。 “来,你也点一串。” 钟渊果然伸手也点了一串,柴玉成比他还紧张,就怕他炸着手,一点燃了就拼命地推着轮椅跑。 等他们回头,短短的鞭炮已经都响完了。 柴玉成送了钟渊回房间,他望着星空下的村庄,头一回觉得过年这么好。 他刚钻进冷冰冰的被窝里,门就被敲响了,钟渊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 “来送回礼。” 柴玉成被钟渊塞了一个红纸包起的小包,他发愣的片刻,钟渊已经回隔壁房间去了,连蜡烛都熄了。 天边渐渐泛白,他打了个哈欠,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是什么回礼? 他拆开红纸一看,嚯,里面塞了十两白银,沉甸甸的。 白银下面还放了张红纸,上面字迹清秀: “哥哥给你送的压岁钱。” “啧。”柴玉成笑出了声,这人可真够小气的啊,“不是叫我一声哥哥么,怎么自称起哥哥来了?这我可不认。哼。” 他一摸红纸,发现墨迹还没干,赶紧宝贝地捧着,放回房间的桌上去了。至于这十两银子嘛,就放在枕头底下枕一晚上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火灾 新年第一天,大家都早早起来了。柴玉成用剩下的面粉还有糯米,混着红豆、砂糖做了一顿汤圆。 白嫩香甜的汤圆端上来就俘获了弩儿的心。魏鲁颇为稀奇: “又软又甜,有些像京城的粉团,但又不是。” 钟渊瞟了眼乐呵呵的柴玉成: “比粉团味好。” “当然咯,圆溜溜的汤圆就寓意我们一家团团圆圆,甜味就寓意咱们一年都是甜的!” 弩儿兴奋地喊着“一年都是甜的”,惹得几个大人都笑了。他们吃了早饭,还没出门,村长就来了。 “邹伯,我们贪懒没您老人家起得早啊,反倒让您来给我们拜年了,等会我都不好意思要压岁钱了。” 邹村长哈哈笑了两声,皱纹都笑开了,他还担心柴玉成他们在县城里发财了,就不认他们了。他就说不是嘛: “你们让糖厂先收邹家村人的柴火,村里人今冬都能吃饱了,多亏了你们,我这个村长和族长当然要来给你们拜年。” 魏鲁给几人端了热水喝,村长又说了几句,确认他们明年还收柴火,就回家去了,他家里还一团亲戚等着问呢。 茶杯还没收下去,邹木匠的儿子邹林来了,他有些憨厚,手上拿了个小木盒: “是县里买的糕点,我爹说是个心意,拿给你们尝尝。要不是柴兄弟教我爹做了榨汁床,今年也挣不了这么多的银子。” 邹木匠家里的孩子不少,即使有门手艺,也被水灾害得不轻,还以为今冬要挨好久的饿,没想到魏鲁叔从县里把他爹接去县上做榨汁床,做一张就是一两,还让他教徒弟做木床一个月还有三两银子。 “我家里来的亲戚太多,我爹走不开,就让我赶紧把糕点送来。” “行,多谢邹伯的糕点,看着就好吃。” 这糕点没什么花样,是白色米糕,上面点缀着些果干,吃起来甜味十足,在古代算得上是奢侈品了。 钟渊本来不想吃的,柴玉成拿了一块到他跟前: “尝尝呗,是他们谢你的糕点,味道可正了。” 柴玉成见他吃了,笑了一声,又见弩儿吃得珍惜: “我还能做比这更好吃的糕点,我这身厨艺,就是缺材料啊。” 几个人说了一些闲话,就见到丁奇正和另外一个汉子来了,他们来了先行了礼,又奉上一包山茶,说是他按照古法采制的。 “村里的学堂建起来了,孩子不多,但也是个营生。”丁奇正的脸上比之前多点肉了,“这是我弟弟,也在学堂里教书。” 丁奇正的弟弟丁奇年正有些好奇地瞧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他知道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是被贬谪了的十二皇子,一个是右相的胡人义子。以前他老被父亲拘在家里读书,在京城的时候没怎么接触过他们。 他也恨自己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脑子不够灵活,要是灵活早就想到开学堂这条路了,家里人早就不用受这么多折磨,他的阿父也不会没钱买药而死。 因此他特别认真地看着柴玉成,丁奇正和他们说着学堂里的情况。柴玉成倒是注意到这个小伙子,时不时瞟他。 “来,吃点糕点,待会回去也给你家小哥儿包两块。” 柴玉成也多说了几句,说到糖厂和为黎族人修路的事,丁奇正连连感慨这是有利民生的大好事。眼见着要到中午了,他们正要走,忽然间一直没说话的丁奇年开口了: “钟公子、柴郎君,我想跟着你们干活!你们哪里缺人都成,让我去糖厂制糖也好!” “小弟,你在说什么?” 丁奇正惊讶地看着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弟弟。钟渊没说话,柴玉成倒是很有兴味: “开春了,县上的店铺不少,可能都要招人的,怎么不去县上找?” 丁奇年抿着嘴,他坚定地道: “我只愿跟着钟公子和柴郎君,你们救了我们全家,而且你们的事业现在才起步,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大!” “奇年!你在说什么!如此唐突,怎能对恩人说出这样过分的话?”丁奇正急了起来,可偏偏丁奇年像个倔牛,一动不动。 他们正说话间,远远的村口有一匹马跑了过来,官差都来不及下马,到了他们家门口就大声地道: “柴郎君、钟公子,糖厂着火了!县令大人让你们到县上去!” 柴玉成猛地站了起来,他赶紧让魏鲁套上骡车,他将钟渊扶上骡车棚子,又朝着呆立在一边的两兄弟道: “丁奇年,你不是想学吗?今日先和我们上去看看,看过了你再决定。” 丁奇年应了一声,三两下爬上了骡车,不过他没进钟渊在的棚子,只是坐在赶车的另一边。魏鲁被留下收拾家里,柴玉成赶起了驴车,前头的官差也骑马跟着。 糖厂一着火,县令就组织县里的人去救火,就把官差派来叫他们了,里面的内情如何,他们只能猜了。 柴玉成加紧了赶骡车,钟渊在里面说了一句: “不急。” 他听了一笑,知道钟渊是怕自己赶车的技术比不上魏叔。不过紧赶慢赶还是在晚上赶到了县里,官差先去复命了,柴玉成他们则赶车到了城东边看糖厂的情况。 糖厂外面是堆积的甘蔗,全都做了棚子挡风雨,如今被烧了一半,前头放榨汁床的地方倒是没事,关键是后头有灶有锅制糖的地方,那里被烧得乌黑一片,唯一运气好的是火势到了仓库和人住的地方,就被制止住了。 原本几个烧得灰头土脸的人,看见了钟渊和柴玉成,仿佛看见了救星,扑过来叫喊着: “钟公子,我们对不起你啊!糖厂着火了!” “柴郎君,如果不是王婶发现得早,我们都要被烧死了!” 众人一通七嘴八舌,柴玉成让他们挨个说,钟渊皱眉听着。 这些人里有一半是来糖厂做工的难民,另一半是跟着柴玉成去黎峒修路的难民,都因为无家可归,又暂时租不起县里的房屋。他们都是年后还要跟着他们做工的人,于是被安置在这里,顺便看顾着糖厂的东西。 王婶抱着孩子流眼泪,她急得都说不出话了,两位贵人本来是可怜他们才让他们白住在这里,可他们没用,根本没注意到起火了。 昨天晚上是除夕,明明每个人都睡得很晚,大伙还围在一起讲了许多古事,到了后半夜才睡,睡前王婶还和几个汉子去检查了糖厂各处,把门掩实了才睡的,怎么会着火呢? 柴玉成问了一圈,他跑去检查着火的仓库,前后两处不同的着火点,火势应该是蔓延过来,而不是同时出现。很明显,这就是人为的。 钟渊确认道: “你们这里少了人。” 大家都互相看看,有些不确定。燕夫郎大声地道: “那个罗根和他弟弟不见了!刚才救火的时候,他们还装模作样地救火,现在就不见了。” 钟渊点头,罗根他有点印象,力气挺大的,只是眼神总是左右瞟,他就把人支使到外间削甘蔗皮了。他追问道: “他们走的时候,可带走了其他东西?” “不知道……我没看见……” 燕夫郎摇摇头,若不是罗根的弟弟调戏过他,他把人默默记在心里,根本就不会去注意他们。这时候人群中,有个汉子拍拍脑袋: “我想起来了,罗根下半夜好像出去了一回,当时我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偏偏这个罗根和他弟弟都不是他们一路流浪过来的,他们也不熟悉,只是最近一块做工,一个人道: “我恍惚听他提起过,家是隔壁海县的,我听说海县受灾不严重,当时我还羡慕他嘞,他好像还有家在海县。” 这边说了一遭,柴玉成心里也有了数,他见钟渊不慌不忙,也安慰众人,先收拾收拾,辛苦大家救火了,今晚休息好了明天再来整理他们到底被烧了丢了多少东西。 县令那边也遣人来了,柴玉成叫上还在沉思的丁奇年,推着钟渊去了李府。县令早给他们准备了房间,也是一脸着急,办糖厂的几千两银子可是两家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凑起来的,若是白白烧没了,该如何是好? “李大人,不用急了,今晚肯定有人比我们还急。”柴玉成喝了一口水,和钟渊对视一眼。 李爱仁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蹊跷,他白天光顾着叫人救火、清点损失了: “难道有人在临高还要动你们的糖厂?” 三大家族都过了明面的,这糖厂虽然是柴玉成和钟渊办的,但背后可是有李县令还有折冲都尉的支持。谁敢有这样的胆子? 钟渊也喝了口水,他淡淡地道: “李大人,我们怀疑帮工罗根、罗田是纵火之人,烦您明日到糖厂去带几个工人,在出临高县城、去海县的码头上认认人。” 李爱仁瞪大了眼睛,听柴玉成复述了一番,连连点头。本来今日是大年初一,家里的亲戚官场上的朋友往来重要节点,他忙了一天,早已困倦了,见两人胸有成竹一般,也就去睡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叛逃 柴玉成也让跟着的丁奇正先去睡了,他才坐下来,松了一口气: “我们猜猜是哪家?” 两人用茶水蘸了,在桌上一起写了个“伍”字。柴玉成嘿嘿一笑,他在现代商场也算是摸爬滚打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钟渊和他想的一样。 钟渊神色严谨: “熬糖加石灰一步,只有我和魏叔知道,其他人皆不知晓。灶台上放的海盐、蜜块、香料都是掩人耳目的。” “原来你早有先见之明,这样就算东西失窃了,他们也搞不懂我们如何制糖。” 柴玉成见钟渊微微抿嘴笑了,他心里痒痒的,钟渊不愧是经历过权力斗争的。 “早点休息吧,这场火灾到底是为什么而起的,明日一定就明了了。” …… 他们没有等太久,就得知了制糖灶台是燃烧情况最严重的消息,明家也派了小儿子明清山来慰问他们,明清山可惜地看着糖厂,又问了损失多少甘蔗损失多少蔗糖,最后才期期艾艾地看向钟渊: “钟公子,我听说你在招揽去中原地区卖糖的商队?可都招好了?我能进去吗?” 钟渊看了眼柴玉成,柴玉成立刻会意: “明郎君,你们明家不也有自己的商队吗?上次我听你父亲说了,要先买五百斤砂糖自己运去岭南道卖呢。” 明清山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就走了。糖厂里的工人都来帮忙清理火灾残渣,有住得远的工人听说了火灾也跑过来问,今年到底还能不能开糖厂了。 这边正热闹着,柴玉成和钟渊终于收到了伍家的请帖。 等他们赶到酒楼,伍家的当家人伍坤出现了,他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遗憾,但说出的话一点也不留情: “柴郎君,还有这位钟公子,老夫前日才回来,我弟弟托大给了三千两,可糖厂已经烧了,不如就把这三千两退回来吧,以后你们怎么分红,我们伍家也不会强要,你们卖糖我们也不干涉。” 柴玉成:……你这燕国地图可真够短的,这就图穷匕首现了。 他看了一眼钟渊,钟渊的表情冰冷,堪比第一次见面要举剑要杀他。 柴玉成哈哈笑了两声: “伍老爷,糖厂已经办了两个月了,三千两肯定不能原样归还,我们买原料制糖、火灾损失都要算在里面,您看呢?” 伍行健有些迟疑: “不能原样,那能多少?” “只有五百两。”钟渊冷冰冰的,“糖厂账目上只剩下一千两了。” 伍坤看了这人一眼,他眼底露出隐隐的不屑,对着柴玉成道: “柴郎君,我们既然谈事,你不要把哥儿带来,我听闻你让这个哥儿管事,只怕是有碍大体。我们伍家是三世的读书世家,从不让女人、哥儿插手大事。” 柴玉成收起了笑脸,这老头从哪里打听出来的钟渊是个哥儿?不过……“公子”这个称呼是特殊些,他们也从未遮掩过钟渊哥儿的身份。 “伍老爷,你们是读书世家?我可未曾听闻琼州岛伍家有多少举人,有多少状元啊。再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就不劳烦您讲了。既然您如此不留情面,那我们就到县衙里同县令大人说吧。当日我与伍乾签下合约,合约上还盖着官府的大印,违约可是加倍赔偿银子。” 柴玉成站起身,立刻要推着钟渊走。 钟渊抬头看看他,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到柴玉成这么生气?昨天看到糖厂被烧都没这么生气,是因为自己的哥儿身份被人说了,所以生气了,想要维护自己? 他伸手扯了扯柴玉成的衣袖,示意他扭过头去看伍老爷。 那个伍老爷也少有被人下面子的时候,面红耳赤,又有点愤怒,但见他们停下脚步,又赶紧挤出笑: “哎,哎,柴兄弟,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吧,一点小事,何至于闹到县令大人面前?” 柴玉成哼了一声,将钟渊往前一推: “伍老爷和钟公子谈吧,我家的这些事,钟公子都能决定。” 钟渊见那老头又气又急,他心里有点好笑,但人不能逼太急,于是淡淡地道: “可以商量,最多拿走一千两,再在县衙里重写合约,不再干涉我们和明家的制糖厂,也不要年底的分红。” 伍行健心里咬牙切齿,但他没想到这两个小年轻如此硬气,背后确实有李爱仁在撑腰,毕竟伍家根基还在临高,不能和县令起龃龉。 他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 …… 伍乾在家里走来走去绕圈,见大哥带着下人回来,连忙迎上去问情况。 “那两个狐狸崽子,不是好弄的。只拿回来一千两,不过我们家有了制糖的法子,还怕挣不回来钱?我们要比他们更早,把这砂糖卖出去!” 伍乾听到大哥这么说,脸色一变: “大哥,那个罗根和他弟弟,在厨房里鼓捣了好多蔗杆汁,根本就弄不出砂糖,全都是大块大块的糖块,咱们上当了!” 伍行健只觉得脑袋一晕,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伍家立刻乱成了一片。 但伍家如何乱,外人已经不知了。 柴玉成他们抓紧时间修复了糖厂,直接在年初七就开工制糖,而钟渊也紧锣密鼓地继续招聘商队,没有多久,临高县的各个铺子里就多了一种物美价廉的砂糖,把大块糖的比下去了,砂糖好用细腻还纯,最关键的是便宜啊!才百文钱一斤。 初十,魏鲁就带着孙儿到县上来了,还给丁奇年带了一件换洗衣裳和两串铜钱,是他哥给准备的。丁奇年拿了东西也不准备回去,他真就在糖厂和流民们住在一块,干起来了。 当天晚上,王树也带着几个士兵来了。街上的行人纷纷注目,毕竟琼州军的军服很是显眼,而且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来头不小。 客栈里的掌柜和小二都被吓得连连倒退,还是柴玉成叫他们下去准备饭食,他们才走了。 王树和钟渊密谈了一会,李爱仁还让人送来了请帖请王树,不过他都拒绝了。 饭菜都还没上,王树就走了。 柴玉成走进房间,钟渊正在默默喝茶出神,他好奇地道: “王都尉怎么来去如风,这么着急?我给你的曲辕犁图纸可给他了?” 早两天柴玉成就用两万声望值兑换了这张图纸,在系统里已经是一贫如洗了。他和钟渊商议过后,决定无偿把这张曲辕犁的图纸送给王树和李爱仁。 本来钟渊还打算拿这张图纸来要挟伍家一回,伍家在临高也有良田百亩。但见柴玉成完全不介意,只说让大家都能用上,最好多派几个人到不同的地方去讲解、推广。他也没再说话了。 柴玉成笑呵呵的: “伍家总有要求咱们的时候,曲辕犁就算了,等后面的。” 柴玉成原本还想着派人去找王树,哪知王树自己就来了,只是……他看向钟渊,对方冷峻的五官隐隐透出些担忧: “契丹族突袭东北长城,北境松漠都督姜勤叛逃,他全家被赐死,有关将领全部成为罪民奴隶流放琼州。” 柴玉成心中一惊,这个大夏朝真是内忧外患,内有奸臣贼子,外部西北有突厥、东北有契丹、西南还有南诏都在虎视眈眈,大夏朝一旦崩溃,那四处都是豺狼虎豹啊。乱世真的不远了。 钟渊见柴玉成还有些懵懂,料想他对将领不熟悉: “姜勤年近五十,上下三代都是大夏朝武将,且为人忠正,掌握着十万的东北边军。” 柴玉成惊讶: “这样的人会叛逃?还没把自己的家人带上?” “其中必有隐情。现在紧要的是东北边军的将领及家人全都成了奴隶。” 柴玉成一听: “我们不是刚坑了伍家一千五百两么,够不够买下他们的?我们的身份是有点敏感,让王树弄个全新的身份来,再把他们都买下来,也算是一条活路了。” 这个朝代的奴隶,不仅要脸上刺青,而且在牙行里被随意买卖,女子儿童没有人买的话,会成为官妓。 “行了,你写信拿钱去给王都尉,别想啦。我们的钱确实有点少了,等我收了甘蔗、送了曲辕犁的图纸回来,估计都要一两月了,今天的送行饭有好几个菜是我做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钟渊听着柴玉成说话,心里的烦恼不知不觉少了些,柴玉成总有这样的本领,多难的时候也没见他怕过。 柴玉成见人高兴点了,又说起黎族的事,弩儿心生向往: “等弩儿长大了,我陪柴郎君去黎人的地盘。” “你个小个子不好好吃饭,可长不大咯。”柴玉成笑着给弩儿夹了一筷子的炸鱼,又看了一眼钟渊,悄悄地道,“我等着有人陪我一块去呐。” 钟渊听了抿着嘴不说话,只感觉脸热乎乎的。只有魏鲁没注意到两人的互动,乐呵呵地表示柴玉成确实少人服侍,在路上诸多不方便,要是能找几个小厮就好了。 几人闲话了一番,柴玉成收拾了东西,带上图纸和借来的马,就出发去陈家峒了。这一次去推广曲辕犁,也算是帮李爱仁,李爱仁当然愿意把马借出去,只愿柴玉成早点出发才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小天才 柴玉成这回到陈家峒,只花了快一天的时间,大半的路都修得宽敞多了,可以跑马,他自然来得快了。 “柴兄弟,你终于来了!怎么就你一人?” “修路的人,明天就来。他们在山下休息了。我有要事找你阿父。” 陈飞一听也不玩弓箭了,就把柴玉成带着去家里,但陈象并不在家,而是去山腰和山脚看家里的田地了。他们这儿过了年,天就要慢慢热起来了,山脚下的水田如果没有涝灾一年能收三次,山腰上也种粟米和黍米,不过陈象正打算把山腰上的田都改成种甘蔗。 柴玉成也没坐在陈家等,反而跟着陈飞去看他们的田,一路上不少人都和他们打招呼,汉子们都认识柴玉成,还问他什么时候继续修路。 黎族峒里能耕种的土地,基本上都被开了出来,但都狭小、崎岖,山地上缺水,也种不了水稻,只有山脚边有河流过,一小片一小片的水田连在一块,倒映着天光。 陈飞也忍不住感慨: “官府送的赈灾粮算个鸟,要是不修路,今年陈家峒非要有人饿死不可!” “这里年年都有涝灾?” 陈飞摇头,涝灾也是看天的,偶尔几个月都下雨,能不发大水吗?有时候也不下,那时候稻子能收三回,可是少有啊。 陈象带着两个儿子和三个孙辈、两个儿媳在田里捡土块、拔草。他远远就瞧见陈飞和柴玉成的身影,旁边的陈河还在抱怨: “叫小弟去弄点水来,他又跑哪里去玩了?” “那不是吗?柴郎君也来了。” 几个人都起身看,柴玉成也高兴地晃晃手臂打招呼,陈象想让他回家去说,柴玉成也不着急: “行,等我同陈族长说完,你们也就不用干这活了。” 陈象看了眼表情高深莫测的柴玉成,顿时来了兴趣。柴玉成把图纸掏出来,也不走了,两人就坐在田埂上说了起来。 孩子们见大人要讲话,也跳脱地在田地里跑动,不再乖乖地拔草了。几个大人也围过去听。陈飞最沉不住气,啊啊地叫起来: “真的只要一头牛的力气就能拉得动了?这怪模怪样的犁,你们用过么?” 陈熊瞥了眼小弟,让他别打岔。柴玉成赶紧点头: “当然试过,新作的曲辕犁就放在县衙里,我想着带犁来实在不方便,倒不如图纸一劳永逸,只管找人做出来就好,或者不成再派人去县上找人做。” 陈象点头,摩挲着那张图纸,他们峒里刚好就有对父子,爱做木工,做出来的小玩意让人新奇又喜欢,家具又结实,只是除了黎人也没人找他们去买东西。 “走,我们去陈大水家。” 柴玉成就被陈象带着去了陈大水家,这位黎峒的木匠家里一贫如洗,满地都是木头的刨花,也能看到一些打磨得十分光滑结实的木具。 陈大水也认得柴玉成,他年龄大些,本来不该去修路,但族长说他能帮忙做锄头、砍刀之类的修路工具,还是把他留下了。如此,他才和自己儿子过了一个囫囵年。 等他一见图纸上的曲辕犁,立刻瞪大了眼,招呼自己儿子: “小鱼,快过来看看!你想做的犁,已经有人想出来了!” 陈鱼已经十二岁了,但家里太穷,吃的太少,也还不到柴玉成的腰那么高,一张脸黑瘦,看见他们这么多人在家也当没看见一般,只是定定地瞧着那张图纸。 陈大水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孩就这样,不爱讲话,他阿么去得早。” 正在这时候,陈鱼忽然间把图纸放回阿父的手里,匆匆去里面的房间拿了个东西出来。陈象和儿子们正疑惑着,柴玉成却认了出来,这是直辕犁的小模型,还有改造的犁的模型。 按照历史来看,唐代慢慢就出现了对前代直辕犁的改造,人们在劳动中最终完成了曲辕犁。陈鱼拿出来的小模型,就类似于唐代人改造出的曲辕犁。但柴玉成拿出来的图纸其实更接近于宋以后对曲辕犁进一步改造的犁具,能快速适应不同的耕种需求。 没想到小小的黎峒里,居然藏着如此天才的人。柴玉成目光灼灼瞧着这小孩,小孩看了几遍图纸便道: “阿爸,我知道了,原来是我想错了。这个做好了,能省好多力气。” “好!你瞧瞧,这就是阿爸说的柴郎君,这图纸就是他画的,曲辕犁是他想出来的。” 陈鱼终于抬起眼来看着柴玉成,目光极其热烈,柴玉成嘿嘿一笑: “大水哥,你们家小鱼可太聪明了。我那儿还有许多器具图纸,等你们有空了,可去县上瞧瞧。现在就拜托你们先做出一架曲辕犁来,给村里人试试。这图纸我是无偿送给你们陈家峒了,所以……” 陈大水听着连连点头,心里想着的则是柴玉成简直是天大的好人: “那我们做些木头活也不收钱了,都是乡里乡亲的。” “大水,钱你是要收的,木头我叫峒里人自己送来。” 陈象补充了一句,陈大水这才不好意思地搓手,只有陈鱼已经拿着图纸进内间去刨木头了。 陈家峒里有人能做曲辕犁,比柴玉成料想的还要顺利。他和陈象说了要去其他峒说曲辕犁的事,还要去收甘蔗,陈象便让陈熊、陈河两兄弟陪他一起,他留下来督促明天的修路。 自此,柴玉成开始了将近一个月的奔波,临高山地里藏着大大小小的峒,黎族人对他或多或少还是不信任的,若是没有陈熊、陈河在,他连峒都进不去。 那些黎人也听过陈家峒修路的事,这才慢慢相信起了柴玉成和他带来的曲辕犁图纸。但不是每个峒里都有木工,也不是每家每户都能买得起曲辕犁的。即使陈大水只收了工费,也差不多要七十个铜板,才能买一架曲辕犁。 柴玉成终于知道李爱仁怎么这么痛快,就同意他找黎族人修路和推广曲辕犁了——他一个汉人县令,对全县三分之一的山地只是名义上有统治权,实际上黎人几乎过着不知道有县令,只知道有族长的日子。 有了受益的陈家峒在前,也渐渐的多了些峒,愿意出人修路,柴玉成还是一样,派人到县里去取粮食,顺带把收来的甘蔗都送回去。偶尔随着粮食来的,还有县里送来的包裹,一开始是几件春衫,后来是一些吃食。 柴玉成回了一趟陈家峒,陈大水和陈鱼忙得团团转,陈家峒到县里的大路已经修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开始修去隔壁县的路。陈家峒周边的峒,柴玉成都是自己带人去的,附近的峒和陈象的关系更密切,早盼着他来了,不少人甚至是去帮忙修过陈家峒的路。 柴玉成一问,他们的甘蔗早就自己背到县上卖了,如今春耕也有人用上了曲辕犁。柴玉成就把带来的工人和现场招的黎人安排他们修路,自己则偶尔在峒里走动聊天,认识了不少人。 他还遇到了忆灵,忆灵带着弟弟妹妹在地里拖动曲辕犁,看见他忍不住叫他: “是柴大贵人!阿弟,你去和阿娘说,大贵人到我们峒里来了。我是忆灵呀!” 柴玉成也停下脚步看他们,好几个月没见,几个小孩似乎结实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干瘦了: “不急,你们忙。我今日就在你们峒口那儿修路,晚上到你舅舅家住。” 柴玉成也挺可怜这小孩的,忆灵的阿娘是陈象的大女儿,就嫁在旁边的峒,本来是极好的姻缘。成婚十三年,他们生了五个孩子,可实在是太穷,结果忆灵的阿爸上山打猎摔死了,他阿娘也一病不起,要不然他一个哥儿也不会被逼到自己走一整天到县上去卖甘蔗了。陈象家里也不算富裕,帮不了多少。 他回到峒口,看着这条去陈家峒的小路逐步被填平,心里正盘算,就听到燕夫郎叫他。 “东家,那边有人找你。” 柴玉成一扭头,果然是忆灵和他阿娘,还有另外四个孩子。他阿娘手里提着个竹篮子,见到柴玉成就要给他跪下,把他吓了一跳。 “哎,不用跪不用跪,我和你阿父、三个弟弟都是老相识了,咱们自己人不说别的。你身体可好了?” “多亏了忆灵这孩子带回来的药,我好多了!” 柴玉成点点头,看着几个小孩,忆灵正手脚灵活地从篮子里掏东西,是他们自己做的野菜团子,还有春天刚发的新笋。他没有拒绝,笑盈盈地道: “忆灵阿娘,你得好好保重身体,家里这么一堆孩子等着你呢。我倒是有件事想请你想想,我想花钱请忆灵到县上,帮忙去照顾我弟弟。” 忆灵的阿娘一愣,有些犹疑。柴玉成赶紧解释: “我弟弟如今脚受伤了有些不方便,他也是个哥儿,身边没有一个照顾的人,我不放心。我每个月花二两银子雇他,成吗?” 忆灵阿娘还没说话,忆灵眨眨大眼睛,立刻道: “我愿意!是上次和大贵人一起,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漂亮官人吗,他居然是哥儿?” 柴玉成就喜欢忆灵这孩子的机灵劲,如果不是他机灵,柴玉成也不会买下那甘蔗。如果没有柴玉成和制糖厂,他家和他阿娘都是生死难料。 “阿娘,大恩人帮了我们,还收了我们全家的蔗杆,又来帮我们修路,舅舅们不都说他是大贵人吗?我愿意给大贵人做事,照顾贵人的弟弟。” 忆灵的阿娘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柴玉成见状,直接从钱袋里拿了二两银子给忆灵。他笑着: “你这几日就收拾好东西,我也快回县里了,到时候一块回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家奴 陈家峒到县城的新路要修好了,黎人们也是高兴,柴郎君说了,今年他就收各种山货、野果子,走这条大路也不怕丛林野兽,比之前的小路安全多了。 陈象知道柴玉成要回县城去忙,主动担下了其他峒到陈家峒的修路之事,他还派了人去修通隔壁三县的路。虽然他早觉得柴玉成是要亏本的,但修了这么一条大路,还有粮食运过来,他也忍不住希望柴玉成亏得少些。 柴玉成不晓得他在想啥,扬扬手: “走了。” “舅舅,阿祖,阿弟妹妹,我也走了——” 忆灵和他们挥挥手,忆灵阿娘擦着眼泪。忆灵当场拿了二两银子,就要收拾东西走,她放心不下,还是自己走到陈家峒来找阿父弟弟们商量,结果阿父是第一个同意的,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儿平安,可是家里……确实需要那二两银子,那么多张嘴,光靠她和忆灵干活,根本就喂不饱。 柴玉成把修路的汉人也托付给陈象了,他带着忆灵和一包袱的山货,牵着马回县城去了。 他到的时候正是深夜,早上起来去吃早饭,才发现钟渊和魏鲁身后多了好几个壮汉,那些汉子脸上都有刺青,是个“罪”字。 钟渊见他回来: “路修好了?” “大路修好了,剩下的就让陈象弄了。我赶着回来。甘蔗可还够?” “只够三个月的。”钟渊打量着跟在柴玉成身后的小哥儿,有些面熟,小哥儿也不怕人,也瞧他,“若是收不到多的甘蔗,到四月糖厂就该停了。” 柴玉成挥挥手表示没事,他先把忆灵叫过来给钟渊介绍了一番,钟渊知道对方是照顾自己,他是不习惯人贴身照顾的,但……一个半大的哥儿,还视他和柴玉成为恩人,倒是能用上一用。 钟渊让魏鲁先带忆灵和其他人下去,他和柴玉成细说了那几个汉子的事:他们就是姜勤的手下,本来都是铁骨铮铮的士卒,流放到陵水去已经少了一半,剩下的三十多个汉子,加上他们的家人差不多有七八十人,全都被钟渊和王树用假身份、银两买了下来。 姜勤三个副官,直接被问斩了两个,还有一个叫许昭的副手没有被赐死,他还跟着姜勤出席过宫宴,一眼就认出了钟渊。钟渊问他姜勤叛逃的时,他才吐露真相。 姜勤根本不是叛逃,当日他们被契丹围困,姜勤被契丹王抓走,平卢节度使姗姗来迟,还指责他们这些姜勤的余部都是反贼,他们正待上书澄清,可一道圣旨下来…… “姜家满门抄斩,连累了超过上百将士。昏聩!实在太过昏聩!” 柴玉成摇摇头: “这个平卢节度使,是何居心?” “没了都督,他可尽占东北军权。” 柴玉成嘶了一声,又来一条狼啊。他又问起了安置情况,魏鲁正在物色县上的宅子,如今有了王树给的假身份,他们自然不用拘束于罪民身份,可以在县上买宅子把他们的家人安置好,其中不少还在病中。另外他们也成了家奴,那么自然派去护卫出海商队、糖厂等地方都是可靠的。 “你再去其他地方,便带上他们作护卫。” 柴玉成一笑: “我们倒是互相为对方添人了。即使不在同一地,也算得上是互相牵挂?” 钟渊瞥了他一眼,这人说完正事,就有点油嘴滑舌了。 柴玉成赶紧从袖子里掏出几个小木头模型: “喏,我在山里买的,看看,小巧精致。你没事的时候,可以把玩一番。不用急缺钱的事了,商队这个月派出去了。等两个月天热了,我们再卖冰,还不是银子如流水。伍家如何了?” 钟渊神秘一笑: “全县的甘蔗都叫你搜罗来了,他们现在高价抢买了不少甘蔗。” “哈哈,让他们买!亏不死他们!” 就钟渊留在灶头上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调料、玩意,够他们琢磨、折腾好久的。 两人说了一番,心下畅快,柴玉成也就推着钟渊去整顿商队的事。他还在商队里意外看见了明清山,明清山朝着他眨眼。 “这一千斤的砂糖,估计卖两个多月就能回来了。可惜这海船太慢,来回都要一个多月了。” 明清山立刻大声道: “柴郎君放心,我们临高商队,绝对快去快回!把砂糖的名号打出去,这样就算我们不去买,也有人来临高买。” 柴玉成嘻嘻一笑,他拍拍明清山的肩膀,钟渊又和十多个脸上刺字的壮汉说了几句,他们的妻儿都是钟渊付钱治病的,自然也是死心塌地。 柴玉成又给他们提供了几个小点子,例如当街品尝、买一赠一、打出临高砂糖的名号等等,明清山在一旁听得双眼发亮,只觉得自己求了阿父这一回,完全不算亏的。 “清山,我们年底糖厂能不能顺利分红,就看你们商队了。你虽然年纪小些,但有行商的经验,你代表的可是临高明家,等你自己打出了名号,让明家都以你为荣啊。” 明清山激动得连连点头,只觉得见到了真正的伯乐。 他们走出去了,柴玉成才从钟渊那儿得知明清山在商队的来龙去脉,原来商队里差一个领头的,钟渊如何物色也没找到满意的,买来的家奴都是士兵出身,干保镖可以做生意就不行了,而临高里真正有出海行商经验的少之又少。 “明清山在家里闹着非要来商队,他阿父也制止不住,他才来了?” 钟渊点头,柴玉成笑笑,他倒是想起来古代的海南还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中转点,联通的是东南亚、南亚、欧洲啊。这条商路不知发展的如何,现在要是能有一个这样的商队,那可能就是抢占先机。 不过目前他们要干的太多,钱太少,人手也远远不够。 商队置办好砂糖,又额外带了些果干、珍珠、海货等临高的特产,半个月后就从出海口扬帆出发了。 期间陈象还送来消息,说是新路已经修好,柴玉成请了县令写了一篇碑文,果然将陈家、明家和伍家的名号刻在上头,立于路边,李爱仁为这条路命名“黎汉路”,寓意临高的黎汉相通。 修路虽然不发工钱,但光是粮食支出也是巨大的,三个多月来差不多花费了两千两,糖厂的账目上除去工人的工资已然不剩什么了。 柴玉成当然知道钟渊着急,商队一出发,他就收拾了糖厂刚生产的三百斤砂糖,要去隔壁卖糖。临高的甘蔗是被他都收过来了,但西边的儋州、东边的海县和南边的陵水,肯定还有人种甘蔗的。 “就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能把整个琼州岛逛遍,不用担心。” 柴玉成拍拍胸脯,上回钟渊让王树帮忙办空户籍,王树顺手把他和魏鲁、弩儿的身份都办了一份,如今他们可以用这个假身份行走四方。 魏鲁有些不放心: “我听闻陵水的黎人穷凶恶极,如今王都尉就驻扎在陵水,郎君不要去陵水,去去儋州和海县就成。” “没事,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柴玉成跳进船舱里,使劲摇了摇手,钟渊和魏鲁、弩儿都来送他。他身边还跟着钟渊买的几个家奴,全都身强体壮。 船行五日,就到了西边的海县。海县临海之处比临高多多了,码头、渔船、渔民数不胜数,又因为山岭较少,大多数都是汉人,商业也比临高繁华,柴玉成甚至看见了几个外国人! 古代人一视同仁都喊他们番鬼,柴玉成见他们高眉深目,倒有些像欧洲人。他一下了船便找了客栈,吩咐赵良去打听打听这几个番人的消息,他则带着另外五个人把砂糖在街边摆开,又挂一面“临高砂糖”的旗,很快就吸引了来往的人。 “小郎君,砂糖是什么糖?你……你不是汉人?” “大娘,我是汉人,我老家在北方。可甜了,您尝尝,不贵,才一百文一斤。” “临高砂糖,物美价廉,百文一斤,保准你不吃亏不上当诶!” 几个跟着来的汉子,本来以为这位郎君是个贵人,不太会做生意,哪晓得一到市场上,比他们放得开多了。他们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话,人家就说顺口溜一样一大堆,听着就让人顺心。 “才百文?临高何时有了做糖的人了?” “这糖这么细腻,又这么甜,不多说了,给我来两斤的。” 琼州岛上如今的石蜜糖是从岛外运来,便宜的都要一百二十文一斤,蜂蜜就不要说了,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如今赫然听见有百文,又品质这么好的糖,大家都不敢相信,亲口尝了,立刻就要买。 一开张,卖起来就极快了,几个汉子不得不让他们挨个排队,又收铜板数铜板,忙得不亦乐乎。一直忙到下午,市集都散了就剩些住在县里的人来买。 柴玉成一算,嘿,刚来就卖出去四十多斤砂糖,他带来的糖禁不住几天卖的。他们正在客栈里吃晚饭,出去打听消息的赵良回来了: “郎君,他们是一个月前来海县的波斯人,听说如今正在大肆购买珍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不让卖糖 柴玉成又追问这几个波斯人,有没有卖东西,赵良连忙道: “确实卖香料,小的本想买些回来给郎君看看,但是……太贵了。” 一两银子才半两香料,他们身上只有柴玉成发的每人二百大钱,应急用的。柴玉成笑笑表示没事: “明日你替我去送点砂糖给他们尝尝,说我这里有大买卖做,请他们到客栈里来。” 一夜无话,柴玉成他们在客栈里吃了海鲜粥,正要出去重新再摆摊卖砂糖,就见客栈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个中年人留着胡须,穿着丝绸,另一个年轻人一见他们就扬声说话: “就是他们!昨日在黄铜街上摆摊卖糖的。” 柴玉成还在慢悠悠吃饭,他身边几个汉子都站了起来警惕看着两人,这两人来势汹汹不像好人。 那中年人扫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回到柴玉成身上,另外几个汉子脸上都刺着“罪”字一看就是家奴: “这位郎君,你可是昨日在街上卖糖的人?我是海县油盐铺子的掌柜,我叫王怀,我们王氏油盐铺子在海县各镇上都有……” 柴玉成放下勺子,笑了笑: “王掌柜,不知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八十文,郎君的砂糖我都包了,也不用你们辛苦摆摊。” 柴玉成挑眉:“八十文我们连路费都挣不回来啊,这可是上品砂糖,运到岭南道三百文起步。八十文卖给您,您又要多少文转手卖给百姓?” 王怀见面前的年轻人有些不识好歹,他沉了沉脸,也不多说: “我们王家世代在海县行商,你们不过是过路商人,还是不要得罪王家的好。若是八十文不卖给我们,今日,你们一两砂糖也卖不出去!” “嚯。”柴玉成啧啧两声,这老头想得倒美。 赵良他们也不是吃素的,纷纷站着对那王掌柜怒目而视。 柴玉成站起来拦住他们,朝着王掌柜递出一张小纸片: “这是临高糖厂的地址,你想要卖临高的砂糖,自去那儿买就行了,都是百文一斤。你用船贩过来,自己再挣也简单。我就带了百斤砂糖,不够你卖的,何况我还要去儋州和陵水。” 王怀拿着那张小纸片,纸片上确实写着“临高制糖厂,临高县城东街”,他一时间也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人怎么不按常理乖乖把砂糖低价卖给他,或者迫于王家压力离开啊? 柴玉成还接着说: “您到糖厂去,还可以要更精细的糖霜粉,买就二百文上下,你再高价四五百文卖给海县的有钱人、高官、地主之类的,你们铺子不是挣多啦?您别光指着我一个人看了,既然您不让我卖,我今天就不卖了。” 赵良他们立刻急道:“郎君!” 他们可是从许昭别将那儿听说了,把他们买下的钟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十三皇子!柴玉成既然跟着钟公子做事,怎能受此屈辱?!这个姓王的不过是个地头蛇。 王怀有些犹豫,他拿着纸片,犹豫片刻,还是匆匆走了。他要找人去临高一趟,看看是否真的有这么便宜的好糖。 柴玉成见几个大汉都要急眼了,他解释道: “我们不卖,我们送。赵良,你先给那波斯人送了,我们来打包些,我教你们。” 来的时候,柴玉成特意带了许多印着“临高砂糖”的黄纸,每张纸包个一两、半两的砂糖,把字露在外头,他们包了半个时辰就差不多有五六十包。 “行,和你们说的广告语都记住了吧?” 赵良严肃地点头: “临高砂糖,百文一斤,免费品尝,有意可往临高选购——” “对咯,特别是客栈酒楼点心店,都要送到位。咱们分几路,不用怵他们王家,我们明日就走了。要是有人不相信,就当场拆开尝尝。” 五个汉子才想到柴玉成这一招釜底抽薪,反正他们最终的目的不是来海县卖手头的砂糖,而是要让海县人知道临高有这么一种便宜好吃的砂糖,让海县人自己去临高买! 真像柴郎君说的那般,宣传得到位了,那么王怀想要独占卖砂糖的事,就不会发生。 柴玉成一边走一边送,大家都奇了: “小伙子,你这糖,果真送了?” “当然了,大娘,我们临高砂糖就这么好,下回有机会,到了临高,一定要去买些砂糖回来!” 当然还有蜜饯、点心的小摊主,拿到砂糖都是沉思,想着从海县到临高成本几何,买临高的砂糖能不能挣得更多。 一路下来,连路过奔跑的小孩嘴里都念叨: “临高砂糖,真正的好糖!百文一斤,免费品尝!” 柴玉成还真在市场里看见卖甘蔗的了,并不是黎族,是汉人,应该是秋天种下的,如今开春了刚好成熟。一问价钱,一文一根,他都收了,这汉子似乎还有不少存货,柴玉成都让他搬到他们住的客栈里暂放,也给他留下了一张临高糖厂的名片: “我们那儿的糖厂收甘蔗,比你卖得还贵,两文钱一斤,你要是还有甘蔗,也可以自己送去。” 他们忙活了一整天,赵良回来说波斯人晚上过来要和柴玉成见面商谈。 刚吃完晚饭,三个波斯人就来了,领头的那个叫穆萨多,两个手下卑路斯、沙普尔,令人惊讶的是穆萨多居然会说大夏朝的官话,虽然有点不太流畅,但意思都很明了: “柴郎君,谢谢你的砂糖——有什么生意可以做?” 柴玉成轻敲桌子,穆萨多说他们会在琼州岛呆上几个月,一直等待手头的珍珠货物收齐再走,他笑笑: “不知你们带来的货物里,可有琉璃?” “琉璃?是何物?” 柴玉成心中一喜,具体描述起琉璃的样子,在华国的唐代中后期正是波斯等西亚地区运来的琉璃产品,在贵族中受到追捧。可如今,他们居然还没到能够生产琉璃的地步!那他岂不是可以抢先一步,先生产玻璃,反向卖给波斯人? 听了柴玉成描述,穆萨多两眼放光: “世上真有这样精美的器具,真神保佑!那我们一定会买!” “不止有琉璃器具,我们临高还产苏木染料,极其红的纯正染料,要是贩卖到你们波斯,你们获利可就数不胜数了啊!” “不仅如此,今日送你们的砂糖,临高糖厂也在大批次生产,还有更适合贵人的糖霜,都是适合远距离运输的好东西。” 穆萨多激动了好一会,与后面站着的两人耳语了几句,他才平静下来: “柴郎君说的,都很好,可是……我们没有看到!我们波斯人不做没有的事,你没让我们看到。” 柴玉成笑着点头,可不是嘛,他这可是空口画大饼: “三个月后,你们到临高来,我保证糖厂、琉璃厂和染料厂存货,都卖给你们,如何?” 那人一愣,没想到柴玉成只是要求这些。柴玉成大手一挥: “我也不要多,五十两定金,就当是交个朋友。穆萨多,这是临高县令给我的信物玉佩,我也抵给你。到时候你拿着这玉佩来找我,我们便做生意。我全家都在临高,我与临高县令更是好友,如今我正要去往儋州县,要不然也可护送你们一块去临高提前看看砂糖。你们拿着这玉佩去糖厂谈价格,还能再低些。” 穆萨多一喜又一皱眉: “我们两个月内都不可能离开海县,要等人送上好珍珠来。” 柴玉成料定了如此,又几番劝说,穆萨多果然心动。不为别的,就为柴玉成送给他们这么细腻的糖,他们还没在别的地方见过,五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两人约好在明日柴玉成离开前,找人写一份文书。这下换成柴玉成问他们有没有带来的新物: “什么都好,我这人就好个新奇。” 他们也毫不含糊,当即就要带柴玉成去他们落脚的船上看: “我们的货物太多,要看你有没有钱。” 柴玉成嘿嘿一笑,钱他还真不多,就走的时候在钟渊那儿支取了几百两银子,但是没事啊,以他犀利的目光肯定可以捡漏。 他是真心赞叹他们的能力: “早就听闻波斯人在海上勇敢无畏,不知几位到底经历过多少国家?” 想当初他们只是从雷州半岛到临高,就在海面上遇到了龙卷风,而从波斯到海南海上航行肯定要好几个月,这真是靠运气和血汗在挣钱。 穆萨多哈哈笑着,和后面两人都对视一眼,显出骄傲的神色: “我们经历十多个国家,大夏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南海诸国、天竺……” 柴玉成立刻赞叹,情绪价值给得满满的,即使是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严肃脸汉子也很是惊讶。等他们到了波斯人的船舱里,那才叫开眼界: 珍珠、宝石、玳瑁、珊瑚、香料、鱼干、果干……几乎堆满了船舱。 要不是柴玉成有这么大的买卖和他们做,他们也不会打开船舱欢迎人,船舱里点着油灯,不少地方都亮闪闪的,他们还收集了许多大夏的瓷器。 柴玉成咋舌,真想回家问钟渊多要点钱……这里面肯定有他要的东西。 他先问了最贵重的香料,有沉香、龙涎香,都是按两卖的。柴玉成知道这些沉香都是他们从东南亚收来的,问他们有没有在岛上收到过沉香,他们还反问他岛上居然有沉香? 柴玉成把这事记在心上,又看别的,他指着一些泛黄的饱满颗粒,又闻了闻着熟悉的辣味: “这是什么香料?” “柴兄弟,这是我们的调料黄椒子。我们想卖给县里的大户,他们都说不好吃,不要。”穆萨多遗憾地摇摇头,“这生的黄椒子拿回去烘干、剥皮、碾碎,放在肉里,才香呢。” 柴玉成又尝了一小粒,有些确定了,这东西是胡椒!他问了问价,穆萨多喜出望外: “你真要买?你们大夏人都说不好吃呢,还是你有眼光。这箱子都堆了好久了,二十两银子你拿走吧,正好腾出空来装珍珠。” 柴玉成差点按捺不住扬起的嘴角,嘿嘿,这不就捡漏成功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