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顶级乌鸦嘴!全京城求我别开口》 第1章 穿越即送葬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额头传来的剧痛,陆夭夭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万丈悬崖上踹了下来,灵魂还在飘,身体已经先行着陆。 她下意识想揉脑袋,却发现手脚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一片晃眼的猩红,还有一股子劣质熏香混合着药味的怪异气息,呛得她差点当场去世。 “小姐醒了!” “小姐醒了!” 一个尖细的女声在她耳边炸开,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陆夭夭:“……” 醒你个头啊醒,我怀疑我快被你吵得二次穿越了! 紧接着,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陌生小脸凑了过来,是原主那个叫春喜的贴身丫鬟。 陆夭夭花了一秒钟从原主那点可怜的记忆里扒拉出这个信息。 是的,她,陆夭夭。 二十一世纪优秀社畜,熬夜加班猝死后,非常不幸地加入了穿越大军,穿成了大虞朝户部侍郎陆非瑜家的嫡长女。 一个同名同姓、年方十五、传说中“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的病秧子。 而现在,这位病秧子小姐,正躺在一张雕花繁复的拔步床上,盖着能把人压死的锦被,周围一圈人影晃动,哭哭啼啼,气氛那叫一个……丧。 陆夭夭内心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不是吧阿sir,开局就给我整个灵堂cosplay? 我这是刚穿过来就要被人抬出去的节奏? 她虚弱地想开口问问情况,却听见外间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带着几分不耐和刻意的“悲伤”。 “老爷还在前厅接待吊唁的宾客,大小姐这厢……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这孩子也是命苦,刚没了娘,自己又……” 声音戛然而止,但那未尽之意,陆夭夭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 吊唁? 没了娘? 陆夭夭脑子里的记忆碎片迅速拼凑起来。 原主的亲娘,户部侍郎陆非瑜的正室夫人林氏,三天前“病逝”了。 而原主因为悲伤过度,也跟着“病倒”,一命呜呼,然后便宜了她。 而刚才说话的,是她爹陆非瑜的宠妾,柳姨娘。 这位柳姨娘,平日里在陆侍郎面前那是柔情似水、小鸟依人,背地里对原主母女可没少使绊子。 陆夭夭甚至从原主模糊的记忆里捕捉到一些柳姨娘和陆侍郎在月下花前“谈心”,而原主娘亲在隔壁病榻上咳嗽的片段……啧,贵圈真乱。 所以,她这是刚穿过来,就面临亲娘刚死,继母(预备役)虎视眈眈,自己还是个病秧子,外加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爹? 陆夭夭:“……” 这开局,地狱难度都没这么刺激吧! “水……水……” 陆夭夭哑着嗓子,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再不喝口水,她怀疑自己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渴死的穿越者了。 春喜连忙应声,端过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用小银匙喂她。 清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陆夭夭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 她开始打量四周。 这房间布置得古色古香,家具皆是上好的紫檀木,空气中除了药味和熏香味,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似乎很久没有好好通过风了。 原主这身体,确实是弱不禁风。 稍微动弹一下,就觉得胸口发闷,气喘吁吁。 陆夭夭内心叹了口气。 穿越大神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王妃,再不济也是个身怀绝技的江湖侠女。 她倒好,开局病弱buff叠满,还附赠一个正在进行的“葬礼”。 虽然不是她的,但气氛也差不多了。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就在陆夭夭思考着如何在这个对她极度不友好的世界活下去时,一阵香风袭来,珠帘晃动,柳姨娘扭着水蛇腰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裙,头上簪着几朵白玉小花,脸上未施脂粉,却更显得楚楚可怜。 那双盈盈水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 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审视。 “哎呀,夭夭可算是醒过来了?真是老天保佑!没让你母亲在黄泉路上走得太孤单。” 柳姨娘的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说出的话却恶毒得让陆夭夭想当场给她一个大嘴巴子。 这是盼着她死呢! 陆夭夭虚弱地看着她,努力牵动嘴角,想要挤出一个笑容。 她现在没力气跟这个女人斗嘴。 心里却默默吐槽:我谢谢你啊,这么“盼着”我好!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中努力表现出“真诚”。 她“真心实意”地“祝福”道:“姨娘说的是,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保佑姨娘您,早日……身体康健,福如东海,青春永驻,越活越年轻!” 她一口气把能想到的好词都用上了。 不就是说好话吗? 谁不会啊! 她就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用祝福克制恶毒! 话音刚落。 就听“哎哟——!”一声惨叫。 柳姨娘脚下一个不稳,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她整个人直直朝着床尾那只燃着袅袅青烟的铜制螭龙纹瑞兽香炉栽了过去! 那香炉里,可还燃着炭火呢! “姨娘!” 旁边的丫鬟婆子们惊呼出声,手忙脚乱地想去扶。 可哪里还来得及! 柳姨娘一头撞在香炉边缘,额角顿时见了红。 更惨的是,她那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了大半,几缕头发不偏不倚地落进了香炉里,瞬间被炭火燎着,“滋啦”一声,冒起一股焦臭味。 “啊!我的头发!” 柳姨娘尖叫着,也顾不得额头的疼痛,手忙脚乱地去拍打头上的火星。 一时间,房内鸡飞狗跳。 陆夭夭:“???”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 等等,这剧本不对啊! 她说的是祝福啊! 祝福柳姨娘身体康健,福如东海,青春永驻! 怎么……怎么就头破血流,还烧了头发? 难道是她祝福的姿势不对? 还是说,原主这身体自带什么奇怪的被动技能? 比如……反向言灵? 想到这里,陆夭夭心头猛地一跳。 不会吧? 这么玄幻的吗? 第2章 乌鸦嘴显灵 柳姨娘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捂着被燎焦的头发和见了红的额角,狼狈不堪地退出了陆夭夭的房间。 那双淬了毒似的眼睛,在离开前狠狠剜了陆夭夭一眼,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陆夭夭缩了缩脖子,一脸无辜。 天地良心,她刚才真的是在诚心诚意地祝福她身体康健,福如东海啊! 谁知道会发生这种“意外”呢? 春喜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黑乎乎,散发着刺鼻药味的汤药。 “小姐,该喝药了。” 春喜小心翼翼地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和敬畏。 陆夭夭看着那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汤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胃里也一阵翻腾。 太苦了! 这药光闻着就让人舌头发苦,难以下咽。 她真心实意地想:“希望这药一点都不苦,甜得像糖水一样。” 她满怀期待地接过药碗,视死如归般地灌了一口。 “噗——!” 下一秒,陆夭夭一口药喷出老远,溅得春喜满脸都是。 “咳咳咳……好苦!苦死我了!” 这药简直比黄连还要苦上三分,苦得她舌麻泪飙。 春喜被喷了一脸药汁,也顾不上擦拭,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给陆夭夭拍背顺气。 “小姐,您没事吧?这药方可是城里最好的张大夫特意为您调理身子开的,说是良药苦口利于病……” 陆夭夭摆摆手,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干。 她现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地确定,她似乎真的获得了某种诡异的“反向言灵”能力。 而且还是个百分百应验,童叟无欺,假一赔十的顶级乌鸦嘴! 她说好,事情就变坏。 她说坏,事情难道会变好? 这个猜测让她心头一阵火热。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掌握了了不得的金手指? 虽然这个金手指有点坑爹。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决定再做个小实验。 她转头看向窗外。 此刻,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阴沉,让人心情也跟着压抑起来。 陆夭夭带着几分恶意地在心里默默念叨:“这鬼天气,最好下一整天,下得越大越好,淹了才好呢!” 几息之后,窗外的雨竟然真的渐渐停了,那原本厚重如铅块的乌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散去,一缕久违的阳光甚至穿透云层照了进来。 陆夭夭目瞪口呆:“……” 不是,这反向的也太彻底了吧,连老天爷都跟她对着干? 她不死心,立刻真诚地许愿:“好,那就希望今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大晴天!” 话音刚落,晴空急转,刚刚露了个脸的太阳瞬间被一大片飘来的乌云遮了个严严实实。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雷炸响,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比刚才的细雨大了十倍不止。 狂风也跟着呼啸起来,吹得窗户“哐哐”作响。 春喜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去关窗:“哎呀,这天说变就变,刚才还好好的呢!” 陆夭夭彻底傻眼了。 她,陆夭夭,真的成了顶级乌鸦嘴! 而且还是反向的! 她真心希望的好事,百分之百会黄。 她带着恶意诅咒的坏事,反而有可能会黄,或者变得更糟。 这能力,怎么感觉不是金手指,而是个巨坑啊! 她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了。 一个不留神,怕是能把自己给“祝福”死。 陆夭夭躺在床上,开始认真思考这个能力的正确使用方法。 首先,不能真心祝福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 那岂不是天天盼着自己倒霉? 太难了。 其次,对于讨厌的人,也不能直接诅咒他们倒霉。 万一他们走了狗屎运呢? 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看来,得反着来。 想让谁倒霉,就得真心实意地祝福他好。 想让自己或者别人好,就得……往坏处想? 陆夭夭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操作难度也太高了吧! 她尝试着在心中默默“祝福”柳姨娘:“希望柳姨娘额上的伤口立刻痊愈,皮肤光洁如初,头发也重新长出来,比以前更乌黑亮丽!” 刚“祝福”完毕,隔壁院子突然传来柳姨娘一声凄厉的惨叫,以及瓷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丫鬟们的惊呼:“姨娘,您的脸!快传大夫!” 陆夭夭心中一凛,看来柳姨娘的伤势又加重了,或者出了新的意外。 她又尝试对着自己床头那盆快要枯萎的兰花,真心实意地说道:“希望这盆兰花立刻枯死,化为尘土,免得占地方。” 话音刚落,那盆兰花原本枯黄的叶子边缘,似乎隐隐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绿意。 陆夭夭倒吸一口凉气,这能力,简直是神鬼莫测,太难掌控了。 她决定暂时不再轻易尝试,免得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必须先摸清规律。 尤其是对人的祝福和诅咒,后果往往难以预料,她可不想再无辜伤害谁,或者帮倒忙。 她又想到了自己这副病弱的身体,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药罐子。 如果她真心希望自己病得更重,会不会反而能好起来? 这个念头让她精神一振。 她闭上眼睛,在心中无比虔诚地祈祷:“希望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最好明天就病得下不了床,咳得撕心裂肺,一病不起,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几息之后,她感觉胸口的憋闷感似乎减轻了一些,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她试着深吸一口气,发现以往那种针扎似的疼痛感竟然真的有所缓解。 陆夭夭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狂喜,竟然真的有效! 她又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那股沉重的灌铅感也消退了些许,身体似乎真的轻松了一点。 看来,想要身体健康,就得天天“诅咒”自己不得好死,这日子过得也太刺激了。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中晚三次,定时定量地“祝福”自己百病缠身,早登极乐。 就在她沉浸在新发现中时,春喜端着新熬的姜汤进来了。 “小姐,您刚才受了凉,快喝碗姜汤暖暖身子。王大娘特意为您熬的,说您最近身子虚,最怕风寒。” 陆夭夭看着那碗热气腾腾、辛辣中带着甜意的姜汤,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接过姜汤,对着春喜真诚一笑:“春喜啊,这姜汤闻着就好,我希望它能让我立刻发一身大汗,把体内的寒气全都逼出来,然后我就能彻底好了!” 她满怀期待地喝了一小口。 下一秒,一股冰凉之气从喉咙直窜入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开始打架。 “阿嚏!阿嚏!好……好冷!” 陆夭夭抱着胳膊,瑟瑟发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春喜大惊失色,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姐,您怎么了?这姜汤是热的啊!您的手怎么这么冰?” 陆夭夭欲哭无泪,她忘了,刚才的“祝福”是针对姜汤的效果,而非她自己。 这反向言灵的触发机制,比她想象的更复杂精准。 以后说话不仅要注意内容,还要注意对象,否则就会出现这种啼笑皆非的乌龙。 这乌鸦嘴技能的熟练度,看来还需要大量的练习和总结才能提升。 陆夭夭裹紧了被子,心中默默盘算着,如何才能在不伤害无辜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能力。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柳姨娘居住的院落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个家,也该好好“热闹热闹”了。 第3章 渣爹回来了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洒满庭院。 陆夭夭的便宜爹,户部侍郎陆非瑜终于结束了前厅的应酬,回到了内院。 他一身深色常服,面容儒雅,带着几分疲惫和官场特有的威严。 一进陆夭夭的院子,陆非瑜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贴身伺候的小厮和丫鬟。 然后,他看都没看床上一脸“病弱”的陆夭夭一眼,便先声夺人,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不悦和质问。 “夭夭,你今日是如何对柳姨娘说话的?”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陆夭夭闻言,心中冷笑一声。 看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 恶人先告状,绿茶先流泪。 这位柳姨娘的段位,果然是府内翘楚,炉火纯青。 柳姨娘那套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小伎俩,也就只能骗骗陆非瑜这种被美色和温柔乡冲昏了头脑的男人。 她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挣扎着,虚弱地想要从床上坐起来行礼。 “爹爹……” 她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病中特有的无力感,恰到好处。 陆非瑜摆了摆手。 “罢了,你身子不好,躺着回话便是。”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夭夭,眉头紧紧蹙起,眼神复杂。 “柳姨娘说,你醒来后便对她出言不逊,甚至还诅咒她?她额上的伤,当真是意外?” 陆非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 他这个嫡女,自幼体弱多病,性情也因此养得懦弱胆怯,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与人争执更是闻所未闻。说她有胆子主动挑衅并诅咒如今在府中颇有脸面的柳姨娘,他潜意识里是不太信的。十有八九,又是柳姨娘在背后添油加醋,搬弄是非,借机打压夭夭,为自己日后扶正铺路。 但他身为一家之主,后院的平衡也需顾及,总得给柳姨娘一个交代,至少要做做样子。 陆夭夭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眼眶微微泛红,迅速凝聚起水汽,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更是委屈得如同受惊的小鹿。 “爹爹,女儿冤枉啊!” 她顿了顿,仿佛积攒力气,才继续说道:“女儿今日醒来,意识尚有些模糊,只见柳姨娘守在女儿床边,神色憔悴,想来是为女儿忧心所致。” “女儿心中感激涕零,想着姨娘平日操持家务,又为女儿之事劳神,便真心实意地祝福姨娘身体康健,福如东海,青春永驻,希望她能一直这般好下去。” 说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更显可怜:“谁知姨娘许是站得久了,腿脚有些发麻,亦或是听了女儿的祝福太过欢喜,身子一晃,竟不慎失足,撞到了旁边的香炉上……” “那香炉本就放得不稳,这才烫伤了姨娘。女儿当时也吓坏了,只恨自己病弱无力,不能上前搀扶。”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陆非瑜的脸色。 果然,听到“真心祝福”四个字,陆非瑜的眉头跳了一下。 他这个女儿,从小就“命硬”,或者说,是“口硬”。 当年她出生时,京城最有名的相士“铁口直断”张半仙曾为她批命,断言她“命格贵不可言,然福泽过厚,非寻常人家所能承受,易克亲近之人,言语需慎,恐有反噬”。 起初陆非瑜不以为意,只当是江湖术士的危言耸听。 可后来,自夭夭渐渐长大,她那身体康健的母亲林氏,果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缠绵病榻数年,最终撒手人寰。 现在林氏尸骨未寒,这丫头仅仅是一句“真心祝福”,柳氏就见了红,额角被燎。 这接二连三的巧合,由不得陆非瑜心中不泛起嘀咕。 难道那相士说的都是真的? 他看着陆夭夭那张因久病而过分苍白的小脸,那眉眼间的轮廓,与她母亲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有对亡妻的愧疚,有对女儿的怜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疏离。 “罢了罢了,此事休要再提。” 陆非瑜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 “你母亲新丧,府中事多,你安心养病,莫要再惹是生非。” 陆夭夭乖巧地点点头。 “是,女儿知道了。” 她心里却在盘算。 看来她这“乌鸦嘴”的名声,早就不是秘密了。 只是以前原主自己不知道而已。 陆非瑜又象征性地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要她听话,尊敬长辈,莫要忤逆柳姨娘,府中上下要和睦之类冠冕堂皇的话。 陆夭夭一一低眉顺眼地应下,心中却不以为然。 柳姨娘如今已是这府中最受宠的女人,又育有一子一女,野心勃勃。 等她母亲的孝期一过,柳姨娘怕是就要运作扶正之事了。 一旦柳姨娘成了这府里的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她这个前头夫人留下的、又体弱多病、还疑似“克亲”的嫡女,日子怕是会更加难过。 她得想办法自保才行。 陆非瑜说完场面话,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便准备离开。 临到门口,他脚步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看着床上的陆夭夭,突然说道:“对了,为父明日要去一趟城外的皇家马场,为太子殿下挑选几匹良驹。” “此事关乎重大,希望一切顺利,能为太子殿下挑到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 他说这话,一半是例行公事地告知,一半也是想看看陆夭夭的反应。 陆夭夭闻言,心中一动。 她爹这是要去拍太子马屁,为自己的仕途添砖加瓦啊。 若是办砸了,那就有好戏看了。 她立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真心实意地说道:“女儿祝爹爹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愿爹爹为太子殿下选的马匹神骏非凡,助太子殿下前程似锦!” 陆非瑜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后背突然窜起一股凉意。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都有些干涩:“好,好,你有心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说完,便匆匆离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陆夭夭看着陆非瑜略显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的弧度。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春喜,”她轻声唤道。 “小姐,奴婢在。”春喜立刻从门外进来,快步走到床边。 “给我倒杯水,要温的。”陆夭夭吩咐道。 同时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希望这杯水一点都不温,最好是冰镇过的,让我喝了透心凉。” 春喜应声去倒水,片刻后端来一杯,陆夭夭接过,抿了一口。 果然,入口的水温热适中,暖暖地滑入喉咙,舒服极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看来,这个能力的触发,似乎还与她“祝福”或“诅咒”的意愿强度和专注度有关。 刚才对水只是随口一想,并未真正“用心”。 但对于她爹明日的差事,她可是百分之百的“真心祝福”啊。 好戏,明天上演。 第4章 坑爹进行时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陆夭夭是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喧闹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春喜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春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陆夭夭打了个哈欠。 “慌什么” 她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莫不是天塌下来了?还是后院那棵老槐树成精了?” 春喜急得直跺脚。 “哎呀小姐,是真的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老爷他今早去皇家马场的路上,不知怎的,拉车的马匹突然受惊,当街狂奔,马车整个儿都撞翻了过去!” “老爷他被压在了下面,摔断了腿!” 陆夭夭闻言,脑中“嗡”的一声,瞬间睡意全无,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什么?!” 她爹真的出事了? 而且还是断腿这么严重? 她昨天……好像是真心祝福他“马到成功”来着。 这“成功”的方式,还真是别致啊! 马,确实是“到”了,人也成功地躺下了。 陆夭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是该同情她那个渣爹呢,还是该惊叹自己这乌鸦嘴的威力呢? 春喜见她发愣,以为她是吓傻了,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急切地安慰道。 “小姐,您别担心,老爷已经被抬回来了,大夫正在诊治呢,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只是奴婢听回来的小厮说,老爷的右腿伤得不轻,骨头都错位了,恐怕要在床上躺好几个月了。” 躺好几个月?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没办法去给太子选马了? 也没办法处理户部的公务了? 这对于一个汲汲营营往上爬的官员来说,简直是致命打击。 陆夭夭心中暗道:爹啊,女儿真不是故意的。 要怪,就怪女儿这张嘴太灵验了吧。 她掀开被子,对春喜说道:“扶我起来,去看看爹爹。” 不管怎么说,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春喜连忙伺候她梳洗更衣。 陆夭夭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在春喜的搀扶下,慢慢地往陆非瑜的主院“松鹤堂”走去。 一路上,府里的下人们看到她,都纷纷避让,眼神躲闪。 仿佛她是瘟神一般。 陆夭夭心中了然。 看来,她不仅“克母”,现在连“克爹”的名声,也要在陆府上下传遍了。 这“灾星”的帽子,怕是越戴越稳了。 也好,至少能省去不少麻烦。 到了陆非瑜的卧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柳姨娘娇滴滴的哭声。 “老爷,您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样的意外!这可让妾身如何是好啊!” “呜呜呜……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妾身和婷婷、瑞哥儿可怎么活啊……” 陆夭夭撇了撇嘴,心中冷笑。 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最高兴的怕就是柳姨娘了。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做出一副担忧焦急的模样,走了进去。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陆非瑜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右腿被木板固定着,高高吊起。 旁边的大夫正在开药方。 柳姨娘则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手中拿着一方雪白的丝帕,正不停地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肩膀一抽一抽的,将一个情深意切、悲痛欲绝的贤妾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一见陆夭夭进来,柳姨娘的哭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戛然而止。 她眼神复杂地瞥了陆夭夭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悲伤”,只是哭声明显小了许多,也假了许多。 陆非瑜也看到了陆夭夭,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一声叹息。 他现在是真有点怕了这个女儿了。 “爹爹,您……您没事吧?” 陆夭夭走到床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难过。 陆非瑜看着她,眼神复杂。 “夭夭,你……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为父无碍,只是这腿,怕是要修养些时日了。” 他心中郁闷至极,那叫一个悔啊! 早知如此,昨日就不该多嘴说那句要去皇家马场的话! 眼看就要在太子面前露脸的机会,就这么泡汤了。 不仅如此,还摔断了腿,耽误了公务,少不得要被朝中的政敌抓住机会攻讦弹劾一番。 真是流年不利! 陆夭夭见状,立刻“懂事”地说道:“爹爹安心养伤,公务要紧,但身体更要紧。” “女儿……女儿会日日为爹爹祈福,希望爹爹早日康复,重回朝堂,为国效力!” 她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孝感动天。 陆非瑜听了,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又白了几分,甚至隐隐泛起了青色。 日日为我祈福? 饶了我吧! 他现在是真怕了这丫头的“祝福”了,那简直比阎王的催命符还灵验! “咳咳,夭夭啊,你的心意爹爹领了。” 陆非瑜赶紧打断她。 “这祈福之事,心诚则灵,不必日日挂在嘴上,放在心里便好。” 他顿了顿,又道:“你身子也弱,还是多歇息,莫要太过操劳。”生怕她再说出什么“祝福”的话来。 柳姨娘在一旁默默听着父女俩的对话,原本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再联想到前几日自己莫名其妙的“意外”,看向陆夭夭的眼神,越发充满了忌惮和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个看似病弱的陆夭夭,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陆夭夭见好就收,目的已经达到,便乖巧地应道:“是,女儿都听爹爹的。爹爹您好好歇息,女儿就不打扰您了,改日再来看您。” 说完,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便在春喜的搀扶下,转身退出了房间。 她心里却乐开了花。 看来她这乌鸦嘴,也不是全无用处嘛。 至少,能让她这个偏心的便宜爹和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柳姨娘,对她心存忌惮,客气几分。 至于陆非瑜的腿,慢慢养着吧,正好也让她耳根清净一段时间。 这就够了。 第5章 庶妹的挑衅 陆非瑜摔断腿、需卧床休养数月的消息,迅速在陆府内传开了。 府中的下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和流言不胫而走。 其中流传最广,也最让人信服的版本便是:大小姐陆夭夭的命格实在是太硬了,硬得令人发指! 先是“克”死了自己的亲娘林氏,如今连亲爹陆侍郎都未能幸免,被她一句“祝福”给“克”得摔断了腿,仕途都受到了影响。 这简直就是个行走的灾星,谁沾上谁倒霉! 一时间,陆夭夭在府里的地位,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下人们对她更加敬而远之。 柳姨娘也消停了不少,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来招惹她,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绊子。 她每日里除了在陆非瑜面前装贤惠、扮温柔,博取同情和怜爱之外,便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约束子女,轻易不敢让他们去陆夭夭的“静雅轩”晃悠。 这倒让陆夭夭落得几分清静自在。 她每日待在自己的小院里,除了遵医嘱喝那些苦得令人发指的汤药,便是躺在摇椅上晒晒太阳,或者翻看几本闲书,再不然就是潜心研究她那神奇的“反向言灵”能力。 她祝福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长得枝繁叶茂,结果它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被雷劈了。 她希望厨房送来的饭菜美味可口,结果那天的饭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要么就是火候不对。 …… 经过多次试验,她基本摸清了规律。 真心实意的祝福,必然会朝着相反或者更坏的方向发展。 而带着恶意或者无心的诅咒,效果则不太稳定。 有时会反向实现,有时则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更加离奇的方式应验。 总之,这个能力充满了不确定性。 让她用起来,也是提心吊胆。 这日,陆夭夭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盘算着怎么才能“祝福”自己身体健康。 可尝试了几次,结果却是越“祝福”自己身体健康,反而感觉越虚弱,不是头晕就是胸闷。 她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我这破身体,最好天天生病,病得起不来床才好呢!” 她恶狠狠地“诅咒”自己。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喉咙一阵发痒,紧接着胸口一闷,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夭夭:“……” 得,看来想让自己这副病弱的身体好起来,只能依靠正常的医疗手段和慢慢调养了。 这张破嘴是指望不上了,对自己的“祝福”和“诅咒”似乎都会反着来,简直就是个大写的“坑”! 就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带着一阵香风和珠翠摇曳的声响,闯了进来。 是她的庶妹,陆婷婷。 陆婷婷是柳姨娘的女儿,比陆夭夭小上一岁。 平日里仗着柳姨娘的宠爱和陆非瑜的偏袒,没少欺负原主。 今日她穿了一身鲜亮的桃粉色撒花烟罗衣裙,头上戴着赤金点翠的蝴蝶簪,手腕上套着叮当作响的玉镯,打扮得花枝招展,如同开屏的孔雀一般。那张尚算清秀的脸上,此刻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挑衅的笑容。 “哟,姐姐今儿个气色看起来倒是不错嘛!” 陆婷婷一进院子,便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尖细刺耳。 “我还以为姐姐因为爹爹受伤的事情,会担心得茶饭不思,卧床不起,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呢!没想到姐姐倒是悠闲自在得很,还有心情在这里晒太阳看闲书。” 陆夭夭缓缓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未起身,语气平淡无波:“托妹妹的福,姐姐我身体尚可,心情也还行。” 对于这种段位的挑衅,她连眼皮都懒得多抬一下。 陆婷婷见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心中更是不爽。 以前陆夭夭在她面前,可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 现在倒好,自从她那个死鬼娘亲死了之后,这陆夭夭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仅敢顶撞柳姨娘,居然还敢摆起嫡姐的谱来了!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故作亲热地凑近陆夭夭。 “姐姐,过几日便是城南广济寺的桃花节了。” “听说今年的桃花开得特别好,京中许多公子小姐都会去呢。” 姐姐,你平日里总待在府中养病,也甚是无趣。不如,桃花节那天,妹妹陪你一同去凑凑热闹,散散心,如何?” 陆婷婷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知道陆夭夭身体不好,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更何况,她现在“克亲”的名声在外,谁敢跟她一起玩? 她是故意想让陆夭夭难堪。 陆夭夭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说道:“好啊,桃花节听起来倒是不错。既然妹妹盛情相邀,姐姐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她顿了顿,看着陆婷婷那张化了精致妆容的脸,真心实意地“祝福”道:“希望妹妹在桃花节能玩得开心,艳压群芳,成为全场最耀眼的明珠!” “愿妹妹觅得如意郎君,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陆婷婷听了陆夭夭这番“情真意切”的祝福,先是微微一愣,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陆夭夭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但转念一想,定是陆夭夭被自己的气势所慑,不敢不从,只能说些好听话来讨好自己。 随即,陆婷婷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算她陆夭夭识相! “那是自然!” 陆婷婷趾高气扬地说道。 “本小姐天生丽质,到哪里都是最出众的!” 她又挑衅地斜睨了陆夭夭一眼,见她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没什么反应的模样,便觉得有些无趣,自觉已经占了上风,便扭着水蛇腰,带着两个丫鬟,得意洋洋地走了。 春喜在一旁看得直皱眉。 “小姐,二小姐她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就是想在桃花节上看您的笑话,让您难堪,您怎么还……” 陆夭夭神秘一笑。 “傻丫头,等着看好戏吧。” 她倒要看看,她这“反向祝福”,会给陆婷婷带来怎样的“惊喜”。 桃花节,是吗? 她现在,倒是真的有点期待了呢! 希望到时候,陆婷婷可千万别让她“失望”啊! 第6章 桃花节 转眼,便到了广济寺桃花节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春喜就一脸忧色地端着洗漱用具进了屋。 “小姐,您真的要去啊?” 春喜的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不情愿,仿佛今天不是去赏花,而是去上刑场。 陆夭夭正倚在床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精神头瞧着倒比往日好了几分。 “去,怎么不去?” 她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 “有人上赶着搭台子请咱们看戏,这等好事,岂有错过的道理?” 春喜还是愁眉苦脸:“可……可二小姐她分明没安好心,到时候肯定会想法子让您当众出丑的。” 陆夭夭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激得她打了个哆嗦,人也彻底清醒了。 她走到衣柜前,纤细的手指在一排排衣裙上划过,最后停在一件月白色绣着淡雅兰草的素净长裙上。 “就这件吧。” 春喜愣了一下:“小姐,今日是桃花节,人人都穿得花团锦簇的,您穿这个……会不会太素了些?” 陆夭夭促狭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就是要素净些。” 她压低声音,凑到春喜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穿得太鲜亮,万一待会儿溅上什么狗血啊、泥点子啊,多不好洗。” 春喜:“……” 她家小姐自从大病一场醒来后,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梳洗打扮完毕,陆夭夭并未施什么脂粉,只略略描了眉,一张因久病而略显苍白的小脸,配上这一身素雅的衣衫,反而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病美人风韵。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喝着清粥,耐心等待着今天的主角登场。 果然,没过多久,院外就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以及陆婷婷那仿佛要昭告全世界的尖细嗓音。 “姐姐准备好了吗?妹妹来接你了!” 话音未落,陆婷婷已经像一只花蝴蝶般走了进来。 她今日可真是下了血本。 一身价值不菲的桃粉色云锦宫装,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走起路来流光溢彩,几乎要闪瞎人的眼。 头上的发髻梳得高高的,插满了各式金钗珠翠,尤其是正中央那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仿佛随时要展翅高飞。 脸上更是涂了厚厚一层香粉,胭脂抹得跟猴屁股似的,嘴唇红得像是刚喝完血。 整个人,就是一根行走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人形调色盘。 陆夭夭在心里默默地给她点了个赞。 不错,非常有反派的自觉,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来找茬的。 “姐姐,你都准备好了?” 陆婷婷一进门,那双画了精致眼线的眼睛就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陆夭夭一番,眼底的轻蔑和得意毫不掩饰。 “哎呀,姐姐怎么穿得这般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又有什么丧事呢!” 她故意拿话刺陆夭夭。 陆夭夭却不生气,反而虚弱地咳嗽了两声,用帕子捂着嘴,声音轻飘飘地回答:“妹妹说笑了,姐姐我身子骨弱,怕压不住那些好颜色,冲撞了神佛就不好了。” 她这副随时要倒下的模样,成功地取悦了陆婷婷。 陆婷婷高傲地一扬下巴:“也是,那姐姐今日就跟紧我,可千万别走丢了,免得冲撞了哪位贵人。” 两人在丫鬟的簇拥下,一前一后地出了静雅轩,上了陆府那辆宽敞的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城南的广济寺驶去。 车厢内,陆婷婷像是只骄傲的孔雀,迫不及待地展示着自己的羽毛。 “姐姐,你可知今日吏部尚书家的公子也会去?” 陆夭夭配合地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哦?是吗?” 陆婷婷更加得意了:“那当然!我娘早就为我打点好了一切,今日我定要让张公子对我另眼相看!” 她说着,还挑衅地瞥了陆夭夭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病秧子,就等着瞧好吧! 陆夭夭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真诚。 “那妹妹今日可要好好表现了。” 她握住陆婷婷的手,眼神无比诚恳,语气里充满了“祝福”的意味。 “姐姐在此,就先预祝妹妹今日能大放异彩,技压群芳,让所有人都对你印象深刻!” “尤其是那位张公子,愿他对你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从此非你莫属,对你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陆婷婷被她这一通彩虹屁拍得浑身舒坦,只觉得陆夭夭是彻底被自己的气势所慑服,已经开始主动讨好自己了。 她抽出自己的手,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好像陆夭夭手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算你识相。” 她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陆夭夭。 陆夭夭也乐得清静,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印象深刻? 日思夜想? 放心,都会实现的。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你陆婷婷,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在广济寺山门前停下。 此刻的广济寺外,早已是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京中的名门闺秀、世家子弟,几乎都聚集于此。 放眼望去,满山遍野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粉的、白的、红的,一簇簇,一团团,空气中都弥漫着甜丝丝的香气。 人面桃花相映红,果然名不虚传。 陆婷婷一见到这等热闹景象,立刻就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和发髻,提着裙摆就下了车。 她就像一只真正地花蝴蝶,立刻就融入了人群,与她那些平日里交好的小姐妹们凑到了一起,叽叽喳喳地笑闹着。 陆夭夭则在春喜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她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无他,只因她那副病弱的模样,和这一身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素净打扮,实在是太过显眼。 陆婷婷的几个小姐妹,早就从陆婷婷口中听说了这位“克亲”的嫡姐,此刻见到真人,纷纷投来或同情、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 “婷婷,这就是你那位长姐?”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问道。 陆婷婷故作担忧地叹了口气:“是啊,我姐姐身子不好,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的,今日是我硬拉着她出来散散心的。” “瞧她那样子,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真可怜。” “可不是嘛,听说她命格硬得很呢……” 几人旁若无人地议论着,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陆夭夭听见。 春喜气得小脸通红,就想上前理论。 陆夭夭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别理她们,我们自去看花。” 她说完,便自顾自地带着春喜,寻了一处僻静的桃树下,那里正好摆着石桌石凳。 她坐下来,从容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副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反而让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不痛快。 陆婷婷见状,心中更是不爽,眼珠一转,又想出了新的主意。 她端着一杯酒,摇曳生姿地走到陆夭夭面前。 “姐姐,一个人坐在这里多无趣啊。” 她将酒杯递到陆夭夭面前,笑得不怀好意:“来,妹妹敬你一杯,就祝姐姐你……今日也能像这桃花一样,招蜂引蝶,早日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谁不知道陆夭夭如今名声狼藉,哪个不长眼的敢娶她? 这分明是在当众羞辱她。 陆夭夭抬起眼眸,看着陆婷婷那张写满了“快来打我”的脸,缓缓地笑了。 她没有接那杯酒,而是端起了自己的茶杯。 “多谢妹妹吉言。”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姐姐也同样祝福妹妹。” 她看着陆婷婷,目光澄澈,笑容真挚。 “愿妹妹今日,光芒万丈,成为这满园春色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朵。” “愿妹妹的芬芳,能吸引来所有的蜂与蝶,为你起舞,为你痴狂。” 她的话,说得那样动听,那样诚恳。 陆婷婷听得心花怒放,得意地扬起了嘴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众星捧月的场景。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气干云地说道:“承姐姐吉言!” 说完,她便转身,扭着腰肢,回到她的小姐妹们中间,继续接受她们的吹捧和恭维。 陆夭夭则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一片开得正艳的桃林深处。 好戏,该开场了。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似无的“嗡嗡”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起初,并没有人在意。 可那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像是有一大片乌云,正从桃林深处,迅速地移动过来。 有人好奇地抬头望去。 “那是什么?” “好像……是蜜蜂?”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多蜜蜂?!” 惊呼声此起彼伏。 只见那片由成千上万只蜜蜂组成的“乌云”,遮天蔽日,气势汹汹,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架势,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直扑而来! 而它们的目标,精准无比。 正是那个穿着最鲜亮、身上香气最浓郁、刚刚还口出狂言要“招蜂引蝶”的—— 陆婷婷。 第7章 蜜蜂的精准打击 “啊——!” 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从陆婷婷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陆婷婷那一声尖叫,凄厉刺耳,瞬间压过了周遭所有的嘈杂声。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剩下因涂抹过厚香粉而显得格外惨白的底色。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倒映着那片正从桃林深处席卷而来的、由无数黑点组成的恐怖阴影。 “蜜蜂!天哪!是蜜蜂!” 人群中,一个眼尖的公子哥最先喊出声,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这声惊呼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原本还在互相举杯、吟诗作对的男男女女们,脸上的优雅和从容瞬间崩塌。 “快跑啊!” “怎么会有这么多蜜蜂?!” “别推我!我的鞋!” 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桃花节现场顷刻间变成了逃难现场。 名门闺秀们提起她们那繁复的裙摆,花容失色地四散奔逃,平日里苦练的端庄仪态此刻荡然无存。 那些自诩风流倜傥的世家子弟们,也顾不上什么君子风度,有的用袖子捂着头,有的甚至直接钻到了石桌底下。 整个桃林乱成了一锅粥。 然而,诡异的是,那铺天盖地的蜂群,似乎对这些四散奔逃的人群毫无兴趣。 它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明确得令人心惊。 那就是——陆婷婷。 她身上那件精心挑选的、绣满金色牡丹的桃粉色宫装,此刻像是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引着蜂群的全部注意力。 她发髻上那些随着她奔跑而剧烈晃动的金钗珠翠,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如同为蜂群指引方向的信标。 而她身上那股由多种花香和香料混合而成的浓郁气味,此刻更是成了最致命的催命符。 “走开!你们都给我走开!” 陆婷婷彻底慌了神,她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丝帕,试图驱赶那些已经近在咫尺的蜜蜂。 然而,她的挣扎在绝对的数量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的动作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像是激怒了整个蜂群的指令。 无数的蜜蜂发出更加高亢的嗡嗡声,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向她涌来。 它们悍不畏死地撞向她,有的钻进她宽大的衣袖,有的缠上她那精心梳理的发髻,甚至有几只胆大的,直奔她那张因惊恐而大张的嘴巴。 “救命!救命啊!娘!你在哪儿啊!” 陆婷婷的哭喊声已经带上了绝望的颤音。 她像一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在混乱的人群中没头没脑地乱窜。 她那些平日里与她情同手足、一口一个“婷婷妹妹”的闺中密友们,此刻都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她。 有几个跑得慢的,被她一把抓住衣袖,都毫不留情地用力甩开,生怕被她这个“人形蜂巢”连累。 场面既滑稽又残忍。 一个打扮得异常华丽的少女,身后紧紧跟着一团不断扩大的黑色“云雾”,在桃林中上演着一出令人叹为观止的追逐大戏。 她跑到哪里,哪里的人群就自动向两边分开,留出一条通路,仿佛在迎接一位万众瞩目的女王。 确实,她成为了全场最引人注目的焦点,实现了她来之前的愿望。 陆夭夭安稳地坐在僻静的石凳上,手中的茶杯稳稳当当,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她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表演”,神情认真,像是在品鉴一出难得的好戏。 春喜站在她身后,小脸已经吓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也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小……小姐……这……这真的……太吓人了……” 她的牙齿都在打颤,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二小姐她……她不会有事吧?” 陆夭夭闻言,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远处那场闹剧中移开,她转过头,看着春喜,脸上露出一丝安抚的微笑。 “放心,死不了。” 她语气平淡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蜜蜂蜇人而已,最多就是肿成猪头,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正好让她清净清净。” 春喜看着自家小姐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姐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实在是……太超乎她的想象了。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间,场上的局势再次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一条体型健硕的大黄狗,不知何时从广济寺的后院窜了出来。 它许是被这边的喧哗声吸引,吐着长长的舌头,摇着尾巴,一脸兴奋地冲进了混乱的中心。 动物的直觉是敏锐的。 它似乎一眼就看出了,那个被蜂群追逐的、移动的、彩色的物体,是这场骚乱的核心。 于是,它欢快地叫了两声,迈开四条腿,兴高采烈地朝着陆婷婷冲了过去,似乎是想加入这场有趣的游戏。 本就处在精神崩溃边缘的陆婷婷,眼看着前方又冲过来一条对自己狂吠不止的大狗,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她的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尖叫,身体便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噗通!”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清晰地传来。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 陆婷婷感觉自己的屁股像是坐到了什么又硬又软的东西上,黏糊糊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茫然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坐在了一张石桌上。 周围,是无数双充满了震惊、错愕和鄙夷的眼睛。 她艰难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裙摆下,是一片狼藉。 白色的、黄色的、黏糊糊的不明物体,沾满了她那条价值百金的云锦长裙,散发出一股甜腻中带着点腥气的古怪味道。 而在她对面,那位她今日盛装打扮、一心想要吸引其注意的吏部尚书家张公子,正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 张公子的脚边,一只通体雪白、看起来名贵无比的贵妃犬,正歪着脑袋,呆呆地看着那盘被压得面目全非的、本该属于它的牛乳蜂蜜糕点。 片刻的呆滞后,那只名为“雪球”的贵妃犬,发出一声委屈至极的“汪呜”声。 全场,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尴尬的气氛仿佛凝结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陆夭夭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连忙端起茶杯,假装喝水,以此来掩饰自己那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嗯,这下好了。 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嗯,确实是印象深刻。 这下,别说张公子了,怕是全京城的未婚男青年,都会对她陆婷婷“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了。 以一种社会性死亡的方式。 第8章 指挥使登场 陆夭夭那一声没忍住的轻笑,像是一滴清泉落入了滚油,瞬间点燃了全场死寂的尴尬。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个满身狼狈的陆婷婷身上,齐刷刷地转移到了这边。 春喜吓得魂儿都快飞了,小手死死地拽着陆夭夭的衣袖,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小姐!快别笑了!” 陆夭夭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假装被呛到,用一连串的咳嗽来掩饰自己的笑意。 然而,已经晚了。 陆婷婷那双淬了毒的眼睛,已经死死地盯住了她。 那眼神里,有羞愤,有怨毒。 如果眼神能杀人,陆夭夭此刻恐怕已经被凌迟了八百遍。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混乱的人群像是被摩西分海般,自动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只见一队身穿玄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卫士,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得如同刀削斧凿。 他同样穿着一身黑底金纹的靖灵卫官服,却比旁人更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贵气与杀伐果断的戾气。 一双瑞凤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多情的模样,此刻却盛满了冰冷的寒霜。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淡淡地扫过全场,所有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此人,正是当今皇帝最信任的爪牙,掌管着大虞朝最神秘、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机构——靖灵卫的指挥使,燕惊鸿。 “怎么回事?” 燕惊鸿开口,声音低沉磁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整个嘈杂的桃林瞬间鸦雀无声。 之前负责寺内治安的广济寺僧人和地方官吏,此刻都战战兢兢地跑了过来,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 “下官……下官参见指挥使大人!” “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燕惊鸿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分给他们。 他的视线,越过跪了一地的人,落在了那群依旧盘旋不去的蜜蜂,和那个被蜇得满头是包、坐在蛋糕上哭哭啼啼的陆婷婷身上。 他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一场桃花节,竟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看来京兆府的差事,是越来越清闲了。” 他淡淡地说道。 京兆尹闻言,吓得浑身一哆嗦,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后背的官服。 “大人明鉴!此事……此事纯属意外!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一个胆子大的世家公子,也是吏部尚书张家的那位张公子,壮着胆子站了出来,拱手道:“回禀燕大人,今日之事确实蹊跷。” “这蜂群来得突然,且目标明确,只追着陆家二小姐不放,我等也是闻所未闻。” 燕惊鸿的目光,终于从陆婷婷身上移开,缓缓地,落在了那位张公子身上。 张公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忙低下头。 “陆家二小姐?”燕惊鸿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身为靖灵卫指挥使,京中各家各户的底细,他都了如指掌。 户部侍郎陆非瑜,最近刚摔断了腿,在家休养。 他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庶出的陆婷婷,刁蛮任性,胸大无脑。 另一个…… 燕惊鸿的目光,如同精准的猎豹,缓缓地,再一次扫过全场。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安然坐在石凳上、仿佛置身事外的素衣少女身上。 那个传说中八字比墨还黑、克母克父、体弱多病的陆家嫡女,陆夭夭。 此刻,她正低垂着眉眼,小口小口地品着茶,一副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燕惊鸿是何等人物? 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在场所有人,非富即贵,哪个不是见过些世面的? 可面对此等变故,依旧人人自危,惊魂未定。 唯独她,这个传说中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的病秧子,竟然是全场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镇定的人。 这份镇定,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陆夭夭感受到了那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迎上了燕惊鸿的视线。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陆夭夭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好一个俊美的男人。 宽肩窄腰大长腿,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是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可惜,眼神太凶了。 像要吃人。 燕惊鸿也在打量她。 眼前的少女,面色苍白,身形纤弱,的确是一副久病缠身的模样。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清澈、灵动,带着一丝狡黠,还有一丝……看好戏的促狭? 有趣。 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朝着陆夭夭走了过来。 他每走一步,陆夭夭的心就跟着往上提一分。 春喜更是吓得小脸惨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终于,燕惊鸿停在了陆夭夭的桌前。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陆夭夭完全笼罩其中。 “陆小姐?”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调子。 陆夭夭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 “臣女陆夭夭,见过燕大人。” 她的姿态,挑不出一丝错处。 “陆小姐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燕惊鸿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析个遍。 陆夭夭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张纯良无辜的小脸,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迷茫。 “回大人,臣女……为何要怕?” 她顿了顿,虚弱地咳嗽了两声,用帕子捂着嘴,继续道:“臣女身子弱,跑也跑不动,与其跟着大家一起乱窜,被冲撞踩踏,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若是真有什么不测,那也是臣女的命数,怕也无用。”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一个看透生死的病弱少女形象,跃然纸上。 燕惊鸿黑沉的眼眸,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 陆夭夭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 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 她感觉自己的小伎俩,在他面前,就像是透明的一样。 就在她快要绷不住的时候,燕惊鸿终于移开了视线。 他转身,走到陆婷婷身边。 此刻的陆婷婷,已经被丫鬟婆子们搀扶了起来,但依旧在不停地哭泣发抖。 燕惊鸿微微俯身,凑近她,似乎是闻了闻。 然后,他直起身,用一种盖棺定论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蜂性喜甜香,尤爱花蜜与果香。” “陆二小姐身上,至少混合了七种以上的花粉香、三种以上的香料,以及……牛乳和蜂蜜的味道。” “再配上这一身如同盛开花朵般的艳丽衣衫。” “对于蜂群而言,你不是人,你是一朵行走的、巨大的、散发着强烈交配信号的蜜源植物。” “此事,并非妖邪作祟,而是蠢人作死。”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句结论。 “结案。” 全场:“……” 陆婷婷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的脸,瞬间从惨白,涨成了猪肝色。 这番话,比被蜜蜂蜇一百下,还要伤人。 简直是诛心。 燕惊鸿却不再理会她,转身便要带人离开。 临走前,他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深深地看了陆夭夭一眼。 那眼神,意味深长。 仿佛在说: 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9章 这锅我不背 燕惊鸿带着他那群煞神般的靖灵卫,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一走,整个广济寺桃林那根紧绷的弦,才算是彻底松了下来。 众人看着被侍卫们护送下山的陆婷婷,表情各异。 有同情,有鄙夷,但更多的,是憋着笑的幸灾乐祸。 今日之后,户部侍郎家的二小姐陆婷婷,怕是要成为全京城未来三个月最大的笑柄了。 “蠢人作死”这四个字,经由燕惊鸿这位京城顶级流量之口说出,威力堪比皇帝的圣旨,明天就能传遍大街小巷。 陆夭夭看着陆婷婷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背影,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端起茶杯,将里面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嗯,神清气爽。 “小姐,我们也……回去吧?”春喜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说道。 她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尤其是刚才那位燕大人看自家小姐的眼神,让她总觉得心惊肉跳的。 “好,回家。” 陆夭夭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舒坦劲儿。 主仆二人收拾好东西,也准备下山。 然而,她们刚走到山门处,就被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是两个穿着靖灵卫服饰的普通卫士。 “陆小姐,请留步。”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说道。 陆夭夭心中“咯噔”一下。 不是吧? 这就要秋后算账了? 她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病弱无辜的表情,柔声问道:“不知二位官爷,有何事?” “我家大人有请。” 另一个卫士言简意赅地回答。 春喜的小脸又白了,紧张地抓着陆夭夭的手。 陆夭夭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心中念头飞转。 躲是躲不掉了。 这位燕指挥使,显然不是陆婷婷那种蠢货,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 “不知燕大人在何处?”她问道。 “就在前面的茶寮,请小姐跟我们来。” 卫士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还算客气,但那不容拒绝的架势,明摆着就是“你今天必须去”。 陆夭夭无奈,只得跟着他们,来到山脚下不远处的一间雅致茶寮。 茶寮二楼的临窗雅间里,燕惊鸿已经换下了一身惹眼的官服,穿了件普通的月白色常服。 少了几分官威,却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冷矜贵。 他独自一人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正姿态优雅地冲泡着功夫茶。 袅袅的茶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竟有种说不出的好闻。 “坐。” 他头也没抬,吐出一个字。 陆夭夭在他对面坐下,春喜则被卫士拦在了门外。 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燕惊鸿将一杯刚泡好的、色泽澄黄透亮的茶,推到陆夭夭面前。 “尝尝,雨前龙井。” 陆夭夭看着那杯茶,没动。 她现在可不敢随便夸什么东西好。 万一她说一句“好茶”,这茶怕是当场就要变成马尿。 “多谢大人,臣女体弱,不耐茶气。”她委婉地拒绝。 燕惊鸿抬起眼帘,终于正眼看她。 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带着一丝探究,一丝玩味。 “陆小姐,今日之事,你作何解释?” 他单刀直入,没有丝毫拐弯抹角。 陆夭夭心中暗道一声“来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委屈。 “大人指的是……家妹被蜂群所扰之事?” “臣女实在不知。当时臣女离得远,只看到人群大乱,家妹尖叫着跑开,别的……便一概不知了。” 她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一些。 “哦?是吗?” 燕惊鸿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本官的人查过,今日广济寺后山的蜂农说,他养的几箱蜜蜂,今日不知为何,突然集体发了狂,倾巢而出,拦都拦不住。” “他还说,他养蜂十年,从未见过此等异象。” 陆夭夭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那……那许是今日天气燥热,蜂群性情不稳所致吧。”她硬着头皮解释道。 “天气燥热?” 燕惊鸿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本官还查到,在蜂群出现之前,陆二小姐曾当众羞辱于你,而你却大度地祝福她招蜂引蝶、光芒万丈、成为最引人注目的那一朵。”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是小锤子,轻轻地,却又精准地敲在陆夭夭的心坎上。 陆夭夭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人的情报网,也太可怕了! 这才多久的工夫,竟然连她们姐妹俩的私下对话都查得一清二楚! “大人明鉴!” 陆夭夭“噗通”一声,离席跪倒在地,演技瞬间爆发。 她眼眶一红,两行清泪说来就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家妹年幼无知,言语上是有些冲撞了臣女,但姐妹之间,哪有隔夜的仇?” “臣女当时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半句虚言!” “臣女是真心希望妹妹能玩得开心,觅得良缘,又岂会有半点害她之心?” “至于那蜂群之事,更是与臣女毫无干系啊!” “臣女手无缚鸡之力,一介弱女子,又如何能操控成千上万的蜜蜂?” “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将臣女抓入靖灵卫大牢,严刑拷打!” “只是,这凭空污人清白的罪名,臣女……恕难承认!” 她一边哭诉,一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燕惊鸿的反应。 这番表演,堪称教科书级别的白莲花教程。 她就不信,面对一个哭得如此凄惨的病弱美少女,他还能硬起心肠来。 然而,她失望了。 燕惊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起来吧。” 他淡淡地说道。 “靖灵卫的大牢,不审问弱女子,只关押妖邪和朝廷钦犯。” “本官的脚下,也不喜欢跪着人回话。”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置喙的威严。 陆夭夭抽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重新坐回位置上。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不喜欢别人跪着?那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害我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眼泪和感情! “陆小姐的口才,倒是比你的身体,要康健得多。” 燕惊鸿放下茶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陆夭夭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今日之事,本官已经以‘意外’结案,不会再追究。” 燕惊鸿话锋一转。 陆夭夭心中刚松了一口气,就听他继续说道: “但是……” 他拖长了语调,那双锐利的凤眸,再次锁定了她。 “你,陆夭夭,从今日起,被列为我靖灵卫‘甲字柒号’观察对象。” “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在我的监视之下。” “所以,陆小姐……” 他倾身向前,凑近了她,压低了声音,那温热的气息几乎要喷在她的脸上。 “最好,别让本官抓到什么把柄。” “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警告,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夭夭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第10章 蠢人作死 燕惊鸿那双深邃的凤眸,此刻就像是两口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陆夭夭那张故作镇定的小脸。 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混合着淡淡的龙涎香,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原地。 “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 陆夭夭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发誓,这比她当年在公司年会上被老板点名表演劈叉还要紧张刺激。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哼。 “大人说笑了,臣女胆小如鼠,哪里敢有什么把柄落在大人手里。” 燕惊鸿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继续装”。 然后,他猛地直起身子,再也不看她一眼。 他转身,留给陆夭夭一个冷硬如铁的背影。 “好自为之。” 四个字,如同冰珠子,砸在茶寮的地板上,也砸在陆夭夭的心尖上。 直到那抹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陆夭夭才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双腿一软,跌坐回椅子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角早已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春喜连忙从门外冲了进来,扶住她的胳膊,声音都带着哭腔。 “小姐!您没事吧?那位燕大人,他没把您怎么样吧?” 陆夭夭摆了摆手,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口灌了下去,试图压下那份惊悸。 “没事。”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何止是没事,简直是事大了。 被靖灵卫的指挥使,那个传说中能让小儿止啼的活阎王给盯上了。 这日子,以后怕是不能好过了。 甲字柒号观察对象? 亏他想得出来! 她陆夭夭,一个穿越而来的新时代优秀女性,居然混了个连环杀人犯的待遇编号。 这上哪儿说理去? 回府的马车上,陆夭夭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燕惊鸿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和陆婷婷那张肿成猪头的脸,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 一个让她心惊肉跳。 一个让她心情愉悦。 这可真是冰火两重天的一天。 马车在陆府门前停下,陆夭夭刚被春喜扶下车,就感觉到府内气氛不对。 下人们行色匆匆,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看到她更是像见了鬼一样,纷纷避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和风雨欲来的气息。 陆夭夭心中了然,看来是今天的主角,已经“载誉而归”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病弱无辜的表情,朝着柳姨娘居住的锦绣阁走去。 还没进院子,就先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的女儿啊!我的婷婷!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啊!” 是柳姨娘的声音,那叫一个悲痛欲绝,肝肠寸断。 紧接着,是陆婷婷那含糊不清、带着哭腔地控诉:“娘!是她!都是陆夭夭那个贱人害我的!是她诅咒我的!” 陆夭夭挑了挑眉,脚步不停,直接走了进去。 刚一踏进门,一股浓烈的药膏味和……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腻中带着点馊味的古怪气味,就扑面而来。 她抬眼望去,好家伙,那场面,简直是惨不忍睹。 陆婷婷正趴在床上,整个后背和屁股都涂满了黄绿色的药膏。 她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了。 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两只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嘴唇更是肿成了两根香肠。 整个人,就像一个被蜜蜂玩坏了的、五彩斑斓的人形蜂巢。 柳姨娘正坐在一旁,拿着手帕抹眼泪,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一看到陆夭夭进来,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瞬间就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你还敢来!” 柳姨娘“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陆夭夭的鼻子,厉声尖叫。 “陆夭夭!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你看看你把婷婷害成了什么样子!” 陆夭夭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和心痛。 “姨娘,您……您在说什么啊?” 她快步走到床边,看着陆婷婷的“惨状”,倒吸一口凉气,眼中迅速凝聚起水汽。 “妹妹!妹妹你怎么伤成了这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的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陆婷婷一看到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想坐起来打她。 “你……你这个假惺惺的贱人!我……我跟你拼了!” 她一动,就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她“嗷”的一声又趴了回去。 柳姨娘心疼地扶住女儿,转头对着陆夭夭,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如果不是你在桃花节上诅咒婷婷,她会招来那么多蜜蜂吗?!” “如果不是你,她会被全京城的人看笑话吗?!” 陆夭夭委屈地红了眼眶,声音都带着哽咽。 “姨娘,您真是冤枉死我了!” “我当时……我当时是真心祝福妹妹能玩得开心的啊!” “我怎么会知道,那些蜜蜂……怎么会突然就……”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捂着脸,肩膀微微抽动,一副伤心欲绝、百口莫辩的可怜模样。 “你还敢狡辩!” 柳姨娘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个天生的灾星!克死了你娘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克我的女儿!” “老爷就是被你克断了腿!现在婷婷又被你害成这样!你就是个扫把星!” 她越骂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陆夭夭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克你女儿? 你女儿那是蠢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燕惊鸿都盖棺定论了,蠢人作死。 这锅,她可不背。 “姨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陆夭夭放下帕子,脸上的柔弱褪去几分,眼神也带上了一丝清冷。 “今日之事,靖灵卫的燕大人已经当众查明,是妹妹身上的香气和衣着太过招摇,才引来了蜂群,纯属意外。” “此事,与我何干?” 她搬出燕惊鸿这尊大佛,果然,柳姨娘的气焰瞬间就矮了半截。 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毕竟,燕惊鸿的话,在京城那就是铁律。 可她不甘心啊! 她唯一的女儿,被糟蹋成了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议亲?怎么在京城贵女圈里立足? 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柳姨娘看着陆夭夭那张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再看看自己床上那个肿成猪头的女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她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好……好一个与你何干!” 柳姨娘看着女儿的惨状,眼中淬满了毒液,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 第11章 把自己玩脱了 柳姨娘那句淬了毒的誓言,如同阴冷的毒蛇,盘踞在锦绣阁的上空,久久不散。 陆夭夭回到自己的静雅轩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春喜点亮了房里的烛灯,昏黄的光晕将陆夭夭苍白的脸映得有些不真切。 “小姐,您别怕。” 春喜看着自家小姐沉默不语的样子,以为她被柳姨娘吓到了,连忙出声安慰。 “柳姨娘她就是嘴上厉害,现在老爷厌弃她,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 陆夭夭闻言,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我不是怕她。” 她怕的,从来都不是柳姨娘这种段位的蠢货。 她怕的,是燕惊鸿。 那个男人,就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猎鹰,随时准备亮出他那锋利的爪牙。 被他盯上,就像是脖子上悬了一把看不见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更何况,柳姨娘虽然蠢,但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女人,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谁也说不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现在这副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的破身体,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万一柳姨娘真狗急跳墙,找人给她下个毒,或者趁她病中要她命,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不行。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她必须得想办法,让自己这副身体好起来。 至少,得有自保的能力。 陆夭夭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张陌生的、带着病容的脸,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滋生。 既然…… 真心祝福别人,会让别人倒霉。 真心希望自己生病,会让身体有所好转。 那…… 如果她真心实意地,祝福自己身体健康呢? 按照这个反向定律,她是不是就会……立刻病倒? 然后,等病过了这一阵,身体是不是就能慢慢恢复了? 这个想法,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虽然听起来有点作死,但富贵险中求!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柳姨娘刚放了狠话,肯定会趁着这几天动手。 如果她能主动“生病”,并且病得合情合理,不仅能让柳姨娘暂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还能借此观察府里的动静,甚至……引蛇出洞。 对!就这么干! 陆夭夭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屏退了春喜,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 她走到床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摆出了一个无比虔诚的姿势。 她的脑海中,开始观想自己身体强健、精力充沛的模样。 她能跑能跳,能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然后,她用尽了自己毕生的诚意,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每一个音都饱含真情。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 “信女陆夭夭,在此诚心祈祷!” “希望我这副缠绵病榻多年的破身体,能够立刻、马上、原地痊愈!” “愿我从此龙精虎猛,百病不侵,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最好是能身轻如燕,力大如牛,从此告别药罐子,走上人生的巅峰!” 她一口气,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形容健康的词,全都用上了。 那份真诚,感天动地。 如果她面前有功德箱,她能当场捐出自己所有的私房钱。 “祝福”完毕。 陆夭夭缓缓睁开眼睛,满怀期待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一秒。 两秒。 三秒。 …… 嗯? 好像……没什么感觉? 她试着挥了挥胳膊,踢了踢腿。 身体还是那副软绵绵、轻飘飘的样子,没什么力气。 难道是……心不够诚? 还是说,这个能力对自己使用,有延迟? 就在她疑惑之际,一股突如其来的、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紧接着,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直窜天灵盖,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温度,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流失。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变得模糊。 “不好……” 陆夭夭暗道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她想伸手扶住床沿,却发现自己的手臂重如千斤,根本抬不起来。 身体一软,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朝着地上倒去。 “砰!” 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凉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剧痛传来,却让她混沌的意识,有了一丝短暂的清醒。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正在她的体内疯狂乱窜。 她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 冷和热,这两种极致的感觉,在她体内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拉锯战。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门外的春喜听见声响,焦急地拍打着房门。 陆夭夭张了张嘴,想说“我没事”,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沙哑的呻吟。 春喜在门外急得快哭了,也顾不上规矩,直接用力撞开了房门。 一进门,就看到陆夭夭蜷缩在地上,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是一片青紫,浑身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小姐!” 春喜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过去将她抱进怀里。 那滚烫的温度,隔着衣料都烫得惊人。 “快!快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小姐发高烧了!” 春喜的尖叫声,划破了静雅轩的宁静。 整个院子,瞬间乱成了一团。 陆夭夭在春喜的怀里,烧得迷迷糊糊,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反复横跳。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这下真是把自己玩脱了。 这病来得也太凶猛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 她本想给自己挖个坑,假装掉下去,好躲避柳姨娘的暗算。 结果,她不仅真掉了下去,还顺便把自己给埋了。 这下,她彻底成了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砧板上的鱼肉。 正好给了柳姨娘下手的绝佳机会。 第12章 柳姨娘的杀机 静雅轩的宁静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彻底撕碎,整个陆府的后院都为之震动。 春喜的哭喊声带着绝望,如同杜鹃泣血,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快来人啊!小姐不行了!” “去请大夫!快去请府里所有的大夫!” 丫鬟婆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足无措,提着灯笼在院子里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一时间人影晃动,呼喊声此起彼伏,乱成了一锅粥。 而在另一处灯火通明的锦绣阁里,柳姨娘正悠闲地用银签拨弄着香炉里的沉水香。 当贴身丫鬟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了静雅轩的“噩耗”时,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甚至,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还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真是天助我也。 她原本还在盘算着,该用何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才能让陆夭夭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彻底消失。 没想到,这个小贱人自己倒先把自己给玩脱了。 真是个急性子,赶着去投胎见她那死鬼娘亲。 柳姨娘用丝帕轻轻按了按嘴角,那抹得意的弧度被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下去。 她站起身,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悲痛焦急的神情,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快!快随我去看看!夭夭这孩子,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她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朝着静雅轩赶去,那副关切的模样,演得比戏台上的青衣还要情真意切。 一进院子,看到里面的混乱景象,柳姨娘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厉声呵斥道:“都慌什么!成何体统!” 她这一声,总算是让慌乱的下人们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安静下来。 柳姨娘快步走进内室,只见陆夭夭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烧得通红,嘴唇却是一片骇人的青紫,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又被扔进了火炉。 府里的大夫已经赶到,正满头大汗地为陆夭夭诊脉,脸上的神情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如何了?” 柳姨娘用帕子捂着嘴,声音颤抖地问道,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老大夫收回手,对着柳姨娘摇了摇头,叹息道:“姨娘,大小姐这病,来得实在是太凶险了。” “急火攻心,寒气入体,如今是冷热交加,在体内横冲直撞,已然伤了心脉。” “老夫……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是无能为力,怕是……怕是神仙难救了。” 柳姨娘闻言,身子一晃,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险些晕厥过去,幸好被身旁的丫鬟及时扶住。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喃喃自语,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那悲痛欲绝的模样,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就连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春喜,都暂时忘记了对她的敌意。 柳姨娘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自己的心腹王妈妈和已经哭傻了的春喜。 她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陆夭夭,用一种近乎慈母的温柔语气说道:“夭夭,我的好孩子,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然后,她转过头,对王妈妈使了个眼色,声音压得极低:“城西的孙大夫,医术不是很高明吗?快,备上厚礼,将他请来,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妈妈心领神会,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春喜此刻六神无主,听到还有别的希望,也顾不得多想,只是一个劲地对着柳姨娘磕头:“多谢姨娘!多谢姨娘为小姐费心!” 柳姨娘将她扶起,温言安慰道:“傻孩子,你家小姐也是我的女儿,我怎能不尽心?” 她心中却在冷笑。 城西的孙大夫,医术高不高明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那是个嗜钱如命、毫无医德的酒鬼。 只要钱给到位,他别说是救人,就是杀人,也敢开方子。 陆夭夭,你这病来得正好,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 既然连老天爷都觉得你该死,那我就顺应天意,送你一程。 我要让你死得“合情合理”,死得“病入膏肓”,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半点错处。 半个时辰后,那个被称为孙大夫的干瘦中年男人,被王妈妈领着,从后门悄悄地进了陆府。 在锦绣阁的偏厅里,柳姨娘见到了他。 “事情,王妈妈都跟你说了?” 柳姨娘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孙大夫搓着手,一脸谄媚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说了,都说了,夫人请放心。” 柳姨娘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这里是二百两银子,事成之后,还有三百两。” 孙大夫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连忙将钱袋揣进怀里,点头哈腰地保证道:“夫人放心!小人明白该怎么做!” “大小姐本就病重,小人只需开一副‘虎狼之药’,表面上是吊着她的命,实则会耗尽她最后一丝元气。” “保管让她在今夜子时之前,就‘安安稳稳’地去了,谁也查不出任何问题,只会当她是旧疾复发,病重不治。” “很好。”柳姨娘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静雅轩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陆夭夭,别怪我心狠。 要怪,就怪你挡了我和我女儿的路。 你和你那个死鬼娘一样,都该下地狱去! 很快,孙大夫便装模作样地去给陆夭夭“诊治”了一番,然后开出了一张所谓的“续命”药方。 药材被迅速抓来,在锦绣阁的小厨房里,由王妈妈亲手熬制。 一碗黑漆漆、散发着诡异焦糊味的汤药,很快就熬好了。 王妈妈亲自端着那碗“致命”的汤药,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一步步朝着陆夭夭的卧房走去。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陆夭夭在昏沉的梦魇中挣扎,她仿佛看到无数双淬了毒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她。 她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逃跑,身体却像是被灌了铅,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端着药碗的身影,逆着光,缓缓向她走来。 那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被拉长成一个狰狞的、索命的鬼影。 第13章 致命汤药 王妈妈端着那碗黑不见底的汤药,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有力,木质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春喜正跪在床边,用湿毛巾为陆夭夭擦拭着滚烫的额头,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无声的抽噎。 看到王妈妈进来,春喜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哑着嗓子问道:“王妈妈,这是孙大夫开的药吗?小姐喝了……是不是就能好了?” 王妈妈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是啊,这可是孙大夫的独门秘方,金贵着呢。” 她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那股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直皱眉。 “快,扶大小姐起来,把药喝了,兴许就能退烧了。”王妈妈催促道。 春喜没有多想,连忙小心翼翼地想将陆夭夭扶起来。 然而,陆夭夭此刻已经烧得人事不省,浑身瘫软如泥,根本无法坐起。 “这……这可怎么办?小姐她根本咽不下去啊!”春喜急得快哭了。 王妈妈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上前一步,粗鲁地将春喜推开。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让开,我来!” 她一只手掐住陆夭夭的下巴,试图强行将她的嘴掰开,另一只手则端起了那碗药。 “小姐!不要!”春喜见状,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尊卑,立刻扑了上去,死死抱住王妈妈的胳膊。 “王妈妈,您不能这样!小姐她受不住的!会呛到的!” 王妈妈被她缠住,心中恼怒,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春喜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在房间里回响。 春喜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但她依旧死死地抱着王妈妈的手,不肯松开。 “滚开!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蹄子!”王妈妈怒骂道,“耽误了大小姐喝药,你担待得起吗?!” “我……我不能让您伤害小姐!”春喜倔强地喊道,眼中满是决绝。 就在两人撕扯之际,柳姨娘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恰好”走了进来。 “住手!在吵什么!”柳姨娘厉声喝道。 她一进门,就看到眼前这混乱的一幕,脸上立刻布满了寒霜。 王妈妈见到主子来了,立刻恶人先告状,哭诉道:“姨娘!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 “老奴好心好意地来喂大小姐喝药,这个小蹄子却百般阻挠,还对老奴动手!” 柳姨娘冷冷地瞥了春喜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春喜,你好大的胆子!” “主子们做事,何时轮到你一个下贱的奴才来置喙了?” 春喜被她看得浑身一颤,但依旧鼓起勇气,跪在地上辩解道:“姨娘明鉴!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王妈妈她……她太粗鲁了,奴婢怕小姐被呛到啊!” “放肆!”柳姨娘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大小姐如今病得人事不省,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你这般阻挠,是何居心?莫不是盼着大小姐出事吗?” 好大一顶帽子,直接扣了下来。 春喜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张小脸煞白,浑身都在发抖。 柳姨娘不再理她,对身后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把她给我拉下去,堵上嘴,关进柴房!等大小姐病好了,再行发落!” “是!” 两个婆子如狼似虎地冲上来,一左一右架住春喜的胳膊,就往外拖。 “小姐!小姐!”春喜绝望地哭喊着,却被一个婆子用一块破布狠狠地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 解决了碍事的春喜,柳姨娘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床上那个毫无声息的陆夭夭身上。 她走到床边,亲自端起了那碗药,脸上带着一抹胜利者般的、残忍的微笑。 “夭夭,别怪姨娘心狠。” 她凑到陆夭夭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你安心地去吧,黄泉路上,你娘还在等着你呢。” “这陆府的荣华富贵,以后,就由我们母女来替你好好享用了。” 说完,她不再犹豫,对王妈妈和另一个婆子命令道:“按住她!把药给我灌下去!” 王妈妈和婆子立刻上前,一个按住陆夭夭的肩膀,一个死死地捏住她的脸颊。 陆夭夭在昏沉中,似乎感受到了这致命的威胁。 她的身体本能地开始挣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抗拒的呻吟。 然而,她的那点力气,在两个成年婆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下颚被强行捏开,一股滚烫的、带着浓烈苦涩和焦糊味的液体,被粗暴地灌了进来。 苦! 难以言喻的苦涩,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口腔,刺激着她麻木的味蕾。 那股味道,仿佛带着地狱的硫磺气息,要将她的灵魂都灼伤。 求生的本能,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试图将那致命的汤药咳出去。 “唔……咳咳……” 柳姨娘见状,眉头一皱,厉声道:“捏住她的鼻子!快!” 王妈妈立刻伸手,狠狠地捏住了陆夭夭的鼻子。 呼吸被阻断,陆夭夭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 她感觉自己的肺部像是要炸开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那碗黑色的汤药,在她无法呼吸的绝境下,顺着她的喉咙,被强行灌了下去。 冰冷的绝望,瞬间笼罩了她。 完了。 这一次,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她不甘心,她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好好看看这里的风景,还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就在那致命的药汤即将滑入胃里,彻底断绝她所有生机的最后一刻。 陆夭夭那混沌的意识中,突然爆发出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 不!我不能死! 这药……这药是神药! 它能救我的命! 她用尽了最后一丝精神力,在心中疯狂地、虔诚地“祝福”着。 “希望这碗药……是天底下最灵验的神药!能治好我!能让我立刻就好起来!” 这个念头,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最后的挣扎,将会引发一场何等荒诞离奇的连锁反应。 就在柳姨娘看着药碗见底,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准备松手的那一刹那。 “喵呜——!” 一声凄厉的猫叫,突然从窗外传来。 一只黑猫不知何时窜上了窗台,被屋里的灯光和人影惊到,后腿一滑,直接从窗台上摔了下来,正好砸在了门边的小几上。 “哐当——!” 小几上,正放着另一碗药。 那是之前府里大夫开的、真正用来固本培元的温补汤药,春喜还没来得及端走。 药碗被撞翻在地,摔得粉碎,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屋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柳姨娘和王妈妈的手,下意识地就是一松。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第14章 神药的反噬 那只黑猫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房内那令人窒息的、阴谋得逞的宁静。 “哐当——!” 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浓郁的药香,让柳姨娘和王妈妈的动作出现了千分之一刹那的停滞。 就是这千分之一刹那,求生的本能让陆夭夭那混沌的意识,爆发出了一生中最真诚、最强烈的祈愿。 “神药……这是神药……救我……”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只受惊的黑猫从摔碎的小几上猛地窜起,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 它的目标,似乎是想从柳姨娘和王妈妈之间的缝隙穿过,逃出生天。 然而,命运的剧本,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写下最荒诞的笔触。 黑猫那毛茸茸的身体,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王妈妈那只端着空药碗的手臂上。 王妈妈本就做贼心虚,被这突如其来的活物一撞,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一半。 “啊呀!”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平衡。 而她倒下的方向,正是站在她身后,脸上还挂着残忍微笑的柳姨娘。 “哎哟!” 王妈妈的惊呼变成了惨叫,整个人像一堵墙似的,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柳姨娘的身上。 柳姨娘正凑在陆夭夭耳边,享受着胜利的快感,哪里料到身后会有如此变故。 她被撞得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那张保养得宜、涂着精致妆容的脸,直直地朝着床铺栽去。 更要命的是,她因为震惊和被撞击,嘴巴正下意识地张开,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就在这一刻,王妈妈手中那只本已空了的药碗,因为剧烈的晃动,竟从碗底甩出了最后那么一小口,约莫一汤匙量的、浓黑如墨的药汁。 那滴药汁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无比的抛物线。 不偏不倚。 不差分毫。 “噗”的一声轻响,稳稳地落入了柳姨娘那张开的、正准备尖叫的嘴里。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柳姨娘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剧收缩,倒映出王妈妈那张惊恐万状的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焦糊与极致苦涩的味道,如同岩浆般,瞬间在她口腔中炸开。 那味道,比她这辈子喝过的所有药加起来,还要苦上百倍,还要诡异千倍。 “呸!呸呸!” 柳姨娘的身体在接触到床沿的瞬间,本能地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将口中的东西吐出来。 然而,已经晚了。 那药汁仿佛有生命一般,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去。 一股灼热的、带着撕裂感的刺痛,从她的喉咙开始,一路向下,直冲胃腑。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至极的惨叫,从柳姨娘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她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脸上那副悲痛慈母的面具早已碎裂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狰狞。 “水……水……辣……好辣……” 她含糊不清地嘶吼着,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油锅的鱼,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 王妈妈和另一个婆子都看傻了。 她们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前一刻,她们还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沾沾自喜。 下一刻,她们的主子,就莫名其妙地喝下了那碗本该送陆夭夭上路的毒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大小姐……真的会妖术?!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钻进了她们的脑海,让她们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王妈妈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柳姨娘,又看了看床上那个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陆夭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姨……姨娘……不……不是我……是那只猫……是那只猫啊!” 柳姨娘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 她的腹中,如同有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在疯狂搅动,那股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都开始模糊。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向床上那个安安静静躺着的罪魁祸首。 她想说“是她害我”。 她想说“快杀了那个小贱人”。 可她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最终,她眼中的怨毒与不甘,都定格在了脸上。 身体猛地一抽,头一歪,便彻底晕死过去。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那只闯了祸的黑猫,早已不知所踪。 以及,床头那盏昏黄的烛火,静静地摇曳着,仿佛一个冷漠的看客,见证了这出荒诞至极的闹剧。 而躺在床上的陆夭夭,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在深沉的昏迷中,她感觉那股将她拖入地狱的冰冷和灼热,似乎……正在缓缓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柳姨娘的倒下,像是一道惊雷,将静雅轩的夜彻底炸开了锅。 “姨娘!姨娘您怎么了!” 王妈妈最先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到柳姨娘身边,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颤抖。 另一个婆子也吓得面无人色,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尖叫:“不好了!来人啊!姨娘晕倒了!” 一时间,整个静雅轩再次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混乱的境地。 脚步声、呼喊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将陆府的后院搅得天翻地覆。 很快,柳姨娘就被七手八脚地抬回了她自己那富丽堂皇的锦绣阁。 府里的大夫,还有那个刚送走又被十万火急请回来的孙大夫,全都围在了柳姨娘的床前,一个个面色凝重,满头大汗。 而陆夭夭这边,则因为主谋的突然倒下,暂时被人遗忘在了角落。 只有被关在柴房的春喜,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地为自家小姐祈祷。 第15章 一泻成名 锦绣阁内,此刻已经不再是富贵乡,而是修罗场。 柳姨娘被抬回去后不久,便悠悠转醒。 然而,醒来,对她而言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那股在她腹中搅动的剧痛,非但没有因为短暂的昏迷而减弱,反而积蓄了更强大的力量,如同山洪海啸,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冲击着她的理智。 紧接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汹涌澎湃的便意,如同脱缰的野马,从她的尾椎骨直冲大脑。 那感觉来得如此迅猛,如此霸道,不给她任何反应和准备的时间。 “快……快拿恭桶来!” 柳姨娘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一张脸已经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旁边的丫鬟们被她狰狞的样子吓得一哆嗦,连忙手忙脚乱地将那只镶金嵌玉的紫檀木恭桶抬了进来。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丫鬟们刚刚把恭桶放到床边的瞬间。 “噗——” 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声音,石破天惊地响起。 那声音之响亮、之绵长、之富有穿透力,让整个房间里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动作瞬间僵在了原地。 时间,仿佛又一次静止了。 紧接着,一股难以用任何言语形容的、极具毁灭性的恶臭,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柳姨娘的床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 那味道,霸道,浓烈,带着一种硫磺般的、腐烂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仿佛有人在房间里,同时打开了一百个塞满了臭鸡蛋和烂鱼的沼气池。 “呕——!” 离得最近的两个丫鬟,当场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几个围在床边的大夫也纷纷面色发青,连连后退,用袖子死死地捂住口鼻,脸上满是惊骇和不可思议。 这……这哪里是人能排出来的东西! 柳姨娘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脸面和尊严了。 她的身体,已经彻底不受她的控制,变成了一个无法关闭的阀门。 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被疯狂地搅碎、液化,然后以一种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的方式,从她的身体里喷薄而出。 “噗——!!” “哗啦啦啦——!!” “噗噗噗噗——!!” 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如同夏日里最狂暴的雷雨,又像是战场上最密集的鼓点,不停地奏响着。 她,柳姨娘,平日里最是注重仪态、香风袭人、连打个嗝都要用帕子捂住的陆府第一宠妾。 此刻,彻底化身为了一名英勇无畏、战绩彪炳的……喷射战士。 整个锦绣阁,很快就彻底沦陷了。 那股恐怖的味道,穿透了厚重的门板,飘散到了院子里。 又顺着夜风,如同长了眼睛的瘟疫,飘向了陆府的各个角落。 就连远在前院厢房里养伤的陆非瑜,都在睡梦中被一股奇特的臭味活活熏醒。 他猛地坐起身,捂着鼻子,不耐烦地朝着门外怒吼:“什么味道?府里是哪个不长眼的,大半夜在后院煮粪吗?!” 前来回话的小厮,站在门外十米远的地方,一脸的为难和一言难尽。 “回……回老爷,是……是锦绣阁那边传来的……” 小厮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柳姨娘她……她好像……好像是吃坏了肚子……” 陆非瑜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吃坏肚子能有这么大的动静?能把整个陆府都变成茅厕? 他现在腿脚不便,也懒得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让她自己处理干净!别把这股臭味熏到我这里来!” 而此时的锦绣阁,已经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 丫鬟婆子们吐了一波又一波,有的甚至直接被熏得翻了白眼,晕倒在地。 几个大夫也是束手无策,他们这辈子行医,从未见过如此迅猛、如此霸道的“腹泻”。 这哪里是腹泻,这分明是水淹七军! 那个开出毒药的孙大夫,此刻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腹泻! 这是……这是他开的那副虎狼之药的反应! 可那药,是给陆夭夭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准备的,她那样的身体,一碗下去,当场就得毙命,连挣扎都不会有。 柳姨娘平日里身体康健,气血充足,底子极好,所以没有当场毙命。 而是……把所有的药效,都用在了“排泄”上。 这简直是……自作自受! 孙大夫越想越怕,生怕事情败露,柳姨娘清醒过来后会指认自己,到时候他就是杀人未遂的帮凶,死路一条! 他趁着众人手忙脚乱、自顾不暇的时候,偷偷地、一点点地往后挪,想溜之大吉。 然而,就在他像壁虎一样挪到门口,一只脚刚刚踏出门槛的时候。 床上那已经拉得快要虚脱,只剩下一口气的柳姨娘,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头。 她用一双布满了血丝、因为愤怒和痛苦而显得格外凸出的、怨毒至极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孙……孙大夫……”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鬼魅在耳边低语,让孙大夫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你……你给我开的……到底……是什么药……” 孙大夫被她那要吃人的眼神看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清热解毒……败火的良药啊……姨娘……” “良药?”柳姨娘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笑。 “呵呵……呵呵呵呵……” 她笑着笑着,突然面色一变,腹中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 这一次,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死在了那一片狼藉和恶臭之中。 而孙大夫,则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锦绣阁,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知道,陆府这个地方,他这辈子是再也不能来了。 柳姨娘“一泻成名”的壮举,则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天亮之前,就传遍了陆府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下人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脸上带着想笑又不敢笑的诡异表情。 “听说了吗?柳姨娘昨晚差点把她那个紫檀木的恭桶给坐穿了!” “何止啊!我听说锦绣阁的房梁都被熏黄了!今天早上抬出来七八个被熏晕的丫鬟!” “啧啧,这肯定是报应!谁让她平日里那么嚣张跋扈,不把我们下人当人看!” “不对,我听静雅轩那边的粗使婆子说,这事儿跟大小姐有关!” “跟大小姐?怎么说?” “柳姨娘本来是去看大小姐的,不知道怎么就惹怒了大小姐,然后就……就一泻千里了!” “天啊!大小姐到底说了什么,这么灵验?” “谁知道呢,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而陆夭夭“言咒克星”的名头,在陆府下人的心中,又增添了一抹神秘而恐怖的色彩。 第16章 因祸得了福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洒在陆夭夭脸上的时候,她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熟悉的、雕着繁复花纹的床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臭味。 陆夭夭眨了眨眼,有些迷茫。 我……还活着?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一股久违的、清晰的掌控感,从指尖传来,不再是那种隔着一层厚厚棉花的迟钝。 她又试着深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顺畅地滑入肺腑,没有了以往那种针扎似的刺痛,也没有了那种沉重的、喘不过气的憋闷感。 胸腔里,一片清明,前所未有的舒畅。 陆夭夭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个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坐起来后,她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头晕目眩。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依旧纤细苍白,但皮肤下,似乎隐隐透着一股健康的、粉润的生命力,不再是过去那种毫无血色的、病态的透明。 她将手掌贴在自己的胸口。 心脏,在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咚,咚,咚。” 每一声,都充满了力量,充满了生机,像一面被敲响的战鼓。 陆夭夭彻底呆住了。 她记得,自己明明被灌下了一碗致命的毒药。 她记得,自己在死亡的边缘,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祝福”那碗药是能救命的神药。 然后…… 然后她就真的被救了? 而且,不仅没死,连这副身体常年累月的沉疴旧疾,似乎都一并……好了? 这反向言咒的威力,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它不仅能对外输出,还能对内反弹? 她这是……因祸得福了? 陆夭夭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以往,只要她这么做,立刻就会寒气入体,咳嗽不止,病上加病。 可今天,她只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身体里那股暖融融的气息,很轻易地就将这丝凉意驱散了。 她试着在房间里走了几步。 脚步轻快,身轻如燕。 她甚至还兴之所至地,轻轻地跳了一下。 稳稳落地,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陆夭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无比的笑容。 活着的感觉,真好! 身体健康的感觉,更好! 就在她沉浸在这份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是春喜。 她一夜未睡,被关在柴房里担惊受怕,直到天亮才被一个好心的婆子偷偷放了出来。 她一出来,就疯了似的往静雅轩跑,脸上还挂着泪痕,神情憔悴不堪。 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或者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姐。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自家小姐正光着脚,站在屋子中央,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明媚的笑容。 春喜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悲伤,而出现了幻觉。 “小……小姐?” 春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 陆夭夭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对着她粲然一笑。 “春喜,我饿了。”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沙哑和虚弱。 春喜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但这一次,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喜悦的。 “小姐!您……您的病好了?!” 她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抓着陆夭夭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烫了! 小姐的脸色,都有血色了! “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夫人显灵啊!” 春喜喜极而泣,语无伦次,抱着陆夭夭的胳膊又哭又笑。 陆夭夭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快去给我弄点吃的,我感觉我能吃下一头牛。” 她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让春喜更加确信,小姐是真的好了。 春喜擦干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小厨房跑。 “奴婢这就去!这就去!小姐您等着,奴婢给您做您最爱吃的桂花糖藕!” 春喜欢快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跑了回来。 她一边伺候陆夭夭用膳,一边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把昨晚打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遍。 “小姐,您是不知道,昨晚锦绣阁那边,那叫一个精彩!” 春喜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想笑又不敢笑的诡异表情。 “听说柳姨娘昨晚突然犯了急症,上吐下泻,不,光泻不吐!” “那动静,跟打雷似的,半个府里都听见了!” “我听打扫的婆子说,锦绣阁的房梁都被熏黄了,今天早上从里面抬出来七八个被熏晕过去的丫鬟!” “现在府里下人都偷偷叫她‘一泻千里柳姨娘’,说她这是‘一泻成名’了!” 陆夭夭差点一口粥喷出来。 一泻成名? 这届下人的文化水平可以啊,太有梗了。 “还有那个王妈妈,也被吓破了胆,今天一早就病倒了,说是夜里见了鬼,嘴里胡言乱语的。” 春喜说得眉飞色舞,解气得不得了。 陆夭夭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心里跟明镜似的。 看来,她那句祝福,不仅反弹到了自己身上,还顺便把那滴毒药的药性,给反向发挥到了极致。 毒药变泻药,而且还是超级加强版。 这可真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就在主仆二人幸灾乐祸之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管事妈妈在门口恭敬地回禀:“大小姐,张大夫来了,说是奉了老爷的命,特来为您复诊。” 张大夫? 就是昨晚那个断言她“神仙难救”的府医? 陆夭夭挑了挑眉,看来她这“诈尸”般的好转,已经惊动了她那个断腿的爹。 “请他进来吧。” 很快,年过半百的张大夫,提着药箱,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那个面色红润、眼神清亮、甚至还在悠闲喝粥的陆夭夭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他手里的药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摔得叮当乱响。 “你……你……你……” 张大夫指着陆夭夭,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一张老脸煞白,活像大白天见了鬼。 “大小姐,您……您怎么……” 他行医三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 昨夜,他明明亲手诊过脉,大小姐的脉象微弱如游丝,寒热交攻,心脉受损,明明就是一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的死相!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不仅没死,反而……反而看起来比府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健康?! 这不合常理!这违背医理! “张大夫,别来无恙啊。”陆夭夭放下碗,对他微微一笑。 “劳您挂心了,我昨夜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 张大夫哆哆嗦嗦地上前,颤抖着手,搭上了陆夭夭的手腕。 片刻之后,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脉象沉稳有力,气血充盈平和! 这……这哪里还是昨夜那个将死之人的脉象! 这分明就是一个身体康健、气血两旺的正常人! “鬼……鬼门关……这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又回来了啊!” 张大夫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惊诧。 “老夫……老夫行医一生,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他满脸好奇,目光灼灼地望向陆夭夭。 陆夭夭知道,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她“妖孽”的名声怕是又要坐实了。 她眼眶一红,恰到好处地挤出几滴眼泪,用一种带着哽咽和怀念的语气,幽幽地说道:“不瞒大夫说,昨夜……我梦到我娘了。” “我娘在梦里,给了我一颗金色的药丸,让我服下。” “她说,她舍不得我,让我在世上,替她好好活着。” “我醒来之后,就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这番半真半假的托辞,充满了封建迷信的色彩,却也最符合这个时代的认知逻辑。 果然,张大夫听了之后,脸上那惊恐的表情,渐渐转化为了恍然大悟和敬畏。 “原来如此……原来是林夫人在天有灵,显灵庇佑啊!” 他对着空中连连作揖,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 “是老夫才疏学浅,有眼不识泰山,大小姐这是得了神佛庇佑,乃是大福缘之人啊!” 就在张大夫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嚣张跋扈的、带着童音的尖锐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我倒要看看,这个克死亲娘的灾星,是不是真的活过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锦衣华服、虎头虎脑的八岁男童,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脸为难的丫鬟。 正是柳姨娘的宝贝儿子,陆夭夭的庶弟,陆瑞。 第17章 庶弟的“问候” 这陆瑞自小被柳姨娘和陆非瑜宠上了天,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性子。 他从不叫陆夭夭姐姐。 在他被柳姨娘灌输的观念里,这个病恹恹的、常年不出门的嫡女,不过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摆设,是他和他娘平步青云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他一向是直呼其名,甚至有时候会带着侮辱性地叫她“病秧子”。 此刻,他叉着腰,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用一双和他娘如出一辙的、带着怨毒和挑衅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陆夭夭。 “陆夭夭!我娘说,你就是个克死亲娘的灾星!” 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声音里充满了孩童特有的、不加掩饰的恶意。 “现在,你是不是要把我也克死啊?” 这话一出,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张大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后退两步,生怕被这场即将爆发的家庭战争波及。 春喜更是气得小脸通红,浑身发抖,当即就想冲上去理论。 “瑞少爷!您怎么能这么跟大小姐说话!她可是您的亲姐姐!” 陆瑞轻蔑地“哼”了一声,根本不把春喜放在眼里。 “她才不是我姐姐!我娘说了,她娘就是被她克死的!现在我爹的腿也是被她克的!下一个,肯定就是我了!” 他越说越起劲,甚至还上前一步,用他那胖乎乎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陆夭夭的脸上。 “你这个扫把星!害人精!我今天就要替我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他竟真的扬起了小胖手,要朝陆夭夭的脸上扇去。 陆夭夭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没想到,柳姨娘不仅自己恶毒,连教育孩子都这么“出色”,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被教唆成了一个满心怨恨的小毒蛇。 就在陆瑞那只肥嘟嘟的小手即将落下的瞬间。 陆夭夭动了。 她没有躲,也没有挡。 只是微微侧过头,用一种快得让人看不清的速度,精准地抓住了陆瑞的手腕。 她的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一片落叶。 但陆瑞却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把铁钳死死地夹住了,动弹不得。 “啊!疼!疼疼疼!你放开我!” 陆瑞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开始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陆夭夭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冰。 但她开口说话时,声音却又恢复了那种柔弱温和的调子,甚至还带着一丝关切。 “瑞弟,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陆瑞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像一个真正的慈姐。 “哎呀,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她看着陆瑞那张因愤怒和疼痛而扭曲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然后,她用一种无比真诚、无比恳切、发自肺腑的语气,“祝福”道: “瑞弟,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你可是咱们陆家唯一的男丁,是爹爹和姨娘的希望,是咱们陆府未来的顶梁柱。” “我真心希望你,能长命百岁,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尤其是……这肾水,一定要足啊!” 她特意在“肾水”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愿你从此龙精虎猛,肾气充足,如江河决堤,滔滔不绝!”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就连一旁的张大夫,听了都忍不住要点头称赞,觉得大小姐真是心胸宽广,以德报怨。 然而,话音刚落。 异变陡生。 只见原本还在挣扎哭嚎的陆瑞,身体突然僵住了。 他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色。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一副见了鬼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带着骚味的液体,顺着他那华丽的锦缎裤腿,迅速地流淌下来。 “滴答,滴答。” 液体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很快就汇成了一小滩黄色的水渍。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的尿骚味。 全场,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跟在陆瑞身后的两个丫鬟,目瞪口呆。 春喜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张大夫更是惊得后退一步,差点被自己掉在地上的药箱绊倒。 陆瑞自己,也彻底傻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不受控制的暖流,正从他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出。 他想夹紧双腿,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那股洪流,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势不可挡,一泻千里。 他,陆府的小霸王,未来的顶梁柱陆瑞少爷。 竟然…… 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尿了裤子。 而且,还是以一种如此壮观、如此彻底的方式。 “哇——!” 短暂的呆滞后,陆瑞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那根紧绷的理智之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羞愤、委屈、惊恐,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 他猛地甩开陆夭夭的手,也顾不上什么教训不教训了,捂着湿漉漉的裤裆,一边哭,一边尖叫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静雅轩。 他跑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散发着骚味的脚印。 那两个丫鬟也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一边喊着“少爷您慢点”,一边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 整个静雅轩,只留下一屋子的目瞪口呆,和那久久不散的、令人上头的骚味。 春喜看着地上的那滩水渍,又看了看自家小姐那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小姐这招,也太……太损了吧! 这简直比打他一顿,还要让他难受一百倍! 这下,瑞少爷怕是没脸见人了。 陆夭夭则慢条斯理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刚才抓过陆瑞的手,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杰作”,心中冷笑。 小屁孩,跟我斗? 你还嫩了点。 想让我不好过? 那我就让你,从此在“肾水充足”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她转头,看向早已石化在原地的张大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婉的笑容。 “张大夫,让你见笑了。”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闹着玩呢。” 张大夫看着她那纯良的笑容,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冷汗都下来了。 闹着玩? 闹着玩能把人“玩”得当场失禁? 这位大小姐,怕不是真的有什么……神鬼莫测的手段吧! 他现在是彻底信了那“林夫人托梦”的鬼话了。 不,他甚至觉得,这位大小姐本人,可能就不是什么凡人! “不……不见笑,不见笑。” 张大夫结结巴巴地说道,连忙躬身行礼。 “大小姐凤体康复,乃是天大的喜事,老夫……老夫这就去回禀老爷。” “老夫告退,告退!” 说完,他连自己掉在地上的药箱都顾不上捡,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他决定了,以后这静雅轩,他是再也不敢踏足半步了。 太邪门了! 陆夭夭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发意味深长。 很好。 看来,她这“不好惹”的名声,又要在陆府,更上一层楼了。 第18章 恶人先告状 陆瑞一路哭嚎着,带着一身的尿骚味,像一颗小炮弹似的,直直地冲进了锦绣阁。 此刻的锦绣阁,早已不复往日的富丽堂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香薰味,以及一种怎么也掩盖不住的、若有似无的恶臭。 柳姨娘正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一泻千里”,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她现在浑身酸软,连抬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腹中还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雷鸣般的异响,让她心惊肉跳。 她正闭目养神,就听见自己宝贝儿子的哭嚎声由远及近。 “娘!娘啊!哇——!” 陆瑞一头扎进柳姨娘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柳姨娘被他撞得胸口一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强撑着坐起身,刚想开口安慰,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刺鼻的尿骚味。 柳姨娘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瑞哥儿,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身的味儿?” 她一边说,一边嫌弃地将陆瑞往外推了推。 陆瑞被推开,哭得更伤心了,指着自己湿漉漉的裤子,含糊不清地告状:“娘!是陆夭夭!是陆夭夭那个贱人害我的!” “她……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我……我就……” “我就尿裤子了!” 说到最后四个字,陆瑞的哭声更是响彻云霄,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羞愤。 柳姨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从心底燃起,直冲天灵盖。 “什么?!” 她猛地坐直了身体,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眼睛里,再次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又是陆夭夭! 这个小贱人,害得她“一泻成名”,沦为全府笑柄还不够! 现在,竟然又把魔爪伸向了她唯一的儿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柳姨娘气得浑身发抖,也顾不上自己身体的不适,挣扎着就要下床。 “王妈妈!扶我起来!我倒要亲自去问问,她陆夭夭是何居心!竟敢如此欺辱我儿!” 旁边的王妈妈早已被昨夜的变故吓破了胆,此刻听到要去静雅轩,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姨……姨娘,您身子还没好利索,要不……要不等您好些了再去?” 她现在是真怕了那个邪门的大小姐了。 “等什么等!”柳姨娘厉声喝道,“再等下去,我儿都要被她给克死了!” 她一把推开王妈妈,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强撑着站了起来。 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命人点了大量的熏香,试图掩盖住自己身上的异味,然后便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地朝着静雅轩杀了过去。 当柳姨娘拖着病体,再次踏入静雅轩的院子时,陆夭夭正悠闲地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轻轻晃荡着。 她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衬得她那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莹润如玉。 微风拂过,吹起她的发丝和裙角,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凡尘中人,倒像是随时会乘风归去的仙子。 柳姨娘看到她这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再想想自己和儿子的狼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陆夭夭!” 她厉声尖叫,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嘶哑,却依旧充满了怨毒。 陆夭夭从秋千上跳下来,转过身,看着柳姨娘那张蜡黄的脸,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的表情。 “哎呀,是姨娘啊。” 她快步迎了上去,关切地说道:“姨娘的身子好些了吗?怎么不在房里好生歇着,这般吹风,若是再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她这副“关心”的模样,落在柳姨娘眼里,却成了最恶毒的讽刺。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柳姨娘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我问你!你刚才对瑞哥儿做了什么?!” “他好端端地来给你请安,为何会……会那般狼狈地跑回去?!” 陆夭夭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一脸的茫然。 “姨娘,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瑞弟刚才来,说是要替姨娘教训我,还想动手打我。” 她顿了顿,露出一副委屈又后怕的表情。 “我不过是拉住了他的手,劝他要保重身体,切莫动气。” “谁知……谁知瑞弟许是早上水喝多了,一时情急,就……就没忍住。” “姨娘,这可怪不得我啊。” 她三言两语,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柳姨娘被她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都憋青了。 “你……你胡说!若不是你对他用了什么妖法,他怎会当众出丑!” “妖法?”陆夭夭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清脆,却带着一丝冷意。 “姨娘,这青天白日的,您可莫要胡言乱语。” “若说妖法,我倒也听说了些奇闻。” 她上前一步,凑近柳姨娘,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幽幽地说道: “我听说,昨夜姨娘您在房中,也是‘神功’大发,惊天动地,一泻千里呢。” “不知姨娘,又是中了谁的‘妖法’?” 这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捅在了柳姨娘最痛的伤口上。 柳姨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着陆夭夭那双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深处,疯狂地滋生蔓延。 昨夜之事,太过诡异。 她误食毒药,本该一命呜呼,却只是拉了一夜的肚子。 而本该死去的陆夭夭,却奇迹般地康复了。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门。 难道……难道真的是她? 是她用妖法,将自己的厄运,转移到了自己和儿子身上?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理智。 她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你……你……” 柳姨娘指着陆夭夭,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她心神大乱,惊恐万状之际。 她那不争气的肚子,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波动。 “咕噜噜——” 一阵熟悉的、响亮的、不祥的雷鸣声,再次从她的腹中,清晰地响了起来。 柳姨娘的脸色,瞬间大变。 那股熟悉的、汹涌的、势不可挡的感觉,又来了!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质问,什么报仇了。 保住最后的颜面,才是当务之急! “我们走!” 柳姨娘尖叫一声,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提着裙子,夹着双腿,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转身就往外跑。 那速度,比来的时候,快了十倍不止。 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也连忙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一群人,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却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陆夭夭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 她对着柳姨娘的背影,轻声地、真诚地“祝福”了一句。 “姨娘,您慢走,千万别摔着。” “愿您……一路‘通畅’啊。” 第19章 外祖家来人 柳姨娘带着她那“一路通畅”的祝福,再次狼狈地逃回了锦绣阁。 据说,她这次回去之后,病情比之前更加严重,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能日日躺在床上,与恭桶为伴,彻底成了一个离不开人的废人。 而陆瑞,也因为当众尿裤子一事,成了府里下人私下里的笑柄,羞得好几天都不敢出门见人,往日里那嚣张跋扈的气焰,也消减了大半。 柳姨娘母子俩的战斗力,暂时归零。 陆夭夭的静雅轩,总算是迎来了久违的、真正的安宁。 她身体康复的消息,也随着张大夫那张藏不住事儿的嘴,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 下人们对她的态度,也从之前的“敬而远之”,变成了如今的“敬畏交加”。 他们不敢再在背后议论她是什么“灾星”“扫把星”。 而是偷偷的,称她为“言咒仙子”。 说她的话,比庙里的菩萨还灵。 说好则坏,说坏则好。 谁要是惹了她不高兴,被她“祝福”一句,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对于这些流言,陆夭夭乐见其成。 这无形中,为她竖起了一道坚实的保护屏障,让她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日,陆夭夭正在院子里,尝试着做一些简单的拉伸运动,活动着这副失而复得的健康身体。 春喜则在一旁,兴奋地叽叽喳喳。 “小姐,您看您,都能跳这么高了!” “小姐,您的气色真好,脸都红扑扑的,比天上的晚霞还好看!” 陆夭夭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就你嘴甜。” 就在主仆二人笑闹之际,府里的管家陆安,亲自领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走进了静雅轩。 那男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低调却料子上乘的深蓝色直裰,面容儒雅,眼神沉稳,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大户人家才有的气度和规矩。 “大小姐。” 陆安先是恭恭敬敬地对陆夭夭行了一礼,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谦卑。 “这位是林府的林忠管家,说是奉了林家大爷的命,特地前来探望您的。” 林府? 外祖家? 陆夭夭微微一愣。 从原主的记忆里,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林氏,出身于京城有名的皇商林家。 林家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是连宫里都要礼让三分的豪富之家。 只是,自从林氏嫁入陆府,尤其是后来缠绵病榻,两家的走动便渐渐少了。 原主因为身体原因,更是从未去过外祖家。 没想到,自己身体刚好,他们就得到消息了。 这林家的消息网,倒是灵通得很。 那位名叫林忠的管家,上前一步,对着陆夭夭深深地作了一揖,眼眶竟微微有些泛红。 “老奴林忠,见过表小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老奴是看着夫人长大的,大小姐您的眉眼,像极了夫人年轻的时候。” 陆夭夭看着他真情流露的样子,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丝暖意。 看来,外祖家是真心疼爱原主母亲的。 “林管家快快请起。” 她连忙上前,虚扶了一把。 “让您一路辛苦了,快请进屋喝杯茶。” 林忠站直了身子,却摆了摆手,指了指院外。 “表小姐,茶就不喝了。老奴这次来,是奉了我家大爷的命,给您送些东西来。” 他话音一落,便拍了拍手。 只见院门外,鱼贯而入十几个健壮的家丁。 每个人手里,都抬着一个沉甸甸的、上了红漆的大箱子。 “砰、砰、砰……” 十几个大箱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院子里,几乎占满了整个院落。 春喜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是……什么阵仗? 林忠上前,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唰”的一声。 满箱的金银珠宝,在阳光下,迸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差点闪瞎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紧接着,他又打开了第二个箱子。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各色珍稀的绫罗绸缎,其中不乏一些宫里都难得一见的贡品料子。 第三个箱子,是各种名贵的补品药材,人参、灵芝、燕窝、雪蛤,应有尽有,年份十足。 第四个箱子,是精美的头面首饰,珠钗步摇,玉镯金簪,件件巧夺天工,价值不菲。 …… 一箱箱的礼物,看得春喜和院里的其他丫鬟婆子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也太豪气了吧! 这哪里是探望,这分明是搬家啊! 陆夭夭也被外祖家这阔绰的手笔,给小小地惊了一下。 看来,皇商的实力,果然名不虚传。 “林管家,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陆夭夭连忙推辞。 林忠却笑了笑,说道:“表小姐,这都是应该的。” “我家大爷说了,以前是怕您身子弱,受不住这些俗物的扰,才不敢多有叨扰。” “如今听说您身体康复,大爷和夫人都高兴坏了,恨不得立刻就把您接回林府去住。” “这些,不过是给您的一点见面礼,让您平日里添些嚼用,万万不可推辞。”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陆夭夭。 “这是我家大爷,给您的亲笔信。” 陆夭夭接过信,拆开来看。 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笔锋间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和长辈的关爱。 信的内容,无非是嘘寒问暖,表达了对她身体康复的喜悦,并热情地邀请她过几日去林府小住一段时间,让舅舅舅母好好看看她。 然而,在信的末尾,她舅舅林瑞安,却用一种极其隐晦的笔触,写下了一句话。 “汝母之疾,来势汹汹,去也匆匆,其中缘由,恐非天命。” 陆夭夭看到这句话,瞳孔猛地一缩。 舅舅这话的意思是…… 母亲的死,有蹊跷? 第20章 舅舅的豪礼 陆夭夭捏着那封信,指尖微微泛白。 “恐非天命。” 这四个字,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她那看似平静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她就说,原主母亲的病,来得蹊跷,去得也仓促,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一个正值盛年的主母,就算忧思成疾,也不至于短短数年就香消玉殒。 这背后,果然藏着见不得光的腌臜事。 柳姨娘,还有她那个便宜爹陆非瑜,你们到底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夭夭缓缓将信纸折好,收回袖中,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那副病弱无辜的模样。 她抬起头,对着林忠管家露出了一个感激而羞涩的笑容。 “多谢舅舅挂念,也劳烦林管家跑这一趟了。” 林忠看着她,眼中满是疼惜,连忙摆手道:“表小姐言重了,这都是老奴分内之事。” 他侧过身,对着院子里那十几个大箱子,朗声介绍道:“表小姐,这些都是大爷和夫人为您准备的,您千万别嫌弃。” “这头两箱,是时下江南最新兴的锦缎和蜀绣,给您做几身新衣裳。” “这三箱,是上好的血燕、千年的人参、东海的珍珠,给您调理身子。” “还有这几箱,是些不值钱的金银玩意儿和头面首饰,给您平日里赏人解闷用。” 林忠每说一句,春喜的嘴巴就张大一分。 等到他说完,春喜的嘴巴已经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睛里全是闪闪发光的小星星。 不值钱的金银玩意儿? 天哪,光是那箱子里露出来的一角,那只赤金镶红宝的步摇,就够她们整个静雅轩的下人吃用一年了! 这林家,也太……太“壕”无人性了吧! 陆夭夭心中也是一阵感叹,这才是真正的豪门底蕴啊。 相比之下,她那个户部侍郎的爹,简直就是个穷酸秀才。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陆夭夭的便宜爹,陆非瑜,被人用一张滑竿椅抬着,“驾临”了静雅轩。 他那条断腿还高高吊着,脸上却带着一副一家之主的威严和……一丝掩饰不住的贪婪。 他的目光,如同饿狼看到了肥肉,死死地黏在了院子里那十几个大箱子上,怎么也挪不开了。 “咳咳。” 陆非瑜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 “林管家来了,怎么也不提前通报一声,本官好亲自迎接。” 他嘴上说着客套话,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那些箱子。 林忠不卑不亢地对着他拱了拱手,语气平淡无波:“陆侍郎客气了,老奴只是奉命来探望我家表小姐,不敢惊动侍郎大人。” 一句“我家表小姐”,清晰地划分了界限。 陆非瑜的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慈父的嘴脸,看向陆夭夭。 “夭夭啊,你舅舅家也太客气了,送来这么多贵重的东西。”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年纪小,性子又单纯,这么大一笔财物放在你这里,为父实在是不放心啊。” 来了来了,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陆夭夭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爹爹说的是。” 陆非瑜见她如此“懂事”,心中一喜,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 “这样吧,这些东西,就先由为父替你保管。” “你院子小,也放不下这么多箱子,为父将它们移到府中的大库房里,派专人看管,保证万无一失。” “日后你需要什么,只管跟为父说,为父再给你拿,如何?” 这话说的,真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为女儿操碎了心的绝世好爹呢。 春喜在一旁听得直撇嘴,心里把陆非瑜骂了千百遍。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分明就是想明抢啊! 陆夭夭却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纯良无害。 “好啊。” 她轻快地答应道:“一切都听爹爹的安排。” “爹爹是一家之主,这些身外之物,由您来保管,女儿自然是放一百个心的。” 她这番话,让陆非瑜和林忠都愣住了。 陆非瑜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 林忠则是有些急了,大小姐怎么能这么糊涂,这不就是肉包子打狗吗? 陆夭夭对着林忠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转头,对着陆非瑜,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无比真诚的笑容。 她用一种充满了崇拜和信任的语气,“祝福”道: “爹爹英明神武,有您亲自看管,女儿这些薄礼,定然是安全无虞,固若金汤。” “女儿祝愿这些礼物,在爹爹的库房里,能得到最妥善的保管,不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愿它们在那里,安安稳稳,直到地老天荒。” 陆非瑜听着这番“孝感动天”的祝福,不知为何,后背突然窜起一股熟悉的凉意。 他看着女儿那张纯真的笑脸,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但到嘴的肥肉,没有不吃的道理。 他哈哈一笑,掩饰住内心的那丝不安。 “好,好!夭夭真是为父的乖女儿!” 他立刻大手一挥,对自己带来的下人吩咐道:“来人!将这些箱子,小心的、完好无损的,全都给本官抬到甲字号库房去!” “记住,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陆非瑜特意加重了语气,生怕出什么意外。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有些事情,不是你小心,就能避免的。 尤其是,当你的对手,是一个顶级乌鸦嘴的时候。 第21章 渣爹的算盘 陆非瑜一声令下,他带来的家丁们便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他们两人一组,抬起沉重的箱子,在陆非瑜的亲自监督下,小心翼翼地朝着府中的甲字号大库房走去。 那副架势,仿佛不是在搬运礼物,而是在转移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林忠管家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几次想开口,都被陆夭夭用眼神制止了。 他只能叹了口气,对着陆夭夭躬身行礼。 “表小姐,既然东西已经送到,老奴也该回去复命了。” “大爷说了,让您安心在府中调养,过几日,他会亲自来接您回林府小住。” 陆夭夭乖巧地点点头:“有劳林管家了,替我向舅舅和舅母问好。” 送走了林忠,陆夭夭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来。 春喜凑到她身边,急得直跺脚。 “小姐!您怎么能真的让老爷把东西都搬走啊!” “那可是林家给您的!进了老爷的库房,那还能有拿出来的那天吗?这不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 陆夭夭看着她急得通红的小脸,忍不住笑了。 她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春喜的鼻子。 “傻丫头,你家小姐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 “肉包子打狗?” 她神秘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你看着吧,今天这狗,不仅吃不着肉包子,还得被烫掉一嘴的狗牙。” 春喜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自家小姐在说什么。 陆夭夭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悠闲地回到屋里,捧起一本书,慢悠悠地看了起来。 仿佛院子里那价值连城的十几箱财宝,真的只是些不值钱的身外之物。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便到了傍晚。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乌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湿气。 一场大雨,眼看着就要来临。 陆非瑜此刻的心情,却与这天气截然相反,简直是阳光明媚。 他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手里捧着从甲字号库房里“借”出来的一只前朝官窑的青花瓷瓶,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 他一边欣赏,一边得意地哼着小曲。 林家果然是财大气粗,随便送点东西,都够他这个户部侍郎好几年的俸禄了。 至于那个傻女儿,真是越来越好糊弄了。 三言两语,就把这么大一笔财富乖乖交了出来。 看来,她那点小聪明,也就只能对付对付柳氏那种后宅妇人。 在自己这个官场老油条面前,还是嫩了点。 陆非瑜越想越得意,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该用哪箱金子去打点上司,该用哪匹缎子去讨好同僚。 就在他沉浸在美梦中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雷,毫无征兆地在陆府上空炸响。 那声音之大,仿佛天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震得整个屋子的窗户都嗡嗡作响。 陆非瑜吓得手一抖,手里的青花瓷瓶差点掉在地上。 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骂道:“这鬼天气,打这么响的雷做什么!” 话音未落。 又一道更加粗壮的、亮如白昼的闪电,如同天神的利剑,直直地从乌云中劈下! 那道闪电的目标,精准无比。 不偏不倚,正好劈在了陆府后院,那个刚刚堆满了金银财宝的——甲字号大库房的房顶上! “滋啦——!” 一声巨响过后,干燥的木质房梁瞬间被引燃。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熊熊的烈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吞噬了整个库房的屋顶! “走水啦!走水啦!” “甲字号库房走水啦!快来人救火啊!” 凄厉的呼喊声,瞬间划破了陆府的宁静。 陆非瑜听到“甲字号库房”六个字,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手里的青花瓷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他也顾不上心疼,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下来,也顾不得自己那条断腿,单脚跳着,疯了似的朝着门外吼道:“快!快去救火!我的宝贝!我的金子啊!” 整个陆府,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下人们提着水桶,端着水盆,乱糟糟地朝着后院冲去。 而此时的静雅轩,陆夭夭正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远处那冲天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春喜在她身后,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姐……小姐说的“烫掉一嘴狗牙”,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也……太灵验了吧! 当陆非瑜被人抬着,心急如焚地赶到火场时,大火已经被勉强控制住了。 但整个甲字号库房,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屋顶完全塌了下来,只剩下几根烧得焦黑的、还在冒着青烟的房梁,和四面被熏得漆黑的墙壁。 陆非瑜看着眼前这片废墟,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完了! 全完了! 那十几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名贵药材,肯定全都被烧成灰了! 他心痛得无法呼吸,指着那片废墟,声音都在颤抖:“快……快进去看看!看看还剩下些什么!” 几个家丁连忙冲进废墟,开始在烧焦的木头和瓦砾中翻找。 片刻之后,一个家丁惊喜地喊道:“老爷!箱子!箱子还在!” 陆非瑜闻言,精神一振,连忙让人把他抬近些。 只见在废墟的中央,那十几个红漆大木箱,竟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那里。 除了表面被熏黑了一层,落满了灰烬之外,箱体本身,竟然……完好无损! 一个家丁上前,试着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唰”的一声。 满箱的金条,在火光的映照下,依旧是那么的金光闪闪,晃得人睁不开眼。 陆非瑜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脸上的表情,从狂喜,到困惑,再到……深深的恐惧。 他猛地想起了下午时分,他那个好女儿,对着他露出的那个纯良的笑容,和那句“祝福”。 “愿它们在这里,安安稳稳,固若金汤……” 固若金汤…… 库房都烧塌了,箱子却毫发无伤。 这他娘的,可不是固若金汤吗?! 陆非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冰冷。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 这个女儿,根本不是什么病秧子,她就是个会妖法的……女魔头! “来……来人……” 陆非瑜的声音都在发抖。 “把……把这些箱子,全都给大小姐,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快去!” 他现在是一刻也不想让这些“烫手山芋”留在自己身边了。 谁知道下一次,这雷会不会直接劈到他自己头上来! 第22章 初访林家 当那十几箱被熏得漆黑,却依旧“固若金汤”的财宝,被原封不动地抬回静雅轩时,春喜看陆夭夭的眼神,已经从崇拜,升级为了敬畏。 她家小姐,已经不是凡人了。 那是言出法随的在世仙子! 陆非瑜自那晚之后,也彻底消停了。 他不仅不敢再打那些礼物的主意,甚至还主动派人来问候陆夭夭,送来了不少补品,只求她能安安分分地待在院子里,别再“祝福”他就好。 陆夭夭乐得清静,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第三日,林家的马车,便准时停在了陆府门前。 来接她的,是舅舅林瑞安亲自派来的心腹,和一队看起来就身手不凡的护卫。 陆夭瑜破天荒地没有阻拦,甚至还亲自将陆夭夭送到了门口,脸上堆着笑,嘴里说着“到了林家要听舅舅舅母的话”之类的场面话。 那副样子,活像是在送走一尊瘟神。 陆夭夭坐上那辆宽敞舒适、内里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心中不由得感慨。 果然,实力,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无论是外祖家雄厚的财力,还是她自己这“神鬼莫测”的能力。 林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占地极广,门前两座威武的石狮子,彰显着主人家非凡的地位。 与陆府那种官宦人家的规整和压抑不同,林府处处都透着一股皇商独有的、低调的奢华和热闹的烟火气。 马车直接驶入府中,陆夭夭刚一下车,就看到一对中年夫妇,正满脸急切地等在垂花门下。 为首的男子,与林忠管家有几分相似,但更显儒雅和精明,想来便是她的舅舅,林瑞安。 他身旁的妇人,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褙子,头戴玉钗,面容温婉,保养得宜,此刻正用一方丝帕按着眼角,眼眶通红。 “夭夭,我的好孩子,可算是见到你了!” 舅母一看到陆夭夭,便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声音哽咽。 “像,真是太像了,跟你娘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夭夭被她抱在怀里,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檀香和暖意,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切而温暖的、属于家人的关怀。 “舅舅,舅母。” 她轻声唤道,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濡慕。 林瑞安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虎目中也泛着泪光。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看着陆夭夭那依旧略显苍白的小脸,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这些年,是舅舅不好,让你在陆家受委屈了!” “走,快进屋,外面风大。” 舅舅和舅母一左一右地拉着她,将她迎进了正厅。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无不恭敬行礼,脸上都带着善意的笑容,整个林府都洋溢着一种和乐融融的气氛。 这与死气沉沉、人人自危的陆府,形成了天壤之别。 在正厅里说了会儿话,无非是问她身体如何,吃穿用度可还习惯。 陆夭夭一一乖巧作答,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更是让舅舅舅母心疼得不得了。 寒暄过后,林瑞安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舅母和陆夭夭。 他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夭夭,之前信上所言,并非舅舅无端猜测。” 林瑞安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药方,递给陆夭夭。 “这是你母亲病重时,陆非瑜请来的那位大夫,开的最后一张方子。” “你母亲去后,我总觉得心神不宁,便托人暗中将这张方子抄录了下来。” “后来,我找了京城不下十位名医看过,他们都说,这方子表面上是温补之药,但其中有两味药材,药性相冲。” “若是体弱之人长期服用,非但不能治病,反而会如温水煮蛙,一点点耗尽病人的心脉和元气,最终导致脏腑衰竭而亡。” 林瑞安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这根本不是在治病,这是在……谋杀!” 陆夭夭接过那张药方,看着上面那一个个熟悉的药名,只觉得浑身冰冷。 果然如此。 她母亲,真的是被人用这种阴毒的手段,一点点害死的! “那位大夫呢?”陆夭夭哑声问道。 林瑞安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找不到了。” “你母亲下葬后不久,那位大夫便举家搬离了京城,从此杳无音信,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陆非瑜对外宣称,是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让他告老还乡了。” 线索,又断了。 陆夭夭紧紧地攥着那张药方,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舅舅,此事,陆非瑜他……可知情?” 林瑞安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我不知道。” “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他与你母亲虽然后来情分淡了,但毕竟是结发夫妻,又育有你这个嫡女。他为何要……要做到如此地步?” “除非,你母亲的死,能给他带来比一个正室夫人更大的好处。” 舅母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我那苦命的妹妹啊……” 林瑞安叹了口气,从一旁的书案上,捧过来一个古朴的紫檀木匣子。 “夭夭,这是我派人从陆家,将你母亲所有的嫁妆清点出来时,在箱底发现的。” “这个匣子,是你母亲及笄时,我送给她的礼物,她一向视若珍宝,从不离身。” “只是,这匣子上的锁,是西域传来的奇巧之物,钥匙只有一把,由你母亲贴身保管。” “如今你母亲去了,钥匙也不知所踪,我们用了许多法子,都无法将它打开。” 他将匣子放到陆夭夭面前,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舅舅总觉得,你母亲的死,或许和这匣子里的东西有关。” “你仔细想想,可曾见过这匣子的钥匙?” 陆夭夭看着眼前这个精致却又透着神秘气息的木匣,心中一动。 她知道,这或许就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唯一突破口。 第23章 母亲的遗物 那个紫檀木匣子,静静地躺在桌案上。 它约莫一尺见方,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温润的色泽,显然是上好的老料。 匣身雕刻着缠枝莲的纹样,线条流畅,工艺精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匣子正中央的那把锁。 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黄铜锁,并非寻常的锁孔和锁舌结构。 锁的表面,是一个精巧的八卦盘,上面刻着天干地支和二十八星宿的图样,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哪里是锁,这分明就是一个精密的密码机关。 陆夭夭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的锁面,试图从原主那破碎的记忆中,搜寻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一幕幕模糊的画面,如同隔着毛玻璃看风景,在她脑海中闪现。 她“看”到,母亲林氏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块软布,一遍又一遍,极其珍视地擦拭着这个匣子。 她“看”到,母亲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将这个匣子从床下的暗格中取出,对着它默默垂泪。 她还“看”到,母亲似乎将一把形状奇特的、像是珠钗一样的东西,插入了那八卦盘的中心。 但那珠钗究竟是什么样子,又被母亲放在了何处,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再也无法窥探分毫。 “怎么样?夭夭,可有想起什么?” 林瑞安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陆夭夭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失望。 “记忆太模糊了,我只记得,母亲似乎是用一支珠钗来开这把锁的。” “珠钗?”舅母闻言,连忙道:“你母亲生前最是喜爱各种精巧的头面首饰,她的那些遗物,我们都好好地收着,要不要拿来让你看看?” 林瑞安却摆了摆手。 “不必了。” 他沉声道:“你母亲的首饰,我们之前已经一一试过,没有一把能对上这锁芯。” “那把作为钥匙的珠钗,定然是与众不同的。” 陆夭夭也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钥匙就在那些寻常首饰里,以舅舅的精明,不可能发现不了。 她再次拿起那个匣子,仔细地端详着。 她试着转动那八卦盘,却发现它纹丝不动,显然是被锁死了。 她又试着从缝隙中窥探,里面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线索,似乎又一次走进了死胡同。 看着陆夭夭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失落,林瑞安于心不忍,连忙出声安慰。 “夭夭,你也别太心急。” “此事急不得,或许是时机未到。你先在林府安心住下,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这匣子,你就先收着,兴许哪天,机缘巧合之下,就能想起来了。” 陆夭夭也知道,此事强求不得。 她点了点头,将匣子小心地收好。 接下来的几天,陆夭夭便在林府安顿了下来。 舅舅和舅母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每日里山珍海味,名贵补品,流水似的往她房里送。 她的身体,也在这般精心的调养下,一日好过一日,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人也精神了许多。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都会拿出那个匣子,翻来覆覆地研究,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日午后,陆夭夭正坐在窗前,对着那个匣子发呆。 春喜在一旁为她剥着橘子,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府里的趣闻。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从院外传来。 紧接着,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一个穿着一身火红色骑装,手提马鞭,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长得与舅舅林瑞安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桀骜不驯和被宠坏了的骄纵。 此人,正是林瑞安的独子,陆夭夭的亲表哥,林子昂。 林子昂一进门,便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陆夭夭一番。 然后,他轻蔑地“嗤”笑一声。 “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那个从陆家来的,传说中三步一喘的病秧子表妹啊。” 他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挑衅。 春喜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就想上前理论。 “表少爷!您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家小姐!” 陆夭夭却抬手,拦住了她。 她看着眼前这个跟个炮仗似的表哥,心中了然。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被宠坏了的熊孩子吧。 自己一来,就夺走了父母所有的关注和疼爱,他心里不平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表哥。” 陆夭夭站起身,对他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柔柔弱弱,仿佛风一吹就倒。 林子昂见她这副模样,眼中的轻蔑更甚。 他用马鞭指了指陆夭夭桌上的那个匣子,撇嘴道:“我听说,你整日就抱着这个破木头盒子发呆?” “真是无趣。” 他扬了扬下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我说表妹,别整天待在屋子里发霉了。” “敢不敢跟小爷我出去玩点刺激的?” 陆夭夭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不知表哥说的是什么?” 林子昂得意地一甩马鞭,道:“城西的马场,新到了一批西域的良驹。” “我们去赛一场马,如何?” “你若是赢了,小爷我以后见了你,就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姐姐。” “你若是输了嘛……” 他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就乖乖的,把你那些从陆家带来的‘破烂’,分我一半,怎么样?” 他早就对自己姑姑的那些嫁妆,和父亲给这个病秧子表妹的礼物眼红不已了。 他这是,明摆着要来抢东西了。 陆夭夭看着他那副“快来打我”的嚣张模样,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本来还在为打不开匣子而烦闷,没想到,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给她当解闷的乐子。 这敢情好啊。 她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甜美而无害的笑容。 “好啊。” 她轻声应道:“既然表哥有如此雅兴,夭夭自当奉陪。” 她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待会儿会输得多精彩。 第24章 表哥的挑战 城西的皇家马场,绿草如茵,旌旗招展。 这里是京城勋贵子弟们最爱流连的销金窟,每日里都上演着速度与激情的比拼。 林子昂作为林家的独子,自然是这里的常客。 他换上了一身劲装,跨上自己那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爱马“追风”,手持马球杆,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引得周围不少世家小姐们频频侧目。 相比之下,陆夭夭的画风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她依旧穿着一身素雅的长裙,外面罩了件简单的披风,被下人扶着,好不容易才爬上了一匹性情最是温顺的小母马。 她手里甚至没有拿马球杆,只是紧紧地抓着缰绳,小脸煞白,一副随时都会从马背上掉下来的可怜模样。 林子昂看着她那副样子,更是得意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骑着马,在陆夭夭面前耀武扬威地转了两圈。 “表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只要你乖乖认输,把东西交出来,小爷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少丢点人。” 他身边的几个狐朋狗友也跟着起哄。 “就是啊,林少,你这不是欺负人嘛!” “跟一个连马都骑不稳的病秧子比,有什么意思?” “哈哈哈,我看她一会儿别哭鼻子才好!” 刺耳的嘲笑声,清晰地传到了陆夭夭的耳朵里。 她却不以为意,只是抬起头,看着马背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她用一种充满了崇拜和羡慕的语气,柔声说道: “表哥,你骑在马上的样子,真是威风极了。” 她顿了顿,仿佛是在组织语言,然后用尽了自己毕生的诚意,“祝福”道: “夭夭自知愚笨,骑术不精,今日只求能顺利跑完全程,便心满意足了。” “至于表哥你……”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亮了几分。 “我真心希望表哥今日,能超常发挥,马到成功!” “愿你与身下的宝马,能真正地‘人马合一’,心意相通,配合得天衣无缝!” “愿你打出的每一杆,都精准无比,惊艳全场,取得一场最最辉煌的胜利!”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林子昂听得是心花怒放,浑身舒坦。 他只觉得这个病秧子表妹,总算是有点眼力见了,知道谁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主角。 “算你识相!” 他得意地一扬马鞭,对着裁判喊道:“可以开始了!” 随着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 林子昂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他骑术精湛,动作潇洒,很快就截到了马球,一路带球,朝着对方的球门冲去。 他甚至还有闲心回头,看了一眼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的陆夭夭,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然而,就在他准备挥杆射门的那一刹那。 异变,陡生。 他感觉自己屁股底下的马鞍,不知为何,突然猛地向一侧滑去! 原来是那马鞍的系带,不知何时,竟然“意外”的松开了。 “啊!” 林子昂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歪歪斜斜地就要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慌乱之中,想伸手去抓马的鬃毛,却抓了个空。 手中的马球杆,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脱手而出,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了他自己的马镫里。 而他的一只脚,也被那根该死的马球杆,死死地别在了马镫上,怎么也抽不出来。 他的爱马“追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主人奇怪的姿势吓了一跳,以为是遭到了攻击,当场就受了惊。 “希律律——!” “追风”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猛地人立而起,然后撒开四蹄,如同疯了一般,在马场上狂奔起来! 于是,一幅极其壮观而又滑稽的景象,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林子昂半个身子挂在马背上,一只脚还被卡在马镫里,整个人被飞速狂奔的“追风”拖着,在草地上疯狂地摩擦。 他那身火红色的华丽骑装,很快就沾满了青草和泥土,变得灰头土脸。 他英俊的脸庞,也在与草地的亲密接触中,被划出了一道道可笑的绿痕。 他想喊救命,却被灌了一嘴的草屑和泥巴,只能发出“呜呜”的、意义不明的声音。 陆夭夭那句“人马合一”的祝福,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应验了。 他现在,可不是跟他的马,合二为一,难舍难分了嘛! 全场所有人都看傻了。 前一刻,他们还在为林子昂的英姿喝彩。 下一刻,这位英姿飒爽的林大少爷,就变成了一个被马拖着跑的、人形的拖把。 这反转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追风”在马场上疯跑了几圈,似乎也觉得累了。 它猛地一个急停,然后用力一甩。 林子昂那只被卡住的脚,终于脱离了马镫。 他整个人,如同一个被甩出去的沙包,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然后…… “噗通!” 一声闷响。 他以一个极其标准的、脸先着地的姿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草地上。 他滑行的方向,正好是对方的球门。 他那张英俊的脸,在柔软的草地上,犁出了一道长长的、深邃的沟壑,堪称“脸刹”的典范。 而那个被他之前带过来的马球,也仿佛有灵性一般,被他这么一搅和,慢悠悠地、慢悠悠地,滚过了球门线。 “嘟——!” 裁判下意识地吹响了哨子。 进球有效。 林子昂,以一种前无古人,后也必无来者的方式,为对方,攻入了制胜的一球。 全场,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毫不掩饰的爆笑声。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是什么新式打法?” “人马合一!脸刹破门!林少威武啊!” 林子昂趴在地上,听着周围的嘲笑声,只觉得眼前一黑,羞愤得差点当场去世。 他艰难地抬起头,用那双沾满了泥土和泪水的眼睛,望向了远处那个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一脸“无辜”和“震惊”的表妹。 这一刻,他心中再也没有了半点轻视和不服。 只剩下了,无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个表妹,是魔鬼! 她会妖法! 第25 章 一盘桂花糕 林子昂“一战成名”的后果是,他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 倒不是伤得有多重,主要是没脸见人。 从此以后,他在林府见到陆夭夭,都像是老鼠见了猫,绕着道走,再也不敢提半句不敬之言。 陆夭夭也因此,在林府的年轻一辈中,彻底树立了自己“不可招惹”的绝对权威。 这日,陆夭夭从马场回来,刚在房里坐下,准备继续研究那个神秘的木匣子。 一个面生的、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端着一盘精致的桂花糕,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表小姐,您累了吧。” 小丫鬟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这是厨房新做的桂花糖糕,王大娘特意让奴婢给您送一盘来,让您尝尝鲜。” 春喜接过盘子,看了一眼那晶莹剔透、散发着甜香的糕点,笑着说道:“有心了,放下吧,你下去吧。” 那小丫鬟应了一声,却并未立刻退下,反而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陆夭夭桌上的那个木匣子,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个细微的动作,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被陆夭夭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个丫鬟,有问题。 她不动声色,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瞧着面生,是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回答:“回表小姐,奴婢叫小翠,是前几日刚从外面采买进府的,分在厨房做些杂活。” 新来的? 采买进府的? 陆夭夭心中冷笑一声。 林府治家森严,采买下人都有着极其严格的程序,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让一个新人,来她这个主子的房里伺候。 除非,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再联想到舅舅之前的提醒,和柳姨娘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这个小翠,十有八九,就是柳姨娘安插进来的眼线。 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关于这个匣子的动静。 想通了这一点,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放下茶杯,看着那盘桂花糕,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呀,这桂花糕做得真漂亮,闻着也好香。” 她对着小翠和善地笑了笑,说道:“小翠是吧?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一来就能在厨房当差,想必平日里也能尝到不少好东西。” 小翠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大小姐说笑了,奴婢们哪有那个福气。” “怎么没有?” 陆夭夭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又放了回去。 她看着小翠,用一种极其真诚的语气,“祝福”道: “我瞧你就是个有福的。” “我希望这盘桂花糕,不仅闻着香,吃起来更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 “而且,它一定是最干净、最安全的,里面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绝对不会有任何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愿所有制作和接触过这盘糕点的人,都能沾沾它的福气,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说完,她又故作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哎呀,只可惜,我刚才在外面喝了太多茶水,现在一点也吃不下了。” 她将那盘桂花糕推到春喜面前,吩咐道:“春喜,把这盘糕点拿下去,分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吃吧,也让大家都尝尝鲜。” 然后,她又特意对着小翠补充了一句。 “小翠,你送来辛苦了,待会儿也别客气,多拿几块吃。” 小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屈膝行礼:“多谢大小姐赏赐!” 她端着那盘桂花糕,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 春喜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解地问:“小姐,您明知她有问题,为何还要赏她东西吃?” 陆夭夭神秘一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道:“傻丫头,有时候,吃下去的东西,可比问出来的话,要管用得多。” “等着看好戏吧。”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尖叫声。 “不好了!来人啊!小翠晕倒了!” 陆夭夭和春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她们走出去一看,只见那个叫小翠的丫鬟,正倒在院子的角落里,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她的脸,肿得像个猪头,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骇人的红色疹子,嘴唇更是肿得发紫,眼看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在她旁边,还散落着几块被啃了一半的桂花糕。 林忠管家很快就闻讯赶来,看到这副景象,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立刻命人请来大夫。 大夫诊断过后,摇着头说:“这是中了极厉害的‘花毒’,是误食了一种叫‘金钩吻’的植物花粉,才会引发如此迅猛的过敏之症。” “这种花,寻常人家根本不会有,只有城南的药圃里,为了入药才少量种植。” “这糕点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林忠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他走到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翠面前,冷声问道:“说!这糕点,到底是谁让你送来的?!” 小翠此刻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 她哆哆嗦嗦地,将自己是受了柳姨娘娘家一个管事的指使,混进林府,监视陆夭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招了。 “她……她说,只要我能查清楚……表小姐是不是在找什么……什么旧药方,或者……或者什么大夫,就……就给我一百两银子……” 小翠断断续续地说完,便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旧药方? 大夫? 陆夭夭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那片迷雾,仿佛被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一角。 柳姨娘,她不仅要监视自己,还在害怕。 她在害怕自己,去查当年母亲真正的死因! 看来,这桩陈年旧案的背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第26章 内鬼的招供 小翠那断断续续的招供,如同平地惊雷,在院子里炸响。 在场的所有林府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震惊和愤怒的表情。 好一个歹毒的柳姨娘! 这表小姐才刚从陆家那个狼窝里出来,她的黑手,竟然就这么快伸到了林府!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林忠管家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将已经晕死过去的小翠拖了下去。 “先吊着她一口气,别让她死了。” 林忠冷冷地吩咐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等问清楚了所有细节,再把她连同口供,一并送回陆家,交给陆侍郎处置。” 他特意在“送”和“处置”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让陆非瑜亲眼看看,他那个宠妾,都干了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好事。 处理完小翠,林忠转身,对着陆夭夭深深地作了一揖,脸上满是愧疚和后怕。 “表小姐,是老奴失职,让您受惊了。” “没想到这陆家的手,竟然能伸得这么长,是老奴疏忽了。” 陆夭夭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自责。 “林管家,此事不怪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 “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更何况,这内鬼,也未必只有一个。” 她顿了顿,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不过,这柳姨娘,倒是提醒我了。” “她既然如此害怕我去查当年的旧事,那就说明,当年的事,她脱不了干系。” “而且,她现在如此急切地想知道我的动静,恐怕……她自己也在谋划着什么。” 林忠闻言,神色一凛,立刻明白了陆夭夭的言外之意。 “表小姐是说,那柳氏可能要狗急跳墙?” 陆夭夭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条被逼到绝路的毒蛇,在死之前,总是要狠狠咬上几口的。” “我们得先下手为强,不能总等着她出招。” 这话一出,林忠的心头又是一凛。 是啊,一个刚进府几天的小丫鬟,就能被安插到大小姐的身边。 那在这林府之中,是否还隐藏着其他被收买的、潜伏得更深的眼线? 细思极恐。 “表小姐放心。” 林忠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老奴这就去彻查全府上下,定要将那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一个个全都揪出来!” 说完,他便行色匆匆地离去了。 整个林府,因为这件事,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清洗风暴。 而陆夭夭,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神情凝重。 春喜在一旁,又是后怕,又是气愤。 “小姐,那个柳姨娘也太恶毒了!竟然在糕点里下毒!” “幸亏您有先见之明,没有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夭夭却摇了摇头。 “不,春喜,你弄错了一件事。” 她看着窗外,眼神幽深。 “那糕点里,本没有毒。” 春喜愣住了:“没有毒?那……那小翠她是怎么回事?大夫不是说她中了‘金钩吻’的花毒吗?” 陆夭夭缓缓转过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因为,我‘祝福’了那盘糕点,是‘最干净、最安全’的。” “而小翠,或者说,是她背后的人,恰恰就在那盘糕点里,动了手脚。” “我的言咒,只是将他们做的手脚,以一种最极端、最猛烈的方式,反弹了回去而已。” 春喜听得似懂非懂,但她明白了一件事。 不是糕点有毒,而是小姐的“祝福”,让没毒的东西,对有心之人,产生了剧毒。 这……这比下毒本身,还要可怕一百倍! 春喜看着自家小姐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以后,是再也不敢对小姐有半句不敬之言了。 陆夭夭没有理会春喜的心理活动,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更深的地方。 小翠招供时,提到了“旧药方”和“大夫”。 这说明,柳姨娘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去查母亲的死因。 这几乎是坐实了,母亲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可柳姨娘,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量,去谋害一个皇商嫡女出身的、侍郎府的正室主母吗? 她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 比如,她那个看似糊涂,实则精明的便宜爹,陆非瑜? 陆夭夭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 线索太少,谜团太多,让她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就在她烦闷之际,被派去审问小翠的王婆子,前来回话了。 “大小姐,那个小翠,全都招了。” 王婆子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表情。 “她说,除了监视您之外,柳姨娘还给了她另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陆夭夭问道。 王婆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柳姨娘让她去城南的‘清风观’,找一个叫‘玄虚子’的道长。” “说是要请那位道长,为大小姐您,做一场法事。” “做什么法事?”春喜忍不住插嘴。 王婆子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还能是什么法事?自然是些厌胜之术,咒人倒霉折寿的腌蟥手段罢了。” “小翠说,柳姨娘最近似乎是魔怔了,觉得大小姐您身上有‘邪气’,寻常法子对付不了,必须请‘高人’出手,才能将您‘克制’住。” “她让小翠去送一笔香油钱,并取回一张据说是能‘镇压’您的符咒。” 厌胜之术? 请道士作法? 陆夭夭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个柳姨娘,还真是……病急乱投医啊。 物理攻击不成,就开始转为魔法攻击了? 她这是被自己层出不穷的“意外”,给彻底整不会了,开始寻求玄学的帮助了。 也好。 既然你给我搭好了台子,那我若是不好好唱一出戏,岂不是太对不起你的一番“苦心”了? 陆夭夭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她对王婆子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要声张。” 然后,她又转头,对春喜说道:“春喜,去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春喜不解:“小姐,您要写什么?” 陆夭夭神秘一笑。 “既然有人要给我送符,那我自然也要回一份大礼。” “咱们也去会一会,那位所谓的‘玄虚子’道长。” 她倒要看看,是她这个顶级的乌鸦嘴厉害,还是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法力更高强。 第27章 柳氏的后手 锦绣阁内,依旧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和香薰味。 混合着若有似无的恶臭气息,仿佛已经渗透进了这间屋子,任凭丫鬟们如何开窗通风,都挥之不去。 柳姨娘斜倚在床头,脸色比前几日更加蜡黄,眼窝深陷,整个人仿佛被吸干了精气。 短短几天之间,她苍老了不止十岁。 那日从静雅轩落荒而逃后,她的“一泻千里”之症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腹中的雷鸣,从最初的间歇性发作,变成了如今的全天候无休。 如今,她已是离不开汤药和恭桶,连下床都变得异常艰难。 她请遍了京中名医,个个都束手无策,只说她是气血大亏,邪气入体,需得静养,却开不出半点有效的方子。 柳姨娘心中比谁都清楚,这根本不是病。 这是邪术! 是陆夭夭那个小贱人,对她下的诅咒! 自从那个小贱人死而复生之后,整个陆府就变得邪门了起来。 先是自己无故撞香炉,再是老爷摔断腿,然后是婷婷被蜂蜇,瑞哥儿当众失禁,最后轮到自己,落得这般生不如死的境地。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太过诡异,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 她现在,是真的怕了。 她怕陆夭夭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她那视若性命的儿子和女儿。 她更怕,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折磨至死。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所以,在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济于事之后,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玄学”之上。 她想起了自己娘家一个远房亲戚提过,城南清风观的玄虚子道长,法力高深,尤其擅长驱邪避煞,解咒破法。 据说,曾有高官被政敌用厌胜之术暗害,久病不愈,就是请了这位玄虚子道长出手,才化险为夷。 柳姨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惜花费重金,托人联系上了这位“高人”,并将陆夭夭的生辰八字送了过去。 玄虚子看过之后,只回了八个字:“妖星降世,邪气冲天。” 这八个字,彻底印证了柳姨娘心中的猜测。 她对玄虚子的话,深信不疑。 于是,她再次备上厚礼,恳求玄虚子出手,用“雷法”将这个“妖星”彻底镇压,永绝后患。 “姨娘,您喝药了。” 心腹丫鬟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端到她面前。 柳姨娘闻着那苦涩的味道,就忍不住一阵反胃,但还是强忍着喝了下去。 她放下药碗,哑着嗓子问道:“派去林府的那个小翠,可有消息传回来?” 丫鬟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惧色:“回姨娘,还没……林府那边,守卫森严,消息递不出来。” 柳姨娘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阴狠。 “废物!”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 牵动了腹中的“邪气”,又是一阵不合时宜的雷鸣。 柳姨娘的脸色白了白,但很快又被复仇的火焰所取代。 不过,没关系。 小翠那边,不过是她随手布下的一步闲棋,成与不成,都无关大局。 她真正的杀招,是玄虚子道长。 她已经和玄虚子约好,三日之后,也就是今天,在城外的一处山坡上设下法坛,开坛作法。 届时,玄虚子会用他最厉害的“五雷正法”,引动天雷,遥遥地对着陆夭夭的命格劈下。 只要法事一成,陆夭夭那个小贱人,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当场暴毙。 到那时,她身上的诅咒,自然也就不解自破了。 柳姨娘想到这里,那张蜡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病态的、扭曲的笑容。 陆夭夭,你个小贱人。 你以为你有点邪门歪道的本事,就能跟我斗吗?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妖术厉害,还是玄虚子道长的仙法更高一筹! 她对着身旁的王妈妈吩咐道:“去,把给道长的最后一笔香油钱,准备好。” “另外,再把我那件用金线绣的百蝶穿花裙拿出来。” 王妈妈不解:“姨娘,您身子还没好,拿那件衣服做什么?” 柳姨娘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她虚弱的嗓子里打着转,显得格外阴森和刺耳。 “自然是……有大用。” “等那小贱人一死,我便要穿着这件最鲜亮的衣服,亲自去她的灵堂前,好好地‘上一炷香’。” “我要让她在天有灵,也亲眼看看,谁,才是这陆府最后真正的赢家!” 她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病态的疯狂。 而此时的陆夭夭,正在林府的书房里,铺开了一张宣纸。 她手腕悬空,提着一支狼毫笔,蘸饱了墨。 春喜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小姐,您这是要画符吗?” 陆夭夭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弧度。 “画符?太麻烦了。” 她摇了摇头,说道:“对付这种人,哪里需要那么复杂。” “我这是在写‘祝福’。” 话音落下,她手腕微动,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了第一个墨点。 那字迹,清秀中带着一丝凌厉,与她平日里柔弱的形象,大相径庭。 春喜凑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一祝玄虚子道长,今日开坛作法,马到成功。” “二祝道长法力无边,神通广大,能与天地沟通,能引神雷降世。” “三祝道长功力深厚,金刚不坏,不惧水火,不畏雷霆。” “四祝道长今日之法事,定能惊天动地,名扬京城,成为一段佳话。” 春喜看得一愣一愣的。 小姐这……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还祝福起那个要害她的坏道士了? 这不就是给敌人递刀子吗? 陆夭夭写完,满意地吹了吹墨迹,然后将那张“祝福”信,小心地折好,放入一个信封。 她转头,对春喜神秘地眨了眨眼。 “走,咱们也去城南,给那位‘高人’,送一份大礼去。” 第28章 道士的法坛 城南的清风观,坐落在一片僻静的山坳里。 这道观规模不大,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香火并不算旺盛。 但因为有玄虚子这位“得道高人”坐镇,倒也吸引了不少像柳姨娘这样,心怀鬼胎,又笃信鬼神之说的富贵人家,前来烧香问卜。 陆夭夭带着春喜,乘坐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来到了清风观的山门前。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脸上也用姜黄汁略作修饰,显得面色更加蜡黄憔悴,一副久病缠身的落魄小姐模样。 春喜则扮作了她的小丫鬟,同样是灰头土脸,毫不起眼。 两人下了车,陆夭夭便让车夫在山下等候,自己则带着春喜,一步三喘地,朝着山上的道观走去。 刚到观门口,就被一个负责洒扫的小道童拦住了去路。 “二位女施主,观主今日正在闭关清修,不见外客,还请回吧。” 小道童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陆夭夭连忙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悄悄塞到小道童手里,脸上露出恳求的神色。 “这位小道长,还请行个方便。” 她的声音,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 “小女子久病缠身,听闻玄虚子道长法力高深,特来求一剂救命的良方,还望小道长能代为通传一声。” 那小道童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脸上的表情顿时缓和了不少。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陆夭夭一番,见她虽然衣着朴素,但气质不俗,想来也是哪家大户的家眷。 “也罢。” 小道童收起银子,说道:“你们且在此等候,我进去通报一声,至于师父他见不见你们,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道观。 没过多久,那小道童便又跑了出来,对着陆夭夭说道:“算你们运气好,师父今日心情不错,愿意见你们一面,随我来吧。” 陆夭夭和春喜跟着他,穿过前殿,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后院。 只见一个身穿八卦道袍,头戴方巾,留着一撮山羊胡,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正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目养神。 此人,想必就是那位“高人”玄虚子了。 陆夭夭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恭敬又惶恐的模样,上前盈盈一拜。 “小女子,见过玄虚子道长。” 玄虚子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而贪婪的光。 他故作高深地打量了陆夭夭一番,然后掐指一算,摇了摇头,叹息道:“唉,女施主,你这命格……奇特啊。” “你印堂发黑,邪气缠身,若不及时化解,怕是……命不久矣啊。” 他这套说辞,是他惯用的伎俩,专门用来唬那些不懂行的妇孺。 果然,陆夭夭听了之后,脸上立刻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眼泪说来就来。 “道长!道长救我!”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小女子自知罪孽深重,还请道长慈悲,指点一条明路!” 玄虚子见她如此轻易就上了钩,心中更是得意。 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慢悠悠地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这邪气,乃是冲撞了某位贵人所致,寻常法子,是解不了的。” “除非……”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陆夭夭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厚厚的钱袋,双手奉上。 “道长,这里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还望道长不要嫌弃。” “只要能救小女子一命,小女子定当结草衔环,为您重塑金身!” 玄虚子接过那沉甸甸的钱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也罢,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贫道今日,便为你破例一次。” “今日午时,贫道会在城外的落凤坡,设下‘五雷正法’法坛,为你驱邪祈福。” “只是,此法事关重大,需得你的一样贴身之物,作为引子。” 陆夭夭闻言,立刻从怀中取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 “道长,这是小女子亲笔所书的祈福文书,里面写满了小女子对神明的忏悔和敬意。” “不知,可否用此物作为引子?” 玄虚子接过信封,捏了捏,感觉里面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还以为会是什么值钱的信物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或许是那柳夫人安排的一环,用来确认身份的。 他也没有多想,便将信封收入袖中,点了点头。 “可。” “你且回去吧,午时一到,静心等候便是。”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陆夭夭又对着他磕了几个头,才在春喜的搀扶下,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玄虚子不屑地撇了撇嘴。 又是一个被男人和后宅争斗,逼得走投无路的蠢女人。 他打开那个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想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当他看到那满纸的“祝福”之语时,先是一愣,随即,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这小丫头,还挺会拍马屁。” 他将那张写满了“祝福”的信纸,随手揣进怀里,只当是陆夭夭为了讨好神明,写的奉承话。 他哪里知道,他揣进怀里的,不是什么祈福文书。 而是一道,催他上路的……催命符。 午时将至。 城外的落凤坡上,玄虚子已经摆好了法坛。 香案,贡品,桃木剑,八卦镜,一应俱全。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绣着金丝的八卦道袍,手持拂尘,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模样。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张陆夭夭给他的“祝福”信,和柳姨娘给他的、写着陆夭夭生辰八字的纸条,一并放在了香案上。 然后,他点燃三炷清香,口中念念有词,开始了他那装神弄鬼的“表演”。 与此同时。 陆夭夭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嘴角缓缓勾起。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该给这场闹剧,添上最关键的一把火了。 第29章 祝你法力无边 夜,深了。 落凤坡上,狂风大作。 玄虚子站在法坛中央,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捏着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变调。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弟子玄虚,今日在此开坛,恭请九天神雷,降妖除魔!” 他一边念着自己瞎编的咒语,一边踏着怪异的步伐,在法坛上跳来跳去,状若疯魔。 这套动作,是他多年来行走江湖,骗取钱财的看家本领。 通常,只要他这么一通操作下来,配合着一些事先准备好的、能发出声响和火光的“法器”,总能把那些无知的善男信女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对他深信不疑。 今天,他也准备故技重施。 他从袖中,悄悄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筒。 那里面,是他特制的硫磺火药,只要往火盆里一扔,就能瞬间爆出一团绚丽的火花,并伴随着一声巨响,足以以假乱真,冒充“神雷降世”。 他算准了时机,将手中的桃木剑,猛地指向天空,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妖邪受死!急急如律令!” 吼声落下的同时,他手腕一抖,就要将那竹筒扔进火盆。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什么也没有。 可他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脚下一个踉跄,身体猛地向前扑去。 “哎哟!” 玄虚子惊呼一声,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狗吃屎般地趴在了法坛上。 他手中的那个小竹筒,也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远远地飞了出去,掉进了草丛里,连个响都没听见。 这一下,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更要命的是,他这一扑,正好撞翻了香案。 香案上那些瓶瓶罐罐,贡品符纸,瞬间散落一地。 而那张被他寄予厚望的、陆夭夭亲笔所书的“祝福”信,被风一吹,飘飘悠悠地,正好落入了一旁的火盆之中。 “呼——!” 那张写满了“祝福”的纸,遇火即燃,瞬间化为一团明亮的火焰,然后变成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消散在了空中。 玄虚子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一声“晦气”。 他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有些挂不住。 今天的开局,似乎……有点不太顺利啊。 不过,没关系。 专业的神棍,是不会被这点小小的意外打倒的。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重整旗鼓,再来一遍。 然而,就在他刚刚站稳的那一刻。 天空中,那原本只是阴沉的云层,突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翻滚、汇聚。 原本只是灰色的云,瞬间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黑压压地,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压塌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毁灭性的气息。 “咔嚓——!” 一道银蛇般的闪电,在云层中一闪而过,将天地照得一片惨白。 紧接着。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雷鸣,从天际滚滚而来,震得整个山坡都在微微颤抖。 玄虚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吓得一个哆嗦,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他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只见头顶那厚重的乌云,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疯狂地翻滚起来。 一道道银蛇般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汇集,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 “我……我操……” 玄虚子嘴唇哆嗦着,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怎么真的打雷了?! 而且,这雷声,这架势,比他用火药搞出来的动静,要大上千倍万倍! 他抬头,看着那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恐怖景象,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名为“恐惧”的情绪。 难道……难道自己今天,真的请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还是说,自己常年装神弄鬼,终于……遭报应了? 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源于那张已经被烧成灰烬的“祝福”信。 “祝道长法力无边,能与天地沟通,能引神雷降世。” “祝道长今日之法事,定能惊天动地,名扬京城。” 陆夭夭的“祝福”,正在以一种最直接、最粗暴、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疯狂地应验着。 玄虚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天空中,那酝酿已久的能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轰咔——!”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神之怒,在玄虚子的头顶炸开! 一道比水桶还要粗的、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紫色闪电,如同神龙摆尾,撕裂了苍穹,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直地,朝着落凤坡上的那座小小的法坛,劈了下来! 那闪电的目标,精准得令人发指。 它锁定的,正是法坛中央,那个手持桃木剑,目瞪口呆,已经完全吓傻了的……玄虚子道长。 “不——!” 玄虚子的喉咙里,发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尖叫。 他想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根本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紫色的、死亡的光芒,在自己的瞳孔中,迅速放大,再放大…… 下一秒。 光芒,吞噬了一切。 整个落凤坡,都被笼罩在一片炫目的白光之中。 紧接着,是地动山摇般的剧烈震动,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待到光芒散去。 落凤坡上,那座精心布置的法坛,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数米,深不见底,边缘还冒着袅袅青烟的……巨型焦黑大坑。 而在大坑的中央,依稀还能看到一个保持着惊恐姿势的、通体焦黑的、散发着一股浓郁烤肉味的人形物体。 正是那位刚刚还“法力无边”的玄虚子道长。 他,玄虚子,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骗子。 以一种最惊天动地的方式,完成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场,也是最成功的一场“法事”。 在今夜,终于实现了他毕生的梦想。 他真的,引来了天雷。 也真的,被雷劈了。 外焦里嫩,七分熟。 第30章 异象惊动京城 玄虚子,真的名扬京城了。 城郊破庙那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响,几乎惊动了半个京城的人。 无数人在睡梦中被惊醒,披着衣服跑到院子里,惊疑不定地望着城郊方向那久久不散的亮光。 “这是怎么回事?打雷了吗?” “不像啊,就响了那么一下,雨点都没见一个。” “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焦味?” 各种议论声,在京城的夜色中此起彼伏。 玄虚子道长在落凤坡“羽化登仙”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到处都在议论这桩百年难遇的奇闻。 “听说了吗?城南清风观的玄虚子道长,被雷给劈死了!” “何止是劈死啊!我听我那在京兆府当差的表哥说,现场那叫一个惨烈!整个山头都被劈出了一个大坑,玄虚子道长直接被劈成了焦炭,跟块黑木头似的!” “天哪!这也太吓人了吧!他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缺德事,才引来如此天谴啊?”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啊,他当时正在开坛作法,结果咒语念错了,把雷公给请下来了,直接把自己给收了!” “活该!这种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早就该被雷劈了!”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玄虚子,以一种极其悲壮的方式,成为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最大笑料。 而这桩离奇的“天谴”事件,自然也惊动了官府。 负责京城治安的京兆府和巡防营,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搞得人仰马翻,连夜派人出城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京兆府的官员们赶到现场时,看着那个焦黑的大坑和那具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尸体,一个个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这案子,怎么查? 总不能去天上,把雷公请下来问话吧? 最后,这桩案子,被定性为“意外”,草草结案。 但案卷的副本,却被送到了一个所有官员都谈之色变的地方——靖灵卫。 靖灵卫指挥使司,诏狱。 这里是整个大虞朝最阴森、最恐怖的地方,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燕惊鸿坐在他那间宽敞却冷清的书房里,手中正拿着那份关于“玄虚子遭雷劈”的卷宗,看得眉头紧锁。 他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 “意外?” 他冷笑一声,将卷宗扔在桌上。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的意外。” 一个亲卫站在他面前,恭敬地回禀道:“大人,属下已经查明。” “这个玄虚子,俗家名王二狗,原是街头的混混,后来自称得道,在城南清风观招摇撞骗,平日里靠着给一些后宅妇人看相算命,卜卦驱邪为生。” “据查,他近日与户部侍郎府的柳姨娘,往来甚密。” “昨日,他确实在落凤坡开坛作法,其目的,是受柳姨娘重金所托,欲对陆侍郎家的嫡长女陆夭夭,施行厌胜之术。” 燕惊鸿的眼眸,微微眯起,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厌胜之术?” 他想起了现场那些被烧毁的符纸和那个诡异的小木人。 “他观中的小道童也已招供,说玄虚子昨日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一个自称久病缠身,前来求医问药的年轻女子。” 燕惊鸿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年轻女子?久病缠身?” 这几个关键词,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下属闻言,立刻上前,低声道:“大人,您说这会不会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或者说,是妖邪作祟?” 燕惊鸿没有回答,他站起身,眼神复杂而又深邃。 又是雷。 又是这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巧合到诡异的“意外”。 上一次,是在陆府,雷劈中了库房,却“恰好”没有伤到里面的财物。 而这一次,雷劈中了这个正在施行厌胜之术的道士。 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而这两件事,似乎都和一个人的名字,脱不了干系。 陆夭夭。 那个看似病弱无辜,实则每次都能在各种“意外”中全身而退,甚至还能反过来让对手倒大霉的陆家嫡女。 一个荒诞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在燕惊鸿的脑海中,疯狂地滋生。 难道,这一切的背后,真的是她在操控? 可她是如何做到的?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引来天雷? 这不合常理,这违背了他所信奉的一切逻辑和认知。 但是,除了这个解释,似乎又没有别的可能,能将这一切都串联起来。 “去查。” 燕惊鸿的声音,冷得像冰。 “查这个道士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还有,去陆府和林府附近盯着。” “我要知道,陆夭夭,昨晚亥时三刻,在做什么。” “是,大人!” 靖灵卫的效率,是恐怖的。 半个时辰后,亲卫再次回来复命,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古怪和一言难尽。 “回……回大人,已经查清楚了。” “根据小道童的描述,和城门口车夫的口供……” 亲卫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燕惊鸿一眼,才继续说道:“昨日去过清风观的那个女子,正是陆侍郎家的那位大小姐,陆夭夭。” “而且,她去见玄虚子的时候,还留下了一封亲笔所书的‘祈福文书’。” “那封信,后来在法坛的灰烬中,被找到了残片……” 而林府那边的回报则是: “亥时三刻,大小姐陆夭夭,正在房中安睡,并无任何异动。” 安睡? 燕惊鸿看着桌上这份报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拿起那块从现场带回来的、被烧焦的小木人残骸,放在眼前端详。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道士的死,和陆夭夭脱不了干系。 “又是她?!” 燕惊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次是巧合。 两次是偶然。 这三番五次的,要是还说是巧合,那简直就是把他们靖灵卫所有人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这个陆夭夭,身上绝对有大问题! “备马!” 燕惊鸿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 “去林府。” 他倒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总能给他带来“惊喜”的女人。 看看这一次,她又要如何解释。 第31章 靖灵卫上门 林府。 陆夭夭正悠闲地坐在院子里,一边喝着舅母特意为她炖的燕窝,一边听着春喜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外面关于玄虚子的各种传闻。 她听得津津有味,心情好得不得了。 就在这时,林忠管家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表小姐,靖灵卫指挥使,燕惊鸿燕大人,前来拜访。” “指名,要见您。” 春喜的笑声,戛然而止,小脸瞬间就白了。 那个活阎王,怎么又来了?! 陆夭夭端着燕窝的手,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白玉碗,缓缓站起身,脸上又挂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病弱无辜的表情。 她倒要看看,这位总是阴魂不散的燕大人,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 林府的正厅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燕惊鸿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明明是客,却比主人还像主人。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飞鱼服,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愈发冷若冰霜。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从容,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陆夭夭站在厅中,低眉顺眼,将一个柔弱无辜的闺阁少女,扮演得惟妙惟肖。 她知道,这位活阎王,是典型的“敌不动,我不动”,他在等自己先露出破绽。 可惜,她陆夭夭,最擅长的就是“敌不动,我也不动;敌一动,我乱动”。 良久的沉默后,燕惊鸿终于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也敲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凤眸,如同两口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望向陆夭夭。 “陆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磁性,不带一丝温度,“昨夜,睡得可好?”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脑,却处处透着杀机。 陆夭夭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连忙屈膝行礼。 “托……托燕大人洪福,小女子昨夜……睡得还算安稳。” “是吗?” 燕惊鸿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看来,城郊落凤坡那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并未扰了陆小姐的清梦。” 来了。 正题来了。 陆夭夭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后怕。 “雷鸣?大人说的是昨夜那声巨响吗?” 她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小女子听见了,还以为是哪里走水炸了房,吓得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呢。” 这演技,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燕惊鸿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陆小姐可知,就在那声雷响的同时,城南清风观的玄虚子道长,在落凤坡上,被雷,劈死了。” 他说“劈死”两个字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陆夭夭的脸上,适时地露出了震惊和恐惧的表情。 “天哪!竟有此事?!” 她用丝帕捂住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阿弥陀佛,道长……道长怎会遭此横祸?真是太……太可怕了。” 燕惊鸿看着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面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却看不出半点虚假。 他心中,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动摇。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不。 他从不信巧合。 “陆小姐似乎,与这位玄虚子道长,颇有‘缘分’。” 燕惊鸿从袖中,取出了一张被烧得只剩下半截的、焦黄的纸片。 正是那封“祝福”信的残骸。 “本官的人,在法坛的灰烬中,找到了这个。” 他将那残片放到桌上,推到陆夭夭面前。 “上面依稀可以辨认出‘祝’、‘法力’、‘神雷’等字样,笔迹清秀,与陆小姐的字迹,颇有几分相似。” 陆夭夭看着那张残片,心中暗道一声“好险”。 幸亏她早有准备。 她看了一眼那残片,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颊“唰”的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一副羞于见人的小女儿情态。 “这……这……” 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燕惊鸿眉头微蹙:“陆小姐,这是何意?” 陆夭夭抬起头,眼眶里已经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 “不瞒大人……小女子……小女子昨日,确实去过清风观。” “因小女子久病缠身,听信了传闻,便想去求道长为我祈福。” “谁知那道长……一见面便说我邪气缠身,命不久矣,言语轻浮,还……还想对我动手动脚……” 说到这里,她仿佛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小女子又气又怕,却又不敢得罪他,情急之下,便……便胡乱写了这封信,故意用些夸大的言辞来……来讽刺他,想让他知难而退。” “谁知……谁知他竟真的信了!还……还因此遭了天谴!” “大人,小女子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我若是知道会这样,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她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一个弱女子,被神棍调戏,心生怨怼,写信讽刺,结果神棍自己装逼遭雷劈。 从动机到结果,都完美地形成了一个闭环。 最重要的是,她将自己的能力,完美地隐藏在了“巧合”和“天谴”的外衣之下。 燕惊鸿看着她哭得发抖的肩膀,听着她那番漏洞百出却又偏偏无法反驳的解释,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了。 他查案多年,审过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第一次,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明知道她在撒谎,却找不到任何证据来戳穿她的谎言。 总不能说:“本官怀疑你会妖法,你写的祝福会反着来,所以是你咒死了他。” 这话要是说出去,他这个靖灵卫指挥使,怕是也要被人当成疯子了。 “够了。” 燕惊鸿有些烦躁地打断了她的哭声。 “此事,本官自有定论。”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个女人,惯会耍嘴皮子,再跟她待下去,他怕自己的脑子会先一步罢工。 陆夭夭见他要走,心中刚松了一口气。 然而,燕惊鸿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个冷硬的背影,和一句冰冷的话。 “陆小姐,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天雷或许无眼,但靖灵卫的眼睛,遍布京城。” “你好自为之。” 这句警告,如同冰锥,让陆夭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第32章 活阎王的审问 燕惊鸿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外。 他带来的那股寒意,却久久未曾散去。 厅堂内,落针可闻。 舅舅林瑞安的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舅母则是一脸后怕地快步上前,拉住陆夭夭的手,上下打量着。 “夭夭,你没事吧?那燕指挥使,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陆夭夭摇了摇头,对着舅母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舅母放心,我没事。” 她心中却在疯狂吐槽。 没事才怪! 被那个活阎王盯上,简直比被十个柳姨娘算计还要命。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人形自走测谎仪,还是带高压电的那种。 林瑞安挥手屏退了左右的下人,这才沉声开口。 “夭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疑。 “城郊那道士的死,当真与你有关?” 陆夭夭知道,此事瞒不过精明的舅舅。 她叹了口气,将自己如何被柳姨娘算计,如何去清风观,又如何“讽刺”那道士的话,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遍。 当然,她隐去了自己那“反向言咒”的诡异能力。 只说是那道士自己装神弄鬼,作恶多端,才引来了天谴。 林瑞安听完,沉默了良久。 他看着眼前这个外甥女,那张与妹妹如出一辙的脸上,带着病弱的苍白和恰到好处的无辜。 可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从容。 他知道,夭夭说的,未必是全部的真相。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外甥女,安然无恙。 而那个企图用腌蟥手段害她的人,已经化为了焦炭。 这就够了。 “好,好一个天谴!” 林瑞安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这种江湖骗子,死有余辜!” 他随即又担忧地看向陆夭夭。 “只是,你如今被燕惊鸿盯上,怕是后患无穷。” “那靖灵卫,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向来是宁杀错,不放过。” “你日后行事,务必万分小心。” 陆夭夭乖巧地点了点头。 “夭夭知道了,多谢舅舅提醒。” 她心中却在想,小心有什么用? 那个男人,简直是阴魂不散。 自己总不能因为怕他,就什么都不做了吧?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解开母亲留下的那个匣子之谜。 那里面,或许就藏着能将柳姨娘和她背后之人,一击致命的证据。 回到自己居住的“琳琅阁”,春喜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一见到陆夭夭回来,她连忙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那个燕大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有没有为难您?” 陆夭夭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放心吧,你家小姐我,福大命大,阎王爷都不敢收。” 她走到桌案前,看着那个静静躺在那里的紫檀木匣子,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想办法,立刻打开它。 春喜见她又对着匣子发呆,忍不住说道:“小姐,这锁如此奇特,不如……我们请个锁匠来看看?” 陆夭夭摇了摇头。 “不行。” “这匣子是母亲的遗物,里面的东西,定然非同小可。” “若是请了外人,万一走漏了风声,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更何况,这把锁,根本不是寻常的锁。 它是一个精密的密码机关,靠的不是钥匙,而是特定的手法和顺序。 陆夭夭再次拿起匣子,仔细地端详着。 她试着转动那八卦盘,依旧是纹丝不动。 她又用一根银簪,试探着去拨弄那些刻度,也毫无反应。 一下午的时间,她用尽了各种办法,那把锁,却像是长在了匣子上一样,固若金汤。 陆夭夭有些烦躁地将匣子放下。 难道,真的要用那个办法吗? 她看着眼前的匣子,一个大胆而又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既然人力无法打开。 那……神力呢? 或者说,是她自己的“神力”。 如果她真心实意地“祝福”这把锁,永远都打不开。 那按照她这乌鸦嘴的定律,它会不会……就自己开了?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一阵火热。 但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万一……万一这次言咒失灵了,或者是以一种她无法预料的方式应验了呢? 那这个匣子,岂不是就真的成了永远的秘密? 陆夭夭陷入了纠结。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天人交战。 春喜看着她凝重的神情,也不敢出声打扰。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轮明月,挂上梢头。 陆夭夭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赌了! 富贵险中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重新坐回桌案前,将双手,轻轻地放在了那个紫檀木匣子上。 她闭上眼睛,屏气凝神,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了那把奇特的黄铜锁上。 她用一种无比虔诚、无比真挚、发自灵魂深处的语气,在心中默默地“祝福”道: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 “信女陆夭夭,在此诚心祈祷。” “愿眼前这把锁,是这世间最坚固、最牢不可破的锁。” “愿它机关重重,巧夺天工,任凭是那鲁班再世,神仙下凡,也休想将它打开分毫!” “愿这匣中的秘密,从此石沉大海,永不见天日!” “阿门……啊不,急急如律令!” 她一口气,将能想到的、所有形容“坚固”和“打不开”的词,全都用上了。 那份真诚,感天动地。 “祝福”完毕。 陆夭夭缓缓睁开眼睛,心跳如鼓,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匣子。 一秒。 两秒。 三秒。 匣子,纹丝不动。 锁,也毫无反应。 陆夭夭的心,凉了半截。 难道……这次真的玩脱了? 就在她失望地准备收回手时。 异变,陡生。 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 那声音,并非来自匣子。 而是来自……她身下的那张,由上好花梨木打造的,坚固无比的椅子。 椅子的四条腿,毫无征兆地,同时断裂。 陆夭夭猝不及防,“哎哟”一声,整个人连带着椅子,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屁股,传来一阵剧痛。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 “轰隆——!” 一声巨响。 她面前那张同样由花梨木打造的、沉重无比的书案,竟然也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然后轰然倒塌! 桌上的笔墨纸砚,茶杯果盘,瞬间摔了一地,狼藉一片。 而那个被她“祝福”过的紫檀木匣子,从倒塌的书案上滚落下来,掉在地毯上,依旧是……完好无损,固若金汤。 陆夭夭目瞪口呆。 春喜更是吓得尖叫出声。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来人啊!快来人啊!走水啦!啊不,是房子塌啦!” 整个琳琅阁,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陆夭夭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片狼藉,和那个安然无恙的匣子,欲哭无泪。 不是吧阿sir! 我祝福的是锁啊! 你跟椅子和桌子较什么劲啊! 这反向言咒的波及范围,是不是有点太广了?! 第33章 匣子的秘密 琳琅阁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整个林府。 舅舅林瑞安和舅母,带着一大群家丁护院,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屋里那一片狼藉,和坐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陆夭夭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夭夭!这是怎么回事?!” 林瑞安一个箭步冲上来,紧张地将陆夭夭扶起,上下检查。 “你没受伤吧?是遭了刺客吗?!” 陆夭夭看着舅舅那焦急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也升起了一丝愧疚。 她总不能说,是自己一句话,差点把这屋子给拆了吧? 她眼珠一转,立刻计上心来。 她指着那堆断成几截的桌椅残骸,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 “舅舅,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正坐在这里看书,这椅子和桌子,就……就自己塌了。” 她顿了顿,用一种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语气,小声补充道:“许是……许是这木料里,生了蛀虫吧。” 蛀虫? 林瑞安嘴角一抽。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断口平整、木质坚硬的残骸。 这可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别说蛀虫了,就是用斧子劈,都得费一番功夫。 能把金丝楠木的桌椅,瞬间蛀成这样? 这是什么品种的蛀虫?铁嘴神仙虫吗? 林瑞安看着外甥女那双写满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快信我”的无辜大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个外甥女,身上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门。 自从她来了之后,林府上下,是热闹了不少。 就是有点……废房子。 “咳咳。” 林瑞安清了清嗓子,决定不再追究此事。 “无事便好,人没事就好。” 他大手一挥,对身后的下人吩咐道:“来人,把这里收拾干净,给表小姐换一套全新的、最结实的家具来!” 他特意在“最结实”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下人们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残局。 陆夭夭则被舅母拉到一旁,嘘寒问暖,好一番安抚。 闹剧过后,夜已深沉。 陆夭夭躺在换了新床的房间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看着床头那个被她单独放置在小几上的紫檀木匣子,心中五味杂陈。 看来,直接对锁进行“祝福”,是行不通的。 这言咒之力,似乎会优先作用于周围最脆弱、最不相干的物体上,来达成“反向”的效果。 想要打开它,必须换个思路。 既然不能直接开锁,那……就只能找钥匙了。 可钥匙到底在哪儿呢? 原主的记忆里,只有母亲用一支珠钗开锁的模糊画面。 那珠钗是什么样子?又被母亲藏在了何处?她一概不知。 陆夭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等等…… 大海捞针? 陆夭夭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对啊! 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既然她找不到,那她可以“祝福”自己,永远都找不到啊! 只要她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永远也找不到那把作为钥匙的珠钗。 那按照她这乌鸦嘴的定律,那把珠钗,岂不是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这个想法,比之前那个要靠谱得多! 也……安全得多。 至少,不会再有拆家的风险了。 想到这里,陆夭夭再也躺不住了。 她翻身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到窗边,推开窗户,对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双手合十。 她再次摆出了那个无比虔诚的姿势。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那个坚固的匣子。 而是那把虚无缥缈的,不知所踪的钥匙。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在心中用尽了毕生的诚意,开始了自己的“祝福”。 “月老在上,啊不,是满天神佛在上!” “信女陆夭夭,再次诚心祈祷!” “我那死鬼老娘,啊不,是我那可怜的母亲,她留下的那把作为钥匙的珠钗,实在是太会躲猫猫了。” “我找得好辛苦,找得好心累。” “我放弃了,我真的放弃了!” “我在此真心实意地发誓,我再也不找它了!” “我希望那把珠钗,就这么永远地消失吧!最好是掉进粪坑里,或者被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当破烂给扔了,让我永生永世,都再也见不到它!” “愿它从此与我,缘分已尽,后会无期!” 这番“祝福”,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情真意切。 仿佛她真的对那把破珠钗,已经恨之入骨,深恶痛绝。 “祝福”完毕。 陆夭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睡觉。 然后,等着“惊喜”自己送上门来。 她重新爬回床上,盖好被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陆夭夭是被一阵由远及近的喧闹声和孩子的哭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春喜一脸兴奋地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您快去看啊!” 春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脸上是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 “表少爷他又……他又出事了!” 林子昂? 那个被她教训过一次的熊孩子表哥? 他又怎么了? 陆夭夭好奇地坐起身,问道:“他又闯什么祸了?” 春喜努力憋着笑,说道:“不是闯祸,是……是好事!” “今天一早,表少爷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个旧的拨浪鼓,在院子里玩得正开心呢。” “结果,他一不小心,把那拨浪鼓给摔坏了。” “然后……然后您猜怎么着?” 春喜卖了个关子。 “从那摔破的拨浪鼓里,掉出来一支珠钗!” “那珠钗的样式,奇特得很,谁都没见过!” “表少爷以为是找到了什么宝贝,就拿在手里把玩,结果一不小心,那珠钗的尖头,把他自己给扎了,扎得哇哇大哭呢!” 拨浪鼓? 珠钗? 陆夭夭听到这两个词,脑中“嗡”的一声,瞬间睡意全无。 她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就朝着院外冲去。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那支珠钗,就是她苦苦寻找的……钥匙! 第34章 钥匙的下落 陆夭夭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冲进了林府的前院。 此刻的前院,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下人。 只见她的那位熊孩子表哥林子昂,正坐在地上,捂着手,哭得惊天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 在他旁边,舅母正蹲着身子,心疼地哄着他。 而舅舅林瑞安,则一脸严肃地,手里正捏着一支造型奇特的珠钗,眉头紧锁,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陆夭夭的目光,瞬间就被那支珠钗吸引了。 那是一支通体乌木的珠钗,钗身打磨得极为光滑,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色泽。 钗头,并非寻常的花鸟鱼虫样式,而是一个小小的、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拨浪鼓。 更奇特的是,那拨浪鼓的鼓面,并非圆形,而是八角形,上面隐隐约约,也刻着一些细小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纹路。 这……这不就是那个匣子上,黄铜锁的缩小版吗?! 陆夭夭的心,瞬间狂跳起来。 是它! 绝对是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脸上换上了一副关切的表情,快步走了过去。 “舅舅,舅母,这是怎么了?表哥他怎么哭了?” 林瑞安看到她来了,连忙将手中的珠钗递给她看。 “夭夭,你来得正好。” “你看看这支珠钗,你可曾见过?” 陆夭夭接过珠钗,入手微沉,带着一丝木质的温润。 她仔细地端详着,那熟悉的造型,瞬间就与她脑海中那模糊的记忆,重合在了一起。 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我好像有点印象。” “我记得,母亲生前,似乎很喜欢这支珠钗,时常拿在手里把玩。” 舅母在一旁,一边给林子昂擦眼泪,一边说道:“是啊,这珠钗,是你外祖母当年亲手为你母亲做的,说是拨浪鼓,能驱邪避凶,保她一生平安。” “后来你母亲出嫁,便将这珠钗带去了陆家。” “只是,我们清点你母亲遗物的时候,翻遍了所有的首饰盒,都没有找到它,还以为是遗失了。” “谁能想到,它竟然……竟然被藏在了这个旧拨浪鼓里。” 林瑞安指了指地上那个已经摔得四分五裂的拨浪鼓残骸。 “这个拨浪鼓,也是你母亲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我们便一直收着,作为念想。” “今日也不知怎么,被子昂这小子翻了出来,没想到,竟有如此意外的发现。” 陆夭夭听着舅舅和舅母的解释,心中已是了然。 原来如此。 母亲是将这把最重要的钥匙,藏在了她童年最心爱的玩具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若不是今日林子昂这个熊孩子,误打误撞地摔坏了它。 恐怕这个秘密,真的要被永远地埋藏起来了。 陆夭夭心中,对林子昂的那么一点点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甚至,还有点想感谢他。 这熊孩子,总算是在关键时刻,干了件人事。 她拿着那支珠钗,对着还在哭哭啼啼的林子昂,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表哥,别哭了,让妹妹看看,伤到哪儿了?” 林子昂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搞得一愣,连哭都忘了。 他看着陆夭夭那张带笑的脸,不知为何,后背突然窜起一股凉意。 总觉得……她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陆夭夭拿起他的小胖手,只见食指上,有一个被钗尖扎出来的小小红点,渗出了一滴血珠。 她拿出自己的手帕,轻轻地为他擦拭着。 然后,她用一种无比真诚、无比心疼的语气,“祝福”道: “哎呀,都流血了,看着就疼。” “表哥,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我希望你这个伤口,能立刻就好,连个疤都不要留下。” “愿你从此以后,金刚不坏,刀枪不入,再也不会被任何尖锐的东西伤到了!” 林子昂听着这番“祝福”,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离陆夭夭远远的。 “我……我没事!我好得很!” 他一边说,一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然而,神奇的是,那手指上的小伤口,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了。 连那个小红点,都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林子昂:“……” 他彻底傻眼了。 这……这又是什么妖法?! 陆夭夭看着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中暗笑。 傻小子,姐姐这是在帮你呢。 以后,你就是想玩个自残,都难了。 她不再理会石化在原地的林子昂,拿着那支珠钗,转身就往自己的琳琅阁跑去。 “舅舅,舅母,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先回房了!” 她现在,已经迫不及不及待地,要去揭开那个尘封已久的秘密了。 回到房间,陆夭夭反手关上房门,连春喜都拦在了外面。 她快步走到桌案前,拿起那个紫檀木匣子,心脏因为激动而“怦怦”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 然后,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将那支乌木珠钗,对准了黄铜锁中央,那个不起眼的、小小的锁孔。 她轻轻地,将珠钗插了进去。 “咔哒。” 一声清脆的、如同天籁般的轻响。 严丝合缝。 分毫不差。 陆夭夭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握住珠钗那拨浪鼓形状的钗头,按照记忆中,母亲转动八卦盘的模糊顺序,开始轻轻地转动。 左三圈,右三圈。 乾、坤、震、巽…… 每转动一下,锁芯内部,就传来一阵“咔咔”的、机括咬合的声响。 当她转到最后一个方位时。 只听得“啪嗒”一声。 那把困扰了她许久的、看似牢不可破的奇巧之锁。 开了。 第35章 母亲的日记 “啪嗒。” 那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如同暮鼓晨钟,重重地敲在了陆夭夭的心上。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把已经解开的黄铜锁,从匣子上取了下来。 然后,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缓缓地,掀开了那片沉重的紫檀木盖。 一个尘封了数年的秘密,即将展现在她的眼前。 匣子里面,并没有陆夭夭想象中的金银珠宝,或是价值连城的地契房契。 只有两样东西,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锦缎衬里上。 一本是装帧精美的、带着流苏的日记本。 另一本,则是一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色封皮的账本。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属于旧纸张的墨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母亲林氏身上独有的、清雅的兰花香气。 陆夭夭的心,没来由地一酸。 她仿佛能看到,母亲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就是在这盏昏黄的灯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个匣子,将自己所有的心事和秘密,都藏匿其中。 她先拿起了那本日记。 日记的封皮,是上好的云锦,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株清雅的兰草,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 她翻开第一页,一行娟秀而又带着几分风骨的字迹,映入眼帘。 “承平二十年,春,今日,是我嫁与非瑜的第一日,红烛帐暖,言笑晏晏,愿与君,共白首。”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个新嫁娘,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和喜悦。 陆夭夭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日记的前半部分,记录的都是些温馨的日常。 她与陆非瑜的琴瑟和鸣,她初为人母的喜悦,她打理偌大一个陆府的辛劳与满足。 那时的母亲,是幸福的。 然而,从某一页开始,日记的字迹,渐渐变得潦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笔墨的颜色,也仿佛被泪水浸染过,微微有些化开。 “承平二十五年,秋,柳氏入府,非瑜待她,似乎……与旁人不同。” “她很美,也很会讨非瑜欢心,那双眼睛,总像是含着一汪水,看得人心软。” “也罢,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我身为正室,当有容人之量。” 陆夭夭看到这里,心中冷笑一声。 容人之量? 母亲,你就是太大度,才会被那条毒蛇,一步步逼入绝境。 她继续往下看。 日记的内容,变得越来越压抑。 陆非瑜回后院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便回来,也是径直去了柳姨娘的院子。 他对林氏,渐渐从最初的愧疚,变成了后来的疏离,甚至是……不耐烦。 而柳姨娘,则仗着这份宠爱,在府中越发地张扬起来。 她开始插手管家之事,开始在下人面前,有意无意地挑战林氏的权威。 林氏的身体,也从那个时候开始,渐渐地,一日不如一日。 “承平二十七年,冬,我的身子越发不好了,时常觉得胸闷气短,浑身乏力,夜里更是咳得无法安睡。” “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药也喝了一碗又一碗,却总不见好转。” “非瑜来看我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来,都只是坐一坐,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匆匆离去。” “他的眼神里,没有心疼,只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和一丝……躲闪。” “反倒是柳氏,日日都来我房中请安,亲自端茶送药,关怀备至,将一个贤良的妾室,扮演得无可挑剔。” “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陆夭夭的指尖,微微泛白。 她几乎可以想象,母亲在写下这段话时,是何等的孤立无援,又是何等的绝望。 她翻到后面几页。 母亲的字迹,已经变得非常虚弱,歪歪扭扭,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承平二十八年,夏,我好像……知道我为何病不好了。” “今日,柳氏又亲自端了药来,我假装喝下,却趁她不备,将药吐在了帕子里。” “后来,我将那药渣,偷偷托了忠叔(林忠管家),带回林家,请了信得过的大夫查验。” “结果,竟与我平日所用之药,有细微的不同。” “多了一味‘附子’,少了一味‘甘草’。” “大夫说,这两味药,一加一减,看似无碍,但若与我药方中的‘半夏’相遇,长期服用,便会化为无色无味的剧毒,日积月累,足以耗尽心脉,神仙难救。” “呵呵……好一个柳氏,好一个陆非瑜。” “我的枕边人,我的好夫君,你究竟……是不知道,还是……在装不知道?” 看到这里,陆夭夭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原来,母亲早就察觉到了真相。 只是,她没有声张,而是选择了用这种方式,将证据默默地记录下来。 她是在等,等一个能为她沉冤昭雪的机会。 或者说,她是在等她的女儿,能平安长大,有能力为她报仇的那一天。 陆夭夭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仿佛是用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写下的。 “夭夭,我的女儿,娘亲对不起你,不能再陪着你了。” “记住,永远不要相信陆非瑜。” “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匣中之物,或可……保你一命。” “砰!” 陆夭夭猛地合上了日记本,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滚滚而下。 仿佛受到原主的影响,一股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意,从她的心底,疯狂地滋生蔓延。 柳姨娘! 陆非瑜! 你们这对狗男女! 我陆夭夭在此发誓,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她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她拿起那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色账本,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如果说,日记里记录的是母亲的血泪和冤屈。 那么这本账本里,记录的,又会是什么呢? 第36章 惊天的账本 那本青色的账本,看起来毫不起眼。 封皮上,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 若不是与那本日记放在一起,恐怕任谁见了,都会以为这只是一本寻常的家用账册。 陆夭夭伸出手,指尖在粗糙的封皮上轻轻划过。 她能感觉到,母亲在留下这本账册时,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看似普通的账本,里面隐藏的秘密,恐怕比那本日记,更加惊心动魄。 她翻开第一页。 入目的,并非寻常的收支记录。 而是一串串奇怪的日期,和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词语。 “承平二十六年,三月初七,城东,锦绣坊,上等云锦十匹。” “承平二十六年,五月十二,南市,古玩斋,前朝玉如意一柄。” “承平二十六年,八月十五,西郊,别院,修葺。” …… 一页页,密密麻麻,记录的都是一些看似正常的采买和支出。 陆夭夭起初看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母亲记录这些的用意。 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像是陆府日常的开销。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在每一条记录的后面,都用一种极小的、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蝇头小楷,标注了一个数字。 “云锦十匹,八百两。” “玉如意一柄,一千二百两。” “别院修葺,三千两。” 这些数字,乍一看,似乎是这些物品的价值。 但陆夭夭是谁? 她前世可是天天跟报表和数据打交道的社畜精英。 她对数字的敏感度,远超常人。 她一眼就看出,这些数字,与前面记录的物品,根本对不上! 一匹上好的云锦,市价最多不过五十两,十匹也就是五百两,为何账上记了八百两? 一柄前朝的玉如意,就算再珍贵,也不可能价值一千二百两。 更别提,一个别院的修葺,竟然花费了三千两的巨款! 这其中,虚报的数额,也太大了! 陆夭夭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本家用账。 这是一本……黑账! 是一本记录了陆非瑜,以陆府家用开销为名,行贪墨之事,中饱私囊的……罪证! 陆夭夭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下翻。 账本的后半部分,记录的内容,变得更加触目惊心。 不再是这些小打小闹的家用采买。 而是变成了一笔笔数额巨大的、来路不明的“进项”。 “承平二十七年,正月,江南盐运,三万两。” “承平二十七年,四月,漕运码头,五万两。” “承平二十七年,九月,科举……一万两。” …… 每一笔,都与陆非瑜户部侍郎的职权,息息相关。 每一笔,都足以让他掉脑袋! 陆夭夭看得浑身冰冷。 她一直以为,她这个便宜爹,只是个偏心、懦弱、贪恋权位的渣男。 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胆大包天的巨贪! 他平日里那副两袖清风、儒雅清高的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 而母亲,显然是无意中,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 这或许,才是她真正招来杀身之祸的……根源! 陆非瑜害怕她将此事捅出去,毁了他的仕途。 而柳姨娘,则想借此机会,除掉她这个正室,自己上位。 两人一拍即合,一个默许,一个动手,共同导演了这场持续数年的、温水煮青蛙式的谋杀!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形成了一个完整而又残酷的闭环。 陆夭夭紧紧地攥着那本账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恨! 她恨柳姨娘的歹毒! 她更恨陆非瑜的虚伪和冷血! 虎毒尚不食子,他为了自己的官位和财富,竟然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被活活害死! 就在她被巨大的愤怒和悲伤所淹没时,她翻到了账本的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没有记录任何账目。 只有一个用朱砂笔,画下的、鲜红的印记。 那是一个小小的、三足金乌的图案。 而在图案的旁边,同样用朱砂,写了两个字。 “赵王。” 赵王? 当今圣上的第三子,赵王,赵构! 那个在朝堂之上,素有贤名,礼贤下士,与太子分庭抗礼的三皇子! 陆夭夭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瞬间就明白了。 陆非瑜贪墨的这些巨额财富,根本不是为了他自己。 而是……输送给了三皇子赵王,作为他争夺储位的……政治献金! 她那个便宜爹,早就不是什么单纯的贪官了。 他已经深深地,卷入了这场九死一生的夺嫡之争! 他早已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整个陆府的未来,都押在了三皇子这条船上! 而她的母亲,就是这场豪赌中,第一个被献祭的……牺牲品。 陆夭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 她终于明白,为何母亲会在日记的最后,留下那句“匣中之物,或可保你一命”了。 这本账册,是罪证,是催命符。 但同时,它也是……护身符! 只要这本账册在她手里,无论是陆非瑜,还是他背后的三皇子,都不敢轻易动她。 因为一旦这本账册被公之于众,他们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 陆夭夭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将日记和账本,小心地放回匣中,重新锁好。 她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悲伤和愤怒,转为了此刻的冰冷和决绝。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报仇,不仅仅是为了母亲。 更是为了,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杀出一条血路,让自己能真正地活下去! 就在她心绪翻腾之际。 门外,传来了春喜的声音。 “小姐,老爷派人送来了好多补品,说是……给您压惊的。” 陆夭夭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压惊? 我看,是来试探和封口的吧。 我这个便宜爹,动作还真是快啊。 第37章 便宜爹的恐惧 陆非瑜派来的人,是他的贴身小厮,长顺。 长顺领着几个家丁,抬着几个大箱子,恭恭敬敬地站在琳琅阁的院子里,连头都不敢抬。 那架势,比前几日林家送礼时,还要谦卑几分。 陆夭夭走出房门,看着院子里那些箱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长顺,这是做什么?爹爹又送东西来了?” 长顺连忙上前,躬着身子,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 “回大小姐,正是。” “大小姐,老爷听说您昨夜受了惊,心疼得一晚上没睡好。” “这不,天一亮就让老奴把库房里最好的血燕和人参给您送来了,让您好好补补身子。”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家丁打开箱子。 只见里面,果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各种名贵的补品药材,年份十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手笔,倒是比之前大方了不少。 陆夭夭心中冷笑。 这怕不是做贼心虚吧。 她不动声色,缓步走到箱子前,拿起一根品相极好的人参,放在鼻尖闻了闻。 “爹爹有心了。” 她轻声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长顺在一旁,偷偷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陆夭夭的脸色。 他临来前,陆非瑜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清楚大小姐的反应。 陆夭夭将人参放回箱子,转头,看着长顺,突然笑了。 那笑容,依旧是甜美无害的,但在长顺看来,却比什么都让他心里发毛。 “长顺啊,”陆夭夭柔声说道,“你回去告诉爹爹,就说他的心意,我领了。” “女儿一切都好,让他不必挂心,好生在房里养伤便是。”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对了,你再替我转告爹爹一句话。” 长顺连忙躬身:“大小姐请讲,小的一定一字不落地带到。” 陆夭夭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她用一种充满了“孝心”和“关切”的语气,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你告诉爹爹,女儿最近夜里,总是梦到母亲。” “母亲在梦里,总是哭。” “她说,她一个人在下面,好冷,好孤单。” “她说,她想念爹爹了……。” 这话一出,长顺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 他以为,陆夭夭这是在迁怒于他,在咒他家老爷死。 陆夭夭却弯下腰,亲手将他扶了起来,脸上依旧是那副纯良无辜的表情。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我只是让你传个话而已,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我说的,可都是我的梦境,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你一定要原原本本地,告诉爹爹啊。” 长顺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 “是……是……小……小的,一定带到!” 长顺结结巴巴地应着,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带着那几个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家丁,逃也似的,冲出了琳琅阁。 他们现在,是一刻也不敢在这里多待了。 太他娘的吓人了! 春喜在一旁,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您真是太坏了!” “您看把他们给吓的,估计回去的路上,都得尿裤子。” 陆夭夭撇了撇嘴,淡淡地说道:“这算什么?” “好戏,还在后头呢。” 她看着院子里那几箱名贵的补品,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陆非瑜,你以为送点东西,说几句好话,就能抹去你犯下的罪孽吗? 你欠我母亲的,欠我的,我会让你,连本带利地,一点一点,全都还回来! 而此时的陆府,松鹤堂。 陆非瑜正焦急地,在房里等着消息。 当他看到长顺连滚带爬地跑回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时,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怎么了?她……她怎么说?” 陆非瑜的声音,都在发抖。 长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陆夭夭那番“托梦”之言,一字不差地,学给了陆非瑜听。 当听到最后那句“想让爹爹早点下去陪她”时。 陆非瑜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就厥过去。 他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如纸。 “她……她……” 他指着门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那个女儿,莫不是是真的能通鬼神,是真的能……咒死人?! 他害死了她的母亲,她现在,是要来索他的命了! “快……快!” 陆非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着长顺,声嘶力竭地吼道: “快去把柳姨娘给我叫来!不!把她给我抬来!” “快去!”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柳姨娘那个贱人来商量对策。 毕竟,当年之事,她才是主谋! 要死,也该是她先死! 长顺连滚带爬地跑去锦绣阁传话。 没过多久,柳姨娘便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用一张软榻,抬进了松鹤堂。 此刻的柳姨娘,早已不复往日的娇媚动人。 她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异味,即使用再浓的熏香,也无法完全掩盖。 她有气无力地靠在软榻上,看着陆非瑜那副惊恐万状的模样,心中升起一丝快意,但更多的是……同病相怜的恐惧。 “老爷,您……您这么急着找妾身来,所为何事?”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陆非瑜一看到她,就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指着她的鼻子,厉声怒吼: “你还有脸问我?!” “都是你干的好事!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现在好了,那个小贱人,她……她要来索我们的命了!” 他将陆夭夭那番“托梦”之言,添油加醋地对柳姨娘说了一遍。 柳姨娘听完,本就惨白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她猛地从软榻上坐起,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腹中的“邪气”,一阵熟悉的雷鸣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噗——” 第38章 柳氏的娘家 柳姨娘的脸色一僵,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她……她真的这么说?” “老爷,妾身早就跟您说过,那个小贱人,她不是人!她是个妖孽!是个会吃人的妖孽啊!” 柳姨娘的声音,变得尖利而神经质。 “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都得被她给活活克死!” 陆非瑜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那条断腿让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样子十分滑稽。 “那你说怎么办?!” “你请的那个什么玄虚子道长,不是说自己法力无边吗?结果呢?直接被雷劈成了焦炭!” “现在,你让我怎么办?!” 他现在,是真的乱了方寸,没了主意。 柳姨娘看着他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关键时刻,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硬碰硬,肯定是不行了。 那个小贱人的手段,太过诡异,根本无法用常理来防备。 既然玄学靠不住,那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了。 柳姨娘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机。 “老爷——”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陆非瑜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既然她想让我们死,那我们就只能……让她先死。” “这一次,我们不能再用那些温吞的法子了。” “必须,一击致命,永绝后患!” 陆非瑜闻言,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 “你……你的意思是……” “没错。” 柳姨娘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找几个干净利落的江湖人,趁着夜深人静,潜入林府……” “只要做得干净,谁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到时候,就说是林府招了贼,她一个弱女子,不幸被歹人所害,与我们何干?”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歹毒。 “可……夭夭毕竟是我的女儿啊” 陆非瑜听得心惊肉跳,但内心的恐惧,最终还是战胜了那仅存的一丝父女之情。 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好!” “就按你说的办!” “此事,不能再经我们的手了,免得留下把柄。” 他看向柳姨娘,沉声道:“你娘家那边,不是有些门路吗?” 柳姨娘闻言,立刻心领神会。 她娘家虽非什么高门大户,但她有个哥哥,柳三,在京城的黑白两道上,颇有些人脉,专门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这种事情,交给他去办,最是稳妥。 “老爷放心!” 柳姨娘的脸上,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妾身这就修书一封,让我哥哥去办。” “保证,不出三日,就让那个小贱人,去黄泉路上,陪她那死鬼娘亲!”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疯狂的杀意。 他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却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就在他们密谋的同时。 林府,琳琅阁。 陆夭夭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看得津津有味。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婆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对着陆夭夭躬身行礼。 “大小姐,都听清楚了。” 这个婆子,是林忠管家特意安插在陆府的眼线,专门负责打扫松鹤堂的院子。 她将刚才陆非瑜和柳姨娘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了陆夭夭听。 陆夭夭听完,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挥手让那婆子退下了。 春喜在一旁,却是听得心惊肉跳,小脸煞白。 “小姐!他们……他们竟然要找人来杀您!” “这……这也太恶毒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我们快去告诉大爷吧!让大爷多派些护院来保护您!” 陆夭夭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们既然要送人头来,我若是不收,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她放下手中的账册,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晴朗的天空。 “柳姨娘的哥哥,柳三,是吗?” 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春喜,去给我准备一套男装。” 春喜一愣:“小姐,您要男装做什么?” 陆夭夭神秘一笑。 “自然是……去会一会,这位即将要来取我性命的‘好舅舅’了。” “我得亲自去给他,送一份‘大礼’才行。” …… 第二天,京城,西市。 这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鱼龙混杂,热闹非凡。 一家名为“四海通”的当铺后院,一个面容精悍,眼带煞气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喝着茶。 他,正是柳姨娘的哥哥,柳三。 一个专门替人处理“麻烦事”的地下掮客。 他刚收到妹妹派人送来的密信和一大笔银票,心情正好。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丫头,也值得花这么多钱?” 柳三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那妹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抿了口茶,对着手下吩咐道:“去,找几个身手最利落的,今晚就动手。” “记住,做得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 “是,三爷!” 手下领命,正要退下。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从前堂跑了进来。 “三爷,外面有个小公子,指名要见您。” “说是……有一笔大买卖,要跟您谈。” 柳三眉头一挑:“小公子?什么来头?” 小厮摇了摇头:“不认识,瞧着面生得很,但出手……阔绰。” 他伸出五根手指。 “一见面,就给了小的五十两的赏钱。” 柳三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哦?有点意思。” “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面容俊秀,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小公子”,便摇着一把折扇,悠哉悠哉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扮作书童的清秀小丫鬟。 来人,正是女扮男装的陆夭夭和春喜。 柳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陆夭夭一番,见她虽然身形纤弱,但眉宇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度,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子弟。 “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找柳某,有何贵干?” 柳三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陆夭夭合上折扇,对着他微微一笑。 “在下姓陆,单名一个耀。” “今日冒昧来访,是想请三爷,帮我杀个人。” 她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 柳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哦?杀人?” “不知陆公子,想杀谁?” 陆夭夭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她轻摇折扇,一字一句地说道: “户部侍郎府,陆非瑜的嫡长女——” “陆夭夭。” 第39章 我杀我自己 柳三爷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在陆夭夭那张俊秀的“公子”脸上,来回刮着。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猫捉老鼠般的笑意。 “陆公子,好大的手笔,好大的口气。” 他慢悠悠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透着一股试探和压迫。 “杀人,在我这儿,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是,这价钱,得看杀的是谁,又有多麻烦。” 他将茶杯放下,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陆夭夭。 “不知户部侍郎府的陆大小姐,是哪里得罪了陆公子,竟让您不惜下此血本,也要取她性命?” 陆夭夭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悲痛和愤恨交加的神情。 她“啪”地一下合上折扇,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哽咽和压抑的怒火。 “三爷有所不知,在下与那陆夭夭,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顿了顿,仿佛是在积攒情绪,才继续用一种充满了沉痛和恨意的语气说道。 “实不相瞒,在下的生母,曾是陆侍郎的红颜知己,却被那陆夭夭的母亲,善妒的正室林氏,活活逼死。” “如今,林氏虽死,可她那个女儿陆夭夭,却依旧占着嫡女的名分,享尽荣华。” “每每想到我那苦命的母亲,在下便心如刀割,夜不能寐!” 她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将一个为母复仇的孝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就连一旁扮作书童的春喜,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就信了。 柳三听着这番话,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他拿起桌上那封妹妹柳姨娘派人送来的密信,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陆公子”。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妹妹在信里,也是口口声声说那陆夭夭是个克死亲娘的灾星。 怎么到了这个“陆公子”嘴里,版本就完全反过来了? 柳三混迹江湖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不动声色,将信纸展开,假装随意地问道:“哦?竟有此事?” “那陆大小姐,听说自幼体弱多病,是个三步一喘的病秧子,这样的人,也值得陆公子这般大动干戈?” 陆夭夭闻言,冷哼一声,眼中迸发出“仇恨”的火花。 “病秧子?” “三爷,您可千万别被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骗了!” “那女人,心肠歹毒,手段阴狠,绝非善类!” “若非如此,在下又何须来求助三爷您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袖子,假装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就在她抬袖的这一瞬间。 柳三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地盯住了陆夭夭那不经意间露出的、白皙如玉的耳垂后方。 在那里,有一颗小小的、颜色极淡的、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的朱砂痣。 柳三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响。 他妹妹的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那小贱人别无长相,唯耳后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浅色朱砂痣,极易辨认,兄长动手时,切莫错杀了人!” 朱砂痣…… 陆夭夭…… 陆耀…… 眼前这个自称“陆耀”的小白脸,那张脸的轮廓,那双清澈却又透着一丝狡黠的眼睛……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疯狂地串联了起来! 柳三的脸色,瞬间从玩味,变成了铁青,又从铁青,变成了因极致愤怒而涨红的猪肝色! 他被耍了! 他竟然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给耍得团团转! 她竟然敢! 竟然敢女扮男装,跑到自己这个杀手头子的地盘上,雇自己,去杀她自己?! 这是何等的羞辱! 这是何等的猖狂! 柳三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一股血腥气直冲脑门。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张结实的八仙桌,被他拍得“哐当”一声巨响,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好!好!好!” 柳三怒极反笑,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三个字。 他缓缓地站起身,那双本就带着煞气的眼睛里,此刻已经布满了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杀机。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他对着门外,猛地一拍手掌。 “来人!” 话音未落,后院的几个出口,瞬间就冲进来七八个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汉,将整个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春喜吓得小脸煞白,一个哆嗦,躲到了陆夭夭的身后。 陆夭夭脸上的“悲痛”和“愤恨”,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浅浅的、云淡风轻的笑容。 她慢条斯理地,将那把折扇重新打开,轻轻地摇了摇。 “怎么?三爷这是……谈崩了,想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柳三发出一声狞笑,他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不。” “我这是……提前收货,送你上路!” 他用匕首的尖端,遥遥地指着陆夭夭,眼神怨毒得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陆、夭、夭!”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贱人,真当三爷我是吃素的吗?!” 他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懒得再有任何伪装。 陆夭夭听到他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了“震惊”和“惶恐”的表情。 “你……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怎么知道?”柳三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我不仅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动手!给我拿下!” 柳三厉喝一声,那几个大汉,便如同饿狼扑食般,朝着陆夭夭和春喜,猛地扑了过来! 春喜吓得尖叫出声。 陆夭夭却在这一片混乱和杀机之中,对着那冲在最前面的柳三,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无比真诚的笑容。 她用一种充满了“期盼”和“鼓励”的语气,朗声“祝福”道: “三爷果然是爽快人!” “既然如此,小女子就在此,预祝三爷您——” “今日马到成功,手到擒来,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话音刚落。 柳三那势在必得的、凶狠的扑杀动作,却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第40章 杀手的噩梦 柳三那凶狠的扑杀动作,戛然而止。 并非他想停下。 而是在他前冲的路径上,一只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肥硕的橘猫,正懒洋洋地躺在那里晒太阳。 柳三急于求成,根本没注意到脚下,一脚踩了上去。 “喵呜——” 那橘猫被踩得一声惨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出于本能,它伸出锋利的爪子,对着柳三的脚踝,就是狠狠的一通乱抓! “哎哟我操!” 柳三只觉得脚踝一阵钻心的剧痛,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他手中的匕首,也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咄”的一声,死死地钉在了陆夭夭耳边的门框上,距离她的脸颊,不过半寸之遥。 这一下,不仅没伤到陆夭夭分毫,反而还帮她挡住了一个从侧面扑来的打手。 “噗通!” 柳三自己,则以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的姿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他那句“手到擒来”的祝福,以一种极其别致的方式,应验了。 他确实是“手到”了,手先着的地。 他身后那群如狼似虎的打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阵脚大乱。 一个跑在最前面的大汉,来不及刹车,被摔倒的柳三绊了个正着,惨叫一声,也跟着飞了出去,正好撞在旁边的兵器架上。 “哗啦啦——!” 兵器架轰然倒塌,上面的刀枪剑戟,如下雨般,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瞬间将另外两个冲上来的同伴,砸得头破血流,抱头鼠窜。 场面,在一瞬间,就从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杀,变成了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废物!一群废物!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啊!” 柳三从地上爬起来,捂着鲜血淋漓的脚踝,气急败坏地怒吼着。 剩下的几个打手,绕过地上的障碍物,再次朝着陆夭夭扑来。 陆夭夭拉着早已吓傻的春喜,不紧不慢地向后退去,嘴里还在不停地“祝福”。 “三爷别急,慢慢来,千万别动了肝火!” “我祝您今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各路贵客,纷至沓来!” 她这话音刚落。 “砰——!” 当铺后院那扇本已关上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给踹开了!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身形比柳三还要壮上三分的独眼龙大汉,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开山刀,带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帮众,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柳老三!你他娘的欠我们黑虎帮的保护费,拖了三个月了,今天是不是该还了?!” 独眼龙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柳三一看清来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王……王独眼!你他妈的怎么来了?!” 黑虎帮是西市最大的帮派,向来与柳三的“四海通”不对付,是他的死对头。 王独眼看到院子里这乱糟糟的景象,狞笑一声。 “怎么?看你这架势,是准备跑路了?” “兄弟们!给我搜!但凡值点钱的东西,全都给老子搬走!” 黑虎帮的帮众,如同一群蝗虫,立刻就冲进院子,跟柳三的手下,厮打在了一起。 柳三气得哇哇大叫,也顾不上陆夭夭了,提着刀就想去跟王独眼拼命。 然而,还没等他冲上去。 “都住手!官府办案!” 一声清亮而威严的喝声,从前堂传来。 紧接着,一队身穿皂衣,手持水火棍的京兆府官差,在一名捕头的带领下,也冲了进来。 为首的捕头,一眼就看到了柳三,厉声喝道:“柳三!你涉嫌一宗诈骗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只见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看起来颇为富态的商人,跟在捕头身后,指着柳三大骂。 “就是他!就是这个柳三!他上个月卖给我一个据说是前朝的古董花瓶,收了我五百两银子!” “结果我找人一看,他娘的,就是个上个月才从窑里烧出来的赝品!连底款都是湿的!” “捕头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柳三彻底懵了。 仇家和官差,竟然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找上了门来。 这……这他娘的是捅了马蜂窝了吗?! 他那句“生意兴隆,贵客盈门”的祝福,也应验了。 生意,确实来了。 只不过,来的都是索命的生意。 贵客,也确实登门了。 只不过,一个是来要钱的仇家,一个是来要命的官差。 一时间,小小的后院里,柳三的人,黑虎帮的人,京兆府的官差,三方势力,乱战成一团。 叫骂声,哭喊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夭夭,则拉着春喜,悄悄地退到了院子的角落。 她看着眼前这出由她亲手导演的、精彩绝伦的大戏,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混乱中,一个黑虎帮的帮众,为了躲避官差的追捕,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了院子角落的一面土墙上。 那面本就年久失修的土墙,“轰隆”一声,塌出了一个大洞。 洞的外面,正好是一条僻静的小巷。 陆夭夭眼睛一亮。 真是天助我也。 她拉着春喜,对着那混乱的战场,最后“祝福”了一句。 “诸位,千万要以和为贵,不要伤了和气啊!” 说完,她便拉着春喜,矮身从那个狗洞里,钻了出去,深藏功与名。 两人刚在小巷里站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一个冰冷的、带着几分戏谑和无奈的声音,突然从她们身后响起。 “陆小姐,玩得……可还尽兴?” 陆夭夭和春喜浑身一僵,缓缓地转过身。 只见巷子的尽头,燕惊鸿正倚着墙,一身玄色飞鱼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神秘而危险。 他的身后,还站着两名如同雕塑般的靖灵卫。 他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那双深邃的凤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41章 燕大人又来了 燕惊鸿就那么静静地倚在墙边,昏暗的巷道光影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明暗交错,将他那份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渲染得淋漓尽致。 他的眼神,像一张无形的网,将陆夭夭和春喜牢牢地罩住,无处可逃。 春喜的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几乎要站立不稳。 陆夭夭的心,也“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真是阴魂不散! 这家伙是属曹操的吗?说来就来!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将那副女扮男装的“小公子”派头,切换成了受惊的、柔弱无辜的闺阁少女模式。 她拉着春喜,对着燕惊鸿,盈盈一拜,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颤抖。 “小……小女子,见过燕大人。” “不知大人在此,惊扰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燕惊鸿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而是迈开长腿,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每走一步,那沉重的官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都像是敲在陆夭夭的心坎上。 终于,他停在了陆夭夭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微微俯下身,那双深邃的凤眸,带着探究和一丝冰冷的玩味,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里。 “陆小姐,这身行头,倒是别致。”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若本官没有记错,陆小姐似乎……总喜欢出现在各种‘热闹’的案发现场。” “而且每一次,都能毫发无伤地置身事外。” “不知陆小姐,可否为本官解惑一二?” 陆夭夭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感觉自己的所有伪装,在他面前都如同透明。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那锐利的目光,眼眶一红,两行清泪说来就来。 “大人明鉴!小女子……小女子也是被逼无奈啊!” 她抽噎着,开始了自己的即兴表演。 “大人有所不知,那四海通的柳三,与我那庶母柳氏,乃是亲兄妹。” “小女子自知柳氏对我恨之入骨,怕她会对其兄长言语,对我行不轨之事。” “为了自保,小女子才……才出此下策,女扮男装,想先去探探那柳三的底细,看看他是否真的要对我下手。” 她顿了顿,哭得更伤心了。 “谁知……谁知那柳三,竟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灭口!” “若非……若非后来突然冲进来许多人,将场面搅乱,小女子今日,怕是早已……早已命丧黄泉了!” “大人,小女子真的是无辜的啊!” 她这番话说的,七分真,三分假,将自己完美地塑造成了一个为了自保而深入虎穴,却不幸卷入黑帮火拼的、可怜又无助的受害者。 燕惊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只是伸出手,用他的指尖,轻轻地挑起了陆夭夭鬓边一缕因为奔跑而散落的碎发。 那动作,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却又透着一股冰冷的、审视的意味。 “陆小姐的头发,倒是比寻常男子,要柔顺得多。” 燕惊鸿淡淡地说道,温热的气息,几乎要喷在陆夭夭的耳廓上,激起她一阵战栗。 这家伙,是在调戏她,还是在警告她? 陆夭夭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她连忙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大人说笑了,小女子……小女子先行告退。” 说完,她拉着春喜,就想从他身边溜走。 “站住。” 燕惊鸿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一丝温度。 陆夭夭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只听他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说道:“陆小姐,本官今日,心情尚可,不想脏了靖灵卫的大牢。” “所以,本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陆夭夭心中刚松了一口气,就听他话锋一转。 “但是……”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凤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巧合,也没有永远的幸运。” “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最好祈祷,不要有被本官抓到把柄的那一天。” “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警告,已经说明了一切。 “下一次,本官不会再请你喝茶。” “而是会亲自,为你戴上靖灵卫特制的玄铁镣铐。”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陆夭夭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着燕惊鸿那冷硬如铁的背影,消失在巷道的黑暗中,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太敏锐,也太难缠了。 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只被猫盯上的老鼠,无论怎么躲藏,都逃不过那双锐利的眼睛。 春喜在一旁,早已吓得腿软,扶着墙才没有倒下。 “小……小姐,我们……我们快回去吧,这里太可怕了。” 陆夭夭点了点头,拉着春喜,快步离开了这条让她心惊肉跳的小巷。 回到林府,陆夭夭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依旧心有余悸。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玩得有些过火了。 虽然成功地将柳三送进了大牢,但同时也彻底引起了燕惊鸿的怀疑。 那个男人,现在恐怕已经将她当成了头号重点监控对象。 她以后行事,必须更加小心,更加滴水不漏。 就在她思绪翻腾之际,林忠管家前来回话。 “表小姐,京兆府那边传来消息。” 林忠的脸上,带着一丝解气的笑容。 “那个柳三,在进了京兆府大牢后,又被押送进了靖灵卫的大牢,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都招了。” 陆夭夭闻言,精神一振:“他招了什么?” 林忠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不仅招了是受柳姨娘指使,要对您行凶。” “为了保命,他还主动献上了一份‘投名状’。” “那是一封柳姨娘写给他的亲笔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要他找人……取您的性命!” 陆夭夭的眼睛,瞬间亮了。 亲笔信? 这可是铁证! 有了这封信,柳姨娘买凶杀人的罪名,就再也抵赖不掉了! “好!好一个柳三!” 陆夭夭忍不住赞叹道,“倒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林忠继续说道:“燕大人已经拿着那封信,亲自带人,去了陆府。” “想来,这一次,是要将柳氏和陆侍郎,一并问罪了!” 陆夭夭闻言,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她看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陆非瑜,柳姨娘。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42章 来自柳三的招供 靖灵卫的诏狱,是整个大虞朝所有罪犯的终极噩梦。 这里没有光明,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黑暗、潮湿,和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血腥与霉变的绝望气息。 柳三被关在一间最深处的单人牢房里,手脚都被沉重的玄铁镣铐锁着,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瘫在冰冷潮湿的稻草上。 他那只被橘猫抓伤的脚踝,此刻已经高高肿起,像个发紫的馒头,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但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的恐惧。 他混迹江湖半生,自诩心狠手辣,见过不少大风大浪。 可自从进了这靖灵卫的诏狱,他才知道,自己以前那些所谓的“狠”,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里,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他甚至没有被用刑,仅仅是那份令人窒息的压抑和寂静,就足以将一个人的意志,彻底摧垮。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天下午,在当铺后院发生的那一幕幕。 那只突然出现的肥硕橘猫。 那根不偏不倚卡住兵器架的马球杆。 那个在他生意最兴隆时找上门来的死对头王独眼。 还有那群像是掐准了时间点冲进来的京兆府官差。 最要命的,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她那张纯良无害的笑脸,和那几句听起来再正常不过的“祝福”。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太过邪门。 这不是巧合。 这绝对不是巧合! 柳三混迹江湖半生,杀过人,放过火,什么阴狠毒辣的手段没见过。 可他从未见过如此邪门、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段。 而他那个蠢妹妹柳姨娘,竟然还想去招惹这么一个存在? 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柳三越想越怕,浑身抖如筛糠。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栽得彻彻底底。 买凶杀人,还是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的家眷,这罪名一旦坐实,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不行,他不能死。 他不想死! 求生的本能,让他那颗混迹江湖多年的、精于算计的脑袋,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 他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戴罪立功。 将他那个蠢妹妹,彻底卖了!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命,什么兄妹之情,什么江湖道义,全都是狗屁!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 “吱呀——” 沉重的牢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刺眼的光,从门外照了进来,让久处黑暗的柳三,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只见燕惊鸿那高大而冷硬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了牢门口,如同从地狱深处走出的阎罗。 他身后,跟着两名手持刑具的靖灵卫,面无表情,如同两尊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柳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审问,要开始了。 燕惊鸿没有走进牢房,只是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柳三。” “本官不喜欢浪费时间。” 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激起一阵回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本官,只给你一次机会。” “说,还是不说。” 柳三被他那强大的气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整个大虞朝,最不能得罪的人。 反抗?死路一条。 投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柳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选。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拖着沉重的镣铐,挣扎着从稻草堆里爬起来。 然后,连滚带爬地爬到了燕惊鸿的脚下,“扑通”一声,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大人!大人饶命啊!” “我说!我全都说!” “此事……此事与我无关啊!都是我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蠢妹妹,柳氏,指使我干的!” 他一边哭喊,一边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封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信。 “大人请看!这是……这是她写给我的亲笔信!” “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她花重金,让我找人去取那陆夭夭的性命!” “我……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才……才鬼迷心窍地答应了她啊!” “大人,我愿意指证她!只求大人能饶我一条狗命啊!” 他将那封信,高高地举过头顶,脸上满是卑微和祈求。 燕惊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 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手脚。 没想到,这个柳三,竟然这么快就怂了。 燕惊鸿身后的一个靖灵卫上前,接过那封信,呈了上去。 燕惊鸿展开信,只扫了一眼,那双深邃的凤眸中,便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只见信纸上,清晰地写着: “兄长亲启,府中妖孽一日不除,我与老爷寝食难安,烦请兄长速速寻得可靠之人,取其性命,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落款,是“妹,柳氏”。 信上的内容,与他预想的,一般无二。 歹毒,愚蠢,不留后路。 人证物证,俱在。 柳姨娘买凶杀害嫡女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再也无法抵赖。 燕惊鸿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柳三身上,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审视,而是多了一丝探究。 “你为何,会招得如此痛快?” 他缓缓问道:“本官倒是有些好奇。” 柳三闻言,浑身一颤,脸上露出比见了鬼还要惊恐的表情。 他抬起头,看着燕惊鸿,声音都在发抖。 “大人……大人您有所不知啊!” “那个陆夭夭……她……她不是人!她是个妖孽!”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小人……小人亲眼所见!” “她只是对我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然后……然后小人的当铺,就天降横祸,仇家和官差一起上门,小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抓了进来!” “大人,这不是巧合!这绝对是妖法!是妖法啊!” 柳三说得语无伦次,眼神涣散,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燕惊鸿静静地听着,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被再次拨动。 又是“祝福”。 又是这种诡异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意外”。 看来,自己的猜测,正在一步步地接近真相。 那个看似柔弱无辜的陆夭夭,身上隐藏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有趣。 燕惊鸿缓缓将信纸折好,收回袖中。 他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吓得快要失禁的柳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俯下身,凑到柳三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你的这份罪证,本官收下了。”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至于那个陆夭夭……”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本官,自会去会会她。” 说完,他直起身,再也不看柳三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牢房。 “带上他。” 冰冷的声音,在诏狱的长廊里回荡。 “去陆府!” 第43章 一纸休书 夜,已经深了。 陆府,松鹤堂内,灯火通明,却照不散一室的阴霾。 陆非瑜坐立不安,那条断腿的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一下一下,如同他此刻狂跳不止的心。 他心里,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不祥预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向他收紧。 柳姨娘也被抬到了他的房里,有气无力地靠在软榻上,脸色蜡黄如纸,腹中依旧时不时传来一阵阵不合时宜的雷鸣。 她那双往日里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也黯淡无光,只剩下对未知的恐惧。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和焦躁的气息,仿佛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他们都在等。 等柳三那边传回来的“好消息”,等那个能让他们彻底安心的、陆夭夭的死讯。 然而,他们等来的,不是捷报。 而是,催命的阎罗。 “砰——!” 松鹤堂的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 那巨大的声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碎了陆府深夜的宁静。 紧接着,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煞气。 一群身穿玄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靖灵卫,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勾魂使者,瞬间就将整个松鹤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当场就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陆非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顾不上自己那条还吊着的断腿,惊怒交加地朝着门外吼道:“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朝廷命官的府邸!” 话音未落,燕惊鸿那高大而冰冷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卧房门口,他身后的阴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靖灵卫,正死死地押着一个被粗重铁链锁着、浑身狼狈不堪的人。 那人衣衫褴褛,发丝凌乱,脸上满是污泥和恐惧,早已没了半分平日里的凶悍。 正是柳三。 陆非瑜一看清来人,瞳孔猛地一缩,心中的那份不安,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化为刺骨的寒意。 “燕……燕指挥使?” 他脸上的怒气,在看清燕惊鸿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时,瞬间被惊恐所取代,声音都有些发颤。 柳三怎么会……怎么会被靖灵卫抓住?! 他不是应该…… 陆非瑜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浑身冰冷,手脚发软,连最后一丝血色都从脸上褪去。 柳姨娘更是猛地从软榻上撑起身子,在看清自己哥哥那副惨状时,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就晕厥过去。 燕惊鸿没有回答陆非瑜的话,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露出了后面被押着的柳三。 “陆侍郎,自己看吧。” 柳三一看到陆非瑜,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仇人,情绪激动地挣扎起来,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 “妹夫!妹夫救我啊!” “都是柳氏那个贱人!都是她害我的!妹夫,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求救,实则是在第一时间,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 燕惊鸿冷哼一声,似乎是懒得再看这场拙劣的闹剧。 他从袖中,缓缓地,取出了一封信。 然后,他将那封信,“啪”的一声,扔在了陆非瑜的床上。 动作不大,声音也不响。 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陆非瑜和柳姨娘的心上。 柳姨娘的瞳孔,在看到那封信的瞬间,猛地一缩,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为泡影。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写给自己哥哥柳三的……亲笔信! 它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柳三?! 柳姨娘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陆非瑜颤抖着手,拿起那封信,打开。 当他看到上面那熟悉的、娇媚的字迹,和那触目惊心的“取其性命”四个字时。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股滔天的怒火,夹杂着无尽的恐惧,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这个蠢女人!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买凶杀人,竟然还留下这种亲笔信当证据! 她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你……你……” 陆非瑜指着柳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燕惊鸿看着眼前这出精彩的内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慢悠悠地端起下人刚刚奉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才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缓缓开口。 “陆侍郎,买凶杀人,按照大虞律法,该当何罪?”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刺陆非瑜的内心。 “而身为朝廷命官,意图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又该当何罪?” “虎毒尚不食子,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不知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陆侍郎您呢?” 燕惊鸿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地扎在陆非瑜最脆弱的神经上。 他说的没错。 大虞朝以孝治国,宗族法理大过天。 一个父亲,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动了杀心,这都是悖逆人伦、天理不容的大罪! 此事一旦曝光,他陆非瑜立刻就会被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那些政敌,更会抓住这个天大的把柄,将他往死里参,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到那时,别说三皇子会不会保他,恐怕三皇子会是第一个站出来,将他这个“有德行污点”的棋子,弃之如敝履! 陆非瑜想到这里,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倒在地。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他完了,整个陆家,都要跟着他一起完蛋! 不!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他还是三皇子的人,他不能被这个蠢女人拖下水! 求生的本能,和对权势的极度贪恋,让陆非瑜在瞬间,就做出了最冷血、最无情的决断。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燕惊鸿,脸上露出悲痛欲绝、大义灭亲的表情。 “大人明鉴!此事……此事与本官毫无干系啊!” 他声泪俱下,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都是这个毒妇!都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一人所为!” “她因嫉恨夭夭,又怕夭夭会查出当年之事,才……才起了这等歹毒之心!” “本官……本官对此,毫不知情!若是知情,定会第一个将她绑了,送交官府!” 他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无辜的受害者。 柳姨娘躺在软榻上,听着他这番绝情寡义的话,只觉得浑身冰冷,心如死灰。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自己付出了半生,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扫清障碍的男人。 到了最后关头,他竟然将所有的罪责,都毫不犹豫地,推到了她的身上。 “陆非瑜……” 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你……你好狠的心啊!” 陆非瑜却不再看她一眼,只是对着燕惊鸿,一个劲地磕头。 “大人!本官愿意……愿意与这毒妇,恩断义绝!” “本官要休了她!将她逐出陆家!任凭大人处置!” 为了保住自己,他已经不惜一切代价。 他当场就要来笔墨纸砚。 然后,当着燕惊鸿的面,趴在地上,颤抖着手,写下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休书。 “兹有妾柳氏,心性歹毒,善妒成性,不敬主母,谋害嫡女,实乃妇德败坏,罪无可赦!今,本官将其休弃,逐出家门,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生死亦无关联!” 他写完,甚至还咬破了手指,在上面按下了自己鲜红的指印。 然后,他像扔一张废纸一样,将那封休书,扔到了柳姨娘的脸上。 “你!从现在开始,再也不是我陆家的人!” 柳姨娘看着那张轻飘飘的、却又重如千斤的休书,落在自己身上。 她那根紧绷的理智之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她突然,笑了。 笑得凄厉,笑得疯狂,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非瑜!你以为,休了我,你就能撇清关系了吗?!”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腌臜事,就真的无人知晓了吗?!” 她猛地从软榻上坐起,用尽全身力气,指着陆非瑜,声嘶力竭地尖叫道: “燕大人!你别信他的鬼话!” “当年林氏的死,他根本就是知情的!是他默许的!” “还有!他根本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清官!他是个巨贪!” “他贪墨的那些银子,全都……全都送给了三皇子!” “他早就投靠了三皇子!是三皇子的人!” “他才是那个最大的罪人!你们要抓,就该抓他!” 柳姨娘在绝望之下,选择了同归于尽。 她要将陆非瑜所有的秘密,都公之于众,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第44章 狗咬狗,一嘴毛 松鹤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柳姨娘那一声凄厉的、同归于尽的尖叫,仿佛还在房梁上盘旋,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冰冷的刀子,狠狠地扎在陆非瑜的心上。 三皇子。 这三个字,是禁忌,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后的依仗。 如今,就这么被一个疯女人,当着靖灵卫指挥使的面,给赤裸裸地吼了出来。 陆非瑜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连思考的能力都暂时失去了。 他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柳姨娘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只觉得浑身冰冷。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彻底完了。 当今圣上正值壮年,最忌讳的便是朝廷官员私下与皇子之间交往过深。 燕惊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声轻响,却像一道催命的符咒,将陆非瑜和柳姨娘的魂魄,都从九霄云外给拉了回来。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柳姨娘喊出的,不是什么惊天秘密,而是一句“今天天气不错”般的废话。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古井无波,只是淡淡地扫了柳姨娘一眼,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哦?” “三皇子?”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轻得像是在问“晚饭吃了吗”,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陆非瑜猛地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从崩溃的边缘,清醒了过来。 不!不能认! 打死也不能认!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燕惊鸿的脚边,抱着他的官靴,声泪俱下地哭嚎起来。 “大人!大人明鉴啊!您千万不要信这个疯妇的胡言乱语啊!” 他指着柳姨娘,脸上满是悲愤和决绝。 “她疯了!她已经被仇恨和嫉妒,逼得彻底疯了!” “她自知罪孽深重,死路一条,便想在临死前,攀诬本官,拉着本官一起下地狱啊!” “本官……本官对圣上忠心耿耿,对朝廷鞠躬尽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与三皇子有任何私下往来?” “这都是污蔑!是赤裸裸的污蔑!”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将一个被疯妇攀咬的无辜臣子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柳姨娘看着他这副拙劣的表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 “陆非瑜!你还在装!” 她猛地从软榻上撑起身子,那双本已黯淡的眼睛里,迸发出怨毒的光芒。 “燕大人!你若是不信,大可去查!” “去年秋天,他以修缮城防为名,从户部支取了五万两白银,可那笔银子,根本没有用于修缮,而是经由城西的‘通源钱庄’,转手送到了三皇子府上一位姓张的幕僚手中!” 她开始口不择言地,将自己知道的那些肮脏事,一件一件地往外抖。 “还有!前年的科举,他利用职权,卖了一个举人的名额给江南富商的儿子,得来的三万两银票,全都换成了金条,藏在他书房那块‘福寿延年’的匾额后面!” “那金条,后来也被他送去孝敬三皇子了!” 柳姨娘越说越激动,因虚弱而沙哑的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 她这是要将陆非瑜所有的底裤,都扒得一干二净。 陆非瑜听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如纸。 这个贱人! 这个贱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猛地扑了过去,想要伸手去捂柳姨娘的嘴,嘴里疯狂地怒吼着:“你闭嘴!你这个疯子!给我闭嘴!” 两个押着柳三的靖灵卫,只是冷冷地看着,丝毫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 燕惊鸿端坐在那里,面沉如水,眼神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的猴戏。 狗咬狗,一嘴毛。 他最喜欢看这种戏码了。 柳姨娘被陆非瑜掐住脖子,呼吸困难,但她依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他还有……三皇子给他的……信物……一块……刻着‘风’字的……墨玉……” 话音未落,她便头一歪,被掐得晕了过去。 陆非瑜也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松鹤堂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地上那个被押着的柳三,早已吓得屎尿齐流,瘫成了一滩烂泥,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燕惊鸿终于站起了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两个狼狈不堪、丑态毕露的男女,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他走到陆非瑜的书案前,目光在那块写着“福寿延年”的匾额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一抬。 匾额应声而落。 后面那被掏空的墙壁里,几根黄澄澄的金条,和一个小小的锦囊,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燕惊鸿拿起那个锦囊,打开。 里面,正静静地躺着一块通体漆黑,质地温润,却又透着一丝冷意的墨玉。 玉佩的一面,果然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风”字。 人证,物证,俱在。 陆非瑜看着那块墨玉,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瘫在地上,面如死灰,眼神涣散,嘴里喃喃地念着:“完了……完了……” 燕惊鸿将那块墨玉,收回袖中,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靖灵卫,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将陆非瑜、柳氏、柳三,全部拿下,押入诏狱,听候圣上发落。” “另外,查封陆府,所有人等,不得出入,听候审查。”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去书房,把那块匾,也给本官……原封不动地请回去。” “是!大人!” 冰冷的铁链,套上了陆非瑜和柳姨娘的脖子。 他们被靖灵卫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这个他们作威作福了半辈子的松鹤堂。 陆非瑜在被拖出去的那一刻,突然回过头,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眼神,望向了静雅轩的方向。 他知道,他不是输给了柳姨娘,也不是输给了燕惊鸿。 他是输给了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过的病弱嫡女。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她“死而复生”的那天,开始的。 第45章:三皇子的杀意 陆府倒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夹着冰雹的狂风,一夜之间,吹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户部侍郎陆非瑜,因贪墨巨款、结党营私、意图谋害嫡女等数罪并罚,被打入靖灵卫诏狱。 他那位平日里风光无限的宠妾柳氏,也因买凶杀人未遂,被一纸休书逐出家门后,直接锁拿归案。 整个陆府被查抄,府门上贴了白晃晃的封条,往日里的车水马龙,如今只剩下门可罗雀的萧条。 京城百姓们议论纷纷,拍手称快者有之,唏嘘感叹者有之,但更多的人,是在津津乐道这出高门大宅里的狗血大戏。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一股更加汹涌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三皇子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温暖如春。 当今圣上第三子,素有贤王之称的赵王赵构,正临窗而坐,手里拿着一把金剪刀,专注地修剪着一盆名贵的君子兰。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面容温润如玉,嘴角总是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悲天悯人的微笑。 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一个黑衣心腹悄无声息地滑入房中,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殿下,陆非瑜……招了。” 赵王修剪兰叶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哦?”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倒是比本王想象的,要没用一些。” 心腹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恐。 “他还说……那本记录了所有往来账目的册子,一直由他的原配夫人林氏保管。” “林氏死后,那账本……极有可能,落在了他那个嫡女,陆夭夭的手中。” “咔嚓。” 一声轻响。 赵王手中的金剪刀,不偏不倚,剪断了那盆君子兰最挺拔的一片叶子。 他终于停下了动作,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寒潭。 “陆夭夭?” 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一道精致的菜肴。 “本王记得,就是那个生下来就是病秧子的陆家嫡女?” “是,殿下。” 赵王将金剪刀轻轻放在紫檀木的桌案上,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看着窗外那一片繁花似锦,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条养了多年的狗,废了也就废了。” “只是,他留下来的这些麻烦,却不能不处理干净。”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一片落在窗棂上的花瓣。 “本王不喜欢……有任何不可控的变数,存在于我的棋盘之上。” 他转过头,看着那名黑衣心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润。 “去请‘魅影’来。” 心腹闻言,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魅影。 那是三皇子手中,最锋利、最神秘、也是最致命的一把刀。 一个传说中的顶尖杀手,专接最棘手的活,出手至今,从未失手。 “殿下,为了一个弱女子,动用魅影,是否……” “弱女子?” 赵王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能从陆家那场风波中全身而退,还能将陆非瑜和柳氏双双送进大牢的,会是弱女子?” “你太小看她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冷硬如铁。 “告诉魅影,本王要两样东西。” “第一,那本账册,必须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第二……” 他眼中杀机毕现。 “陆夭夭的命。” “一个活人,总是有可能开口说话的。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保守秘密。” “是,殿下!” 心腹领命,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赵王重新拿起那把金剪刀,看着那盆被剪断了叶子的君子兰,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将那盆君子兰,连同花盆一起,毫不留恋地扔出了窗外。 “不完美的东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 夜,深沉如墨。 林府,琳琅阁。 陆夭夭沐浴过后,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寝衣,正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看书。 这几日,是她穿越以来,过得最舒心、最安逸的日子。 没有了柳姨娘的算计,没有了陆非瑜的压迫,她感觉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春喜在一旁为她打着扇,小声地嘀咕着。 “小姐,您说那陆侍郎和柳氏,在诏狱里会是什么下场啊?” 陆夭夭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说道:“放心,靖灵卫的待客之道,一向是‘宾至如归’,他们会‘舒服’得不想出来的。” 春喜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解气地笑了。 “活该!谁让他们当初那么对您和夫人!” 窗外,起了风。 吹得树影摇曳,如同鬼魅。 更夫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敲了三下。 三更天,人定之时。 一道黑色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琳琅阁的屋顶上。 他身形瘦长,动作轻盈得像一片落叶,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正是魅影。 他半蹲在屋顶,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瓦片的缝隙,冷冷地观察着屋内的情景。 灯光下,那个少女的身影,纤弱而美好,正专注地看着书,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魅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残忍的弧度。 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剑身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他已经规划好了最佳的刺杀路线。 破窗而入,一剑封喉。 然后,在林府的护院反应过来之前,带着目标物品,远遁而去。 整个过程,不会超过十息。 完美。 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力运至双脚,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正准备发动这致命的一击。 就在这时,屋内的少女,似乎是看书看得有些乏了。 她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她迷迷糊糊地,用一种带着几分梦呓的、含糊不清的声音,轻声嘟囔了一句。 “今晚的月亮,怎么灰蒙蒙的……” “要是能再亮一点就好了,最好是……亮得能看清院子里,有几只蚂蚁在打架……” 话音刚落。 屋顶上,正准备动手的魅影,突然感觉眼前一花。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然后,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见了鬼般的惊骇。 只见天空中,那片本就稀薄的云层,突然以一种违反了所有自然规律的速度,疯狂地向两侧退去。 那轮本就挂在天边的弯月,仿佛被人按下了快进键,瞬间膨胀,变圆。 紧接着,它的亮度,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指数级的速度,疯狂飙升! 一瞬间,整个夜空,都被照得亮如白昼! 那轮月亮,不再是月亮。 它变成了一盏悬挂在京城上空的、巨大无比的、一万瓦的……天庭牌探照灯! 将琳琅阁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而他,魅影,一个以潜行和隐匿为傲的顶尖杀手。 此刻,正以一个极其醒目的姿势,傻傻地蹲在琳琅阁的屋顶上。 像一只,在聚光灯下,无处可逃的……傻鸟。 第46章:杀手魅影 魅影的大脑,宕机了。 足足三秒钟。 他那颗受过最严苛训练、足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杀手之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这是什么情况? 天象异变? 还是说,自己今晚出门没看黄历,撞上什么百年难遇的奇观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赶路太急,出现了幻觉。 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轮亮得令人发指的“超级月亮”,依旧高悬于空,散发着无情的光辉。 将他那身引以为傲的、能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夜行衣,照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衣服上的线头,都看得分明。 魅影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今晚的暗杀计划,已经宣告破产了。 在这种亮如白昼的环境下,别说潜行了,他就是想在地上爬,都跟在广场上裸奔没什么区别。 撤! 必须立刻撤退!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然而,已经晚了。 “什么人?!在屋顶上鬼鬼祟祟的!” 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从院墙外传来。 是林府负责夜间巡逻的护院头领,一个退伍的老兵,眼神毒辣得很。 他本来正靠在墙角,昏昏欲睡,准备偷个懒。 结果,被这突如其来的、亮瞎狗眼的月光一照,瞬间就清醒了。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蹲在屋顶上,姿势可笑,仿佛在思考人生的黑影。 这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林府深夜的宁静。 “当!当!当!” 刺耳的铜锣声,紧接着响起。 “有刺客!琳琅阁有刺客!” “快来人啊!保护表小姐!” 一时间,整个林府,都像是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沸腾了起来。 无数的火把,从四面八方亮起,将整个琳琅阁的院子,照得比白天还要亮堂。 脚步声,呼喊声,兵器出鞘声,此起彼伏。 数十名手持棍棒刀枪的林府护院,如同潮水般,从各个角落涌了出来,将琳琅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魅影看着下面那黑压压的人群和明晃晃的火把,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做杀手这么多年,刺杀过王公贵族,也暗算过江湖豪侠,什么样的龙潭虎穴没闯过? 可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离谱的开局。 他甚至连目标的一根头发都没碰到,就直接从“潜行模式”,被迫切换到了“无双模式”。 这上哪儿说理去? 屋内的陆夭夭,也被外面的动静给彻底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春喜,外面怎么了?这么吵?” 春喜早已吓得小脸煞白,连滚带爬地跑到床边,声音都在发抖。 “小……小姐!不好了!有……有刺客!” “刺客?” 陆夭夭闻言,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披上外衣,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往外看。 只见院子里,火光冲天,人影绰绰。 而在她自己的屋顶上,一个黑衣人正被十几个护院围在中央,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陆夭夭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三皇子的人? 动作这么快?! 她看着屋顶上那个身形瘦长,即使被包围,依旧透着一股危险气息的黑衣人,心中念头飞转。 不能让他跑了! 更不能让他被当场打死! 必须抓活的! 只有抓到活口,才能问出三皇子的更多阴谋,才能拿到最直接的证据! 想到这里,陆夭夭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决定,要为这场“围捕”,再添一把火。 屋顶上,魅影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了突围的准备。 他虽然暴露了,但以他的身手,想要从这些寻常护院的包围中杀出去,并非难事。 他将手中的软剑一抖,剑身发出一阵“嗡嗡”的轻鸣,如同毒蛇吐信。 “不知死活!” 他冷喝一声,身形一动,便要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入人群。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手的这一刹那。 一个清脆的、柔弱的、却又带着几分奇异穿透力的少女声音,从下方的窗户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里,带着几分天真,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刺客吗?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大家加油啊!千万要小心!” “我希望……我希望这个刺客,能发挥出他全部的实力,让大家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高手!” “愿他武功盖世,无人能敌!” 这几句充满了“鼓励”和“赞美”的祝福,如同魔咒般,清晰地传入了魅影的耳朵里。 魅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更加不屑的冷笑。 天真的蠢女人。 你这是在……为我加油吗? 也好。 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 他念头还未转完。 突然,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至极的热流,毫无征兆地,从他的丹田之中,猛地爆发开来! 那股热流,如同失控的野马,又像是决堤的洪水,在他体内的经脉中,疯狂地横冲直撞! “噗——!” 魅影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他体内的内力,彻底失控了! 那股灼热的气息,在他体内疯狂乱窜,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焚烧成灰烬。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通红,像是被煮熟的大虾。 头顶上,甚至冒出了丝丝的白气。 “啊——!” 魅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他感觉自己要被烧着了! 他身上的那件夜行衣,此刻不再是伪装,而是变成了一件密不透风的、滚烫的刑具,让他痛苦不堪。 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伸出手,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刺啦——!” 他先是扯掉了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还算清秀的脸。 紧接着,是上衣。 然后,是裤子。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正准备拼死一搏的林府护院,全都看傻了。 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手里的刀都快要拿不稳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打着打着,怎么还脱上衣服了? 这是什么新的武功招式吗?精神攻击? 在众人那呆滞的、见了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魅影,三皇子麾下最顶尖的杀手,一个以冷酷和专业著称的暗夜幽灵。 在那个亮得令人发指的“超级月亮”之下,在琳琅阁的屋顶之上,当着数十人的面。 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干干净净。 然后,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倒吸凉气声中。 迈开双腿,开始了他在月光下的……纵情裸奔。 第47章:月下裸奔 整个林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屋顶上那个正在纵情狂奔的、赤条条的身影上。 护院们忘了挥刀。 丫鬟们忘了尖叫。 就连院子里那几条被惊醒的护院犬,都忘了吠叫,只是歪着脑袋,一脸的迷茫。 这……这是什么情况? 说好的刺客呢? 说好的血战呢? 怎么……怎么就变成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画风清奇的、大型行为艺术现场? 魅影此刻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 他只知道热。 难以忍受的、仿佛要将他灵魂都融化的灼热。 他体内的内力,像是一万只脱缰的哈士奇,在他四肢百骸里疯狂乱窜,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理智,早已被烧成了灰烬。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跑! 不停地跑!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体内那股要命的热量,宣泄出去分毫。 于是,一副足以载入大虞朝史册的、惊世骇俗的画面,便就此诞生。 在一个亮得如同白昼的夜晚。 在京城顶级豪富林府的屋顶上。 一个身材还算不错的年轻男子,浑身不着寸缕,正以一种百米冲刺的速度,迎着月光,奋力奔跑。 他的身姿矫健,肌肉线条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充满了……一种原始而狂野的美感。 他跑过正房的屋脊,带起一片瓦砾。 他越过西厢的飞檐,惊起几只宿鸟。 他甚至还在假山上,来了一个潇洒的后空翻,然后一头扎进了院子里的荷花池中。 “噗通!” 一声巨大的落水声,溅起漫天的水花。 也终于,将那些早已石化在原地的众人,给惊醒了过来。 “快!快抓住他!” 护院头领最先反应过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又羞又怒地吼道。 “伤风败俗!简直是伤风败俗!” 护院们如梦初醒,连忙拿着渔网、竹竿等各种工具,冲向了荷花池。 一时间,捞人的捞人,喊叫的喊叫,整个院子,再次乱成了一锅粥。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夭夭,正躲在窗户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她……她只是想让这个刺客,变得厉害一点,好让护院们能抓个活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武功盖世,无人能敌”这句祝福,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应验。 内力岔气? 走火入魔? 当众裸奔? 这……这也太有伤风化了吧! 她看着在荷花池里扑腾的那个白花花的身影,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又偷偷地,从指缝里往外看。 啧啧。 这刺客的身材,好像……还挺有料的。 春喜在一旁,早已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小姐!您……您快别看了!” 就在院子里乱成一团,上演着“荷塘捞月(男)”的精彩戏码时。 一阵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整齐的脚步声,从府门外,由远及近。 那脚步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煞气,让所有听见的人,都下意识地心头一凛。 “靖灵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开!” 一声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喝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院子里所有的嘈杂。 只见林府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粗暴推开。 燕惊鸿那高大而冷硬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的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上,布满了千年不化的寒霜。 他身后,跟着一队手持利刃的靖灵卫,一个个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刀,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勾魂使者。 他们显然是被这边的“天象异变”和巨大动静吸引而来的。 燕惊鸿一踏进院子,便看到了眼前这副……堪称魔幻的景象。 一群护院,正手忙脚乱地,从荷花池里,往外拖着一个……光溜溜的男人。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凤眸,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查案多年,什么样的凶案现场没见过? 什么样的变态罪犯没审过? 可眼前这副景象,还是成功地,刷新了他的认知下限。 他身后的靖灵卫们,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此刻也都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怎么回事?” 燕惊鸿的声音,冷得像冰,瞬间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护院头领连忙上前,结结巴巴地回禀道:“回……回燕大人,此人是……是刺客,他……他不知为何,突然就……”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刚才那奔放的一幕。 燕惊鸿没有再问,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迅速扫过全场。 最后,他的视线,穿过人群,越过火光,精准无比地,定格在了那扇半开的窗户后面。 定格在了那个正偷偷摸摸、探头探脑的少女身上。 又是她。 燕惊鸿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桩离奇到荒诞的案子,绝对、一定、以及肯定,跟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他对着身后的靖灵卫,冷冷地挥了挥手。 “拿下。” 两个靖灵卫立刻上前,从护院手中,接过了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浑身湿透的、光溜溜的魅影。 其中一个靖灵卫,面无表情地,解下自己的披风,扔在了魅影的身上,总算是为他保住了最后一点尊严。 燕惊鸿不再理会那个倒霉的刺客,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径直朝着陆夭夭所在的窗户,走了过去。 他每走一步,陆夭夭的心,就跟着往上提一分。 完了完了。 这个活阎王,怎么又来了?! 她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冷若冰霜的俊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今晚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第48章:燕大人的审讯 林府的书房,被临时征用成了审讯室。 两支手臂粗的牛油大蜡,将房内照得亮如白昼,也照得人无所遁形。 魅影已经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囚衣,手脚都被沉重的玄铁镣铐锁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浑身湿透,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依旧带着一丝顶尖杀手的桀骜和不屈。 他一言不发,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燕惊鸿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那柄从魅影身上搜出来的、淬了毒的软剑,面沉如水。 他没有用刑,也没有逼问。 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静静地,审视着眼前的阶下囚。 那目光,比任何酷刑,都更具压迫感。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良久,燕惊鸿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姓名,来历,主使。” 魅影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要杀便杀,不必废话。” 作为三皇子手中最锋利的刀,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和职业操守。 出卖雇主? 不可能。 燕惊鸿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骨头倒是挺硬。” 他将手中的软剑,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来人。” 他淡淡地吩咐道。 “去把陆小姐,请过来。” “本官有些问题,想当面问问她。” 门外的靖灵卫领命而去。 跪在地上的魅影,听到“陆小姐”三个字,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少女天真无邪的脸。 一股莫名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个女人邪乎得很…… 没过多久,陆夭夭便被“请”了进来。她依旧是一副柔弱无辜、受惊过度的小白花模样,跟在靖灵卫身后,走得小心翼翼,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肃杀的气氛吓晕过去。 “小……小女子,见过燕大人。” 她对着燕惊鸿,盈盈一拜,声音细若蚊吟。 燕惊鸿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魅影,开门见山地问道:“陆小姐,你可认得此人?” 陆夭夭抬起眼,怯生生地瞥了魅影一眼,然后立刻像是被吓到一般,飞快地低下头,摇了摇。 “不……不认得。” “只是……只是方才在屋顶上,见过一面。” “是吗?” 燕惊鸿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此人深夜潜入你房中,意图行刺,你当真……就没什么想问的?” 陆夭夭闻言,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愤怒。 “小女子与此人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要取我性命。” 她一边说,一边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个跪在地上的刺客。 她看着他那副宁死不屈、视死如归的“硬汉”模样,心中暗道:想在我面前当硬汉?怕是没那么容易。 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当着燕惊鸿的面,说出任何带有“祝福”意味的话。 这个男人太敏锐了,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被他抓住把柄。 她必须换一种方式。 一种更隐蔽、更“巧合”的方式。 陆夭夭的目光,在书房里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桌案上那套坚硬的紫砂茶具上。 她对着燕惊鸿,露出了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 “大人,小女子……小女子被吓得腿软,可否……可否讨杯热茶压压惊?”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燕惊鸿微微颔首,示意一旁的靖灵卫倒茶。 陆夭夭接过茶杯,滚烫的茶水让她指尖微微一颤,她却没有立刻喝。 她捧着茶杯,走到魅影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她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不解,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在观察一个从未见过的稀奇物种。 她没有说话,但她的心里,却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祝福”。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是魅影本人。 而是他身上那副,由靖灵卫特制的、坚硬无比的玄铁镣铐。 她看着那副镣铐,在心中无比真诚地、默默地念叨着: 「哇,这镣铐看起来好结实啊。」 「不愧是靖灵卫出品,真是坚不可摧,固若金汤。」 「我希望这副镣铐,是天底下最坚固的东西,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挣脱分毫。」 她这番话,无声无息,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对着魅影,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你……你为何要杀我?是……是我那被休弃的庶母,柳氏派你来的吗?” 她故意将话题引向柳氏,这是一个最合乎逻辑的猜测,也最能掩盖真正的幕后黑手。 魅影闻言,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闭上眼睛,一副懒得理你的高傲模样。 陆夭夭见状,也不再追问,只是捧着茶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将一个受了委屈、却又无能为力的小可怜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燕惊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眉头微蹙。 他正准备开口,用些手段来撬开这个刺客的嘴。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只听得“咔嚓”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声响,突然从魅影的身上传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那副锁在魅影手腕上的、由百炼玄铁打造的、号称连宗师级高手都无法挣脱的靖灵卫特制镣铐。 竟然…… 竟然毫无征兆地,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那道缝隙,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在众人那呆滞的、见了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那副坚不可摧的玄铁镣铐,如同劣质的陶瓷一般,寸寸碎裂,化作了一堆乌黑的铁块,“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两个押着魅影的靖灵卫,目瞪口呆,手还保持着按住他肩膀的姿势,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燕惊鸿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快步上前,捡起一块镣铐的碎片。 那冰冷的触感,和沉重的分量,无一不在告诉他,这是真材实料的玄铁,绝非赝品。 可它……就这么碎了? 自己碎了? 这不合理! 而作为当事人的魅影,此刻更是彻底傻眼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已经重获“自由”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那堆乌黑的铁块,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自己的内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达到了震碎玄铁的化境?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涌起了一丝荒诞的狂喜。 他下意识地,就想运起内力,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暴起发难,杀出重围。 然而,就在他催动丹田的那一刹那。 “噗——!” 一股逆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 他体内的经脉,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被无数根钢针同时穿刺。 他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之前被陆夭夭“祝福”岔了的气,根本没有平复,只是暂时被压制住了而已。 刚才镣铐碎裂的“惊喜”,让他心神激荡,这股被压制的乱窜内力,瞬间就反噬了回来! “呃……啊……” 魅影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瘫倒在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如此的诡异,如此的离谱? 先是月亮发疯,再是自己裸奔,现在连靖灵卫的镣铐都自己碎了? 难道……难道自己真的是天煞孤星,霉运附体? 还是说……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了那个站在角落里,捧着茶杯,一脸惊恐和无辜的少女。 是她! 一定又是她! 这个女人,她会妖法! 这个认知,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击溃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恐惧。 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原则,什么操守了。 他只想活下去。 他只想离这个可怕的女人,越远越好! “我说!我全都说!” 他甚至不等燕惊鸿开口,就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 “是三皇子!是三皇子赵王派我来的!” “他让我杀了陆夭夭,抢走一本黑色的账册!” “大人!求求您了!快把我关回大牢吧!我不想再看到她了!我不想死啊!” 他哭得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地,全都招了。 生怕说得慢了,自己身上,又会发生什么更加离奇、更加恐怖的“意外”。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燕惊鸿低头,看着地上这个已经彻底崩溃的顶尖杀手,又抬头看向那个正因为惊吓而“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将茶水洒了自己一身的少女。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到难以形容的表情。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陆夭夭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 “陆夭夭……”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49章:第一次谈判 燕惊鸿那句发自灵魂深处的拷问,在书房里久久回荡。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陆夭夭被他问得一愣,心里下意识就想回怼。 我不是东西。 不对,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 她只能继续扮演那朵无辜又柔弱的小白花,用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惊恐又委屈地看着他。 “燕……燕大人,您……您在说什么?小女子……听不懂。”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炉火纯青的演技,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些匪夷所思的猜测,暂时压回心底。 他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任何结果。 这个女人,滑得像条泥鳅,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燕惊鸿冷冷地对身后的靖灵卫挥了挥手,示意将那个已经彻底崩溃的魅影拖走。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回到陆夭夭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陆小姐,今夜之事,到此为止。”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但,本官希望你记住,有些东西,放在你手里,不是护身符,而是催命符。” “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再也不看陆夭夭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间书房。 他需要回去,好好地静一静。 顺便,把他那份“甲字柒号”观察档案,再更新一下。 最新记录:该对象疑似拥有某种能引发特殊事件的未知能力,危险等级需上调至“危险”。 看着燕惊鸿那落荒而逃般的背影,陆夭夭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又糊弄过去了。 虽然过程有点惊险,但结果是好的。 不仅成功地让刺客招供,还顺便给燕惊鸿那坚定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来了一次小小的震撼。 完美。 林府的这场风波,随着靖灵卫的离去,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舅舅林瑞安在得知刺客是三皇子派来的时候,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立刻下令,将林府的护卫力量,又加强了一倍,把整个琳琅阁,保护得跟铁桶一样。 而陆夭夭,则成了整个林府的重点保护对象,享受着国宝级大熊猫的待遇。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三皇子那边,在得知自己派出的顶尖杀手“魅影”,不仅任务失败,还被活捉,甚至还把自己给供了出来之后,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他没有再派人来,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陆夭夭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像赵王那样的人,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现在,一定是在酝酿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果然,第三天上午。 林府的门房,通报说,三皇子府的首席幕僚,张承张先生,前来拜访。 指名,要见陆夭夭。 舅舅林瑞安一听,当即就要把人给轰出去。 “什么张先生李先生的!不见!” “告诉他,我们林府不欢迎他!” 陆夭夭却拦住了他。 “舅舅,让他进来吧。” 她的声音,平静而从容。 “躲是躲不掉的。” “我倒要看看,这位三殿下,又想唱哪一出。” 林府的正厅里。 陆夭夭隔着一道珠帘,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三皇子首席智囊。 那是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文士,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长衫,面容清瘦,眼神锐利,下颌留着一撮打理得十分整齐的短须。 他看起来,文质彬彬,一派儒雅风范,但那双眼睛深处,却藏着一丝鹰隼般的精明和算计。 “在下张承,见过陆小姐。” 张承对着珠帘后的身影,长长地作了一揖,态度谦和,礼数周到。 “今日冒昧来访,是奉了我们家殿下的命,特来向陆小姐,赔个不是。” 他这话一出,就连一旁作陪的林瑞安,都愣了一下。 赔罪? 三皇子派人来赔罪?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陆夭夭在珠帘后,轻笑一声,声音清脆如银铃。 “张先生言重了。” “小女子不过是一介闺阁弱女,何德何能,敢受三殿下的赔罪?” “不知殿下,这罪,从何而来啊?” 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再次作揖。 “陆小姐明鉴。” “前几日那刺客之事,我们家殿下,也是事后才知情。” “那刺客,本是殿下早年间收留的一名江湖游侠,谁知他竟狼子野心,受了奸人挑唆,擅作主张,险些酿成大错。” “殿下得知后,雷霆震怒,已将那贼人,按家法处置。” “今日特命在下前来,一是向小姐表达歉意,二是送上一些薄礼,为小姐压惊。”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三言两语,就将三皇子从这件事里,摘得干干净净。 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一个已经进了诏狱的“死人”身上。 真是好手段。 陆夭夭心中冷笑,嘴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 “哦?原来是这样啊。” “那可真是……一场误会呢。”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既然是误会,那便算了。” “只是,小女子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张先生。” 张承连忙道:“陆小姐但说无妨。” 陆夭夭的声音,透过珠帘,悠悠地传来,带着几分天真的好奇。 “我听那刺客说,他除了要杀我,还想从我这里,拿走一本……黑色的账册?” “小女子愚钝,实在想不通,我一个女儿家,哪里会有什么账册?” “不知张先生,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这话,如同一把温柔的刀子,看似无意,却直插要害。 张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死死地盯着珠帘后那道模糊的身影,似乎想将她看穿。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她这是在……敲山震虎。 张承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 “陆小姐说笑了。” “想来,是那贼人信口雌黄,胡言乱语罢了。” “我们家殿下,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两袖清风,又岂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账册?” “没有吗?” 陆夭夭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她对着身旁的春喜,轻轻吩咐了一句。 “春喜,去把我前几日抄录的那本……《女诫》,拿来给张先生瞧瞧。” “让先生看看,我这字,写得可还工整?” 春喜领命而去,很快,便捧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 她将锦盒,递给了张承。 张承接过锦盒,打开。 里面,并没有什么《女诫》。 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那张纸,正是母亲留下的那本黑账中,其中一页的……复抄件。 上面用娟秀的字迹,清清楚楚地记录着: “承平二十七年,正月,江南盐运,三万两。经手人,张承。” 张承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和自己的名字时,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 他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账本! 那本记录了所有罪证的账本,真的……真的在她手里!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珠帘后。 珠帘后,陆夭夭的声音,再次悠悠地传来,带着一丝笑意。 “张先生,您看,我这字,如何?” 张承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试探,结束了。 接下来,是真正的……谈判。 他缓缓地将那张纸,重新放回锦盒,盖上。 然后,他对着珠帘,深深地作了一揖。 这一次,他的姿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谦卑,都要恭敬。 “陆小姐的字,风骨天成,堪比大家。”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只是,这般珍贵的墨宝,还请陆小姐……好生保管。” “千万,莫要让它见了风,吹了尘。” 这既是提醒,也是威胁。 陆夭夭轻笑一声。 “先生放心。” “我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惜物。” “尤其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我更是视若珍宝,日日都放在枕边,片刻不离。” “我保证,它在我这里,会很安全,很安全。” 第50章:天降横财 张承走了。 他走的时候,步履匆匆,脸色阴沉,再也没有了来时的那份从容和儒雅。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那个看似柔弱的陆家嫡女,远比他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她手里,握着足以将他们所有人,都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王牌。 而且,她很清楚,该如何利用这张王牌。 林府的正厅里,林瑞安看着张承落荒而逃的背影,只觉得一阵快意。 他转头,看着从珠帘后走出来的陆夭夭,眼神里充满了赞许和……一丝担忧。 “夭夭,你这一招敲山震虎,用得是极好。” “只是,如此一来,怕是会彻底激怒赵王。” “我担心,他会……狗急跳墙。” 陆夭夭点了点头,神情平静。 “舅舅放心,此事,夭夭心中有数。” “他若是不来,我反而要担心,他又在憋什么更阴损的坏招。” “他若是来了,那便说明,他已经乱了方寸。” “一个乱了方寸的对手,才更容易露出破绽。” 林瑞安看着外甥女那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 而是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将帅之才。 他叹了口气,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妹妹,你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夭夭如今这般模样,想必……也能安息了吧。 当夜。 三皇子府的书房,灯火通明。 张承将今日在林府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向赵王做了汇报。 当听到陆夭夭拿出了账本的复印件时,赵王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终于再也挂不住那淡淡的微笑了。 “啪!” 他将手中的一只上好白玉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好!好一个陆夭夭!”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是从九幽地狱里传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机。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以为,拿着一本破账本,就能威胁本王了吗?” “天真!” 张承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出声。 赵王在房中来回踱步,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狠厉的光。 “既然她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他停下脚步,对着张承,冷冷地吩咐道。 “传我的令。” “今夜子时,让‘鬼面’带人,夜袭林府。” “这一次,不要再有任何留手。” “目标只有一个——”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杀了陆夭夭,抢回账本,然后……放一把火,将整个林府,烧成白地!” “做得干净点,就说是林府不幸遭了贼,意外走水。” “本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与本王作对的下场!” 张承闻言,心中一凛。 鬼面。 那是比魅影更加可怕的存在,是三皇子手中,最神秘、最血腥的暗卫。 他们出手,向来是鸡犬不留。 看来,殿下这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了。 “是,殿下!” 张承领命,悄然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赵王一人。 他看着窗外那轮弯月,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而又扭曲的笑容。 陆夭夭,你不是喜欢玩吗? 那本王今夜,就陪你玩一场大的。 一场,用你的命和整个林府的覆灭,来做赌注的游戏。 …… 子时。 夜色如浓墨,化不开。 十几道黑色的鬼影,如同暗夜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翻过了林府高高的院墙。 他们身法诡异,动作迅捷,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正是“鬼面”。 为首的鬼面首领,打了个手势。 十几人立刻分散开来,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朝着琳琅阁的方向,包抄而去。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速战速决,不留活口。 而此时的琳琅阁,早已熄了灯,一片寂静。 陆夭夭似乎已经安然入睡,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 鬼面首领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对着身后的手下,做了个“动手”的抹脖子手势。 几名鬼面成员,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琳琅阁的窗下。 他们从怀中,取出了特制的迷香吹管,正准备对着窗户的缝隙,吹入迷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卧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少女含糊不清的、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梦呓。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鬼面成员的耳朵里。 “哎呀……舅舅家虽然好,就是……开销太大了。” “要是能……天降横财,发笔大财就好了。” “最好是……天上能掉下个金元宝,正好砸在我家院子里……” “让我舅舅,也高兴高兴……” 这番充满了“美好愿望”的梦话,让窗外的鬼面成员们,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真是个……贪财的蠢女人。 死到临头了,还在做发财的白日梦。 鬼面首领冷哼一声,不再犹豫,就要下令动手。 然而,就在他即将开口的那一刹那。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呼啸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九天之上,直坠而下! 所有的鬼面成员,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此生之中,最壮观、最恐怖、也最……离谱的一幕。 只见夜空的尽头,一个拖着长长尾焰的、燃烧着的巨大火球,如同天神之怒,又像是末日审判。 正以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精准无比地,朝着林府的后院,直直地砸了下来! 那火球的目标,不偏不倚。 正好,就是他们这群人,所在的……琳琅阁的院子! “我……操……” 鬼面首领的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这两个字。 然后,他那双充满了惊骇和绝望的眼睛里,便被一片炫目的、死亡的白光,彻底吞噬。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要将整个京城都掀翻的巨响,轰然炸开! 地动山摇! 飞沙走石! 整个林府,都在这恐怖的冲击波下,剧烈地颤抖着。 而琳琅阁的院子里,则被砸出了一个直径数丈的、深不见底的巨型大坑。 坑的边缘,一片焦黑,还冒着袅袅的青烟。 至于那些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鬼面”杀手们。 早已在第一时间,就被那恐怖的高温和冲击力,汽化得连一丝灰烬,都没有剩下。 他们,以一种最彻底、最环保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而在这场惊天动地的爆炸过后。 琳琅阁的卧房,因为离得最近,被震得七零八落,墙壁都裂开了几道大缝。 陆夭夭被这巨大的动静,从床上直接震到了地上。 她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就看到,在那个被砸出的巨坑中央。 一块约莫磨盘大小的、通体漆黑的、表面还带着奇异纹路的……大铁块,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一股灼热的气息。 而在那大铁块的旁边,似乎还散落着一些……亮晶晶的、黄澄澄的东西? 陆夭夭揉了揉眼睛,凑过去一看。 然后,她就彻底呆住了。 金子! 是金子! 在那块大铁块的周围,竟然散落着大大小小、几十块纯度极高的……狗头金! 在月光下,闪烁着迷人而又梦幻的光芒!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陨铁和……陨石金?! 她那句“天降横财”的祝福,竟然…… 竟然以这种方式,应验了?! 第51章:京城祥瑞? 林府的后院,已经不能称之为院子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数丈,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巨型深坑。 昨夜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和那道撕裂夜空的火光,几乎惊动了半个京城。 天刚蒙蒙亮,林府的大门外,便已是人山人海,被闻讯赶来的京兆府官差和五城兵马司的兵士围得水泄不通。 无数百姓伸长了脖子,对着林府的方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昨晚天上掉下来个大火球,正好砸在林家了!” “我亲眼看见了,那火光,把天都照亮了,跟白天似的!” “林家这是造了什么孽,才招来这等天罚啊?” “什么天罚!我听我那在林府当差的表舅说,那掉下来的,是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 “是陨铁!还有金子!好大一块陨铁,旁边还散落着好多金子!这叫天降祥瑞,是老天爷在赏赐林家呢!” 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在京城的清晨里肆意飞翔。 城西,一处破败的杂院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的馊味。 陆婷婷正蹲在冰冷的井边,费力地搓洗着一盆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衣裳,她的双手被井水冻得通红,指节上满是细小的裂口。 自从陆府倒台,她和陆瑞便被柳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收留,过着寄人篱下、食不果腹的日子。 往日里那些华美的云锦衣裙,早已被当得一干二净,换来的,不过是几口能勉强糊口的糙米饭。 巨大的落差,让她那颗本就充满嫉妒的心,变得更加扭曲和怨毒。 她将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那个如今风光无限的陆夭夭。 就在这时,隔壁院墙传来了几个妇人压低了声音的、兴奋的议论声。 “哎,听说了吗?朱雀大街的林家,昨晚可是出了天大的奇事!” “怎么没听说,我男人今天一早就跑去看了,说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金疙瘩,把他们家后院都砸了个大坑!” “真的假的?天上还能掉金子?” “千真万确!现在全京城都传遍了,说是天降祥瑞,林家这是要发大达了!” 陆婷婷搓洗衣物的手,猛地顿住了。 林家? 那不就是陆夭夭那个贱人现在待的地方吗? 天降祥瑞? 她不信! 她只觉得一股无法抑制的、夹杂着嫉妒和怨恨的怒火,从心底疯狂地燃起。 凭什么?! 凭什么她陆夭夭就能好运连连,而自己就要在这里受苦受难?! 先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现在,连老天爷都帮着她吗?! “妖法……一定是那个贱人用的妖法!” 陆婷婷咬牙切齿地低声嘶吼,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淬了毒的光芒。 她将手中的衣物狠狠地摔进水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脸,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寒意。 陆夭夭,我与你,不共戴天! 而此时的林府之内,早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舅舅林瑞安一夜未眠,此刻正站在那个散发着硫磺气息的巨坑边缘,脸色煞白,嘴唇哆嗦。 他活了半辈子,走南闯北,什么奇闻异事没见过。 可这种如同神话传说般的场景,还是让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这不是祥瑞。 在他这个务实的商人看来,这更像是一种警告,一种来自上苍的、无法理解的警告。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同样灰头土脸,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异样光芒的外甥女。 陆夭夭正蹲在坑边,手里拿着一块从泥土里刨出来的、黄澄澄的狗头金,爱不释手地掂量着。 她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发了! 这次是真的发了! 她这乌鸦嘴,不仅能退敌,能自保,竟然……还能创收! 这简直就是个全自动、多功能、自带寻宝功能的许愿机啊! 虽然这快递的配送方式,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粗暴。 春喜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那副财迷心窍的模样,又看了看那满坑的金子,脑子有点发懵。 “小姐,这……这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 陆夭夭头也不抬,理直气壮地回答。 “那不然呢?难不成还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春喜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块黑不溜秋的大铁疙瘩。 林瑞安看着外甥女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那股荒诞的念头,再次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此事……不会又跟夭夭有关吧?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人力,如何能引动天象? 这一定是巧合。 一定是林家祖上……做了什么事,才引来了这福祸难料的异象。 就在林府上下,还沉浸在这份混杂着震惊、喜悦和不安的复杂情绪中时。 京兆尹带着一众官差,在林忠管家的引领下,行色匆匆地赶到了后院。 为首的京兆尹,在看到那个巨大的深坑和坑里那块奇异的陨铁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围着大坑走了几圈,又是勘察,又是丈量,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震惊,渐渐变成了凝重。 他走到林瑞安面前,拱了拱手,一脸严肃地说道:“林员外,此事非同小可,乃是天降异象。” “现场必须立刻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 “下官必须即刻将此事绘制成图,详细记录在案,上报朝廷,奏请圣上定夺。” 林瑞安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躬身称是。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件事,已经不再是他林家自己的事了。 它已经变成了一件,足以搅动整个大虞朝堂风云的……国之大事。 京兆府的效率很高,不到一个时辰,关于林府天降陨石的详细报告,便加急送进了皇宫。 与此同时。 靖灵卫,诏狱。 燕惊鸿的手中,也拿到了两份最新的卷宗。 一份,是京兆府呈报上来的,关于林府天降陨石的初步勘察报告,上面还附着那个巨大深坑的草图。 另一份,则是他派去监视林府的暗探,连夜送回来的密报。 密报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子时,目标人物陆夭夭,在睡梦中,许愿天降横财。” 燕惊鸿看着这两份卷宗,陷入了长久的、深深的沉默。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一下,又一下。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看向窗外。 他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迷茫的表情。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用带着几分无奈和疲惫的声音,吩咐道: “来人。” “把‘甲字柒号’档案,拿来。” “本官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她的危险等级了。” 第52章:福安县主 皇宫,紫宸殿。 当今圣上赵佶祥,正有气无力地靠在龙榻上,由两名宫女伺候着,喝着一碗苦涩的汤药。 他已经年过六旬,常年的酒色掏空和丹药侵蚀,让他的身体早已是外强中干,每日里都离不开汤药吊着。 就在这时,内侍监总管李德全,迈着小碎步,一脸喜色地从殿外跑了进来。 “陛下!大喜!大喜啊!”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充满了激动。 “启禀陛下,京城天降祥瑞了!” 赵佶祥闻言,那双本已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一道精光。 他猛地从龙榻上坐起,一把推开身旁的宫女,急切地问道:“祥瑞?什么祥瑞?快说!” 李德全连忙将京兆府呈上来的奏报,一五一十地,添油加醋地,向皇帝禀报了一遍。 当听到“天降陨铁,伴有赤金”时,赵佶祥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 “祥瑞!这定是上天对朕的警示,也是庇佑我大虞之吉兆啊!” 他当即下旨,命钦天监的官员,立刻前去林府勘察,务必要解读出这“天意”的真正含义。 钦天监的官员们,都是些揣摩上意的好手。 他们到了林府,装模作样地观测了一番天象,又对着那块陨铁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然后,便得出了一个让皇帝龙心大悦的结论: “此乃‘紫微星动,金石落地’之祥瑞大兆!” “预示着我大虞国运昌隆,国泰民安,圣上您更是天命所归,福寿延年啊!” 这番话说得,简直是说到了老皇帝的心坎里。 他当即下旨,重赏林家! 很快,一卷由内侍监总管李德全亲自宣读的圣旨,便送到了林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京城林氏府邸,天降祥瑞,有陨铁神石自九天而落,伴有赤金,此乃上苍示警,亦是庇佑我大虞之吉兆!” “陆氏夭夭,品性纯良,身负福泽,引来祥瑞,实乃我大虞之福星!” 跪在人群中的陆夭夭,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吧阿sir,这也能扯到我身上? 我就是随口做了个梦啊! “朕心甚慰,特此加封!” “商人林瑞安,忠君爱国,特赐‘奉宸皇商’之号,授从五品光禄寺少卿之职,赐绯色官服,金鱼袋,以示荣宠!” “封陆氏夭夭为‘福安县主’,食邑三百户,赐金玉如意一对,东珠百颗,另赐宅邸一座!” “神石即日运送入宫,尊为‘镇国神石’,钦此——!” 圣旨读完,整个林府门前,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泼天的富贵,给砸懵了。 从五品! 对于一个商人而言,这简直是鱼跃龙门,祖坟冒青烟的天大恩赐! 虽然光禄寺少卿只是个掌管宫廷膳食的闲职,但它代表着林家从此脱离了“商”籍,正式迈入了“士”的门槛! 而陆夭夭,一个无官无职的闺阁少女,竟然直接被封为了县主! 这简直是一步登天! “林大人,还有福安县主,二位,还不接旨谢恩?” 李德全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他刻意改了称呼,点明了林瑞安身份的转变。 林瑞安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叩首时,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比的恭敬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转变。 “草民……不,罪臣林瑞安,蒙天恩浩荡,愧不敢当!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先自称“草民”,又立刻改口“罪臣”,最后才用一个坚定的“臣”字,完美地展现了一个商人乍然入仕的惶恐、激动与忠诚。 这个细节,让宣旨的李德全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觉得此人果然是个通透的。 陆夭夭也跟着叩首:“臣女陆夭夭,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德全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圣旨交到林瑞安手中,又对着陆夭夭,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县主,您可是咱们大虞朝的福星,圣上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 陆夭夭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 “公公言重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送走了天使,林府上下,瞬间就炸开了锅。 丫鬟婆子们喜笑颜开,奔走相告,整个府里都洋溢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氛。 只有陆夭夭,看着手里那对沉甸甸的金玉如意,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福星? 县主? 这哪里是赏赐,这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从此以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祝福”别人了。 万一哪天,她一个不小心,把哪个不长眼的权贵给“祝福”瘸了,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那可是“祥瑞失灵”,是欺君之罪! 她看着院子里那个还在冒着热气的大坑,只觉得那不是金坑,那是个天坑。 一个专门为她挖的天坑。 与此同时。 三皇子府。 赵王正阴沉着脸,听着心腹的汇报。 当他听到“鬼面”小队全军覆没,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时,他只是捏碎了手中的一只茶杯。 当他听到林家因“天降祥瑞”而得了圣上重赏时,他只是将书案上的一方名贵砚台,扫落在地。 而当他听到,陆夭夭那个小贱人,竟然被封为了“福安县主”时。 他那根紧绷的理智之弦,终于“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他再也抑制不住胸中那股翻腾的气血。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如同妖艳的红梅,绽放在了身前的宣纸上。 “陆!夭!夭!” 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那双温润的桃花眼里,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疯狂和怨毒。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他每一次精心策划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只要一碰到这个女人,就会以一种最离奇、最荒诞、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彻底失败?! 这已经不是巧合了! “殿下息怒!保重身体啊!” 心腹张承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赵王。 赵王却一把将他推开,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 “去!给本王去查!” “把这个陆夭夭,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全都给本王查个底朝天!” “本王就不信,她真的能刀枪不入,百无禁忌!” 他死死地盯着窗外,那眼神,仿佛要穿透时空,将那个让他屡次吃瘪的少女,生吞活剥。 而就在京城因为这场“祥瑞”而风起云涌之时。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了林府的门前。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 燕惊鸿看着林府门前那热闹的景象,和那块“奉宸皇商”的新匾额,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对着身后的靖灵卫,淡淡地吩咐道。 “去通报。” “就说,靖灵卫指挥使,前来拜访福安县主。” 第53章:燕大人的新档案 “靖灵卫指挥使,前来拜访福安县主。” 这十几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府那喜气洋洋的气氛。 林忠听到通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连忙一路小跑地迎了出去。 “不知燕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燕惊鸿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分给他,只是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府内走去。 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让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下人,纷纷噤若寒蝉,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通路。 陆夭夭正在自己的琳琅阁里,对着那堆赏赐发愁,就听到了那个活阎王又来了的消息。 她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这家伙,是属狗皮膏药的吗?怎么又黏上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福安县主”该有的,端庄又柔弱的表情,迎了出去。 两人在院中的凉亭里见了面。 燕惊鸿依旧是大马金刀地坐着,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陆夭夭从里到外,剖析个遍。 陆夭夭则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将一个受了惊、得了赏、内心惶恐不安的小县主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恭喜陆县主。” 燕惊鸿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恭喜的意味。 “年纪轻轻,便得圣上如此青睐,真是……可喜可贺。” 陆夭夭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哼。 “大人说笑了,小女子……小女子惶恐之至,这都是托了圣上的洪福。” “是吗?” 燕惊鸿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本官倒觉得,是托了陆县主你自己的‘福’。”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知陆县主,昨夜可曾做了什么……发财的美梦?”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她脸上却是一片茫然,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发财的美梦?大人何出此言?” “小女子昨夜……睡得并不安稳,只觉得心惊肉跳的,哪里还敢做什么美梦。”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心中冷笑一声。 他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 这个女人,嘴比城墙还硬。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不再与她废话。 “既然县主不愿说,本官也不强求。” “只是,本官还是要提醒县主一句。” 他凑近了她,压低了声音,那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 “这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祥瑞。”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县主今日能因‘祥瑞’而起,他日,也可能因‘祥瑞’而落。” “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陆夭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他几乎已经猜到了真相,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而此时的燕惊鸿,一回到靖灵卫那阴森的总部,便立刻将自己关进了档案室。 这里是整个大虞朝最机密的地方,收藏着从开国至今,所有的秘闻、要案、以及……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力乱神之事的卷宗。 他走到一个刻着“甲字”的巨大书架前,从最顶层,取下了一本封皮已经泛黄的卷宗。 卷宗上,用朱砂笔,写着三个大字。 “柒号档”。 他翻开卷宗,里面记录的,正是陆夭夭自穿越以来,所有相关的“意外”事件。 从柳姨娘撞香炉,到陆非瑜摔断腿。 从桃花节蜜蜂围攻,到库房遭雷劈。 从玄虚子“羽化登仙”,到刺客魅影月下裸奔。 最后,是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天降陨石”。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透着一股无法用逻辑解释的诡异。 燕惊鸿静静地翻阅这份档案,一点点缕清思路。 良久。 他拿起笔,蘸了朱砂,在那份档案的末尾,写下了最新的批注。 “甲字柒号观察对象,福安县主陆夭夭。” “能力评估:疑似拥有通过言语,引发大规模、不可控、强逻辑因果律之特殊事件的未知能力。其能力效果,多与本人意愿呈反向或极端化发展。” “危险等级:由‘危险’,上调至……” 他顿了顿,笔尖悬在纸上,最终,写下了三个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字。 “灭国级(待定)。” 写完,他将卷宗合上,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 他靠在冰冷的椅子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不行。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他必须搞清楚,这个女人身上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它的原理是什么?它的极限又在哪里? 他站起身,走向了档案室的最深处。 那里,存放着一些从不上报朝廷的、最古老、最禁忌的卷宗。 那些卷宗,记载的都是些上古时期的神话、传说,以及一些被斥为“无稽之谈”的奇闻异事。 靖灵卫最初就是为了处理这些怪力乱神的事而设立的。 他以前,对这些东西,向来是嗤之以鼻。 但现在,他觉得,或许……只有从这些故纸堆里,才能找到一丝解释眼前这一切的线索。 他对着身后的亲卫,沉声吩咐道。 “传令下去。” “将所有与‘言咒’‘天谴’‘谶语’‘神罚’相关的上古典籍,全都给本官找出来。” “本官要一本一本地看。” 他就不信,这天底下,还真有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 亲卫领命而去。 燕惊鸿独自一人,站在那排山倒海般的古老书架前,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他快步走到另一排书架前,从里面,抽出了一份尘封已久的、关于京城江湖术士的档案。 他飞快地翻阅着,最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铁口直断,张半仙。” 档案上记录着,此人曾在十五年前,为刚刚出生的户部侍郎嫡女,批过命。 批语是:“命格贵不可言,然福泽过厚,非寻常人家所能承受,易克亲近之人,言语需慎,恐有反噬。” 言语需慎,恐有反噬…… 燕惊鸿看着这八个字,只觉得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脑中的迷雾。 他立刻对身后的亲卫下令。 “去查!” “这个张半仙,师承何处?如今又在何方?!” 半个时辰后,亲卫回来复命,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古怪。 “回大人,查到了。” “这个张半仙,早已不知所踪。” “但据传,他的师父,乃是当世第一高僧,隐居于五台山的……” “了凡大师。” 第54章:了凡大师 皇宫,钦安殿。 这里是当今圣上赵佶祥,平日里修道炼丹的地方。 殿内,香烟缭绕,丹炉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混合着各种名贵药材的味道,形成一股奇异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息。 老皇帝正盘腿坐在一张巨大的八卦蒲团上,双目微闭,一副正在入定的模样。 在他的面前,那块从林府运回来的“镇国神石”,被供奉在一个纯金打造的底座上,看起来神秘而又威严。 几个穿着道袍的方士,和几个从宫外请来的所谓“高人”,正围着那块石头,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进行着一场盛大的祈福法事。 然而,老皇帝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本已昏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和失望。 “够了。”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殿内的嘈杂声,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不敢出声。 “一群废物。” 老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病态的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要的,不是这些虚头巴脑的唱念。” “朕要的,是真正的‘天意’!” 他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着那块陨铁。 “此乃神石,内含天机。” “你们谁能为朕,解开这天机?谁能告诉朕,这祥瑞,到底预示着什么?” “谁能让朕,也沾一沾这祥瑞的福气,得道长生?” 殿下的方士和高人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冷汗直流,谁也不敢接话。 解天机? 得长生? 这玩意儿,谁敢打包票啊! 老皇帝看着他们那副没用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既然你们解不了,那留着你们,还有何用?” “来人!” 他厉声喝道。 殿外的侍卫闻声而入。 “把这些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全都给朕拖出去,杖毙!” “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啊!” 一时间,殿内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但老皇帝,却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很快,殿内便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檀香味混合在一起。 老皇帝靠在龙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潮红。 他身旁的大太监,连忙上前,为他抚着胸口顺气。 “圣上息怒,龙体为重啊。” 老皇帝摆了摆手,声音疲惫。 “去。” “传朕的旨意。” “遍请天下名山古刹,得道高僧,前来为朕解惑。” “谁能解开这神石之谜,朕,赏他半壁江山!” 这道旨意,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整个大虞朝,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自诩为“高僧”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向了京城,都想来分一杯羹。 一时间,京城之内,寺庙林立,香火鼎盛,热闹非凡。 然而,这些所谓的“高僧”,在见了那块神石之后,说来说去,也都是些“国运昌隆,圣上万安”之类的陈词滥调,没有一个,能说到老皇帝的心坎里。 老皇帝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地消磨殆尽。 就在他准备再次大开杀戒之时。 一份来自靖灵卫的密折,被送到了他的案头。 密折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五台山,清凉寺,有僧了凡,通晓天机,或可解圣上之忧。” 了凡大师? 老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想起来了,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对了,是二十年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听先皇提起过。 说这位了凡大师,是当世罕见的、真正有大智慧的得道高僧,曾一语断定了当年那场大旱的终结之日,分毫不差。 只是,此人早已不问世事,隐居山林,寻常人根本无缘得见。 “好!好一个了凡!” 老皇帝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即下令。 “派钦差,备厚礼,即刻前往五台山!” “告诉他,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必须将这位了凡大师,给朕‘请’到京城来!” “朕,要亲自见他!” …… 五台山,清凉寺。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大殿,也没有络绎不绝的香客。 只有几间简陋的禅房,和一座饱经风霜的古塔,静静地矗立在山巅云海之间。 一个身穿灰色僧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僧,正坐在菩提树下,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闭目禅坐。 他仿佛与这山,这树,这云,都融为了一体,宁静而又深远。 正是了凡大师。 一个年轻的、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脚步匆匆地从山下跑来。 “师父,不好了!” “山下来了一大队官兵,说是……说是朝廷的钦差,要……要请您去京城。” 了凡大师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仿佛包含了星辰大海,深邃而又澄澈,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望向了京城的方向。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被欲望和阴谋笼包围的繁华帝都。 也看到了,那个身处风暴中心,却不自知的少女。 良久,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悠远而沧桑。 “唉……” “十五年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站起身,掸了掸僧袍上的尘土,对着小和尚,淡淡地说道。 “去吧。” “告诉山下的贵客。” “就说,贫僧,即刻便动身。” 小和尚愣住了。 “师父,您真的要去啊?” “那京城,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啊!” 了凡大师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丝悲悯,一丝了然。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他守护了一生的古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有些因果,是时候该去了结了。” “有些真相,也是时候该让世人知道了。” 第55章:高僧入京 京城最近很热闹。 热闹得就像一锅刚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全是关于林府的。 “听说了吗?朱雀大街的林家,祖坟上怕是长了棵参天大树,直通凌霄宝殿了!” “何止啊!我听说那陨石掉下来的时候,金光万丈,紫气东来,三日不散!” “最神的还是他们家那个表小姐,陆夭夭,听说就是个活福星,梦里念叨一句要发财,天上就掉金子!” “可不是嘛,现在直接被封为福安县主了,啧啧,这命格,真是贵不可言啊!”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关于这场“天降祥瑞”的议论,版本多得能编成一本话本子。 陆夭夭的名字,第一次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夭夭本人,正坐在林府那间被砸得半塌的院子里,对着一堆黄澄澄的金子发愁。 她手里掂着一块足有拳头大的狗头金,沉甸甸的,却感觉比一块烙铁还要烫手。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吉祥物,浑身都散发着“我很危险,快来利用我”的气息。 尤其是,当她听说皇帝陛下为了解读“神石”之谜,下旨遍请天下高僧时,她就更愁了。 这不就是公开招标,看谁能把自己研究得更透彻吗?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己被一群老和尚围着,像个珍稀动物一样,被他们用各种“佛法”来回试探的场景。 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小姐,您就别愁了。” 春喜在一旁,一边小心翼翼地用丝帕擦拭着那些金子,一边喜滋滋地安慰道。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您现在是县主了,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您!” 陆夭夭撇了撇嘴,心道:傻丫头,你懂什么。 以前欺负我的,是些小鱼小虾,现在盯上我的,可都是鲨鱼和巨鳄。 这危险等级,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正如陆夭夭所料,皇帝的旨意一下,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一时间,各路“高僧”云集,如同过江之鲫,纷纷涌向了这座权力中心。 有挺着啤酒肚、油光满面的“酒肉罗汉”,走一步路,身上的肥肉都跟着颤三颤。 有瘦骨嶙峋、眼放贼光的“苦行高僧”,手里拿着个破碗,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 还有些连佛经都念不顺溜,就敢自称是活佛转世的江湖骗子,企图浑水摸鱼。 他们都想借着这股东风,一步登天,飞黄腾达。 哪怕不能被封官加爵,能从皇帝的指缝里漏点赏赐,也够他们吃用半辈子了。 然而,这些所谓的“高人”,在皇宫里转了一圈,对着那块大铁疙瘩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吉祥话后,便被不耐烦的皇帝,以“欺君之罪”为由,拖出去好几个。 京城的菜市口,一时间都比往日里热闹了不少。 就在京城百姓都以为这场“高僧选秀”即将以闹剧收场时。 一辆来自五台山的、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驶入了京城。 车上,没有经幡,没有宝盖,只有一个身穿灰色旧僧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 他便是当今圣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五台山请下来的当世第一高僧——了凡大师。 负责迎接的钦差大臣,在城门口毕恭毕敬地候着,准备将这位大神仙,直接请入皇宫。 然而,了凡大师下了马车,却只是双手合十,对着皇宫的方向,微微一拜。 “阿弥陀佛。” 他的声音,苍老而又平静,仿佛带着一股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贫僧入京,有两件事。” “第一,是为解圣上之忧。” “第二,是为拜会一位有‘大佛缘’的故人之后。” 钦差大臣一愣,连忙问道:“不知大师说的是哪位贵人?下官这就派人去请。” 了凡大师摇了摇头,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望向了朱雀大街的方向。 “不必。” “她不住在皇宫。” “劳烦大人,先送贫僧,去一趟林府吧。” 这话一出,钦差大臣当场就懵了。 什么? 不去皇宫,先去林府? 这……这不合规矩啊! 圣上还在宫里眼巴巴地等着呢! 可看着了凡大师那副平静无波,却又不容置疑的模样,钦差大臣也不敢多言,只能硬着头皮,命车队调转方向,浩浩荡荡地朝着林府驶去。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就飞进了林府。 正在院子里指挥下人收拾残局的林瑞安,听到通报,也是一头雾水。 了凡大师? 当世第一高僧? 他来我们林府做什么? 难道……也是为了那块破石头? 他不敢怠慢,连忙命人打开中门,亲自带着全府上下,到门口迎接。 陆夭夭也被从院子里“请”了出来,站在舅舅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总觉得,这个所谓的高僧,来者不善。 很快,钦差的车队便停在了林府门前。 了凡大师在两个小沙弥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身上没有半点“高人”的架子。 但当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陆夭夭身上时。 陆夭夭的心,没来由地,猛地一跳。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深邃,澄澈,仿佛包含了星辰大海,能将她所有的秘密,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她面前,她感觉自己那点伪装,就像是透明的一样。 了凡大师对着林瑞安,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他便迈开脚步,径直,走到了陆夭夭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带着一丝悲悯,一丝了然,还有一丝……陆夭夭看不懂的复杂。 陆夭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大……大师?” 了凡大师双手合十,对着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这个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堂堂得道高僧,竟然……对着一个少女行礼? “阿弥陀佛。” 了凡大师缓缓开口,声音悠远而沧桑。 “贫僧,等了施主,十五年了。” 陆夭夭:“???” 不是,老和尚,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穿越过来,满打满算,也就几个月啊! 就在她脑子里一片浆糊,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诡异的开场白时。 一阵尖细而又急促的唱喏声,突然从街口传来,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圣旨到——!” 只见内侍监总管李德全,手捧一卷明黄的圣旨,在一众大内侍卫的簇拥下,正快步而来。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的了凡大师和陆夭夭。 “了凡大师,福安县主,陛下有旨!” “宣二位,即刻入宫面圣!” 第56章:皇帝的召见 李德全那尖细的嗓音,如同利刃,瞬间划破了林府门前那份诡异的宁静。 圣旨到。 这三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皇权天威,压得在场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林瑞安的脸色微微一变,连忙就要带着众人跪下接旨。 了凡大师却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 老和尚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对着李德全,双手合十,淡淡地说道:“有劳公公了。” “贫僧,这便随公公入宫。”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没有丝毫的惶恐,也没有丝毫的谄媚。 仿佛入宫面圣,对他而言,不过是去隔壁邻居家串个门。 这份从容和淡定,让见惯了各种王公贵族的李德全,都下意识地高看了他一眼。 李德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师客气了,圣上在宫里,可是等候多时了。”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一旁低眉顺眼的陆夭夭。 “福安县主,您也请吧。” 陆夭夭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露出一副柔弱顺从的模样,屈膝应道:“是,臣女遵旨。” 于是,刚刚才从五台山风尘仆仆而来的了凡大师,和刚刚才被封为县主,屁股还没坐热的陆夭夭,便被一左一右地,“请”上了那辆象征着皇权的、宽敞华丽的宫廷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那座金碧辉煌,却又如同巨大囚笼的紫禁城驶去。 车厢内,气氛有些微妙。 陆夭夭坐在一角,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对面那个闭目养神的老和尚。 他到底是谁? 为何会说等了自己十五年? 他与原主,或者说,与原主的母亲,到底有什么渊源? 他此番入京,对自己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 无数的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心乱如麻。 而了凡大师,则像是睡着了一般,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只有手中的那串佛珠,在一颗一颗地,缓慢而又有节奏地捻动着。 马车穿过重重宫门,最终,停在了一座恢宏而又阴森的大殿前。 钦安殿。 这里是皇帝平日里修道炼丹,追求长生不老的地方。 殿门外,站着两排手持金爪的御前侍卫,一个个面无表情,如同雕塑,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陆夭夭刚一下车,就被这股肃杀的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跟在了凡大师身后,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进了这座传说中的“长生殿”。 一进殿,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檀香与药材的奇异味道,便扑面而来。 大殿中央,供奉着一尊巨大的太上老君金身像。 金身像前,则是一个更加巨大的、纯金打造的底座,上面,正静静地躺着那块从天而降的“镇国神石”。 而在神石旁边,一个身穿黄色龙袍,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老者,正有气无力地靠在一张巨大的龙榻上,由两名宫女伺候着,艰难地喘息着。 正是当今圣上,赵佶祥。 “草民了凡,参见陛下。” “臣女陆夭夭,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一前一后,行礼问安。 龙榻上的老皇帝,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浑浊的眼睛。 他的目光,先是在了凡大师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便如同饿狼看到了肥肉般,死死地锁定了陆夭夭。 “你,就是福安县主,陆夭夭?”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紧,头埋得更低了。 “回陛下,正是臣女。”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陆夭夭无奈,只能缓缓地抬起头。 老皇帝的目光,在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来回扫视着,像是在审视一件稀有的货物。 “祥瑞……福星……” 他喃喃地念着,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渴望的光。 “你,过来。” 他对着陆夭夭,勾了勾手指。 陆夭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朕听说,你梦里说一句要发财,天上,就真的掉下来了金子?” 老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陆夭夭闻言,吓得“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浑身都在发抖。 “陛下明鉴!臣女……臣女不敢!” “那……那只是臣女的梦话,当不得真的!天降祥瑞,乃是陛下您德感动天,与臣女……与臣女毫无干系啊!” 她现在,只想拼命地将自己和这桩“祥瑞”,撇清关系。 她可不想成为皇帝的私人许愿池。 万一哪天,她一个“祝福”没说好,把皇帝给“祝福”驾崩了,那她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老皇帝看着她那副吓得快要晕过去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转头,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了凡大师。 “大师,你乃得道高僧,通晓天机。” “你来告诉朕,这神石,这祥瑞,这福星,到底是怎么回事?” “朕要听的,不是那些阿谀奉承的废话。” “朕要听的,是真话!”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将目光,聚焦在了凡大师的身上。 了凡大师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澄澈的眸子,古井无波。 他先是看了一眼那块巨大的陨铁,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陆夭夭。 良久,他才双手合十,对着皇帝,微微一拜。 “阿弥陀佛。”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回陛下,此事,既是因,也是果。” “既是缘,也是法。” 老皇帝听得一头雾水,眉头紧皱。 “说人话!”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为世人的愚钝而感到悲哀。 他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向了陆夭夭。 就在陆夭夭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秘密,准备当场装晕时。 了凡大师却摇了摇头,对着皇帝,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话。 “陛下,福安县主她,不能开口。” 老皇帝一愣:“为何?” 了凡大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此女之言,可动天地,可惊鬼神。” “此非祥瑞,亦非灾祸。” “此乃……言出法随之相。” 第57章:佛口生莲 “言出法随?” 老皇帝咀嚼着这四个字,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便是深深的怀疑。 “大师,此话何解?” “朕读遍道藏佛经,也从未听说过,这世间,竟有凡人,能有此等神通。” 这听起来,比那些方士口中的“白日飞升”,还要荒诞。 跪在地上的陆夭夭,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这个老和尚,到底想干什么? 他这是要把自己往“妖孽”的火坑里推啊! 了凡大师却是不慌不忙,脸上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陛下,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言出法随,并非神通,而是一种……业力。” “业力?”老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正是。”了凡大师点了点头,开始了他那神神叨叨的“科普”。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此乃天道循环,亘古不变。” “而福安县主,她并非凡人,而是……一缕承载了巨大‘因果业力’的魂魄,转生于此。” 他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却正好挠到了老皇帝的痒处。 “魂魄转生?”老皇帝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然也。”了凡大师继续说道。 “正因她身负的因果业力太过庞大,故而,她的言语,便放大并催化这天道因果。” “她的言语,并不能凭空创造吉凶祸福。” “而是能将一个人,一件事,本身所具备的‘因’,以一种最快、最极端的方式,催生出‘果’。” 他指了指陆夭夭,声音变得悠远而神秘。 “故而,她若真心祝福一个本就作恶多端,身负恶业之人,那此人的‘恶果’,便会立刻显现,使其遭受天谴般的报应。” “反之,她若无心诅咒一个身怀善念,福缘深厚之人,那此人的‘善果’,也可能会被提前催发,使其获得意想不到的福报。” “此,非她之神通,实乃天道之公允。” “贫僧称之为——‘因果反噬’。” 这番解释,简直是天衣无缝。 它完美地,将陆夭夭那不讲道理的“反向言咒”,包装成了一种听起来非常高级、非常符合佛法逻辑的“天道规律”。 既解释了为何她的祝福总是反着来,又将她从“妖孽”的身份,拔高到了“天道使者”的高度。 陆夭夭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我操! 高手! 这老和尚,绝对是个顶级神棍! 这业务能力,比她前世公司里那个最能吹牛的PPT总监,还要强上一百倍! 果然,老皇帝听完这番话,脸上的怀疑,渐渐被一种狂热的、恍然大悟的表情所取代。 因果反噬? 天道使者? 这个解释,比什么“祥瑞福星”,听起来要带劲多了! 他看着陆夭夭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此刻的……炙热。 如果……如果能利用好她这个能力,那岂不是…… “大师所言,可有凭证?” 老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需要亲眼见证这个“奇迹”。 了凡大师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他伸手指了指殿外,那棵因为入冬而早已枯死的百年御赐海棠。 “陛下,眼见为实。” “您可请福安县主,对那棵枯树,说上一句。”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陆夭夭的身上。 陆夭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又来?! 她现在,简直就是个被拉到台上,被迫表演杂耍的猴子。 她硬着头皮,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大殿门口。 她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早已没了半点生机的枯树,心中疯狂吐槽。 她知道,自己必须“祝福”它死得更彻底,它才能活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用一种充满了“惋惜”和“嫌弃”的语气,朗声说道: “哎,好端端的一棵树,怎么就枯死了呢?” “真是占着地方,碍眼得很。” “我希望……这棵破树,能立刻烂成一堆朽木,化为尘土,免得污了这皇宫的景致!” 她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话音刚落。 在众人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注视下。 奇迹,发生了。 只见那棵本已枯死的海棠树,那干裂的树皮,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起一层莹润的光泽。 紧接着,“咔嚓,咔嚓”几声轻响。 光秃秃的枝干上,竟然冒出了一个个小小的、鲜绿色的嫩芽! 嫩芽以一种违反了所有自然规律的速度,疯狂地生长,抽条,长出绿叶! 不过短短十几息的功夫。 一棵本已枯死的百年海棠,竟然就在这深秋的季节里,重新变得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这还不算完! 在那翠绿的叶片之间,一个个粉色的花苞,如同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然后,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中。 “啪嗒。” 第一朵海棠花,绽放了。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满树的海棠,在一瞬间,尽数盛开! 粉嫩的花瓣,在金色的阳光下,如云似霞,美得令人窒息。 一阵微风吹过,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整个钦安殿前,仿佛在一瞬间,从萧瑟的深秋,穿越到了最烂漫的暮春。 “神……神迹!是神迹啊!” 大太监李德全,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得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陆夭夭,不停地磕头。 “活佛!是活佛降世啊!”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也纷纷跟着跪了一地,看向陆夭夭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敬畏。 而龙榻上的老皇帝,早已惊得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棵开得如梦似幻的海棠树,又看了看那个一脸“无辜”和“震惊”的少女,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贪婪至极的光芒。 他找到了! 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长生不老的……钥匙! 燕惊鸿站在人群的角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裂痕。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眼前这株凭空盛开的海棠,给彻底击碎,然后又重组。 原来……真的是这样。 原来,他一直追查的那些“意外”,背后竟然是如此荒诞的真相。 他看着那个被众人当成神明一样跪拜的少女,心中五味杂陈。 而老皇帝,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发出了他人生中最畅快、最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然后,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最新的旨意。 “福安县主,从今日起,搬入宫中,就住在朕的钦安殿偏殿!” “朕要日日……聆听你的‘祝福’!” 第58章:圣意不可违 老皇帝那句旨意,如同惊雷,在钦安殿内炸响。 陆夭夭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就给皇帝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搬进宫里? 住在你隔壁? 天天给你当人肉许愿机? 大哥,你这是要把我当充电宝用,还是想把我当锦鲤养啊?! 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她现在宁可回陆府跟柳姨娘斗智斗勇,也不想来这吃人的皇宫里,伺候一个一心想成仙的老疯子! 李德全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尖着嗓子就要去传旨。 “奴才这就去安排,保证让县主住得舒舒服服……” “陛下,不可。” 一个苍老而又平静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瞬间打断了李德全的话。 开口的,是了凡大师。 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场惊世骇俗的神迹,不过是寻常的饭后消遣。 老皇帝脸上的狂热笑容一僵,不悦地看向他。 “大师,此话何意?” “朕让福星住在朕的身边,日夜为我大虞祈福,有何不可?” 了凡大师双手合十,微微垂首,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悯。 “陛下,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福安县主身负‘因果业力’,如同一座连通天地的桥梁,其言语,是为天道传声。” “然,此桥梁,需得接地气,方能稳固。” 陆夭夭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接地气? 老和尚,你这词儿挺潮啊。 “何为接地气?”老皇帝显然被勾起了兴趣。 了凡大师缓缓道:“陛下请看,那神石为何不偏不倚,正好落于林府?” “那枯死的百年海棠,又为何偏偏在今日,于此地,死而复生?” “此乃天意择址,因果循环,皆有定数。” “福安县主,便是这‘定数’的中心,是这片‘地气’的阵眼。” “她若留在此地,便能上感天心,下安黎民,福泽一方。” “可若是强行将她移入宫中……” 了凡大师顿了顿,摇了摇头,叹息道:“皇宫乃是九龙汇聚之地,龙气至阳至刚,霸道无比。” “县主之体,如同明镜,龙气一冲,则明镜破碎,桥梁断裂。” “到那时,天道之声无法传达,地气之脉亦会紊乱。” “轻则,县主‘言出法随’之能,就此消散。” “重则……” 他抬起眼,看着老皇帝,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福报反噬,化为灾祸,恐非我大虞之福啊。” 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却又句句都踩在了老皇帝最在意的点上。 能力消散?那他还怎么长生不老? 福报变灾祸?那他岂不是引狼入室? 老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 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的陆夭夭,又看了看殿外那棵开得如梦似幻的海棠树,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他想要她。 想要将这份能逆转生死的“祥瑞”,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可他又怕。 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把这天大的福气,变成要命的煞气。 “那……那依大师之见,该当如何?” 老皇帝的声音,已经没了刚才的强硬,多了一丝商量的意味。 了凡大师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陛下,天意不可违,顺其自然,方为上策。” “县主既然是在林府引来的祥瑞,那便说明,林府便是她的福地。” “只需让她安居于此,静心调养,便是对这祥瑞,最好的供奉。” 老皇帝沉默了。 他舍不得。 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他实在是不甘心。 他看着陆夭夭,眼中闪烁着不甘的光,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龙榻。 “好!” “既然不能入宫,那朕,就去她隔壁!”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李德全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陆夭夭更是感觉一道天雷,直直地劈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 不是吧大哥! 你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只听老皇帝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兴奋地说道:“传朕旨意!” “即刻将林府隔壁那座宅院,给朕买下来!” “不!直接给朕征用!” “然后,给朕以最快的速度,在那里,为福安县主,修建一座行宫!” “朕要一座离她最近的行宫!朕要随时都能看到她!随时都能感受到她的‘福气’!” “此事,交由工部去办,半月之内,朕要看到行宫落成!” “若有延误,提头来见!” 老皇帝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狂热而又病态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既然不能把锦鲤请回家里的鱼缸,那就在她所在的池塘边上,盖一座观景台啊! 陆夭夭跪在地上,已经彻底傻了。 她看着老皇帝那张兴奋的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天坑。 老皇帝那道“半月建行宫”的圣旨,像一阵十二级的龙卷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朝堂。 工部尚书何大人,在接到旨意的那一刻,两眼一黑,差点当场就撅了过去。 半个月? 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拆一座现成的府邸,再建一座行宫? 陛下,您当微臣是神仙吗?手里有捆仙绳还是有移山令啊? 更要命的是,林府隔壁那座宅子,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御史大夫,张耿。 这张耿,是出了名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连皇子犯了错都敢当朝开喷,是朝中有名的硬骨头。 让他搬家? 这不就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果然,当工部的人,战战兢兢地拿着圣旨,去请张大夫“挪窝”时。 张大夫当场就炸了。 他指着工部尚书的鼻子,从大虞朝的开国律法,骂到当今圣上的铺张浪费,引经据典,唾沫横飞,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没带一个重样的。 最后,还是燕惊鸿亲自带着靖灵卫上门,“客客气气”地将这位骂红了眼的张大夫,给“请”出了府。 张大夫虽然搬了,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他从此,便将林家和这位素未谋面的“福安县主”,给恨上了。 解决了拆迁问题,工部尚书何大人,便立刻组织了京城最顶尖的工匠团队,日夜赶工,开始了这场堪称“地狱难度”的建设项目。 一时间,林府隔壁,尘土飞扬,人声鼎沸,敲敲打打的声音,从早到晚,不绝于耳。 第59章:陆夭夭的计策 陆夭夭坐在自己的琳琅阁里,被吵得头都大了。 她看着隔壁院墙那边,那热火朝天的施工景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们建成。 绝对不能! 这要是真让皇帝在隔壁住了下来,那她以后,连放个屁,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影响到“龙体”。 这日子,没法过了。 于是,这天下午,陆夭夭端着一碗舅母特意为她炖的冰糖雪梨,“恰好”路过了正在施工的院墙边。 她看着那些挥汗如雨的工匠,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和善的笑容。 “诸位师傅,真是辛苦了。” “这建房子,可是个力气活,也是个危险活。” “大家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千万不要出任何意外啊!” 她又看向那个正拿着图纸,对着工人们指手画脚的、工部派来的都料匠。 “尤其是这位大人,您是总管,更是要劳心劳力,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切莫摔着碰着了。” 她这番“祝福”,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工匠们听了,都觉得这位新晋的县主,真是个心善的好人,干活都更有劲了。 那位都料匠,更是受宠若惊,连忙对着陆夭夭拱手作揖。 “多谢县主关心!下官一定……” 他话还没说完。 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哎哟”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而他扑倒的方向,正是工人们刚刚挖好的,一个用来临时解决内急的……茅厕坑。 “噗通!” 一声沉闷而又销魂的落水声。 那位前一秒还意气风发的总设计师,下一秒,就以一个极其标准的狗刨姿势,在那个充满了“芬芳”的深坑里,奋力地挣扎了起来。 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陆夭夭也“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那碗冰糖雪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哎呀!大人!您……您没事吧?!” 她尖叫着,脸上满是“惊恐”和“担忧”。 这场“意外”,直接导致施工现场,陷入了长达半天的停滞。 那位都料匠,被捞上来之后,当场就晕了过去,被抬回去后,据说洗了三天三夜,身上的那股味儿,都还没散干净。 工部尚书何大人,在得知此事后,气得差点吐血。 他只能亲自上阵,坐镇指挥。 为了赶工期,他下令,连夜施工,务必要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 然而,第二天一早。 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工人们在挖地基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极其浓烈的、难以言喻的恶臭。 紧接着,一股黄褐色的、黏稠的液体,从地底下,喷涌而出! 原来,他们一不小心,挖断了朱雀大街底下,那条埋了上百年的主排污管道。 一时间,整个施工现场,连同半条朱雀大街,都变成了一片……流淌着“黄金”的海洋。 那味道,霸道,浓烈,直冲天际。 别说施工了,方圆百米之内,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工部尚书何大人,站在上风口,看着眼前这片“泽国”,一张老脸,已经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他仰天长啸,悲愤欲绝。 “老夫……老夫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夭夭,正坐在自己的阁楼上,关紧了门窗,手里拿着一把小扇子,悠闲地扇着风。 她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鸡飞狗跳,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想跟我当邻居? 行啊。 就怕你这行宫,盖到明年,也盖不起来。 就在她幸灾乐祸之时。 林忠神色古怪地前来通报。 “县主,靖灵卫指挥使燕大人,又来了。” “说是……奉了圣上的命,前来调查‘施工现场,屡发异象’一案。”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活阎王,怎么又来了?! …… 燕惊鸿来的时候,整个林府,都还笼罩在那股挥之不去的、一言难尽的“芬芳”之中。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飞鱼服,纤尘不染,仿佛自带净化气场,与周围这狼藉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眼神里满是化不开的无奈。 两人依旧是在那座凉亭里见的。 只不过,这次的凉亭,周围点了十几盘上好的檀香,试图驱散那股不合时宜的味道。 “陆县主,别来无恙。” 燕惊鸿率先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陆夭夭屈膝行礼,声音柔弱得能掐出水来。 “托燕大人的福,小女子一切安好。” “只是,不知这外面,是发生了何事?这味道实在是有些上头。” 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将一个不谙世事、深受其扰的闺阁少女,扮演得惟妙惟肖。 燕惊鸿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亲自为自己,也为陆夭夭,倒上了一杯茶。 茶香,混合着檀香,以及那股若有似无的异香,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令人永生难忘的味道。 “陆县主,可知工部尚书何大人,今日在早朝上,都说了些什么?” 燕惊鸿慢悠悠地品了口茶,用一种平淡无波的语气问道。 陆夭夭摇了摇头,一脸的好奇。 “小女子不知,还望大人赐教。” 燕惊鸿放下茶杯,缓缓道:“何大人说,他为官三十载,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工地。” “前日,都料匠在勘察现场时,平地摔进了茅厕坑,至今还卧床不起。” 陆夭夭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昨日,工人们挖地基,又恰好挖断了京城的主排污渠,导致半条朱雀大街被污水淹了。” “今日一早,何大人准备了上好的金丝楠木,作为行宫的房梁,结果……” 他顿了顿,看着陆夭夭,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一大群专吃木头的甲虫,一上午的功夫,就把那些价值千金的木料,啃得只剩下了一堆木屑。” “何大人说,那些甲虫,连钦天监的官员都说,是前所未见的异种。” 陆夭夭听得目瞪口呆,脸上满是震惊和同情。 “天哪!竟有此等奇事?那……那何大人,也太可怜了。” “是啊,很可怜。”燕惊鸿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何大人在朝堂上,边哭边抱着龙柱,说他宁可辞官归隐,也不想再管这桩差事了。” “他说,这块地,风水不好,煞气太重,根本不适合修建行宫。” “陆县主,你觉得呢?” 他终于,将问题,抛给了陆夭夭。 这已经不是在暗示了,这几乎是在明示。 陆夭夭知道,自己不能再装傻了。 她捧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用一种带着几分忧愁的语气,幽幽地说道。 “小女子也觉得,何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想来,是那块神石,灵性太强,不喜这凡尘的喧嚣吧。” 她抬起眼,看着燕惊鸿,试探着说道:“其实,小女子觉得,住在哪里,都一样。” “只是,那块神石,乃是天降之物,理应供奉在清净之地,方能彰显其神性。” “若是能……在京郊寻一处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为它单独修建一座‘镇国神殿’,再请了凡大师那样的得道高僧,日夜为其诵经祈福……” “想必,那才是真正的,上应天心,下安社稷的万全之策。” “既能保全神石的灵性,又不至于惊扰了这京城的繁华。”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既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下,又完美地解决了自己的“邻居”危机。 燕惊鸿静静地听着,那双深邃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女人,果然聪明。 “县主所言,甚是有理。” 燕惊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此事,本官会如实,向圣上禀报的。”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再留下任何警告。 因为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陆夭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这个瘟神给送走了。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等着她。 当夜,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林府的后门。 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在林忠的引领下,走进了琳琅阁。 他对着陆夭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 “福安县主,咱家是东宫的人。” 小太监的声音,压得极低。 “太子殿下,有要事,想请县主……帮一个忙。” 第60章:太子的求助 那小太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同鬼魅的低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陆夭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东宫? 太子? 她穿越至今,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与任何皇子扯上关系。 尤其是太子和三皇子这两个夺嫡风暴的中心。 她只想当个安静的、偶尔拆拆家的美女子,可不想被卷进这九死一生的权力游戏里。 可现在,麻烦,还是主动找上了门。 春喜在一旁,早已吓得小脸煞白,大气都不敢喘。 陆夭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惶恐。 “公公说笑了。” “小女子不过是一介闺阁弱女,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帮得上太子殿下的大忙?” 她试图用自谦来推脱。 那小太监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精明。 “县主过谦了。” “您是天降的福星,是能引来祥瑞的活菩萨,您的本事,如今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这话,看似是在恭维,实则是在点明。 陆夭夭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今天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不知……太子殿下,需要小女子帮什么忙?” 她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小太监不再废话,将手中那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双手奉上。 “县主一看便知。” 陆夭夭接过那封信,入手微沉,上面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气。 她拆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并非太子亲笔,而是用一种极其工整的馆阁体小楷,写着几行字。 内容很简单,却又触目惊心。 信上说,三皇子赵王,狼子野心,早已不满足于结党营私。 他竟暗中在京郊的一处秘密铁矿场,私自铸造兵器,囤积甲胄,数量之大,足以装备一支千人军队。 其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只是,那处铁矿场,守卫森严,由三皇子的心腹死士把守,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太子虽已掌握了确切的情报,却苦于没有直接的证据,无法将其一举扳倒。 所以,他希望…… 信的末尾,没有明说。 但那未尽之意,陆夭夭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 太子是希望她,用她那“神鬼莫测”的本事,将这件事,以一种“意外”的方式,给捅出去。 让三皇子私造兵器的罪证,“意外”地公之于众。 陆夭夭拿着这封信,只觉得像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得厉害。 这哪里是求助信,这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她若是帮了,就等于彻底得罪了三皇子那个疯子,从此不死不休。 她若是不帮,那便是得罪了未来的储君,太子。 这简直就是个送命题! “县主,我们殿下的意思是……” 小太监见她久久不语,便想开口解释。 陆夭夭却抬手,打断了他。 她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那跳动的火焰,一点点将这罪证,吞噬成灰烬。 “公公。” 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此事,我从未听过。” “这封信,也从未存在过。” “你,也从未在今夜,来过我这琳琅阁。” 小太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知道,这位福安县主,是答应了。 而且,是以一种最聪明、最不留痕迹的方式,答应了。 “县主大义,咱家……佩服。” 小太监对着她,深深地作了一揖。 “殿下说了,此事若成,他日,定有重谢。” “咱家告退。” 说完,他便悄无声息地,退入了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里,只剩下陆夭夭和早已吓傻的春喜。 “小……小姐!您……您真的要帮太子吗?” 春喜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啊!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陆夭夭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轮弯月,眼神幽深。 “春喜,你以为,我们现在,还有得选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 “从我被封为‘福安县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卷入了这场漩涡,再也无法脱身了。” “无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他们都不会放过我这颗好用的棋子。” “与其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不如……主动出击,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更何况,三皇子几次三番想要我的命,这笔账,我可还一直记着呢。” “他既然想玩,那我就陪他,玩一场大的。” 春喜听得似懂非懂,但她知道,自家小姐,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只能在一旁,默默地为她祈祷。 第二天,陆夭夭称病,闭门不出。 她对外宣称,是前几日受了惊吓,需要静养。 实则,她是在为接下来的“大戏”,做着准备。 她将自己关在房里,铺开了一张巨大的京城地图。 那是她特意让林忠管家,从外面寻来的,最精确的军用地图。 她将信中所说的那处,位于京郊西山的秘密铁矿场,用朱砂笔,重重地圈了出来。 然后,她开始研究。 研究那里的地形,研究周围的环境,研究一切可能被她利用的因素。 她知道,这一次的“祝福”,必须万分小心。 既要达到目的,又不能留下任何与自己相关的痕迹。 更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搞出“天降陨石”这种惊天动地的大场面。 否则,第一个怀疑她的,就是燕惊鸿那个活阎王。 她对着地图,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天。 终于,在傍晚时分,她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铁矿场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标记上。 那里,画着一个温泉的符号。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解:“西山温泉,地热丰富,常有硫磺气溢出。” 温泉? 硫磺? 陆夭夭的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瞬间划过! 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堪称完美的计划。 一个既能毁掉铁矿场,又能将一切,都推给“天灾”的计划。 她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那绚烂的晚霞,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三皇子,准备好,接收我为你准备的这份“大礼”了吗?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中酝酿。 “西山真是个好地方啊,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尤其是那处温泉,听说水质极好,能治百病。” “我希望那里的地热,能再丰富一点,再活跃一点。” “最好是能让那温泉的水,再热一些,再烫一些。” “愿那里的硫磺气息,能再浓郁一些,如同仙境的雾气,缭绕不散。” “愿西山,从此成为京城第一的养生圣地。” 她这番“祝福”,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 她这番话,将会引发一场何等恐怖的连锁反应。 第61章:西山温泉爆 夜,深了。 京郊,西山。 那座由三皇子耗费巨资,秘密打造的铁矿场,此刻正灯火通明。 数百名被烙上了奴隶印记的工匠,正在监工的皮鞭下,挥汗如雨,日夜不休地锻造着兵器。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在山谷里回荡,充满了压抑和绝望。 矿场的负责人,是三皇子的心腹之一,一个名叫“鬼手”的独臂男人。 他为人阴狠,手段毒辣,是三皇子最信任的爪牙。 此刻,他正站在矿场的最高处,俯瞰着下面那热火朝天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按照这个进度,不出三个月,他们就能凑齐足够发动宫变的兵器甲胄。 到那时,殿下登基为帝,他“鬼手”,便是这开国的第一功臣! 就在他沉浸在美梦中时。 他突然感觉,脚下的大地,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起初以为是错觉,并未在意。 但很快,那股震动,变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剧烈! “怎么回事?!” 鬼手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是地龙翻身了吗?!” 矿场里的工匠和监工们,也都感受到了这股异样,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紧接着,一股极其浓烈的、刺鼻的硫磺味,不知从何处传来,迅速弥漫了整个山谷。 那味道,呛得人直流眼泪,几乎无法呼吸。 “咳咳……什么味道?好臭!” “快!快捂住口鼻!” 混乱中,一个负责警戒的死士,连滚带爬地从山下的温泉方向,跑了上来。 他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指着山下,声音都在发抖。 “大……大人!不好了!” “山下的温泉……温泉它……它开了!” “什么开了?!”鬼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吼道。 “是……是水开了!” 那死士哭喊着说道。 “那温泉的水,突然就跟烧开了一样,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泡,还……还喷出了好高的水柱!” “整个山谷,都跟个大蒸笼似的!” 鬼手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快步跑到悬崖边,朝着山下望去。 只见,那处本该是风景秀丽的温泉山谷,此刻,早已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原本清澈的泉水,已经变成了浑浊的、翻滚着气泡的泥浆。 一个个巨大的水柱,夹杂着滚烫的蒸汽和黑色的泥沙,从地面喷涌而出,高达数丈! 整个山谷,都被浓厚的、黄色的、带着剧毒的硫磺蒸汽所笼罩,如同传说中的鬼域。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手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冷。 他混迹江湖半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就在他震惊之际,脚下的大地,再次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地动山摇般的震动!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怒吼,从西山的山体内部,滚滚而来! 鬼手惊恐地发现,他们脚下的这座山,竟然……竟然在开裂! 一道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在山体上迅速蔓延! 紧接着,在所有人那绝望的、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西山那座看似平平无奇的主峰峰顶,毫无征兆地,猛地炸开了!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响彻天地! 无数的碎石和火山灰,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抛上了数百米的高空! 紧接着,一股暗红色的、炽热粘稠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液体,如同地狱的血河,从那炸开的火山口中,喷涌而出! 岩浆! 是岩浆! 这座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死火山,竟然……竟然在今夜,毫无征兆地,喷发了! “跑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整个铁矿场,瞬间陷入了末日般的混乱。 工匠们,监工们,死士们,全都疯了似的,扔掉了手中的一切,朝着山下,没命地狂奔。 然而,他们的速度,又如何能快得过那奔腾而下的、毁灭一切的岩浆? 炽热的岩浆流,如同愤怒的火龙,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噬了沿途的一切。 树木,岩石,房屋…… 以及,那个承载了三皇子所有野心的、秘密的兵工厂。 那些刚刚锻造出来的、锋利的刀剑,坚固的甲胄,在高达上千度的岩浆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瞬间就被融化成了铁水。 鬼手站在悬崖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已经彻底放弃了逃跑。 他知道,跑不掉了。 在天威面前,人力,是何等的渺小。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这座几百年来都安安静静的死火山,会偏偏在今夜,在他当值的时候,喷发了? 难道……是殿下他,作恶多端,终于引来了天谴?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便被那奔腾而下的、炙热的岩浆,彻底吞噬,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火山喷发,虽然规模不大,但其造成的动静,依旧是惊天动地。 整个京城的西郊,都被映照得一片火红。 无数百姓在睡梦中被惊醒,惊恐地看着西山方向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以为是天神发怒,纷纷跪地祈祷。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夭夭,正坐在自己的床上,一脸的无辜。 她只是……想让温泉的水,热一点而已啊。 谁能想到,这温泉底下,竟然……竟然连着个火山啊! 这火力,是不是有点太猛了? 她看着窗外那片被映红的天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三皇子,你那个兵工厂,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一个天然的、露天的、超大型炼钢炉了吧? 不知道,这算不算,超额完成了太子交代的任务? 第62章:皇帝的梦魇 西山火山爆发的消息,瞬间引爆了整个京城。 天刚亮,无数的奏报,便如同雪花一般,飞进了皇宫,堆满了皇帝的案头。 “启禀陛下!京郊西山,昨夜地龙翻身,火山喷发,火光冲天,声闻百里!” “启禀陛下!西山附近村落,伤亡惨重,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恳请陛下开仓赈灾!” “启禀陛下!钦天监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黯淡,妖星犯帝座,此乃……大凶之兆啊!” 龙榻上,老皇帝赵佶祥听着这些奏报,一张脸,早已没了半分血色。 他昨夜,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坠入了一个无边的火海地狱。 无数的冤魂,从那滚烫的岩浆中伸出手,抓着他的脚,要将他拖入地心深处。 他被吓得魂飞魄散,从梦中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睡。 如今,听到西山火山喷发的消息,他只觉得那恐怖的梦境,与现实,重合在了一起。 “天谴……是天谴……” 他喃喃自语,浑身都在发抖。 “是朕……是朕杀孽太重,引来了上天的惩罚吗?” 他最近,为了解读那“神石”之谜,确实是杀了不少所谓的“江湖术士”。 难道,是那些人的冤魂,在向他索命?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快!快去传了凡大师!”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吼道。 很快,了凡大师便被请进了钦安殿。 他看着老皇帝那副惊恐万状、六神无主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大师!大师救我!” 老皇帝一见到他,就如同见到了救星,挣扎着从龙榻上下来,想要抓住他的僧袍。 “西山……西山火山喷发,是不是……是不是上天在警示朕?” 了凡大师双手合十,微微垂首。 “阿弥陀佛。” “陛下,此事,既是灾,也是福。” “既是劫,也是缘。” 他又开始了他那套神神叨叨的、谜语人般的说辞。 老皇帝急得直跺脚。 “大师,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跟朕打禅机了!” “你快告诉朕,这到底是吉是凶?朕该如何化解?!”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缓缓道:“陛下,您可知,那西山之中,藏着什么?” 老皇帝一愣。 “西山?不就是一座荒山吗?还能藏着什么?” 了凡大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非也。” “贫僧昨夜,于禅定之中,得见一幕景象。” “贫僧看到,那西山之下,藏着一条孽龙。” “那孽龙,身负滔天煞气,乃是由无数兵戈杀伐之气汇聚而成,欲要冲出地脉,祸乱我大虞江山。” “而昨夜那火山喷发,并非天灾,而是……”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肃穆。 “是地脉之火,感应到了这股滔天煞气,自行喷发,欲要将那孽龙,镇压焚烧!” “此,乃是大地之母,在自我净化,是在……护佑我大虞的国运啊!” 这番解释,简直是匪夷所思,却又充满了史诗般的神话色彩。 老皇帝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将信将疑的震惊所取代。 “孽龙?兵戈煞气?” “大师此话当真?!” 了凡大师点了点头。 “出家人,不打诳语。”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那火山喷发之地,仔细勘察。” “定能在那岩浆冷却后的岩石之中,发现一些……被融化的、兵器的残骸。” 老皇帝闻言,立刻下令,命燕惊鸿亲自带靖灵卫,前往西山勘察。 而此时的三皇子府,早已是一片愁云惨淡。 赵王在得知自己苦心经营了数年的秘密兵工厂,竟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火山喷发,给毁于一旦时。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咆哮。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房里,一言不发,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变成了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他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野心…… 都在那一场冲天的火光中,化为了灰烬。 他输了。 输得莫名其妙。 输得一败涂地。 输给了……天意。 他想不通,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针对他。 难道,他赵构,真的就不是天命所归吗? 不。 他不信命。 他只信,人定胜天!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本已黯淡的桃花眼里,重新燃起了疯狂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火焰。 既然天不帮我。 那我就……逆天而行! 他对着阴影处,冷冷地说道:“去。” “把我们最后的那张牌,打出去。” 阴影中,一个声音恭敬地应道:“是,殿下。” …… 三天后,燕惊鸿从西山回来了。 他带回来的,是一份让整个朝堂都为之震动的勘察报告。 报告中,详细描述了他们在冷却的火山岩中,发现的大量被融化的金属残骸。 经过工部和兵部的鉴定,那些残骸,确实是属于……制式的兵器和甲胄! 而且,数量之大,足以证明,那西山之下,确实隐藏着一个规模庞大的、非法的兵器铸造工坊! 这个发现,彻底印证了了凡大师那“孽龙”之说。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陷入了对“神迹”的狂热讨论之中。 而老皇帝,更是对了凡大师的话,深信不疑。 他再次召见了凡大师入宫。 “大师,如今孽龙虽被地火焚烧,但煞气未散,朕心甚忧啊。” “不知大师,可有彻底根除此祸,保我大虞江山永固的良策?” 了凡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陛下,解铃还须系铃人。” “那孽龙煞气,乃是由‘兵戈’而起。” “欲要化解,需得以至纯至善的‘福德’之气,去中和,去净化。” 老皇帝的眼睛,瞬间亮了。 “福德之气?” “大师的意思是……” 了凡大师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了林府的方向。 “正是。” “福安县主,身负天道因果,乃是这世间,‘福德’之气的最佳载体。” “只需……” 他还没说完。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惊慌的通报声。 “报——!” “启禀陛下!不好了!” “福安县主她……她突然口吐鲜血,昏迷不醒,已是……已是命在旦夕了!” 第63章:县主醒来了 “报——!” “启禀陛下!福安县主她……她突然口吐鲜血,昏迷不醒了!” 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钦安殿。 老皇帝心头那簇刚燃起的长生之火,“唰”地被浇成冰碴。 “什么?!” 老皇帝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福星!朕的福星怎么了?!” “传太医!太医院所有人,立刻滚去林府!” 旨意砸下来,钦安殿的地砖都似在发颤。 与此同时,林府已是愁云惨雾。 林瑞安攥着拳在廊下打转,嘴上燎泡破了一层又一层。 舅母更是日夜守在床边,眼泪都快流干了,一双眼睛肿得像熟透的桃子。 太医们进进出出,轮流搭脉,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他们诊不出任何病因,只说县主脉象虚浮,气血大亏,仿佛一身的精气神,都被什么东西给瞬间抽空了。 这根本不是病,这是命。 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之相。 皇宫里,老皇帝在得知自己刚到手的“福星”兼“长生钥匙”快要不行了的时候,当场就砸了一套他最心爱的琉璃盏。 他一日之内连下十二道金牌,将宫里最好的补品药材,流水似的往林府送。 那架势,比当初打北境的战报还急。 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帝王的徒劳。 这位新晋的福安县主,怕是要成为大虞朝最短命的贵人了。 三天三夜。 林府的哭声响了又歇,歇了又起。 直到第三日午后,阳光漫过窗棂,照在雕花木床上。 陆夭夭的睫毛,忽然颤了颤。 …… 陆夭夭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不再是陆夭夭,而是一颗在无尽宇宙中漂浮的尘埃。 她看到了星辰的诞生,也看到了星系的毁灭。 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复地拉扯、撕裂,然后又重组。 每一次重组,都伴随着一种被掏空的、难以言喻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一片嘈杂声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熟悉的琳琅阁里那雕着缠枝莲纹的床顶。 空气中,檀香混着药味,飘在鼻尖。 “小姐!您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惊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春喜。 陆夭夭转过头,看到春喜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浑身上下,更是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连续加了七天七夜的班,身体和灵魂,都被彻底掏空了。 “水……” 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春喜连忙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清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陆夭夭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房间里,站满了人。 舅舅林瑞安,舅母,还有几个府里的大夫,全都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夭夭,你感觉怎么样?” 舅母握住她的手,眼眶通红。 “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三天三夜? 陆夭夭心头一沉。 又是从鬼门关爬回来。 她只是“祝福”了一下西山温泉而已,竟然……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看来,这个“反向言咒”的能力,并非可以无限使用的。 每一次发动,尤其是在引发这种大规模“意外”的时候,消耗的恐怕是她自己的精气神,甚至是生命力。 以后再玩这种地图炮级别的“祝福”,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就在她思绪翻腾之际,林忠管家从门外走了进来,神色恭敬。 “老爷,夫人,县主。” “宫里的了凡大师,前来探望县主。” 了凡大师? 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和尚? 他来做什么? 陆夭夭心中警铃大作。 很快,了凡大师便在两个小沙弥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波澜。 他屏退了左右,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陆夭夭两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眸子,仿佛能将她所有的秘密,都看得一清二楚。 陆夭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虚弱地开口。 “大……大师。” 了凡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施主,你可知,何为‘业’?” 陆夭夭一愣,心道这老和尚怎么还考上佛学了。 她摇了摇头。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道:“一言可兴邦,一言可丧国,此为言语之业。” “施主你,一念可动天地,一念可改乾坤,此为因果之业。” “贫僧今日前来,只为送施主一句话。” 他的声音,悠远而又平静。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天道之秤,自有其衡。施主今日所取,他日,必将以另一种方式偿还。”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还望施主,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转身缓缓地离去了。 陆夭夭躺在床上,咀嚼着他这番充满了禅机的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缓缓升起。 她知道,这个老和尚,什么都看穿了。 他这是在警告自己。 警告她,不要再肆无忌惮地使用这份不属于她的力量。 否则,下一次,她要付出的代价,可能就不仅仅是昏迷三天三夜这么简单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按按额角,指尖却勾到一缕异样的发丝。 拈到眼前时,她的呼吸猛地顿住。 在昏黄的烛光下,那根头发白得像雪,一点生气都没有。 像根冰针,狠狠地扎在陆夭夭的心上。 了凡大师的话,言犹在耳。 “今日所取,他日必偿。” 她不知道,这根白发,代表着什么。 是精气? 是寿元? 还是别的什么? 但她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飞快把银发藏进枕下,指尖抖得停不下来。 心中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以后这乌鸦嘴,是不能再随便开了。 尤其是这种能引发“天灾”级别的祝福,更是碰都不能碰。 否则,下一次,她可能就不是白一根头发,而是直接白事了。 第64章:太子的“谢礼” 陆夭夭在床上,又休养了两日。 在这两天里,整个京城,都因为她的病倒,而变得暗流汹涌。 皇帝陛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天派八趟太医来林府会诊,送来的名贵药材堆成了小山。 三皇子则是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又开始在暗中散播谣言,说“福星”病倒是福气耗尽、将转煞气的征兆。 一时间,京城上下,人心惶惶。 而作为这一切的受益者,太子赵宝,则显得格外低调。 直到第三天夜里。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再次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林府的后门。 还是那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 他依旧是那副恭敬而又精明的模样,在林忠管家的引领下,走进了琳琅阁。 “咱家,给福安县主请安了。” 他对着已经能下床走动的陆夭夭,深深地作了一揖。 “听闻县主凤体违和,我们家殿下,心急如焚,特命咱家送来一些东海进贡的温补之物,为县主调养身子。” 他身后的小黄门,立刻呈上几个精致的锦盒。 陆夭夭看着那些锦盒,心中冷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有劳公公挂念了,也替我多谢太子殿下。” 陆夭夭客气地说道,却没有立刻去接那些东西。 那小太监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疏离,只是笑了笑,从袖中又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的檀木盒子。 “县主,这是殿下让咱家,单独交给您的。” 他将盒子递给陆夭夭,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殿下说,西山之事,县主居功至伟。” “这份,是给您的‘谢礼’。” 陆夭夭接过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没有珠宝灵药,只有一张卷着的小纸条。 陆夭夭展开纸条,熟悉的馆阁体小楷映入眼帘,字数不多,却让她心猛地一提。 “三弟困兽犹斗,并未死心。” “已密联北境镇远侯,图谋不轨。” “望县主,早做提防。” 陆夭夭的瞳孔,猛地一缩。 镇远侯? 那可是手握北境十万大军的封疆大吏! 三皇子竟然还有这种后手?! 她瞬间明白太子用意—— 这哪是谢礼,分明是说“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三皇子若翻盘必先杀你”。 逼她继续帮忙,帮他就是帮自己。 好一招阳谋。 好一个看似懦弱,实则心机深沉的太子殿下。 这算盘打得真是噼啪响。 陆夭夭缓缓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烧成灰烬。 她抬头看向小太监,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无害的笑容。 “公公,这檀木盒子,质地倒是不错。” “我很喜欢。” “替我,多谢殿下的赏赐。” 小太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知道,这位聪明的县主,已经听懂了。 “县主喜欢便好。” “咱家告退。” 小太监悄然离去,如同他来时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 房间里,只剩下陆夭夭和春喜。 春喜看着那堆名贵的补品,又看了看自家小姐那凝重的脸色,小声地问道。 “小姐,太子殿下他……是不是又想让您做什么?” “这太子殿下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啊。” 陆夭夭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深沉的夜色。 良久,她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春喜,在这吃人的京城里,哪有什么真正的好人?” “我们如今,不过是风暴中心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巨浪吞没。” “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只靠别人,更不能……坐以待毙。”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自己刚刚才从一个天坑里爬出来,就又被推进了另一个更深、更危险的漩涡。 北境? 镇远侯? 三皇子,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既然你们一个个,都把她当成棋子。 那她,就只好掀了这棋盘! 就在她心绪翻腾之际,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了进来。 “表妹!表妹!我来看你了!” 话音未落,她那位熊孩子表哥林子昂,竟提着一个食盒,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他今日换了一身宝蓝色锦袍,头发束得高高的,看起来人模狗样。 只是他脸上那股子桀骜不驯,在看到陆夭夭时,瞬间就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讨好。 “表妹,我……我听说你身子不爽利,特地让厨房给你炖了血燕,给你补补。” 他将食盒放到桌上,打开,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瞄陆夭夭脸色,怕说错话惹她不快。 陆夭夭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也升起了一丝暖意。 这便宜表哥,本性倒也不坏。 “有劳表哥挂心了。” 她柔声说道,脸上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林子昂见她笑了,这才松了口气,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凑到陆夭夭身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表妹,我跟你说个事儿。” “今天下午,我在街上,看到三皇子府的人了。” “他们鬼鬼祟祟的,进了一家叫‘北风镖局’的地方,好像在跟什么人接头。” “我听我那些狐朋狗友说,这北风镖局背景不简单,专门走的,是往北境去的线。” 北风镖局? 北境?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动。 这线索,与太子给的消息,不谋而合! 看来,三皇子是真的在行动了。 “表哥,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陆夭夭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林子昂被她看得心里一突,连忙摆手道:“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故意去偷听的!” “我就是……就是路过,恰好听了一耳朵。”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再说了,那三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在马场,他还派人来找过我,想拉拢我爹,被我爹给骂回去了。” “我就是觉得,他这么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安好心,所以就来告诉你一声,让你……让你小心点。” 他说完,又像是怕陆夭夭不信,补充道。 “你放心,我爹说了,我们林家,只做生意,绝不参与他们皇子之间的破事。” “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 陆夭夭看着他故作镇定、实则手心冒汗的模样,心头一暖。 这表哥虽不着调,关键时刻还算有良心。 “多谢表哥提醒。”她露出真诚笑容。 林子昂“蹭”地站起,连连摆手:“表妹客气!” “那个……血燕你趁热喝,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罢,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陆夭夭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在林子昂走后不久。 隔壁院墙,那片被夷为平地的工地上,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人,在黑暗中,悄悄地勘察着什么。 陆夭夭的眼神一凛。 她对着春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她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窗边。 第65章:活阎王夜访 陆夭夭将窗户的缝隙,推得更开了一些。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和隔壁工地上那股子若有似无的硫磺与焦土混合的气味,悄悄地溜了进来。 春喜紧张地跟在她身后,连呼吸都放轻了。 只见隔壁那片被陨石砸出的巨坑旁,一道黑色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着。 那人身形高大挺拔,即使在昏暗的夜色中,依旧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冰冷的压迫感。 他似乎正在低头,仔细地勘察着坑边的土壤和那些散落的、奇异的黑色石块。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背影,这个气场,化成灰她都认得。 燕惊鸿。 这个阴魂不散的活阎王,他怎么会三更半夜地跑到这里来?! 难道,他还在怀疑什么? 陆夭夭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被发现。 然而,就在她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的瞬间。 那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夜色和墙壁,精准无比地朝着陆夭夭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尽管隔着一道墙,和数十步的距离。 陆夭夭依旧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蛰伏的猎豹给盯上了,浑身的汗毛,都瞬间倒竖了起来。 她“砰”的一声,猛地关上了窗户,心脏狂跳不止。 被发现了! 他绝对是发现自己了! “小……小姐,怎么了?”春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 陆夭夭故作镇定地摆了摆手,转身就想往床边走。 “就是……风太大了,有点冷。” 她现在只想赶紧躺回床上,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她刚转过身,还没走出两步。 一个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身后,幽幽地响起。 “是吗?” “本官倒觉得,今夜无风,甚是闷热。” 陆夭夭的脚步,瞬间僵在了原地。 她的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也不敢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带着淡淡松木香气的压迫感,正从她的身后,笼罩而来。 春喜更是“啊”的一声,短促地尖叫起来,一屁股坐倒在地,指着陆夭夭的身后,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夭夭艰难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自己的脖子。 只见燕惊鸿,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身玄色飞鱼服,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愈发神秘而危险。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是人是鬼啊!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陆夭夭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万条弹幕。 “燕……燕大人?”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都在发抖。 “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燕惊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每走一步,陆夭夭的心,就跟着往下沉一分。 终于,他停在了陆夭夭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遥。 他微微俯下身,那双深邃的凤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两口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她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 “陆县主。”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磁性,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本官倒是有些好奇。” “这三更半夜的,县主不就寝,却躲在窗后,是想欣赏本官查案的身姿吗?”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在陆夭夭的耳廓上,激起她一阵战栗。 这哪里是问话,这分明是审问! 陆夭夭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她连忙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大人说笑了,小女子……小女子只是起夜,恰好听到外面有动静,心中好奇,才……才多看了一眼。”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哦?是吗?” 燕惊鸿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伸出手,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挑起了陆夭夭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那动作,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那不知县主,可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陆夭夭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感觉自己的所有伪装,在他面前都如同透明。 她眼眶一红,两行清泪说来就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大人!大人明鉴啊!” “小女子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小女子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敢窥探大人的公务啊!” “大人若是因此降罪,小女子……小女子也无话可说,只求大人,不要连累林家。” 她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将一个无辜受牵连的小可怜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燕惊鸿看着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面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却看不出半点虚假。 他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罢了。” 他收回手,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可的无奈。 “本官今日前来,并非为了问罪。”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由玄铁打造的令牌,扔在了桌上。 令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龙头,和“靖”字。 “这是我靖灵卫的腰牌。” 他淡淡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你收着。” 陆夭夭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只听他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说道: “陆县主,你是个聪明人,但有时候,也太会惹麻烦。” “这京城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下一次,在你准备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前……” 他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用它,提前知会本官一声。” “本官……不想再三更半夜地,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第66章:菊花宴风波 燕惊鸿走了。 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仿佛一阵风。 只留下桌上那块冰冷的、沉甸甸的玄铁腰牌,和一室凌乱的陆夭夭。 她看着那块代表着无上权力和血腥杀伐的令牌,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这算什么? 警告?保护?还是……让她以后闯了祸,主动去自首的凭证?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隔壁的行宫项目,因为接连的“意外”,被皇帝陛下以“风水不祥”为由,暂时叫停了。 陆夭夭总算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然而,她这“福安县主”的名头,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 各种各样的拜帖,如同雪花一般,飞进了林府。 这日,安国公府的老太君做寿,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赏菊宴,广邀京中各家名门贵女。 林家,自然也收到了请柬。 而且,是两份。 一份,是给林夫人的。 另一份,则是指名,要请“福安县主”陆夭夭务必赏光。 舅母本不想让她去。 她知道,夭夭性子清净,不喜这种场合,更怕那些贵女们,会因嫉妒而刁难她。 陆夭夭却觉得,躲是躲不掉的。 她如今顶着这个“县主”的头衔,早晚都要融入这个圈子。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她倒要看看,这些养在深闺里的天之骄女们,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赏菊宴设在安国公府的后花园里,布置得极为雅致。 各色珍奇的菊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受邀前来的贵女们,也都是盛装打扮,一个个环佩叮当,香风袭人。 陆夭夭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裙,未施粉黛,只在发间簪了一支小小的珍珠钗。 她这副清汤寡水的模样,在一众花团锦簇的贵女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别有一番我见犹怜的病美人风韵。 她一出现,立刻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无数道或好奇、或嫉妒、或审视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瞧,那就是福安县主。” “看着也不怎么样嘛,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风一吹就要倒了。” “哼,谁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得此封赏。” “我听说,她就是个灾星,克死了自己的亲娘,连亲爹都被她克得下了诏狱了。” 刺耳的议论声,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陆夭夭听见。 春喜气得小脸通红,就想上前理论。 陆夭夭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嘴长在别人身上,随她们说去。 她自顾自地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端起茶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然而,麻烦,总是喜欢主动找上门。 一个穿着一身火红色衣裙,头戴金步摇,看起来骄纵无比的少女,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摇曳生姿地,朝着她走了过来。 正是安国公府最受宠的小孙女,永安郡主。 “哟,这不是咱们大虞朝新晋的福星,福安县主吗?” 永安郡主一开口,便阴阳怪气,声音尖细刺耳。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莫不是嫌弃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辱没了您这活菩萨的仙气?” 陆夭夭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着她微微屈膝。 “郡主说笑了,是夭夭身子弱,怕过了病气给各位姐姐,才不敢上前。” 她这副柔弱的模样,非但没有引起永安郡主的同情,反而让她眼中的轻蔑更甚。 “病气?” 永安郡主冷笑一声。 “我倒觉得,县主身上,是福气才对。”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盆被众星捧月般摆在最中央的、花开如盘的“绿牡丹”菊花。 “那是我祖母今年新得的珍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养活的。” “既然县主是福星,不如,就请县主为我这盆菊花,也‘赐个福’如何?” 她特意在“赐福”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谁不知道,这位福安县主,名声诡异。 这分明,就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陆夭夭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模样。 “郡主,这……这如何使得?” “小女子哪有什么福气,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流言罢了,当不得真的。” 永安郡主却不依不饶。 “县主何必过谦?” “今日这么多姐妹都在看着呢,县主若是不肯,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安国公府?” 好大一顶帽子,直接就扣了下来。 陆夭夭知道,今天这福,她是赐也得赐,不赐也得赐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那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走到了那盆“绿牡丹”面前。 那菊花,确实是极品。 花瓣层层叠叠,色泽青翠欲滴,在阳光下,仿佛一块上好的翡翠。 陆夭夭看着它,心中默默地为它点了一根蜡。 对不住了,兄弟,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凉的花瓣。 然后,她用一种无比真诚、无比惋惜的语气,“祝福”道: “真是好花。” “如此风骨,如此品相,当真是世间罕见。” “我希望……这盆菊花,能永远保持它这副最美的姿态。” “愿它傲骨长存,风霜不侵,永不凋谢。”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永安郡主听了,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陆夭夭出丑的场景。 然而,话音刚落。 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极其诡异的妖风,突然“呼”的一下,吹过了整个花园! 那风来得又急又猛,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 而那盆被摆在最高处的“绿牡丹”,被这股妖风一吹,那本就有些头重脚轻的花盆,猛地一个摇晃。 然后,在所有人那震惊的、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哐当——!” 一声清脆的、心碎的声响。 那盆价值千金的“绿牡丹”,连同那个名贵的汝窑花盆,从高高的台子上,直直地摔了下来。 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摔了个……稀碎。 翠绿的花瓣,混着褐色的泥土和青色的瓷片,散落一地。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朵前一秒还“傲骨长存”的菊花,下一秒,就“壮烈牺牲”了。 永不凋谢? 嗯,确实是永不凋谢了。 因为,它连谢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67章:毒舌遇知音 花园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笑声,议论声,都在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中,戛然而止。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那片狼藉,一个个表情精彩纷呈,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咒。 永安郡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先是震惊,随即便是滔天的怒火。 “我的花!”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冲了过去,看着地上那堆残骸,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可是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南边一个花痴那里淘换来的宝贝! 她还准备在老太君的寿宴上,拿出来好好显摆一番呢! 现在,全完了! 她猛地转过身,一双淬了毒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陆夭夭。 “陆夭夭!” 她指着陆夭夭的鼻子,厉声尖叫。 “是你!一定是你这个灾星!是你克死了我的花!” “你就是个扫把星!走到哪里,哪里就倒霉!” 她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响,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怨毒。 周围的贵女们,也纷纷回过神来,开始对着陆夭夭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就说吧,她就是个不祥之人。” “真是晦气,好端端的一场赏菊宴,全被她给搅了。” “郡主也太可怜了,那么名贵的花,说没就没了。” 春喜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要冲上去,跟她们理论。 陆夭夭却依旧站在原地,脸上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惊慌失措的表情,眼眶微红,一副百口莫辩的可怜模样。 她知道,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 在这些人眼里,她就是原罪。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几句场面话,将此事揭过去时。 一个清冷的、带着几分讥诮的女声,突然从人群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郡主好大的威风。” “这花盆自己没站稳,摔了,怎么也能怪到福安县主的头上?” “莫不是,这盆花长了腿,是听了县主的话,自己从台子上跳下来的?”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半旧的秋香色衣裙,身形清瘦,面容算不上绝美,但眉宇间却自有一股英气的少女,正抱着手臂,斜倚在一棵桂花树下。 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眼神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正是御史大夫张耿的独女,张妙仪。 张妙仪在京城的贵女圈里,是个异类。 她爹张耿,是朝中有名的“喷子”,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只要被他抓到错处,就没有他不敢参的。 因此,张耿在朝中树敌无数,张妙仪也连带着,被整个贵女圈子排挤,素来是独来独往。 她最是看不惯永安郡主这种仗势欺人、胸大无脑的草包。 今天,她本不想多事。 可看着那个被众人围攻的、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福安县主,她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同病相怜。 于是,她那根御史家传的、见不得半点不平事的“反骨”,就这么动了。 永安郡主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替陆夭夭说话,而且还是她最看不起的张妙仪。 她当即就炸了。 “张妙仪!这里有你什么事?!” “本郡主跟福安县主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御史的女儿来插嘴了?!” 张妙仪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冷笑一声,从树下走了出来。 她走到那堆残骸面前,蹲下身,捡起一块碎掉的盆底看了看。 然后,她站起身,将那块碎片,举到永安郡主面前。 “郡主请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汝窑的花盆,胎体轻薄,釉色虽美,却不耐重。” “而这盆‘绿牡丹’,花冠硕大,根系发达,本就头重脚轻。” “您将它放在那高高的、又迎着风口的台子上,盆底甚至都没有用任何东西固定。” “一阵风来,它不摔,谁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贵女,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凌厉。 “自己蠢,养不好花,却要将责任,推到一个刚刚才说了几句吉祥话的客人身上。” “安国公府的家教,真是让妙仪……大开眼界。”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字字诛心。 直接将永安郡主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给扒得干干净净,扔在地上,来回摩擦。 永安郡主的脸,再次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周围的贵女们,也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言。 谁都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张妙我,嘴皮子竟然这么利索,这么……毒。 陆夭夭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姐妹!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啊! 这战斗力,这口才,这吐槽的精准度! 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把她想说而不能说的话,全都给说了出来! 她看着张妙仪那张清瘦却又写满了“不好惹”的脸,眼中满是欣赏和认同。 就在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之时,安国公府的老太君,在丫鬟的搀扶下,闻讯赶来。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自己那哭得快要断气的孙女,和那个一脸“我没错”的张妙仪,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狠狠地瞪了永安郡主一眼,然后对着陆夭夭和张妙仪,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哎呀,都是老婆子我不好,招待不周,让两位小友受惊了。” 她拉着陆夭夭的手,亲切地说道:“县主莫怪,我这孙女,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没规没矩的。” “一盆花而已,碎了就碎了,人没事就好。” 老太君亲自出来打圆场,这事,自然也就只能这么揭过去了。 永安郡主被丫鬟扶着,灰溜溜地退下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陆夭夭和张妙仪,被请到了另一处僻静的水榭里喝茶。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多谢张姐姐,今日为我解围。”陆夭夭率先开口,真心实意地道谢。 张妙仪却摆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撇嘴道:“谢什么。” “我就是单纯地看那个永安郡主不顺眼,蠢得跟头猪似的,还偏偏喜欢出来现眼。” 她喝了口茶,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陆夭夭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 “不过,我说你……” “你那张嘴,是不是真的……开过光啊?” 第68章:逛街风波 张妙仪那句直白到近乎冒犯的问话,让陆夭夭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她看着对方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妙仪看着陆夭夭那副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陆夭夭的额头。 “行了,别装了。” “你那点小心思,也就骗骗永安郡主那种草包。” 陆夭夭嘿嘿一笑,也不再伪装,露出了几分狡黠的本色。 “哪有,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同道中人”的默契。 张妙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说真的,你这本事,借我用用呗?” 陆夭夭一愣:“借?这怎么借?” 张妙仪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简单啊,下次我爹上朝前,你对着那些贪官污吏的名字,挨个‘祝福’一遍。” “就祝他们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我保证,不出三天,我爹的折子都不用写了,大理寺的牢房就得人满为患。” 陆夭夭听得嘴角直抽。 好家伙,这姐妹,比她还会玩! 这要是真这么干了,那她就当不成福安县主了吧…… “这个……工程量有点大,我怕我身体吃不消。”陆夭夭委婉地拒绝了。 张妙仪也就是开个玩笑,她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地说道。 “真好,以后谁要是敢惹你,你就祝他长命百岁,他估计当晚就得吓得睡不着觉。” 两人正说笑着,赏菊宴也渐渐到了尾声。 临别时,张妙仪拉着陆夭夭的手,热情地邀约。 “夭夭,你整日待在府里也闷得慌,改日我带你出去逛逛。” “东市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里面的花样新奇得很,还有西市的点心,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陆夭夭欣然应允。 她也确实想出去走走,看看这个时代真正的市井风情。 三日后。 两人便约好了,换上略显低调的便服,只带着春喜和一个张府的丫鬟,乘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东市。 东市果然是热闹非凡,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酒旗招展,各种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 陆夭夭看得是眼花缭乱,新奇不已。 张妙仪则像个经验丰富的导游,拉着她熟门熟路地在人群中穿梭。 “夭夭,快看,那家‘玲珑阁’就是我说的首饰铺子,我们进去看看。” 两人刚走到铺子门口,就看到里面围了不少人,似乎是在争吵着什么。 只听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夫人花五十两银子买的玉镯,戴了不到三天就断了,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砸了你们这黑店!” 陆夭夭和张妙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两人悄悄地挤进人群,只见一个穿着华贵、满脸横肉的妇人,正叉着腰,指着一个愁眉苦脸的掌柜,破口大骂。 在她脚边,是一只断成了两截的、看起来成色并不怎么好的玉镯。 那掌柜的一脸为难,不停地作揖。 “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 “我们这铺子,开张以来,讲究的就是个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您这玉镯,许是……许是您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那妇人闻言,更是火冒三丈。 “放屁!本夫人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根针都没碰过,怎么会磕着它?!” “分明就是你们卖的假货!”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去砸柜台上的东西。 周围的看客们,也都议论纷纷,对着那掌柜指指点点。 陆夭夭看着那妇人嚣张跋扈的模样,又看了看那掌柜老实巴交的样子,心中便有了几分计较。 她拉了拉张妙仪的衣袖,小声说道:“妙仪,你看那妇人手腕上,是不是有块淤青?” 张妙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在那妇人肥硕的手腕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淡青色的印记。 “这妇人,我认得。”张妙仪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是兵部员外郎王大人的夫人,出了名的泼辣不讲理,平日里就喜欢贪些小便宜。” “看样子,八成是她自己不小心弄坏了镯子,想来讹钱的。” 陆夭夭闻言,心中了然。 她最是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恶霸。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这位夫人,您先别动气。” “我看您这面相,印堂发亮,红光满面,乃是天生的富贵之相,想必平日里,也是福运亨通,万事顺遂的。” 她这番话说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王夫人闻言,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长相清秀的小姑娘,脸上露出一丝得色。 算这小丫头有眼光。 陆夭夭继续用她那真诚无比的语气,“祝福”道: “区区一只玉镯而已,碎了就碎了,正所谓‘碎碎平安’嘛。” “依我看,这反倒是个好兆头。” “说不定,夫人您今日,出门就能捡到钱呢!” 这话一出,周围的看客们,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姑娘,是在说反话讽刺人吧? 那王夫人却不这么觉得,她只当是陆夭夭在拍她的马屁,心中更是得意。 “哼,算你识相!” 她轻哼一声,觉得再闹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她刚刚迈出店铺门槛的那一刹那。 “哐当——!” 一声巨响。 楼上,一户人家的窗户,不知为何,突然松动了。 窗台上,一个用来压窗户的、沉甸甸的……钱袋子,掉了下来。 那钱袋子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无比的抛物线。 不偏不倚。 “啪”的一声,正好砸在了王夫人的头上。 钱袋的绳子应声而断。 “哗啦啦啦——!” 无数的铜板和碎银子,如下雨般,从天而降,撒了王夫人一头一脸,又叮叮当当地滚落一地。 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副景象。 出门……捡到钱? 这……这也太灵验了吧?! 王夫人被砸得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在短暂的呆滞后,瞬间就沸腾了! “钱!是钱啊!” “天上掉钱啦!” “快抢啊!” 一时间,无数的人,如同疯了一般,朝着王夫人蜂拥而去! 他们不是要去扶她,而是要去抢她脚下和头上的钱! “别推我!那块银子是我的!” “哎哟!谁踩我手了!” “夫人!您头上还挂着一串铜钱呢!” 场面,瞬间失控。 那王夫人,被淹没在了疯狂的人潮之中,被推来搡去,挤来挤去,身上的华服被扯破,头上的发髻被挤歪,脚上的绣花鞋都不知道被踩掉了几只。 她想喊,想骂,却被淹没在了嘈杂的抢钱声中,只能发出“呜呜”的、意义不明的声音。 陆夭夭和张妙仪,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退到了墙角。 张妙仪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路人”的陆夭夭。 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就在场面乱成一锅粥,眼看就要酿成踩踏事故之时。 一阵整齐而又威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靖灵卫办案!所有人,速速退开!” 一声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喝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只见燕惊鸿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带着一队靖灵卫,出现在了街口。 他那双锐利的凤眸,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这混乱的现场。 然后,他的目光便如同雷达,穿过人群,越过骚乱,精准无比地定格在了那个正躲在墙角,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少女身上。 四目相对。 燕惊鸿的眉头微微蹙起,表情复杂。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对着身后的亲卫,淡淡地吩咐道。 “去。” “把那个被钱砸了的,和那个卖假货的,都带回去。” “顺便,把县主和张小姐,也一并请过来。” “本官觉得,有必要跟她们好好地聊一聊了。” 第69章:燕大人鞋底掉了 玲珑阁的二楼雅间,被靖灵卫临时征用了。 掌柜的早已吓得腿软,躲在柜台底下,连头都不敢抬。 陆夭夭和张妙仪,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燕惊鸿则负手立于窗前,高大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出一道长长的、带着压迫感的影子。 他没有说话,整个雅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张妙仪是御史大夫的女儿,天生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她端起茶杯,撇了撇嘴,率先打破了沉默。 “燕大人好大的官威。” “我与夭夭不过是上街闲逛,见义勇为,劝解了一场纠纷,怎么就成了需要被您‘请’来喝茶的犯人了?”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带着几分御史家传的质问味道。 燕惊鸿转过身,那双深邃的凤眸,古井无波,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张小姐误会了。” “本官请二位来,并非问罪,只是……有些好奇。”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到了陆夭夭的身上。 “本官好奇的是,为何福安县主您,总能恰好出现在各种意外的现场?”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紧。 这个狗男人,又在怀疑她了。 她连忙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一副受了惊吓的小白兔模样。 “大人明鉴,小女子……小女子也不知为何。” “许是……许是小女子八字轻,容易招惹些是非吧。”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封建迷信。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心中冷笑一声。 八字轻? 他看她的八字,比城墙还硬。 他开始在雅间里,不紧不慢地踱步,官靴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富有节奏的声响。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陆夭夭的心坎上。 【这活阎王走来走去,是想把地踩出个坑吗?】 【能不能停下来啊,真烦人!】 陆夭夭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燕惊鸿停下脚步,突然问道:“那王夫人头顶掉下的钱袋,县主作何解释?” 陆夭夭一脸无辜:“许是……楼上的人家,窗户没关牢吧。” “那本官倒想请教县主。” 燕惊鸿的眼神,锐利如刀:“为何你一开口,天上就真的掉下来了钱袋子?” 陆夭夭心中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脸上却是一片茫然和无辜。 “大人,这……这真的只是巧合啊!” “小女子当时,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想劝那夫人莫要动气,谁知……谁知竟会一语成谶。”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按着眼角,仿佛快要哭出来了。 【我怎么知道?问你家工部啊!京城的豆腐渣工程都管到天上去了吗?!】 燕惊鸿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继续编”。 一旁的张妙仪实在听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帮腔道:“燕大人。” “此事的前因后果,已经十分清楚。” “王夫人仗势欺人,讹诈商铺在先,楼上住户疏忽大意,误伤行人在后。” “至于钱袋掉落,纯属意外。” “我朝律法,可从未有过‘口出吉言’也能定罪的先例。” “大人若是以此为由,盘问一位有功社稷的县主,传扬出去,怕是有损我朝廷法度之威严,亦会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难道以后夭夭说话前,还得先去钦天监卜一卦不成?” 她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直接把燕惊鸿给噎了回去。 陆夭夭心里却是笑开了花,这简直是嘴替啊! 燕惊鸿被这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堵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任何结果。 他深深地看了陆夭夭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罢了。” 他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二位,可以走了。” 燕惊鸿说完,便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刚刚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刹那。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响,从他的脚下传来。 燕惊鸿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右脚,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凉意。 他僵硬地,缓缓低下头。 只见,他那双由宫中尚服局特制的崭新千层底黑面官靴。 右脚的鞋底,竟然从中间,整整齐齐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鞋底的前半部分,像一张饥饿的嘴,无力地耷拉在地上,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衬。 一阵穿堂风吹过,吹得他脚趾头,凉飕飕的。 陆夭夭和张妙仪,都惊呆了。 她们看着燕惊鸿那只造型别致的“开口笑”官靴,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拼命地低下头,肩膀一抽一抽的,憋得满脸通红。 站在门口的那两个靖灵卫,更是憋得脸都变成了酱紫色,浑身抖如筛糠,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爆炸。 燕惊鸿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 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盖。 他这双靴子,是宫里尚服局的顶级匠人,用北地进贡的上好牛皮,亲手缝制的。 别说走路了,就是穿着它上阵杀敌,都戳不穿。 今天,竟然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掉了底?!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其中一个靖灵卫强忍着笑意,小心翼翼地上前,低声说道。 “大……大人,许是……许是这尚服局的胶水,年久失效了……” 燕惊鸿没有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骂人的话给咽了回去。 另一个靖灵卫属下,连忙脱下自己的靴子,想要递给他。 燕惊鸿摆了摆手。 “不必了。” 他堂堂靖灵卫指挥使,总不能穿着下属的靴子招摇过市。 他索性将另一只靴子也脱了下来,扔在一旁。 然后,就这么光着脚,在一众惊奇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下了楼。 那姿态,依旧是冷傲孤高,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冰冷的楼梯,而是柔软的地毯。 只是……那画面,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喜感。 陆夭夭躲在角落里,看得叹为观止。 这位指挥使大人,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啊! 都这么狼狈了,还能保持如此高冷的姿态。 佩服!佩服! 就在这时,林忠神色凝重地从楼下跑了上来。 “县主,宫里来人了。” “圣上有旨,陆非瑜、柳氏及其子女,罪无可赦,即刻削去官身,贬为庶民。” “明日午时,于西门外,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还朝!” 第70章:渣爹的末路 次日,午时。 京城,西门。 这里是京城最萧条的城门,也是所有被贬谪流放的罪臣,离开这座繁华帝都的最后一站。 城门外,黄沙漫天,古道荒凉,一眼望去,尽是萧瑟。 一辆破旧的、连顶棚都漏着风的囚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 车上,锁着两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 正是曾经风光无限的户部侍郎陆非瑜,和他那位娇媚动人的宠妾柳氏。 短短几日,两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苍老了不止二十岁。 陆非瑜那条本就没好利索的断腿,因为牢狱里的潮湿,此刻更是肿得像根发紫的萝卜,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柳氏则彻底疯了,她蜷缩在囚车的一角,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妖孽”“报应”之类的胡话。 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异味,让她周围三尺之内,无人敢靠近。 囚车旁,跪着两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孩子。 是陆婷婷和陆瑞。 他们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地喊着“爹”“娘”,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对着囚车里的人指指点点,脸上满是鄙夷和幸灾乐祸。 “瞧,那就是陆侍郎,听说是个巨贪,还想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活该!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流放三千里,都是便宜他了!” “还有那个狐狸精,听说在牢里天天拉肚子,把诏狱的茅厕都给堵了,真是报应啊!” 刺耳的议论声,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凌迟着陆非瑜那仅存的、可怜的自尊。 就在这时,人群外,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辆低调却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不远处。 车帘掀开,一个穿着一身素净衣裙,面容清丽的少女,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正是陆夭夭。 她一出现,所有的议论声,都瞬间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囚车里的陆非瑜,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那双本已黯淡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滔天的恨意。 “你这个逆女!你还敢来!” 他挣扎着,扑到囚车的栏杆上,指着陆夭夭,声嘶力竭地怒吼。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灾星!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是你!” “我当初,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活活掐死!” 他用尽了这世间最恶毒的言语,来咒骂这个他曾经的女儿。 陆婷婷也抬起头,用一双布满了血丝的、怨毒至极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陆夭夭。 陆夭夭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那些恶毒的咒骂,如同污水般,泼向自己。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平静得像一潭古井。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眼前这出,由他们亲手导演的、最终落幕的闹剧。 疯了的柳氏,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气息,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她疯了似的朝着陆夭夭的方向扑来,却被冰冷的铁链,死死地锁在了原地。 “陆夭夭!你这个小贱人!你还敢来!” 柳姨娘用沙哑的声音,疯狂地咒骂着。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押送的官差,不耐烦地用鞭子抽了一下囚车。 “时辰到了!上路!” 囚车缓缓启动,陆非瑜一直用一种怨毒至极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她。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陆夭夭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走上前去,在那辆散发着恶臭的囚车前,停了下来。 她看着车里那两个狼狈不堪的人,眼眶一红,两行清泪,恰到好处地滑落。 “爹爹,姨娘。”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充满了“不舍”。 “女儿……女儿来送你们最后一程。” 她从春喜手中,接过一个食盒,递给一旁的押送官。 “这里面,是女儿亲手做的一些干粮和清水。” “前路漫漫,还望官爷,能行个方便,让他们……在路上,不至于挨饿受冻。” 那押送官见她如此孝顺,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点了点头。 陆夭夭又转过头,看着囚车里的两人,泪眼婆娑。 “爹爹,姨娘,此去南疆,路途遥远,你们……千万要保重身体。” “女儿在此,真心祝愿你们……”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真诚。 “一路顺风,再无坎坷。” “吃饱穿暖,再无病痛。”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她这副孝顺的模样,落在陆非瑜眼里,却成了最恶毒的讽刺。 他一把打翻了陆夭夭递过来的水壶,滚烫的清水,溅了陆夭夭一手。 “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陆夭夭被烫得手背瞬间通红,却只是默默地收回手,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爹爹……我……” 她哽咽着,仿佛伤心到了极致,再也说不下去。 她用帕子捂着脸,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那背影,看起来是何等的伤心欲绝。 马车上。 陆夭夭看着手背上那片迅速泛起的红痕,缓缓地笑了。 她抬起头,看着囚车里那两个状若疯魔的人,眼中再也没有了半分的怜悯。 【渣爹,柳姨娘,既然你们这么有精神,那我就放心了。】 押送的官差,再次挥动了鞭子。 “走!” 囚车缓缓启动,朝着那漫漫的、未知的流放之路,行去。 陆婷婷和陆瑞,哭喊着追着囚车跑了很远,最终还是被官差无情地拦了下来。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囚车,消失在漫天的黄沙之中。 就在囚车刚刚驶出城门的那一刻。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毫无征兆地刮起! 那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吹得人睁不开眼。 囚车顶上那本就破烂的草棚,被风一吹,“哗啦”一声,直接被掀飞了出去。 紧接着,天空中,一群恰好路过的乌鸦,仿佛是受到了某种神秘的指引。 它们盘旋在囚车的上空,“嘎嘎”地叫着。 然后,一场密集的、带着温热的“白色喜雨”,便从天而降。 不偏不倚,全都精准的落在了陆非瑜和柳姨娘的头上、脸上、身上…… 两人瞬间,就沐浴在鸟粪中。 押送的官差们,目瞪口呆。 而远处的马车里,陆夭夭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这“惊喜”的第一幕,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爹爹,姨娘。 你们的“福报”,才刚刚开始呢。 陆夭夭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看着那远去的囚车,直到它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陆家”,便再无半分瓜葛了。 大仇得报,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份快意。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淡淡的空虚。 她准备吩咐车夫启程回府。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的一座茶楼。 茶楼二楼的窗边,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立在那里。 一身玄衣,负手而立,目光正遥遥地望着她。 是燕惊鸿。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都看到了什么? 陆夭夭的心,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第71章:茶楼的对峙 茶楼之上,燕惊鸿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他站在那里,仿佛与天地间的萧瑟融为一体,却又自成一个无法忽视的、冰冷的世界。 他的目光,穿过漫天黄沙,越过熙攘人群,精准地落在那辆即将启程的马车上。 四目相对,隔着遥遥的距离,却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马车内的陆夭夭,心头那根弦猛地绷紧。 她下意识地,就想放下车帘。 【活阎王怎么阴魂不散的!他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吧?!】 然而,燕惊鸿却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便转身,消失在了窗后。 陆夭夭看着那空无一人的窗口,心中却更加不安了。 这个男人,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了。 春喜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吓得小脸一白,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 “小……小姐,是……是燕大人!” 陆夭夭缓缓放下车帘,隔绝了那道让她浑身不自在的视线。 跑吗? 现在掉头回府,装作没看见? 不。 陆夭夭在心中,迅速否定了这个念头。 以那个男人的手段,她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只要他想找,也只是时间问题。 与其被动地等他找上门来,不如……主动出击。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春喜,扶我下车。” 春喜一愣,声音都在发抖:“小姐,您……您要做什么?” “去喝杯茶。” 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送走了故人,总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春喜虽然心中害怕,但还是依言,扶着陆夭夭下了马车。 主仆二人,就这么迎着无数百姓好奇的目光,一步一步,朝着那座茶楼走去。 茶楼的伙计一看到是这位新晋的、传说中的福安县主,连忙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当他看到陆夭夭径直朝着二楼走去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县……县主,楼上……楼上那位爷,他……” “我知道。” 陆夭夭淡淡地打断了他。 “你去忙吧,不必管我。” 她提着裙摆,独自一人,走上了那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 二楼的雅间里,空无一人。 只有燕惊鸿,独自一人,临窗而坐。 他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一壶热茶,正冒着袅袅的白气。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将一只空着的茶杯,轻轻推到了对面的位置。 那意思,不言而喻。 陆夭夭走到他对面,缓缓坐下,动作从容,没有丝毫的局促。 她知道,从她决定走上这层楼开始,这场无声的较量,便已经开始了。 “燕大人,好雅兴。” 陆夭夭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柔柔弱弱,听不出喜怒。 燕惊鸿终于转过头,那双深邃的凤眸,古井无波,静静地看着她。 “比不上县主。”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磁性。 “刚刚那出‘挥泪送别,孝感动天’的戏,唱得……很精彩。”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紧。 这个狗男人,果然什么都看见了。 她脸上却是一片茫然和悲戚,眼眶微微泛红。 “大人说笑了。” “那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父亲,如今他遭此大难,被贬蛮荒,作为女儿,我心中实在是悲痛难当。” 她一边说,一边用丝帕,轻轻按了按眼角。 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至纯至孝”。 燕惊鸿看着她表演,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提起茶壶,为她面前的空杯,斟满了茶。 滚烫的茶水,注入杯中,茶香四溢。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从容,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陆夭夭那只放在桌上的、被热水烫红了的手背上。 那里,一片刺目的红,已经微微有些起泡。 燕惊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由白玉制成的药瓶,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靖灵卫特制的烫伤膏。” 他淡淡地说道,语气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调子。 “活血化瘀,不留疤痕。” 陆夭夭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那个精致的药瓶,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这是什么操作?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还是说,这位活阎王,今天出门没吃药,突然转性了? “多……多谢大人。” 她下意识地道谢,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受惊的小鹿般的模样,眼神复杂。 他收回目光,重新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县主刚才那番祝福,倒是灵验得很。”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撇去浮沫。 “你前脚祝他们一路顺风,后脚,城门口就刮起了妖风。” “县主所言,实在是……” 他每说一句,陆夭夭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这个男人,观察得太仔细了。 “大人,这……这真的只是巧合。” 陆夭夭硬着头皮,继续嘴硬。 “许是上天也看不过眼,爹爹和柳姨娘的行径确实有伤天德,这才降下惩罚吧。” 燕惊鸿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明显的讥诮。 “是吗?” “那看来,这老天爷,倒是很听县主你的话。”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陆非瑜和柳氏的案子,已经了结。” “但,本官觉得,有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陆夭夭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县主,你是个聪明人。” “但有时候,太聪明,未必是件好事。” 陆夭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这是警告。 就在她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时。 燕惊鸿却话锋一转,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本官听说,林府隔壁那座行宫,不建了。” 陆夭夭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只听他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说道: “圣上昨日下了新的旨意。” “那块地,另有他用了。” 陆夭夭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知……圣上准备将那块地,作何用处?” 燕惊鸿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极其罕见的、堪称恶劣的弧度。 “圣上说,福安县主乃国之祥瑞,需得有至阳至刚之气镇压守护,方能安稳。” “放眼整个京城,再没有比我靖灵卫,煞气更重,阳气更盛的地方了。” “所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圣上已将那块地,赐给了本官。” “用以,修建我靖灵卫的新官署,兼……本官的府邸。” “也就是说……” “从今往后,陆县主,我们就是邻居了。” 第72章:燕府成新邻 陆夭夭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邻居? 跟燕惊鸿当邻居?! 这跟把一只老鼠,直接扔进猫窝里,有什么区别?! 她宁可跟那个一心想长生的老皇帝当邻居,也不想跟这个人形自走测谎仪住隔壁啊! 老皇帝最多就是把她当锦鲤养,时不时来许个愿。 这个燕惊鸿,他可是专业的! 他会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自己! 以后她别说“祝福”别人了,她就是晚上说梦话,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被隔壁的顺风耳给听了去! 这日子,没法过了! “怎么?”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像是被雷劈了的表情,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县主似乎,不太欢迎本官这个新邻居?” 陆夭夭连忙回过神来,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怎……怎么会呢?” “能与燕大人为邻,是……是小女子的福气。” 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番违心的话。 燕惊鸿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县主,回见。” 说完,他便迈开长腿,在一众百姓那敬畏的目光中,翻身上马,带着他的靖灵卫,绝尘而去。 只留下陆夭夭,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她是怎么回到林府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我们是邻居了”这六个魔音。 她甚至有种冲动,想立刻收拾包袱,连夜逃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可她知道,她逃不掉。 只要她还顶着“福安县主”这个名头,她就是皇帝眼中的祥瑞,是各方势力博弈的棋子,走到哪里,都是一个移动的靶心。 春喜看着自家小姐那副唉声叹气、生无可恋的模样,也是愁眉不展。 舅舅林瑞安在得知此事后,也是一脸的凝重。 他将陆夭夭叫到书房,屏退了左右。 “夭夭,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林瑞安沉声道。 “这燕惊鸿,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圣上将他安排在你隔壁,名为守护,实为监视。” “你日后行事,务必万分小心,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随心所欲了。” 陆夭夭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陆夭夭是被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极富节奏感的声响给吵醒的。 她好奇地披上外衣,走到阁楼的窗边,朝着隔壁那片废墟望去。 然后,她就彻底呆住了。 只见隔壁不知何时,已经进驻了上百名身穿劲装,行动如风的靖灵卫。 这群平日里负责抄家、拿人、审讯逼供的皇帝爪牙,干起活来,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他们人手一把铁锹、一口瓦刀,拆墙,挖地基,运送物料,全都井然有序,效率高得吓人。 而且,他们干活的时候,鸦雀无声,除了必要的器械声,听不到半点嘈杂。 那股子肃杀之气,隔着一道墙,都让琳琅阁的丫鬟们,觉得后背发凉。 接下来的几天,陆夭夭过得是提心吊胆,食不知味。 隔壁那座府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墙体,一天一个样。 房梁,一夜之间就全部架好。 那速度,快得不像是在建房子,倒像是在变戏法。 整个朱雀大街的邻里,都被这阵仗给吓得不轻。 平日里那些喜欢串门聊天的夫人们,如今连大门都不敢出。 谁家的小孩要是敢哭闹,大人立刻就会吓唬他:“再哭!再哭就把你扔到隔壁的靖灵卫衙门去!” 小孩的哭声,瞬间就能止住。 燕惊鸿的新府邸,还没建成,就已经成功地取代了“拍花子”,成为了京城所有孩子的童年噩梦。 陆夭夭每天,就趴在自己的阁楼窗户上,看着隔壁那座越来越有模有样的府邸,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她甚至动过坏心思,想对着那工地,“祝福”几句。 比如,祝他们“地基稳固,永不塌陷”。 或者,祝他们“用料扎实,千年不腐”。 但一想到燕惊鸿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她就又怂了。 算了算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现在,只想当个安静的、与世无争的透明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就在陆夭夭唉声叹气,觉得人生无望之时。 一个靖灵卫的亲卫,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前来拜访。 “福安县主。” 那亲卫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块冰。 “我家大人,听闻县主近日乔迁新居,特命属下送来一份贺礼,以示庆贺。” 贺礼?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陆夭夭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只能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有劳了。” 春喜上前,接过了那个锦盒。 锦盒入手微沉,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亲卫送完东西,便一刻也不多留,转身就走。 陆夭夭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小姐,要……要打开看看吗?”春喜捧着锦盒,声音都在发抖。 “打开。” 陆夭夭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倒要看看,那个活阎王,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春喜颤抖着手,缓缓地打开了那个锦盒的盖子。 只见里面,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奇珍异玩。 只有一卷用上好宣纸,精心绘制的图纸。 春喜将图纸展开,一脸的困惑。 “小姐,这是什么?” 陆夭夭凑过去一看,然后,她的脸就黑了。 那上面画的,不是别的。 正是整个京城,上至皇宫,下至民宅,所有排污管道、下水暗渠的……分布总图! 图纸的角落里,还有一行用极其隽秀的小楷,写下的批注。 “赠福安县主,以备不时之需。——燕。” 陆夭夭看着那张图,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盖。 这个狗男人!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赤裸裸地警告她,还是在嘲讽她? 绝对是在嘲讽她! “燕!惊!鸿!” 陆夭夭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她发誓,她跟这个男人,势不两立! 她气得一把抓起那张图纸,就想将它撕个粉碎。 可她的手,举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不行。 不能撕。 这么详尽的地图,可是个宝贝。 万一……万一以后真的用得上呢? 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只是气呼呼地将那张图纸重新卷了起来,塞回了锦盒。 就在她气得快要原地爆炸之时。 林忠管家又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封烫金的请柬。 “县主,宫里来人了。” 林忠的脸上,带着一丝古怪。 “再过七日,便是皇家秋猎的日子。” “圣上下旨,特邀您一同前往。” “说是……想沾沾您的福气,看看今年,能不能猎到什么……祥瑞。” 第73章:秋狩的邀请 皇家秋猎。 这四个字,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陆夭夭那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她看着那封制作精美、散发着淡淡龙涎香气的烫金请柬,只觉得那不是请柬,那是一道催命符。 还沾福气? 还猎祥瑞? 我信你个鬼!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这分明就是想把她这个福星,拉到一个人多、兽多、武器多的危险场合,看看又能搞出什么新花样来。 万一她一个“祝福”没说好,把哪头猛兽给“祝福”得狂性大发,冲撞了圣驾。 那她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小姐,这……这可怎么办?” 春喜的小脸,也垮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秋猎,刀剑无眼的,多危险啊!您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住?” 陆夭夭叹了口气,将请柬扔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 “能怎么办?圣旨都下了,难不成我还能抗旨不遵?” 她现在是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场皇家围猎,是躲不过的鸿门宴,避不开的修罗场。 舅舅林瑞安在得知此事后,也是忧心忡忡。 他将陆夭夭叫到书房,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夭夭,此次秋猎,非同小可。” “太子和三皇子,定然都会同往。” “那三皇子对你恨之入骨,定会想方设法地,在围场里对你不利。” “而太子那边,虽与你暂为同盟,却也未必安了什么好心。” “你此去,务必要万分小心,跟紧了舅母,切莫落单。” 陆夭夭乖巧地点了点头。 “舅舅放心,夭夭都记下了。” 她心中却在想,小心有什么用?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她就是那个被摆在棋盘最中央的、最显眼的棋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 她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引发一场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接下来的几天,林府上下,都为了这场秋猎,忙碌了起来。 舅母为她准备了厚实的披风,暖手的汤婆子,还有各种各样的点心和药品,生怕她在围场里受了风寒。 就连她那个熊孩子表哥林子昂,也一反常态地,跑来给她“传授经验”。 “表妹,我跟你说,那围场里的兔子,跑得比狗还快,你可千万别去追。” “还有,那林子深处的野猪,皮糙肉厚,箭都射不穿,你见了绕着走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还偷偷塞给陆夭夭一把制作精巧的、可以绑在手腕上的袖箭。 “这个,你拿着防身。”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别……别跟别人说是我给的。” 陆夭夭看着他那副傲娇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还好,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转眼,便到了秋猎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林府的马车,便汇入了那浩浩荡荡的、前往西山皇家围场的车队之中。 放眼望去,尽是华盖云集,旌旗招展。 京中但凡是有些头脸的王公贵族,勋贵世家,几乎都倾巢而出。 场面之盛大,堪比上元节的灯会。 陆夭夭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外面那热闹的景象,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她知道,今天,注定又是一个不会太平的日子。 到了围场,只见早已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高高的观礼台上,皇帝的龙撵早已安放妥当。 台下,则是按照品级,划分好的各个世家的营帐和席位。 陆夭夭跟着舅母,刚在林家的席位上坐下,就感觉有几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三皇子赵王,正端着一杯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今日穿着一身紫色的骑装,衬得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愈发显得俊美不凡。 只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深处,却藏着一丝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怨毒。 在他身旁,还坐着几个一看便知是他党羽的年轻权贵,也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而在另一边,太子赵宝的席位上,则显得冷清了不少。 太子依旧是那副温和懦弱的模样,只是在看到陆夭夭时,不动声色地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陆夭夭也对他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心中却在暗自警惕。 这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尖细的唱喏声响起。 “圣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跪地行礼。 老皇帝在李德全的搀扶下,精神矍铄地走上了观礼台。 他今日穿了一身金色的龙纹骑装,看起来,比前几日精神了不少。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陆夭夭的身上。 他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朗声说道。 “福安县主,平身。” “今日秋猎,朕特意将你请来,就是想沾沾你的福气。” “希望今日,能天公作美,让朕与众爱卿,都能满载而归啊!”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了陆夭夭的身上。 陆夭夭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再次叩首。 “托陛下洪福。” 一场盛大的皇家围猎,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拉开了序幕。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号角齐鸣,猎犬奔腾。 无数的王公贵族,勋贵子弟,纷纷翻身上马,手持弓箭,如同潮水般,涌入了广袤的围场之中。 三皇子(赵王)赵构,骑着一匹神骏的白色宝马,一马当先。 他在经过陆夭夭席位的时候,突然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夭夭,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 “福安县主,听闻你乃是天降的福星,言出法随。” “本王今日,想与太子殿下,比试一番箭术,不知县主,可否为本王,也‘赐个福’?” 他特意在“赐福”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话一出,周围的气氛,瞬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这是要……当众发难了。 第74章:祝你百发百中 三皇子那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观礼台上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陆夭夭的身上。 那些眼神里,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有同情,也有紧张。 太子赵宝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仿佛事不关己。 舅舅林瑞安的眉头,则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将陆夭夭护在身后。 陆夭夭却只是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必担心。 她缓缓地站起身,迎上三皇子那双充满了怨毒和挑衅的桃花眼,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柔弱又为难的表情。 “三殿下说笑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小女子不过是一介闺阁弱女,哪里会什么‘赐福’之术。” “那些,不过是些市井之间的无稽之谈,当不得真的。” 她试图用自谦来将此事揭过。 然而,三皇子今天,显然是铁了心要让她当众出丑。 他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确保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县主何必过谦?” “您可是父皇亲封的福安县主,是能引来天降祥瑞的福星。” “父皇今日请您来,不就是为了沾沾您的福气吗?” 他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直接将皇帝都给搬了出来。 言下之意便是,你若是不肯,那就是不给皇上面子,是抗旨不遵。 观礼台上的老皇帝,闻言,果然将目光投了过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期待。 他也很想看看,自己这个“福星”,到底有多神奇。 陆夭夭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今天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马背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赵构,既然你非要自己作死,那可就别怪我了。 她对着三皇子,盈盈一拜,声音里充满了“真诚”。 “既然三殿下有如此雅兴,那夭夭便斗胆,说几句吉利话了。” 她顿了顿,仿佛是在组织语言,然后用一种充满了崇拜和期盼的语气,朗声说道: “夭夭在此,就预祝三殿下——” “今日箭术超神,马到成功!” “愿您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更祝您——”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诚意”,都灌注在了最后这四个字上。 “百!发!百!中!” 这四个字,她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三皇子听了,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这个所谓的“福星”,根本就是个笑话。 他对着太子,挑衅地一扬下巴。 “皇兄,请吧。” 太子赵宝放下茶杯,也站起身,对着陆夭夭温和一笑。 “那便,有劳县主了。” 一场看似寻常的皇子之间的箭术比试,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拉开了序幕。 靶场设在围场入口处的一片开阔草地上,立着三个距离不等的箭靶。 规则很简单,每人三箭,中靶心多者为胜。 太子率先出场。 他看起来文质彬彬,拉弓的姿势却是有模有样,显然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嗖!嗖!嗖!” 三箭连发。 一箭七环,一箭八环,最后一箭,正中九环。 这个成绩,算得上是相当不错了,引来了一阵喝彩声。 太子收起弓,对着三皇子,谦和一笑。 “皇弟,该你了。” 三皇子轻蔑地撇了撇嘴,催动胯下的白马,来到了射击线前。 他从箭筒中,抽出了一支通体由白羽制成的雕翎箭,动作潇洒,引得周围不少贵女,都发出了小声的惊叹。 他拉开那张价值不菲的角弓,弓弦被拉成了一个完美的满月。 他甚至没有怎么瞄准,便松开了手指。 “嗡——!” 弓弦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音。 那支白羽箭,如同离弦的闪电,带着破空之声,直直地,朝着最远处的那个箭靶,飞射而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 然而,就在那支箭即将射中靶心的前一刹那。 异变,陡生。 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肥硕的野鸡,扑腾着翅膀,恰好从箭靶前飞了过去。 “噗嗤!” 一声闷响。 那支本该射中靶心的利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那只倒霉野鸡的……屁股。 野鸡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带着那支箭,歪歪扭扭地飞了几米远,然后一头栽进了草丛里,扑腾了几下,便不动了。 脱靶了。 全场,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三皇子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他身后的那些党羽,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观礼台上的老皇帝,眉头微微蹙起。 只有陆夭夭,依旧是那副柔弱无辜的模样,心中却早已笑开了花。 百发百中? 嗯,确实是中了。 就是中的目标,有点偏。 三皇子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咬了咬牙,从箭筒中,抽出了第二支箭。 这一次,他屏气凝神,瞄准了许久,才将箭射了出去。 “嗖——!” 利箭破空。 这一次,总没有野鸡了吧? 然而,就在那支箭飞到一半的时候。 太子那边,一个负责给太子递弓的东宫侍卫,不知为何,脚下突然一滑,“哎哟”一声,朝着旁边摔了过去。 他手中的那张角弓,也脱手而出,被他下意识地朝着空中扔了出去。 那张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然后,在众人那呆滞的、见了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咄!” 一声清脆的声响。 三皇子射出的那支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那张被抛到空中的、太子的弓的……弓弦正中央。 箭矢的力道,带着那张弓,又飞出去了老远,最后“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又脱靶了。 而且,是以一种更加离奇、更加匪夷所思的方式。 全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那这第二次……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朝着那个站在角落里,一脸“无辜”的福安县主,瞥了过去。 三皇子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他死死地瞪着陆夭夭,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陆夭夭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只是用帕子捂着嘴,露出一副震惊和惋惜的表情。 “还……还有最后一箭。” 太子在一旁适时地,“好心”提醒了一句。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给压了回去。 他从箭筒中,抽出了最后一支箭。 这一次,他连靶子都不看了。 他死死地盯着天空,确定方圆百米之内,再也没有任何飞禽走兽,也没有任何可能被抛出来的物体。 然后,他闭上眼睛,几乎是凭着感觉,将那最后一箭,射了出去! 他就不信了! 这一次,总该中了吧?! “嗖——!” 利箭,带着他所有的希望和愤怒,飞了出去。 然而,就在箭矢离弦的那一刹那。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毫无征兆地,从侧面刮来! 那风来得又急又猛,直接将那支本已飞出去的箭,给吹得……拐了个弯。 那支箭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其诡异的、违反了所有物理定律的弧线。 然后…… “噗嗤!” 一声极其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入肉声,清晰地响起。 紧接着,是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至极的惨叫。 “啊——!!!!我的屁股!!!”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三皇子身后,一个正弯着腰,准备从地上捡东西的、他的心腹跟班。 此刻,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撅着屁股,跪倒在地。 而他那肥硕的、穿着紫色骑装的屁股上,正插着一支眼熟的、白羽制成的雕翎箭。 箭矢入肉三分,只留下箭尾还在风中微微颤抖。 第75章:神箭手的诞生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撅着屁股,惨绝人寰的倒霉蛋身上。 那支插在他屁股上的白羽箭,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也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喜感。 “百发百中”。 陆夭夭的祝福,以一种最精准、最粗暴、也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再次应验了。 三箭,三中。 一中野鸡。 二中敌弓。 三中……自己人的屁股。 这箭术,简直是神了! 短暂的死寂过后,人群中,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声轻笑,像是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全场。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是什么箭法?指哪儿不打哪儿?” “神了!真是神了!三殿下这箭术,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这哪里是比箭,这分明是天桥底下耍杂技的啊!” “我宣布,从今天起,三殿下就是我大虞朝的第一神箭手!专门射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压抑的、毫不掩饰的爆笑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三皇子那仅存的可怜自尊,给淹没得连渣都不剩。 三皇子赵构,呆呆地立在马背上,脸色由黑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变得惨白如纸。 他看着那个还在地上哀嚎的亲信,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笑得前仰后合的王公大臣,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一股血腥气直冲脑门。 他想发怒,想杀人。 可他连一个发泄的对象都找不到。 怪风?怪野鸡?还是怪那个不长眼的侍卫? 不。 他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那个女人身上! 他猛地转过头,用一双布满了血丝的、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显得格外骇人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个站在角落里,正用帕子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仿佛在“悲伤”的陆夭夭。 如果眼神能杀人,陆夭夭此刻,恐怕已经被他凌迟了八百遍。 陆夭夭感受到了那道几乎要将她焚烧成灰烬的目光,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皇子。 她今天,怕是把他给得罪死了。 观礼台上的老皇帝,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他本想看一场精彩的皇子比试,顺便验证一下“福星”的成色。 结果,却看了一场让他颜面尽失的闹剧。 他看着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三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厌恶。 “胡闹!” 他猛地一拍龙椅的扶手,怒喝一声。 “成何体统!” 这一声暴喝,总算是让场上的混乱,暂时平息了下来。 “来人!” 老皇帝指着那个还插着箭的倒霉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拖下去!找太医看看,别死在这里,晦气!” 几个侍卫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那个还在哼哼唧唧的伤员,给抬了下去。 “还有你!” 老皇帝的目光,如刀子般,落在了三皇子的身上。 “技不如人,便给朕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番话,说得是毫不留情,简直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地扇了三皇子一个耳光。 三皇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角弓,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张弓给捏碎。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儿臣……知罪。” 太子赵宝在一旁,适时地站了出来,当起了和事佬。 他对着皇帝,躬身行礼,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 “父皇息怒。” “三弟他,想来也只是一时失手,并非有意如此。” “今日是秋猎大典,还请父皇保重龙体,莫要因这点小事,动了肝火。”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为三皇子求情,实则是在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老皇帝听了,脸色稍缓,却依旧是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三皇子。 一场风波,就此揭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今天,是彻底栽了。 他不仅输了比试,丢了面子,更重要的是,他输掉了在皇帝心中的那份看重。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福安县主陆夭夭,则再次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一战封神”。 她那“言出法随”的名声,经过今天这一役,怕是要彻底坐实了。 以后,京城里,怕是再也没有人,敢轻易让她“赐福”了。 秋猎继续进行。 只是,经过了刚才那场闹剧,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三皇子阴沉着脸,独自一人,骑着马,冲进了围场的深处,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那些无辜的猎物身上。 陆夭夭则借口身子不适,在舅母的陪伴下,回到了林家的营帐里休息。 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是离人群远一点比较安全。 她刚在营帐里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 一个东宫的小太监,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对着她,躬身行礼。 “县主,我们家殿下,让奴才来问问,您可有受惊?” 陆夭夭看着他,心中冷笑。 假惺惺。 “有劳太子殿下挂念了,我没事。” 那小太监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递了过来。 “殿下说,今日之事,多亏了县主。” “这点小小的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县主务必收下。” 陆夭夭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成色极好的东珠。 价值不菲。 这是封口费?还是拉拢的筹码? 陆夭夭将锦囊收起,淡淡地说道:“替我多谢殿下。” 小太监见她收了东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躬身退下了。 陆夭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冷。 她知道,自己和太子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危险的平衡。 他们互相利用,也互相提防。 就在她思绪翻腾之际,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一阵惊慌的呼喊声。 “不好了!快来人啊!” “三殿下他……他追着一头白鹿,闯进‘惊马槽’了!” 惊马槽? 陆夭夭闻言,心中“咯噔”一下。 她听舅舅说过,那是西山围场里,最危险的一处地方。 那是一条狭窄陡峭的峡谷,两边都是悬崖峭壁,谷中怪石嶙峋,地势险恶,是历年来,皇家秋猎出事最多的地方。 三皇子,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难道…… 一个不祥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地滋生。 第76章:惊马的“意外” “惊马槽”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瞬间让整个营地都炸开了锅。 在场的王公大臣们,无不色变。 那地方,可是皇家围场里,出了名的禁地。 别说是追猎物了,就是寻常时候,都没人敢轻易靠近。 三皇子怎么会…… 观礼台上的老皇帝,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指着那个前来报信的侍卫,厉声怒吼。 “你说什么?!” “他身边的人呢?都是死人吗?!为何不拦着他?!” 那侍卫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回禀道:“回……回陛下,三殿下他……他嫌我等碍事,将我等都甩在了后面,独自一人追着那白鹿进去了。” “废物!一群废物!” 老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当即下令。 “快!派禁军进去搜救!” “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一时间,整个围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混乱之中。 无数的禁军和侍卫,如同潮水般,朝着那不祥的峡谷,涌了过去。 而此时的林家营帐里,陆夭夭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意外。 这绝对是三皇子,针对她设下的一个恶毒的圈套! 他先是在箭术比试上,故意挑衅自己,让自己当众“赐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然后再借着追逐“祥瑞”白鹿的名义,闯入险地。 接下来,他定然会在那峡谷之中,制造一场“意外”。 到那时,所有的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地,怪到她这个“乌鸦嘴”的头上。 一个克皇子的罪名,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甚至连累整个林家! 好一个歹毒的计策! 好一个……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的疯子! “夭夭,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舅母看着她煞白的小脸,担忧地问道。 陆夭夭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三皇子把这口黑锅,结结实实地扣在自己头上。 她必须去做点什么。 “舅母,我……我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她找了个借口,站起身。 舅母不疑有他,只是叮嘱道:“别走远了,就在这附近。” 陆夭夭点了点头,带着春喜,走出了营帐。 她没有走远,只是寻了个僻静的、无人注意的角落。 她现在,不能再“祝福”三皇子了。 任何一句祝福,都可能被他利用,成为他“意外”的催化剂。 她必须换个思路。 这次,她要祝福的,不是人。 而是,那匹载着三皇子冲入险地的马!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 “那匹白马,真是神骏非凡,一看就是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 “我希望它,能脚下生风,如履平地,绝不失蹄。” “愿它与三殿下,人马合一,心意相通,能完美地避开一切危险。” 她这番话,无声无息,却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跨越了时空,传达到了那遥远的、危险的峡谷之中。 …… 惊马槽内。 三皇子赵构,正骑着他的爱马“飞雪”,在一片乱石嶙峋的陡坡上,艰难地行进着。 此时,早已不见了那只“白鹿”的踪影,那不过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一个诱饵。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一个最佳的、看起来最像“意外”的地点,然后……从马上摔下去。 他已经想好了,就从前面那处断崖上摔下去。 那下面,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心腹,会用一张巨大的软网接住他。 他最多,也就是受点皮外伤。 但换来的,却是那个小贱人的万劫不复! 这笔买卖,划算! 他看着前面那越来越近的断崖,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而又扭曲的笑容。 陆夭夭,你给我等着! 他猛地一夹马腹,催动“飞雪”,朝着那断崖,冲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在最后一刻,假装失足,从马背上“摔”下去的时候。 他突然感觉,自己屁股底下的马,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匹本该因为崎岖山路而颠簸不已的宝马,此刻,竟然跑得稳如泰山! 它的四只蹄子,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总能精准地,踩在最平稳的落脚点上。 无论遇到多大的石块,多陡的斜坡,它都能如履平地,稳稳当当,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三皇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这匹“飞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逼了?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那匹“稳如老狗”的宝马,已经载着他,冲到了断崖的边缘! 三皇子心中大骇,连忙想勒住缰绳,让马停下。 然而,已经晚了。 那匹马,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对着那足有数丈宽的断崖,猛地一跃! “希律律——!” 它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四蹄舒展,身形矫健,如同天马下凡。 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极其优美、极其潇洒的抛物线。 然后…… “砰!”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它稳稳地,四蹄落地,落在了断崖的对面。 连一丝踉跄都没有。 三皇子呆呆地坐在马背上,看着身后那万丈深渊,和崖对面那些正准备接住他的、一脸懵逼的心腹,大脑一片空白。 跳……跳过来了? 这么宽的断崖,它竟然……跳过来了?! 这他娘的,是马还是龙啊?! 他那场精心策划的、完美的“坠崖”大戏,就这么被他自己的坐骑,给搅黄了。 就在他还没从这荒诞的现实中回过神来时。 一阵整齐而又急促的马蹄声,从峡谷的另一头,由远及近。 只见一队身穿玄色飞鱼服的骑士,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朝着他这边,疾驰而来。 为首的那人,一身黑甲,手持长弓,面若冰霜,眼神锐利如刀。 正是闻讯赶来“搜救”的靖灵卫指挥使,燕惊鸿。 燕惊鸿一进峡谷,便看到了那个骑在白马上,安然无恙,甚至连根头发都没乱的三皇子。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身后的靖灵卫们,也都勒住了缰绳,一个个面面相觑,表情古怪。 说好的遇险呢? 说好的坠马呢? 三殿下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三皇子看着突然出现的燕惊鸿,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他正准备找个借口,将此事糊弄过去。 就在这时,他胯下的那匹“神马”,似乎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它突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嘴里吐着白沫,浑身抽搐,眼看就要不行了。 它刚才那惊天一跃,显然是透支了它所有的生命力。 而坐在马背上的三皇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猝不及防,直接从马背上给掀了下来。 他“哎哟”一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脸先着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燕惊鸿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没有去看那个狼狈不堪的三皇子。 他的目光,穿过时空,仿佛看到了那个远在营地里,一脸无辜的少女。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第77章:指挥使的腰 惊马槽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匹口吐白沫的白马,还在地上时不时地抽搐两下,证明着刚才那惊天一跃,并非幻觉。 三皇子赵构,姿态狼狈地趴在地上。 他感觉自己的鼻子像是断了,嘴里满是泥土和青草的腥味,还有一颗门牙似乎也变得摇摇欲坠。 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的羞愤和崩溃。 他没摔下悬崖,却在平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他的马,也快死了。 最要命的是,这一切还被他最不想看到的人,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燕惊鸿。 燕惊鸿的面容,依旧冷酷无比,看不出喜怒。 “来人。” 燕惊鸿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打破了这尴尬的宁静。 “三殿下受惊了,还不快扶殿下起来。” 两个靖灵卫立刻翻身下马,上前将那个还在地上怀疑人生的三皇子,给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 “燕惊鸿!” 三皇子一把推开身旁的侍卫,指着燕惊鸿的鼻子,声音因为愤怒和羞辱而变得有些嘶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惊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本官奉圣上之命,前来搜救遇险的皇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匹已经奄奄一息的白马,和那道深不见底的悬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不过现在看来,殿下吉人天相,洪福齐天,似乎并不需要本官的救援。” “你!” 三皇子被他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都憋青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彻底栽了。 不仅计策失败,还把自己给玩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 “我们走!” 他对着身后那些同样一脸懵逼的心腹,怒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哎哟”一声,整个人再次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这一次,他扑倒的方向,正好是那匹已经快要断气的白马。 “噗通!” 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趴在了马的尸体上。 …… 众人一阵语塞。 燕惊鸿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对着身后的亲卫,淡淡地吩咐道。 “去。” “把三殿下,请回去。” “顺便,把这匹忠心护主的宝马,也一并厚葬了。” 三皇子“遇险”又“安然无恙”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营地。 当众人看到那个灰头土脸、鼻青脸肿、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三皇子,被靖灵卫“护送”回来时,一个个表情都变得极其古怪。 尤其是当他们听说,三殿下是靠着坐骑的“惊天一跃”,才飞跃了惊马槽天堑时,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这哪里是遇险,这分明是遇仙了啊! 一时间,各种关于“三殿下得神马护佑”的离奇传闻,开始在营地里,悄然流传。 三皇子听着这些议论,只觉得每一句,都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他再也待不下去,直接称病,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离开了围场。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夭夭,则在自己的营帐里,安安稳稳地喝着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当她听说三皇子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只是摔了两跤,还顺便损失了一匹宝马时,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还好还好。 没死人就好。 她现在,是真的怕了自己这张嘴了。 就在她暗自庆幸之时,营帐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一道高大而冰冷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燕惊鸿。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只是眉宇间,似乎带着一丝疲惫。 春喜一看到他,立刻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吓得一个哆嗦,躲到了陆夭夭的身后。 陆夭夭也连忙站起身,对着他,盈盈一拜。 “见过燕大人。” 燕惊鸿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 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动作带着几分烦躁。 陆夭夭看着他,心中有些忐忑。 这个活阎王,又想干什么? 难道,他又发现了什么破绽? “陆县主。” 燕惊鸿放下茶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她。 “你可知,今日之事,有多凶险?” 陆夭夭低下头,一副柔弱顺从的模样。 “小女子不知,还望大人赐教。” 燕惊鸿冷哼一声。 “三皇子在惊马槽的断崖之下,早就安排好了人手。” “他今日,是做足了万全准备,也要将你拖下水。” “若非他那匹马,突然神力附体,飞跃了天堑。”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现在,恐怕早已是诏狱里的阶下囚了。”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眼眶一红,两行清泪说来就来。 “大人明鉴!小女子……小女子真的是冤枉的啊!” “小女子当时,只是真心希望三殿下能平安无事,谁知……谁知竟会发生那等奇事。”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按着眼角,哭得梨花带雨。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炉火纯青的演技,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在营帐里来回踱步。 “行了,别哭了。” “本官今日来,不是为了听你喊冤的。”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天道之物,反噬其身。” 他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县主聪慧,当知凡事过犹不及。” “下一次,若再有类似之事……” “提前知会本官一声。” “本官……不想再为任何人,收拾烂摊子了。” 陆夭夭闻言,哭声一顿,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着他。 就在这时,燕惊鸿突然“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自己的后腰。 陆夭夭一愣:“大人,您……您怎么了?” 燕惊鸿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无事。”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方才在峡谷中,为了赶路,马骑得急了些,似乎不慎扭到了腰。” 扭到腰了? 陆夭夭看着他那痛苦的模样,心中涌现起小小的愧疚,混合着一丝幸灾乐祸,最终还是良心占了上风。 她决定真心实意地帮他一把,让他见识一下自己祝福的威力。 然后……再顺便借他做个实验。 她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关切笑容。 “大人,您为国操劳,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这腰伤,可不是小事,一定要好生休养。” “我在此,真心祝愿大人——” “腰伤尽去,龙精虎猛,早日康复!” 陆夭夭话音落下,在小小的营帐里回荡。 燕惊鸿听了,不知为何,后背突然窜起一股凉意。 他看着少女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腰,好像更疼了。 “不必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开口拒绝这份好意。 然而,已经晚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腰处,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爽到极致的剧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呃……” 燕惊鸿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额角的冷汗,如同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他高大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当场就跪倒在地。 “大人!” 陆夭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伸手扶他。 “别碰我!” 燕惊鸿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他扶着桌子,艰难地站直了身体,那姿态依旧是冷傲孤高,只是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的僵硬和滑稽。 “本官……无事。” 他再三吸气,强迫自己将那股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剧痛,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时辰不早了,县主,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迈开脚步,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出了营帐。 陆夭夭看着他落荒而逃般的背影,心中那点小小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想笑又不敢笑的复杂情绪。 她发誓,她这次,真的是真心的! 她真的是想让他好起来的! 可为什么…… 她看着自己那双白皙纤细的手,陷入了沉思。 第78章:归府与暗流 皇家秋猎,因为三皇子的这场意外,草草地提前结束了。 皇帝的兴致,早已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一张老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连晚宴都免了,直接下令拔营回宫。 回程的路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三皇子的马车,帘幕紧闭,死气沉沉。 太子的马车里,则不时传出几声轻笑。 而在林家的马车里,陆夭夭正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速地复盘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马车在颠簸的官道上缓缓前行,将身后的喧嚣与血腥远远抛下。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把人往死里得罪了。 春喜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她递上一杯热茶,小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惧。 “小姐,您说……三殿下他,会不会善罢甘休啊?” 陆夭夭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善罢甘休? 像赵构那样心高气傲、睚眦必报的人,怕是已经在心里,给她准备了一百零八种死法了。 不过,那又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府,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把这一身的晦气都洗掉。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际,一阵沉稳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她们马车的侧后方。 那马蹄声,带着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节奏感,仿佛每一下,都精准地踩在了人的心跳上。 春喜掀开车帘的一角,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小脸煞白,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 “小……小姐,是……是燕大人!”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沉,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个阴魂不散的活阎王,他又想干什么?! 她强忍着掉头就跑的冲动,将车帘掀开一条缝,朝着外面望去。 只见燕惊鸿独自一人,骑着他那匹神骏的黑马,正与她们的马车并驾齐驱。 秋日的风,吹起他玄色大氅的衣角,猎猎作响,衬得他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愈发冷若冰霜。 他没有看别人,目光只是淡淡地落在了她所在的车窗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厚重的车壁。 陆夭夭的心,没来由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就想放下车帘。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再看就把你眼珠子“祝福”掉出来!】 “县主。” 一个冰冷的声音,穿透了车帘,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陆夭夭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只能硬着头皮,将车帘完全掀开,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柔弱无辜的表情。 “燕大人,有何吩咐?” 燕惊鸿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和怀疑,反而多了一丝陆夭夭看不懂的复杂。 仿佛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总喜欢到处点火的熊孩子。 燕惊鸿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县主。” “希望您这段日子安生些,莫要再生是非……”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一夹马腹,坐下的黑马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绝尘而去。 只留下那玄色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 也留下陆夭夭,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她呆呆地坐在马车里,脑子里一片浆糊。 这狗男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陆夭夭,是那种没事找事、惹是生非的人吗?! 她烦躁地放下车帘,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柔软的锦垫里。 马车在朱雀大街的林府门前停下。 舅舅林瑞安和舅母早已等候在门口,一见到陆夭夭安然无恙地回来,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了地。 “夭夭,快进来,外面风大,仔细着了凉。” 舅母拉着她冰凉的小手,一边心疼地为她搓着,一边絮絮叨叨地埋怨着。 “那种龙潭虎穴的地方真不是人呆的,瞧把你给折腾的,小脸都白了。” 陆夭夭摇了摇头,对着舅母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舅母放心,我没事,就是有些乏了。” 回到熟悉的琳琅阁,闻着空气中那淡淡的兰花香气,陆夭夭那颗紧绷的心,才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春喜手脚麻利地为她换下厚重的外衣,又端来了热腾腾的姜茶。 “小姐,您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这几天可真是吓死奴婢了,尤其是那个三皇子,他看您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人一样。” 陆夭夭捧着温暖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放心吧,他现在,怕是没空来找我的麻烦了。” 她知道,经此一役,三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定然是一落千丈。 他现在,自保尚且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来对付她。 正如陆夭夭所料,秋猎的余波,很快就在京城的朝堂之上,掀起了新的暗流。 皇帝回宫之后,大发雷霆,以“德行不端,心性浮躁”为由,下旨申斥了三皇子赵构,并削减了他一半的俸禄和仪仗,令其在府中闭门思过。 这道旨意,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其释放出的政治信号,却足以让所有人都明白——三皇子,失宠了。 陆夭夭闻言,挑了挑眉,心中并无多少意外。 这个结果,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老皇帝最是好面子,三皇子此举,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来回摩擦,不罚他才怪了。 春喜在一旁听了,则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太好了!活该!谁让他那么嚣张,还想陷害小姐您!” “这下好了,看他以后还怎么作妖!” 陆夭夭却没有她那么乐观。 像赵构那样的毒蛇,被关起来,只会让他变得更加阴狠,更加毒辣。 正如陆夭夭所料,三皇子失势的消息一传出,京城的政治风向,立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时间,朝中那些原本依附于三皇子的官员,纷纷开始自危,另寻出路。 而太子赵宝的东宫,则门庭若市,一时风头无两。 与此同时,皇帝对陆夭夭这位“福安县主”,则愈发地看重和信赖。 在他看来,三皇子的“失手”,恰恰反向证明了陆夭夭“福星”的成色。 连皇子都压不住她的“福气”,可见其能力之强。 于是,第二日,宫里的赏赐,便如同流水一般,再次送进了林府。 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名贵药材,应有尽有。 甚至,皇帝还特意下旨,将围场里那只被三皇子“神箭”射中的倒霉野鸡,做成了腊味,一并赏赐给了陆夭夭,美其名曰“祥瑞之兆,与君共享”。 陆夭夭看着那只被熏得黑乎乎的、还带着箭孔的腊鸡,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 这个老皇帝,还真是个会玩的。 就在她对着那只腊鸡发愁,不知该如何处理时。 东宫的人,又来了。 还是那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 他这次,不再是深夜秘访,而是光明正大地捧着太子的贺礼,前来道贺。 “县主大喜。” 小太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们家殿下说,县主福泽深厚,乃是我大虞之幸。” “听闻县主喜爱清静,特意寻来了一盆前朝的‘静心莲’,赠予县主,望县主凤体安康,万事顺遂。” 他身后的小黄门,立刻呈上一个巨大的白玉花盆。 盆中,一株碧绿的莲花,正静静地绽放着,花瓣层层叠叠,晶莹剔透,散发着一股清幽的、能安抚人心的异香。 陆夭夭知道,这哪里是送花,这分明是在提醒她,他们的“盟约”依旧有效。 也是在告诉她,她这次“站队”正确,太子很满意。 “有劳公公了,也替我多谢太子殿下。” 陆夭夭客气地说道。 送走了东宫的人,陆夭夭看着那盆价值不菲的“静心莲”,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她知道,自己如今虽然暂时安全了,但却被更深地绑在了太子这条船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 她必须想办法,尽快找到能让自己彻底脱身的筹码。 第79章:太后的刁难 陆夭夭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 她“福星”的名头,虽然在民间传得神乎其神,但在后宫之中,却引来了另一个更加强大的敌人的不满。 那便是,当今太后。 太后出身将门,性子强硬,一生信佛,却又最是笃信命理之说。 在她看来,陆夭夭这种突然冒出来的、身世不清不楚的“福星”,根本就是个祸乱朝纲的妖孽。 尤其是当她听说,自己的亲侄孙女,永安郡主,都在这个陆夭夭手上吃了大亏时,更是对她厌恶到了极点。 于是,在秋猎结束后的第三天。 一封来自慈宁宫的懿旨,便送到了林府。 太后下旨,要在宫中举办一场赏花宴,广邀京中各家名门贵女。 指名,要福安县主陆夭夭,务必到场。 这哪里是赏花宴,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舅舅和舅母都忧心忡忡,劝她称病推脱。 陆夭夭却知道,躲是躲不掉的。 太后,是这个国家,除了皇帝之外,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若是不去,那便是公然违抗懿旨,不敬太后。 到那时,太后有的是法子来收拾她。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她倒要看看,这位传说中手段强硬的太后娘娘,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赏花宴设在御花园的“千芳亭”里。 亭内,早已是济济一堂,珠光宝气,香风袭人。 各家贵女,都卯足了劲,打扮得花枝招展,争奇斗艳。 陆夭夭依旧是一身素雅,在一众莺莺燕燕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一出现,便立刻感受到了无数道不善的目光。 尤其是坐在太后身旁的永安郡主,看她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陆夭夭目不斜视,走到亭中,对着上首那位身穿凤袍,满头珠翠,面容威严的老妇人,盈盈一拜。 “臣女陆夭夭,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慢悠悠地端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 “起来吧。” 她的声音,苍老而又威严,不带一丝温度。 “你,就是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福安县主?” 陆夭夭低眉顺眼地应道:“臣女不敢。” 太后冷哼一声,终于抬起眼,那双浑浊却又精光四射的眼睛,如同两把利剑,直刺陆夭夭的内心。 “哀家听说,你不仅能引来祥瑞,还能言出法随,让枯木逢春?” “不知,是真是假啊?”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紧。 来了。 正题来了。 她连忙跪倒在地,惶恐地说道:“回太后娘娘,那都是些以讹传讹的流言,当不得真的。” “臣女不过是一介凡女,哪有那等通天的本事。” “哦?是吗?” 太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哀家倒觉得,无风不起浪。” 她指了指自己怀中,一只正懒洋洋打着盹的、通体雪白、眼如金玉的波斯猫。 “哀家这只金眼雪猫,近来总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连最爱的小鱼干都不吃了。” “既然县主是福星,不如,就请县主为哀家这只爱宠,也‘赐个福’吧。” “让哀家也开开眼,看看这沾了福气的猫儿,到底有何不同。” 这刁难,来得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不留情面。 所有人都知道,太后这是要让她当众出丑。 若是猫儿没反应,便是欺君。 若是猫儿出了事,那更是死罪。 陆夭夭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今天这一关,怕是没那么容易过了。 她抬起头,看着太后那张写满了“我就是要搞你”的脸,心中涌起了一股无名火。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她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而又无害的笑容。 “既然太后娘娘有此雅兴,那臣女,便斗胆了。” 她走到太后面前,看着那只懒洋洋的白猫,眼中露出了真诚的喜爱。 她顿了顿,柔声说道: “真是只好漂亮的猫儿,灵气逼人。” “臣女在此,就预祝这只小可爱——” “从此活蹦乱跳,温驯乖巧,成为这御花园里最靓的崽!” 话音刚落。 那只本还恹恹欲睡的金眼雪猫,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色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两条竖线! 它“喵呜”一声,发出一声与它娇小体型完全不符的、中气十足的嚎叫! 紧接着,它如同离弦的利箭,“嗖”的一声,从太后的怀里,窜了出去!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矫健的、白色的弧线。 目标,不偏不倚。 正是太后头上那顶插满了名贵珠钗和凤凰步摇的、高耸的……凤冠! 在场所有贵女的瞳孔,都在这一瞬间猛地收缩。 她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白影,精准地扑向了太后的头顶。 太后只觉得一阵风袭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顶便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 “啪嗒!” 凤冠上垂下的东珠流苏,被猫爪瞬间勾断,珍珠如同天女散花般,噼里啪啦地洒了一地。 紧接着,那只猫仿佛将凤冠当成了它最新的、最有趣的猫抓板。 它用两只前爪死死地扒住凤冠上那只用金丝和翠羽制成的凤凰,后腿猛地一蹬。 “刺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那只栩栩如生的金丝凤凰,连带着半边的翠羽,竟被它活生生地从凤冠上撕扯了下来。 太后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高耸的凤冠,彻底失去了平衡,“哐当”一声,从她的发髻上滑落,歪歪扭扭地挂在了她的耳朵上。 那只闯了祸的白猫,一击得手,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叼着那只被撕下来的金丝凤凰,在空中一个潇洒的转身,稳稳地落在了宴席的长桌之上。 所到之处,盘碟翻飞,杯盏碎裂。 精致的桂花糕被它踩成了泥,芬芳的菊花酒被它打翻在地。 一个离得近的贵女,被溅了一身的酒水和点心渣,尖叫着跳了起来。 这声尖叫,仿佛是一个信号。 整个千芳亭,瞬间就炸开了锅。 “啊!我的裙子!” “快抓住那只疯猫!” “护驾!快护驾!” 尖叫声、哭喊声、瓷器碎裂声,混杂在一起,将这场本该雅致的赏花宴,彻底变成了一个混乱的菜市场。 宫女太监们手忙脚乱地冲了上来,试图围捕那只已经彻底“疯魔”的白猫。 然而,那只猫此刻的速度和敏捷,早已超出了正常猫科动物的范畴。 它上蹿下跳,东躲西藏,身法诡异得很。 一个太监刚扑过去,就被它灵巧地闪开,然后一头撞在了亭子的柱子上,当场就眼冒金星。 两个宫女想用桌布将它网住,却被它一爪子,将那上好的蜀锦桌布,撕成了两半。 场面,一度十分失控。 而此时的陆夭夭,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躲到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拼命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看着眼前这出由她亲手导演的、精彩绝伦的大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猫……体力是真好啊!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终于有人想起了罪魁祸首。 “陆夭夭!” 一声充满了滔天怒火的、苍老而又威严的厉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是太后。 她已经被宫女扶着站了起来,头上的凤冠早已不知所踪,发髻散乱,满脸的酒渍和点心渣,狼狈不堪。 她那双浑浊却又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已经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死死地盯住了陆夭夭。 “是你!是你这个妖孽!” 她指着陆夭夭的鼻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是你用了妖法!是你害了哀家的猫!是你搅了哀家的宴会!” “来人啊!把这个妖女!给哀家拿下!” 第80章:福星的妙用 几个御前侍卫闻声而动,手持利刃,面无表情地朝着陆夭夭逼近。 春喜吓得小脸煞白,一个哆嗦,直接瘫倒在地。 周围的贵女们,也都纷纷后退,看向陆夭夭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幸灾乐祸。 陆夭夭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玩脱了。 她看着那几把闪着寒光的刀,大脑一片空白。 她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刹那。 陆夭夭的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做出了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恰到好处”地,晕了过去。 “县主!” “县主晕倒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更加威严的声音,突然从御花园的入口处,传了过来。 “住手!” “母后,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皇帝陛下,在太子和一众内侍的簇拥下,正脸色铁青地快步而来。 他显然是被这边的巨大动静,给惊动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现场的狼藉,和他那个发髻散乱、如同疯婆子般的母后。 以及,那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他最看重的……福星。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皇帝的出现,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千芳亭内那嚣张的火焰。 那些本已逼近陆夭夭的御前侍卫,纷纷停下脚步,单膝跪地,不敢再有丝毫异动。 太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精彩纷呈。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在这时候,突然驾到。 “皇帝,你来得正好!” 太后恶人先告状,指着地上那个还在上蹿下跳的白猫,和那个不省人事的陆夭夭,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你快来看看!你亲封的这个好县主,这个福星!” “她一来,哀家的赏花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哀家的爱宠也疯了!她分明就是个灾星!是个妖孽!” “哀家今日,定要将她就地正法,以正国法!” 她这番话说得是声色俱厉,势要将陆夭夭置于死地。 然而,皇帝听完,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动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还在疯狂拆家的白猫,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非但没有厌恶,反而迸发出了一道奇异的光芒。 他没有理会太后的控诉,反而转头,问向了身旁的太医。 “刘太医,你来看。” “太后这只金眼雪猫,平日里总是病恹恹的,朕请了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 “可你瞧它现在,上蹿下跳,精神抖擞,这是不是说明它的病好了?” 那刘太医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心领神会。 他上前一步,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然后对着皇帝,一脸惊喜地躬身回禀。 “启禀陛下!正是!正是啊!” “您看这猫儿,目光炯炯,动作矫健,毛色都比往日里亮泽了不少!” “这哪里是疯了?这分明是……是沉疴尽去,脱胎换骨之相啊!” 他顿了顿,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还在地上“昏迷”的陆夭夭,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福安县主,真乃神人也!” “她这‘赐福’,并非妖法,而是以自身福泽,激发了这猫儿的生命本源,为其祛除了病灶!” “此乃……佛光普照,万物生辉之大吉兆啊!” 这番话说得,简直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直接将一场灾难,给硬生生地扭转成了一场神迹。 太后的脸,瞬间就绿了。 她指着刘太医,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胡说八道!” 皇帝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她。 “母后,您错了。” 他走到太后身边,扶着她的胳膊,脸上露出了一个孝顺的笑容。 “福安县主,是上天赐给我大虞的福星,她所到之处,皆是祥瑞。” “您看,您的爱宠,因她而病愈,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至于这凤冠和宴席……”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不以为意地说道。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回头,朕让尚服局和御膳房,给您换一套全新的、更好的。”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安慰,实则是在警告。 言下之意便是:母后,您就别闹了,这个福星,我看上了,谁也别想动。 太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又发作不得。 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彻底栽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亲自下令,让太医将那个“功臣”陆夭夭,小心翼翼地抬上软轿,送回林府好生休养。 临走前,皇帝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只已经玩累了,正趴在亭子顶上打盹的白猫,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猫儿,既然得了福星的赐福,便是个有灵性的。” “从今日起,就封它为‘护国神猫’,好生供养着。” 一场风波,就以这种极其荒诞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陆夭夭“活佛降世,赐福神猫”的传说,则像长了翅膀一样,再次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夭夭在回到林府的马车上,便悠悠地“醒”了过来。 她听着春喜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后面的故事,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 护国神猫? 这个老皇帝,还真是个取名鬼才。 她本以为,自己这次,总算是又逃过一劫。 然而,她还是太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嫉妒心和报复心。 三日后。 一个惊人的消息,再次引爆了整个京城。 御史大夫张耿,被人以“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罪名,弹劾下狱。 人证物证俱在,直接打入了天牢,听候发落。 而弹劾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后的亲侄子,安国公。 陆夭夭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知道,这是太后的报复。 太后动不了她这个皇帝眼中的“福星”,便将屠刀,挥向了她身边唯一的朋友。 她这是要杀鸡儆猴,要让她陆夭夭,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就在她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之时。 张妙仪一身素衣,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林府。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陆夭夭的面前,那双往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已经哭得红肿不堪。 “夭夭!” “求求你,救救我爹!” 第81章:张妙仪求救 张妙仪那一声绝望的哭喊,在琳琅阁内久久回荡。 她跪在陆夭夭面前,泪水模糊了那双往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祈求。 “夭夭,求求你,救救我爹!” 陆夭夭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她知道,张耿的下狱,是太后对自己的报复,是她为了杀鸡儆猴,而挥向自己身边人的屠刀。 她连忙上前,将浑身冰冷的张妙仪扶起,看着她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妙仪,你先别哭,坐下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妙仪抽噎着,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太后在赏花宴上吃了大亏,颜面尽失,回到慈宁宫后,便立刻召见了她的亲侄子,安国公。 安国公为了替姑母出气,也为了打压张耿这个朝中出了名的“硬骨头”,便暗中指使人,捏造了张耿“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罪证。 他们做得极为隐秘,买通了御史台的几名官员,联名上奏弹劾。 皇帝本就对张耿这个时不时就跳出来“喷”他几句的御史大夫有些不满,再加上太后在旁煽风点火,便立刻下旨,将张耿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夭夭,我爹他……他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家里连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他怎么可能贪赃枉法?” 张妙仪紧紧地抓住陆夭夭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这分明就是太后和安国公的诬陷!他们就是想报复你!可我爹他……他只是个说真话的御史啊!” 陆夭夭听着张妙仪的哭诉,心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太后,安国公,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动不了我,就拿我身边的人开刀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她必须想办法,救出张耿。 可她该怎么做? 直接去天牢“祝福”张耿无罪释放? 万一反向应验,他岂不是当场就被判了死刑? 她又想起了了凡大师的警告,和自己头上那根白发。 每一次大规模的“祝福”,都会消耗她自身的精气神,甚至是寿元。 这次,她要面对的,是太后和安国公,是整个皇权体系中的庞然大物。 她必须万分小心,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玩”了。 “妙仪,你别急。” 陆夭夭拍了拍张妙仪的手,声音坚定。 “你爹他虽然被关进了天牢,但只要我们能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就一定能救他出来。” 张妙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证据?我们去哪里找证据啊?” “那些弹劾我爹的折子,都是安国公府的人捏造的,他们做得天衣无缝,根本查不出破绽。” 陆夭夭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盆太子送的“静心莲”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天衣无缝?” 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这世上,可没有真正天衣无缝的谎言。” “只要是人做的,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她知道,要救张耿,就必须从安国公府入手。 她要让安国公,亲手撕开自己的伪装,露出他那肮脏的真面目。 但她不能直接“祝福”安国公倒霉。 她必须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能让她的“祝福”反向应验,从而揭露真相的切入点。 陆夭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 她想起了安国公府的背景。 安国公出身将门,世代镇守边关,军功赫赫,是朝中不可小觑的势力。 他们家最引以为傲的,便是那份“忠君爱国,清正廉洁”的家风。 安国公本人,也素来以“刚正不阿”自居,在朝中颇有声望。 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既然你安国公,最喜欢标榜“刚正不阿”,那我就让你亲手毁掉这份“刚正不阿”! 她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 “妙仪,你先回去吧。” 陆夭夭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爹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张妙仪看着陆夭夭那张平静而又坚定的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信任。 她点了点头,擦干眼泪,对着陆夭夭深深地作了一揖。 “夭夭,多谢你。” “无论结果如何,我张妙仪,此生都欠你一份人情。” 送走了张妙仪,陆夭夭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酝酿她的计划。 她如今是福安县主,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再给安国公十个胆,量他也不敢在明面上动她。 她要用一个更光明正大,也更出其不意的方式,去会一会那位安国公。 她要让他,自己把自己的画皮,给撕下来。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陆夭夭,不是好惹的。 她对着春喜,沉声吩咐道:“春喜,去备一份厚礼,着人送去安国公府。” “就说,福安县主听闻安国公为国除奸,心生敬佩,明日要亲自登门拜访,向国公爷请教‘为官之道’。” 春喜闻言,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小姐!您……您这是要去羊入虎口啊!” 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 “我这是去……请君入瓮。”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再去一趟东宫。” 春喜更是不解:“去东宫做什么?” 陆夭夭神秘一笑,将刚刚写好的一封信递给她。 “把这个,亲手交给上次来的那位公公。” “告诉他,太子殿下送的‘静心莲’,该浇水了。” 春喜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依言,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快步离去了。 陆夭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冷。 太后,安国公,你们以为扳倒一个张耿,就能让我束手无策吗? 你们动我的人,那我就……动你们的根基! 她知道,安国公是太后在朝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也是三皇子暗中的支持者之一。 扳倒他,不仅能救出张耿,更是对太后和三皇子的一次沉重打击。 而太子,绝对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 她要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东风”,还有太子的。 这盘棋,她要下得更大,更险,也要……更精彩。 第82章:拜访安国公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一辆挂着“福安县主”标识的华贵马车,在林府护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停在了安国公府门前。 安国公府的门房,在接到拜帖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懵了。 福安县主? 那个传说中能让猫发疯、让菊花当场牺牲的活福星? 她来做什么?! 门房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跑进去通报。 安国公在得知陆夭夭要来“请教为官之道”时,也是一头雾水,但更多的是不屑和警惕。 这个小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刚刚才扳倒了张耿,她现在主动上门,八成是来服软求情的。 也好。 他倒要看看,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黄毛丫头,到底有什么本事。 安国公府的正厅里,安国公正襟危坐,他身穿一品武官的朝服,面容威严,不怒自威。 陆夭夭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而入。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衬得她那张小脸愈发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臣女陆夭夭,见过安国公。” 她对着安国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万福礼,姿态谦卑,无可挑剔。 安国公呷了口茶,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县主不在府中静养,来我这武将府邸,有何贵干?” 他的语气,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 陆夭夭闻言,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崇拜”。 “国公爷明鉴!臣女今日冒昧来访,实乃是心中对国公爷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她这番话说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安国公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起眼,看向陆夭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陆夭夭继续用她那真诚无比的语气,说道:“臣女听闻,国公爷昨日在朝堂之上,大义凛然,不畏强权,一举揭发了御史大夫张耿贪赃枉法的罪行,为我大虞朝,铲除了一大奸臣!” “国公爷此举,真是忠君爱国,刚正不阿,乃是我辈楷模!” “臣女心中仰慕已久,今日特来,就是想向国公爷请教,这为官之道,究竟该如何,才能做到像您这般……清正廉洁,纤尘不染?”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安国公,仿佛他就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指路明灯。 安国公听着她这番话,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古怪。 他本以为她是来求情的,没想到,她竟然是来……拍马屁的? 而且,还拍得如此清新脱俗,如此……让他受用。 他那颗本就自视甚高的心,瞬间就被捧得有些飘飘然了。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县主过誉了。” “本国公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罢了。” “这张耿,身为御史,本该是百官表率,却知法犯法,贪墨受贿,本国公自然是不能容他!” 他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 陆夭夭连忙点头,脸上满是“崇拜”。 “国公爷说的是!” “臣女听闻,国公爷您治家森严,府中的账目,更是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堪称百官典范。” “臣女不才,日后也要操持家业,不知……不知可否有幸,能一观国公爷府上的账册,学习一二?” 她这番话,说得是天真烂漫,充满了对长辈的孺慕之情。 安国公闻言,更是得意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有何不可?!” “本国公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账目更是清清白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对着门外,厉声喝道:“来人!去把本国公书房里,近三年的账册,全都给本国公搬到这里来!” “一本不落!让福安县主,好好地看一看,什么叫真正的‘两袖清风’!” 他这是要当众自证清白,用事实,来彰显自己的“高风亮节”。 陆夭夭闻言,心中狂喜,脸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国公爷大义!臣女佩服!” 她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很快,安国公府的下人们,便将一箱箱的账册,搬进了正厅,堆满了整个房间。 安国公坐在主位上,脸上带着一丝得意和不屑。 “县主,请吧。” “本国公的账册,任你查阅,若能查出半点不妥,本国公便自请辞官,以谢天下!” 他这是在立军令状,也是在向陆夭夭示威。 陆夭夭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她走到那些账册前,随手拿起一本,翻开。 她当然不会真的去查。 她要做的,只是…… 她看着那本账册,用一种充满了赞叹和敬佩的语气,朗声说道: “国公爷府上的账册,果然是清白无瑕,一尘不染啊。” “臣女在此,就真心祝愿国公爷您的这份高风亮节,流芳千古!” 她这番“祝福”,话音刚落。 一个端着茶水的小厮,不知为何,脚下突然一滑,“哎哟”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他手中的那盘热茶,也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正好全都泼在了陆夭夭面前那本摊开的账册之上! “哗啦——!” 滚烫的茶水,如同瀑布般,浇在那本摊开的账册上,瞬间将那泛黄的纸张浸透。 “哎呀!” 陆夭夭“惊呼”一声,连忙后退两步,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那个闯了祸的小厮,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国……国公爷饶命!小……小的不是故意的!” 安国公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正要开口怒斥。 然而,下一秒,他便看到了此生之中,最让他惊骇的一幕。 只见那本被热水浸泡过的账册,那原本粘合得天衣无缝的书页,因为受热受潮,竟然开始缓缓地卷曲、分离! 而在那分离的书页夹层之中,几片薄如蝉翼的、黄澄澄的东西,赫然显露了出来! 金箔! 是金箔! 那些金箔,被巧妙地夹藏在书页之间,若非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恐怕任谁也发现不了! 更要命的是,在那金箔之上,还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写着一些细小的、几乎看不清的字迹。 那些字迹,在遇到热水之后,竟然开始……缓缓地显现了出来! “江南盐运,回扣,黄金三千两。” “兵部军械采买,虚报,黄金五千两。” …… 一笔笔,触目惊心! 一桩桩,罪大恶生! 这哪里是什么“两袖清风”的账册,这分明就是一本记录了安国公所有贪腐罪证的绝命黑账! 安国公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那本账册,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83章:国公府炸锅了 安国公府的正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那本被热水浸泡过的账册,如同一朵盛开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妖花,静静地躺在地上。 书页夹层中显露出的金箔,和那遇水才现形的朱砂字迹,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安国公那张威严的老脸上。 他那张素来威严的国字脸,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 他一生谨慎,将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都用这种最隐秘的方式藏匿于这浩如烟海的寻常账册之中。 可他明明刚刚拿出来的不是这本黑账,它怎么会……怎么会以这种方式,暴露在光天之下?!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滔天的怒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 他戎马半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绝不能就这么完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理智。 销毁它! 必须立刻销毁它! 只要这本账册没了,他就还有狡辩的余地! 安国公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了困兽般的凶光。 他猛地伸出手,那只常年握刀的、布满了老茧的大手,如同鹰爪般,朝着那本致命的账册,狠狠地抓了过去!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 然而,陆夭夭的内心,比他更快。 【国公爷,您可千万别激动啊,这把年纪了,万一气血攻心,中风了可就不好了。】 安国公那只已经快要触碰到账册的手,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剧烈的抽搐,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眼看就要抓空。 情急之下,他猛地将身旁案几上的一座半人高的青铜仙鹤烛台,朝着那本账册,狠狠地推了过去! 他想用这沉重的烛台,将那本账册砸个稀巴烂! 然而,就在那沉重的烛台即将落下的瞬间。 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妖风,突然“呼”的一下,从大厅的穿堂吹过! 那风来得又急又猛,正好吹在了那本被水浸湿的账册上。 那本账册被风一卷,如同长了翅膀的蝴蝶,飘飘悠悠地,从地上飞了起来。 它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违反了所有物理定律的弧度,在空中打了个旋。 然后,它轻巧地,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烛台。 “哐当——!” 青铜烛台重重地砸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却连账册的一角都没碰到。 安国公彻底傻眼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此刻已经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个站在一旁,一脸“惊慌失措”的陆夭夭。 是她! 一定是她这个贱人搞的鬼! “妖女!” 安国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 他指着陆夭夭的鼻子,厉声尖叫。 “拿下她!给本公拿下这个妖女!” “还有那本册子!给本公烧了!立刻!马上!” 他已经彻底乱了方寸,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销毁证据,杀人灭口。 守在厅外的几个亲兵护卫闻声而动,手持利刃,面无表情地朝着陆夭夭逼近。 陆夭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来了。 她一边惊恐地后退,一边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委屈又无辜地看着安国公。 “国公爷!您……您这是做什么?!” “这……这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您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啊!” 她脸上满是“担忧”。 “依臣女看,您更应该将这本账册好生保管起来!” “让它固若金汤,不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然后,将它呈送圣上,以证您的清白啊!”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仿佛真的是在为安国公着想。 安国公听了,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 固若金汤? 这个词,从这个妖女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邪门! “闭嘴!” 他怒吼一声,对着那几个已经逼近账册的亲兵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烧了它!” 一个离得最近的亲兵,不再犹豫,俯下身,就要伸手去拿那本躺在地上的“催命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湿漉漉的书页。 “滋啦——!” 一声如同烤肉般的、令人牙酸的声响,突然响起! “啊——!” 那亲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缩回手,只见他的指尖,已经是一片焦黑,还冒着袅袅的青烟。 仿佛他刚才碰到的,不是一本湿了水的书。 而是一块刚刚从火炉里取出来的、烧红的烙铁! 所有人都看傻了。 安国公更是惊得后退一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废物!连本书都拿不起来!” 他怒骂一声,对着另一个亲兵喝道:“你!用刀鞘去把它挑起来,扔进火盆里!” 另一个亲兵不敢怠慢,连忙抽出腰间的佩刀,用刀鞘小心翼翼地去戳那本账册。 然而,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那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账册,此刻却像是长在了地上一样,任凭那亲兵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反而,他那由精钢打造的刀鞘,在碰到书页的瞬间,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红,变软。 最后,像一根面条似的,弯了下去。 “我的刀!” 那亲兵心疼得惊呼出声。 这下,整个正厅,彻底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着地上那本普普通通的账册。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嘲笑着所有人的无能。 安国公的脸色,已经由黑转青,由青转紫。 “快!快去拿水来泼!拿土来埋!” 他状若疯魔地嘶吼着,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威严。 整个安国公府,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拿水桶的,拿铁锹的,拿麻袋的,全都朝着正厅蜂拥而来。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也十分滑稽。 陆夭夭则早已趁乱,拉着春喜躲到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拼命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饶有兴趣地观察这场闹剧。 而那本被风吹起的账册,在空中飘飘荡荡,仿佛有生命一般,躲过了所有人的围追堵截。 最后,它如同倦鸟归林般,稳稳地落在了大厅门口,一个刚刚迈进门槛的人的……脸上。 “啪嗒。” 一声轻响。 那本还带着温热茶水和隐秘字迹的黑账,如同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糊在了来人的脸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整个安国公府的正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东宫属官官服,面容严肃的中年官员,正一脸懵逼地站在那里。 他脸上,还贴着那本写满了罪证的账册,湿漉漉的茶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样子颇为滑稽。 那官员僵硬地,缓缓地,将脸上的账册,揭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上面那触目惊心的字迹,又抬头,看了看大厅内那个已经彻底石化的安国公。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面无表情。 他对着安国公,拱了拱手,声音平淡无波。 “安国公。” “下官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协助’您,核查府上账目。” “现在看来……” 他顿了顿,扬了扬手中那本还滴着水的“罪证”。 “似乎,是不用那么麻烦了。” 第84章:燕惊鸿的提醒 太子的人。 安国公呆呆地看着门口那个手持账册,神情冷峻的东宫属官,大脑一片空白。 太子的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就好像是算准了时间,专门来抓他个人赃并获一样! 那东宫属官,是太子詹事府的少詹事,李默。 一个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油盐不进的狠角色。 李默没有理会安国公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只是将手中的账册,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干净的丝帕包好,递给身后的随从。 然后,他迈开脚步,走到安国公面前,声音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调子。 “国公爷。” “这本账册,您可认得?” 安国公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认? 他怎么认? 不认? 这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他又如何抵赖? 就在他心神大乱,不知所措之际。 一个柔柔弱弱的的声音,从一旁响了起来。 “哎呀,这位大人,您可千万要明察秋毫啊!” 是陆夭夭。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李默的身边,脸上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国公爷一生为国,忠心耿耿,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这本账册,定然是有人伪造,故意栽赃嫁祸!” “还请大人,一定要还国公爷一个清白啊!”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为安国公辩解,实则,句句都是在火上浇油。 李默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安国公听了,却是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还我清白? 你这个小贱人,就是想让我死得更快一点!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陆夭夭,声嘶力竭地怒吼。 “是你!都是你这个妖女搞的鬼!” 然而,他这副气急的模样,落在李默眼里,却成了“做贼心虚,恼羞成怒”的铁证。 李默的眼神,更冷了。 “国公爷,事已至此,您还是省省力气,留着去大理寺再说吧。” 他对着门外,冷冷地一挥手。 “来人!” “将安国公府,即刻查封!” “所有账册,一律封存带走!” “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这番话,说得是杀气腾腾,不留半分情面。 门外,早已待命的东宫卫率,如同潮水般,瞬间涌了进来,将整个安国公府,控制得水泄不通。 安国公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李默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到了陆夭夭的面前。 他对着陆夭夭,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姿态谦卑。 “县主,您受惊了。” 陆夭夭连忙还礼,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哼。 “多……多谢李大人相救。” 李默看着她那副受惊的小鹿般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才是今天这场大戏真正的导演。 太子殿下,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县主不必多礼。” 李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此地不宜久留,末将还是先护送县主回府吧。” “殿下说了,您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陆夭夭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是保护,也是监视。 回林府的马车上,陆夭夭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在飞速地复盘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太子的手段,比她想象的,还要雷霆,还要狠辣。 他不仅利用自己,扳倒了安国公,还顺便将所有的罪证,都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从此以后,这本黑账,便成了他可以随时用来攻击太后和三皇子势力的最锋利的武器。 而自己,则在这场博弈中,彻底地与他绑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夭夭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当枪使的感觉。 但她也知道,在自己还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之前,这或许是唯一的、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方式。 马车在林府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停下。 李默亲自将陆夭夭送到了门口,便抱拳告辞了。 陆夭夭刚在春喜的搀扶下,走进院子。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一个冰冷的、带着几分戏谑和无奈的声音,突然从院墙的阴影处,响了起来。 “县主,好手段。” 陆夭夭和春喜浑身一僵,缓缓地转过身。 只见燕惊鸿,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飞鱼服,倚着墙,手里正把玩着一块从安国公府那本黑账上掉下来的金箔。 他将那片薄如蝉翼的金箔,举到月光下,那双深邃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本官倒是有些好奇。” “这金子,县主是准备三七分,还是……四六开?” 燕惊鸿那句带着几分戏谑的调侃,让陆夭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狗男人,怎么总是能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地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迅速换上了一副茫然又无辜的表情,仿佛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燕大人,您在说什么?” “什么金子?什么分账?” 她眨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炉火纯青的演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将手中的金箔,轻轻一弹。 那片薄如蝉翼的金箔,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叮”的一声轻响,精准地落在了陆夭夭的脚边。 “县主何必明知故问。” 他迈开长腿,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月光洒在他那身玄色飞鱼服上,镀上了一层银霜,也让他那张俊美的脸,显得愈发冷峻。 “安国公府的闹剧,本官都看见了。” “太子的人,前脚刚走,本官后脚就到。” “县主这一招‘借刀杀人’,玩得真是……出神入化。” 陆夭夭的心,沉了下去。 她索性也不再装了,只是弯下腰,将脚边那片金箔捡了起来,放在手心。 “大人既然都看见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不再是那副柔弱的腔调。 “安国公构陷忠良,罪有应得。”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还张大人一个公道罢了。” 燕惊鸿看着她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倔强的小脸,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公道?”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 “县主可知,你今日推的这个‘舟’,会将你带向何等危险的漩涡?” “你以为,你帮了太子,他就会真心待你?” “你以为,扳倒一个安国公,太后就会善罢甘休?” “天真。”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冷硬如铁。 “你今日之举,不过是将自己,更深地绑在了东宫那条船上。” “从此以后,你便是太后和三皇子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来除掉你。” “而太子,也只会将你当成一枚更好用的棋子。” “一旦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会是第一个,将你弃之如敝履的人。” 燕惊鸿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地扎在陆夭夭的心上。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她别无选择。 “多谢大人提醒。” 陆夭夭将那片金箔,紧紧地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只是,我自己的路,我自己会走。” “不劳大人费心。” 她这番话,说得是又冷又硬,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明明心里害怕,却偏要装作坚强的模样,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再次将她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那只紧握的拳头缓缓掰开。 那片锋利的金箔,已经在她娇嫩的掌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燕惊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逞强,是最愚蠢的行为。”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调子,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讥诮。 他从怀中,再次取出了那个熟悉的白玉药瓶,倒出一点药膏,不由分说地涂抹在了她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让陆夭夭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想抽回手。 “别动。” 燕惊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的手指,带着薄茧,动作却意外的轻柔,将那药膏均匀地涂抹开。 陆夭夭呆呆地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燕惊鸿的动作一顿,缓缓收回了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仿佛刚才那个温柔上药的人,根本不是他。 “时辰不早了,县主,早些歇息。” “本官……只是路过。” 说完,他便转身,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比兔子跑得还快。 陆夭夭看着他落荒而逃般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那片清凉的药膏,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狗男人,还挺傲娇的。 第85章:天牢探监 正如燕惊鸿所料,安国公的倒台,在京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更在后宫之中,点燃了一场无声的、却更加致命的战争。 慈宁宫。 名贵的瓷器,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太后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的怒火,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仿佛淬了毒的骇人光芒。 “好!好一个福安县主!好一个我的好皇儿!” 她指着东宫的方向,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他们这是……联起手来,要剪除哀家的羽翼!要架空哀家!” 跪在她面前的永安郡主,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都在发抖。 “姑祖母,息怒,息怒啊。” “息怒?!” 太后厉声尖叫,一把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在地。 “哀家如何息怒?!” “你那个不争气的爹,被人抓了个人赃并获,如今被打入天牢,生死未卜!” “我们家百年的基业,百年的荣耀,就要毁在那个小贱人的手上了!”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一旁的宫女连忙上前,为她抚着胸口顺气。 良久,太后那激动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但她眼中的怨毒,却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冰冷。 她知道,明着来,是动不了那个小贱人了。 皇帝现在,把她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谁动她,就是动皇帝的“长生梦”。 既然如此…… 那就只能,来阴的了。 太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残忍的弧度。 她对着身旁的心腹嬷嬷,压低了声音,缓缓地吩咐道。 “去。” “传哀家的懿旨,去一趟掖庭。” “告诉那里的管事,就说……哀家最近总是心悸失眠,夜不能寐。” “需要一个八字纯阴的宫女,来哀家宫里,冲冲喜。” 那心腹嬷嬷闻言,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八字纯阴? 冲喜? 这……这分明是要…… 她不敢再想下去,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应道:“是,老奴遵旨。” 太后看着窗外那轮弯月,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 陆夭夭,你不是福星吗? 你不是能言出法随吗? 哀家倒要看看,当这宫里最污秽、最阴毒的“厌胜之术”,落在你头上时。 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笑得出来! 她要让那个小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耿的案子,虽然因为安国公的倒台而出现了转机,但流程却依旧走得缓慢。 太后虽然失了势,但她在朝中经营多年,根基深厚,依旧有不少党羽,在暗中阻挠。 他们一口咬定,安国公是安国公,张耿是张耿,两案不能混为一谈。 张耿贪赃枉法的“罪证”俱在,必须严查到底。 一时间,朝堂之上,吵得是不可开交。 张妙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每日里都往林府跑,眼看着人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夭夭,这可怎么办啊?” 她抓着陆夭夭的手,神情哀切。 “我爹他……他都快在天牢里关了半个月了。” “那地方,阴暗潮湿,又不是人待的,我真怕他……怕他撑不住啊。” 陆夭夭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揪心。 她必须想办法,再推一把。 “妙仪,你别急。” 陆夭夭拍了拍她的手,声音坚定。 “明日,我想办法,去天牢探望一下张伯父。” 张妙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探监?天牢那种地方,守卫森严,别说是你了,就连我,都进不去。” 陆夭夭神秘一笑,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冰冷的、沉甸甸的玄铁令牌。 正是燕惊鸿给她的那块靖灵卫腰牌。 “这个,应该能进去吧?” 张妙仪看着那块代表着无上权力和血腥杀伐的令牌,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你……你……” 她指着那块令牌,又看了看陆夭夭,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跟那个活阎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夭夭嘿嘿一笑,将令牌收好。 “这个嘛……说来话长。” “总之,明日,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第二天,陆夭夭便换上了一身低调的男装,带着春喜,乘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到了那座位于皇城角落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天牢门前。 天牢门口,守卫森严,一个个身穿重甲的狱卒,手持长戟,面无表情,如同雕塑。 陆夭夭刚一靠近,就被两个狱卒,用长戟交叉,拦住了去路。 “什么人?!天牢重地,闲人免进!” 陆夭夭也不废话,直接将那块靖灵卫的腰牌,亮了出来。 那两个狱卒一看清令牌上的龙头标志,脸色瞬间大变。 “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浑身都在发抖。 “不……不知是靖灵卫的大人驾到,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 陆夭夭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了声音,学着燕惊鸿那副冷冰冰的调子。 “本官奉指挥使大人之命,前来提审要犯张耿。” “带路。” “是!是!大人请!” 那两个狱卒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亲自在前面引路,那态度,比见了亲爹还要恭敬。 陆夭夭带着春喜,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走进了这座传说中的人间地狱。 一进天牢,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血腥与霉变的腐朽气息,便扑面而来。 狭窄的甬道两旁,是一间间昏暗的牢房,里面关押着的,都是些曾经权倾一时的王公大臣。 他们此刻,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一个个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如同行尸走肉。 陆夭夭目不斜视,跟着狱卒,一直走到了天牢的最深处。 在一间还算干净的单人牢房里,她见到了御史大夫张耿。 张耿正盘腿坐在铺着干草的床板上,闭目养神。 他虽然穿着一身囚服,须发也有些凌乱,但那根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眉宇间自有一股宁折不弯的傲骨。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当他看到那个“小公子”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知这位大人,是……” 陆夭夭对着狱卒使了个眼色,那狱卒立刻心领神会,躬身退了出去,还顺便将甬道口的几个守卫,都给支开了。 “张伯父,是我。”陆夭夭凑步上前。 张耿一看清是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震惊和担忧的神色。 “陆县主?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 陆夭夭摇了摇头,走到牢门前,隔着冰冷的铁栏杆,看着他。 “伯父,您放心,我是来救您出去的。” 张耿闻言,苦笑一声。 “傻孩子,你救不了我的。” “此事,牵扯太深,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能掺和的。” “你快走吧,别把自己给搭进来了。” 陆夭夭看着他,淡淡一笑。 “张伯父,事在人为。” “安国公已经被缉拿收押,如今只差一把火,就能为您寻求一线生机”。 第86章:狱中对 张耿看着牢门外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眼神却异常坚定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叹了口气,那张因连日牢狱之灾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孩子,你的心意,老夫领了。” “只是,这浑水,你趟不得。” “安国公倒了,可他背后,还有太后。太后背后,是盘根错节的将门势力。” “这不是扳倒一个贪官那么简单,这是在动摇国本。” 他看着陆夭夭,眼神里满是长辈的担忧。 “你如今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但也正因如此,才更要如履薄冰,切莫为了老夫,而引火烧身。” 陆夭夭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她知道,张耿说得都对。 但她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张伯父,您觉得,我现在退,还来得及吗?” “事到如今,我若是一味退让,只会让她觉得我软弱可欺,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她看着张耿,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和决绝。 “伯父,我今日来,不是来听您劝我退缩的。” “我是来问您,安国公府,除了那本黑账之外,是否还有其他……足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死穴?” 张耿看着她,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有。”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安国公府,有一支私兵。” 私兵?!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跳。 在大虞朝,私自豢养兵马,乃是等同于谋逆的大罪! “此事当真?!” 张耿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幽深。 “老夫被下狱前,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 “安国公仗着自己掌管京畿防务之便,暗中将一批批退役的老兵,以‘护院’‘家丁’的名义,招募进府,藏匿于京郊的一处秘密庄园之中。” “那庄园,名为‘百草园’,明面上是安国公府用来种植草药的地方。” “老夫曾派人暗中探查过,只是那庄园防卫太过森严,我的人始终无法深入其中,拿到最直接的证据。” “故而,为了怕打草惊蛇,我一直未将此事禀明圣上。” 陆夭夭静静地听着,将“百草园”这三个字,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她对着张耿,深深地作了一揖。 “您放心,不出三日,我定会让此事大白于天下。” 张耿看着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期待。 “孩子,你……千万要小心。” 陆夭夭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即将走出这条阴暗的甬道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一身玄色飞鱼服,面若冰霜,眼神锐利如刀。 正是燕惊鸿。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靖灵卫的亲卫。 陆夭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活阎王,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会是专程来抓她的吧?! 燕惊鸿看到那个穿着一身不合身男装的陆夭夭,额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陆……大人?” 燕惊鸿清了清嗓子,故意学着狱卒的腔调,对着陆夭夭,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不知陆大人,前来我这天牢,有何公干?” 他特意在“陆大人”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燕惊鸿那句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调侃的“陆大人”,让陆夭夭的脸颊,瞬间就红了。 她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燕……燕大人。” 她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哼。 “小女子只是担心张伯父的安危,情急之下,才借了大人的腰牌一用。” “还望大人,恕罪。”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 燕惊鸿却不为所动,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静静地看着她。 “借?” 他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本官的腰牌,倒是第一次,被人用‘借’这个字来形容。” 陆夭夭的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恨不得当场消失的模样,清了清嗓子,不再逗她。 “行了。” 他淡淡地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 “张耿的案子,本官自有分寸。”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这逐客令,下得是毫不留情。 陆夭夭如蒙大赦,连忙屈膝行礼,拉着春喜,逃也似的离开。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燕惊鸿的嘴角,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弧度。 他身后的一个亲卫,终于没忍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大人,您这腰牌,还要回来吗?” 燕惊鸿的脸,瞬间又黑了。 …… 回到林府,陆夭夭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 百草园。 私兵。 这是足以将太后势力连根拔起的铁证。 但,她该如何才能让这个秘密,以一种合情合理的方式,大白于天下呢? 直接去“祝福”百草园走水? 不行,万一“祝福”效果太好,她这小身板可经不起反噬。 她对着那张巨大的京城地图,苦思冥想了许久。 终于,她的目光,落在了百草园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标记上。 那里,画着一座小小的山神庙。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解:“百草园山神庙,香火不旺,然,其后山有一处野蜂林,产蜜极佳,常有山民采之。” 野蜂林? 陆夭夭的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瞬间划过! 她想到了桃花节上,那场精彩绝伦的“蜜蜂围攻”大戏。 一个绝妙的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 她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那绚烂的晚霞,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中酝酿。 “那百草园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去处,定然是荒无人烟,蛇虫鼠蚁遍地、臭气熏天吧。” “我真心希望啊,它就这么一直荒凉下去才好,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 第二天,京城里,突然流传开一个消息。 说是京郊百草园后山的野蜂蜜,不知为何,今年产量大增,品质更是百年难遇。 那蜜,香甜无比,还带着一股奇异的药香,喝上一口,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这个消息,不知是如何传开的,在一夜之间就引爆了整个京城。 无数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就喜欢寻些偏方补药的富贵人家,都疯了似的,提着罐子,扛着桶,朝着百草园蜂拥而去! 一时间,百草园那本该僻静的山路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比赶集还要热闹。 守卫在百草园的那些安国公府私兵,都看傻了。 他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他们想拦,却根本拦不住。 成百上千的百姓,如同潮水般,冲破了他们的防线,涌向了那片传说中的“野蜂林”。 而那片野蜂林,恰好就在百草园那座秘密兵营的……正上方。 混乱中,不知是谁,不小心碰倒了一个蜂巢。 “嗡——!” 一声巨响。 整个野蜂林,瞬间就炸开了锅! 成千上万只被激怒的野蜂,如同黑色的乌云,遮天蔽日,气势汹汹地从林中席卷而出! 它们的目标,不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而是……山下那座庄园里,穿着统一制式“家丁服”,身上带着一股肃杀兵戈之气的五百私兵! “啊——!” “救命啊!是马蜂!” “快跑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山谷。 那五百名在战场上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的铁血老兵,此刻,却被这铺天盖地的蜂群,蜇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他们想跑,却发现,庄园的各个出口,早已被那些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给堵得水泄不通。 整个百草园,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个负责给私兵们做饭的伙夫,为了躲避蜂群,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存放兵器的库房。 他撞翻了烛台,火星溅到了堆积如山的、用来擦拭兵器的桐油布上。 “呼——!” 熊熊的烈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吞噬了整个库房! 紧接着,是更加恐怖的连锁反应。 库房里,不仅有兵器,还有安国公私藏的……大量火药!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要将整个西山都掀翻的巨响,轰然炸开! 地动山摇! 火光冲天! 无数还带着火焰的残破兵器和甲胄,如同下雨般,从天而降。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山下那条官道上。 落在了……恰好路过的,京畿巡防营的队伍面前。 第87章:京城震动 京畿巡防营的副都统张猛,正带着一队人马在官道上例行巡逻。 子夜的风带着寒意,吹得他那颗被劣酒泡得有些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就在他打着哈欠,准备找个背风处歇歇脚时,百草园的方向,突然亮起了一道刺目的、仿佛能将黑夜撕裂的火光。 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裹挟着滚滚热浪,呼啸而来。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神之怒,迟迟而至,震得大地都在剧烈地颤抖。 张猛胯下的战马受惊长嘶,险些将他从马背上掀翻下来。 他还未从那地动山摇的震撼中回过神,便看到无数带着火星的、奇形怪状的铁疙瘩,如下雨般从天而降。 “叮叮当当!” 灼热的金属残片砸在他们的头盔和铠甲上,砸得马匹惊恐嘶鸣,兵士们抱头鼠窜,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一个眼尖的什长,冒着被砸死的风险,从地上捡起一块还带着余温的铁片,凑到火把下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都……都统!是……是甲胄!是朝廷明令禁止私造的铁浮屠重甲的残片!” 张猛闻言,一个激灵,瞬间酒醒了大半。 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捡起一柄已经烧得变形的长刀。 刀身上那熟悉的军用制式血槽,让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私造兵甲,暗藏火药,这是明晃晃的谋逆大罪! “快!快封锁现场!” 张猛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今夜怕是撞上了一个足以让整个京城天翻地覆的大案子。 “任何人不得靠近!分出一队人,速速回城,禀报兵部和京兆府!不!直接鸣金,上报圣上!” 整个京畿巡防营,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在天亮之前,就飞进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掀起了滔天巨浪。 京郊百草园,深夜异爆,疑似私藏火药,私造兵甲。 这几个词,每一个都足以让整个大虞朝堂,发生一场十二级的剧烈地震。 皇宫,紫宸殿。 老皇帝赵佶祥在睡梦中被惊醒,听完兵部尚书连滚带爬的禀报后,当场就砸了一套他最心爱的汝窑茶具。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龙榻上,老皇帝气得浑身发抖,那张本就枯槁的脸上,布满了病态的潮红。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在京畿重地!他们想做什么?!” 他指着殿下跪了一地的王公大臣,声嘶力竭地怒吼。 “查!给朕查!” “无论是谁!牵扯到谁!一律给朕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朕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大虞的江山!” 皇帝的雷霆之怒,让整个紫宸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作为此案的最大嫌疑人,安国公府,此刻早已是愁云惨雾。 安国公世子一夜未眠,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嘴上的燎泡都起了一层。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虽然身在诏狱,但这把火,已经烧到了他们整个家族的根基。 百草园虽然隐秘,但那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住。 只要顺藤摸瓜,很快就能查到他父亲的头上。 “世子爷!不好了!” 一个心腹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死灰般的惊恐。 “宫……宫里来人了!是……是靖灵卫!燕指挥使亲自带队,已经将咱们府给围了!” 安国公世子闻言,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靖灵卫。 那群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也是最无情的刀,终于还是来了。 与此同时,慈宁宫内,也是一片死寂。 太后听着宫女的汇报,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二净。 她手中的一串蜜蜡佛珠,“啪”的一声,绳子断裂,珠子滚落一地,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 “废物!一群废物!” 她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得尖利。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她知道,安国公是她最重要的棋子,也是她母族在朝中最大的依仗。 安国公若是倒了,那她在这后宫之中,便等同于断了一臂! “不行!哀家绝不能坐以待毙!”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决断。 她对着身旁的心腹嬷嬷,压低了声音,冷冷地吩咐道。 “去。” “把哀家库房里那尊前朝的玉佛,给皇后送去。” “告诉她,就说……哀家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想请她这个六宫之主,帮忙在佛前,为我大虞的江山,祈祈福。” 这是示弱,也是交易。 她要用自己的退让,来换取皇后在皇帝面前的几句好话,试图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夭夭,正坐在林府那间还算完好的琳琅阁里,悠闲地喝着早茶。 她听着春喜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外面那翻天覆地的变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小姐,您真是太神了!” 春喜看着自家小姐,眼神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您就那么念叨了几句,那安国公府的秘密基地,就自己炸了!” “现在好了,看那个老妖婆太后,还怎么嚣张!” 陆夭夭撇了撇嘴,心中暗道:傻丫头,你懂什么。 一条疯狗被逼到了绝路,只会变得更加疯狂。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际,林忠走了进来。 “县主,天牢那边传来消息。” 林忠的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喜色。 “圣上下旨,重审御史大夫张耿一案。” “说是……要还忠臣一个公道。” 圣旨一下,朝野震动。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风向要变了。 一时间,京城之内,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无数平日里与安国公府往来甚密的官员,被连夜抄家,打入天牢。 整个京城的官场,都为之震动。 而作为这一切的导火索,御史大夫张耿的案子,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天牢。 那扇沉重的、长满了铁锈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缕久违的阳光,照了进来,刺得张耿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太子詹事府的少詹事李默,亲自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敬佩。 “张大人,恭喜了。” “圣上已经下旨,为您沉冤昭雪,官复原职。” “请吧。” 张耿在狱卒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他待了半个多月的人间地狱。 他抬起头,看着外面那湛蓝的天空,那双本已浑浊的眼睛里,再次迸发出了锐利的光。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换上了一身洁净的御史官服,头戴獬豸冠,手持象牙笏板,径直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上朝。 他要去将那些曾经落井下石、构陷他的小人,一个个全都参倒! 御史的傲骨,宁折不弯。 第88章:太后的断腕 慈宁宫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太后静静地坐在凤榻上,手里捻着一串新换的沉香木佛珠,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的面前,跪着一个身穿锦衣,面容与安国公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是安国公的嫡长子,安国公世子。 “姑母,求求您,救救我爹吧!” 安国公世子磕头如捣蒜,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我爹他……他只是一时糊涂,绝无半点谋逆之心啊!那些兵甲,只是……只是他平日里喜欢收藏古物,自己研究着玩的!” 这个借口,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苍白无力。 太后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浑浊的眸子里,一片冰冷。 “糊涂?” 她冷笑一声,那笑声里,不带一丝温度。 “私设兵甲工坊,囤积的兵器足以装备一支精锐,这也是糊涂?” “他这是……要把我们整个家族,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安国公世子闻言,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言。 太后看着他那副没用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厌恶。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萧瑟的秋景。 良久,她才缓缓地开口,声音冷硬如铁。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你爹他,是救不了了。” “为了保全我们家族,为了不被他牵连……”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必须死。” 安国公世子闻言,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姑母。 “姑母!您……您怎么能……” “这是唯一的办法。” 太后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寒冬的冰凌。 “你回去,告诉你爹。” “就说,哀家会保他全家老小的性命,保住你们安国公府的爵位。” “但前提是……” “他必须将所有的罪责,都一个人扛下来。” “然后,在靖灵卫的诏狱里,‘畏罪自尽’。” 弃车保帅。 这是最冷血,也最有效的办法。 安国公世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慈宁宫。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成了一枚被家族无情抛弃的棋子。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 一份由安国公“亲笔所书”的认罪血书,便被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血书中,安国公声泪俱下地承认了自己私设兵甲工坊,意图谋逆的所有罪行。 并声称,此事皆由他一人所为,与家族无关,更与太后娘娘无关。 他是在为自己当年在边关战死的大儿子报仇,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这份血书,写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老皇帝看完,沉默了良久。 他心里门儿清,这是太后在向他妥协,在向他服软,在断腕求生。 他已经达到了自己敲山震虎,削弱外戚势力的目的。 他也不想真的将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逼得太后狗急跳墙,有伤天和。 于是,他朱笔一挥,下达了最后的旨意。 “安国公,谋逆之罪,罪无可赦,念其曾有赫赫战功,免其凌迟之刑,赐白绫一条,于狱中自尽,以全其体面。” “安国公府,削爵一级,降为安国侯,罚俸三年,闭门思过。” “此案,到此为止,不得再议。”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大虞朝堂的谋逆大案,就以这种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安国公,死了。 太后的势力,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而作为这一切的导火索,陆夭夭,则再次以一种“福星高照”的方式,名扬京城。 所有人都说,是她这颗福星的出现,才让大虞朝,提前铲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皇帝对她,更是愈发地看重和信赖。 陆夭夭听着外面传来的这些消息,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来主动招惹她了。 她终于可以安安生生地过几天清净日子,好好地调养身体,顺便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了。 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林府,当个吉祥物。 她得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经济来源,才能真正地掌握自己的命运。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原主母亲林氏留下的那份丰厚的嫁妆。 “春喜。” 陆夭夭放下手中的汤碗,问道:“我娘留下的嫁妆单子,还在吗?” 春喜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在的,小姐。夫人去世前,就把那箱子钥匙交给奴婢了,一直锁在您的库房里。” “去,拿来我看看。” 很快,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子,就被春喜抱了过来。 陆夭夭打开盒子,里面是厚厚一沓的田契、房契和铺契。 林氏出身皇商,嫁妆之丰厚,远超常人想象。 光是京城内外,就有良田千亩,旺铺十数间,还有各种古玩字画、珠宝首饰,价值连城。 当初,陆家被抄家时。 舅舅林瑞安拿着当年林氏出嫁时的嫁妆总册,亲自去了趟京兆府,又花了点银子托人从中周旋。 按照大虞律法,妻子的嫁妆乃是其私产,夫家无权处置,即便夫家获罪抄家,嫁妆也应归还其本人或其子女。 陆非瑜倒台,陆夭夭作为林氏唯一的嫡女,自然是这份丰厚嫁妆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经过一番不算复杂的流程,那些被陆家霸占多年,经营得一塌糊涂的田产铺面,便被一一清点,重新交回到了陆夭夭的手中。 陆夭夭看着那厚厚一沓的田契、房契和铺契,心中暗暗咋舌。 难怪柳姨娘处心积虑地想弄死她,好把这份家业据为己有。 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一张铺契上。 那是一家位于京城织锦巷的绸缎庄,名叫“云裳庄”。 织锦巷与朱雀大街相邻,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专营各种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往来的皆是豪门贵妇,世家小姐。 这家云裳庄,是母亲所有嫁妆铺子里,位置最好,规模最大的一间。 当年,也是生意最红火的一间。 可自从母亲病倒,柳姨娘开始协理后宅事务后,这家铺子的生意,便一日不如一日。 短短几年时间,这家原本能日进斗金的旺铺,就被经营得连年亏损,如今已经到了濒临倒闭的边缘。 “春喜,备车。” 陆夭夭合上嫁妆单子,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我们去织锦巷,看看我们的‘云裳庄’。” 春喜有些担忧:“小姐,您身子刚好,还是再多歇息几天吧?” “无妨。” 陆夭夭摆了摆手。 “总躺着,骨头都要生锈了。出去走走,正好。” 她倒要看看,柳姨娘究竟是用了什么“商业奇才”,能把一个黄金地段的旺铺,给经营到快要倒闭的。 第89章:云裳庄查账 织锦巷,繁华依旧。 巷口那座鎏金的牌坊,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巷内,青石板路被往来的马车磨得光滑如镜,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华美商铺,每一家都装潢得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云裳庄,就坐落在这条巷子的中段,一个三面临街的绝佳位置。 三层高的飞檐斗拱,朱漆的雕花门楣,无一不彰显着它曾经的辉煌。 只是如今,那朱漆早已斑驳,门楣上甚至结了些许蛛网,与周围那些光鲜亮丽的店铺相比,显得格格入,透着一股子萧条和败落。 陆夭夭站在马车上,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眼前这副景象,眉头微微蹙起。 她甚至不用进去,就能闻到一股“亏损”的味道。 “小姐,就是这里了。” 春喜扶着陆夭夭下了马车,看着那冷冷清清的铺子,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还记得,夫人还在世的时候,这家铺子门口,每日都是车水水马龙,那些王公贵族的夫人们,为了抢一块新到的料子,挤破了头都愿意。 陆夭夭没有说话,只是提着裙摆,径直走了进去。 铺子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布料的霉味。 几个伙计正无精打采地靠在柜台上打盹,看到有客人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没有半分上前的意思。 一个穿着一身油腻腻的绸衫,身材肥硕,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着小曲,好不惬意。 此人,正是云裳庄的掌柜,钱有福。 一个柳姨娘娘家的远房表亲。 “咳咳。” 春喜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那钱掌柜这才不耐烦地睁开眼,看到是两个穿着素净的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买布啊?” 他连身都懒得起,指了指旁边那几匹落满了灰尘的布料。 “就这些了,爱买不买。” 这态度,嚣张至极。 春喜气得小脸通红,当即就要发作。 陆夭夭却抬手,拦住了她。 她走到柜台前,将那张盖着京兆府官印的、刚刚重新核验过的铺契,“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钱掌柜。”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我是这家铺子的新东家。” “现在,把铺子里近三年的账册,全都拿出来,我要查账。” 那钱掌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新东家?就凭你个黄毛丫头?” 他拿起那张铺契,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和印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福安县主,陆夭夭。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竟然会亲自找上门来。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一个深闺里长大的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生意?八成就是来走个过场。 他眼珠一转,脸上立刻堆起了谄媚的笑容。 “哎哟!原来是县主大驾光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张铺契,恭恭敬敬地还了回去。 “县主,您瞧您,来就来嘛,还带什么铺契,多见外。” “至于那账册嘛……哎呀,不巧得很,前几日库房走了水,那账册……都被烧了。” 他这是准备死无对证,耍无赖了。 陆夭看着他那副拙劣的表演,心中冷笑。 她也不废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了那块冰冷的、沉甸甸的玄铁腰牌。 “钱掌柜,你看清楚了。” “这是靖灵卫的腰牌。” “我现在怀疑,你这铺子,与前朝余孽有染,涉嫌窝藏乱党。” “你是想自己把账册交出来,还是想等我请靖灵卫的弟兄们,来帮你‘找’?” 那钱掌柜一看清令牌上的龙头标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靖灵卫! 那可是能让小儿止啼的活阎王啊! “没……没烧!没烧!”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进后堂,很快,便抱着几本厚厚的、落满了灰尘的账册,跑了出来。 “县主!账册都在这里了!您……您明察!” 陆夭夭接过账册,随手翻开一本。 她虽然不懂古代的记账法,但她前世可是天天跟报表打交道的。 只扫了一眼,她就看出了里面的猫腻。 虚报的采买,夸大的损耗,还有许多来路不明的支出。 短短三年,这家铺子,至少被这个姓钱的,给蛀空了上万两白银! “钱掌柜。” 陆夭合上账册,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而又无害的笑容。 “你真是个……商业奇才啊。” 钱掌柜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还以为是在夸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陆夭夭看着他那副蠢样,心中暗道:既然你不肯自己认,那我就只好帮你一把了。 她没有再看那些账册,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这间铺子。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后堂一扇紧闭的、看起来颇为厚重的库房门上。 “钱掌柜,我听说,我娘当年,最是喜欢收集各种奇特的香料。” 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不知这库房里,可还存放着一些?” 钱掌柜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回县主,早就没有了。” “夫人去后,那些金贵的东西,早就被……被陆侍郎给变卖了。” 他这是想把脏水,泼到已经流放的陆非瑜身上。 “是吗?” 陆夭夭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惋惜的表情。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我娘那些宝贝,想来都是些稀世珍品,就这么没了,真是让人心疼。”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那扇库房门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冷的门板。 然后,她用一种充满了怀念和遗憾的语气,幽幽地说道: “我真心希望啊,这库房里,什么都没有。” “最好是空空如也,连只老鼠都没有,免得我看了,触景生情,心里难过。”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一个怀念亡母的孝顺女儿。 钱掌柜听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当她是小女儿家在发感慨。 他哪里知道,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即将迎来一场怎样的“惊喜”。 第90章:惩治恶仆 陆夭夭那番话音刚落。 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老鼠啃噬木头的“咯吱”声,突然从众人脚下的地板深处,传了出来。 起初,并没有人在意,只当是这老宅子年久失修的正常声响。 可那声音,却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仿佛有成百上千只无形的工蚁,正在地底深处,疯狂地啃噬着这栋建筑的根基! “怎么回事?什么声音?” 一个正在打盹的伙计被惊醒,他好奇地低下头,将耳朵贴在冰凉的地面上,想听个究竟。 紧接着,他便感觉整个地面,都开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如同筛糠一般! “掌……掌柜的!地……地在动!” 那伙计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跳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钱掌柜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他心中涌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他浑身的肥肉都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他想也不想,转身就想往门外跑。 然而,已经晚了。 只听得“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间本该“空空如也”的库房,那厚重的、由上好铁梨木铺就的地板,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下塌陷! 一个直径数丈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大洞,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尘土飞扬,木屑四溅,呛得人睁不开眼! 紧接着,一股混合着金银特有的冰冷气息和陈年霉味的怪异味道,从那大洞之中,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店铺! “啊——!” “救命啊!地龙翻身啦!” 铺子里的伙计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有几个甚至直接钻到了柜台底下,瑟瑟发抖。 钱掌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面如死灰。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塌陷的大洞,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那个大洞下面,不是别处,正是他这几年,偷偷挖出来的一个巨大的地窖! 里面藏着的,全是他这些年,从云裳庄里贪墨来的、见不得光的金银财宝! 他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谁知…… 这地窖,怎么会自己塌了?! 尘埃落定。 众人惊魂未定地朝着那大洞里望去。 只见,在那幽深的地窖之中,一箱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上了锁的红漆木箱,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其中有几个箱子,因为塌陷的冲击力,已经摔得四分五裂。 “哗啦啦啦——!” 无数的银元宝、金条、还有各种珠光宝气的首饰,如同瀑布般,从那破损的箱子里,倾泻而出! 在从屋顶破洞透进来的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刺眼而又罪恶的光芒! 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副堪比藏宝洞的景象,连呼吸都忘了。 钱掌柜也彻底傻眼了。 他看着那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不义之财,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就想往那个洞里跳,似乎是想将那些财宝,重新藏起来。 然而,他刚跑到洞边,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哎哟”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他这一扑,正好撞在了旁边一个用来摆放布料的货架上。 那货架本就年久失修,被他这肥硕的身体一撞,“哗啦啦”一声,轰然倒塌! 倒塌的货架,又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撞倒了旁边的另一个货架。 一时间,整个铺子里,货架倒塌声,布料撕裂声,此起彼伏,乱成了一锅粥。 而钱掌柜自己,则被一匹从天而降的、厚重的织锦缎,给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像个巨大的蚕蛹,在地上动弹不得。 陆夭夭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出闹剧,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她走到那个还在地上蠕动的“大蚕蛹”面前,蹲下身。 “哎呀,钱掌柜,您这是怎么了?” 那“大蚕蛹”里,传来了钱掌柜绝望的、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而又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声,突然从店铺门口,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福安县主吗?” “怎么?听说你这铺子,在搞拆迁大酬宾?” “需不需要我,帮你找几个靠谱的工匠来修一修?” 陆夭夭循声望去,只见张妙仪正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在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看起来就精明干练的账房先生和几个身手不凡的护院。 显然,是有备而来。 “妙仪?你怎么来了?”陆夭夭惊讶地站起身。 张妙仪撇了撇嘴,迈步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狼藉。 “我怎么不能来?” 她扬了扬手中的一张信笺,解释道:“我爹官复原职,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案头积压的陈案。” “这云裳庄的钱掌柜,被人匿名举报了不止一次,说他欺行霸市,以次充好,只是苦于没有实证。” “我爹便让我带人来,传他去御史台问话,顺便查封账册。” 她说着,目光扫过那个塌陷的大洞和满地的金银,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精彩。 “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惊喜’。” 她话音刚落,便对着门外,拍了拍手。 只见两个张府的护院,押着一个穿着绸缎,却被打得鼻青脸肿、哭哭啼啼的富态商人,走了进来。 那商人一看到地窖里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眼睛瞬间就红了,指着那个还在蠕动的“大蚕蛹”,破口大骂。 “好你个钱有福!你还说你没钱?!” “你卖给我的那批假货,今天你要是不双倍赔给我,我就……我就去京兆府告你!” 原来,张妙仪在出门前,便料到可能会有纠纷。 于是,她便派人将这些苦主一一“请”了来,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他来个人赃并获。 没想到,竟会恰好赶上这么一出“地窖塌陷”的大戏。 钱掌柜的罪证,又多了一条。 这下,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陆夭看着张妙仪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心中暗暗佩服。 这姐妹,不仅嘴皮子利索,这办事的手段,也是一流的。 “妙仪,多谢你了。” 张妙仪却摆了摆手,揽住她的肩膀,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谢什么。” “我就是单纯地看这些蠹虫不顺眼。” “再说了……” 她凑到陆夭夭耳边,压低了声音,促狭地说道。 “帮你,不就是帮我自己嘛。” “你这铺子,以后要是赚了钱,可得分我一成当干股。” 陆夭夭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啊。” “一成就一成。”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惺惺相惜的默契。 第91章:太后新毒计 云裳庄的闹剧,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钱有福和他那几个同流合污的伙计,被张妙仪带来的人当场拿下,连同那满地窖的罪证,一并打包送了官。 钱掌柜在被拖走的时候,还在那个“蚕蛹”里不停地蠕动,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冤枉”。 只可惜,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的任何挣扎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走吧,张大老板。” 陆夭夭揽住张妙仪的肩膀,促狭地眨了眨眼。 “我请你喝杯茶,顺便……谈谈我们云裳庄未来的发展大计。” 张妙仪被她这声“张大老板”叫得耳根一热,却还是傲娇地扬了扬下巴。 “那必须的。” “本老板可是投了干股的,你可不能亏待我。” 两人说说笑笑地,正准备离开这片狼藉之地。 一个林府的小厮,却神色慌张地从巷子口跑了过来。 “县主!不好了!” 那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宫……宫里来人了!是慈宁宫的掌事姑姑,说是……太后娘娘宣您即刻入宫!” 慈宁宫? 太后? 陆夭夭和张妙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这个老妖婆,又想干什么?! 安国公府的案子刚刚尘埃落定,她不夹着尾巴做人,竟然还敢主动出招? 陆夭夭的心,沉了下去。 这分明就是一场新的鸿门宴。 张妙仪的脸上,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夭夭,你可千万不能去!” 她压低声音,在陆夭夭耳边说道。 “那老妖婆现在肯定恨死你了,你这一去,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你赶紧称病,我这就回家,让我爹想办法帮你挡了。” 陆夭夭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躲是躲不掉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冷静。 “她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宣我入宫,就说明她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我若是不去,反倒是给了她口实,说我不敬太后,藐视宫规。” “到那时,她有的是法子来对付我。” 她拍了拍张妙仪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 慈宁宫内,檀香袅袅,气氛却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太后静静地坐在凤榻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脸上看不出喜怒。 只是那双微微眯起的凤眼里,不时闪过一丝冰冷的、淬了毒的光。 陆夭夭低眉顺眼地跪在殿中,将一个柔弱恭顺的晚辈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臣女陆夭夭,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而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用那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缓缓开口。 “起来吧。” “福安县主,近来在京城,可是风光得很啊。”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紧。 “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女惶恐。” 太后冷哼一声,放下茶杯。 “哀家听说,你不仅福泽深厚,连安国公一案也得益于你慧眼先知。” “真是……后生可畏啊。” 她这话,句句都带着刺,仿佛意有所指。 陆夭夭心下一沉,继续扮演那朵无辜的小白花。 “娘娘明鉴,安国公府之事,乃是太子殿下和御史台秉公办理,与臣女……与臣女毫无干系啊。” “臣女只是恰好路过,恰好……捡到了一本不该捡的账册罢了。” “是吗?” 太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哀家看你,倒是与‘意外’二字,颇有缘分。” 她不再与陆夭夭废话,话锋一转,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 “罢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哀家今日叫你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温和了许多。 “哀家听闻,你自幼体弱,又早年失侍。” “哀家心中,实在是心疼得紧。” “所以,哀家特意从宫里,为你挑选了一个伶俐的宫女,赐给你,也好在你身边,为你分忧解难。”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身旁的心腹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立刻心领神会,拍了拍手。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粉色宫装,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眉清目秀,却神情怯懦的小宫女,低着头从殿后走了出来。 “奴婢翠儿,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福安县主。” 那宫女的声音,细若蚊吟,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 太后指着她,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这丫头,名叫翠儿,是哀家亲自挑选的,她手脚麻利,心思细腻。” 陆夭夭听了,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赐宫女? 这哪里是赐人,这分明是往她身边安插眼线!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叫翠儿的宫女身上,绝对有问题! 她想也不想,就要开口拒绝。 然而,太后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率先堵住了她的后路。 “怎么?县主莫不是……嫌弃哀家赏的人,身份低微,配不上你这福星的身份?” 好大一顶帽子,直接就扣了下来。 陆夭夭知道,今天这个人,她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了。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 “娘娘说笑了,能得娘娘赏赐,是臣女天大的福分,臣女感激还来不及呢。” 她对着那个叫翠儿的宫女,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翠儿是吧?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太后见她如此识趣,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又象征性地赏了陆夭夭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便打发她出宫了。 回林府的马车上,春喜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蟻。 “小姐!您怎么能真的把那个来路不明的丫头给收下啊!” “那太后一看就没安好心!那丫头身上,肯定有鬼!” 陆夭夭看着那个跟在马车后面,亦步亦趋的翠儿,眼神渐渐变冷。 “放心吧。” “她既然敢来,我就有的是法子,让她……有来无回。” 回到琳琅阁,陆夭夭将翠儿安顿在了外间的耳房。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翠儿半天,发现这个小丫头,除了胆小怯懦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在她的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极其诡异的草药味。 那味道,很淡,却让陆夭夭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里闻过。 就在她思绪翻腾之际,翠儿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安神汤,走了进来。 “县主,夜深了,您喝碗安神汤,早些歇息吧。”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陆夭夭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又看了看翠儿那双躲闪的眼睛,心中冷笑。 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吗? 她没有接那碗汤,反而指了指自己有些凌乱的床铺,柔声吩咐道。 “翠儿,你先把床给我铺一下吧。” “是,县主。” 翠儿连忙放下汤碗,走到床边,开始为陆夭夭整理床铺。 就在她弯下腰,将被子铺平的那一刹那。 春喜不动声色地,突然撞了翠儿一下。 一个用红线缠绕的、小小的、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布偶,从她的袖口里,不小心滑落了出来,掉在了枕头边上。 那布偶做得极为粗糙,上面用朱砂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正是陆夭夭的生辰八字。 而在布偶的心口位置,还插着一根……黑色的、闪着幽光的钢针。 第92章:诡异布偶 那只用红线缠绕的布偶,静静地躺在雪白的枕头上,显得格外刺眼。 上面用朱砂写就的生辰八字,和那根插在心口的黑色钢针,无一不散发着阴森而又恶毒的气息。 春喜的瞳孔,在看到那只布偶的瞬间,猛地一缩,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就想尖叫出声。 陆夭夭却在第一时间,对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春喜连忙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厌胜之术! 这是宫里最阴毒、最上不得台面的害人手段! 那个老妖婆,竟然用这种恶毒的方法来诅咒小姐! 而作为当事人的翠儿,在看到布偶滑落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比墙上的石灰还要白。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她呆呆地看着那只布偶,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完了。 她暴露了。 短暂的死寂过后,求生的本能,让她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她“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对着陆夭夭,不停地磕头。 “县主饶命!县主饶命啊!” “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也是被逼的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陆夭夭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地走上前去,将那只布偶,从枕头上捡了起来。 她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着。 那股熟悉的、若有似无的草药味,正是从这只布偶上散发出来的。 “被逼的?” 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说吧。” “是谁逼你的?又是如何逼你的?” 翠儿被她那平静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只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比慈宁宫里那位喜怒无常的太后娘娘,还要可怕一百倍。 她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将自己是如何被太后身边的心腹嬷嬷威胁,又是如何在布偶上淬了毒,准备日夜放在陆夭夭身边,用以诅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招了。 “那……那嬷嬷说,这布偶上,浸泡了七七四十九种毒草的汁液,再由宫里的巫蛊师施了法。” 翠儿哆哆嗦嗦地说道。 “只要将它放在您的枕边,不出七日,您便会……便会心神大乱,夜不能寐,最后……最后油尽灯枯而亡。” 春喜在一旁听得是浑身冰冷,手脚发软。 好一个歹毒的计策! 这简直是要将小姐,置于死地啊! 陆夭夭听完,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只是捏着那只小小的布偶,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这根针呢?” 翠儿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都在发抖。 “那……那嬷嬷说,每日午时,都要用这根针,刺一下布偶的心口。” “如此,您的心口,便会……便会如针扎般剧痛。” 陆夭夭闻言,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她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吓得快要失禁的小宫女,淡淡地说道。 “起来吧。” 翠儿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县……县主,您……您不杀我?” 陆夭夭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杀你?” “杀你做什么?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她走到翠儿面前,蹲下身,用那只拿着布偶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翠儿那张煞白的脸。 “你既然这么喜欢这只布偶,那不如……就让它,一直陪着你吧。”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只布偶,塞回了翠儿的怀里。 翠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愣,随即,像是碰到了什么滚烫的烙铁一般,尖叫着就想将那布偶扔掉。 然而,已经晚了。 翠儿只觉得浑身一麻,瞬间就动弹不得了。 “你……你要做什么?!”翠儿的眼中,充满了惊恐。 陆夭夭没有回答她,只是站起身,走到桌案前,拿起那碗早已凉透的安神汤。 她端着那碗汤,走到翠儿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而又无害的笑容。 “翠儿,你不是说,这是给我准备的安神汤吗?” “我看你今夜,怕是也要睡不着了。” “不如,就由你,代我喝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让春喜捏开翠儿的嘴,将那碗黑乎乎的、不知加了什么料的汤药,一滴不剩地,全都给她灌了下去。 翠儿被呛得剧烈咳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陆夭夭没有再理会她,只是走到那只布偶前,将它捡了起来。 她看着那只做工粗糙,却又充满了恶毒诅咒的布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她决定,要为这只布偶,也“赐个福”。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凉的布面,柔声说道。 “真是可怜。” “被人当成害人的工具,真是太委屈你了。” “愿它能给它的主人,带来好运和健康的吉祥物。”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尤其是……这皮肤,一定要好啊。” “愿它的主人,从此以后,皮肤光洁如玉,吹弹可破,再也不受任何斑点和瘙痒的困扰。” 说完,她便将那只布偶,随手扔在了地上。 然后,她对着那个早已吓傻的翠儿,淡淡地吩咐道。 “把它,带回去。” “告诉你的主子,就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翠儿看着地上那只仿佛散发着诡异光芒的布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 她连滚带爬地,将那只布偶捡起,然后头也不回地,逃也似的冲出了琳琅阁。 她现在,只想离这个可怕的女人,越远越好! 而此时的慈宁宫内。 太后正悠闲地,由宫女伺候着,做着睡前的香薰。 她算着时辰,那个小贱人,现在应该已经喝下了那碗加了料的安神汤,开始做噩梦了吧。 她拿起一根银针,对着面前一个一模一样的布偶,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陆夭夭,哀家倒要看看,你这次还怎么翻身!” 她举起银针,就要朝着那布偶的心口,狠狠地刺下去! 然而,就在针尖即将触碰到布偶的那一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钻心刺骨的奇痒,毫无征兆地,从她的后背,猛地爆发开来! 第93章:太后奇痒 那股奇痒,来得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霸道,不给她任何反应和准备的时间。 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无形的蚂蚁,在她那身娇肉贵的皮肤之下,疯狂地啃噬、撕咬! “啊!” 太后惊呼一声,手中的银针“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朝着自己的后背,狠狠地抓了过去! 那长长的、镶着名贵宝石的护甲,在她那身华贵的寝衣上,划出了几道刺耳的声响。 然而,这一下,非但没有缓解那股奇痒,反而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那股痒意,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从她的后背,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脖子,手臂,大腿,甚至是……脸上! “痒!好痒!痒死哀家了!” 太后彻底失了态,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和尊严,像一只被扔进了油锅的猴子,在凤榻上疯狂地翻滚、抓挠! 她那身华贵的寝衣,很快就被她自己,抓得七零八落。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也很快就出现了一道道刺目的红痕。 “快!快来人啊!” “传太医!快传太医!” 守在殿外的心腹嬷嬷和宫女们,听到动静,连忙冲了进来。 当她们看到眼前这副景象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她们那位平日里威严无比、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此刻正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如同一个疯婆子般,在地上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嘴里还发出一阵阵不似人声的、痛苦的嘶吼。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心腹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带着几个宫女上前,想将她按住。 然而,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太后,力气大得惊人。 她一把推开身旁的宫女,指甲在那个宫女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别碰我!都给哀家滚开!” 她一边嘶吼,一边继续疯狂地抓挠着。 很快,她那本就娇嫩的皮肤,便被抓得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整个慈宁宫,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太医们很快就提着药箱,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 然而,他们围着太后,又是诊脉,又是查看,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奇了,真是奇了。” 为首的院判,捻着胡须,一脸的凝重。 “太后娘娘的脉象,平和有力,气血充盈,并无半点病灶。” “可这……这奇痒之症,老夫行医一生,也是闻所未闻啊!” 他们用了各种止痒的汤药和膏药,却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分效果。 太后依旧是痒得死去活来,将整个慈宁宫,都闹得鸡犬不宁。 而就在慈宁宫乱成一团之时。 那个从林府逃回来的小宫女翠儿,正失魂落魄地,跪在慈宁宫的偏殿里,浑身都在发抖。 她怀里,还死死地抱着那只被陆夭夭“赐福”过的布偶。 她不敢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她怕。 她怕那个可怕的女人,也怕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 就在她心神大乱,不知所措之际。 一股同样的、钻心刺骨的奇痒,也毫无征兆地,从她的身上,爆发开来! “啊!” 翠儿惨叫一声,也跟着在地上,翻滚了起来。 这下,太医们更懵了。 这奇痒之症,难道……还会传染不成?! 太后病倒的消息,像一阵风,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帝在得知此事后,也是大为震惊,连夜带着太子,赶到了慈宁宫。 当他看到自己那个披头散发、满身血痕、如同厉鬼般的母后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母后!您这是怎么了?!” 太后看到皇帝来了,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抓住他的龙袍。 “皇帝!皇帝救我啊!” 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是她!是陆夭夭那个妖孽!是她用了妖法害我!你快……快将她抓来!将她千刀万剐!” 她指着林府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皇帝闻言,眉头紧皱。 又是陆夭夭?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太医院判。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院判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跪倒在地。 “回……回陛下,臣……臣等无能,实在是……查不出病因啊。”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传了进来。 “报——!” “启禀陛下!不好了!” “慈宁宫上下,凡是昨夜接触过那只厌胜布偶的宫女太监,全都……全都犯了这奇痒之症!” 这话一出,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在了那个还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翠儿,和她怀里那只诡异的布偶上。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就在他心绪翻腾,不知该如何处置之时。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他身旁响起。 “父皇,儿臣倒觉得,此事,或许并非妖法。” 开口的,是太子赵宝。 他对着皇帝,躬身行礼,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 “皇祖母乃是万金之躯,凤体安康,关系到我大虞的国运。” “依儿臣看,不如……将福安县主请入宫中,当面对质。” “顺便,也请了凡大师一同前来。” “是病是咒,是福是祸,让大师一看便知。”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为太后着想,实则是将陆夭夭再次推到了风口浪尖。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 “准奏。” …… 林府。 陆夭夭正睡得香甜,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春喜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宫里又来人了!” “说是……太后娘娘病重,请您立刻入宫,为娘娘‘祈福’!” 陆夭夭闻言,瞬间睡意全无。 她看着窗外那漆黑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也好。 她倒要看看,这位太后娘娘,现在是何等的“精彩”。 当陆夭夭再次踏入慈宁宫时,被眼前的景象,也小小地惊了一下。 只见整个大殿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宫女太监,一个个都在地上疯狂地抓挠,哀嚎遍野,如同人间地狱。 而主位上的太后,更是已经不成人形,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死死地按在凤榻上,嘴里还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皇帝和太子,脸色铁青地坐在一旁。 了凡大师则闭目而立,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为这些“可怜人”超度。 陆夭夭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尤其是太后,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更是死死地瞪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陆夭夭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只是走到殿中,对着皇帝,盈盈一拜,脸上满是惊恐和担忧。 “臣女参见陛下。” “太后娘娘她……她这是怎么了?!” 第94章:神医来也 陆夭夭那一声惊呼,在哀嚎遍野的慈宁宫内,显得格外清晰。 太后听到她的声音,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在凤榻上疯狂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更加凄厉的“呜呜”声,那眼神,恨不得当场就扑过来,将陆夭夭撕成碎片。 皇帝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仿佛受了惊吓的小白兔般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那个如同疯婆子般的母后,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 “行了,都别嚎了!” 他指着陆夭夭。 “福安县主,你来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夭夭闻言,吓得“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浑身都在发抖,眼泪说来就来。 “陛下明鉴!臣女……臣女冤枉啊!” “臣女昨夜,从慈宁宫回去之后,便一直待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不知,太后娘娘为何会……会突然身染此等恶疾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按着眼角,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呈。 那演技,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皇帝看着她那副模样,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了凡大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迈开脚步,走到了那个还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小宫女翠儿面前。 他伸出一只干枯的手,从翠儿那早已被抓得破烂不堪的怀里,将那只诡异的布偶,捡了起来。 他将布偶,举到众人面前,那双澄澈的眸子,古井无波。 “陛下,病根,在此。” 皇帝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那只做工粗糙,却又充满了恶毒气息的布偶上。 当他看清上面那用朱砂写就的生辰八字时,瞳孔猛地一缩。 那八字,正是陆夭夭的! “这是……厌胜之术?!” 皇帝的声音,瞬间就冷了下来,带着滔天的怒火。 “好!好一个慈宁宫!”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敢行此等巫蛊之术!”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瞪着凤榻上那个还在挣扎的太后,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母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太后被他看得浑身一颤,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看着那只布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怨毒所取代。 她一把扯掉嘴里的布条,用那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尖叫道。 “是又如何?!” “是哀家做的!哀家就是要咒死这个妖孽!是她!是她克得我们皇家不得安宁!是她害得安国公府家破人亡!” 她已经彻底疯了,口不择言。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 就在这母子二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 了凡大师那苍老而又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弥陀佛。” “陛下,太后娘娘,稍安勿躁。” 他举着那只布偶,缓缓道:“此物,本是厌胜之凶器,淬有剧毒,本该是伤人于无形。” “只是……” 他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跪在地上,一脸“无辜”的陆夭夭。 “它似乎,是遇到了克星。” “福安县主身负天道福泽,百邪不侵。” “这厌胜之术,非但没能伤到县主分毫,反而……被县主的福泽之气所净化,反噬到了施术者自己的身上。” 皇帝听完,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将信将疑的震惊所取代。 他看着陆夭夭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炙热。 这个福星,不仅能招来祥瑞,竟然……还能反弹诅咒?! “那……那依大师之见,母后这奇痒之症,该如何解?” 皇帝急切地问道。 了凡大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此非病,乃是业。” “心病,还须心药医。”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指了指陆夭夭。 “欲解此业,需得福安县主,亲自出手。”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了陆夭夭的身上。 太后的眼中,更是迸发出了求生的渴望。 陆夭夭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老和尚,又把皮球踢给她了。 她硬着头皮,从地上站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 “大师,您太高看我了。” “小女子……小女子真的不会什么解咒之术啊。” 了凡大师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高深莫测。 “施主不必妄自菲薄。” “你只需,对着太后娘娘,说几句……真心实意的祝福便可。” 真心实意的祝福?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动。 她看着那个披头散发、满身血痕、狼狈不堪的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她报仇的机会,来了。 她走到凤榻前,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如同丧家之犬般的老妇人。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太后娘娘,您受苦了。” “臣女看着,真是心疼得紧。” “臣女在此,就真心祝愿您——” “这奇痒之症,能立刻就好,再也不受这皮肉之苦。”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只是,您这身子,怕是亏空得厉害。” “依臣女看,您还是需要好生静养,每日里吃斋念佛,为我大虞的江山社稷,祈福祷告。” “愿您从此以后,青灯古佛,常伴左右,再也不问这凡尘俗世的纷纷扰扰。” “愿您,早日修成正果,得道成仙!” 话音刚落。 奇迹,再次发生了。 只见太后身上那股让她死去活来的奇痒,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消退了! 她那疯狂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地停了下来。 “不……不痒了?” 太后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那上面只剩下火辣辣的刺痛,那股钻心刺骨的痒意,真的消失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陆夭夭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有怨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个女人,她真的……能言出法随! 而就在众人为这“神迹”而震惊之时。 太后的身体,却发生了另一种更加诡异的变化。 她只觉得自己的内心,突然变得一片空明,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些曾经让她辗转反侧的权力,欲望,仇恨…… 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索然无味,如同过眼云烟。 她现在,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地念几卷经,敲几下木鱼。 她看着眼前这富丽堂皇的慈宁宫,只觉得俗不可耐。 她看着身上这华美的凤袍,只觉得重如千斤。 她……好像真的,看破红尘了。 她缓缓地从凤榻上坐起,对着皇帝,双手合十,脸上露出了一个超然物外的、平静的笑容。 “皇帝。” “哀家,累了。” “从今日起,哀家要于慈宁宫内,闭关清修,从此不问世事,一心向佛。” “这后宫,这朝堂,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便再也不看众人一眼,转身,径直朝着内殿的佛堂,走了进去。 那背影,看起来是何等的……决绝。 皇帝:“???” 太子:“???” 所有人都:“???” 这……这是什么情况?! 福星的祈福,不仅能治病,还能……当场把人给劝退,啊不,是劝化了?! 这业务范围,是不是有点太广了?! 第95章:皇家御果园 太后“顿悟”了。 这个消息,一夜之间,吹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据说,太后大彻大悟,看破了红尘。 她遣散了身边伺候的宫人,换下了繁复的凤袍,独自一人在小佛堂里,青灯古佛,闭关清修。 对外宣称,从此不问世事,一心为大虞江山社稷祈福。 这番操作,直接把满朝文武都给看懵了。 前几日还喊打喊杀,要将福安县主千刀万剐的太后,怎么说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了? 只有少数几个知情人,比如太子,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而皇帝陛下,在得知此事后,更是龙心大悦。 他觉得,这都是福星的功劳! 是福安县主那身浩然的福泽之气,净化了太后心中的戾气,才让她得以大彻大悟,一心向善。 此乃祥瑞!天大的祥瑞啊! 于是,宫里的赏赐,便如同不要钱的流水一般,再次涌向了林府。 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堆满了琳琅阁的库房。 陆夭夭看着那些赏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现在只想当个安静的透明人,可这位皇帝陛下却偏偏要把她架在聚光灯下,反复炙烤。 这日,她正对着一箱子东珠发愁,宫里又来人了。 还是那位内侍监总管,李德全。 他这次来,脸上的笑容,比上次还要灿烂,褶子堆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福安县主,大喜,大喜啊!” 李德全尖着嗓子,对着陆夭夭行了一个大礼。 “圣上有旨,宣您即刻入宫,有要事相商!” 陆夭夭的心,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硬着头皮,跟着李德全,再次走进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钦安殿。 老皇帝今日的精神,看起来格外的好,脸上泛着红光,连说话的声音都洪亮了不少。 他一见到陆夭夭,便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将她引到一旁的锦凳上坐下。 那副慈爱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皇帝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夭夭啊。” 老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真是朕的福星,我大虞的麒麟儿啊!” 陆夭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彩虹屁,吹得浑身汗毛倒竖,连忙起身跪倒。 “陛下谬赞,臣女惶恐。” “哎,起来起来,在朕面前,不必如此拘礼。” 老皇帝将她扶起,指着殿外,一片看起来有些萧条的园子,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 “夭夭,你看那片园子。” 陆夭夭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是一片占地极广的果园,只是里面的果树,大多都枝干枯槁,了无生机。 “那是皇家的御果园,里面种的,都是些从天南海北搜罗来的奇珍异果。” 老皇帝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惋惜。 “只可惜,近几年不知为何,这些果树,便一年不如一年,今年更是连一片叶子都没长,眼看就要全都枯死了。” “太医院的人看了,也束手无策。”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夭夭。 “夭夭,你既然能让枯死的百年海棠,一夜之间,繁花盛开。” “那想必,让这些果树,重新焕发生机,对你而言,也并非难事吧?” 陆夭夭的心,沉到了谷底。 来了。 她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大哥,海棠是观赏性的,这果树它结果啊!这要是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我可担待不起!】 “朕也不为难你。” 老皇帝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 “朕给你三天时间。” “三日之后,朕要看到这满园的枯树,全都给朕……开花结果!” “你若是做到了,朕,重重有赏!” “若是做不到……”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意味,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夭夭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就给皇帝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三日之内,让一整个园子的枯树,开花结果? 陛下,您当我是神仙下凡,还是催熟剂成精啊?! 她看着老皇帝那张写满了“我看好你哦”的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大虞朝,怕是要完。 陆夭夭是被李德全客客气气地送出宫的。 她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只有“开花结果”四个大字在循环播放。 春喜在一旁,早已急得快哭了。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人嘛!” “那满园子的树都快死透了,别说三天了,就是三年,也未必能活过来一棵啊!” 陆夭夭有气无力地靠在软垫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贪财,许什么“天降横财”的愿。 这下好了,把自己给玩成了一个皇家御用许愿池,还是带KPI考核的那种。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一辆来自宫里的马车,便准时停在了林府门前。 是皇帝派来请她去御果园“施法”的。 陆夭夭硬着头皮,在舅舅和舅母那担忧的目光中,再次踏入了皇宫。 御果园里,早已是人山人海。 皇帝陛下亲自驾临,太子、几位得宠的皇子、还有朝中的几位重臣,也都悉数到场。 那架势,不象是在看人救树,倒象是在围观一场公开处刑。 陆夭夭一下马车,就感觉有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有好奇,有怀疑,有幸灾乐祸。 其中,一道冰冷的、极具穿透力的视线,让她浑身一僵。 她抬眼望去,只见燕惊鸿正抱着手臂,斜倚在一棵歪脖子树下,一身玄色飞鱼服,纤尘不染。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狗男人,怎么也来了?! 她收回目光,走到那片枯死的果园前,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她先是围着果园,慢悠悠地走了一圈,时而蹙眉,时而叹息,时而又掐指一算,将一个故弄玄虚的“神棍”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皇帝在一旁看得是津津有味,连连点头。 “福星果然是福星,这架势,就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 陆夭夭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她今天必须成功。 但她也怕自己这小身板,经不起这么大规模的“祝福”反噬。 她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一个既能让树活过来,又不会让自己元气大伤的办法。 她看着那些枯死的树干,脑中灵光一闪。 有了! 她走到果园的正中央,清了清嗓子,在众人那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开口。 “哎,可怜的树儿们。” “你们本该是这御花园里最亮丽的风景,如今却落得这般枯槁的下场,真是让人心疼。”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一棵枯树那干裂的树皮。 “也罢!既然你们已经没了生机,留在这世上,也不过是占着地方,碍眼得很。” “我在此,就真心祝愿你们——”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能立刻烂成一堆朽木,化为尘土!” “最好是能被虫子蛀空,被白蚁啃光,连根都烂掉,再也别占着这皇家宝地了!” 她这番话说得,仿佛她真的对这些破树已经恨之入骨,深恶痛绝。 话音刚落。 在众人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注视下。 奇迹,再次发生了。 只见那满园的枯树,那干裂的树皮,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起一层莹润的光泽。 紧接着,“咔嚓,咔嚓”几声轻响。 光秃秃的枝干上,竟然冒出了一个个小小的、鲜绿色的嫩芽! 嫩芽以一种违反了所有自然规律的速度,疯狂地生长,抽条,长出绿叶! 不过短短几十息的功夫。 整个御果园,便从一片萧瑟的枯林,变成了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洲! “神迹!又是神迹啊!” 皇帝激动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浑身都在发抖。 然而,这还没完。 第96章:仙果的烦恼 那翠绿的叶片之间,无数的花苞,如同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紧接着,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中,满树繁花,瞬间盛开! 整个果园,仿佛在一瞬间,从萧瑟的深秋,穿越到了最烂漫的暮春。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那些刚刚盛开的繁花,几乎是在绽放的下一秒,便开始迅速凋零。 粉白的花瓣,如同下了一场绚烂的雪,随风飘落。 而在那花萼脱落之处,一个个青涩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果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膨胀、变色、成熟! 苹果红得像玛瑙,蜜桃粉得像胭脂,葡萄紫得像水晶……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 整个御果园,便从一片绿洲,变成了一片硕果累累、果香四溢的人间仙境! “仙……仙果!是仙果啊!” 大太监李德全,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得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陆夭夭,不停地磕头。 “活菩萨!是活菩萨降世啊!” 在场的所有王公大臣,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个目瞪口呆,仿佛在看一场最荒诞的梦。 只有燕惊鸿,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只是那双紧紧抱着的手臂,似乎又收紧了几分。 他看着那个站在果园中央一脸无辜和震惊的少女,心中那份档案,又默默地更新了一页。 老皇帝早已激动得不能自已,他颤抖着手,在李德全的搀扶下,亲自走进了果园。 他从一棵最近的桃树上,摘下了一颗最大、最粉嫩的蜜桃。 那蜜桃,晶莹剔透,仿佛能掐出水来,散发着一股奇异的、令人闻之便食指大动的甜香。 “好!好!好!” 老皇帝连说三个好字,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直接张开嘴,就在那蜜桃上,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唔——!” 香甜的汁水,瞬间在他口腔中炸开! 那味道,比他这辈子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加起来还要美味百倍! “仙果!果然是仙果!” 老皇帝吃得是眉开眼笑,龙心大悦。 他三下五除二,就将一整个蜜桃,连皮带核都快吞了下去。 然后,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舒爽的表情。 “此等仙果,理应与众爱卿共享!” 他大手一挥,立刻有宫女太监上前,采摘那些成熟的果实,分发给在场的王公大臣。 众人受宠若惊,纷纷谢恩,也学着皇帝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品尝起来。 一时间,整个御果园,都充满了“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和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陆夭夭看着眼前这副君臣同乐的和谐景象,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还好还好。 这次的“祝福”,似乎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她这个念头,刚刚闪过。 异变,陡生。 只见龙椅上的老皇帝,那张本还红光满面的脸,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身旁的李德全,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陛下,您可是龙体有恙?” 老皇帝摆了摆手,刚想说“无妨”。 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无妨个屁!朕的龙靴里,不知被哪个杀千刀的塞了颗石子,硌得朕的龙脚都快起泡了!”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龙椅上那位一脸懵逼的皇帝陛下。 李德全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老皇帝自己,也彻底傻眼了。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怎么会……怎么会把这种有损天子威严的心里话,给当众说了出来?! 他想开口解释,想说自己是口误。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 “看什么看?!都没见过皇帝脚底起泡吗?!还有你,李德全!整日就知道拍马屁,连朕的靴子都伺候不好,朕要你何用?!” 李德全“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这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不是皇帝疯了。 是那果子……有问题! 那哪里是什么仙果,那分明是……吐真剂啊! 然而,已经晚了。 那些刚刚才品尝了“仙果”的王公大臣们,一个个也都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 一个平日里最是严肃古板的礼部尚书,突然指着对面的兵部尚书,大声地说道。 “老张!你昨天上朝的时候,是不是偷偷放了个屁?!臭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哪个宫女的香囊掉茅厕里了!” 兵部尚书当场就涨红了脸。 “你胡说!我那是……那是早上多喝了碗豆汁!”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嫔,突然拉着身旁另一个妃嫔的手,一脸真诚地说道。 “妹妹,你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就是……你这脸上的粉,是不是打得太厚了?我刚才都看见往下掉渣了。” 另一个妃嫔的脸,瞬间就绿了。 一时间,整个御果园,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平日里那些道貌岸然的王公大臣,温婉贤淑的后宫妃嫔,全都撕下了伪装,开始口不择言地,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最刻薄、最上不得台面的想法,全都给说了出来。 互相揭短的,背后说坏话的…… 甚至还有两个大臣,因为一桩陈年旧怨,当场就扭打在了一起。 场面,一度十分失控。 整个御果园,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大型现场直播的社死修罗场。 而此时的陆夭夭,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个角落里,成功将自己融入了背景板。 她一手拿着块刚从桌上顺来的桂花糕,一手端着杯酸梅汤,看得是津津有味,双眼放光。 【哦豁!快看快看!户部尚书说吏部侍郎的假发快掉了!哈哈哈哈,真的歪了!】 【哇!那个丽嫔娘娘竟然说淑妃娘娘的眼线画得像两条毛毛虫!姐妹,你好敢说!】 【打起来!打起来!哦不对,你们不要再打啦~】 她一边看热闹,一边在心里疯狂地配着弹幕,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桂花糕给捏碎了。 这可比她前世看的任何一档综艺节目都要精彩刺激! 燕惊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然后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低声说道。 “陆夭夭。” “你……真是个人才。” 陆夭夭正看得起劲,冷不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嘴里的桂花糕差点没噎住。 她猛地转过头,看到燕惊鸿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心虚地咽了口唾沫。 【完蛋!吃瓜被抓包了!】 她连忙将手里的半块桂花糕藏到身后,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泫然欲泣的表情,演技切换自如。 “燕……燕大人,这……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燕惊鸿:“……” 他看着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无奈的脸,又瞥了一眼她藏在身后、还往下掉着糕点渣的手。 “县主,是与不是你自己清楚。” 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心好累”的萧瑟。 第97章:燕惊鸿上门 “吐真果”的后劲,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 第二天,早朝。 金銮殿上,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文武百官,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生怕自己一开口,就说出什么“臣觉得陛下的新龙袍颜色有点娘”之类的惊天大实话。 整个朝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一般的寂静。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 他昨天回宫之后,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足足吐槽了半个时辰,从自己的发际线,一直说到自己的啤酒肚。 他现在,连看奏折都得让李德全捂着他的嘴。 这朝,是没法上了。 这场由一颗桃子引发的政治危机,让整个大虞朝的权力中枢,陷入了史无前例的瘫痪状态。 而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吃果子,并且还能保持清醒的朝廷重臣。 燕惊鸿被迫再次出山,收拾这个烂摊子。 他被皇帝陛下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派到了林府。 美其名曰,慰问受惊的福安县主,实则是让他来找解药的。 而陆夭夭昨日在回到林府时,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眼皮重得像挂了两个秤砣。 她这次玩得有点大,能力的消耗远超以往。 她甚至来不及跟舅舅舅母解释什么,便一头栽进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她睡得正香,梦里还在给那些大臣们的社死名场面配弹幕,就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推她。 “小姐……小姐……快醒醒……” 是春喜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焦急。 陆夭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天光大亮,也不知是何时了。 “怎么了?” 她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燕大人来了!他都已经在前厅等了快一个时辰了!”春喜急得快哭了。 燕惊鸿?!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瞬间将陆夭夭的瞌睡虫给劈得烟消云散。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只听林管家说,是圣上派他来的,好像……好像是跟昨天那些果子有关。” 陆夭夭的心,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这烂摊子,还得她自己来收拾。 她匆匆忙忙地梳洗换衣,连早膳都来不及用,便被请到了前厅。 前厅里,燕惊鸿正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面沉如水。 他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肉眼可见的疲惫,眼底甚至还有淡淡的青黑。 显然,这位指挥使大人,昨夜也没睡好。 “陆县主。” 他开门见山,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解药。” 陆夭夭看着他,一脸的无辜。 “燕大人,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只是让那些树活过来而已,谁知道它们结出来的果子,会有……会有那种奇效。”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跟这个女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他换了一种方式。 “县主。” 他的声音,放缓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丝商量的意味。 “你也不想,以后每日都被陛下请入宫中,对着文武百官,挨个‘赐福’吧?”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陆夭夭的死穴。 她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那大人想让我怎么做?” 她终于松了口。 燕惊鸿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本官需要一个合理的、能让陛下信服的解释。” “一个能将此事,圆过去的方法。” 陆夭夭看着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她走到那篮子果子面前,拿起一个苹果,在手里抛了抛。 “这果子,既然是因我而生,那自然也该因我而息。” “只是……” 她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我帮了大人这么大一个忙,总不能……白帮吧?” 燕惊鸿的眉头,微微蹙起。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安全。” 陆夭夭一字一句地说道,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大人也看到了,昨日在御果园,我几乎将满朝文武得罪了个遍。” “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大人们,如今怕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我怕我哪天走在路上,会被人套麻袋打闷棍。” 她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却也道出了实情。 “所以,我需要保护。” 她看着燕惊鸿,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精光。 “我需要靖灵卫的保护。” “我需要大人您,亲自派一队最精锐的暗卫,贴身保护我的安全。” “而且,这支队伍,只听我一个人的调遣,连大人您都不能随意干涉。” 燕惊鸿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县主,好大的口气。” “你可知,靖灵卫的暗卫,从不外借,更不会听命于皇族之外的任何人。” “我知道。” 陆夭夭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但我也知道,大人您现在,比我更需要解决眼前的麻烦。” “否则,这满朝文武,怕是就要一直‘坦诚相待’下去了。” “到那时,会捅出多大的篓子,想必大人比我更清楚。”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噼啪作响。 良久,燕惊鸿终于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输了。 他再次输给了这个总能抓住他软肋的女人。 “可以。”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本官会从‘玄字科’里,挑出十二人,交由你调遣。” “但你必须保证,他们只用于自保,绝不能用于任何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成交。” 陆夭夭满意地笑了。 她拿着手中的苹果,闭上眼睛,将意念集中于此,仿佛透过这颗果子,看到了那片遥远的果园。 然后,她对着那满园的果树,开始了自己的新一轮“祝福”。 这一次,她祝福的,不是果子,而是……土壤。 “哎,这御果园的土,真是太肥沃了,肥沃得都有些烧苗了。” “我希望啊,这土能变得贫瘠一点,让这些果树再也结不出一个果子来!” 话音刚落。 只见那果园的土壤,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更加乌黑,更加油亮! 一股浓郁的、带着生命气息的土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而那些挂在枝头的“仙果”,则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迅速地失去了那层奇异的光泽,变成了一颗颗普普通通的、只是看起来格外饱满香甜的果子。 “吐真”的奇效,消失了。 燕惊鸿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第二天,燕惊鸿上奏。 称福安县主耗尽福泽,终于将“仙果”的“戾气”净化,使其变为了凡间之物。 然,县主也因此元气大伤,需得静养,再不能轻易动用“言咒”之力。 老皇帝听了,虽然感到十分惋惜,但也知道凡事不可强求。 为了安抚好自己这颗来之不易的“福星”,他当即下旨。 准许燕惊鸿从靖灵卫中,挑选精锐,贴身保护福安县主的安全。 并赏赐金银若干,以示荣宠。 陆夭夭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总算是从皇宫这个巨大的漩涡里,暂时地挣脱了出来。 她看着窗外那湛蓝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接下来,该去会一会,她那间已经快要倒闭的“云裳庄”了。 第98章:云裳庄新貌 云裳庄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阳光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却照不散一室的陈腐与萧条。 陆夭夭捏着鼻子,嫌弃地挥了挥眼前的灰尘。 张妙仪则抱着手臂,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昔日京城最负盛名的绸缎庄,如今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一屋子的霉味。 钱有福那个蠢货被带走后,铺子里的伙计也作鸟兽散,只留下这一个烂摊子。 “啧啧,这哪里是绸缎庄,简直就是个盘丝洞。” 张妙仪用脚尖踢开一卷沾满污渍的布料,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陆夭夭环视四周,目光却渐渐亮了起来。 “不,妙仪,你错了。” 她伸出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这里不是盘丝洞,这里是……一座等待被挖掘的金矿。” 两人在二楼唯一还算干净的雅间里落座,春喜和小丫鬟忙着打扫。 一张小小的方桌,成了云裳庄重生的第一次“董事会”。 “首先,这些积压的旧布料,不能扔。” 陆夭夭伸出第一根手指,眼神笃定。 张妙仪撇了撇嘴:“不扔留着过年吗?这些料子,颜色老旧,款式过时,送给夫人们当抹布,她们都嫌掉价。” “谁说要送了?” 陆夭夭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 “我们要把它们,包装一下,卖出比新料子还高的价钱。” 张妙仪一脸“你是不是发烧了”的表情看着她。 陆夭夭也不卖关子,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王炸。 “我们推出一种新的售卖方式,名叫‘锦绣乾坤匣’。” “锦绣乾坤匣?” “没错,就是将这些旧料子,搭配一些上好的新料子,或是稀有的香料、精致的绣品,一同放入一个精美的匣子中。” “匣子密封,顾客在购买前,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有可能,花十两银子,就开出一块价值百两的贡品云锦。” “也有可能,只开出几匹过时的素棉。” “我们称之为……开盲盒。” 张妙仪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虽然不懂什么叫“盲盒”,但她听懂了其中的精髓。 “赌!” 她一拍桌子,兴奋地说道。 “你这是在利用那些夫人们无处安放的好奇心和攀比心!” “没错。” 陆夭夭打了个响指。 “你想想,若是哪位夫人在我们这里开出了绝版的料子,那必定会成为整个贵女圈的谈资。” “一传十,十传百,还怕没人来买吗?” 张妙仪已经开始想象那副场景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高!实在是高!” “那第二个呢?” 陆夭夭伸出第二根手指,脸上的笑容愈发狡黠。 “第二个,我们称之为‘云裳高定’。” “只服务于京城最顶尖的那一小撮贵人。” “我们不再是单纯地卖布料,我们卖的,是独一无二的设计,是尊贵无比的服务。” “每一位‘高定’的客人,都将拥有自己专属的绣娘和画师。” “从量体裁衣,到图样设计,再到针法绣工,全程一对一服务。” “我们甚至可以为她们建立私密的‘体己档案’。” 张妙仪好奇道:“体己档案?” 陆夭夭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略带“颜色”的坏笑。 “就是记录下她们最私密的身体尺寸。” “比如,胸围几寸,是否饱满如蜜桃。” “腰围几何,是否盈盈一握。” “臀围又是多少,曲线是否挺翘动人。” “这些数据,只有她和她的专属绣娘知晓,保证绝不外传。” “你想想,哪位夫人不希望自己的衣服,是最合身、最能凸显自己身材优点的?” “这种私密又尊贵的服务,她们一旦体验过,就再也离不开了。” 张妙仪听得是面红耳赤,却又觉得……该死的有道理! 这哪里是卖衣服,这分明是抓住了女人的死穴啊! “你……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张妙仪看着陆夭夭,眼神里充满了惊叹。 “不过,光有想法还不行,人呢?” “那些老伙计都跑光了,我们去哪里找这么多手艺精湛的绣娘和画师?” 陆夭夭胸有成竹地笑了。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 “京城最好的绣娘,不在那些大绣坊里,而在……掖庭。” 掖庭,是宫中安置犯罪宫女和年老色衰的宫人之所。 那里,卧虎藏龙,不知埋没了多少身怀绝技的能工巧匠。 “我如今是县主,去掖庭要几个人出来,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掌柜嘛……” 陆夭夭的目光,落在了张妙仪的身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张大老板,以后,这云裳庄的内务,可就要多劳你费心了。” 张妙仪被她看得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飞扬的笑容。 “没问题!” “你负责出点子,我负责帮你把点子变成银子!” 两人相视一笑,击掌为盟。 接下来的半个月,整个云裳庄,都进入了热火朝天的整修阶段。 陆夭夭从掖庭,要来了几个因犯了小错而被贬的、手艺顶尖的老绣娘。 又在舅舅林瑞安的帮助下,从江南请来了最好的木匠和画师。 整个店铺,被重新设计,焕然一新。 一楼,是宽敞明亮的大堂,专门用来售卖“锦绣乾坤匣”和一些常规的精品布料。 二楼,则是雅致的“高定”专区,用精美的屏风隔出了一个个私密的洽谈空间。 三楼,更是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只对顶级贵客开放的“时尚沙龙”,可以品茶、赏花、交流最新的穿搭心得。 这种经营模式,在整个大虞朝,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开业前三天,陆夭夭和张妙仪联名,向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府邸,都送去了一份制作精美的请柬。 请柬上,只写了一句话。 “云裳新启,静候君临,开匣见喜,寸锦寸金。” 这故弄玄虚的宣传,瞬间就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 开业当天。 天还没亮,云裳庄的门口,便已是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京中的贵妇小姐们,几乎倾巢而出,都想来看看,这家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铺子,到底有什么名堂。 吉时已到。 陆夭夭和张妙仪,并肩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楼下那黑压压的人群,心中都充满了激动和期待。 “夭夭,我怎么……有点紧张?” 张妙仪深吸一口气,手心都有些冒汗。 陆夭夭拍了拍她的手,刚想说句“别怕”。 就在这时,人群外,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辆极其奢华的、挂着侯爵府标识的马车,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嚣张地停在了云裳庄的正门口。 车帘掀开,一个穿着一身宝蓝色骑装,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却又透着一股子傲慢的少女,翻身下马。 张妙仪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是镇远侯的女儿,赵灵儿。” 她压低声音,在陆夭夭耳边说道。 “镇远侯是三皇子母妃的远亲,向来是三皇子一派的铁杆。” “安国公倒台后,镇远侯在军中的势力不降反升,他这个女儿最近在京城可是嚣张得很,处处与太子妃那边的人别苗头。” “她今天来,八成是受了三皇子的指使,特意来找茬的。” 陆夭夭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别急。” “送上门来的‘托儿’,不要白不要。” 她对着楼下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立刻心领神会,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云裳庄新张大吉!开门迎客——!” “今日第一份‘锦绣乾坤匣’,有请镇远侯府的赵小姐,为我们开出头彩!”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赵灵儿的身上。 赵灵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万众瞩目”,搞得一愣。 她本是来找茬的,怎么……怎么就成了开彩的嘉宾了? 这剧本,不对啊! 第99章:太子妃的请柬 赵灵儿骑虎难下。 她今日奉了三皇子的命令,本是想来给陆夭夭一个下马威,挫挫她的锐气。 可如今被陆夭夭这么一捧,当着全京城贵妇小姐的面,她要是再撒泼耍横,那丢的就是她镇远侯府的脸,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她只能咬着后槽牙,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一众伙计那“热情洋溢”的簇拥下,走进了云裳庄。 “赵小姐,您请上眼。” 一个机灵的伙计,立刻捧上了一个用紫檀木打造的、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匣子。 “此乃我们今日的头彩,‘锦绣乾坤匣’之至尊宝匣。” “里面是吉是凶,是福是祸,就全看赵小姐您的手气了。” 赵灵儿看着那个匣子,心中冷哼一声。 装神弄鬼。 她倒要看看,这里面能开出什么花来。 她伸出那双常年握弓的、带着薄茧的手,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地打开了那个匣子的盖子。 “哇——!”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了一阵难以抑制的惊叹声! 只见那匣子之中,静静地躺着一匹流光溢彩的锦缎。 那锦缎,薄如蝉翼,色泽变幻,在阳光下,仿佛有万千星辰在其中流淌。 正是早已失传了百年的贡品——“流光羽衣锦”! 据说,这种料子,是以前朝的宫廷秘法织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早已绝迹。 如今,竟然……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赵灵儿也彻底呆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凉滑腻的锦缎,那触感,仿佛是在抚摸一匹流动的月光。 她……她竟然真的开出了绝世珍宝?! “恭喜赵小姐!贺喜赵小姐!” 伙计立刻在一旁,大声地喝彩。 “赵小姐真是洪福齐天,一出手,便开出了我们云裳庄的镇店之宝!” “此乃祥瑞之兆啊!” 赵灵儿被这突如其来的“祥瑞”,砸得是晕头转向。 她看着周围那些贵女们投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心中的那点不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和虚荣心。 她当即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 “好!好一个云裳庄!” “赏!” 她身后的丫鬟,立刻捧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全场的气氛。 连赵灵儿这种明显是来找茬的,都能开出绝世珍宝。 那我们呢?! 一时间,所有的贵妇小姐们,都疯了似的,朝着那些“锦绣乾坤匣”蜂拥而去! “给我来一个!” “我要那个最大的!” “别挤!那个是我先看上的!” 场面,瞬间失控。 云裳庄的伙计们,忙得是脚不沾地,收钱收到手软。 二楼的陆夭夭和张妙仪,看着楼下那火爆的景象,相视一笑。 “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匣子里是‘流光羽衣锦’?” 张妙仪一脸怀疑地看着陆夭夭。 陆夭夭神秘一笑,不置可否。 “我只是觉得,赵小姐她……运气一向很好。” 她当然不会说,她在那个匣子上,偷偷地“祝福”了一句:“希望这个匣子,千万别被人买走,最好是能烂在库房里。” 云裳庄的开业,大获成功。 “锦绣乾坤匣”和“云裳高定”这两个新奇的概念,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吹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云裳庄,也一跃成为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时尚风向标。 每日里,都是门庭若市,一匣难求。 陆夭夭和张妙仪,赚得是盆满钵满。 而就在她们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之时。 一封来自东宫的烫金请柬,悄无声息地送到了林府。 是太子妃,亲自下的帖子。 邀福安县主三日后,入东宫,参加她举办的“赏衣会”。 陆夭夭看着那封请柬,眉头微微蹙起。 这杯茶,怕是没那么好喝。 太子妃,是当朝太傅的嫡长孙女,出身高贵,性子温婉,在后宫之中素有贤名。 但陆夭夭却从不相信,这深宫之中,会有真正的傻白甜。 她此番邀约,名为赏衣,实为……试探。 “夭夭,这太子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张妙仪看着那封请柬,也是一脸的凝重。 “她该不会是……也想让你去给她‘赐福’吧?” 陆夭夭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 “我猜,她只是想亲眼看看,我这个能搅动朝堂风云的‘福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顺便也是在向我,或者说是向我背后的人,释放一个信号。” 太子虽然暂时得势,但根基不稳,他需要盟友。 而她这个皇帝眼前的红人,无疑是一个极佳的拉拢对象。 “去,还是不去?”张妙仪问道。 “去。” 陆夭夭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我倒要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太子妃到底是何居心。” 三日后,东宫,丽正殿。 殿内,早已是济济一堂,珠光宝气,香风袭人。 受邀前来的,都是些太子一派的官员家眷,和一些在后宫之中,颇有脸面的妃嫔。 太子妃端坐于主位之上,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宫装,面容温婉,嘴角总是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陆夭夭一进来,便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 太子妃亲自起身,拉着她的手,将她安排在了自己身旁最近的位置,态度亲切得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妹妹。 “早就听闻福安县主兰心蕙质,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陆夭夭连忙起身还礼,姿态谦卑。 “娘娘谬赞了。” 就在两人客套寒暄之际,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哟,姐姐这里可真是热闹。”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艳丽的妃色宫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 正是三皇子最受宠的侧妃,李氏。 她显然是不请自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她的目光,在陆夭的身上,来回扫视着,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 “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福安县主了吧?” 她阴阳怪气地说道。 “看着也不怎么样嘛,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福气。” 这话一出,殿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些尴尬。 太子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被温和的笑容所取代。 “李妹妹说笑了,县主乃是天降的福星,福气自然是与生俱来的。” 那李侧妃却不依不饶,她走到陆夭夭面前,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用金线绣满了牡丹的华丽宫装。 “本宫今日这件新衣,乃是用上好的蜀锦制成,是三殿下特意赏赐的。” “既然县主是福星,不如,就请县主为本宫这件新衣,也‘赐个福’吧。” “让本宫也沾沾你的福气,看看能不能……早日为殿下,诞下麟儿。” 这刁难,来得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恶毒。 她这是要将陆夭夭,再次架在火上烤! 第100章:东宫赏衣会 李侧妃那充满挑衅的话语,如同一根尖刺,瞬间刺破了丽正殿内那份虚假的和谐。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陆夭夭的身上,带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太子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并未立刻出声阻止。 她也想看看,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福安县主,到底要如何应对这场刁难。 陆夭夭的心,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今天这趟东宫之行,不会那么太平。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打扮得像只开屏孔雀,脸上写满了“快来搞我”的李侧妃,心中冷笑。 三皇子自己不敢出头,就派这么个蠢女人来当炮灰吗? 也好。 既然你非要自己送上门来,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柔弱又为难的表情。 “侧妃娘娘说笑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小女子不过是一介凡女,哪里会什么‘赐福’之术。” “您这身宫装,华美无比,乃是三殿下的恩宠,本就福气满满了,又何须小女子多此一举呢?” 她试图用自谦来将此事揭过。 然而,李侧妃今天,显然是铁了心要让她当众出丑。 她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县主何必过谦?” “本宫可是听说了,您的本事过人,还是皇上御封的‘福星’呢。” “又在皇家秋猎时,三言两语,就让我家殿下……咳咳。” 她似乎也觉得提起那段“黑历史”有些不妥,连忙话锋一转。 “总之,县主的本事,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今日,你若是不肯为本宫赐福,莫不是……看不起本宫,觉得本宫不配得你的福气?” 好大一顶帽子,直接就扣了下来。 今天这福,她是赐也得赐,不赐也得赐了。 陆夭夭深吸一口气,在众人那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走到了李侧妃的面前。 她看着李侧妃身上那件华丽得有些扎眼的宫装,眼中露出了真诚的赞叹。 “娘娘这身宫装,真是……巧夺天工,华美无双。” “这金线牡丹,绣得是栩栩如生,仿佛要从这锦缎上飞出来一般。” 李侧妃听了,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高傲地扬起了下巴。 陆夭夭继续用她那真诚无比的语气,“祝福”道: “如此美衣,自然要配娘娘这般的美人。” “臣女在此,就真心祝愿娘娘——” “这身新衣,能与娘娘您完美贴合,如第二层肌肤般,舒适无比。”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更祝愿这身衣服,能永远陪伴着娘娘,永不滑落,为您带来无尽的好运和恩宠!”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李侧妃听得是心花怒放,浑身舒坦,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三皇子宠上天的场景。 “算你识相!” 她得意地一甩衣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接受着她那些小姐妹们的吹捧。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赏衣会继续进行。 宫女们捧上各色精致的点心和香茗,殿内再次恢复了那份虚假的和谐。 太子妃依旧是那副温婉的模样,拉着陆夭夭的手,与她闲话家常,问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陆夭夭也一一乖巧作答,将一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扮演得惟妙惟肖。 只是,她的眼角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那个坐在不远处的李侧妃。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转眼,便到了午后。 赏衣会也渐渐到了尾声,众人准备起身告辞。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那李侧妃,在丫鬟的搀扶下,刚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突然就变了。 她“哎哟”一声,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怎么回事?这衣服……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紧?”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扯自己的领口。 然而,她惊恐地发现,那件本还算合身的宫装,此刻竟然像是长在了她的身上一样,紧紧地箍着她的身体,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衣服,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缓缓地收缩! “救……救命……” 李侧妃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身旁的丫鬟们,也都吓坏了,连忙上前,想帮她把衣服脱下来。 然而,无论她们怎么拉,怎么扯,那件华丽的宫装,都像是用铁水浇筑在了李侧妃的身上一样,纹丝不动! “刺啦——!” 一个用力过猛的丫鬟,甚至将那上好的蜀锦,都给撕开了一道口子。 可那衣服,依旧是牢牢地粘在李侧妃的身上,仿佛已经与她的皮肉,长在了一起。 “永不滑落”。 陆夭夭的祝福,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应验了。 “啊——!” 李侧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的尖叫。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条巨蟒给死死地缠住了,骨头都要被勒断了。 她想喊,想骂,却被勒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挣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丽正殿,瞬间就炸开了锅。 在场的贵妇小姐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四散奔逃。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是中邪了吗?!” “快!快传太医!” 尖叫声、哭喊声、桌椅倒塌声,混杂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 太子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那份温婉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 她下意识地,就将目光投向了陆夭夭。 陆夭夭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中暗道:蠢女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太医们很快就提着药箱,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 然而,他们围着那个还在地上抽搐的李侧妃,又是诊脉,又是查看,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奇了,真是奇了。” 为首的太医院判,捻着胡须,一脸的凝重。 “侧妃娘娘的脉象,平和有力,并无半点病灶。” “可这……这衣衫附体之症,老夫行医一生,也是闻所未闻啊!” 他们试了各种方法,用油抹,用水泡,甚至想用剪刀剪,可那件衣服,就跟牛皮糖似的,怎么也弄不下来。 最后,还是太子妃当机立断,命人将已经快要窒息的李侧妃,连人带衣服,一并抬回了三皇子府。 一场风波,就以这种极其荒诞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但陆夭夭“妖法无边”的名声,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后宫之中,不胫而走。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妃嫔,敢轻易地在她面前,提起“赐福”二字了。 第101章:生意火爆 陆夭夭从东宫回来后,结结实实地睡了一天。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榨干了的海绵,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件能自动收缩的“塑身衣”,给李侧妃带去了无尽的痛苦,也给她带来了不小的精神反噬。 然而,她这边在家当着咸鱼,她和张妙仪合开的云裳庄,却早已在京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锦绣乾坤匣”这个新奇的玩法,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女人的购物欲和赌徒心。 “我也要开!给我拿那个紫檀的!” “掌柜的,你们这还有没有至尊宝匣了?多少钱我都买!” “快快快,下一个是我!” 云裳庄的一楼大堂,自开业那天起,就彻底变成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那些平日里端庄娴雅的贵妇小姐们,此刻都像是在菜市场抢限量版白菜的大妈,一个个撸起了袖子,为了一个心仪的匣子,争得是面红耳赤。 陆夭夭和张妙仪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楼下那火爆的景象,笑得合不拢嘴。 “夭夭,你真是个天才!” 张妙仪由衷地赞叹道,她看着楼下那收银收到手抽筋的伙计,眼睛里全是闪闪发光的小元宝。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 “这哪里是卖布,这分明是在抢钱啊!” 陆夭夭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叫……饥饿营销,加一点点运气成分。” “抓住了女人的攀比心和好胜心,还怕她们不乖乖掏钱吗?” 张妙仪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虽然不懂什么叫“饥饿营销”,但她觉得,夭夭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就在两人谈笑风生,盘算着今日又能赚多少银子时。 一个伙计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脸上满是激动和为难。 “东家!张……张大老板!” “不好了!啊不,是太好了!” “楼下的‘锦绣乾坤匣’,全……全都卖光了!” 张妙仪一愣:“这么快?!” 这才开张不到一个时辰啊! 那伙计擦了擦额角的汗,继续说道:“是啊!可……可外面还有好多夫人小姐等着呢,一个个都说今天要是买不到,就不走了!” “这……这可怎么办啊?” 张妙仪也有些犯了难,她看向陆夭夭,征求她的意见。 陆夭夭却只是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 “慌什么。” “告诉她们,‘锦绣乾坤匣’,每日限量供应,今日的已经售罄。” “明日请早。” “至于那些实在等不及的……”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就请她们上二楼的雅间,品品茶,尝尝我们新推出的‘云裳高定’。” 伙计领命而去,很快,楼下便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和惋惜声。 但很快,便有几个身份最是尊贵的夫人,被请上了二楼。 当她们看到二楼那雅致私密的环境,和那些早已等候在此的、手艺精湛的绣娘画师时,一个个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当她们听完陆夭夭关于“一对一专属服务”和“私密体己档案”的介绍后,更是两眼放光。 尤其是当陆夭夭,亲自为其中一位平日里最是注重仪态的国公夫人,画出了一张能完美遮盖她微凸小腹,又能凸显她丰腴身段的设计草图时。 那位国公夫人当场就拍了板。 “这件衣服,我定了!” “以后,我所有的衣服,都由你们云裳庄包了!”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剩下的夫人们,也都纷纷心动。 一时间,云裳庄的二楼,也变得热闹非凡。 云裳庄开业后的第四天。 日落时分,送走了最后一批意犹未尽的客人。 云裳庄开业后的第五天,日落时分。 送走了最后一批意犹未尽的客人,张妙仪拿着厚厚一沓的账本和订单,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夭夭!我们发了!我们真的发了!” 她指着账本上那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声音都在颤抖。 “你猜我们这五天,净赚了多少?” 陆夭夭好奇地凑过去一看,也被那个数字给小小地惊了一下。 足足两万三千两白银! 这赚钱的速度,简直比她那个皇商舅舅开的银号还要快! 陆夭夭淡定一笑。 “这还只是开始。” “等我们的‘高定’服务彻底打响名声,这个数字,还能再翻一番。” 张妙仪听到她这一番话更是两眼放光,看着陆夭夭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 就在两人沉浸在发财的喜悦中时。 一个不合时宜的冰冷声音,突然从楼梯口响了起来。 “看来,本官的新邻居,生意不错。” 陆夭夭和张妙仪浑身一僵,缓缓地转过身。 只见燕惊鸿,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飞鱼服,负手而立。 那双深邃的凤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和她们面前那堆积如山的银票。 燕惊鸿的出现,像一盆兜头而下的冰水,瞬间浇灭了雅间里那份发财的喜悦。 张妙仪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抱着账本,警惕地看着他,像一只护食的小兽。 “燕大人,您怎么来了?” 她的语气,不怎么客气。 “我们这小本生意,庙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陆夭夭的心,也“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这个狗男人,消息还真是灵通。 她这边刚数完钱,他后脚就跟来了。 他不会是……来收保护费的吧?! 她连忙将桌上的银票,不动声色地往自己这边拢了拢,脸上挤出一个甜美无害的笑容。 “燕大人,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知大人前来,有何公干?” 燕惊鸿没有理会张妙仪的冷嘲热讽,只是迈开长腿,自顾自地走到主位上坐下。 他给自己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才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缓缓开口。 “本官今日,并非为公事而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夭夭那张写满了“你到底想干嘛”的警惕小脸,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本官是来……敦亲睦邻的。” 第102章:乔迁与请柬 敦亲睦邻? 陆夭夭和张妙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你信吗”的怀疑。 只听燕惊鸿继续用那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 “本官在县主隔壁的新府邸,今日,已经完工了。” “明日,本官便会正式乔迁。” “按照礼数,本官理应前来,拜会一下未来的邻居。” 他说得是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陆夭夭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这么快?! 那座被她“祝福”得一波三折的府邸,竟然真的被这群靖灵卫,给硬生生地盖起来了?! 她光是想象一下以后每天推开窗,就能看到那座象征着“活阎王”的府邸,就觉得一阵窒息。 “那……那可真是……恭喜大人了。” 陆夭夭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番违心的话。 燕惊鸿满意地点了点头。 “同喜。” “本官听闻,县主这云裳庄,开业大吉,生意兴隆。” “本官作为邻居,自然也要来捧个场。”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在了桌上,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这里是二百两银子。” “给本官,也来一个你们那个……什么匣子。” 陆夭夭和张妙仪都愣住了。 这个活阎王,竟然也要玩盲盒? 这画风,是不是有点太诡异了? 张妙仪回过神来,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燕大人,不好意思,今日的‘锦绣乾坤匣’,已经售罄了。” “明日请早。” 燕惊鸿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本官知道。” “本官要的,不是那些普通的匣子。”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陆夭夭的身上,那眼神意味深长。 “本官要的,是县主你……亲手为本官挑选的匣子。”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狗男人,他又在试探她! 他分明就是想看看,自己亲手挑选的匣子,到底能开出什么“惊喜”来! “大人说笑了。” 陆夭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 “这开盲盒,讲究的就是个缘分和天意,若是人为挑选,那岂不是失了其中的乐趣?” “无妨。” 燕惊鸿的语气,不容置疑。 “本官就喜欢……人为的。” 陆夭夭:“……” 她知道,今天这个匣子,她是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燕惊鸿那灼灼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站起身。 “既然大人有此雅兴,那……小女子便斗胆了。” 她走到库房门口,看着里面那些还未上锁的、备用的空匣子,陷入了沉思。 她该选哪个? 又该在上面,附加一句怎样的“祝福”呢? 祝福他开出宝贝?那岂不是遂了他的愿? 祝福他开出破烂?万一反向应验,开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玩意儿,那乐子可就大了。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从一堆匣子中,挑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由普通松木制成的、看起来最廉价的匣子。 然后,她又从一堆被淘汰的、有瑕疵的布料里,随手扯了一块颜色最暗沉、质地最粗糙的麻布,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捧着那个轻飘飘的匣子,走回了雅间。 她将匣子,放到燕惊鸿的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 “大人,请吧。”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默默地为这个匣子,献上了她最“恶毒”的祝福。 【希望这个破匣子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个空盒子!】 【最好是能让这个狗男人,白花二百两银子,当个冤大头!】 燕惊鸿看着眼前那个朴实无华的木盒子,又看了看陆夭夭那双写满了“快打开看看吧”的期待眼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地打开了那个匣子的盖子。 然后,燕惊鸿僵在了原地。 匣子里,确实是空的。 没有麻布,也没有任何东西。 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静静地躺在匣底。 燕惊鸿疑惑地将那张纸条拈了起来。 只见上面,用一种极其潦草,仿佛鬼画符般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恭喜中奖,再来一匣。” 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妙仪看着那张写着“再来一匣”的纸条,先是一愣,随即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燕惊鸿,上气不接下气。 “燕……燕大人,您这手气,真是……真是绝了!” “二百两银子,就买了这么一张纸条,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燕惊鸿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 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要将那张纸给捏成齑粉。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凤眸中,燃烧着两簇小小的危险火苗,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正拼命低下头假装自己在看蚂蚁的陆夭夭。 陆夭夭感觉自己快要憋出内伤了。 她发誓,她这次真的只是想让他开个空盒子而已! 谁知道会开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这反向言咒的幽默感,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 燕惊鸿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缓缓地将那张纸条,重新折好,收回袖中,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 “很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这‘贺礼’,本官很喜欢。” 他站起身,再也不看那两个笑得快要抽过去的女人一眼,转身就走。 “时辰不早了,本官告辞。” “明日乔迁,还望县主……务必赏光。” 说完,他便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一走,张妙仪的笑声更是肆无忌惮,直接趴在桌子上,笑得直拍桌子。 “夭夭!你真是我的神!”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个活阎王吃这么大的瘪!” 陆夭夭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跟这个狗男人打交道,真是太耗费心神了。 第103章 金玉阁的挑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整个朱雀大街,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没有鞭炮,没有锣鼓,只有一队队身穿玄色飞鱼服的靖灵卫,迈着整齐划一步伐,如同暗夜里的鬼魅,将一箱箱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黑色木箱,搬入了那座新落成的府邸。 府邸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由皇帝亲笔御赐的黑底金字牌匾。 “靖灵卫指挥使司”。 那几个字,龙飞舞凤,杀气腾腾,隔着老远,都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那场面,不象是乔迁,倒象是地府的鬼差在搬家,看得周围的邻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陆夭夭趴在自己的阁楼窗户上,看着隔壁那座比天牢还吓人的新衙门,只觉得一阵牙疼。 她以后,怕是连在自己院子里大声说话,都得掂量掂量了。 就在她唉声叹气之时。 林忠神色古怪地前来通报。 “县主,隔壁……隔壁的燕大人,派人送来了请柬。” “说是新府落成,请您和老爷,过府一叙,以睦邻里。” 陆夭夭看着那封用黑漆描金的、散发着一股子“我很贵,但也很晦气”味道的请柬,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鸿门宴,是躲不过去了。 她还是硬着头皮,在舅舅林瑞安的陪伴下,走进了这座传说中的“阎王殿”。 新落成的靖灵卫衙门,内部更是处处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 没有假山流水,没有花草树木,只有冰冷的石板路,和一排排如同兵营般整齐的房舍。 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燕惊鸿今日难得地没有穿那身吓人的飞鱼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 少了几分官威,却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冷矜贵。 他亲自在正厅门口迎接,脸上挂着一个极其罕见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林大人,福安县主,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林瑞安连忙拱手还礼,说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 陆夭夭则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将一个乖巧的晚辈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正厅里,早已备好了茶水点心。 只是,那气氛,比冰窖还要冷。 几人尬聊了几句,无非是些“恭喜燕大人乔迁之喜”“日后还望多多关照”之类的废话。 陆夭夭觉得,自己再不找点事做,就要被这尴尬的气氛给冻死了。 她站起身,对着燕惊鸿,露出了一个甜美而又无害的笑容。 “燕大人,小女子听闻,您这新府,乃是由工部最好的匠人,日夜赶工而成,想必是坚固无比,巧夺天工。” “小女子斗胆,想四处参观一下,不知可否方便?” 燕惊鸿看着她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哪里还不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本想拒绝。 可看着她那期待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还是点了点头。 “也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于是,陆夭夭便在燕惊鸿的亲自陪同下,开始参观起了这座新落成的官邸。 她一边走,一边啧啧称奇,嘴里不停地发出各种赞叹。 “哇,大人您看这柱子,多粗壮!想必是用百年的铁木做的吧?” “哎呀,这墙砌得真结实,怕是连攻城锤都撞不开吧?” 燕惊鸿跟在她身后,听着她那一句句不走心的彩虹屁,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冥冥之中有预感,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终于,两人走到了这座府邸的正殿,也是靖灵卫平日里议事的大堂。 陆夭夭一抬头,便看到了那根横贯整个大堂的、由一整根金丝楠木打造的、粗壮无比的主梁。 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燕大人!这根大梁,真是气派非凡,固若金汤啊!” 话音刚落。 一阵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突然从众人的头顶,传了下来。 燕惊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猛地抬起头。 只见,那根被陆夭夭盛赞为“固若金汤”的金丝楠木主梁。 毫无征兆地,从中间的位置,裂开了一道如同发丝般的细微缝隙! 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那道缝隙,如同黑色的闪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蔓延开来! 在众人那见了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根价值连城的金丝楠木主梁,竟然……竟然就这么从中间,硬生生地断成了两截! 无数的瓦片和木屑,如下雨般,从天而降! 整个崭新的、刚刚才落成不到一天的大堂,屋顶……塌了半边。 燕惊鸿站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之中,那张俊美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那个正躲在林瑞安身后,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路人”的陆夭夭。 他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陆、夭、夭!” …… 靖灵卫新衙门“乔迁大吉”的当天,议事大堂就塌了半边。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吹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这是靖灵卫杀孽太重,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降下警示。 更有好事者,编出了各种各样的段子。 什么“阎王殿里掉房梁,指挥使大人有点慌”。 什么“金口玉言福安县,一语断梁惊鸿燕”。 一时间,燕惊鸿和陆夭夭这对“冤家邻居”,再次成为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 而陆夭夭,在回到林府后,便立刻称病,再次闭门不出。 她发誓,她这次真的是没有存坏心思! 她真的是想夸那房子结实的! 谁知道它那么不经夸! 燕惊鸿那边,在经历了短暂的崩溃之后,也迅速地恢复了冷静。 他没有再来找陆夭夭的麻烦,只是默默地派了一队工匠,开始连夜修补那塌了半边的屋顶。 并且,他还特意下令,将那根断掉的金丝楠木主梁,换成了一根……实心的、由玄铁打造的铁梁。 他就不信了,这玩意儿,你还能给我“祝福”断了不成?! 陆夭夭也总算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她每日里,除了调养身体,便是和张妙仪一起,研究着云裳庄的生意。 在她们两人的联手经营下,云裳庄的生意,是蒸蒸日上,日进斗金。 “锦绣乾坤匣”和“云裳高定”这两个新奇的概念,早已成为了京城贵妇圈里,最时髦的谈资。 然而,树大招风。 她们的成功,自然也引来了不少人的眼红。 这日,张妙仪一脸怒气冲冲地,闯进了琳琅阁。 “夭夭!不好了!有人跟我们打擂台了!” 她将一张烫金的请柬,“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你看!就在我们对面的那家铺子,今天新开张了一家叫‘金玉阁’的绸缎庄!” “我派人去打听了,那铺子的东家,是三皇子新纳的那个宠妃,陈良娣的娘家!” 陆夭夭拿起请柬,挑了挑眉。 “金玉阁?这名字,倒是够俗气的。” 张妙仪气得直跺脚。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们这哪里是开店,这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听说,他们不仅把我们的‘锦绣乾坤匣’给学了去,还搞了个什么‘金玉满堂匣’,价格比我们便宜三成!” “而且,他们还花重金,从江南挖来了好几个手艺顶尖的绣娘,公然跟我们的‘高定’抢生意!” “最可气的是,他们还到处散播谣言,说我们云裳庄的料子,都是些陈年的旧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陆夭夭听完,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怒气,反而饶有兴致地笑了。 “有意思。” “看来,三皇子这是在京城失了势,准备从商场上,找回点场子了。”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走,妙仪。” “咱们也去会一会,这家新开的‘金玉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张妙仪闻言,眼睛一亮。 “好!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两人换上了一身低调的便服,只带着春喜,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第104章 生意真的“火”了 织锦巷。 金玉阁的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与云裳庄那清雅的格调不同,金玉阁的装潢,突出一个字——豪。 金灿灿的牌匾,红彤彤的灯笼,门口还摆着两尊一人多高的鎏金麒麟,简直要把人的眼睛都给闪瞎了。 一个穿着一身暴发户气息的锦袍,长得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口,对着来往的宾客,点头哈腰,满脸的得意。 正是陈良娣的亲哥哥,陈富贵。 陆夭夭和张妙仪混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极其浓郁的、混合了多种花香和香料的奇异味道,便扑面而来。 只见铺子的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香炉,里面正燃着袅袅的青烟。 “各位夫人,各位小姐,请上眼了!” 陈富贵扯着嗓子,指着那香炉,得意地炫耀道。 “此乃本店独有的‘百花凝香’!” “乃是本店耗费巨资,从西域寻来的秘方,由上百种奇花异草炼制而成。” “用此香薰过的布料,不仅能香飘十里,经久不散,更有安神养颜,永葆青春的奇效!” 他这番话说得,天花乱坠,引得在场的贵妇小姐们,都发出了阵阵惊叹。 陆夭夭和张妙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屑。 安神养颜? 我看是化学香精超标吧。 就在这时,陈富贵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陆夭夭和张妙仪。 他虽然不认识陆夭夭,却认得张妙仪这个御史大夫的女儿。 他眼珠一转,立刻就猜到了她们的来意。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主动迎了上来。 “哟,这不是张小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怎么?是云裳庄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来我们金玉阁取取经?” 他这话,说得是阴阳怪气,充满了挑衅。 张妙仪当即就要发作。 陆夭夭却拉住了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而又无害的笑容。 “这位想必就是陈掌柜吧?” “我们是听闻金玉阁今日开张大吉,特来……道贺的。”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那巨大的香炉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陶醉的表情。 “哇,陈掌柜,您这‘百花凝香’,真是名不虚传,香飘万里啊!” 她顿了顿,随即“祝福”道: “小女子在此,就真心祝愿陈掌柜您的金玉阁——” “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更祝您这‘百花凝香’,能名扬京城,让您的生意,从此红红火火!” 陈富贵听着陆夭夭那番充满了“真诚”的祝福,只觉得浑身舒坦,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只当是这个小丫头片子,被自己金玉阁的气派和这独一无二的“百花凝香”给镇住了,主动前来服软示好。 “哈哈哈,小姑娘倒是有眼光!” 他得意地一甩袖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 “我们金玉阁的实力,可不是你们那种小打小闹的铺子,能比得了的!” “你们就等着瞧好吧!不出三日,我这金玉阁,定能成为这织锦巷,不!是整个京城,最红火的绸缎庄!” 他说得是信誓旦旦,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场景。 陆夭夭和张妙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看傻子般的同情。 两人没有再多言,只是象征性地逛了一圈,便悄然离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金玉阁的生意,果然是如陈富贵所愿,红火得一塌糊涂。 靠着低廉的价格和那“百花凝香”的噱头,他们确实从云裳庄,抢走了不少贪图便宜的客人。 陈富贵更是得意得不行,每日里都站在门口,对着云裳庄的方向,指指点点,满脸的轻蔑。 张妙仪气得是咬牙切齿,几次都想冲过去,跟他理论一番。 陆夭夭却只是安安稳稳地待在铺子里,喝着茶,看着账,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别急。” 她慢悠悠地说道。 “让他再飞一会儿。” “飞得越高,才摔得越惨。” 果然,到了第三天下午。 就在金玉阁的生意,达到顶峰之时。 一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停在了金玉阁的后门。 是他们从西域新进的一批“百花凝香”的原料到了。 两个新来的伙计,手忙脚乱地,将一个个装着各色香料粉末的大麻袋,往库房里搬。 其中一个伙计,因为太过劳累,脚下突然一软,手中的麻袋脱手而出。 那麻袋的袋口本就没扎紧,被这么一摔,“哗啦”一声,大半袋红色的、带着刺鼻香味的粉末,全都撒了出来,扬起了一片红色的烟尘。 “咳咳……晦气!” 那伙计一边咳嗽,一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想将那些烟尘扇开。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 在库房的角落里,为了驱赶蚊虫,正点着一盘小小的艾草熏香。 那一点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火星,被他这么一扇,正好飘进了那片弥漫在空气中的、红色的香料粉尘之中。 下一秒。 “呼——!!!!!” 一声沉闷的爆燃声,轰然炸开! 那红色的香料粉末,仿佛是上好的火药一般,遇火即燃! 一道凶猛的火舌,如同愤怒的火龙,瞬间从那堆粉末中窜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沿着地上散落的香料痕迹,疯狂地蔓延开来! “走水啦!走水啦!” “库房走水啦!快来人救火啊!” 凄厉的呼喊声,瞬间划破了金玉阁的宁静。 正在前堂招待客人的陈富贵,听到动静,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连滚带爬地冲向后院,当他看到那冲天的火光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就厥过去。 那火,来得实在是太快,太猛了! 再加上库房里堆满了各种易燃的布料和香料,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熊熊的烈火,便吞噬了整个金玉阁! 浓烈的、带着一股子奇异香味的黑烟,直冲云霄,半个京城都看得清清楚楚。 织锦巷,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客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伙计们提着水桶,却根本无济于事。 陈富贵瘫倒在地,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片火海,看着自己那刚刚才开张了三天的“商业帝国”,就这么化为了一片焦土。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红火…… 生意,是真的红火了。 物理意义上的,红红火火。 而此时的云裳庄二楼。 陆夭夭和张妙仪,正临窗而坐,一人端着一杯酸梅汤,静静地看着对面那出精彩绝伦的“烟火大戏”。 张妙仪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的陆夭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夭夭,你……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陆夭夭吸了口酸梅汤,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他们家的香料,味道太冲,闻着就容易上火。” 她顿了顿,看着对面那片废墟,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你看,这不就……真的上火了嘛。” 第105章:妙仪的烂桃花 金玉阁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据说,那“百花凝香”的原料里,混了西域传来的火油和磷粉,遇火即燃,沾水更旺,寻常的水龙根本扑不灭。 最后还是京畿大营调来了沙土车,才将那滔天火势给勉强压了下去。 可怜那陈富贵,新店开张不过三日,便连人带铺子,都成了织锦巷最大的笑话。 他本人也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有毒浓烟,被抬回去后,据说嗓子都熏哑了,至今只能发出“嘶嘶”的怪声,再也无法口出狂言。 三皇子在商场上扳回一局的宏伟计划,就这么被一把火,烧得连灰都不剩。 而作为“隔岸观火”的最大赢家,云裳庄的生意,则是更上一层楼。 经此一役,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跟福安县主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一时间,云裳庄门庭若市,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贵妇小姐们,纷纷上门示好,生怕下一个倒霉的,会落到自家头上。 陆夭夭和张妙仪赚得是盆满钵满,每日里光是数银票,手都快数抽筋了。 这日,两人正躲在云裳庄三楼的雅间里,一边喝着冰镇的酸梅汤,一边听着新来的账房先生汇报着喜人的业绩。 张妙仪听得是眉开眼笑,拿了块云片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夭夭,你真是我的活财神!” “照这个势头下去,不出半年,咱们就能把这织锦巷所有的铺子都给盘下来!” 陆夭夭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摇着团扇,一副咸鱼的模样。 “盘下来做什么?累都累死了。” “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当个平平无奇的包租婆,每日里收收租,喝喝茶,看看戏,足矣。” 张妙仪被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给逗笑了,正想开口调侃她几句。 一个丫鬟却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在张妙仪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妙仪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那双漂亮的柳叶眉,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怎么了?”陆夭夭好奇地问道。 张妙仪撇了撇嘴,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还不是礼部尚书家那个草包儿子,李文博。” “跟个苍蝇似的,阴魂不散,又派人送了些酸不溜丢的诗词过来,约我下午去曲江池游湖。” 陆夭夭闻言,挑了挑眉。 这个李文博,她倒是听张妙仪提起过。 仗着自己老爹是礼部尚书,平日里最是喜欢附庸风雅,自诩为京城第一才子,实则肚子里没半点墨水,写的诗狗屁不通。 偏偏他还自我感觉良好,最近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张妙仪,整日里死缠烂打,送花送诗,搞得张妙仪烦不胜烦。 “你直接拒了不就行了?”陆夭夭不解地问道。 张妙仪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当我想去啊?” “可那家伙,脸皮比城墙还厚,我拒了他八百回了,他还是锲而不舍。” “我爹又总说,礼部尚书是他同僚,不好把关系搞得太僵,让我……让我敷衍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今天要是再不去,他指不定明天就敢堵到我家门口去念诗了,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陆夭夭看着她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心中一动,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凑到张妙仪耳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既然躲不掉,那不如……就去会会他。” “顺便,也帮你这个朋友,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张妙仪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你?你能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你还能祝他出门被马车撞了?” 陆夭夭神秘一笑,摇了摇手指。 “那多不人道。” “对付这种自诩风流的才子,我们得用更‘风雅’的方式。” …… 下午,曲江池畔,画舫之上。 李文博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色锦袍,手里摇着一把画着仕女图的折扇,正对着一池的残荷,摇头晃脑,故作深沉。 他见张妙仪真的应约前来,心中更是得意,以为是自己的才华,终于打动了这位御史家的冰山美人。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吟诵一首他熬了三个通宵才憋出来的“佳作”。 一个清脆的、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的少女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哇,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才高八斗的李公子吧?” 李文博循声望去,只见张妙仪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素净衣裙,看起来病恹恹的少女。 正是陆夭夭。 她此刻正用一双充满了“崇拜”和“仰慕”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妙仪姐姐,你可真不够意思,认识李公子这般的青年才俊,也不早些介绍给我认识。” 她这番话说得,天真烂漫,不带一丝杂质。 李文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彩虹屁,吹得是心花怒放,浑身舒坦。 他当即就把张妙仪给抛到了脑后,对着陆夭夭,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潇洒的笑容。 “这位姑娘是?” “小女子陆夭夭,见过李公子。” 陆夭夭对着他,盈盈一拜。 李文博闻言,眼睛更亮了。 福安县主!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若是能得了她的青睐,那自己岂不是…… 他越想越激动,手中的折扇摇得更快了。 陆夭夭看着他那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真诚。 “李公子,小女子久仰您的大名,听闻您不仅文采斐然,更是风流倜傥,乃是京中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她顿了顿,对着李文博,盈盈一拜,声音里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与崇拜,缓缓“祝福”道: “小女子不才,斗胆为公子祝祷三愿——” “一愿公子风姿,能引得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皆为您一人失色;” “二愿公子情缘,能胜过那‘墙里秋千墙外道’,让满城佳人,都争做那墙外行人;” “三愿公子此后,座下常满红袖添香客,耳畔再无寂寞梧桐声!” 她这番话音一落。 李文博听得是飘飘然,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的美好场景。 “哈哈哈,县主过誉了,过誉了!” 他得意地一甩折扇,只觉得眼前这个福安县主,真是个有眼光的妙人。 一旁的张妙仪,看着陆夭夭那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强忍着笑,肩膀一抽一抽的,憋得十分辛苦。 好戏,要开场了。 第106章:旺到青楼去 李文博被陆夭夭那番祝福,捧得是云里雾里,只觉得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他当即就把张妙仪这个“冰山美人”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开始对着陆夭夭,大献殷勤。 他一会儿吟诵着自己那狗屁不通的诗作,一会儿又指点着江山,点评着时政,将一个油腻又自大的草包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陆夭夭和张妙仪强忍着笑意,配合着他表演,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哇,公子好有才华”的惊叹。 直把那李文博,哄的是找不着北。 游湖结束,李文博还意犹未尽,又热情地邀请二人,去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望江楼”用膳。 陆夭夭和张妙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看好戏的兴奋,欣然应允。 望江楼,坐落在护城河畔,三层高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是京城所有文人骚客,最爱聚集的地方。 李文博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便要了个二楼临窗的雅座,点了一大桌子最名贵的菜肴,尽显自己的“财大气粗”。 三人刚在雅间里坐下,还没来得及动筷子。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艳丽的桃红色衣裙,打扮得花枝招展,身姿妖娆的女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 那女子一进门,便像是自带聚光灯一般,瞬间就吸引了全场所有男人的目光。 正是京城第一青楼“醉春坊”的头牌花魁,红袖姑娘。 李文博一看清来人,眼睛瞬间就直了,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虽然平日里喜欢装清高,但私下里,也没少去那种烟花之地。 这红袖姑娘,可是他肖想已久,却连面都难得一见的梦中情人。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清了清嗓子,准备找个机会上前,搭讪一番。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 那个本该是高高在上的红袖姑娘,却突然眼睛一亮,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亲人一般,提着裙摆,径直就朝着他们这个雅间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李文博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激动得脸都红了。 她……她是在看我吗? 难道是我的才华和帅气,终于连花魁娘子都为之倾倒了吗?! 就在他想入非非之际,红袖姑娘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雅间门口。 她没有看别人,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直勾勾的,就落在了李文博的身上。 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她对着李文博,盈盈一拜,声音娇媚得能掐出水来。 “哎呀,原来是李公子在此!” “奴家还以为是谁,竟有如此雅兴,包下了这望江楼最好的雅间。” “公子,您上次一掷千金,为奴家赎身的恩情,奴家还未及报答呢。” “今日既然有缘在此相遇,不如,就让奴家,敬公子一杯如何?” 这话一出,整个望江楼,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李文博那张早已石化的脸上。 李文博:“???” 赎身? 一掷千金? 我什么时候……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 楼下,又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 只见“怡红院”的头牌,“百花楼”的当家…… 整个京城,排得上号的青楼花魁们,竟然象是约好了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全都来了! 她们一进门,便都象是闻到了腥味的猫,齐刷刷地朝着二楼的李文博,蜂拥而来! “哎呀,李公子!您可真是薄情,说好了今夜要来奴家房里听曲的,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李公子,您上次赏我的那支金钗,我可天天都戴着呢!” “公子!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翠花吗?!” 一时间,十几个环肥燕瘦、香风袭人的青楼女子,将小小的雅间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她们一个个都用那种幽怨又热切的眼神,看着李文博,仿佛他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李文博彻底懵了。 他发誓,他虽然去过青楼,但绝对没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整个京城的头牌都为他争风吃醋! 这……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哪里知道,就在半个时辰前。 一个关于“京城神秘富商,白衣李公子,一掷千金,欲为红袖赎身”的传闻,不知为何,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所有的烟花柳巷。 而他今天,恰好就穿了一身白衣,恰好也姓李。 于是,他就成了那个“活菩萨”。 “都……都给本公子滚开!” 李文博终于反应了过来,又羞又怒地吼道。 然而,他这声怒吼,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那些女子们,见他“翻脸不认人”,更是认定了他是想“吃干抹净不认账”,当即就炸了。 她们一拥而上,拉胳膊的拉胳膊,扯衣服的扯衣服。 “好你个负心汉!玩了就不认账了是吧?!” “姐妹们!别让他跑了!今天必须让他给个说法!” 场面,瞬间失控。 李文博被淹没在了莺莺燕燕的“温柔乡”之中,被推来搡去,挤来挤去。 他那身骚包的白色锦袍被扯得七零八落,头上的发冠被挤歪,脸上更是被印上了十几个深浅不一的口红印。 他想喊,想骂,却被淹没在了嘈杂的“讨债”声中,只能发出“呜呜”的、意义不明的声音。 而酿成这荒诞闹剧的陆夭夭和张妙仪,早已悄悄地从雅间的后窗溜走,深藏功与名。 两人躲在街角的茶楼里,看着望江楼门口那出精彩绝伦的大戏,笑的是前仰后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夭夭,你这招……也太损了吧!” 张妙仪一边笑,一边给陆夭夭竖了个大拇指。 “这下好了,李文博怕是要名扬京城了。” 陆夭夭喝了口茶,看着那个被一群女人围在中间,狼狈不堪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桃花运旺? 嗯,确实是够旺的。 就是不知道,他这小身板,能不能消受得起了。 第107章:表哥的请求 李文博“名扬京城”的后果是,他被他那个爱面子如命的老爹,关在家里打了三十板子,禁足了整整三个月。 从此以后,他在京城贵公子圈里,彻底沦为了一个笑柄,再也抬不起头来。 而张妙仪的耳边,也总算是清净了。 解决了这个小麻烦,陆夭夭本以为,自己又可以安安生生地当几天咸鱼了。 谁知,麻烦刚走,另一个“麻烦”又兴冲冲地找上了门。 “表妹!” 人未到,声先至,林子昂那咋咋呼呼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传了进来。 话音未落,他便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琳琅阁,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他一进门,就“扑通”一声,差点给陆夭夭跪下。 幸好被一旁眼疾手快的舅舅林瑞安一把拉住,才没让他行此大礼。 “你……你简直是神了!” 林子昂激动得语无伦次,脸都涨红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夭夭,仿佛在看一尊活菩萨。 “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李文博,前脚刚得罪完你,后脚就被全京城的青楼女子当街围堵,这……这也太神了吧!” “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会什么仙法?” 他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围着陆夭夭问个不停,那眼神比看他亲爹还要崇拜。 陆夭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能怎么说? 难道说,我就是随口祝福了他们一句,然后老天爷就自动帮我把剩下的事都办了? 这话要是说出去,估计会被当成疯子。 “表哥,你言重了。” 陆夭夭只能继续装高深,端起茶杯,轻轻撇去浮沫,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哪里会什么仙法。” “至于那李公子会遭遇此等‘艳遇’,想来……是他平日里流连花丛,坏事做尽,气数已尽,自有天收罢了。”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她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模棱两可,充满了哲学思辨的意味。 听在已经对她深信不疑的林子昂耳朵里,却不亚于圣旨纶音,让他瞬间醍醐灌顶。 “我懂了!我懂了!” 林子昂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窥见了天机。 “表妹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看穿了他的本质,所以才故意去祝福他,以此来引动他自身的‘恶果’,让他自食其果!” “高!实在是高啊!这招就叫‘顺水推舟’,不,是‘借刀杀人’!” 他看着陆夭夭的眼神,更加崇拜了,简直要把她奉为人生导师。 陆夭夭:“……” 行吧。 你说是,那就是吧。 你高兴就好。 脑补,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能力,也是甩锅的最佳利器。 舅舅林瑞安在一旁,也是感慨万千,看着自己这个外甥女,越看越觉得不凡。 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把林家那些不听话的管事,都拉来让夭夭“祝福”一遍。 林子昂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 “那个……表妹啊……”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那样子,活像一只讨食的哈巴狗。 “你看……你能不能……也帮表哥我,算一卦?” 陆夭夭挑了挑眉,放下了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哦?表哥想算什么?” 林子昂的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声音也小了许多。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看我这姻缘,什么时候能到啊?” “我爹天天逼我去相亲,那些大家闺秀一个个扭扭捏捏的,比木头还无趣,烦都烦死了。” “你帮我算算,我未来的媳妇儿,到底长什么样?什么时候能出现?” 陆夭夭看着他那一脸期待的八卦模样,心中暗笑。 算姻缘? 这个我熟啊! 她装模作样地伸出纤纤玉指,掐指一算,又煞有介事地看了看林子昂的面相,看得林子昂心里七上八下的。 良久,她才缓缓地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高深莫测。 “表哥,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尤其是这夫妻宫,红光隐现,想来,你的正缘,不远了。” 她一脸笃定地说道,那神情,比天桥底下最专业的算命先生还要专业。 林子昂一听,眼睛都亮了,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真的吗?快说说,她在哪儿?我什么时候能遇到她?” 陆夭夭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天机不可泄露太多。” “我只能告诉你,明日,你只需盛装打扮,出门而去,自有分晓。” “我在此,就真心祝愿表哥你——”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真诚。 “明日出门,转角就能遇到爱!” “祝你未来的妻子,貌美如花,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对你一见钟情,从此非你不嫁!” “更祝你们的相遇,如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成为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她这番话说得天花乱坠,听得林子昂是心花怒放飘飘然。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抱着一位绝世美娇娘,从此过上神仙眷侣般的生活,走上人生的巅峰。 “哈哈哈!好!好!” 林子昂高兴得手舞足蹈,差点把桌子都给掀了。 “承表妹吉言!承表妹吉言!” “明日我一定好好打扮一番,出门去‘转角’!把京城所有的转角都转个遍!” 舅舅林瑞安在一旁,看着自己这个傻儿子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也带着几分期盼。 他也没有阻止。 毕竟,他对陆夭夭的“神通”,也是有几分相信的。 或许,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真的能靠这个神奇的外甥女解决呢? 他却不知道。 他这个念头,将会给他带来怎样一份“惊喜”的儿媳妇。 而陆夭夭,看着林子昂那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她发誓,她这次真的是真心的! 她真的是希望自己这个便宜表哥,能找到一个好归宿的! 至于,老天爷会给他安排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第108章:转角遇到“爱” 第二天一大早,林子昂就起了个大早。 他沐浴焚香,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拾掇了一遍。 换上了自己最贵、最骚包的一件孔雀蓝云锦长袍,腰间挂着叮当作响的玉佩,头上戴着镶了宝石的金冠。 整个人,打扮得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他还特意往身上,喷了半瓶从西域买来的、据说能催发桃花运的香水。 那味道,浓郁得能把人熏个跟头。 “爹,我出门了!” 林子昂对着铜镜,骚首弄姿地照了半天,满意地甩了甩头发,意气风发地就准备出门。 林舅舅看着他这副样子,眼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他去了。 林子昂带着两个小厮,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了京城的大街。 他没有坐马车,而是选择了步行。 因为,他要亲自去寻找,每一个“转角”。 他坚信,自己未来的美娇娘,就在某个街角,等着他。 他先是去了京城最繁华的东市。 那里人来人往,姑娘小姐也多。 他专门挑那些小巷子的转角,每次转过去之前,都要先整理一下衣冠,摆出一个自认为最帅的姿势。 然后,猛地一转。 结果…… 第一个转角,撞上了一个挑着粪桶的大爷,溅了一身不可描述的液体。 第二个转角,遇到了一条正在撒尿的大黄狗,差点被滋到鞋上。 第三个转角,碰到了一群正在追逐打闹的熊孩子,被撞得人仰马翻。 …… 一上午下来,林子昂的“转角遇到爱”之旅,充满了各种意外和惊吓。 他非但没有遇到什么貌美如花的姑娘,反而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少爷,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一个小厮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劝道。 “小的觉得,表小姐她……可能就是跟您开个玩笑。” “你懂个屁!” 林子昂瞪了他一眼,虽然心里也有些动摇,但嘴上却依旧强硬。 “表妹是神人!她说的,就一定能实现!” “肯定是……是我的诚意还不够!或者,是地方不对!”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地方。 去哪里呢? 对了! 去京城文人雅士最喜欢聚集的“曲江池”! 那里风景优美,才子佳人众多,说不定,他的缘分就在那里! 说干就干。 林子昂带着小厮,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曲江池。 此时正值午后,曲江池畔,杨柳依依,画舫穿行,果然是一派风雅景象。 不少文人墨客,三五成群,在此吟诗作对。 也有许多大家闺秀,在丫鬟的陪伴下,在此游玩赏景。 林子昂看着这满池的“资源”,顿时又来了精神。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已经有些凌乱的衣袍,再次开启了他的“转角”之旅。 曲江池畔,多的是假山、回廊和月亮门。 每一个,都是绝佳的“转角”地点。 林子昂深吸一口气,选中了一处看起来最有意境的假山转角。 他仿佛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转过去之后,一位白衣飘飘、宛若仙子的绝美佳人,因为受惊,不小心撞入自己怀中的浪漫场景。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摆好姿势,猛地一转! “砰!” 一声闷响。 他确实撞到了一个人。 也确实,是撞进了一个“怀抱”。 只不过,那个怀抱,并不柔软,也不馨香。 而是……坚硬如铁,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林子昂感觉自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上,鼻子一酸,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捂着鼻子,头晕眼花地抬起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让他永生难忘的脸。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的脸。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是个……男人? 不,不对。 虽然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男式劲装,头发也高高束起。 但那微微隆起的胸膛,和那精致的、不带任何脂粉却依旧难掩秀色的五官,都清晰地表明了,这是个……女人。 一个……英姿飒爽到,让男人都自愧不如的女人。 此刻,这位“女侠”,正皱着眉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股冰冷和不耐烦。 林子昂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那位女侠,似乎也懒得跟他计较。 她推开还靠在自己身上的林子昂,转身就要走。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 林子昂的鼻子,突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那香味,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香。 而是一种混合着汗水、阳光和淡淡血腥味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 这股味道,仿佛带着魔力,瞬间就击中了林子昂的灵魂。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沸腾了。 天雷勾动地火! 一发不可收拾! 他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陆夭夭昨天对他的“祝福”。 就是她! 一定就是她! 我未来的媳妇儿! 林子昂的脑子,被这个念头彻底占据。 他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位女侠的胳膊。 “姑……姑娘!请留步!” 他激动地喊道。 那位女侠的脚步,顿住了。 她缓缓地,回过头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放手。”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那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林子昂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危险,依旧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一脸痴迷地说道: “姑娘!在下……在下对你一见钟情!” “请问姑娘芳名?家住何方?可曾婚配?” “在下家财万贯,你若跟了我,我保证你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他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简直就像是街边的地痞流氓在调戏良家妇女。 周围的路人,都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那位女侠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了。 她看着林子昂那张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猥琐的脸,和那身骚包的打扮,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我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杀气。 “把你的爪子,拿开。” “否则,后果自负。” 林子昂却依旧沉浸在自己“找到真爱”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姑娘,你别害羞嘛!我知道,你肯定也对我有感觉!” “你看,我们这么有缘,在转角相遇,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啊!” 他一边说,一边还试图去拉女侠的另一只手。 终于。 那位女侠的耐心,被彻底耗尽了。 她眼中寒光一闪。 下一秒。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林子昂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啊——!” 林子昂那只抓着女侠胳膊的手,被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掰了过去。 紧接着,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 林子昂那身价不菲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然后,“噗通”一声,重重地砸进了……曲江池里。 溅起了一大片混合着烂泥和水草的水花。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干净利落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那位女侠,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在池子里扑腾的林子昂,吐出两个字。 “白痴。” 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只留下一个在池子里喝了好几口水、爱情的火苗还没燃烧就被一盆冷水浇灭的林子昂,以及一地惊掉的下巴。 第109章:镇国女将军 林子昂是被两个小厮七手八脚地从曲江池里捞上来的。 彼时,他已经喝了好几口混合着烂泥、水草和不知名漂浮物的池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的味道。 那身价值不菲的孔雀蓝云锦长袍,此刻已经变成了落汤鸡的羽毛,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上面还挂着几根绿色的水草。 头上的金冠也歪了,头发凌乱,脸上还沾着泥点子。 那副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哪里还有半分林家大少爷的风采。 他被捞上来后,就趴在岸边,一边吐着水,一边剧烈地咳嗽。 那只被掰脱臼的胳膊,无力地垂在一旁,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 然而,身体上的痛苦,却远远比不上他内心的震撼和迷茫。 他想不通。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好的貌美如花、温柔贤淑呢? 说好的一见钟情、天雷地火呢? 怎么……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过肩摔和一池子的洗脚水了? 难道是……表妹她算错了? 不,不可能! 林子昂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表妹是神人!她怎么可能算错! 那问题,一定是出在别的地方! 对了! 林子昂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想起了那些话本子里写的情节。 真正的高人,真正特立独行的奇女子,都是不走寻常路的! 她们外表冷若冰霜,内心却热情似火! 她们对那些凡夫俗子不屑一顾,唯有对真正的英雄好汉,才会敞开心扉! 刚才那位女侠,虽然动手打了他,但那……那一定是考验! 对!就是考验! 她在考验我,是不是真的对她有诚意!考验我,是不是个能配得上她的男人!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一定要让她看到我的真心! 林子昂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之火。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自己一身的狼狈和疼痛,对着小厮,急切地吩咐道: “快!快去给我查!” “查查刚才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定要找到她!” 小厮看着自家少爷那副痴迷的、魔怔了的样子,欲哭无泪。 少爷这是……被打傻了吗? …… 半天后。 林府。 林子昂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脱臼的胳膊也被请来的大夫重新接上了,吊在胸前。 他正襟危坐,一脸紧张地听着小厮的汇报。 “回……回少爷。” 那小厮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发颤。 “查……查到了。” “那位姑娘……她姓秦,单名一个‘岚’字。” “是咱们大虞朝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秦骁的独生女。” “秦岚?!” 林子昂听到这个名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名字,在京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秦岚,镇国大将军秦骁的掌上明珠。 但她出名的,不是因为她的家世,也不是因为她的美貌。 而是因为她的彪悍。 据说,这位秦大小姐,三岁习武,五岁上马,十岁就能在军中,与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们打个平手。 十五岁那年,她更是女扮男装,偷偷跟着父亲上了战场,在一次遭遇战中,单人独骑,冲入敌阵,斩杀了敌方一名副将,一战成名。 从此,“玉面罗刹”的威名,响彻边关。 她性情冷傲,不喜红妆爱武装,最是看不起京城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 京中曾有无数的王孙公子,慕名上门提亲,结果无一例外,全都被她从将军府里,给打了出来。 最惨的一个,是某位侯爵家的世子,因为言语轻佻,被她当场打断了三根肋骨,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 从此以后,再也无人敢去招惹这位“玉面罗刹”。 她也因此,年方十九,依旧待字闺中,成了京城里,最让人敬畏、也最让人头疼的“大龄剩女”。 林子昂听完小厮的介绍,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秦岚那双冰冷的、带着杀气的眼睛,和那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 他……他昨天调戏的,竟然是这位活祖宗?! 他竟然还想让她给自己当媳妇儿?! 他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那所谓的“爱情的火苗”。 林子昂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不……不找了!不找了!” 他连连摆手,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这……这媳妇儿,我……我要不起!谁爱要谁要去!” “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过!你们也什么都没听到!都忘了!全都给我忘了!” 他现在只想当个缩头乌龟,祈祷那位秦大小姐,已经把他这个小角色给忘了,千万不要再来找他的麻烦。 然而,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的奇妙。 你越是想躲什么,什么就越是会找上门来。 就在林子昂决定彻底放弃,保命要紧的时候。 一个下人,神色古怪地跑了进来。 “少……少爷。” “门外……门外,镇国将军府的秦大小姐,前来拜访。” “指名……要见您。” 林子昂听到这话,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就晕过去。 完了完了! 她是来报仇的! 她是来打断我另外三根肋骨的! “她……她来做什么?” 林子昂的声音,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她带了多少人来?有没有带刀?有没有扛狼牙棒?” 那下人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头,老实回道: “就秦大小姐一个人来的。” “也没带兵器,就是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食盒?” 林子昂更慌了。 “里面装的是什么?不会是断头饭吧?!” 他现在已经完全是惊弓之鸟,看什么都觉得是催命符。 下人摇了摇头:“小的不知。秦大小姐说,她是特意来感谢您的。” “感谢我?!” 林子昂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感谢我什么? 感谢我昨天给她提供了一个练过肩摔的沙包吗? 这里面一定有诈! 绝对是鸿门宴! “不见!不见!” 林子昂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就说我得了急病,卧床不起,谁也不见!” “快!把府门关了!不!用石头堵上!”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 一个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清冷声音,就从门外,清晰地传了进来。 “林子昂,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把你的府门给拆了?” 第110章:将军府看上林子昂 这声音听起来娇滴滴的,却带着一股子凌冽的威严和杀气。 林子昂吓得一个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知道,躲是躲不掉了。 他哭丧着脸,在小厮的搀扶下,一步三抖地,挪到了前厅。 前厅里,秦岚一袭干练的紫色劲装,长发高高束成马尾,正负手而立。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副猛虎下山图,眼神锐利,仿佛在与画中的猛虎对峙。 整个人,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气场强大到让人不敢直视。 林子昂一看到她,腿肚子就开始转筋。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拱了拱那只没受伤的手。 “秦……秦大小姐……不知……大驾光临,有……有何贵干?” 秦岚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落在林子昂那只吊着的胳膊上,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你的手,断了?” 她的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嘲讽。 “没……没有!” 林子昂吓得连忙摆手。 “就是……就是一点小伤!不碍事!不碍事!” 他生怕秦岚觉得他是在碰瓷,再给他来一下。 秦岚“哦”了一声,也没再追问。 她将手中的那个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是给你的。” 她淡淡地说道。 林子昂看着那个食盒,咽了口唾沫,不敢去接。 “这……这是?” “谢礼。” 秦岚言简意赅。 “谢礼?” 林子昂彻底懵了。 “谢……谢我什么?” 秦岚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不太自然的表情。 她似乎有些不习惯说这种话,顿了顿,才有些生硬地开口。 “昨天,我回家后,我爹很高兴。” “他说……终于有人,敢当众向我提亲了。” “他说,你很有勇气。” 林子昂:“???” 他听着这话,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秦大将军……很高兴? 还夸我有勇气? 这是什么神仙逻辑? 秦岚似乎也觉得这话说起来很别扭,干脆不再解释,直接打开了食盒。 食盒里,不是什么断头饭,也不是什么毒药。 而是一堆兵器。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串沉甸甸的铁蒺藜,还有几支淬了毒的袖箭。 林子昂看着这些东西,眼角疯狂地抽搐。 这就是你们将军府的“谢礼”? 这是生怕我死得不够快吗? “我爹说……” 秦岚指着那些兵器,面无表情地介绍道。 “既然你有胆子追求我,那就要有配得上我的实力。” “这些,是他送给你的‘见面礼’。” “他说,让你好好练练。” “等你什么时候,能在他手下,走过一百招,他就同意我们俩的婚事。” “噗——!” 林子昂听到最后一句,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喷血。 婚……婚事?! 还跟秦大将军打一百招?! 别说一百招了,他连一招都接不住! 秦大将军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碾死! 这是同意婚事吗? 这分明就是变着法子,想让他死得“名正言顺”一点啊! “不不不!秦大小姐!误会!都是误会啊!” 林子昂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摆手。 “昨天……昨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喝多了!胡言乱语!” “我……我怎么配得上您呢?您是天上的凤凰,我就是地上的癞蛤蟆!” “求求您,高抬贵手,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他现在只想跟这位姑奶奶,撇清一切关系。 然而,秦岚看着他那副怂样,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她冷冷地说道。 “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话,今天就想反悔了?” “你看不起我?” “没有!绝对没有!” 林子昂都快哭了。 “我是看不起我自己!” 秦岚却不理会他的辩解,只是将那些兵器,一样一样地,摆在了桌子上。 “我爹说了,从明天开始,他会每天派人来请你去将军府练武。” “你最好,不要迟到。” 她说完,又深深地看了林子昂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还有,我爹让我转告你。” “他说,他很欣赏你,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说完,她便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只留下一个林子昂,对着满桌子的凶器欲哭无泪,呆若木鸡。 从那天起,林子昂的“幸福”生活,正式开始了。 每天天不亮,镇国将军府的亲兵,就会准时出现在林府门口。 他们不是来“请”的,是来“押”的。 两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浑身肌肉疙瘩的壮汉,一左一右,架着哭天喊地的林子昂,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直接把他从被窝里拎出来,押送到将军府的演武场。 然后,镇国大将军秦骁,那个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军中煞神,就会亲自对他进行“爱的教导”。 教导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负重跑十里。 举一百斤的石锁。 以及……被秦大将军当成沙包,花式吊打。 “小子!站直了!没吃饭吗?!” “出拳!用力!你这是在给老子挠痒痒吗?!” “躲!你倒是躲啊!废物!” 演武场上,每天都回荡着秦大将军那中气十足的咆哮,和林子昂那杀猪般的惨叫。 林子昂每天的日常,就是在被揍、被揍的路上、以及从昏迷中醒来,准备迎接下一顿揍。 他的人生,从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瞬间切换到了地狱模式的魔鬼训练营。 短短几天下来,他就瘦了一大圈,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处好地方。 他想过逃跑。 结果,刚跑到门口,就被秦岚一脚踹了回来。 他想过装病。 结果,秦大将军直接把军医叫了过来,当场诊断,结论是“皮外伤,不碍事,接着练”。 他想过去找他爹哭诉。 结果,林舅舅非但不同情他,反而还给将军府送去了大量的名贵补品和伤药。 美其名曰:“有劳秦大将军费心了,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是该好好磨练磨练。” 林子昂彻底绝望了。 他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那个好表妹! 这天,林子昂拖着一条快要断掉的腿,浑身散发着药油和汗水的混合味道,一瘸一拐地杀到了琳琅阁。 “陆夭夭!” 第111章:死的说成活的 林子昂一进门,就看到陆夭夭正悠闲地坐在新换的太师椅上,喝着新上的雨前龙井,吃着新买的桂花糕,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陆!夭!夭!” 林子昂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中的悲愤,几乎要化为实质。 陆夭夭抬起眼,看到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惨状,先是愣了一下。 他身上那件名贵的云锦袍子,此刻皱得像块咸菜干,上面还沾着泥点子。 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 最惨的是他那张俊脸,青一块紫一块,眼眶乌黑,嘴角还破了皮,活像刚从哪个黑煤窑里逃出来。 陆夭夭冷不丁看到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惨状,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哟,这不是表哥吗?” 她放下茶杯,故作惊讶地站起身,围着他转了一圈。 “几日不见,怎么……这么拉风了?” “你还笑!” 林子昂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着自己那张“五彩斑斓”的脸,怒吼道。 “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你是不是故意害我的?!” 陆夭夭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一脸的茫然。 “表哥,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我当初,可是真心实意地,祝福你觅得良缘的呀。” 她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 “你看,秦大小姐,是不是貌美如花?” 林子昂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张英气逼人的脸确实好看。 “她是不是家世显赫,知书达理(虽然是兵书)?” 林子昂又迟疑地点了点头,镇国将军府,那可是顶级的将门。 “那不就结了?” 陆夭夭一拍手,脸上露出了“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至于秦大将军的考验嘛……” 她顿了顿,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循循善诱。 “那叫‘爱之深,责之切’,是未来的岳父大人在考察你,是好事啊!” “好事?!” 林子昂都快哭了,他指着自己那条还在打颤的腿,悲愤欲绝。 “我每天都快被打死了!这叫好事?!” “表哥,你要往好处想嘛。” 陆夭夭拿起一块桂花糕,递了过去,眼神里充满了鼓励。 “你看,你现在,身体是不是比以前结实多了?精神是不是也比以前好了?” “秦大将军是什么人?那是咱们大虞的军神!他肯亲自下场调教你,这是多少王孙公子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这哪里是挨打?这分明是给你开小灶,传授你绝世武功啊!” 她这番歪理邪说,把林子昂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像……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那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虽然还是很疼,但好像确实比以前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要强壮了不少。 难道……表妹说的,都是真的? 秦大将军,其实是在磨练我? 看到林子昂那动摇的眼神,陆夭夭再接再厉,继续给他画大饼。 “表哥,你想想,秦大小姐那是什么人?天之骄女,军中罗刹!” “能配得上她的男人,岂能是凡夫俗子?” “秦大将军这是看得起你,觉得你是可造之材,才愿意亲自下场,将你这块璞玉,雕琢成器。” “换了别人,想有这个机会,还没有呢!” “这是天大的福分啊!是泼天的富贵!” 林子昂被她忽悠得,渐渐地,眼神都变了。 从悲愤,到迷茫,再到恍然大悟。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呢! 秦大将军是什么身份?他肯亲自教我武功,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幸! 我爹花多少钱,都请不来这种级别的“私教”! 而我,不仅能免费学,学成了,还能附赠一个貌美如花、武艺高强的老婆! 这……这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想通了这一点,林子昂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 他挺直了腰板,拍了拍胸脯,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表妹!我懂了!” 他一脸感激地看着陆夭夭,那眼神,简直是在看一尊指点迷津的活菩萨。 “谢谢你!谢谢你点醒了我!”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秦大将军的期望!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我不仅要通过考验,我还要成为一个,能真正配得上秦岚的男人!” 说完,他也不再叫苦了,对着陆夭夭深深地作了一揖。 然后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又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充满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和豪情。 春喜在旁边,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她看着自家小姐,由衷地佩服道: “小姐,您……您真是太厉害了。” “死的都能被您说成活的。” 陆夭夭得意地哼了一声,端起茶杯,深藏功与名。 开玩笑。 她前世可是公司的金牌销售,最擅长的,就是给人洗脑画大饼。 忽悠一个古代的傻白甜表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她看着林子昂那“慷慨就义”的背影,心里还是默默地为他点了一根蜡。 表哥,加油吧。 希望你的爱情之路,能少一点血,多一点泪。 解决了林子昂这个“小插曲”,陆夭夭终于可以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了。 她拿起张妙仪刚刚送来的、云裳庄最新的账本,看着上面那喜人的数字,心情一片大好。 就在这时,林忠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县主,宫里来人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皇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姑姑,说是……皇后娘娘宣您明日进宫一叙,有要事相商。” 皇后? 陆夭夭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穿越至今,跟这位六宫之主,还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她怎么会突然宣召自己? 春喜的小脸,也垮了下来。 “小姐,这宫里怎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啊。” “先是太后,现在又是皇后,她们一个个的,到底想做什么?” 陆夭夭将茶杯缓缓放下,眼神渐渐变冷。 这杯茶,怕是没那么好喝。 这后宫之中,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 尤其是,在太子刚刚得势,三皇子失宠的这个节骨眼上。 这位看似不问世事的皇后娘娘,怕是也坐不住了。 她要亲自下场,来会一会自己这颗,搅动了整个京城风云的“福星”了。 春喜在一旁,却是忧心忡忡。 “小姐,您要去吗?” 她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万一那皇后也跟太后一样……” “去,怎么不去。” 陆夭夭将帖子随手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人家是国母,亲自派人相邀,我若是不去,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她伸了个懒腰,从软榻上站起身,那副慵懒的模样,仿佛即将要去的不是龙潭虎穴,而是后花园的赏花会。 “再说了,总躲在这林府里,也怪闷的。”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繁华的街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第112章:皇后要赐婚 翌日,天色微明。 一辆挂着“福安县主”标识的马车,在林府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入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临出门前,舅母林夫人紧紧地握着陆夭夭的手,手心冰凉,脸上满是担忧。 “夭夭,你此去,务必万分小心。” “那皇后娘娘,虽素有贤名,但身处后宫,能坐稳那个位置的,绝非善类。” “你万事莫要强出头,凡事多听多看,少说少做,知道吗?” 陆夭夭拍了拍舅母的手背,对着她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舅母放心,夭夭都记下了。” 她今日,特意挑选了一身最不起眼的、半旧的秋香色衣裙,未施粉黛,只在发间簪了一支小小的银钗。 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显得苍白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在这些真正的掌权者面前,示弱,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马车没有直接去皇后的坤宁宫,而是在东宫的丽正殿前,停了下来。 一个面容和善的掌事姑姑,早已等候在殿外。 “福安县主,我们太子妃娘娘,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陆夭夭心中了然。 这是规矩,也是下马威。 见皇后之前,得先来拜见未来的皇后。 丽正殿内,熏香袅袅,太子妃依旧是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拉着陆夭夭的手,嘘寒问暖,亲切得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妹妹。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探究。 两人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太子妃便“恰到好处”地端起了茶杯。 “时辰不早了,妹妹还是快去给母后请安吧,莫要让母后等急了。” 陆夭夭起身告退,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这位太子妃,段位比那个李侧妃,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她不急不躁,只是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地位,也来试探自己的底细。 坤宁宫,是整个后宫最华丽、也最威严的宫殿。 殿内,金碧辉煌,宫女太监们垂手而立,鸦雀无声,气氛庄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皇后端坐于凤座之上,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凤袍,头戴九龙四凤冠,面容端庄,不怒自威。 她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宜,那双丹凤眼里,却沉淀着岁月和权力洗礼过的、深不见底的精光。 “臣女陆夭夭,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夭夭跪倒在地,将头埋得低低的。 “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陆夭夭依言,缓缓抬起头。 皇后的目光,在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皇后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本宫听闻,你自幼体弱,又早年失恃,如今虽得了县主的封号,身边却连个能为你撑腰的兄弟姐妹都没有,本宫心中,实在是心疼得紧。”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一个真心疼爱晚辈的慈祥长辈。 陆夭夭的心,却猛地一紧。 来了。 她知道,正题要来了。 “臣女多谢娘娘挂怀。”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然后话锋一转。 “你如今,也已年满十五,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本宫思来想去,总觉得,寻常的世家子弟,怕是配不上你这身福气。”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夭夭,缓缓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本宫娘家,倒是有个与你年岁相当的侄儿,名唤宋瑾,如今正在翰林院任职,为人谦和,才貌双全。” “本宫觉得,他与你,倒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不知县主,意下如何啊?” 这话一出,整个坤宁宫,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陆夭夭只觉得一道惊雷,直直地劈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将她劈得是外焦里嫩。 赐婚?! 还是皇后娘家的亲侄子?! 这哪里是赐婚,这分明是想用一纸婚约,将她彻底地、死死地绑在太子这条船上! 从此以后,她便是太子一党的人,再也无法脱身! 她若是应了,那便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交到了别人的手里。 她若是不应,那便是公然违抗皇后懿旨,不给太子和皇后脸面,后果不堪设想! 这简直就是个送命题! 陆夭夭的大脑飞速运转,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 她看着皇后那张写满了“我都是为你好”的慈爱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必须想一个办法,一个既能拒绝,又不会得罪皇后的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在皇后那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再次跪倒在地。 她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她只是抬起头,用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委屈又无助地看着皇后,声音里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和惶恐。 “娘娘厚爱,臣女……臣女感激涕零。” “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臣女的婚事,怕是……怕是轮不到臣女自己做主。” “陛下曾言,臣女乃大虞福星,臣女的姻缘,关乎国运。” “故而,臣女的婚事,全凭……全凭陛下圣心独断。” 这话,如同一块温润的玉石,看似柔软,却又坚硬无比,不卑不亢地,将皇后抛过来的难题,给原封不动地,踢了回去。 整个坤宁宫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足足三息。 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 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小丫头,竟然如此滑不留手。 三言两语,就将皇帝这座大山给搬了出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若是再坚持,那便成了与皇帝争权,干涉“国运”,这个罪名,她担不起。 “是本宫……思虑不周了。” 良久,皇后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重新堆起了那副端庄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僵硬,从未存在过。 “县主说的是。” “你的婚事,确实非同小可,理应由陛下亲自定夺。” 第113章:皇帝邀下棋 皇后亲自上前,将跪在地上的陆夭夭扶起,动作亲切得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是本宫太心急了,只想着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却忘了其中的干系。” “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陆夭夭连忙低下头,一副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 “娘娘言重了,是臣女……是臣女福薄,辜负了娘娘的一番美意。” 两人你来我往,上演着一出精彩绝伦的对手戏,句句都是场面话,字字都透着机锋。 皇后又象征性地赏了陆夭夭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便打发她出宫了。 陆夭夭走出那座金碧辉煌的坤宁宫时,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 与这位六宫之主打交道,比跟太后那个疯婆子正面硬刚,还要累上一百倍。 太后的坏,是摆在明面上的张牙舞爪。 而皇后的坏,却藏在那温婉的笑容和慈爱的眼神之下,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稍有不慎,便会被缠得无法脱身。 回林府的马车上,陆夭夭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在飞速地复盘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她今天虽然暂时躲过了一劫,但这位看似温和的国母,怕是已经在心里,给她记上了一笔。 以后,她在这京城里的路,怕是会更加难走了。 正如陆夭夭所料,她前脚刚回到林府,后脚,宫里便传出了新的流言。 说是福安县主恃宠而骄,竟当面拒绝了皇后娘娘亲自保媒的恩典,实在是不知好歹。 更有甚者,还添油加醋地说,福安县主是心有所属,早就看上了某位身份尊贵的青年才俊,这才不将皇后娘家的子侄放在眼里。 一时间,京城上下,议论纷纷。 陆夭夭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而此时的皇后娘娘,则在坤宁宫里,静静地听着宫女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身旁的心腹嬷嬷,有些不解地问道。 “娘娘,您为何不直接禀明圣上,就说那陆夭夭抗旨不遵?” “以圣上对您的信任,定会降罪于她。” 皇后却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轻轻撇去浮沫。 “你懂什么。” “那丫头,滑得像条泥鳅,她将皇帝搬了出来,本宫若是再紧逼,反倒显得本宫小家子气,与皇帝争权了。” “更何况……”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本宫今日此举,本就不是为了真的将她许配给瑾儿。” “本宫要的,是试探,也是……借刀杀人。” 那嬷嬷更是不解。 皇后放下茶杯,缓缓道:“那丫头如今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是太子极力拉拢的对象,也是三皇子和太后势力的眼中钉。” “她就像一块被放在棋盘最中央的肥肉,所有人都盯着,所有人都想吃。” “本宫今日,不过是轻轻地推了她一把。” “将她‘心有所属’的消息,放了出去。” “你且看着吧,不出三日,定会有人,比本宫更着急,替本宫去收拾她。”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块肥肉,不是那么好吃的。 为了争夺这颗棋子,各方势力势必斗得更凶,更狠。 而她,只需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这,才是真正的御下心术。 陆夭夭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 她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是皇后的阳谋,她躲不掉,也解释不清。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等着看下一个跳出来的会是谁。 然而,她没等来太子的安抚,也没等来三皇子的报复。 她等来的,是皇帝的又一道圣旨。 圣旨的内容,简单粗暴,却又让人匪夷所思。 皇帝下旨,宣福安县主明日入宫,陪他……下棋。 下棋?! 陆夭夭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懵了。 这个老皇帝,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他不好好地处理朝政,不好好地修道炼丹,怎么突然想起要找她这个黄毛丫头下棋了? 舅舅林瑞安在得知此事后,也是一脸的凝重。 “夭夭,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圣心难测,你此去,务必要万分小心。” 陆夭夭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她就像个被皇帝陛下随意摆弄的玩具,今天想让她救树,明天又想让她下棋,后天指不定就要让她上天摘星星了。 这福星当的,真是太难了。 第二天,陆夭夭硬着头皮,再次走进了那座让她心力交瘁的皇宫。 这一次,地点是在皇帝的御书房。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气氛庄重而又压抑。 老皇帝今日难得的没有穿那身明黄的龙袍,而是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道袍,看起来,倒像个邻家的富贵老翁。 他正坐在棋盘前,手里捏着一枚白子,凝神沉思。 “臣女陆夭夭,参见陛下。” “免礼,坐吧。” 老皇帝头也未抬,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陆夭夭依言,小心翼翼地坐下。 她看着眼前那纵横交错的棋盘,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前世,只会玩五子棋和跳棋,这围棋,她可是连规则都搞不清楚。 “陛下,臣女……臣女愚钝,不会下棋。” 她只能硬着头皮,老实交代。 老皇帝闻言,终于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无妨。” 他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 “朕今日叫你来,也不是真的要与你对弈。” “朕只是想……借你的手,帮朕卜一卦。” 卜卦?!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跳。 她看着老皇帝那张写满了“我看穿你了”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卜卦?” 陆夭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着老皇帝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浑浊眼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 这个老狐狸,他又在试探她! 她连忙低下头,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陛下说笑了,臣女……臣女只是个凡夫俗子,哪里会什么卜卦之术。” “那不过是些市井之间的无稽之谈,当不得真的。” 老皇帝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高深莫测。 他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了指棋盘上那黑白分明的棋子。 “朕听了凡大师说,你身负天道因果,一言一行,皆暗合天机。” “朕今日,不让你卜。” “朕让你,选。” 他将一个装满了黑子的棋盒,推到了陆夭夭的面前。 “你只需凭着自己的心意,随意地在这棋盘上,落下一子便可。” “朕想看看,你这一子,会落在何处。” “朕也想看看,这天意,又会给朕一个怎样的启示。” 他这番话,说得是云淡风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陆夭夭知道,今天这一子,她是落也得落,不落也得落了。 她看着眼前那复杂的棋局,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棋盘上,白子大龙已成,黑子被围困在角落,苟延残喘,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这分明就是一个死局。 她这一子,无论落在哪里,都无法改变黑子必败的命运。 皇帝,到底想看什么? 第114章:下棋?婚事? 陆夭夭的心中,念头飞转。 她知道,自己绝不能随意落子。 她这一子,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更可能……代表着这整个大虞朝的未来走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从棋盒中,拈起了一枚冰凉的黑子。 她没有去看那被围困的黑子大龙,也没有去思考什么破局之法。 她的目光,落在了棋盘的正中央。 那个被称为“天元”的位置。 在围棋中,此乃虚位,象征着天地中心,轻易不动。 陆夭夭却觉得,这里,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不偏不倚,不争不抢,遗世而独立。 她不再犹豫,将手中的那枚黑子,轻轻地,落在了“天元”之上。 “啪嗒。” 一声清脆的落子声,在寂静的御书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老皇帝的瞳孔,在看到那一子的瞬间,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棋盘,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骇人精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也从棋盒中,拈起了一枚白子。 他没有去围剿那被困的黑子,也没有去理会陆夭夭那看似“无理”的一手。 他的白子,落在了“天元”的旁边,形成了一个“尖”的棋形。 紧逼,试探。 陆夭夭的心,沉了下去。 这场看似随意的“卜卦”,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无声的、却更加致命的对弈。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落子。 一时间,御书房内,只剩下“啪嗒,啪嗒”的落子声,此起彼伏。 两人你来我往,看似是在下棋,实则是在进行博弈。 陆夭夭不懂棋理,她下的每一步,都毫无章法,全凭直觉。 她只是想将自己的棋子,牢牢地守在“天元”的周围,不被对方侵蚀。 而老皇帝,则步步紧逼,招招狠辣,仿佛要将她那小小的孤城,彻底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棋盘之上,已是黑白交错,犬牙差互。 陆夭夭的那颗黑子,早已被白子围得水泄不通,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眼看就要被提走。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她以为,这场对弈即将结束之时。 老皇帝却突然停下了手。 他看着棋盘,陷入了长久的、深深的沉默。 良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情绪。 有欣赏,有忌惮,还有一丝……陆夭夭看不懂的杀机。 “你,很好。” 他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你虽然不懂棋,却下出了一盘……好棋。” 陆夭夭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只听老皇帝继续用那沙哑的声音,幽幽地说道: “你这一子天元,看似是闲棋,是废子。” “却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就搅乱了整个棋局。” “它让朕这条本已稳操胜券的大龙,不得不分出心神,来围剿你这个看似无害的‘变数’。” “也让那盘本已注定的死局,多了一丝生机。” 他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着棋盘的另一个角落。 “你看那里。” 陆夭夭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在棋盘的左下角,那条本已被白子围困得只剩一口气的黑子大龙。 不知何时,竟然因为白子主力被“天元”牵制,而悄无声息地,做出了两个“眼”,活了过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颤。 她看着那盘棋,仿佛看到的,不是棋局,而是……这整个大虞朝的朝堂。 那条白子大龙,是皇帝。 那条起死回生的黑子大龙,是太子。 而她,就是那颗被投进棋盘的、搅乱了一切的“天元”。 “陛下圣明。” 陆夭夭有些心慌,再次跪倒在地,将头埋得低低的。 老皇帝看着她那瑟瑟发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 “起来吧。” “朕今日,很高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朕的这盘棋,下了几十年,早已是死气沉沉,一潭死水。” “如今,有了你这颗有趣的棋子,倒是……变得好玩多了。”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陆夭夭一眼。 “朕,准了你的婚事。” 陆夭夭闻言,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陛下?!” “朕准你,不必嫁给皇后娘家的子侄。” 老皇帝缓缓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你的婚事,朕自有安排。” “朕会为你,寻一门……这全天下最配得上你,也最能让朕放心的亲事。” 他看着陆夭夭那张煞白的小脸,嘴角的弧度,越发意味深长。 “你就安心地,等着接旨吧。” 老皇帝那句“朕自有安排”,像一座无形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了陆夭夭的心头。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御书房,只觉得浑身冰冷,手脚发软。 皇帝要亲自为她赐婚。 这听起来,是天大的恩宠。 可陆夭夭心里却门儿清,这哪里是恩宠,这分明是一道金光闪闪的枷锁! 皇帝要将她这颗“福星”,彻底地、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他会为她选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一个绝对忠于他,能二十四小时监视她一举一动的傀儡? 还是一个身份尊贵,能将她与皇权彻底绑定的宗室子弟? 无论是哪一种,对她而言,都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 陆夭夭回到林府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连两天,都未曾出门。 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如此深刻的无力感。 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她那点小聪明,那点所谓的“言咒”之力,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张妙仪和舅舅舅母都来看过她,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都是忧心忡忡,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而就在京城因为皇后赐婚被拒,皇帝又要亲自指婚的流言,而闹得沸沸扬扬之时。 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再次引爆了整个朝堂。 皇帝陛下,下旨了。 第115章:赐婚风波 圣旨的内容,简单粗暴,却又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福安县主陆氏夭夭,性资敏慧,福泽深厚,乃我大虞之祥瑞。” “靖灵卫指挥使燕惊鸿,忠勇果敢,屡建奇功,乃国之栋梁。” “二人堪称天作之合,珠联璧合。” “朕心甚慰,特此赐婚!” “择吉日完婚,钦此——!” 这道圣旨一出,整个京城,都炸了。 福安县主,要嫁给……靖灵卫指挥使,燕惊鸿?! 那个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 一个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活福星”。 一个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这……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这两人要是凑到一起,那以后这京城,还有人敢大声说话吗?! 一时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到处都在议论这桩堪称“年度最惊悚”的皇家赐婚。 而作为事件的两个主角。 陆夭夭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就晕过去。 嫁给燕惊鸿?! 那个狗男人?! 这以后要是夫妻吵架,她是不是还得先掂量掂量他会不会家暴呀? 而在另一边,靖灵卫衙门。 燕惊鸿在接到圣旨时,那张冰山脸上,出现了一丝复杂的波澜。 他捏着那卷明黄的圣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身后的几个亲卫,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低着头。 他们家那个不近女色、冷得像块冰的指挥使大人,竟然……要成亲了? 还是娶那个把衙门房梁都给“祝福”断了的福安县主? 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会很精彩啊。 燕惊鸿的内心,远比他表面上看起来的,要汹涌得多。 赐婚。 对象是陆夭夭。 那个总能让他头疼,总能给他惹麻烦,却又总能让他无可奈何的女人。 他本该是排斥的,甚至是愤怒的。 因为他知道,这是皇帝的阳谋,是帝王的制衡之术。 用他这把最锋利的刀,去看住那个最不可控的“变数”。 可不知为何,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那块常年被冰封的湖面,竟然荡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他想起了她那双清澈又狡黠的眼睛。 想起了她每次闯了祸之后,那副可怜兮兮、却又滴水不漏的模样。 想起了她那张伶牙俐齿的小嘴,能把死人说活,也能把活人……气死。 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 那情绪,很复杂,五味杂陈。 但更多的,竟是一股隐秘到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欢喜。 或许……这样也不错。 将这个行走的“麻烦”,放在自己身边,日夜看着。 总好过,让她在外面,不知又会捅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篓子来。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心中那份莫名的烦躁,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不少。 他不能抗旨,也不想抗旨。 “臣,领旨谢恩。”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却比平日里,多了些许温度。 赐婚的圣旨一下,整个京城的风向,瞬间就变了。 皇后娘娘在坤宁宫里,静静地听着宫女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东宫的太子,则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而三皇子府内,赵构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更是气得当场就砸了一套他最心爱的瓷器。 他知道,自己彻底没机会了。 陆夭夭一旦嫁入靖灵卫,那便等同于被燕惊鸿和皇帝,双重保护了起来。 他再想动她,难如登天。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陆夭夭,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崩溃之后,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再多的抱怨和反抗,都已无济于事。 嫁,是必须嫁了。 只是,这婚该怎么结,结了之后,又该怎么过。 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燕惊鸿,你不是想监视我吗? 好啊。 那我就让你亲身体验一下,娶一个“福星”回家,是怎样一种“惊喜”连连的幸福生活。 她倒要看看,最后先疯的,到底是谁! 陆夭夭在房间里,足足思考了一天一夜。 她将自己和燕惊鸿的关系,以及眼前的局势,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全都捋了一遍。 最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婚,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了。 她必须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和自由。 第二天一早,她便派春喜,给隔壁的靖灵卫衙门,送去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八个字。 “有要事相商,请君一叙。” 半个时辰后。 林府,琳琅阁。 陆夭夭和燕惊鸿,相对而坐。 这是自赐婚圣旨下达后,两人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气氛,依旧是有些尴尬。 燕惊鸿今日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冷矜贵。 他端着茶杯,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先开口。 陆夭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燕大人。” 她顿了顿,觉得这个称呼,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了。 她改口道:“指挥使大人。” 燕惊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有话直说。”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调子。 陆夭夭深吸一口气,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关于你我二人的婚事,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燕惊鸿闻言,放下了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哦?” “县主想谈什么?” 陆夭夭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和从容。 “我想谈的,是我们的未来。” “你我都很清楚,这桩婚事,是陛下为了制衡朝局,将你我二人强行捆绑在一起的阳谋。” “你,是陛下的刀,负责看住我这个‘变数’。” “而我,则是陛下用来牵制你这把‘利刃’的枷锁。” 她这番话说得,直白而又犀利,瞬间就撕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虚伪的窗户纸。 燕惊鸿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然能将局势,看得如此通透。 “所以呢?”他缓缓问道。 “所以,我不接受。” 陆夭夭一字一句地说道,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不接受,成为任何人的棋子,也不接受,成为一把锁住你的枷锁。” “同样,我也不希望,我的夫君,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看守。” 燕惊鸿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倔强的小脸,心中却不如表面的平静。 “那县主,想如何?” “我想,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 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我们可以……先订婚。” 第116章:婚前协议 “订婚?”燕惊鸿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没错。”陆夭夭点了点头,开始抛出自己的条件。 “圣旨已下,你我二人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无法更改。” “但,我们可以向陛下请旨,将婚期,延后一年。” “就说……我自幼体弱,如今虽有所好转,但仍需静养,不宜过早成婚。” “而大人您,也正值壮年,当以国事为重,不应为儿女私情所累。” “这一年的时间,便算作是我们二人的婚前考察期。” “婚前考察期?” 燕惊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困惑表情。 “对。”陆夭夭解释道。 “在这一年里,你我二人,以未婚夫妻的身份相处。” “我们可以试着,去了解彼此,去培养感情。” “你,不再是奉命监视我的靖灵卫指挥使。” “我,也不再是你眼中那个需要被看管的麻烦。” “我们,是平等的。” “一年之后,若是我们觉得,彼此合适,那便再谈婚嫁之事。” “若是不合适……”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那便……再想别的办法。” 她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既没有违抗圣意,又为自己争取到了一年的缓冲时间。 更重要的是,她将两人之间的关系,从“监视与被监视”,巧妙地转换成了“平等的恋爱关系”。 燕惊鸿静静地听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脑子,转得比任何人都快。 她总是能从绝境之中,找到一条最有利于自己的出路。 “陛下那边,如何交代?”他缓缓问道。 “这个,就要劳烦大人您了。” 陆夭夭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而又无害的笑容。 “您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您的话,比我说一百句都管用。” “您只需告诉陛下,福星,是需要哄的。” “只有让她心甘情愿,她身上的‘福气’,才能发挥到最大。” “若是强扭了瓜,那这瓜,可就不一定甜了。” 她这番话,说得是半真半假,充满了暗示。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吃定了自己的小狐狸模样,只觉得一阵头疼,却又无可奈何。 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拿这个女人,没有办法了。 “好。” 良久,他才缓缓地吐出一个字。 “此事,本官会去向陛下回禀。” “但,本官也有一个条件。” 陆夭夭挑了挑眉:“大人请讲。” 燕惊鸿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这一年里,你不准再给本官,惹任何麻烦。” “尤其是,不要再对着本官的房子,说任何祝福的话。” 燕惊鸿的条件,让陆夭夭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她看着对方那张写满了“心好累”的俊脸,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成交。” “大人放心,小女子以后,一定管好自己的嘴。” “保证,对您和您的府邸,只字不提。”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两人达成“婚前协议”后,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不少。 燕惊鸿没有再多留,只是留下了一句“等我消息”,便起身告辞了。 陆夭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又暂时地,保住了自己的自由。 而燕惊鸿,在回到那座屋顶还缺着半边的靖灵卫衙门后,便立刻换上官服,径直入宫,求见皇帝。 御书房。 老皇帝正在为那满朝文武的“后遗症”而头疼不已。 虽然“吐真果”的药效已经过去,但那些被当众揭开的“黑历史”,却像一根根拔不掉的刺,扎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如今的朝堂之上,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同僚之间,见面都是绕着道走,生怕一不小心,就跟那个曾经当众说自己有脚气的家伙,打个照面。 整个大虞朝的官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社交冰冻期”。 就在他烦躁不已之时,燕惊鸿来了。 “爱卿来了,快,赐座。” 老皇帝一见到他,就象是见到了救星。 “可是那福安县主,又有什么新的祥瑞了?” 燕惊鸿躬身行礼,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回陛下,臣今日前来,是为臣与福安县主的婚事。” 老皇帝闻言,来了兴趣。 “哦?如何?可是已经择好了吉日?” 燕惊鸿摇了摇头,将陆夭夭那番“婚前考察期”的理论,用一种更加官方、更加委婉的方式,向皇帝复述了一遍。 “陛下,福安县主她,毕竟年幼,又自幼体弱,骤然得知天恩,心中惶恐不安,以至近日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身上那股‘福气’,似乎也因此而有所晦暗。” 他说得是半真半假,滴水不漏。 老皇帝一听,当即就急了。 福气晦暗了?! 那还得了?! 这可是他长生不老的希望啊! “怎么会这样?!” “回陛下,臣以为,县主所言,不无道理。” 燕惊鸿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天降祥瑞,本就是顺应天意,讲究个心甘情愿。” “若是强行撮合,恐有违天和,反而会损了县主的福泽。” “依臣之见,不如……先将婚期延后一年。” “赐我二人订婚之名,给县主一段时日,好生调养,也让她慢慢适应。” “如此,方能保全这祥瑞之气,使其福泽绵长,护佑我大虞江山。” 他这番话,句句都踩在了老皇帝最在意的点上。 老皇帝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燕惊鸿那张忠心耿耿的脸,又想了想陆夭夭那神鬼莫测的本事。 最终,还是对“长生”的渴望,战胜了帝王的控制欲。 “也罢。”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就依爱卿所言吧。” “传朕旨意,福安县主与靖灵卫指挥使燕惊鸿,情投意合,先赐订婚之典,一年之后,再择吉日完婚。” “另外,再从朕的私库里,挑几株最好的千年人参,给县主送去,让她好好补补。” 燕惊鸿躬身领旨,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尽心尽力地,去帮那个女人。 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再看到自己的房子塌了吧。 他这样告诉自己。 订婚的圣旨,很快就送到了林府。 陆夭夭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赢了。 她为自己,争取到了一年的宝贵时间。 舅舅和舅母在得知此事后,也是喜出望外。 虽然他们对燕惊鸿这个“阎王外甥女婿”还是有些怵,但能将婚期延后,总归是件好事,他们还想留陆夭夭在府里一段时间呢。 而作为“补偿”,皇帝的赏赐,也如同流水一般,再次涌向了林府。 这一次,除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之外,还多了许多极其名贵的、据说能“固本培元,凝聚福气”的珍稀药材。 陆夭夭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赏赐,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 而就在陆夭夭刚刚长舒了一口气之时。 一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传来了。 京城之内,毫无征兆地,爆发了一场小范围的时疫。 第117章:京城瘟疫起 时疫,是从城南的贫民窟开始的。 最初,只是几个人,出现了上吐下泻,浑身乏力的症状。 大家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吃坏了肚子。 可很快,出现这种症状的人,越来越多。 而且,病情发展得极快。 有的人,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一病不起。 甚至,一命呜呼。 恐慌,如同无形的阴云,迅速笼罩了整个京城。 京兆府和太医署立刻介入。 他们将城南划为疫区,严密封锁,不许任何人出入。 但,已经晚了。 时疫,还是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架势,蔓延了开来。 城西,城北,都陆续出现了类似的病例。 一时间,整个京城,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药铺里的药材,被抢购一空。 街上的行人,也变得稀少。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用布巾捂着口鼻,看谁都像是带着病毒的瘟神。 翌日,早朝。 金銮殿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京城之内,时疫蔓延的消息,早已压过了所有关于赐婚的八卦,成了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剑。 龙椅上的老皇帝赵佶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殿下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声音沙哑而暴躁。 “区区一场时疫,竟让京城人心惶惶,满朝文武,束手无策!” “朕养着你们,有何用?!” 太医院的院使战战兢兢地出列,声音都在发抖。 “启禀陛下,此次时疫来势汹涌,病症诡异,微臣等正在全力研制药方,只是……” “只是需要时日?”皇帝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等你们研制出来,朕的京城,怕是已经变成一座死城了!” 殿下,三皇子赵构的党羽,御史中丞李岩,立刻抓住机会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 他义正言辞,声音洪亮。 “臣以为,此次时疫,非天灾,乃人祸!”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了东宫太子的方向。 “自福安县主被册封以来,京中异象频发,先有西山火山喷发,如今又有瘟疫横行。” “民间早已怨声载道,皆言县主乃是妖星降世,为我大虞带来了灾祸!” “臣恳请陛下,顺应天意,效仿前朝,将此妖星祭天,以安民心,平息瘟疫!” 这话一出,整个金銮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了那个站在武将之首,面无表情的玄衣青年身上。 谁都知道,福安县主,如今已是靖灵卫指挥使燕惊鸿的未婚妻。 弹劾她,就等同于在打燕惊鸿的脸。 太子赵宝的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出列辩解。 龙椅上的皇帝,却先一步开了口。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燕惊鸿的身上。 “燕爱卿。”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对此,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都想看看,这位以冷酷无情著称的活阎王,会如何为自己的未婚妻辩解。 燕惊鸿缓缓出列,对着龙椅,躬身行礼。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调子,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回陛下,臣以为,御史中丞所言,乃无稽之谈。”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辩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福安县主的能力,臣曾亲眼所见。” “其言语之力,虽神鬼莫测,却皆由心生,指向明确。” “她若想害人,只会针对特定之人,绝不会用这时疫这般滥伤无辜的手段。” “此非她之行事风格。” 这话一出,满朝皆惊。 谁也没想到,燕惊鸿竟然会……如此直白和笃定地为她担保。 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信她。 无条件地信她。 御史中丞李岩的脸色一僵,还想再说些什么。 燕惊鸿却已经转过头,那双深邃的凤眸,如同两口不见底的寒潭,冷冷地看着他。 “李大人。” “与其在此捕风捉影,攀诬一位有功社稷的县主。” “不如多花些心思,去查一查,这城南的第一例病患,是从何而来。” “去查一查,那些在民间散播妖星谣言的,又是何人指使。” “我靖灵卫的诏狱里,倒是有些新得的刑具,想来,很适合撬开某些人的嘴。”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李岩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不敢多言。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殿下这番交锋,眼中的猜忌,渐渐被一丝了然所取代。 燕惊鸿说得对。 这场瘟疫,来得太巧了。 这场谣言,也来得太巧了。 巧得,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的一样。 “好了。” 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此事,交由靖灵卫与京兆府协同彻查。” “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至于这时疫……”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燕惊鸿的身上。 “燕爱卿,你既信她,那朕,也姑且再信她一次。” “你回去告诉她,朕不管她用什么方法。” “朕只要,这瘟疫,能尽快平息。” “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燕惊鸿躬身领旨,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暂时落了地。 他刚才那番话,是一场豪赌 他赌的是皇帝的多疑,也是他自己对陆夭夭的判断。 而此时的林府,琳琅阁。 陆夭夭正坐在窗前,静静地听着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声,小脸上一片平静。 “小姐,现在怎么办啊?”春喜在一旁,急得快哭了。 “他们怎么能这么说您!太过分了!” “要不……我们去找燕大人?让他去把那些造谣的人,都抓起来!” 陆夭夭摇了摇头。 “没用的。” “抓得了一个,抓不了所有。” “民怨如水,宜疏不宜堵。你越是压制,反弹得就越厉害。”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既然天不救我,那便自救。 现在唯一能破局的办法,就是平息这场瘟疫。 只要瘟疫一停,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可是,她要如何平息一场连太医署都束手无策的瘟疫? 难道,真的要靠她那不靠谱的乌鸦嘴吗? 她看着自己手心,仿佛还能看到那根刺目的白发。 她不敢赌。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林忠神色复杂地走了进来。 “县主,燕大人来了。” 第118章:天灾还是人为 燕惊鸿来的时候,整个林府都笼罩在一片压抑和恐慌之中。 府门外,依旧聚集着一些被谣言蛊惑的百姓,不时地传来几声咒骂。 他一路走来,府里的下人们看到他,都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瘟神,眼神复杂。 琳琅阁内,陆夭夭早已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春喜一人。 她看着那个踏入房门的玄衣青年,心中五味杂陈。 “燕大人。” 她起身,对着他,微微屈膝。 燕惊鸿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卷宗,放在了桌上。 “这是今晨早朝的记录。”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调子,却似乎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疏离。 陆夭夭接过卷宗,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一股莫名的暖流,从心底缓缓升起。 这个男人,他竟然真的信她。 “为何?” 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困惑。 “你为何会信我?” 燕惊鸿看着她,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本官不信鬼神,只信证据。” 他缓缓说道。 “这场瘟疫,来得太巧,太急,更像是人为。” “而你……”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你虽然麻烦,却从不滥伤无辜。” “你的每一次出手,都有明确的目的。” “用一场瘟疫来搅乱京城,这对你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这不是你的手笔。”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晰,将一切都归结于理性的判断。 陆夭夭听着,心中那股暖流,却变得更加汹涌。 她知道,他说的不仅仅是这些。 “多谢。” 她轻声说道,这两个字,发自肺腑。 燕惊鸿似乎有些不习惯她这突如其来的坦诚,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陛下的旨意,你也知道了。” “三日之内,你若不能平息瘟疫,后果……你很清楚。” 陆夭夭点了点头,神情平静。 “我知道。” “那你,可有办法?”燕惊鸿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陆夭夭沉默了。 她缓缓地走到书桌前,指着上面那些被她翻得起了毛边的医书。 “我在想办法。” “我在查,这次时疫的病症,与古籍中记载的哪一种相似。” “我在试着,用我所知的方法,去配伍一些或许能抑制病情的方子。” 燕惊鸿看着她那张写满了认真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本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准备用她那神鬼莫测的“言咒”之力。 却没想到,她竟然在……用最笨,也是最踏实的办法。 “有用吗?”他缓缓问道。 “不知道。”陆夭夭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但,总得试试。” “我不能每一次,都靠运气。” 她看着自己的手心,轻声说道。 “那份力量,不是没有代价的。” 燕惊鸿闻言,心中一动。 他想起了她那日从御果园回来后,那苍白如纸的脸色。 原来……是这样。 “需要我做什么?”他突然开口。 陆夭夭一愣,有些错愕地抬起头。 “我靖灵卫的暗桩,遍布京城。” 燕惊鸿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你需要什么药材,哪怕是宫里的贡品,我都能给你弄来。” “你需要什么情报,无论是城南第一例病患的来历,还是那些散播谣言的地痞流氓,不出半日,我便能将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个底朝天。” “你甚至……需要一个试药的人,我靖灵卫也可以给你找来。” 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不是一个人。” 陆夭夭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燕惊鸿。 原来,他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原来,他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一个人。 “好。”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我需要,城南疫区里,最新的病人呕吐物和排泄物。” “我还需要知道,他们发病前,都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 “越详细,越好。” 燕惊鸿没有丝毫的犹豫。 “等我消息。”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靖灵卫的效率,是恐怖的。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一份极其详尽的调查报告,便被送到了陆夭夭的案头。 报告中,详细记录了城南前十名病患的所有信息。 陆夭夭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人的生活轨迹,毫无交集。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 他们都曾去过城南那口最主要的、供给整个贫民窟用水的“福源井”打水。 水! 问题,出在水里! 陆夭夭的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瞬间划过! 她立刻让人取来了那口井的水样。 她没有显微镜,无法看到水里的细菌。 但她可以用最原始的办法。 她将水样,和一些常见的草药混合,观察其变化。 终于,当她将一味名叫“石见穿”的清热解毒草药,碾碎了放入水样中时。 那碗本还算清澈的井水,竟然……泛起了一层诡异的、淡淡的蓝色! 有毒! 而且,是某种未知的、能与特定草药发生反应的奇毒! 这不是天灾! 这真的是人祸! 是有人,在井水里投了毒! 就在她得出这个惊人结论的同时。 燕惊鸿也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他手里,拿着另一份卷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查到了。” 他将卷宗扔在桌上。 “城南的福源井,在半月前,曾被一伙自称是工部派来修缮的工匠,动过手脚。” “而那伙工匠的头领,与三皇子府上的一名管事,往来甚密。” “另外,那些在民间散播谣言的地痞,也都招了。” “他们收的,是三皇子府的银子。”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 三皇子,赵构! 这个疯子! 他为了扳倒自己,为了嫁祸自己,竟然不惜……以全城百姓的性命为赌注! “他疯了……” 陆夭夭喃喃自语,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不是疯了。” 燕惊鸿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是……在自取灭亡。” 他看着陆夭夭,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 “只要将此事上报陛下,三皇子在劫难逃。” “但是……” 他顿了顿。 “解药,依旧没有。” “京城的瘟疫,依旧在蔓延。” “陛下的耐心,也快要耗尽了。” “我们,只剩下最后一天的时间。” 第119章:一碗符水 夜,深了。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死寂和恐慌之中。 时疫,已经彻底失控。 城中,每日都有上百人死去。 焚尸的黑烟,在城郊冲天而起,如同不祥的预兆。 民间的怨气,也达到了顶峰。 无数被绝望和恐惧逼疯了的百姓,举着火把,聚集在皇宫和林府的门前。 他们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要皇帝交出“妖星”,祭天谢罪。 而此时的琳琅阁,灯火通明。 陆夭夭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她的面前,跪着七八个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大夫。 这些人,都是舅舅林瑞安花重金,连夜从各自的府邸里“请”来的。 地上,摆满了各种从疫区取来的水样和秽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 她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本该灵动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各位大夫,寻常的伤寒杂症,绝无可能传播得如此之快。” 陆夭夭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问题,一定出在所有病患都接触过的东西上。” “水。” 一个年老的大夫摇了摇头,满脸愁容。 “县主,我们已经查验过那福源井的水,水中并无任何已知的毒物。” “那如果,致病的不是毒,而是某种肉眼看不见的,活着的‘恶祟’呢?”陆夭夭抛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 “恶祟?”大夫们面面相觑,显然无法理解。 “不错。”陆夭夭继续引导。 “一种能藏于水中,侵入人体腹内,靠吸食人的精血为生,并不断繁衍的‘恶虫’。” “这……”大夫们被她这番理论彻底镇住了。 “县主,此等说法,我等行医一生,闻所未闻啊。” “闻所未闻,不代表它不存在。”陆夭夭的目光变得锐利。 “我不管你们信不信,从现在开始,按照我的方法去试。” “将井水煮沸,再将所有病患的呕吐物用石灰掩埋焚烧。” “另外,去查所有能克制腹中之虫的药材,一一配伍试验!” 她不懂医术,但她懂最基本的隔离、消毒和对症下药的逻辑。 但这,远远不够。 “小姐,您歇歇吧。” 春喜端着一碗参汤,眼眶通红。 “您再这样下去,身子会熬不住的。” 陆夭夭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我没事。” “时间,不多了。” 天亮之后,若是她再拿不出解决的办法,那等待她的,便是皇帝的屠刀和万民的怒火。 就在她指挥着众人,焦头烂额之际。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是燕惊鸿。 他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声地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他手里,捧着一个白玉碗,碗里盛着半碗清水。 陆夭夭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燕惊鸿走到她面前,将那碗水,放在了桌上。 “用你的方法。”他看着她缓缓说道。 “我知道,那对你而言,是有代价的。” “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颤。 “你……” “我信你。” 燕惊鸿打断了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 “我信的,不是什么天道福星。” “我信的,是你。” “我相信,你不会滥伤无辜。” 陆夭夭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她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好。”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捧起那碗清水,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的心中,再也没有了半分的祈求和希望。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的、最恶毒的诅咒。 她的脑海中,开始观想。 观想这碗水,变成了世间最毒的鸩酒。 观想那些潜藏在人体内的、看不见的“腹中恶虫”,在喝下这碗水后,变得更加强大,更加疯狂。 “我祝这碗水,是穿肠烂肚的剧毒!” “我祝所有饮下此水之人,体内的恶虫能疯狂滋生,啃噬他们的五脏六腑!” “我祝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世间最惨烈的折磨!” “我祝这场瘟疫,永不停歇,将这座京城,变成一座真正的人间地狱!” 她这番“祝福”,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 当她嘶吼出最后一个字时,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抽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但预想中那冰冷的虚弱感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奇异的、温暖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暖流,瞬间包裹了她的四肢百骸。 那感觉,就像是久旱的禾苗,突逢甘霖。 又像是漂泊的孤舟,终于回到了温暖的港湾。 这股暖流太过庞大,太过舒适,让她那根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她眼前一黑,身体一软,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及时地接住了她。 是燕惊鸿。 他将她打横抱起,轻轻地放在了床榻之上。 他看着她那苍白如纸,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莹润光泽的脸色,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立刻去验证那碗水的“神效”。 而是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香的药丸,小心翼翼地喂入了她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端起那碗被陆夭夭“诅咒”过的水,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半个时辰后。 靖灵卫,诏狱最深处。 一个从城南疫区抓回来的、已经奄奄一息的重犯,被两个靖灵卫死士死死地按在地上。 燕惊鸿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手中端着那个白玉碗。 “给他灌下去。” 他冷冷地吩咐道。 那碗水,被粗暴地灌进了那个重犯的口中。 起初,并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失败了的时候。 异变,陡生。 只见那个本已奄奄一息的重犯,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那幅度大得吓人! 他的肚子,更是如同充了气的皮球般,迅速地鼓胀起来! “呃……啊……”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痛苦的嘶吼。 紧接着,他猛地张开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吐出的,并非寻常的秽物。 而是一团团白色的、纠缠在一起的、还在微微蠕动的……长虫! 那场面,简直比任何恐怖片,都要来得刺激! 在场的所有靖灵卫,都是些见惯了各种血腥场面的硬汉。 此刻,在看到这一幕时,也都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发白。 而那个重犯,在吐出了那些恶心的东西后,那鼓胀的肚子,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瘪了下去。 他虽然依旧虚弱,但那急促的呼吸,却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那双本已涣散的眼睛里,也重新恢复了一丝神采。 有效! 真的有效! 燕惊鸿看着眼前这副堪称“惊悚”的景象,那颗紧绷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他赌对了。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对着身后的亲卫,下达了命令。 “立刻将此水,送往太医院!” “告诉他们,这就是解药!” “另外,将三皇子在福源井投毒,引发瘟疫的所有罪证,立刻整理成册!” “天亮之后,本官要亲自……上奏!” 第120章:神水变“神水” 天,亮了。 一道惊天动地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引爆了整个京城。 三皇子赵构,因不满圣上削其权柄,心生怨恨,竟丧心狂地在城南福源井中投下奇毒,引发瘟疫,意图嫁祸福安县主,动摇国本! 人证物证俱在,罪无可赦! 圣上闻之,雷霆震怒,当即下旨,废黜赵构所有封号,贬为庶人! 三皇子府上下,凡涉案者,一律严惩不贷! 那些原本还想为三皇子摇旗呐喊的党羽,在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缩头乌龟,生怕被牵连。 而京城那些本还聚集在林府门前,叫嚣着要“烧死妖星”的百姓们,在得知真相后,全都傻眼了。 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后怕和愧疚所取代。 原来……他们都错怪了好人。 原来,真正的罪魁祸首,竟然是那位素有贤名、他们曾经无比拥戴的三皇子! 而就在他们心神大乱,不知所措之时。 另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传了出来。 福安县主,心怀慈悲,不忍见京城百姓受苦,竟耗尽自身福泽,以身祭天,求来了一碗能根治时疫的“神水”! 太医院已经用那“神水”为引,连夜熬制出了数万份汤药,正在城中各大药铺,免费分发! 据说,那汤药喝下去,虽然会有些一言难尽的反应。 但绝对是药到病除,能将体内的“病根”,全都给逼出来!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京城,彻底沸腾了! 前一刻还在咒骂“妖星”的百姓们,下一刻,便全都朝着林府的方向,跪了下去! 他们一个个热泪盈眶,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地呼喊着。 “县主!是活菩萨啊!” “我们错怪您了!我们有罪啊!” “求菩萨,救救我们吧!” 一时间,整个朱雀大街,都被前来“忏悔”和“祈福”的百姓,给堵得水泄不通。 林府的门槛,都快被百姓们点的香火给燎了。 而此时的琳琅阁内,陆夭夭正悠悠地转醒。 她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但与以往不同,她非但没有感觉到半分的虚弱,反而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盈的力量。 那种感觉,就象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担,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 她记得,自己昏迷前,似乎又多了一根白发。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片熟悉的区域时,却只感觉到了一片乌黑与顺滑。 她心中一动,连忙挣扎着坐起身,拿起梳妆台上的铜镜。 镜子里,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气色却出奇的好,隐隐透着一层健康的红晕。 而她鬓角处,那根曾经让她心惊胆战的、刺目的银丝,竟然……消失了! 不止是新长出来的那根,就连最早出现的那一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乌黑亮泽的、充满了生命力的青丝。 她……因祸得福了? 陆夭夭呆呆地看着镜子里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合着她这张嘴,还带个功过簿。 她这份“言咒”之力,并非是单纯的等价交换,它更像是一杆无形的天道之秤。 她用它来满足私欲,惩治小人,便会损耗自身的精气,付出代价。 可当她用它来拯救苍生,行这泼天的大功德之时。 天道,便会以另一种方式,将这份“福报”,回馈到她的身上! 损人折寿,救人增福,童叟无欺。 这个认知,让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一种全新的、更加深刻的理解。 就在她失神之际,春喜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走了进来。 “小姐!您可算醒了!” 春喜的眼眶通红,脸上却带着难以抑制的喜色。 “您都睡了两天两夜了,可把奴婢给吓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将外面发生的那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陆夭夭。 当听到三皇子被废黜,自己又被传成了“活菩萨”时,陆夭夭也是一阵哭笑不得。 这世事之奇幻,真是远超她的想象。 “对了,小姐。” 春喜又象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这是燕大人临走前,特意留下的。” “他说,这是宫里最好的补气血的药,让您醒来后,务必按时服用。” 陆夭夭接过那个还带着一丝体温的瓷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 那个狗男人,倒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之际,林忠前来通报。 “县主,宫里来人了。” “圣上……宣您即刻入宫。”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钦安殿。 老皇帝今日的精神,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看着那个脸色苍白,身形更显单薄的陆夭夭,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满意和炙热。 “福星!朕的福星,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朕,要重重地赏你!” 他激动地,从龙榻上站了起来,对着陆夭夭,朗声大笑。 “福安县主陆氏夭夭,心怀天下,舍身救民,功在社稷,朕心甚慰!” “重赏福安县主!黄金万两!锦缎千匹!” “朕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大虞朝,有福星庇佑,百无禁忌!” 陆夭夭被这泼天的富贵,给砸懵了。 而老皇帝在赏赐过后,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她一人。 他走到陆夭夭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 “夭夭啊。” “你既然能让枯木逢春,能化毒水为神药。” “那想必……让朕这副衰老的身体,重焕生机,对你而言,也并非难事吧?” 他死死地盯着陆夭夭,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对“长生”的、疯狂的火焰。 “朕,不想死。” “你,帮帮朕。” 陆夭夭看着他那张面目狰狞的老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缓缓升起。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手脚发软。 帮? 她怎么帮? 真心祝福他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那他怕是当晚就得龙驭宾天,去跟阎王爷报道了。 可若是不帮…… 那今晚去跟阎王爷喝茶的,就是她。 这简直就是个送命题! 第121章:皇帝的长生梦 陆夭夭看着老皇帝那张写满了“你不帮我我就让你先死”的脸,毫不怀疑,自己只要说错一个字,今天就得喜提“钦安殿一日游”的终极大奖。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受了惊吓、惶恐不安的模样。 她“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浑身都在发抖。 “陛下!陛下明鉴啊!” “臣女……臣女只是个凡夫俗子,哪有那等逆天改命的本事啊!” “那枯木逢春,神水治疫,皆是陛下您德感动天,引来的祥瑞,与臣女真的毫无干系啊!” 她现在,只想拼命地将自己和这些“神迹”撇清关系。 然而,已经彻底魔怔了的老皇帝,又岂会听她这番辩解。 “住口!” 老皇帝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朕不想听这些废话!” “朕只要你告诉朕,你,到底能不能做到!”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陆夭夭此时再装傻充愣,已经没用了。 她必须想一个办法,一个既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又不会真的把皇帝给“祝福”死的办法。 她缓缓抬起头,用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委屈又无助地看着皇帝。 那眼神,三分惶恐,三分无辜,还有四分“我好柔弱但我会努力”的倔强。 “陛下……臣女……臣女斗胆,或许可以一试。” 老皇帝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只是……”陆夭夭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 “臣女这本事,时灵时不灵,全凭天意。” “而且,臣女听了凡大师说,此乃‘因果业力’,强行逆天,恐有反噬。” “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老皇帝闻言,脸上的狂热,稍稍冷却了一些。 他怕死。 他比任何人都怕死。 他既渴望长生,又怕这“祝福”会变成“诅咒”。 他看着陆夭夭,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陆夭夭见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陛下,依臣女看,此事急不得。” 她循循善诱,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长生之道,讲究的是个循序渐进,固本培元。” “您如今龙体康健,本就是万民之福。” “不如,就让臣女,先从最基础的做起?” “先为您祝福,让您的龙体,能永葆如今这般康健之态,如何?” 她这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既没有直接拒绝,又将“长生不老”这个宏大的目标,巧妙地偷换概念,变成了“保持现状”。 老皇帝听了,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对啊!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成仙,也得先从身体健康开始嘛。 先把现在的状态给锁住了,以后再慢慢图谋长生,这才是万全之策! “好!” 他点了点头,脸上重新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那你就,快开始吧!” 陆夭夭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暂时又逃过一劫。 她走到老皇帝面前,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虔诚和真挚的表情,朗声说: “臣女在此,就真心祝愿陛下——” 【来吧老头,准备接收我为你量身定制的‘祝福’大礼包吧!】 “龙体康泰,圣躬永安!” 【小病不断,大病不犯,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吧您呐!】 “愿您的龙体,能如南山之石,坚不可摧!” 【骨质疏松了解一下?祝您老人家以后打个喷嚏都得小心别把骨头‘嘎嘣’脆了。】 “愿您的精神,能如不老青松,万古长青!” 【精神头好是吧?那就祝您以后夜夜精神,数羊数到把整个大草原的羊都数秃了为止!】 “更祝您的身体,能永远保持在今日这般最佳的状态,不受岁月侵蚀,不受病痛叨扰,永不变化!” 她这番“祝福”,说得是天花乱坠,滴水不漏。 老皇帝听得是龙心大悦,浑身舒坦,仿佛自己真的已经脱胎换骨,百病不侵了。 他哪里知道,“永不变化”这四个字,对于一个本就年老体衰的人而言,是何等恶毒的诅咒。 这意味着,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好不了,也……坏不了。 陆夭夭看着老皇帝那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心中暗暗撇了撇嘴。 【老头子,你就慢慢地“永不变化”去吧。】 解决了眼前的危机,陆夭夭总算是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宫。 回府的马车上,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瘫在软垫上,一动也不想动。 与皇权斗,真是太耗费心神了。 而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消停几天的时候。 三皇子府内,一场新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被废为庶人的赵构,并没有就此沉沦。 他跪在书房的密室里,面前摆着一个灵位。 他看着那冰冷的牌位,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燃烧着疯狂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火焰。 “母妃,您放心。” “儿臣,一定会为您报仇的!” “陆夭夭,燕惊鸿,还有我那个好皇兄……” “你们所有的人,都得死!”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女人,总能将他所有的计谋,都化为泡影? 难道,她真的……是天命所归? 不! 他不信! 他死也不信! “殿下息怒。” 一旁的谋士张承,连忙上前劝道。 “此事,虽在意料之外,但……或许,也并非全是坏事。” 三皇子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哦?此话怎讲?” 张承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殿下,您想。” “既然此事,是因水源污染而起。” “那这京城之内,掌管所有宫廷采办,负责检查水源安全的,是谁?” 三皇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也迸发出了一道阴狠的光。 “东宫……” “没错。”张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正是太子殿下,和他手下那群吃干饭的奴才。” “这么大的纰漏,他这个储君,难辞其咎!” “我们,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反将他一军!” 赵构缓缓地站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而又扭曲的笑容。 “你们以为,废了我的皇子之位,我就输了吗?” “天真。” “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对着阴影处,冷冷地说道:“去。” “把我们最后的那张牌,打出去。” 第122章:表哥的求救 云裳坊的生意,步入正轨。 陆夭夭的小金库,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盈起来。 她甚至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在京郊,买个庄子,搞个房地产开发什么的。 就在她的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时候。 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再次找上了门。 是她的好表哥,林子昂。 只不过,这次的林子昂,比上次,还要惨。 他不仅是瘸着腿来的,脸上还挂了彩,眼眶青了一块,嘴角也破了。 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蔫头耷脑,垂头丧气。 他一进门,就“扑通”一声,给陆夭夭跪下了。 这一次,是真的跪。 “表妹!救命啊!” 林子昂抱着陆夭夭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表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去招惹那个秦岚!我不要什么媳妇儿了!我只想活下去啊!” “求求你,再帮我算一卦!不!你再给我下个‘诅咒’吧!” “你快祝福我跟那个秦岚,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陆夭夭看着他这副怂样,又好气又好笑。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前几天,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坚持下去,抱得美人归吗?” “怎么今天,就打退堂鼓了?” “别提了!” 林子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我倒是想坚持,可我……我快被她爹给打死了啊!” 原来,自从林子昂“想通了”之后,他去将军府练武,就表现得异常积极。 秦大将军让他跑十里,他咬着牙跑十一里。 让他举一百斤,他拼了命去举一百零一斤。 他以为,自己的努力,能换来岳父大人的欣赏。 结果…… 换来的是,更狠的毒打。 秦大将军看他这么“抗揍”,下手也越来越没轻没重了。 昨天,更是直接把他当成了移动靶子,练起了箭法。 虽然用的都是没开刃的箭,但那力道,也差点把他射成筛子。 最让他绝望的是,他发现那个秦岚,好像……真的对他产生了一点兴趣。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冷若冰霜,不理不睬。 而是每天,都搬个小板凳,坐在演武场边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看她爹揍他。 有时候,看到他被打得惨了,她还会拍手叫好。 他受不了了! 他真的受不了了! 再这么下去,他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活活吓死! 所以,他今天是冒着被秦大将军打断腿的风险,偷偷跑出来,向陆夭夭求救的。 陆夭夭听完他的血泪控诉史,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谁知道,秦大将军和秦大小姐,竟然是这么一对奇葩的父女。 这……这简直是把林子昂往死里整啊。 “表妹!你快想想办法啊!” 林子昂哭得更大声了。 “你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陆夭夭看着他,陷入了沉思。 直接“祝福”他们分手? 那按照反向定律,他们岂不是……明天就得拜堂成亲了? 那林子昂,怕是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不行,这个方法,风险太大。 看来,得换个思路。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表哥,你先起来。” 陆夭夭扶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林子昂,给他递上了一杯热茶。 “这件事,光靠祝福,恐怕不行。” 她一脸凝重地说道。 “什么?!” 林子昂一听,心都凉了半截。 “连……连你的祝福都不行了吗?那……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别急。” 陆夭夭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 “我的意思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还得从根源上解决。” “根源?” 林子昂一脸迷茫。 “根源是什么?” 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根源就是,秦大将军为什么会看上你?” “因为他觉得你有勇气,是个可造之材。” “那我们,只要让他觉得,你其实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不就行了?” 林子昂闻言,眼睛一亮。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一拍大腿,然后疼得龇牙咧嘴。 “只要我表现得足够烂,足够废,秦大将军肯定就对我失望了,到时候,自然就会把我赶出去了!” “可是……” 他随即又垮下了脸。 “我该怎么表现啊?我现在每天都被他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机会啊。” “机会,是创造出来的。” 陆夭夭凑到他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低声交代了一番。 林子昂听得,眼睛是越瞪越大。 …… 第二天。 将军府,演武场。 林子昂再次被“押”了过来。 但今天的他,和以往不同。 他不再是那副哭丧着脸、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 而是……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骚包到了极点的、大红色的、绣满了金线的衣服。 手里,还拿着一把画着美女图的折扇。 脸上,更是涂了厚厚一层粉,嘴唇抹得比猴屁股还红。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哪个戏班子里跑出来的、专演小丑的旦角。 他一出场,整个演武场,都安静了。 正在喝茶的秦大将军,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坐在旁边嗑瓜子的秦岚,手里的瓜子都掉了一地。 就连那些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亲兵,也都一个个目瞪口呆,仿佛见了鬼一样。 “你……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秦大将军指着他,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林子昂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怒火,反而骚首弄姿地,用一种极其娘娘腔的调调,捏着嗓子说道: “哎哟,将军大人,您这话说的,奴家……哦不,人家今天,可是特意打扮过的呢!” “您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这可是云裳坊最新款呢!” 他一边说,一边还扭着腰,转了个圈,对着秦大将军抛了个媚眼。 那画面,辣眼睛的程度,堪比十级生化武器。 秦大将军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污染。 他的脸,已经从红色,变成了猪肝色。 “混账东西!” 他怒吼一声,抄起旁边的一根木棍,就冲了过去。 “老子今天非打死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妖孽!” 林子昂见状,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还用兰花指,指着秦大将军,哭哭啼啼地喊道: “哎呀!将军大人!您怎么这么粗鲁嘛!” “人家这么娇弱,您怎么下得去手嘛!” “岚儿妹妹!快救救我!你爹他要打死我啦!” 他那声音,嗲得能让在场所有男人,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秦岚坐在那里,已经彻底石化了。 她看着那个在演武场上,被她爹追着满场跑的、扭捏作态的“娘娘腔”,感觉自己昨天一定是眼瞎了,才会觉得这个家伙,有那么一点点有趣。 这简直是她十九年人生中,见过的最恶心、最倒胃口的男人! 没有之一! 最终,这场闹剧,以林子昂被秦大将军一脚踹出将军府大门而告终。 “滚!” 秦大将军指着他的鼻子,怒吼道。 “从今以后,再也别让老子看到你!” “我们将军府,丢不起这个人!” 林子昂趴在地上,虽然浑身剧痛,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成功了! 他终于成功了! 他终于摆脱这个魔窟了! 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头也不回地,就朝着林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发誓,这辈子,他再也不要踏进将军府半步了! …… 琳琅阁。 陆夭夭听着林子昂派人传回来的“捷报”,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她这一招“以毒攻毒”,效果显著。 第123章:太子送的“锅” 林子昂的“桃花劫”,总算是告一段落。 陆夭夭也总算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陆瑶瑶终于有了几天的平静。 她每日里,除了和张妙仪一起打理云裳庄的生意,便是待在琳琅阁里,研究医书,试图找到一种能控制自己能力,或者至少能减轻反噬的方法。 然而,京城的风云,却从未因任何人的意愿而停歇。 就在三皇子赵构被废为庶人,圈禁于府的第十天。 一桩惊天动地的“冤案”,突然引爆了整个朝堂。 当初指证三皇子在福源井投毒的关键人证,那个工部的匠人头领,竟然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他留下了一封血书。 血书中,他声泪俱下地“忏悔”,说自己才是瘟疫的真正主谋! 他说,自己早年曾被三皇子当众羞辱,一直怀恨在心,便处心积虑地设下此局,意图栽赃嫁祸,报复三皇子。 至于那些散播谣言的地痞,也都是他花钱雇来的。 这封血书一出,整个京城,都炸了。 剧情的反转,来得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猝不及防。 前一刻还罪无可赦的皇子,下一刻,似乎就变成了被人构陷的无辜受害者。 一时间,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那些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三皇子党羽,立刻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纷纷跳了出来,为他们“蒙冤”的主子鸣不平。 他们联名上奏,请求圣上重审此案,还三皇子一个清白。 老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虽然厌恶三皇子,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此案。 而作为此案的最大“受益者”,东宫太子,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 东宫。 太子赵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将手中的一只名贵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好!好一个赵构!”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真是好手段!好一招壁虎断尾,金蝉脱壳!” 他身旁的心腹太监,也是一脸的凝重。 “殿下,如今朝中风向已变,对您十分不利。” “若是真让三殿下翻了案,那他必定会反咬一口,到那时……” “本宫知道!” 太子烦躁地打断了他。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让赵构有翻身的机会。 他必须想办法,将这桩案子,彻底钉死。 他来回踱步,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 良久,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一个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能将死局下成活棋的……身影。 “去。” 他对着心腹太监,冷冷地吩咐道。 “备一份厚礼,去一趟林府。” “就说,本宫听闻福安县主近日操劳,特意送些补品过去。” “顺便……”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封早已准备好的密信。 “把这个,亲手交给她。” “告诉她,这口‘锅’,她若是不想背,就得想办法,让真正该背的人,把它背稳了。” …… 林府,琳琅阁。 陆夭夭看着眼前这个再次登门的、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只觉得一阵牙疼。 她就知道,这东宫的茶,没那么好喝。 “公公,这……是何意?” 陆夭夭看着那封密信,没有立刻去接。 那小太监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精明。 “县主,您一看便知。” “我们家殿下说了,您是聪明人。” 陆夭夭无奈,只能接过那封信。陆瑶瑶只好接过了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又让她心头一凛。 信上说,那个“畏罪自尽”的匠人头领,在死前,曾与他被关在隔壁牢房的妻弟,有过一次秘密的交谈。 他告诉他妻弟,三皇子许诺,只要他肯顶罪,便会保他家人一世富贵。 并且,三皇子还给了他一样信物,让他妻弟拿着信物,去城西一家名为“通源钱庄”的地方,支取一笔巨款,作为安家费。 而那个妻弟,如今已经被太子的人,秘密地控制了起来。 只是,他宁死也不肯交出信物,更不肯出面作证。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站出来,他和他全家的性命,都将不保。 陆夭夭看完信,缓缓地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烧成了灰烬。 她知道,太子这是又给她送来了一口“锅”。 一口,她不背也得背的锅。一口下来,她就算不扛也要扛锅。 “公公,替我多谢殿下的‘关心’。” 陆夭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小太监满意地笑了,躬身告退。小太监满意地笑了笑,躬身离开了。 陆夭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冷。陆瑶瑶看着自己离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通源钱庄? 又是这个地方。 她记得,母亲留下的那本黑账上,也曾多次出现过这个名字。 看来,这里面,藏着不少三皇子的秘密啊。 她必须想办法,让那个妻弟开口,让那件信物,重见天日。 可是,该怎么做呢? 她总不能跑到天牢里,去“祝福”那个妻弟吧?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张妙仪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夭夭!出大事了!” 她一脸的八卦和兴奋。 “我爹说,那个自尽的匠人头领,他有个嗜赌如命的妻弟,昨天晚上,竟然在京城最大的赌场‘金满堂’,一夜之间,输光了所有的家产,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现在,正被赌场的人追着,满世界地跑呢!” 张妙仪一口气说完,还在不停喘着气。 陆夭夭闻言,眼睛瞬间就亮了,原本紧锁的眉头也一下子舒展开来。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突破口,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第124章:臭豆腐与活阎王 南城,是京城里最龙蛇混杂的地方。 这里没有朱雀大街的繁华,也没有达官显贵的府邸。 只有狭窄的街道,拥挤的民房,和空气中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汗水与食物的复杂气味。 为了安全起见,陆夭夭和张妙仪此次出行,不仅换上了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脸上抹得灰扑扑,还各自带了四名家中最精锐的护卫,同样换了便装,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保护。 “妙仪,你确定那个叫王二麻子的家伙,会在这里出现?” 陆夭夭捏着鼻子,嫌弃地躲过地上的一滩污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爹的人查到,他昨天从赌场跑出来后,就躲进了南城的这片‘三不管’地带。” 张妙仪压低了声音,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说道。 “这里人多眼杂,最是适合藏身。” “我们只要找到他,拿到信物,就能彻底揭穿三皇子的阴谋。” 两人正说着,陆夭夭的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身后不远处,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两人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却眼神锐利,步履沉稳,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而且,他们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朝着她们这边瞟。 被跟踪了。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沉。 看来,三皇子的人,也在这里。 “妙仪,别回头。” 陆夭夭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张妙仪的衣袖,同时对身后不远处的护卫,使了个隐蔽的手势。 “我们后面,有尾巴。” 张妙仪闻言,心中一凛,脸上却依旧是一副闲逛的模样。 “怎么办?要不要让护卫把他们拿下?” “不行。”陆夭夭摇了摇头。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我们人生地不熟,硬来只会打草惊蛇。” “看来,得想个别的办法。”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张妙仪,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的小巷。 巷子的尽头,是一个热闹的小吃摊。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正赤着膊,挥舞着大勺,在一口滋滋作响的油锅里,炸着一种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的食物。 臭豆腐。 那味道,霸道,浓烈,直冲天际。 张妙仪闻到那股味,脸都绿了,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陆夭夭的眼睛,却瞬间就亮了。 真是天助我也! 她拉着张妙仪,径直走到了小吃摊前,脸上露出了一个“馋涎欲滴”的表情。 “老板,来两碗臭豆腐!要最臭的那种!” 她扯着嗓子喊道,生怕后面的“尾巴”听不见。 那络腮胡老板闻言,乐了,露出一口大黄牙。 “好嘞!姑娘您可真有品味!”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黑不溜秋、上面还浇着一层鲜红辣椒油的臭豆腐,便被端了上来。 张妙仪看着眼前这盘“生化武器”,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就吐出来。 陆夭夭却像是没看见一般,拿起竹签,对着那碗臭豆腐,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表情。 “哇,这臭豆腐,闻着臭,吃着一定香!” 后面那两个跟踪的密探听了,都忍不住撇了撇嘴,心中暗道: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然而,话音刚落。 异变,陡生。 只见那两碗本还只是散发着“常规”臭味的臭豆腐,那股味道,突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指数级的速度,疯狂地浓缩、发酵、变异! 一瞬间,一股难以用任何言语形容的、极具毁灭性的、仿佛混合了百年厕所、千年臭蛋和万年尸水的终极恶臭,如同无形的核弹,以那两碗臭豆腐为中心,轰然炸开! 那味道,霸道,浓烈,带着一种硫磺般的、腐烂的、能刺穿灵魂的恐怖气息。 “呕——!” 离得最近的张妙仪,第一个没忍住,“哇”的一声,直接吐了出来。 周围那些本还在吃东西的食客们,也都纷纷面色发青,扔掉手里的碗筷,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 就连那个炸了一辈子臭豆腐的络腮胡老板,都被自己亲手炸出来的这碗“神物”,给熏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而那两个跟在后面的密探,更是首当其冲,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生化攻击”,给熏得是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他们感觉自己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浓硫酸。 “咳咳……我操……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密探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直流。 另一个更是直接被熏得当场就触发了生理反应,扶着墙角,吐得是昏天黑地,连黄疸水都出来了。 陆夭夭和张妙仪早已趁乱,用丝帕捂着口鼻,在自家护卫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旁边的一条岔路。 两人躲在墙角,看着后面那片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景象,都是一脸的后怕。 “夭夭,你这招……也太损了吧!” 张妙仪心有余悸地说道,感觉自己的嗅觉,可能已经永久性地失灵了。 陆夭夭看着那两个还在呕吐的密探,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就在她准备拉着张妙仪,彻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突然从巷子的另一头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粗布短打,头戴斗笠,看起来像个普通脚夫的男人,正不紧不慢地走来。 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股“生化武器”的影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当他走到那两个还在呕吐的密探面前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了斗笠下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 正是微服私访的燕惊鸿。 他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又瞥了一眼躲在墙角,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陆夭夭。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一手一个,将那两个已经吐得腿软的密探,给提了起来。 “靖灵卫办案。” 他淡淡地吐出四个字,便拖着那两个倒霉蛋,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就在他与陆夭夭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 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不着痕迹地,从他的袖口滑落,正好掉在了陆夭夭的脚边。 陆夭夭疑惑地捡起,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和一块刻着“王”字的木牌。 纸条上,是燕惊鸿那熟悉的隽秀字迹。 “王二麻子,烂赌鬼巷,第三间。” “速去。” 第125章:烂赌鬼巷 燕惊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巷道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陆夭夭捏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和那块粗糙的木牌,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狗男人,怎么总是能出现在最关键、也最尴尬的时刻? 他到底是来抓人的,还是来……送助攻的? 张妙仪凑了过来,看着纸条上的字,也是一脸的惊奇。 “烂赌鬼巷?我听说过这个地方。” 她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那里是整个南城最乱、最没有王法的地方,聚集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和输红了眼的赌鬼。” “夭夭,我们真的要去吗?” 陆夭夭将纸条和木牌收好,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 “去,怎么不去。” “燕惊鸿既然把地址都给我们了,就说明,他已经帮我们把前面的路都铺好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收网。” 两人对着身后的护卫头领,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护卫头领点了点头,立刻分出两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其余人则隐匿在周围,随时准备接应。 烂赌鬼巷,名副其实。 整条巷子,狭窄而又阴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酒水、汗水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酸腐气味。 巷子两旁,是一家家连牌匾都没有的地下赌场,门口挂着破烂的布帘,不时有衣衫褴褛、双眼通红的赌鬼,被人从里面扔出来。 陆夭夭和张妙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嫌弃。 两人用丝帕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地,找到了纸条上说的那家,门口挂着一个破草鞋作为标记的赌场。 “两位姑娘,是来玩两把,还是来找人啊?” 门口一个缺了门牙的伙计,看到她们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陆夭夭没有理他,只是将那块刻着“王”字的木牌,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伙计一看清木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般的惊恐。 他“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浑身都在发抖。 “不……不知是贵客驾到,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这木牌,是南城最大的地下势力头子“阎王”的信物。 见此牌,如见阎王亲临。 燕惊鸿,竟然连这种东西都能搞到手。 陆夭夭心中暗暗咋舌,面上却是一片清冷。 “王二麻子,在哪儿?” “在……在里面!在最里面的那间贵宾房!” 那伙计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亲自在前面引路,那态度比见了亲爹还要恭敬。 两人跟着他,穿过乌烟瘴气的大堂,来到了一间用木板隔出来的所谓的“贵宾房”。 一进门,一股更加浓烈的酒气和汗臭味便扑面而来。 只见房间里,围着一张破旧的八仙桌,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赤着膊,围在一起,声嘶力竭地吆喝着,赌得是热火朝天。 而在人群的中央,一个瘦得像根麻杆,脸上长满了麻子,双眼通红,神情亢奋的中年男人,正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牌九,嘴里念念有词。 正是她们要找的目标,王二麻子。 他显然是输红了眼,已经将身上最后一件还算值钱的短褂,都给押了上去。 “开!快开!”他嘶吼着,声音沙哑。 对面的庄家,一个满脸横肉的独眼龙,狞笑一声,缓缓地掀开了手中的牌碗。 “一对天杠,通杀!” 王二麻子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 他瘫倒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眼神涣散。 “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又输了……” “哼!王二麻子,你已经欠了我们赌场三百两了!” 那独眼龙庄家站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今天你要是再还不上钱,就别怪老子剁了你一根手指头!” 他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王二麻子吓得浑身一哆嗦,当场就尿了裤子,一股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别……别啊!龙哥!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他哭喊着求饶。 “我……我姐夫他……他给我留了东西!值钱的!很值钱的!” 独眼龙闻言,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哦?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 王二麻子哆哆嗦嗦地,从自己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他正准备打开。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的清脆女声,突然从门口响了起来。 “慢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着门口望去。 只见陆夭夭和张妙仪,正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 她们身后的护卫,已经不动声色地,堵住了房间唯一的出口。 独眼龙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敢来我‘金满堂’的地盘上撒野?” 陆夭夭没有理他,只是走到那张赌桌前,随手拿起两颗骰子,在手里抛了抛。 “我听说,你们这里,赌术最高的人,是龙哥你?” 独眼龙闻言,冷笑一声。 “小丫头,口气不小。” “怎么?想跟老子玩两把?” “玩两把,倒也不是不行。” 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只是,我这人,运气一向不太好。” “所以,在赌之前,我得先给自己求个好运。”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两颗骰子,捧在手心,闭上眼睛。 “苍天在上,赌神在下!” “信女陆夭夭,在此诚心祈祷!” “我真心希望,我今天能输得倾家荡产,把底裤都给输掉!” “愿我把把都拿到最小的点数,把把都被庄家通杀!” “更祝对面的龙哥,能赌神附体,运气爆棚,想什么来什么,把把都开豹子,把把都赢大钱!”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在场的所有赌鬼,听了,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小丫头,是来搞笑的吧? 哪有上赌桌前,咒自己输的? 独眼龙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行!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来!开局!” 他豪气干云地一挥手。 陆夭夭将一袋子银裸子,全都推到了桌上。 “我押小。” 她淡淡地说道。 独眼龙狞笑一声,拿起骰盅,花里胡哨地摇晃起来。 “开!” 他猛地将骰盅拍在桌上。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只见三颗骰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点,一点,一点。 小得不能再小了。 独眼龙的脸色,瞬间就僵住了。 陆夭夭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将赢来的银子,再次全都推了上去。 “我还押小。” “开!” 一点,一点,二点。 还是小。 “我还押小。” “开!” 一点,二点,二点。 依旧是小。 …… 一连十几把下来。 无论独眼龙怎么摇,无论他用出什么千术。 开出来的点数,永远都是小得不能再小。 而陆夭夭面前的银子,则越堆越高,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整个房间里,早已是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着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的少女。 这……这哪里是运气不好? 这分明是赌神下凡啊! 独眼龙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自己面前那空空如也的桌面,又看了看陆夭夭那堆积如山的银子,他混迹赌场半生,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事情! “不……不玩了!不玩了!” 他猛地将手中的骰盅扔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 “你……你出千!你一定是出千了!” 陆夭夭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龙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这骰子和骰盅,可都是你的。” “这众目睽睽之下,我可是连碰都没碰一下。” “怎么?输不起了?” “你!” 独眼龙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就在这时,陆夭夭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早已看傻了的王二麻子身上。 她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这位大哥,我看你印堂发黑,霉运罩顶,想来是输了不少吧?” 王二麻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想不想翻本?” 陆夭夭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第126章:赌神的诞生 王二麻子看着眼前那堆积如山、闪着诱人光芒的银子,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姑……姑娘,您……您说的是真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 “当然是真的。” 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您说!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我都答应!” 王二麻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很简单。” 陆夭夭的目光,落在了他怀里那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上。 “把你姐夫留给你的那个值钱的东西,给我。” 王二麻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那可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啊! “怎么?舍不得?” 陆夭夭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诮。 “一个能让你输得倾家荡产的东西,留着……是准备过年吗?” “还是说,你觉得,它比你自己的命,和你全家的未来,更重要?” 她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被贪婪冲昏了头脑的王二麻子。 对啊! 他守着这个烫手的山芋,不仅没能换来富贵,反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而眼前这个神秘的少女,却能轻而易举地,帮他赢回一切!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不再犹豫,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姑娘,给您!” “只求您,能让小的时来运转!” 陆夭夭接过那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由上好和田玉打造的、刻着一只麒麟的玉佩。 玉佩的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构”字。 正是三皇子赵构的私印。 铁证到手。 陆夭夭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玉佩收好。 她转头,看向那个已经快要崩溃的独眼龙,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而又无害的笑容。 “龙哥,别愣着了。” “开局吧。” 独眼龙看着王二麻子面前那堆积如山的银子,又看了看陆夭夭那副吃定了他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今天,他怕是要栽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在这烂赌鬼巷,他“金满堂”的龙哥,要是被一个黄毛丫头和一个烂赌鬼给吓住了,那他以后,还怎么混? “好!” 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赌就赌!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技术! 一场堪称“玄学”与“科学”的巅峰对决,就此展开。 王二麻子在陆夭夭的“暗中加持”下,彻底化身为了一代赌神。 他甚至都不用思考,闭着眼睛随便押。 押大开大,押小开小。 押豹子开豹子,押对子出对子。 那运气,好得简直不讲道理。 而对面的独眼龙,则像是被衰神附了体。 无论他怎么出千,怎么换骰子,怎么摇骰盅。 开出来的点数,永远都跟王二麻子押的,完美错过。 他甚至试过,在骰子里灌铅。 结果,那骰子刚扔出去,桌子腿“咔嚓”一声,断了。 整个桌子一歪,那几颗灌了铅的骰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正好滚出了一个最小的点数。 独眼龙:“……”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独眼龙不仅把他今天赢来的钱,全都输了回去。 连他自己的老本,都赔了个底朝天。 最后,他甚至连这家赌场的地契,都给押了上去。 “我不信!我不信!” 他双眼通红,状若疯魔,死死地盯着最后一局的牌九。 “这一次,我一定要翻本!” 王二麻子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龙哥,承让了。” 他缓缓地,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一对至尊宝。 独眼龙的身体,猛地一晃,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 他“噗通”一声,直接瘫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整个房间里,早已是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那个一脸憨笑,仿佛还在梦里的王二麻子。 烂赌鬼巷的新一代赌神,就此诞生。 而陆夭夭,则拉着早已看傻了的张妙仪,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两人回到林府,陆夭夭将那块麒麟玉佩,交给了张妙仪。 “妙仪,把它交给你爹。” “告诉他,人证物证俱在,该怎么做,他比我们都清楚。” 张妙仪接过那块还带着一丝体温的玉佩,看着陆夭夭,眼神里充满了复杂。 “夭夭,你……” 她想问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陆夭夭却只是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 “别多想。” “我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张妙仪拿着玉佩,匆匆地赶回了御史台。 而陆夭夭,则在自己的房间里,铺开了一张宣纸。 她提笔蘸墨,开始给远在靖灵卫衙门的某个“邻居”,写一封信。 她觉得,有必要将今天这份“功劳”,分他一半。 毕竟,这线索,可是他提供的。 她可不想再被那个狗男人,抓住什么把柄。 就在她刚刚写下“燕大人亲启”五个字时。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身后,幽幽地响起。 “不必写了。” “本官,都听见了。” 陆夭夭浑身一僵,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溅开了一朵小小的墨花。 她艰难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自己的脖子。 只见燕惊鸿,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窗边。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飞鱼服,倚着窗,手里正把玩着一颗用油纸包裹的黑乎乎的的臭豆腐。 他将那颗臭豆腐,举到鼻尖,轻轻地闻了闻,然后,看向陆夭夭,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县主,好雅兴。” “不知此等‘人间美味’,可否……让本官也尝一尝?” 陆夭夭看着燕惊鸿手里那颗散发着灵魂香气的臭豆腐,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这个狗男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又是从哪里搞来的这颗臭豆腐?! 难道他刚才一直都在?!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燕……燕大人。”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都在发抖。 “您怎么又来了?” 第127章:燕大人的“夜宵”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燕……燕大人。”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都在发抖。 “您怎么又来了?” 燕惊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迈开长腿,从窗边走了进来。 他将那颗臭豆腐,放在桌上,那股霸道的味道,瞬间就污染了琳琅阁那清雅的空气。 春喜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缩到了墙角,连头都不敢抬。 “县主今日,在南城,玩得可还尽兴?” 燕惊鸿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拉家常。 陆夭夭的心,沉了下去。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索性也不再装了,只是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 “托大人的福,还行。” “就是那里的味道,实在是有些上头。” 燕惊鸿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磁性,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吗?” “本官倒觉得,县主似乎对那味道,情有独钟。” 他指了指桌上那颗臭豆腐。 “否则,又怎会留下此等‘墨宝’,让本官……回味无穷。” 陆夭夭的脸,更红了。 她发誓,她当时真的只是想熏走那两个密探而已! 谁知道会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大人说笑了。” 她硬着头皮,嘴硬道。 “我只是觉得,那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想买回来尝尝鲜罢了。” “哦?” 燕惊鸿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那颗臭豆腐,推到了陆夭夭的面前。 “既然如此。” “那县主,请吧。” 陆夭夭看着眼前那颗黑不溜秋、还在冒着热气的“生化武器”,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让她直接吃这个,还没蘸料?! 杀了她吧! 她看着燕惊鸿那张写满了“你吃啊,你怎么不吃”的戏谑俊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狗男人,他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在报复! 报复她上次让他开了个“再来一匣”的空盒子! “怎么?” 燕惊鸿的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县主莫不是……嫌弃本官买的夜宵,不合胃口?” 陆夭夭:“……” 她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骂人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知道,今天这颗臭豆腐,她要是不吃,这个男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心一横,眼一闭,拿起竹签,视死如归般地,就要朝着那颗臭豆腐扎去! 然而,就在她的竹签即将触碰到臭豆腐的那一刹那。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伸了过来,按住了她的手腕。 “行了。” 燕惊鸿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戏谑。 “本官还没饿到,要跟一个女人抢东西吃的地步。” 他松开手,将那盘臭豆腐,拉回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在陆夭夭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注视下。 他拿起竹签,面无表情地,将那颗臭豆腐,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咀嚼的动作,依旧是那么的优雅从容,仿佛他吃的不是什么街边小吃,而是宫里的御膳。 陆夭夭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竟然真的吃了?! 他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燕惊鸿将那颗臭豆腐咽下,面不改色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然后,他抬起眼,看着那个已经彻底石化的少女,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味道……尚可。” “就是,有点咸。” 陆夭夭:“……” “说正事吧。” 燕惊鸿放下茶杯,脸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王二麻子手里的信物,你拿到了?” 陆夭夭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 “拿到了,已经交给了张妙仪,让她送去御史台了。” “很好。” 燕惊鸿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张耿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有了这份铁证,三皇子这次,是再也无法翻身了。” 陆夭夭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你……你为何要帮我?” 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 燕惊鸿闻言,动作一顿。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过头,看向窗外那轮弯月。 良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 “本官不是在帮你。” “本官是在……帮大虞。” “而且,你我如今身负婚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三皇子心术不正,手段毒辣,若真让他得了势,于国于民,皆是祸害。” “本官身为靖灵卫指挥使,职责所在,便是要将一切可能危及江山社稷的隐患,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陆夭夭听着,却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 “那你为何,不自己去拿信物?”她追问道。 “那样岂不是更快?” 燕惊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总不能说,他是不想看到她为了这件事,再去冒险,再去消耗她那本就不多的“福气”吧?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 “本官日理万机,没空去跟一个烂赌鬼,玩什么猜大小的游戏。” 这个借口,找得是如此的生硬,如此的没有说服力。 陆夭夭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心中那点小小的感动,瞬间就被更深的吐槽欲望所取代。 【狗男人,傲娇。】 她撇了撇嘴,没有再追问。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是,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剑拔弩张,反而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 “时辰不早了。” 燕惊鸿站起身,似乎是有些不习惯这种气氛。 “本官告辞。”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再次上演“从窗户来,从窗户走”的戏码。 然而,就在他即将翻出窗户的那一刹那。 陆夭夭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等等。” 燕惊鸿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过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只见陆夭夭走到桌案前,拿起那本她刚刚才写了一半的信,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燕惊鸿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通源钱庄,账目有异,请大人详查。” 燕惊鸿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陆夭夭,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你……” “我只是觉得,既然要查,那不如就查个彻底。” 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三皇子欠我的,欠我娘的,我一笔一笔,都要让他还回来。” 第128章:钱庄的秘密 夜,更深了。 整个京城,都已陷入了沉睡。 只有靖灵卫的衙门,依旧是灯火通明,如同暗夜里一只永远不会闭上的冰冷的眼睛。 燕惊鸿一身玄色劲装,手持那张写着“通源钱庄”的纸条,那张俊美的脸上,布满了千年不化的寒霜。 他身前,站着一排同样身穿劲装,神情肃杀的靖灵卫暗卫。 “玄字科听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铁血煞气。 “一刻钟之内,集结所有在京人手。” “目标,城西,通源钱庄。” “封锁所有出口,一只苍蝇,都不准给本官放出去!” “是!大人!” 冰冷的应和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 数百名身手矫健的靖灵卫暗卫,便如同暗夜里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京城的各个角落,朝着那座看似普通的钱庄,包抄而去。 通源钱庄,坐落在城西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 平日里,生意冷清,门可罗雀,看起来就像是一家随时都可能倒闭的破落铺子。 谁也想不到,这里竟会是三皇子赵构,在京城里最大的一个秘密据点和洗钱中心。 此刻,钱庄的地下密室里,灯火通明。 三皇子的心腹谋士张承,正与钱庄的掌柜,一个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山羊胡老头,相对而坐。 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本厚厚的、用特殊密码记就的黑账。 “张先生,您看……” 那山羊胡掌柜搓着手,一脸谄媚的笑容。 “王二麻子那边,已经处理干净了。” “他那个姐夫,也已经在狱中‘畏罪自尽’。” “如今,死无对证,太子那边,再也拿不出任何证据了。” “殿下他,是不是很快就能……官复原职了?” 张承端起茶杯,轻轻撇去浮沫,脸上露出了一个智珠在握的笑容。 “快了。” “只要我们再加一把火,将这盆脏水,彻底泼到东宫的头上。” “殿下他,不仅能官复原职,更能借此机会收获民心,让皇上看到,谁才是那个真正能担起江山社稷的储君。”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阴谋得逞的得意。 他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却不知,一张由靖灵卫撒下的天罗地网,早已在他们的头顶,悄然收紧。 就在他们举杯,准备预祝“大计”成功之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密室那扇由精铁打造的、厚重无比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一脚给踹开了! 无数的碎石和烟尘,瞬间涌了进来! 紧接着,一道道身穿玄色劲装,手持利刃的鬼魅身影,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了这间小小的密室! 冰冷的刀锋,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森然的寒光。 张承和那山羊胡掌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们是什么人?!” 张承厉声喝道,脸上却早已没了半分血色。 一个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门口,缓缓传来。 “靖灵卫,办案。” 燕惊鸿一身玄衣,负手而立,出现在了门口。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如同两口不见底的寒潭,冷冷地扫过室内那两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桌上那几本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黑账上。 “看来,本官今夜,来得正是时候。” 张承看着他,只觉得浑身冰冷,手脚发软。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三皇子,也完了。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这个地方,如此隐秘,他们又是如何找到的?! 难道……是太子的人告的密? 不,不对。 太子若是知道这个地方,早就自己动手了,又岂会假手于人,将这份天大的功劳,拱手让给靖灵卫?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又是她?! 燕惊鸿没有再理会那两个已经彻底放弃抵抗的人,只是对着身后的暗卫,冷冷地挥了挥手。 “拿下。” “另外,将这里所有的账册,一律封存带走。” “一页纸,都不准给本官落下!” “是!大人!” 靖灵卫的效率,是恐怖的。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通源钱庄,便被翻了个底朝天。 无数的密信,账册,还有大量来路不明的金银,从各种意想不到的暗格和夹层里,被搜了出来。 而当燕惊鸿,翻开其中一本最隐秘的黑账时,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本账册上,详细记录了三皇子如何一步步设计,买通匠人,伪造证据,企图将瘟疫的黑锅,甩给东宫的所有细节。 甚至,连那个匠人头领的“血书”,都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 铁证如山,再无狡辩的余地。 燕惊鸿紧紧地攥着那本账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缓缓地合上账册,眼中再也没有了半分的犹豫。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天,亮了。 破晓时分,京城再起波澜。 庶人赵构,构陷储君,意图动摇国本,罪证确凿! 圣上闻之,雷霆震怒,当即下旨。 庶人赵构,心性歹毒,悖逆人伦,赐毒酒一杯,于府中自尽! 三皇子府上下,凡涉案者,无论亲疏,一律……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还朝! 这道旨意一出,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谁也没想到,这场持续了数月的夺嫡大戏,竟然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落下帷幕。 而陆夭夭,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湛蓝的天空,久久无语。 大仇,得报了。 可她的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份快意。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无尽的空虚。 她缓缓地,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从窗外飘落的枯黄的落叶。 娘。 你看见了吗? 女儿,为你报仇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 一场最后的、最疯狂的报复,正在悄然逼近。 三皇子府。 赵构看着眼前那杯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毒酒,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笑容。 “想让我死?” 他喃喃自语,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好啊。” “那我就在临死前,再拉上一个……最尊贵的垫背!” 他猛地将那杯毒酒,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对着阴影处,那几个早已集结完毕的、他最后的死士,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动手!” “目标——” “钦安殿!” “今夜,本王要让父皇,亲自下来,陪我喝一杯!” 第129章:皇城惊变 三皇子府邸,死一般的寂静。 那杯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毒酒,静静地躺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如同赵构此刻破碎的心。 传旨的太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回报信。 只留下赵构一人,和他身后那十几个从阴影中走出的、面无表情的黑衣死士。 他们的脸上,都刺着一个狰狞的鬼面刺青,眼神空洞,仿佛早已没了灵魂。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最锋利的刀。 赵构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疯狂,在空荡荡的密室里回荡。 “本王,输了。” “但,本王就算是死,也要拉上那个高高在上的老东西,一起下地獄!” “今夜,本王要这皇城,血流成河!” “本王要这大虞的江山,为本王……陪葬!”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本该温润的桃花眼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去吧。” “目标,钦安殿。” “杀了他!” 那十几个鬼面死士,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们对着赵构,单膝跪地,行了最后一个军礼。 然后,便如同暗夜里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 夜,深了。 整个京城,都已陷入了沉睡,只有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街巷里,单调地回响。 林府,琳琅阁。 陆夭夭刚刚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寝衣,正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看书。 三皇子被赐死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城。 大仇得报,她的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份快意。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无尽的空虚。 她看着窗外那轮弯月,轻轻地叹了口气。 娘,你看见了吗? 女儿,为你报仇了。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际。 “当——!当——!当——!” 一阵急促而又凄厉的钟声,毫无征兆地,从皇宫的方向,划破了京城深夜的宁静! 那是景阳钟! 是只有在宫中发生巨变,或者遭遇外敌入侵时,才会敲响的警钟!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跳,手中的书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出事了! 春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吓得小脸煞白,连滚带爬地从外间跑了进来。 “小……小姐!这……这是怎么了?!” 陆夭夭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到窗边,朝着皇宫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上空,不知何时,竟隐隐约约地,亮起了一片不祥的火光!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整个沉睡的京城,彻底惊醒! “走水啦!皇宫走水啦!” “有刺客!快护驾!”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慌之中。 而此时的靖灵卫衙门,早已是灯火通明。 燕惊鸿一身玄色劲装,手持长剑,那张俊美的脸上,布满了千年不化的寒霜。 “大人!” 一个亲卫单膝跪地,声音急促。 “宫里传来消息,有一伙不明身份的刺客,闯入了钦安殿,正围攻圣上!” 燕惊鸿的瞳孔,猛地一缩。 钦安殿? 赵构! 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那个疯子,最后的反扑! “玄字科听令!”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不带一丝感情。 “随我入宫,救驾!” “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大人!” 冰冷的应和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数百名靖灵卫,如同暗夜里的猛虎,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座陷入火海的皇宫,包抄而去。 而就在燕惊鸿即将翻身上马的那一刹那。 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隔壁那座还亮着灯的琳琅阁。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对着身旁的一个亲卫,冷冷地吩咐道。 “分出一队人,去林府。” “告诉他们,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必须将福安县主,给本官安然无恙地请到宫里来。” 那亲卫一愣,有些不解。 “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请她做什么?” 燕惊鸿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锐利如刀。 “执行命令。” “是!” 他知道,这场叛乱,或许只有那个女人,才能以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来终结。 而此时的林府,也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舅舅林瑞安披着外衣,正指挥着家丁护院,加强府内的守卫。 就在这时,一队身穿玄色飞鱼服的靖灵卫,如同从天而降的杀神,直接翻墙而入,将整个琳琅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亲卫,对着那个早已吓傻了的林瑞安,抱拳行礼,声音冷硬。 “林大人,得罪了。” “指挥使大人有令,事态紧急,请福安县主,即刻随我等入宫,护驾!” 护驾?! 陆夭夭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就知道,这种掉脑袋的“好事”,永远都少不了她! 皇宫,早已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夜空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凄厉的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和宫人们惊恐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末日的悲歌。 那十几个鬼面死士,不愧是三皇子精心培养的杀戮机器。 他们武功高强,悍不畏死,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寻常的御前侍卫,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钦安殿外的防线,便被他们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护驾!快护驾!” 大太监李德全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了龙榻后面,浑身抖如筛糠。 老皇帝赵佶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从睡梦中坐起。 他看着殿外那冲天的火光和不断倒下的侍卫,那张本就枯槁的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他指着殿外,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是……是谁?!是谁要弑君?!” 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统领,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启禀陛下!是……是三皇子的人!” 第130章:最后的疯狂 赵构! 老皇帝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逆子竟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拦住他们!给朕拦住他们!” 他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将龙榻上所有能扔的东西,都朝着殿外扔了过去。 然而,已经晚了。 “砰——!” 一声巨响! 钦安殿那扇由金丝楠木打造的、厚重无比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 为首的鬼面死士,手持一柄还在滴血的长刀,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如同两口不见底的深渊,冷冷地扫过殿内那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的侍卫。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躲在龙榻后面,瑟瑟发抖的皇帝身上。 “奉三殿下之命。”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送陛下,上路。” 说完,他便举起长刀,就要朝着龙榻,劈砍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亮的、带着几分稚嫩的娇喝,突然从殿外响起! 只见陆夭夭一身素衣,在几个靖灵卫的“护送”下,出现在了钦安殿的门口。 她看着殿内这血腥的景象,和那个即将被砍成两半的老皇帝,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来晚了?! 那鬼面死士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更加残忍的凶光。 又来一个送死的! 他手中的长刀,没有丝毫的犹豫,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龙榻劈下! 老皇帝看到陆夭夭来了,就象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从龙榻后面跑了出来,一把将陆夭夭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当成了人肉盾牌! “福星!快!快用你的福气!给朕挡住他!” 陆夭夭:“……” 我操你大爷! 她看着那迎面而来的、闪着寒光的刀锋,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也不想,就对着那个鬼面死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心中疯狂地“祝福”道: 【大哥!你这刀法真好!又快又准又狠!】 【我祝你这把刀,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宝刀!削铁如泥!无坚不摧!】 【祝你这一刀下去,能石破天惊,力劈华山!】 话音刚落。 那鬼面死士手中的长刀,在即将触碰到陆夭夭的前一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令人牙酸的声响,突然响起! 那柄由百炼精钢打造的、锋利无比的长刀,竟然……竟然毫无征兆地,从中间的位置,应声而断! 断掉的半截刀刃,在空中打了个旋,“咄”的一声,死死地钉在了鬼面死士自己的脚背上! “呃……” 鬼面死士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被自己的刀给钉穿了的脚,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见了鬼般的惊骇。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他失神的这一刹那。 一道黑色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噗嗤!” 一声极其沉闷的、利刃入肉的声音。 一柄通体漆黑的绣春刀,从他的后心,穿胸而过。 带出了一捧温热的、妖艳的血花。 鬼面死士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艰难地,缓缓地回过头。 只见燕惊鸿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近在咫尺。 “下辈子,投个好胎。” 燕惊鸿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他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刀。 鬼面死士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地。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至死,都还带着那份无法理解的惊骇。 为首的鬼面死士倒下,像一根被抽倒的旗杆,瞬间让殿外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同伴,士气大跌。 而燕惊鸿和他带来的靖灵卫,则如同下山的猛虎,冲入了羊群。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就此展开。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钦安殿外的叛乱,便被彻底平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老皇帝瘫倒在龙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张本就枯槁的脸上,早已没了半分血色,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他看着那个站在血泊之中,一身玄衣,纤尘不染的燕惊鸿,又看了看那个同样被吓得小脸煞白,却依旧强撑着站在原地的陆夭夭。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后怕,有庆幸,但更多的,是对陆夭夭那神鬼莫测的本事的,更深的忌惮和渴望。 “好……好……” 他颤抖着手,指着陆夭夭,声音嘶哑。 “福星……朕的福星……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陆夭夭的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地上那具还未凉透的尸体,和那柄断掉的长刀,只觉得一阵后怕。 刚才,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就要被那个老东西,当成盾牌给砍了。 她看着老皇帝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 【老东西,利用完我就想扔是吧?没那么容易!】 【你不是喜欢祥瑞吗?我今天就给你来个大的!】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受了惊吓、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走到那具鬼面死士的尸体旁,蹲下身,假装好奇地,从他那被钉穿了的脚上,拔下了那半截断刀。 然后,她用一种带着几分天真和后怕的语气,对着皇帝,大声地说道: “陛下!您看!” “这……这刀上,好像有字!”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她手中的那半截断刀上。 只见,在那断裂的刀身内部,不知是何种材质,竟然隐隐约-约地,显现出了几个细小的、如同蝌蚪般的古篆字。 燕惊鸿的瞳孔,猛地一缩,快步上前。 他从陆夭夭手中,接过那半截断刀,凑到烛火下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 “陛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惊。 “这是……前朝的‘陨铁令’!” “陨铁令?!” 老皇帝闻言,猛地从龙榻上坐了起来,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你确定?!” “臣确定!” 燕惊鸿的声音,斩钉截铁。 “臣曾在靖灵卫的密卷中,见过此物的图样。” “此乃前朝皇室,赐予最精锐的暗卫‘影卫’的信物,由天外陨铁打造,削铁如泥,无坚不摧。” “据说,每一柄陨铁令中,都藏着一个关于前朝宝藏的秘密!” 这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钦安殿内炸响! 第131章:圣心又难测 钦安殿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 宫人们正手脚麻利地拖走尸体,用清水冲刷着地面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 老皇帝瘫坐在龙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张本就枯槁的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的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贪婪。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燕惊鸿呈上的那半截断刀,和那几个神秘的古篆字。 “陨铁令……前朝宝藏……”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像一头发现了巨大宝藏的苍狼。 陆夭夭站在一旁,看着他那副魔怔了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心累。 【大哥,你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不想着好好休息,怎么又开始惦记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你这KPI,还真是全年无休啊。】 燕惊鸿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只是那双深邃的凤眸,不着痕迹地瞥了陆夭夭一眼。 老皇帝猛地从龙榻上坐起,一把抓住陆夭夭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 “夭夭!朕的福星!”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看陆夭夭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尊会走路的金元宝。 “你不仅救了朕的命,还为朕带来了这天大的祥瑞!” “这陨铁令,定然是上天借你之手,赐予朕的!” 陆夭夭被他抓得手腕生疼,心中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祥瑞你个头!我刚才差点就被你当成人肉盾牌给砍了!】 【还不是燕惊鸿来得及时,不然你现在已经去跟阎王爷喝茶了!】 她脸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连忙挣脱开,跪倒在地。 “陛下圣明,龙气护体,吉人自有天相。” “臣女不敢居功。” “哈哈哈!好!好!” 老皇帝被她这番话哄得是龙心大悦,当即下旨。 “传朕旨意!福安县主陆夭夭,护驾有功,再赏黄金千两,东珠百颗!” “另外,成立‘寻龙司’,由靖灵卫指挥使燕惊鸿统领,专司破解这陨铁令之谜!” “福安县主,为‘寻龙司’副使,从旁协助!” 燕惊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隔在了皇帝和陆夭夭之间,那高大的身影,像一堵无形的墙,为她挡住了那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陛下。”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调子,却带着一股冷静。 “此事事关重大,牵扯前朝秘闻,还需从长计议。” “当务之急,是肃清宫中余孽,安抚圣驾。” 老皇帝被他这么一提醒,总算是稍稍冷静了一些。 但他看着陆夭夭的眼神,却变得更加炙热和诡异。 陆夭夭听到“副使”两个字,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就给皇帝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还来?!我就是想当个平平无奇的包租婆,怎么就这么难?!】 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林府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然后睡上三天三夜。 她对着皇帝,露出了一个极其乖巧的笑容。 “陛下,臣女……臣女今日受了惊吓,身子有些不适,可否……先行告退?” 老皇帝此刻心情正好,大手一挥,准了。 陆夭夭走出皇宫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一夜未眠,再加上精神上的高度紧张和惊吓,让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连走路都有些发飘。 春喜早已在宫门口等得心急如焚,一见到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眼眶通红。 “小姐!您可算出来了!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陆夭夭拍了拍她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们回家。” 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到自己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先睡他个三天三夜再说。 她被春喜扶着,艰难地爬上了林府那辆宽敞舒适的马车。 坐上回府的马车,陆夭夭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瘫在软垫上,一动也不想动。 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安安稳稳地回到家,谁也别来烦她。 马车行得极为平稳,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催眠声。 陆夭夭靠在软垫上,眼皮越来越重,几乎就要睡着了。 她看着窗外那渐渐远去的宫墙,心中默默地想着。 【回家的路啊,你可千万要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千万别出任何意外,千万别有任何波折。】 【就让我安安静静地,一路顺风地回到家吧。】 然而,她忘了。 她这张嘴,是开过光的。 还是反向的。 就在她的念头刚刚闪过的下一秒。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突然从马车的底部,清晰地响起! 紧接着,整个马车,猛地向一侧倾斜! “啊——!” 春喜尖叫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车壁撞了过去。 陆夭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从软垫上滚了下来,额头重重地磕在了车厢的角落,瞬间就起了一个大包。 “怎么回事?!” 外面的车夫,惊慌失措地勒住缰绳,那两匹受惊的马,发出一阵不安的嘶鸣。 “县……县主!不好了!” 车夫的声音,带着哭腔。 “车……车轴断了!” 陆夭夭捂着自己那生疼的额头,从车厢里探出头去。 只见,那根由上好铁木打造的、比她胳膊还粗的车轴,竟然从中间的位置,整整齐齐地断成了两截。 那断口,平滑得像是被刀切过一样。 陆夭夭:“……” 她看着那根断掉的车轴,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大包,欲哭无泪。 春喜也哭丧着脸,从车里爬了出来。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回去啊?” 就在主仆二人对着一辆报废的马车,面面相觑,一筹莫展之时。 一阵沉稳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地,从她们身后传来。 那马蹄声,带着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节奏感,仿佛每一下,都精准地踩在了人的心跳上。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艰难地,转过自己的脖子。 只见,在那夕阳的余晖下,燕惊鸿一身玄衣,骑着他那匹神骏的黑马,正静静地停在不远处。 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凤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她旁边那辆造型别致的“三轮车”。 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看,我就知道。 第132章:共乘一骑 燕惊鸿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夕阳的余晖,在他那身玄色飞鱼服上,镀上了一层金边,也让他那张本就俊美的脸,显得愈发冷峻而神秘。 他什么话也没说,但那眼神,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那眼神里,三分无奈,三分了然,还有四分“我就知道你一出门准没好事”的笃定。 陆夭夭被他看得是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 真是太丢人了。 她看着那个已经断成了两截的车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质量,也太差了吧! 【这也能断?!林家的采购部是不是吃回扣了?!】 她发誓,她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回个家而已啊! “燕……燕大人。”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哼。 “好……好巧啊。” 燕惊鸿终于开了金口,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不巧。” “本官是专程在此,等县主的。” 陆夭夭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等我?等我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燕惊鸿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地解释道。 “陛下不放心县主的安危,特命本官,护送县主回府。” 陆夭夭:“……” 她看着眼前这堆报废的零件,又看了看燕惊鸿那张写满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脸,只觉得一阵牙疼。 这哪里是护送,这分明是来看管的! 春喜在一旁,早已吓得缩到了陆夭夭的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燕惊鸿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至极。 他走到那辆报废的马车前,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根断掉的车轴,便不再多看。 仿佛,这种离奇的意外,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正捂着额头,一脸生无可恋的少女。 “看来,县主的马车,是走不了了。” 他的语气,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陆夭夭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不知县主,是准备在此地等到天黑,还是……” 他顿了顿,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自己那匹神骏的黑马。 “让本官,送你一程?” 陆夭夭看着他,又看了看那匹比她还高出一头的、看起来就脾气不怎么好的战马,心中是一百个不情愿。 跟这个活阎王共乘一骑? 那还不如让她自己走回去呢! 然而,她看了看天边那渐渐沉下的夕阳,又摸了摸自己那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 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骨气。 “那……那就有劳大人了。”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燕惊鸿的嘴角,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弧度。 他对着身后的一个亲卫,使了个眼色。 那亲卫立刻心领神会,上前将早已吓傻了的春喜和那个车夫,带上了自己的马。 而燕惊鸿,则走到陆夭夭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上面带着一层薄薄的、因常年握剑而留下的茧。 陆夭夭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冰凉的小手,放了上去。 只一瞬间,燕惊鸿便手臂用力,将她整个人,都轻松地抱上了马背。 那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霸道。 陆夭夭被安置在了他的身前,整个人都被他高大的身躯,圈在了怀里。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松木香和冰冷铁器味道的气息。 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坚实温热的胸膛,就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后背上。 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燕惊鸿也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她的身后,双臂环过她的身体,拉住了缰绳。 这个姿势,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拥在了怀里。 “坐稳了。”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就在她的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在她的耳廓上,激起她一阵战栗。 陆夭夭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僵硬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只希望这条回府的路,能再短一点,再快一点。 【天哪!这也太近了!太尴尬了!】 【离我远一点啊!你这个行走的冰山!】 【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求求了!】 她这番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老天爷似乎是听见了。 并且,以一种极其热情的方式,回应了她。 就在燕惊鸿刚刚一夹马腹,准备启程的那一刹那。 他那匹身经百战、稳如泰山的战马,不知为何,前蹄突然被一颗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石子,给绊了一下。 马儿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啊!” 陆夭夭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她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坚实而又温暖的怀抱。 燕惊鸿的反应极快,他下意识地就收紧了手臂,将她那柔软的身体,死死地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以防她真的摔下去。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变成了负数。 陆夭夭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他的下巴上。 她的脸,更是直接埋进了他那宽阔的胸膛。 鼻尖,全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清冷而又霸道的气息。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彼此那清晰可闻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良久,一个带着几分隐忍和无奈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幽幽地响起。 “陆夭夭。” “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夭夭将脸埋在他的怀里,闷声闷气地反驳道。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第133章:一匹马的尴尬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彼此那清晰可闻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快得惊人。 陆夭夭的大脑,宕机了足足三秒。 【等等,这心跳声……是我的?还是他的?】 【怎么这么快?他是不是有心脏病?】 【完了完了,我不会要把活阎王给克出心肌梗塞了吧?!】 陆夭夭感觉自己快要被烤熟了。 她挣扎着,想从他那铁钳般的怀抱里坐直身体,却被箍得更紧了。 燕惊鸿的身体,也彻底僵住了。 怀里那具柔软娇小的身躯,馨香温热,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抱也不是。 这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和一个女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他那颗在刀山火海里都未曾乱过半分的心,此刻却跳得像一面失了节奏的战鼓。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常年不见天日的耳根,正在以一种可耻的速度,迅速升温,变红。 “坐好,别乱动。”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用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口吻,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然而,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陆夭夭听到这话,心里那点小小的慌乱,瞬间就被更深的吐槽欲望所取代。 【狗男人!你还说我乱动?!】 【你自己抱得跟个铁桶似的,我动得了吗我?!】 【还坐好,我坐得已经直得跟一根棍子了!】 【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趁机吃我豆腐!】 她心里疯狂地刷着弹幕,身体却很诚实地,努力将自己往前挪了挪,试图与身后那个危险的热源,拉开哪怕一寸的距离。 她这细微的动作,落在燕惊鸿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味。 他感觉怀里的温香软玉,像一条不听话的泥鳅,扭来扭去,反而让他……更加心猿意马。 燕惊鸿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 他只能目不斜视,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心中默念着靖灵卫的刑讯守则,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旁的春喜和那个靖灵卫亲卫,早已识趣地落后了半个马身。 两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拼命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假装自己是两团会移动的空气。 只是,那亲卫看着自家大人那僵硬得如同铁板的背影,和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根,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天哪。 他们那个不近女色、冷得能把人冻死的指挥使大人,竟然…… 竟然会害羞?! 这段回府的路,明明不长,陆夭夭却觉得,比她走过的奈何桥还要漫长。 马儿每颠簸一下,她的后背,就会与他坚实的胸膛,进行一次亲密的碰撞。 每一次碰撞,都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接触点,迅速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终于,林府那熟悉的朱漆大门,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陆夭夭如蒙大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解脱了! 马儿在林府门前停下。 燕惊鸿翻身下马,动作依旧是行云流水,只是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的仓促。 他伸出手,想将陆夭夭也抱下来。 陆夭夭却像是躲瘟神一样,手脚并用地,自己从那高高的马背上,滑了下来。 结果,因为太过心急,脚下一软,险些当场就表演一个平地摔。 幸好燕惊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多……多谢大人。” 陆夭夭挣脱开他的手,红着脸,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时辰不早了,大人慢走,小女子……不送了。” 说完,她便拉着春喜,逃也似的,冲进了林府的大门。 燕惊鸿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笑意。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微妙的气氛。 一个身穿劲装的靖灵卫暗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急促。 “大人!宫里传来消息!” 燕惊鸿脸上的那丝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说。” “三皇子……庶人赵构,在府中逃遁了!” “什么?!” 燕惊鸿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杀气,瞬间从他身上,迸发而出! “传旨的太监,被他府中的死士所杀,那杯毒酒,根本没有送到他面前!” “他府中那条通往城外的密道,也被发现了!” “如今,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已经下令封锁全城,正在全力搜捕!” 燕惊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个疯子的手段。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不带一丝感情。 “玄字科所有在京人手,立刻出动!” “封锁所有出城的要道!” “另外,去查所有与三皇子府往来甚密的官员府邸,尤其是……镇远侯府!” “一只苍蝇,都不准给本官放出去!” “是!大人!” 那暗卫领命,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燕惊鸿翻身上马,那张俊美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半分的犹豫和迟疑。 取而代之的,是靖灵卫指挥使,那份独有的、杀伐果断的冷酷。 他最后看了一眼林府那紧闭的大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他对着身旁的亲卫,冷冷地吩咐道。 “你,留在这里。” “告诉林府的人,从现在开始,福安县主,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说完,他便一夹马腹,坐下的黑马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绝尘而去。 只留下那玄色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京城那愈发深沉的夜色之中。 而刚刚才逃回琳琅阁的陆夭夭,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压压惊。 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全城戒严的铜锣声,和那句让她心惊肉跳的通报。 三皇子,跑了。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林忠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县主,宫里来人了。” “圣上有旨,宣您即刻入宫。” 陆夭夭的心,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有完没完了?!这老皇帝是真不让她消停啊! 她刚从宫里出来,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又让她进宫?! 果然,皇帝的剥削,从来都是没有下班时间的。 而就在她准备动身之时,门房又来通报。 “县主,四皇子殿下和五皇子殿下,前来拜访。” “说是……听闻您受了惊,特来探望。” 第134章:圣旨与不速之客 琳琅阁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宫里的圣旨,和两位不请自来的皇子,像两座无形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了陆夭夭的心头。 她看着窗外那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和那被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的街道,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京城,是要变天了吗?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春喜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小脸煞白,声音都在发抖。 “怎么……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陆夭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 “先去前厅。” 她沉声吩咐道。 “圣旨为大,先把宫里的人应付了。” “至于那两位殿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就让他们,先在外面候着吧。” 林府的前厅里,气氛庄重而又压抑。 传旨的,是内侍监总管李德全。 他今日的脸上,没了往日里的那份谄媚和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和肃杀。 “福安县主陆夭夭,接旨。” 他的声音,尖细而又冰冷。 陆夭夭跪倒在地,将头埋得低低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逆子赵构,心性歹毒,罪无可赦,竟敢畏罪潜逃,实乃我皇家之奇耻大辱!” “着靖灵卫指挥使燕惊鸿,全权负责追捕事宜,凡涉案者,无论亲疏,一律严惩不贷!” “另,福安县主陆氏夭夭,乃我大虞福星,身系国运,不可有丝毫闪失。” “着即日起,县主需安居于林府之内,静心调养,非朕旨意,不得擅自出府,钦此——!” 这道圣旨,看似是在保护,实则是赤裸裸的软禁。 皇帝这是怕她这个“福星”再出什么幺蛾子,或者被三皇子的人挟持,干脆直接把她给关了起来。 陆夭夭的心,沉到了谷底。 “臣女,领旨谢恩。” 她叩首谢恩,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李德全宣读完圣旨,脸上那份冰冷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上前,将陆夭夭扶起,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带着几分同情的语气说道。 “县主,您多保重。” “圣上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 “如今这京城,不太平啊。” 陆夭夭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送走了李德全,陆夭夭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 她刚准备回琳琅阁,好好地静一静。 一个下人便又匆匆来报。 “县主,那两位殿下,还在偏厅候着呢。” 陆夭夭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一阵头疼。 这两个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躲是躲不掉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前去应付。 偏厅里,早已备好了上好的茶水点心。 四皇子赵恒,和五皇子赵贤,相对而坐。 四皇子赵恒,是皇后所出,太子的同母弟弟。 他常年镇守边关,性子粗犷,不拘小节,一身的武将气息。 今日他穿着一身玄色的劲装,剑眉星目,面容刚毅,看起来,倒像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而五皇子赵贤,则是淑妃所出,素来以温文尔雅,才情出众而闻名。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面容俊秀,嘴角总是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两人虽然是兄弟,但气场却截然不同。 一个,是烈火。 一个,是温水。 陆夭夭一进门,两人便同时起身。 “见过福安县主。” 四皇子赵恒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军人的爽朗。 “听闻县主今日受了惊,本王特来探望,不知县主凤体可还安好?” 五皇子赵贤则是温和一笑,手中的折扇轻轻摇动。 “四哥说的是。” “县主乃是我大虞的福星,万万不可有事。” “孤这里,有几本前朝的孤本,最是能静心安神,特意带来,赠予县主解闷。” 两人一唱一和,将一个关心“国之祥瑞”的贤德皇子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陆夭夭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 “臣女何德何能,敢劳两位殿下如此挂怀。” 她对着两人,盈盈一拜。 “臣女一切安好,多谢两位殿下关心。” 几人分宾主落座,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 无非是谴责一下三皇子的狼子野心,再表达一下对圣上龙体的担忧。 陆夭夭全程低眉顺眼,问一句,答一句,将一个不谙世事、被吓坏了的小白花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终于,还是五皇子赵贤,率先沉不住气了。 他放下茶杯,看着陆夭夭,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精光。 “县主。” “如今三哥在外,京城大乱,人心惶惶。” “孤与四哥,心中实在是忧虑万分。” “不知县主,可否……为我大虞的江山社稷,也‘赐个福’?” “也好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安心一些。” 这话,如同一把温柔的刀子,看似无意,却直插要害。 他这是在逼她站队,也是在试探她的底细。 四皇子赵恒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是有些不赞同五皇子的做法,却也没有出声阻止。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紧。 她缓缓地抬起头,用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无助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各怀鬼胎的皇子。 那眼神,三分惶恐,三分无辜,还有四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 “殿下,您太高看我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臣女……臣女真的不会什么赐福之术啊。” “臣女只是一介凡女,只盼着这京城的祸乱,能早日平息,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再受这颠沛流离之苦。” “臣女在此,就真心祝愿——”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真诚。 “我大虞朝,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愿这京城,能早日恢复往日的平静,再无刀兵之祸!”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充满了家国情怀。 既没有正面回答五皇子的问题,又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心怀天下、悲天悯人的高度。 让人挑不出半点的错处。 五皇子赵贤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足足三息。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然如此滑不留手。 他准备好的所有后招,都被她这番话,给堵得严严实实,一句也说不出来。 四皇子赵恒的眼中,则是闪过一丝欣赏。 “五弟,县主说的是。” 他朗声说道,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我等身为皇子,理应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又岂能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祈福之上?” 他这是在给五皇子台阶下,也是在向陆夭夭示好。 五皇子赵贤的脸上,重新堆起了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僵硬,从未存在过。 “四哥教训的是,是孤着相了。” 他对着陆夭夭,拱了拱手。 “县主心怀天下,实乃我大虞之幸,是孤……唐突了。” 一场无声的交锋,就此揭过。 两位皇子又坐了片刻,见实在是从陆夭夭嘴里,套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便起身告辞了。 陆夭夭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那两辆并驾齐驱的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她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 这京城,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转身,准备回琳琅阁。 却看到,舅舅林瑞安,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夭夭。”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你过来,舅舅有话,想跟你说。” 第135章:舅舅的嘱托 林瑞安挥手屏退了左右的下人。 偏厅里,只剩下他和陆夭夭两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青草般的沉静。 “夭夭。” 林瑞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陆夭夭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舅舅,您有话要对我说?” 林瑞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庭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他才缓缓地转过身,那双精明了一辈子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你今日,应对得很好。”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叹息。 “比舅舅想象中,要好上千倍万倍。” 陆夭夭低下头,轻声说道:“让舅舅担心了。” “我担心的,不是你应对得不好。” 林瑞安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担心的,恰恰是你应对得太好了。” 他走到陆夭夭面前,那双饱经商海沉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在两位皇子面前,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像谁?” 陆夭夭没有说话。 “像极了你娘。” 林瑞安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 “像极了她当年刚嫁入陆家,在那些官家夫人的宴席上,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的样子。” “那时候,所有人都夸她聪慧,夸她能干,夸她是我们林家的骄傲。” “可我这个做兄长的,却只觉得心惊肉跳。”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沉痛。 “因为我知道,那皇家的浑水,那朝堂的漩涡,是吃人的地方。” “你越是聪慧,越是出众,就越容易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娘当初,就是不信这个邪。” “她总以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不争不抢,就能置身事外。” “可她忘了,当你的存在,本身就碍了别人的路时,你连呼吸,都是错的。” 陆夭夭静静地听着,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地刺了一下。 “舅舅……” “你今天,将那两位皇子都给得罪了。” 林瑞安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四皇子看似爽朗,实则心机深沉,他今日看似在为你解围,实则是在试探你的底线。” “五皇子更是个笑面虎,他今日吃了瘪,日后定会想方设法地,从别处找补回来。” “还有那个逃走的赵构,他现在就像一条疯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咬你一口。” “再加上一个对你虎视眈眈的皇后,和一个把你当成‘长生药’的陛下……” 他每说一句,陆夭夭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夭夭,你如今,是真真正正地,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舅舅怕啊。” 这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从未有过半句软话的男人,此刻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颤抖。 “舅舅怕,怕你走上你娘的老路。” “舅舅已经失去一个妹妹了,不能……不能再失去你了。” 陆夭夭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穿越至今,从林家人身上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属于家人的沉甸甸的关怀。 “舅舅,我……” 她想说“我没事”,想说“我能应付”,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林瑞安却抬手,打断了她。 他从自己怀里最贴身的地方,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由紫檀木打造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珠宝玉器,只有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早已不再流通的前朝银币。 那银币的做工极为粗糙,上面甚至还有几个模糊的缺口。 “这是我们林家,传下来的东西。” 林瑞安将那枚银币,郑重地放在了陆夭夭的手心。 “我们林家,祖上并非商人,而是前朝的铸币官。” “后来前朝覆灭,天下大乱,祖上便带着独门的铸币手艺和第一桶金,隐姓埋名,辗转江南,才有了今日的家业。” “这枚银币,便是当年祖上亲手所铸的第一批银币中的一枚,也是我们林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陆夭夭看着手中那枚沉甸甸的银币,有些不解。 “舅舅,您给我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一枚普通的银币。” 林瑞安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诉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是信物。” “我们林家,能在短短百年之内,富甲一方,靠的不仅仅是生意头脑。” “更是靠着一张遍布整个大虞朝,甚至延伸至关外的……秘密商路和情报网。” “这张网,由无数忠于我们林家的掌柜、伙计、镖师、甚至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人组成。” “他们平日里,与常人无异,可一旦见到这枚银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便会奉你为主,听你号令,为你做任何事。”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银币。 这……这简直就是一张保命的王牌! “舅舅,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必须收下!” 林瑞安的态度,不容置疑。 他将陆夭夭的手合上,紧紧地握住。 “夭夭,你听着。” “舅舅不求你大富大贵,也不求你光宗耀祖。” “舅舅只要你,平平安安地活着。” “这张网,是你母亲当年,都不知道的存在。” “这是舅舅,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若是……若是将来有一天,你在这京城真的待不下去了。” “你就拿着它,去城南最大的米铺‘广源米行’,找一个姓王的掌柜。” “他会安排好一切,送你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陆夭夭心中满是动容,眼角都微微泛红。 她紧紧地攥着那枚冰凉的银币,只觉得它重如千斤。 “舅舅……” “傻孩子,哭什么。” 林瑞安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 “你是我们林家的女儿,谁也别想欺负你。” 就在这温情的时刻,一阵急促的、惊慌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外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春喜。 她连门都忘了敲,直接就冲了进来,小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 “小……小姐!不好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外面……外面都传疯了!” “说是……说是城西的一处军营,今天晚上,突然炸了营!” “什么?!”林瑞安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春喜的声音都在发抖。 “只听说,那军营里的战马,不知为何,突然集体发了疯,在营里横冲直撞,踩伤了不少人!” “还有……还有人说,军营的粮仓里,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上千只老鼠,把粮草都给啃光了!” “最……最邪门的是……” 春喜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了见了鬼般的表情。 “有人看到,那晚的天上,有一群乌鸦,排成了一个字!” 第136章:全城鸡飞狗跳 春喜那番汇报,让偏厅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林瑞安听得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战马疯了? 粮仓闹鼠灾? 乌鸦排字?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京城,是要改演《聊斋志异》了吗? 只有陆夭夭,在听到这些消息时,那颗本还沉浸在感动中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她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这熟悉的配方,这诡异的画风…… 不会吧?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她这几天,可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连大门都没出过半步! 难道……她这乌鸦嘴,已经升级了? 从“主动技能”,变成了“被动光环”? 只要她心里想着“天下太平”,这天下,就得跟着鸡飞狗跳?! 这个认知,让她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小姐,您说……这会不会是三殿下搞的鬼?” 春喜小声地猜测道。 “他想把京城搅乱,好趁乱逃跑?” 陆夭夭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觉得,这事,八成……还真是她自己搞的鬼。 正如她所料,接下来的两天,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混乱之中。 靖灵卫和五城兵马司,为了追捕三皇子赵构,几乎是掘地三尺,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 然而,每一次,就在他们即将要抓到线索的时候,总会因为一些极其离谱的“意外”,而功亏一篑。 城东。 一个靖灵卫的暗探,好不容易追踪到了一个疑似三皇子党羽的接头地点。 他正准备上前抓人。 结果,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头栽进了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的担子里。 他被粘了一身的糖浆,还没爬起来,就被那个以为他是来抢生意的小贩,拿着竹签子,追着扎了三条街。 等他好不容易摆脱了“追杀”,那接头的人,早跑得没影了。 城南。 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根据线报,将一个疑似赵构藏身的破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正准备冲进去拿人。 结果,庙顶上一个早已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马蜂窝,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带队的那个都尉的脑袋上。 上百只被惊扰的马蜂,瞬间就将那队官兵,蜇得是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等他们好不容易驱散了蜂群,再冲进庙里时,里面早已是人去楼空。 城北。 燕惊鸿亲自带队,牵着靖灵卫最精锐的追踪犬“哮天”,追踪到了一条极其隐秘的暗巷。 眼看着,就要将躲在里面的赵构给瓮中捉鳖了。 结果,巷子口一个卖烤鸡的铺子,那挂着烤鸡的架子,不知为何,突然就断了。 十几只烤得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烧鸡,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那只本该是威风凛凛的“哮天”,闻到那股香味,当场就叛变了。 它挣脱了缰绳,如同离弦的箭般冲了过去,对着地上的烤鸡,就是一顿风卷残云。 等它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回来时,赵构早已从巷子的另一头,逃之夭夭。 燕惊鸿垂眼瞧着那只对着自己摇尾巴的、嘴边还沾着油的蠢狗,冷若寒霜的眉宇间浮起一丝无可奈何。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搜捕行动,都变成了一场充满了各种意外和巧合的闹剧。 抓人的官兵们,一个个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而作为被追捕的对象,赵构本人,也是一脸的懵逼。 他好几次,都明明已经陷入了绝境,眼看就要被抓住。 可每一次,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帮他“解了围”。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太祖皇帝的坟冒了青烟,有老天爷在暗中保佑他。 这混乱的局面,不仅让官府头疼,更让京城里的某些人,看到了新的“商机”。 礼部尚书府。 李文博自上次“名扬青楼”之后,便被他爹关在家里,日日抄写《孝经》,苦不堪言。 当他听到外面这些离奇的传闻时,那颗本已沉寂的“才子之心”,再次蠢蠢欲动。 他连夜写了一篇名为《京城妖异录》的话本子,将这些天的奇闻异事添油加醋地编了进去。 什么“神犬叛主为烧鸡,指挥使大人望天泣”。 什么“马蜂护驾忠义庙,五城兵马泪两行”。 故事写得是跌宕起伏,诙谐有趣,还匿名找人印成了册子,在京城里偷偷售卖。 没想到,这册子一经推出,竟瞬间引爆了整个京城,销量好得一塌糊涂,成了人手一本的解压神作。 李文博赚得是盆满钵满,甚至开始盘算着要不要开个书局,专门连载此事。 而这股歪风,很快也吹进了林府。 林子昂看着那本让他笑出猪叫的话本子,一拍大腿,也来了灵感。 他立刻命人,将自家府里那些说书先生全都召集起来,开了个“京城奇闻”专场。 每日里就在林府门口,对着那些无所事事的百姓,免费开讲。 讲的,自然也是这些天的奇闻异事,还配上了快板和锣鼓,效果极佳。 一时间,林府门口,车水马龙,人山人海,比庙会还要热闹。 林子昂也因此,在京城百姓中,博得了一个“乐善好施林公子”的美名,风头一时无两。 这京城,彻底乱套了。 而此时的靖灵卫衙门,议事大堂。 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燕惊鸿面沉如水地坐在主位上,听着手下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汇报。 “大人,东城的兄弟回报,他们跟丢了,因为……因为城里的野猫,突然集体发情,堵住了整条街。” “大人,南城的兄弟也失手了,他们说……他们被一群突然从天而降的鸽子粪,给迷了眼睛。” 一个亲卫更是哭丧着脸,呈上了一本刚刚从市面上买来的《京城妖异录》。 “大人……北城的兄弟说……他们现在出门办案,都快被百姓们的笑声给淹死了。” “够了。” 燕惊鸿有些烦躁地打断了他们,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看着桌上那份汇总了这两天所有“意外”的卷宗,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无奈。 野猫发情? 鸽子粪空袭? 烤鸡的诱惑?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意外。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眼睛,穿过时空,仿佛看到了那个远在林府里一脸无辜的少女。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的背后,绝对、一定、以及肯定,跟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虽然她被软禁在府,虽然她什么都没做。 但是,万一呢? 她甚至不必开口,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备马。” 燕惊鸿猛地从椅中站起,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去林府。” 第137章:这狗男人想干嘛 燕惊鸿来的时候,林府门口正锣鼓喧天,热闹得像是在唱大戏。 林子昂正站在一张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手持一把折扇,唾沫横飞,讲到“神犬叛主”的精彩之处,引得台下数百名听众,爆发出阵阵喝彩和哄笑。 燕惊鸿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副景象,那张本就黑如锅底的脸,又阴沉了几分。 他身后的靖灵卫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拼命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自家大人那即将爆发的怒火波及。 林府的门房一看到这尊活阎王,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就往里跑。 “县……县主!不好了!燕……燕大人来了!” 琳琅阁内,陆夭夭正悠闲地嗑着瓜子,听着春喜眉飞色舞地汇报着林子昂今日的说书盛况,闻言,手里的瓜子都掉了一地。 【靠!说曹操曹操到!这狗男人是装了雷达吗?!】 她心里哀嚎一声,面上却只能露出一副“哎呀,未婚夫来了,好羞涩”的表情,慢吞吞地站起身。 “快,请大人去花厅。” 花厅里,早已备好了上好的茶水点心。 陆夭夭到的时候,燕惊鸿已经坐在了主位上,手里捧着一杯茶,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着一股“我很不爽,后果很严重”的低气压。 “燕大人。” 陆夭夭对着他,盈盈一拜,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燕惊鸿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抬起眼,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将她所有的伪装都剥开。 陆夭夭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看什么看!再看我就要收费了!】 【长得帅了不起啊?长得帅就可以随便用眼神对我进行精神攻击吗?!】 “陆县主。” 燕惊鸿终于开了金口,声音冷得像冰。 “本官倒是有些好奇,这林府门口,是何时变成了天桥底下的说书摊了?” 陆夭夭的脑子里,“嗡”地一声,顿时警铃大作。 【完蛋,东窗事发了。】 她脸上却是一片茫然,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大人说笑了,那……那是我表哥闲来无事,与民同乐罢了。” “与民同乐?” 燕惊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 正是那本火遍京城的《京城妖异录》。 “那不知县主,对这本传遍京城的话本子,又作何解释?” 陆夭夭看着那熟悉的封面,只觉得一阵头疼。 【李文博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写就写了,怎么还画插图啊?!这把我画得跟个九天玄女似的,也太不写实了!】 她硬着头皮,嘴硬道:“这……这定是民间杜撰,与我无关。” “是吗?” 燕惊鸿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每走一步,那沉重的官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陆夭夭的心上。 终于,他停在了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微微俯下身,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离她不过咫尺之遥。 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松木香和冰冷铁器味道的气息,蛮不讲理地钻进她的呼吸。 “陆夭夭。”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 “你是不是觉得,本官很好糊弄?” 陆夭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壁咚”,搞得是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她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后背却抵在了冰冷的柱子上,退无可退。 【妈呀!这狗男人想干嘛?!】 【光天化日之下,他不会是想对我用美男计吧?!】 【可恶!虽然他长得确实很帅,但这距离也太近了!我都能数清他有几根睫毛了!】 【等等……他好像没有眼屎,皮肤也挺好的,用的什么护肤品?】 燕惊鸿看着她那双滴溜溜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眼睛,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伸出手,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那动作,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回答本官的问题。” 他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陆夭夭被他捏得下巴生疼,心中那点小小的旖旎,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 【狗男人!竟然还动手!信不信我祝你明天出门踩狗屎?!】 她眼眶一红,两行清泪说来就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大人!大人明鉴啊!” “小女子……小女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话本子,定是有人恶意中伤,想败坏我与大人的名声!” “至于我表哥……他……他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傻子,被人当枪使了而已!” 她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燕惊鸿看着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面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无奈的脸。 他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罢了。” 他收回手,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疲惫。 “本官今日来,不是为了跟你计较这些的。”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主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赵构,已经逃出京城了。” 陆夭夭闻言,哭声一顿,有些错愕地抬起头。 “什么?!” “他昨夜,利用城中大乱,金蝉脱壳,带着他最后的心腹,从一条极其隐秘的水路,逃了出去。” 燕惊鸿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 “本官的人,追到通州码头时,线索就断了。” “他如今,十有八九,是去了北境,投奔镇远侯。”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紧。 “那……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本官需要你,跟本官出城一趟。” 燕惊鸿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赵构虽然狡猾,但他出逃仓促,不可能带走太多人马。” “本官已推算出他前往北境最快的一条路线,必须经过燕山古道。” “本官已派大队人马从官道追击,但那只是佯攻。” “真正的杀招,需要我们走一条捷径,提前赶到燕山古道设伏。” “只是,那条捷径,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所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本官需要借你的‘运气’一用。”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38章:最强辅助 “借运气?” 陆夭夭听到这三个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看着燕惊鸿那张写满了“公事公办”的俊脸,心中疯狂吐槽。 【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上次你家房梁是怎么断的了?】 【还借运气?我怕我一开口,你们人还没到燕山,整座山都得先塌了!】 她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模样,连连摆手。 “大人,这……这如何使得?” “小女子那点微末的本事,时灵时不灵,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岂不是要害了各位将士的性命?” “无妨。” 燕惊鸿的语气,不容置疑。 “本官信你。” 他顿了顿,又像是怕她不答应,补充了一句。 “此事若成,本官欠你一个人情。”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跳。 燕惊鸿的人情? 这可是个千金难换的宝贝啊! 她看着燕惊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小女子便斗胆一试。” 她故作娇羞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 “只是……这借运气,讲究的是个心诚则灵。” “需要一些信物,方能将福气,传递过去。” 燕惊鸿闻言,眉头微蹙。 “信物?何物?” 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比如……大人您贴身佩戴的兵器,或是您身上的玉佩?”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燕惊鸿腰间那块成色极好的墨玉。 燕惊鸿:“……” 他看着她那副小狐狸般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个女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占他的便宜。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从腰间,解下了那块代表着他身份的墨玉麒麟佩,放在了桌上。 “只此一件。”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够了。” 陆夭夭心满意足地将那块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捧在了手心。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虔诚和真挚的表情。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 “信女陆夭夭,在此诚心祈祷!” “我真心祝愿,燕大人此次追捕行动——” 【来吧,狗男人,准备接收我为你量身定制的‘最强僚机’大礼包吧!】 “能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话音刚落,千里之外的燕山古道上,天空骤然阴沉,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将崎岖的山路变成了一片泥泞的沼泽。 “愿大人您神勇无敌,能精准地找到敌人的踪迹,让那逃犯无处遁形!” 燕惊鸿的追踪小队前方,一棵百年古树被狂风拦腰吹断,“轰隆”一声巨响,正好砸塌了赵构等人刚刚藏身的一个隐蔽山洞,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逼得他们不得不另寻他路。 “更祝大人您,能与那逃犯不期而遇,转角就能撞个满怀!” 赵构一行人慌不择路,在密林中迷失了方向,慌乱中拐进了一条岔路,而岔路的尽头,赫然就是燕惊鸿等人因为道路被堵而被迫绕行的必经之路。 她这番“祝福”,说得是天花乱坠,滴水不漏。 燕惊鸿听着,不知为何,后背突然窜起一股熟悉的凉意。 他看着少女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总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更慌了。 “好了。” 陆夭夭缓缓睁开眼睛,将那块玉佩,重新递了回去。 “福气,已经加持完毕了。” 燕惊鸿接过那块似乎变得有些烫手的玉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但愿如此。” 说完,他便不再多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 京郊,燕山古道。 这是一条早已废弃的商道,崎岖难行,人迹罕至,却是从通州前往北境最快的一条捷径。 赵构一行十几人,正骑着快马,在这条颠簸泥泞的山路上疯狂地疾驰,每个人都淋得像只落汤鸡。 “殿下,这鬼天气,说变就变!” 心腹谋士张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兴奋。 “幸好我们刚才跑得快,不然就被那棵倒下来的大树给活埋了!” 赵构回头看了一眼那阴云密布的京城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个怨毒的笑容。 “燕惊鸿,陆夭夭……你们给本王等着!” “今日之辱,来日本王必将百倍奉还!” 他正准备催马加速,摆脱这片该死的泥泞。 就在这时,前方的山林里,突然传来一阵如同闷雷般的“嗡嗡”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怎么回事?什么声音?!” 赵构脸色一变,勒住了缰绳。 他身后的死士们,也都纷纷拔出了兵器,一脸警惕。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此生之中,最壮观、也最恐怖的一幕。 只见前方的山谷里,一片黑压压的、如同乌云般的物体,正铺天盖地般,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那不是乌云,那是……马蜂! 成千上万只,体型比寻常马蜂大了足足一圈的、黑尾金环的杀人蜂! “是……是燕山毒蜂!” 一个见多识广的死士,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快跑啊!” 然而,已经晚了。 那铺天盖地的蜂群,仿佛是收到了某种神秘的指引,目标明确得令人心惊。 它们无视了其他人,径直就朝着那个在队伍中最显眼的赵构,猛地扑了过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山谷。 赵构的坐骑被蜂群惊扰,当场就人立而起,将他从马背上掀翻了下来。 他摔在泥地里,还没来及爬起来,便被那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 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死士们,想上前救援,却根本无法靠近。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主子,被蜇得满地打滚,哭爹喊娘,最后肿成了一个看不出人形的猪头,晕死过去。 而就在山谷的另一头,一处隐蔽的山坡上。 燕惊鸿正带着他的人,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出“天降神兵”的大戏。 他身后的靖灵卫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一个亲卫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大……大人,这助攻是不是……有点太猛了?” 燕惊鸿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对着身后那些同样一脸懵逼的暗卫,下达了命令。 “下去。” “把下面那些人,给本官押解回来。”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39章:寻龙司副使 当燕惊鸿的人,像拎小鸡一样,将那个已经肿得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的猪头“赵构”从蜂群的包围圈里拖出来时,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皇子,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死士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早已没了半点反抗的意志。 靖灵卫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就完成了这场追捕。 消息传回京城,再次引爆了整个朝堂。 “听说了吗?三皇子被抓回来了!” “何止是抓回来!我听我那在靖灵卫当差的远房表舅说,三皇子是被一群马蜂给抬回来的!” “马蜂?你莫不是在说笑?” “千真万确!据说那燕山毒蜂,凶猛异常,寻常人见了都得绕道走,可偏偏就只蜇三皇子和他的人,连靖灵卫的一根头发都没碰!” “天哪!这……这莫不是天谴?!” …… 一时间,京城内众口纷纭。 而此时的琳琅阁内,陆夭夭正对着一桌子丰盛的午膳,毫无胃口。 她又做噩梦了。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那只带头的蜂王,领着千军万马,对着一个巨大的猪头,发动了自杀式的冲锋。 那场面,太刺激,也太倒胃口了。 “小姐,您就吃一点吧。” 春喜在一旁,心疼地劝道。 “您看您,这几天都清减了不少。” 陆夭夭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没胃口。” “一看到肉,我就想起……”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默默地端起了面前那碗清粥。 就在她准备当一条与世无争的咸鱼时,宫里又来人了。 还是那位内侍监总管,李德全。 他这次来,依旧是满脸的菊花笑,手里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福安县主,接旨吧。”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只能硬着头皮,带着林府上下,跪地接旨。 只听李德全扯着他那尖细的嗓子,抑扬顿挫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前朝余孽,暗藏宝藏,意图不轨,危我大虞江山社稷。” “朕心甚忧,特此成立‘寻龙司’,专司破解陨铁令之谜,寻觅前朝宝藏,以安天下!” 陆夭夭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 【寻宝?这老皇帝,还真是会玩。】 “朕,钦命靖灵卫指挥使燕惊鸿,为寻龙司正使,总领全局!” 【嗯,这个任命很合理,毕竟他是专业的。】 “另,钦命福安县主陆夭夭,为寻龙司副使,从旁协助,勘破天机!” 【嗯,这个……等等?!什么玩意儿?!】 陆夭夭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德全。 副使?! 让她去给那个活阎王当副手?! 这跟把一只哈士奇,任命为拆迁办副主任,有什么区别?! “县主,接旨吧?” 李德全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 陆夭夭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就给皇帝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她只能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臣女……领旨谢恩。” 送走了李德全,陆夭夭拿着那卷仿佛有千斤重的圣旨,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她的人生理想,是当个平平无奇的包租婆啊! 不是去跟那个活阎王一起,搞什么神神秘鬼的寻宝探险! 这“副使”的职位,听起来威风,可连俸禄都没有! 这分明就是想让她免费打工,还是自带干粮的那种! 她正对着圣旨发愁,林忠又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 “县主,宫里……宫里又来人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一言难尽的意味。 “说是……圣上特意赏赐了一些贡品,给您压惊。” 陆夭夭的心,再次猛地“咯噔”一下。 【还来?!这老皇帝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很快,几个小太监便抬着几个盖着红布的大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还是那位刚刚才宣读完圣旨的李德全。 他的脸上,堆满了比菊花还要灿烂的笑容,对着陆夭夭行了一个礼。 “咱家,给福安县主请安了!” “县主真是神人也!您这福气,真是让我等凡夫俗子,望尘莫及啊!” 他一边说,一边对着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小太监立刻上前,将托盘上的红布,一一掀开。 然后,整个琳琅阁,都安静了。 只见那几个金丝楠木打造的托盘上,摆着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绫罗绸缎。 而是,一盘盘金黄酥脆、还在冒着热气的油炸蜂蛹。 一罐罐晶莹剔透、散发着奇异香味的……蜂蜜。 还有一坛据说能强身健体、滋阴补阳的虎头蜂泡的药酒。 琳琅阁的空气中,瞬间就弥漫开了一股极其复杂的、甜腻中带着点焦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古怪味道。 春喜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下意识地就想干呕。 陆夭夭看着眼前这几盘来自贡品,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任何跟“蜜蜂”有关的东西了。 “县主,您看。” 李德全指着那些“贡品”,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这可是圣上特意吩咐御膳房,为您准备的。” “圣上说了,那燕山毒蜂,既然是因您这福星而动,那便是天降的祥瑞。” “这蜂蛹,吃了能美容养颜。” “这蜂蜜,喝了能延年益寿。” “至于这蜂酒嘛……” 他压低了声音,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可是……大补之物啊!” “圣上说了,您与燕大人即将大婚,正是需要好生调理身子的时候。” “这坛酒,是特意赏给您二位的,圣上让您和燕大人好生品尝,也好……也好早日开枝散叶、诞下麟儿,为我大虞朝多多尽忠。” “噗——!” 陆夭夭听到最后一句,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为国尽忠?!】 【开枝散叶?!诞下麟儿?!】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个不要脸的老皇帝!你这是催生催到我头上来了?!】 【这怕不是皇帝老儿自己想喝,又怕这酒伤身体,拿他们当试毒的小白鼠呢!】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李德全看着她那副羞愤交加的模样,只当她是小女儿家害羞,笑得更加暧昧了。 “县主,您就别客气了,快尝尝吧。” “这可是圣上的一片心意。” 陆夭夭看着那盘还在滋滋冒油的蜂蛹,只觉得一阵反胃。 她强忍着吐出来的冲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有……有劳公公了,也替我……多谢圣上恩典。” “只是……小女子近日肠胃不适,怕是……无福消受此等珍馐。” “还请公公,将这些带回去吧。” 李德全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 “县主,这……这可是抗旨啊。” 就在陆夭夭不知该如何收场之时。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了起来。 “既然县主无福消受。” “那这些东西,本官便代劳了。” 第140章:燕惊鸿的温柔 只见燕惊鸿一身玄衣,负手而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凤眸,淡淡地扫了一眼桌上那些东西,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燕惊鸿的出现,像一阵及时的寒流,瞬间将琳琅阁内那份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氛,给冲淡了不少。 李德全一看到他,立刻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脸上那份谄媚的笑容瞬间僵住,连忙躬身行礼。 “不……不知指挥使大人在此,咱家……咱家失礼了。” 燕惊鸿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分给他,只是迈开长腿,径直走到了陆夭夭的身边。 他那高大的身影,像一堵无形的墙,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了身后,为她挡住了那份来自皇权的压迫。 “李总管。” 他的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县主近日为了国事,耗尽心神,元气大伤,太医嘱咐过,需得静养,饮食清淡。” “圣上这些‘大补之物’,县主怕是……虚不受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盘还在冒着热气的蜂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本官倒是觉得,这些东西,更适合赏赐给那些在追捕行动中,不慎被马蜂蜇伤的将士们。” “也算是……以形补形了。” 他这话,说得是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既给了皇帝台阶下,又顺便讽刺了一下那些办事不力的五城兵马司。 李德全是个聪明人,哪里还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他连忙点头哈腰,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 “大人说的是!是咱家糊涂了!” “咱家这就回去禀明圣上,将这些转赐给有功之臣!” 说完,他便对着燕惊鸿和陆夭夭,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带着他那些小太监,和那几盘“地狱贡品”,逃也似的离开了林府。 琳琅阁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陆夭夭看着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而挺拔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 那情绪,很复杂,五味杂陈。 有安心,有感动,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她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这个男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从天而降,为她收拾烂摊子了。 “多谢。” 她轻声说道,这两个字,发自肺腑。 燕惊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转过身,看着她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担忧。 “脸色这么差。” 他皱了皱眉,伸出手,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探了探她的额头。 那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冰凉的触感,让陆夭夭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别动。”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一丝沙哑。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却意外的轻柔。 “没有发热。” 他收回手,似乎是松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 “你那能力,反噬很严重?” 他突然开口问道。 陆夭夭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 她点了点头,没有隐瞒。 “嗯。” “每一次,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燕惊鸿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她,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良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像是被午后的阳光染上了一丝暖意。 “以后,别再用了。” 陆夭夭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着他。 “可是……” “没有可是。” 燕惊鸿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 “这京城,还没乱到,需要一个女人,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太平的地步。”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他这番话,说得是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霸道力量。 陆夭夭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燕惊鸿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说得有些过于直白了。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赵构的案子,已经了结了。” “他和他那些党羽,都被关进了诏狱,三日后,午时问斩。” “京城的乱局,也该平息了。” 陆夭夭点了点头,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对了。” 燕惊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由玄铁打造的令牌,扔在了桌上。 令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龙头,和“寻龙”二字。 “这是‘寻龙司’的副使腰牌。” 他淡淡地说道。 “陛下让我交给你的。” 陆夭夭看着那块令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还来?!这老皇帝是真不打算让我消停了是吧?!】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放心。” “本官已经向陛下回禀,说那陨铁令乃前朝凶物,需得以至阳之气镇压,方能破解。” “破解之日,遥遥无期。” “所以,你这个副使,挂个名就行,不必做什么。” 他这是在变着法子,帮她推脱差事。 陆夭夭看着他,只觉得心底那块因戒备而结成的坚冰,仿佛被他这几句平淡的话语,悄然地融化了一角。 可恶,是她眼花了吗?她怎么看到燕惊鸿在笑呢。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这狗男人,抛开他平时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德行,不仅模样怪好的,好像也不是那么的讨人厌。 “时辰不早了。” 燕惊鸿站起身,似乎是有些不习惯这种气氛。 “本官告辞。”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门口的那一刹那。 陆夭夭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等等。” 燕惊鸿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过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只见陆夭夭走到桌案前,拿起那坛还未被带走的“虎头蜂酒”,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 “李总管说了,这可是……大补之物。” “大人您日理万机,为国操劳,最是需要……补补了。” 第141章:一坛酒的风波 燕惊鸿的目光落在那坛气味诡异的虎头蜂酒上,眼角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大补之物? 他看着陆夭夭那双亮晶晶的、写满了“快喝呀快喝呀”的促狭眼睛,只觉得一阵头疼。 “怎么?” 陆夭夭见他不接,故意将那坛酒又往前送了送,酒坛里传来“哗啦啦”的液体晃动声。 “大人莫不是……嫌弃这贡酒,不够档次?” 燕惊鸿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堂堂靖灵卫指挥使,还会怕一坛小小的药酒不成?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坛在他看来比毒药还要烫手的酒。 “多谢县主美意。”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如此,本官便却之不恭了。” 陆夭夭看着他那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心中暗笑。 【狗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看你回去喝了之后,会不会直接猛到把靖灵卫的房梁都给掰弯了。】 燕惊鸿似乎是感受到了她那不怀好意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不再多留。 “时辰不早了,本官告辞。” 说完,他便再也不看陆夭夭一眼,提着那坛酒,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落荒而逃的仓促。 陆夭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狗男人,让你天天来吓唬我,看你今晚回去怎么“补”!】 春喜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也是忍俊不禁。 “小姐,您真是太坏了。” “燕大人他……不会真的喝了吧?” 陆夭夭擦了擦眼角的笑泪,撇了撇嘴。 “他喝不喝,关我什么事。” “反正,这锅,我是甩出去了。” 她心情大好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连日来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而此时的靖灵卫衙门,书房内。 燕惊鸿面沉如水地看着桌上那坛散发着浓郁酒香和药材味的“御赐贡酒”,只觉得一阵头疼。 扔了? 不行,这是御赐之物,若是被人发现,就是大不敬之罪。 喝了? 他还没活够。 他毫不怀疑,以陆夭夭那张嘴的威力,这坛酒喝下去,他今晚怕是能徒手把靖灵卫的玄铁大门给拆了。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一个亲卫敲门而入。 “大人,诏狱那边传来消息。” “庶人赵构,在狱中……疯了。” 燕惊鸿的眉头,微微蹙起。 “疯了?” “是。”那亲卫的脸上,带着一丝古怪。 “狱卒说,他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对着墙角傻笑,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些胡话。” “太医去看过,说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心神失常了。” 燕惊鸿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传令下去。” “三日后的问斩,照常进行。” “另外……”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那坛虎头蜂酒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将这坛御赐的贡酒,送到诏狱去。” “就说,是本官体恤他曾经身为皇子,特意在他临行前,为他……践行。” 那亲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了一个“我懂了”的表情。 “是!大人英明!” …… 三日后,午时。 京城,菜市口。 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百姓们都争相前来,观看这场前无古人,后也必无来者的“皇子问斩”大戏。 被废为庶人的赵构,披头散发,形容枯槁,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刽子手,从囚车上拖了下来,押送到了断头台前。 他依旧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马蜂……好多马蜂……别蜇我……”,眼神涣散,早已没了半分往日的风采。 监斩官验明正身,扔下令牌。 “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举起那柄闪着寒光的鬼头刀,就要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只见那本该是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刮起了一阵极其诡异的妖风! 那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吹得人睁不开眼。 紧接着,一片黑压压的、如同乌云般的物体,不知从何处而来,铺天盖地般,朝着菜市口的上空,席卷而来! “是……是乌鸦!”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只见成千上万只乌鸦,盘旋在断头台的上空,“嘎嘎”地叫着,那声音凄厉刺耳,如同鬼哭狼嚎。 在场的所有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跪倒在地,以为是天降不祥。 而那两个本该是心狠手辣的刽子手,也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双腿一软,手中的鬼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再也拿不起来。 监斩官更是直接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一场本该是庄严肃穆的问斩,就这么被一群不请自来的乌鸦,给搅成了一场闹剧。 而此时的琳琅阁内,陆夭夭正悠闲地坐在窗边,喝着茶,听着春喜的汇报。 当她听到“乌鸦蔽日,问斩中断”时,手中的茶杯顿了一下。 【不是吧?这也能跟我扯上关系?】 【我发誓,我这次真的什么都没想!】 她心中疯狂吐槽,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而就在京城因为这场“不祥之兆”而人心惶惶之时。 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从宫里传了出来。 皇帝陛下,在听闻此事后,龙颜大怒,当场就下令,要将那两个失职的刽子手拖出去杖毙。 可就在旨意即将下达的那一刻。 皇帝陛下,突然……流鼻血了。 而且,是那种怎么也止不住的、喷涌而出的鼻血。 太医们用了各种方法,都无济于事。 最后,还是了凡大师念了一段经文,才将那血给勉强止住。 了凡大师事后,对着皇帝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 “陛下,杀孽太重,有伤天和。” “赵构虽有大罪,但毕竟是皇家血脉,如此曝尸于众,恐会……引动龙气反噬。” 老皇帝本就迷信,经此一吓,更是对了凡大师的话,深信不疑。 他当即下旨,将赵构的问斩,改为了“赐自尽”,也算是为他保留了最后一丝皇家的体面。 而陆夭夭,在得知此事后,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京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第142章:寻龙司的“新任务” 赵构的死,并没有让京城的风波平息下来。 反而,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更加汹涌的暗流。 皇帝的身体,自那日“龙气反噬”之后,便一日不如一日。 他变得愈发地多疑,愈发地暴躁,也愈发地……依赖陆夭夭这位“福星”。 宫里的赏赐,依旧是流水般地送进林府。 只是,这一次,除了金银珠宝之外,还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据说是能“凝聚福气”的百年龟甲。 能“镇压邪祟”的千年桃木剑。 甚至,还有一本由皇帝亲笔抄写的《金刚经》,美其名曰,让她日夜诵读,好增强自身的“福泽之气”。 陆夭夭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神棍道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现在,是真的快被逼成一个兼职神婆了。 而就在她对着那本《金刚经》发愁,不知该如何处理时。 一个不速之客,再次登门。 是她的顶头上司,兼未婚夫,兼邻居,燕惊鸿。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只是眉宇间,似乎带着一丝化不开的疲惫。 他一进门,便将一份盖着靖灵卫火漆印的卷宗,扔在了桌上。 “你的新任务。” 他的声音,简洁明了,不带一丝感情。 陆夭夭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又来?!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拿起那份卷宗,打开一看,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卷宗上说,前朝覆灭之时,曾有一位手握重兵的藩王,不愿投降,带着他麾下最精锐的三千铁甲,和富可敌国的宝藏,退入了一座名为“迷踪林”的深山之中,从此销声匿迹。 而那“陨铁令”上的古篆字,经过靖灵卫的破译,正是指向那座“迷踪林”的地图!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 他要寻龙司,立刻出发,找到那份前朝宝藏! “陛下说,那宝藏之中,或许藏有前朝皇室……长生不老的秘方。” 燕惊鸿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察的讥诮。 陆夭夭听了,只觉得一阵牙疼。 这个老皇帝,还真是为了长生,什么都信。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三日后。” 燕惊鸿的回答,干脆利落。 “我已经命人,备好了车马和人手。” “你只需,准备好你自己就行。” 陆夭夭看着他那张写满了“公事公办”的俊脸,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 【准备好我自己?我准备好个锤子!】 【这迷踪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里面肯定全是毒蛇猛兽,瘴气弥漫!】 【我这小身板,去了还不得当场就交代在那里?!】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大人。” 她突然换上了一副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表情,声音甜得发腻。 “此去路途遥远,山高水长,小女子……小女子一个人,害怕。” 燕惊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你不是一个人。” “本官会亲自带队,护你周全。” “那……那也不行。” 陆夭夭摇了摇头,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轻轻地戳了戳燕惊鸿那坚实的胸膛。 “大人您是正使,要总领全局,定然是日理万机,哪里有空时时刻刻都陪在小女子身边?” “小女子还是觉得,需要一个贴身的,能知冷知热的,还能陪我解闷的护卫。”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站在燕惊鸿身后那个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亲卫。 燕惊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就黑了。 他身后的那个亲卫,更是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当场就跪下。 “县主!不可!” 那亲卫哭丧着脸,连忙摆手。 “属下……属下五大三粗,笨手笨脚,哪里会伺候人!” “再说了,属下还得保护大人呢!” 陆夭夭却只是撇了撇嘴,用一种极其幽怨的眼神,看着燕惊鸿。 “你看,大人您的人,都不愿意保护我。” “我此去,定然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按着眼角,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拙劣的演技,只觉得一股烦躁的闷气堵在胸口,让他额角的血管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骂人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个女人,又在作妖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你,想如何?” 陆夭夭的脸上,瞬间就雨过天晴,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她指了指站在门口,那个因为好奇而探头探脑的、她的好表哥林子昂。 “我要他,跟我一起去!” 正在门口偷听的林子昂,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惊得一个趔趄,差点从门槛上摔进来。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 “没错,就是你。” 陆夭夭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表哥你如今,在秦大将军的调教下,武艺高强,身手不凡,正是我最需要的贴身护卫人选。” 林子昂听了,脸都绿了。 他才刚刚从将军府那个魔窟里逃出来没几天,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这就要被拉去什么迷踪林里送死了?! “不不不!我不去!” 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我晕车!我还怕黑!我还……” “你去。”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是燕惊鸿。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林子昂一眼,那眼神凉凉的。 林子昂瞬间就怂了,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这么定了。” 燕惊鸿一锤定音,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三日后,城门口集合。”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只留下一个欲哭无泪的林子昂,和一个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的陆夭夭。 燕惊鸿走后,林子昂终于从石化状态中回过神来。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陆夭夭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哭丧着脸,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表妹!我的好表妹!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我可是你亲表哥啊!你怎么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呢?!” “那迷踪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去了还能有命回来吗?!” 陆夭夭嫌弃地将他的爪子从自己胳膊上扒拉下来,慢悠悠地端起茶杯。 “表哥,你急什么。” “我让你去,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林子昂吸了吸鼻子,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你能有什么道理?你分明就是想拉个垫背的!” “非也,非也。” 陆夭夭摇了摇手指,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让你去,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林子昂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让我去送死,还说是为我好?!” “当然。”陆夭夭一本正经地忽悠道。 “你想想,你如今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可除了一个‘林家大少爷’的名头,你还有什么?” “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就知道斗鸡走狗,哪家的高门贵女能看得上你?” 这番话,说得是毫不留情,字字诛心。 林子昂被她说得是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反驳。 “可……可这跟去迷踪林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陆夭夭一拍桌子。 “这次寻宝,可是陛下钦点的差事!是天大的功劳!” “你跟着我去,就算什么都不干,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回来,那履历上,也是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到时候,你就是‘协助寻龙司寻得前朝宝藏’的大功臣!” “有了这份功劳傍身,你还怕找不到好媳妇儿吗?到时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还不是任你挑?” 她这番话,把林子昂听得是一愣一愣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好像……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第143章:出发前的“祝福” 林子昂最终还是屈服了。 一半是被陆夭夭画的大饼给忽悠瘸了,另一半,则是被燕惊鸿那能冻死人的眼神给吓怂了。 他垂头丧气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开始自暴自弃地准备起了行囊。 他准备的东西,突出一个“精”字。 精致的茶具,精致的点心,精致的换洗衣物,甚至还带上了一套文房四宝,美其名曰“记录沿途风光,以备日后作诗之用”。 他还特意去云裳庄,找张妙仪“走后门”,定做了一套据说是用天山雪蚕丝织就的内衣,声称此物冬暖夏凉,刀枪不入,是探险保命之必备良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去江南游山玩水,而不是去闯什么九死一生的迷踪林。 陆夭夭看着他那塞了满满两大箱子的“行李”,只觉得一阵牙疼。 【大哥,我们是去探险,不是去郊游啊!】 【你这是生怕我们路上饿不死,还是渴不死?】 而陆夭夭自己,则轻装简行,只准备了一些换洗衣物、伤药,以及一大包从云裳庄库房里翻出来的、据说能驱蛇防虫的西域香料。 她甚至还抽空,去了一趟城南的药铺,买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草药粉末,用油纸包好,分门别类地贴上标签。 春喜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粉末,分外好奇。 “小姐,您买这些做什么呀?” 陆夭夭神秘一笑,晃了晃手中的一个小纸包。 “这个叫十里飘香断魂散,这个叫一日丧命软筋膏……” 春喜吓得小脸一白,腿开始打颤。 至于这个嘛……叫好兄弟,拉肚子。” 陆夭夭拿起最大的一包,脸上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笑容。 春喜:“……” 出发前一日,陆夭夭特意将张妙仪叫到了云裳庄的三楼雅间。 窗外秋光正好,室内茶香袅袅。 “我这一去,少则半月,多则一月,铺子里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了。” 陆夭夭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推到张妙仪面前,神情严肃。 张妙仪打开册子,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经营方略和应急预案,甚至还画着几张她从未见过的、款式新颖的服装设计图。 “这是……”张妙仪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锦囊。”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第一,‘锦绣乾坤匣’的热度,最多还能维持半个月,半个月后,必须推出新品。” 她指着设计图上的一款名为“山河风月”系列的成衣。 “这款式,你先让绣娘们秘密赶制出来,记住,布料要用我们库房里那些最不起眼的素色棉麻。” 张妙仪不解:“用棉麻?那些贵妇小姐们,能看得上?” “她们看不上棉麻,但她们看得上‘独一无二’。”陆夭夭解释道。 “我们要卖的,不是布料,是故事。” “就说,这是我夜观天象,梦中得仙人指点,以天地山河为灵感,设计出的‘祈福’之衣。” “穿上它,不仅能彰显品位,更能……沾染福气,趋吉避凶。” 张妙仪听得嘴角直抽。 【夭夭,你这忽悠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第二,‘高定’服务那边,我不在的时候,暂停接收新客。” 陆夭夭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如今京城局势未明,太子虽得势,但根基不稳,皇后和太后的势力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的客人,非富即贵,很容易成为别人攻讦的靶子。” “这段时间,我们只服务好现有的老客,以稳为主,切莫张扬。” 张妙仪拉着陆夭夭的手,眼眶通红。 “夭夭,你……你真的要去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那迷踪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啊?” 陆夭夭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安慰道。 “放心吧,我命硬得很,阎王爷都不敢收。” “再说了,不是还有燕大人在吗?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张妙仪撇了撇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银光闪闪的东西,塞进了陆夭夭的手里。 那是一把制作精巧的袖弩,比林子昂送的那个,要高级得多。 “这是我爹托人从西域搞来的‘追魂弩’,三连发,箭上淬了麻沸散,见血封喉……啊不,是见血就倒。” 她压低声音,在陆夭夭耳边说道。 “那个姓燕的,虽然现在看着人模狗样的,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可千万要防着他点。” “他要是敢对你动手动脚,你就……射他!” 陆夭夭看着手里这件大杀器,又看了看张妙仪,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 三日后,清晨。 京城,西门。 一队由上百名靖灵卫精锐组成的队伍,早已在此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他们一个个身穿黑色劲装,腰佩绣春刀,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气,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 为首的,正是骑在一匹神骏黑马之上,一身玄色大氅,面若冰霜的燕惊鸿。 陆夭夭和林子昂乘坐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队伍的一旁。 燕惊鸿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便对着身后的亲卫,冷冷地挥了挥手。 “时辰已到,出发。” 就在那庞大的车队,即将启动的那一刹那。 陆夭夭突然掀开车帘,叫住了他。 “等等。” 燕惊鸿的眉头微微蹙起,回过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只见陆夭夭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摆着三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清茶。 她走到燕惊鸿的马前,仰起那张苍白的小脸,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 “大人,表哥,还有各位将士。”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在清晨的微风中,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此去燕山,路途遥远,山高水长,定然是艰险重重。” “小女子不才,无以为报,唯有备下这三杯薄茶,为大家……践行。” 她一边说,一边将其中一杯茶,递给了燕惊鸿。 燕惊鸿看着眼前那杯清澈见底的茶水,又看了看陆夭夭那双写满了“快喝呀,我没下毒”的无辜大眼睛,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然而,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他又不好驳了这位“副使”的面子。 他只能硬着头皮,接过了那杯在他看来比毒药还要烫手的茶。 林子昂则早已被陆夭夭忽悠瘸了,想也不想,就端起一杯一饮而尽,还咂了咂嘴。 “好茶!” 陆夭夭又将最后一杯茶,高高举起,对着那上百名靖灵卫精锐,朗声说道。 “这第三杯,便敬各位将士!” “我在此,就真心祝愿大家——”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真诚。 “此行,能一路坎坷,波折不断!” 【祝你们一路顺风,连块小石子都遇不见!】 “愿我们能餐风露宿,饥寒交迫!” 【祝你们顿顿有肉吃,夜夜有床睡!】 “更祝我们此行,能遇到各种毒蛇猛兽,魑魅魍魉,最好是能把那迷踪林里的所有怪物,都见个遍!” 【祝你们连只蚊子都看不见,安安稳稳地走个过场!】 “最后,祝我们此行,能一无所获,空手而归!最好是连那宝藏的影子都看不见,白跑一趟!” 【祝你们出门就捡到宝,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任务!】 她这番话说得,听在那些不明真相的靖灵卫耳朵里,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所有人都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着这个新上任的“副使大人”。 这……这是践行? 就连林子昂,都听得嘴角直抽,差点把刚喝下去的茶给喷出来。 只有燕惊鸿,在听到她这番话时,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端起那杯茶,看着里面自己那张冷峻的倒影,缓缓地一饮而尽。 “出发。”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一夹马腹,率先朝着那漫漫的前路,疾驰而去。 第144章:史上最舒服的探险 前往燕山的官道,本该是颠簸不平,尘土飞扬。 然而,燕惊鸿的队伍,一路行来,却发现这条路,平坦得像是被人用熨斗给烫过一样。 连一块小小的碎石子都看不见。 马车行在上面,稳如泰山,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原本需要三日才能走完的路程,他们只用了一天半,就轻松抵达了燕山脚下的驿站。 而且,这一路上,天气好得出奇。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连一丝风都没有。 晚上扎营,更是邪门。 他们本已做好了餐风露宿,啃干粮的准备。 结果,第一天晚上,他们“恰好”就遇到了一支从北地回京的商队。 那商队的老板,在得知他们是靖灵卫后,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人,不仅主动让出了最好的营地,还送来了大量的牛羊肉和美酒,犒劳他们。 那一晚,所有的靖灵卫,都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烤全羊,喝得是酩酊大醉,好不快活。 第二天晚上,他们准备在一处破庙里将就一夜。 结果,刚到庙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华服的胖员外,正带着一群家丁,在庙里大摆筵席。 一问才知,是这位员外前几日在此许愿,求了个大胖小子,今日是特来还愿的。 员外一看到他们这群官爷,更是激动得不行,当即就邀请他们一同入席,还请来了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为他们唱了一晚上的堂会。 靖灵卫的弟兄们,一个个吃得是满嘴流油,看得是眉开眼笑,感觉自己不象是出来办案的,倒象是出来公费旅游的。 就连林子昂,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表妹,这……这也太顺利了吧?” 他一边啃着一只肥美的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我怎么感觉,我们不象是去寻宝的,倒象是去赶集的?” 陆夭夭懒洋洋地靠在马车的软垫上,摇着团扇,一副咸鱼的模样。 “表哥,你要往好处想嘛。” “这说明,我们此行,是顺应天意,有神佛保佑啊。”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不是吧?我这次的祝福,是不是下得有点太猛了?】 【这哪里是探险,这分明是豪华户外游啊!】 只有燕惊鸿,每日里都面沉如水,看着手下那群越来越懒散的兵,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陆夭夭的“祝福”。 可他偏偏,又找不到任何发作的理由。 总不能说:“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们是出来受苦的,不是出来享福的!” 这话要是说出去,他这个指挥使,怕是也要被人当成疯子了。 终于,在第三日傍晚,他们抵达了那座传说中的“迷踪林”。 林子外,早已被一层厚厚的白色瘴气所笼罩,看起来神秘而又危险。 “大人,斥候回报,林中毒虫遍地,瘴气有毒,寻常人进去,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昏迷不醒。” 一个亲卫神色凝重地前来汇报。 燕惊鸿点了点头,正准备下令,让众人戴上面罩,小心行事。 就在这时,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狂风,突然“呼”的一下,从山谷里吹了出来! 那风来得又急又猛,如同无形的巨手,竟然将那笼罩在林子外的、厚厚的瘴气,给吹得……一干二净! 露出了后面那条清晰可见的、仿佛是被人特意清理过的林间小路。 所有人都看傻了。 燕惊鸿看着那条干净得连片落叶都没有的小路,又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里那个正探头探脑的少女。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然后又重组。 “进林。”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队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那座传说中凶险异常的迷踪林。 然而,他们一路行来,却发现这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别说是什么毒蛇猛兽了,他们连只蚊子都没看见。 林子里的空气,清新得像是被水洗过一样,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地面上,更是干净得不像话,仿佛每天都有人专门打扫。 他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座废弃的猎户小屋。 小屋门口,一个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兽皮,须发皆白,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老猎户,正蹲在地上,磨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他一看到燕惊鸿这队人马,非但不惧,反而眼睛一亮,主动迎了上来。 “哎呀!可是京城来的贵人?” 老猎户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脸上却带着一股子淳朴的热情。 燕惊鸿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你是何人?” “俺是这山里唯一的猎户,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儿。” 老猎户咧开嘴,露出一口豁牙的笑容。 “俺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山神爷爷告诉俺,说今天有贵人要来寻那前朝的宝藏,让俺在这里等着,给贵人指条明路。”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卷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泛黄的羊皮地图,递了过去。 “山神爷爷说,这宝藏,乃不祥之物,藏有前朝怨气,非有缘人不可得,其他人拿了可是要倒大霉的。” “他还说,你们此去,定然是空手而归。” “喏,这是那前朝王爷亲手画的藏宝图,山神爷爷让俺交给你们,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燕惊鸿:“……” 他身后的靖灵卫们:“……” 就连马车里的陆夭夭,都听得嘴角直抽。 【不是,大哥,你这山神,是不是有点太敬业了?】 【还送地图?你这是生怕我们找不到地方,还是生怕我们死得不够快啊?!】 那老猎户却像是没看到众人那诡异的表情,继续用他那神神叨叨的语气说道。 “山神爷爷还说了,你们拿了图就赶紧走,别在这林子里多待,免得沾染了晦气。” “俺言尽于此,各位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将地图往燕惊鸿怀里一塞,然后扛起柴刀,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山林之中,比兔子跑得还快。 燕惊鸿捏着那卷还带着一丝体温的“藏宝图”,看着那老猎户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第145章:山神的“地图” 燕惊鸿捏着那卷泛黄的羊皮地图,俊美的脸上,神情堪比锅底。 他身后的靖灵卫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 只有林子昂那个傻白甜,还一脸崇拜地看着老猎户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 “神人啊!这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陆夭夭在马车里,偷偷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燕惊鸿那越来越黑的脸,心中暗笑。 【狗男人,吃瘪了吧?】 【让你天天板着个死人脸,活该被神棍耍。】 【不过话说回来,这老头,不会是三皇子派来的托儿吧?】 【这演技,也太浮夸了,差评!】 燕惊鸿终于收回了那能冻死人的目光,缓缓展开了手中的“藏宝图”。 然后,他的脸,又黑了三个度。 只见那张所谓的藏宝图上,画着一堆歪歪扭扭的线条,东一坨,西一坨,毫无章法。 线条的旁边,还用一种极其抽象的画风,画着一些不知名的物体。 别说是藏宝图了,就是拿去给三岁小儿当涂鸦,都嫌弃占地方。 【这画的是个啥?蚯蚓集体离家出走吗?】 【旁边那个像鸡爪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难道是藏宝地点的标记?】 燕惊鸿在心里疯狂吐槽。 燕惊鸿身后的一个亲卫,实在没忍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大人,这……这图,属下怎么看着,有点像咱们衙门后厨王大妈晒的……腊肠?” 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燕惊鸿一个眼刀甩过去,那亲卫立刻就吓得缩了缩脖子,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眼神不错,小伙子,有前途。】 陆夭夭在马车里,已经快要憋出内伤了。 她再也忍不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凑了过去。 “我看看,我看看,让本副使也来参详参详。” 她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尖,越过燕惊鸿的肩膀,朝着那张地图望去。 一股淡淡的松木香,瞬间钻进她的呼吸。 是这个狗男人身上的味道。 还挺好闻的。 呸呸呸!想什么呢! 她连忙将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脑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张地图上。 然后,她就彻底失望了。 “哎。”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用一种充满了同情的语气,拍了拍燕惊鸿的胳膊。 “大人,节哀。” 燕惊鸿挺直的背脊,在那一刻又僵硬了半分。 “我瞧着,这画得还不如三岁小孩呢。” 陆夭夭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 “简直是鬼画符,也就骗骗鬼了。” 她这番话说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林子昂听了,脸上的崇拜瞬间垮掉,换上了一副“原来我们都被耍了”的愤怒。 燕惊鸿的太阳穴,则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然而,就在陆夭夭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 “轰隆——!” 一声惊雷,毫无征兆地在众人头顶炸响!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就砸了下来! 这秋日的雨,来得又急又猛,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下雨啦!快躲雨啊!” 林子昂尖叫一声,抱着脑袋就往马车底下钻。 靖灵卫的众人,也都纷纷寻找着遮蔽之处。 燕惊鸿的反应极快,他下意识地就想将手中的地图收起。 然而,已经晚了。 几滴冰凉的雨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那张鬼画符般的地图之上。 “完了。” 陆夭夭心中“咯噔”一下。 【这下好了,连唯一的线索都泡汤了。】 【这老天爷,也太不给面子了,说下就下。】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张被雨水浸湿的羊皮地图,那上面本该是防水的墨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地化开,褪色! 就像是被人用清水洗掉了一层伪装。 而在那层褪去的墨迹之下,一行行由特殊药水绘制的、更加精细、更加复杂的线条和符号,赫然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真正的、详尽无比的、指向迷踪林深处的……地图! 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燕惊鸿手中那张正在“变身”的地图,一个个表情精彩纷呈,仿佛见了鬼一样。 燕惊鸿也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焕然一新的地图,又抬头看了看那个正淋着雨,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路人”的陆夭夭。 燕惊鸿的视线在地图和陆夭夭之间来回移动,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眼角却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他的眼神中夹杂着震惊,震惊中带着一丝麻木,麻木中又透着一股子认命。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被雨水打湿的浊气,同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陆夭夭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然后,他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宽大的、还带着他体温的玄色大氅,“唰”的一下,将两人从头到脚,都罩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瞬间就只剩下彼此那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和那股越来越浓郁的、混合着松木香和少女馨香的奇异味道。 陆夭夭的大脑,宕机了。 她整个人,几乎是被燕惊鸿半圈在怀里,鼻尖全是他身上那股清冷而又霸道的气息。 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狗男人!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嘛?!】 【虽然……虽然他这大氅还挺暖和的,也挺宽敞的。】 燕惊鸿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将那张已经完全显露出真容的地图,举到了她的面前。 “看清楚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在她的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在她的耳廓上,激起她一阵战栗。 “现在,带路。” 第146章:祝你家宅兴旺 陆夭夭强迫自己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脑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张地图上。 新的地图,比之前那份,要详尽了百倍。 山川,河流,林木,甚至是每一处险要的关隘,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而在地图的正中央,一个用朱砂笔画下的、形如卧虎的山谷里,标注着一个醒目的骷髅头。 “将军冢。” 陆夭夭轻声念出了那三个字。 “看来,这第一站,我们是要去……盗墓了。” 燕惊鸿没有说话,只是将地图小心地收好,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回了那辆唯一还算宽敞的马车。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雨过天晴,天空甚至还挂上了一道绚烂的彩虹。 队伍,再次出发。 只是,这一次,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所有的靖灵卫,看陆夭夭的眼神都变了。 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此刻的敬畏,甚至还带着一丝狂热。 只有林子昂,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缠着陆夭夭问东问西。 “表妹,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地图有古怪?” 陆夭夭懒得理他,只是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队伍按照新地图的指引,在崎岖的山路上,又行了约莫半日的功夫。 终于,在日落时分,抵达了那座所谓的“将军冢”。 那是一座隐藏在山谷深处的、极其宏伟的古墓。 墓前,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用古篆字,龙飞凤舞地刻着几个大字。 “擅入者,死。” 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千年腐朽气息的阴风,从那黑漆漆的墓道口吹了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林子昂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就往陆夭夭身后躲。 “表……表妹,这……这里面,不会有粽子吧?” 陆夭夭也被这阴森的气氛,搞得有些头皮发麻。 她前世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穿越之后,遇到的离奇事件实在是太多了。 她现在,是真的有点怕,这里面会突然蹦出个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 【千万别有僵尸,千万别有鬼吹灯……阿弥陀佛,马克思保佑!】 她双手合十,在心中疯狂地祈祷着。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吓得小脸煞白,却偏要强装镇定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对着身后的靖灵卫,冷冷地挥了挥手。 “破门。” 几个身强力壮的靖灵卫立刻上前,合力去推那扇由整块巨石打造的墓门。 然而,那墓门却像是长在了山上一样,纹丝不动。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陆夭夭看着那黑漆漆的墓道口,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想也不想,就对着那座古墓,在心中疯狂地“祝福”道: 【我真心希望,这里面热闹非凡,最好是开着一场千年僵尸的狂欢派对!】 【千万别安安静静的,一定要有各种怪物突然蹦出来吓人!】 【祝你家宅兴旺,宾客盈门,啊呸,是祝你墓穴热闹,永世不太平!】 话音刚落。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突然响起! 那扇坚不可摧的石门,竟然……自己向两侧缓缓地打开了! 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泥土和死亡气息的阴风,从那黑漆漆的墓道里,席卷而出!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拔出了兵器,一脸警惕。 陆夭夭更是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躲到了燕惊鸿的身后,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 然而,预想中的僵尸和恶鬼,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哒哒哒”的、极其欢快的脚步声! 紧接着,在众人那呆滞的、见了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一窝…… 足有七八只长得膘肥体壮、毛色土黄、眼睛黝黑,看起来傻得冒泡的……大狗,从那黑漆漆的墓道里,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 它们一冲出来,便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无视了其他人,径直就朝着那个站在最前面的、一身玄衣、面若冰霜的燕惊鸿,猛地扑了过去! “汪!汪汪!” 它们一边叫,一边疯狂地摇着尾巴。 有的抱着他的大腿,疯狂地蹭。 有的直接人立而起,用那湿漉漉的舌头,对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就是一顿热情似火的狂舔。 还有一只最离谱的,直接咬住了他那玄色大氅的衣角,死死地拽着,仿佛在跟他玩拔河游戏。 燕惊鸿:“……”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一寸寸龟裂开来。 他那身纤尘不染的飞鱼服,瞬间就沾满了狗毛和口水。 整个山谷,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有那群前朝“神犬”热情洋溢的“汪汪”声,和那“吧唧吧唧”的舔脸声,此起彼伏。 陆夭夭躲在他身后,偷偷地探出半个脑袋。 当她看到那个被一群中华田园犬淹没的、手足无措的活阎王时,终于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狗男人,被狗舔的样子,怎么……有点可爱?】 陆夭夭那一声没忍住的轻笑,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山谷里那诡异的寂静。 “噗嗤……” “哈哈哈……” 压抑的、控制不住的爆笑声,如同潮水般,从靖灵卫的队伍里,此起彼伏地响起。 他们一个个憋得是满脸通红,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的绣春刀都快要拿不稳了。 他们发誓,他们这辈子,就没见过自家大人如此接地气的模样。 林子昂更是笑得直拍大腿,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哟喂!燕大人!您这……这可真是受宠若惊,艳福不浅啊!” 呃……林子昂又在乱套成语了。 燕惊鸿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和威严,在这一刻,被这群傻狗的口水,给舔得一干二净。 他想发怒,想拔刀。 可看着怀里那只正用无辜的鸳鸯眼瞅着他,还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一下他下巴的中华田园犬幼崽,他那满腔的怒火,竟不知该从何处发泄。 【狗男人,你也有今天!】 陆夭夭躲在他身后,笑得花枝乱颤,差点没岔过气去。 【让你天天板着个死人脸,活该被狗淹没,不知所措!】 燕惊鸿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都给本官……闭嘴!” 第147章:墓室内奇遇 笑声,戛然而止。 靖灵卫们立刻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那微微抽搐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燕惊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身上那几只热情似火的“挂件”给一一扒拉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已经不成样子的衣袍,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 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他。 他没有再理会那群还在围着他摇尾巴的傻狗,只是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那个还在偷笑的罪魁祸首。 “陆、夭、夭。” 陆夭夭连忙收起笑容,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无辜又茫然的表情。 “大人,您叫我?”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炉火纯青的演技,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指了指那群中华田园犬,声音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解释。” “解释什么?” 陆夭夭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啊。” “许是……许是闻到了大人您身上那股王霸之气,前来投诚的吧?” 她这番话说得,一本正经,充满了真诚。 燕惊鸿:“……” 他感觉自己再跟这个女人说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气得心肌梗塞。 他不再与她废话,只是对着身后的亲卫,冷冷地挥了挥手。 “进墓。” “是!” 靖灵卫们强忍着笑意,点燃火把,列队走进了那黑漆漆的墓道。 而那群中华田园犬,则像是找到了组织一般,欢快地跟在燕惊鸿的身后,寸步不离,俨然把他当成了新的狗王。 陆夭夭和林子昂也跟了进去。 墓道很长,两旁的石壁上,刻着一些模糊的壁画,记录着墓主人戎马一生的功绩。 越往里走,空气越是阴冷潮湿。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青石板,因常年不见天日,石板的缝隙里长满了滑腻的青苔。 火把的光芒在狭窄的墓道里跳跃,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斑驳的石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一路上,竟然异常的顺利。 预想中的机关陷阱,一个都没有触发。 传说中的毒气暗箭,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整个古墓,安静得就像是一座被人精心打扫过的博物馆。 只有那群一同前行的土狗,时不时地会从某个角落里,叼出一根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头,跑到燕惊鸿面前邀功。 燕惊鸿的脸,也从黑色,渐渐变成了青色。 陆夭夭跟在燕惊鸿身后,一边小心翼翼地躲着脚下的青苔,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这将军也太穷了吧?连个像样的机关都舍不得装。】 【还是说,他把所有的预算,都拿去养狗了?】 她正腹诽着,脚下突然一滑! 那块长满了青苔的石板,滑得像抹了油。 “哎呀!” 陆夭夭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抓点什么。 然后,她就精准地,抓住了前面那个男人的腰带。 燕惊鸿本在凝神观察着墓道两侧的结构,冷不防被她这么一拽,高大的身躯猛地一个踉跄。 他反应极快,下意识地就反手一捞,将那个即将与大地亲密接触的陆夭夭,给稳稳地捞进了怀里。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亲密无间。 陆夭夭整个人,都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坚实而又冰冷的怀抱。 她的脸,更是直接埋进了他那宽阔的胸膛。 “投怀送抱?”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和无奈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幽幽地响起。 陆夭夭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挣扎着,想从他那铁钳般的怀抱里退出来,却被箍得更紧了。 “放……放手!” 她闷声闷气地反驳道。 “谁投怀送抱了?!是这路太滑了!” 燕惊鸿看着她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根,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他松开手,却在她站稳之前,顺势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跟紧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 “再摔倒,本官可不扶了。” 陆夭夭的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上面带着一层薄薄的、因常年握剑而留下的茧,粗糙的触感,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她只能红着脸,任由他牵着,继续往墓道的深处走去。 走在后面的林子昂,看着前面那两个“拉拉扯扯”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那空空如也的双手,只觉得嘴里的狗粮,有点撑。 终于,他们来到了主墓室。 主墓室的规模,比想象中要小得多,也简朴得多。 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玉器陪葬。 只有一口由整块黑曜石打造的石棺,静静地停放在正中央。 石棺前,是一张石案,上面摆着一个早已落满了灰尘的铁盒。 “看来,所有的秘密,都在这里了。” 燕惊鸿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铁盒上。 他走上前,伸出手,就要去打开那个盒子。 “等等!” 陆夭夭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燕惊鸿的动作,顿住了。 他回过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又怎么了?” 陆夭夭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铁盒,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了上来。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她指着那个铁盒,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嫌弃的表情。 “大人,您看这盒子,又旧又破,上面全是灰。” 话音刚落。 只听得“咔哒”一声轻响。 那个本该是上了锁的铁盒,盒盖竟然……自己弹开了! 一股陈腐的霉味,瞬间从盒子里弥漫开来。 紧接着,在众人那见了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一只巴掌大小的、毛茸茸的、黑色的蜘蛛,慢悠悠地从盒子里爬了出来。 它爬到盒盖上,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然后开始勤勤恳恳地用自己的蛛丝,将盒子内外都擦拭了一遍。 擦完之后,它还人性化地对着众人,晃了晃自己的两条前腿,仿佛在说“不用谢”,然后便慢悠悠地爬回了盒子里,将盒盖重新关上了。 整个主墓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林子昂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指着那个铁盒,声音都在发抖。 “这……这蜘蛛……成精了吧?!” 燕惊鸿走上前,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了那个铁盒。 这一次,里面没有再爬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只有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泛黄的手札。 燕惊鸿将手札取出,缓缓展开。 那上面,是用一种极其苍劲有力的笔迹,写下的日记。 “……吾奉先帝之命,护送神物‘金穗稻’与‘天工图册’,退守此地,以待天时……” “……然,叛军势大,吾等已是弹尽粮绝,恐难再守。” “……为防神物落入贼手,吾已将其分藏于三处险地,并绘制地图,藏于……” “……只盼后世有缘人,能得此图,寻回神物,造福万民,则吾死而无憾矣。” 手札的最后,还附着一张小小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另外两个地点。 一个,是名为“鬼愁涧”的悬崖。 另一个,则指向了遥远的北境。 燕惊鸿看着那张地图,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而陆夭夭,在听到“金穗稻”和“天工图册”这几个字时,心中也是猛地一颤。 她知道,他们找到了。 找到了那个足以改变整个大虞朝命运的真正的宝藏。 就在这时,墓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靖灵卫的暗探,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 “京城传来八百里加急!” “四皇子……四皇子在城外马场,意外坠马,摔断了腿!” “如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是……是太子殿下,为了铲除异己,下的黑手!” 第148章:京城又出事 京城传来的急报,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这片死寂的古墓,激起千层浪。 四皇子坠马? 太子下的黑手? 燕惊鸿的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接过密报,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脸色愈发阴沉。 密报上说,四皇子昨日在京郊的皇家马场,与几位将门子弟赛马。 不知为何,他那匹身经百战的坐骑,竟突然受惊,将他从马背上掀翻了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摔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右腿当场就骨折了。 事后,有人在马鞍的系带上,发现了一根极其隐蔽的、淬了药的银针。 而那种能让马匹瞬间发狂的药物,只有东宫的御药房里才有。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太子赵宝。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炸了。 那些本就对太子心怀不满的朝臣,立刻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跳了出来,联名上奏,请求圣上严惩太子,以正国法。 就连一直闭关清修的太后,都派人传了懿旨,对此事表示了“严重关切”。 东宫,瞬间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 “好一招栽赃嫁祸,借刀杀人。” 燕惊鸿将密报捏成一团,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以他对太子的看法,这倒不一定是太子做的。 太子虽然心机深沉,但行事向来谨慎,绝不会用这种漏洞百出的低级手段,去对付一个对自己并无太大威胁的亲弟弟。 这背后,定然还有别人在搅弄风云。 是皇后?还是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的五皇子? 亦或是……三皇子留下的残余势力? 这京城里的水,真是越搅越浑了。 林子昂在一旁听得是义愤填膺。 “太过分了!这摆明了就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四殿下为人豪爽,光明磊落,怎么可能跟太子殿下起冲突!” 陆夭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燕惊鸿,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我们立刻回京。” 燕惊鸿当机立断,声音冷硬如铁。 “这里的东西,派人封存好,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队伍连夜拔营,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那座风起云涌的京城,疾驰而去。 回程的路,远没有来时那般“顺风顺水”。 许是陆夭夭的心情太过沉重,忘了“祝福”。 他们遇到了山体滑坡,堵住了官道。 又遇到了车队陷入泥潭,寸步难行。 甚至连那群一直跟着他们的狗,都在半路上跟一窝野狼干了一架,搞得是鸡飞狗跳,狼嚎狗吠。 燕惊鸿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切,反而觉得正常多了。 …… 两日后,京城。 林府,琳琅阁。 陆夭夭刚一回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她铺开一张巨大的京城地图,将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物和地点,都一一标注了出来。 四皇子府,东宫,太医院,皇家马场…… 她看着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件事的破局点,到底在哪里? “小姐,您就别愁了。” 春喜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担忧。 “这朝堂上的事,自有燕大人他们去操心,您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子吧。” 陆夭夭摇了摇头,接过那碗莲子羹,却没有喝。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四皇子府”的标记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地滋生。 既然找不到证据,那她,就让证据……自己长出来! 她对着春喜,沉声吩咐道:“春喜,去备一份厚礼。” “就说,福安县主听闻四殿下受伤,心急如焚,特意备了些补品,前去探望。” 春喜闻言,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小姐!您……您这是要去羊入虎口啊!” “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您是太子的同党,您这一去,不是明摆着给人送把柄吗?!” 陆夭夭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不。” “我这是去……送温暖。” 四皇子府,早已是戒备森严,气氛凝重。 陆夭夭的马车,刚一到门口,便被拦了下来。 然而,当守卫看到她那“福安县主”的标识时,却不敢怠慢,只能硬着头皮进去通报。 很快,四皇子府的总管,便亲自出来迎接。 “不知县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那总管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神里,却充满了警惕和疏离。 陆夭夭也不在意,只是将手中的礼品递了过去。 “公公客气了。” “听闻四殿下受伤,我心中实在是忧虑万分,夜不能寐。” “不知殿下如今,身体如何了?” 她这番话说得倒是关切,那总管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多谢县主挂怀。” “殿下他……伤势还算稳定,只是……这腿,怕是要修养些时日了。” 陆夭夭闻言,面上一恸。 “四殿下乃国之栋梁,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如今却遭此横祸,真是令人心疼。” “我在此,就真心祝愿殿下——” “能早日康复,龙体安康!” “愿殿下从此以后,筋骨强健,百毒不侵!” “更祝殿下,能胃口大开,吃嘛嘛香!” 她这番话,话音一落。 那总管听了,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感动,对她的戒心,也放下了不少。 陆夭夭又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慰问的话,便起身告辞了。 她没有要求见四皇子,也没有多做停留,仿佛真的只是来送个礼,表达一下关心。 然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 四皇子府的后厨,突然就炸开了锅。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负责给四皇子熬药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给殿下做长寿面的王大厨,他……他突然肚子疼,在茅房里拉得快虚脱了!” 厨子们闻言,连忙围了过去。 只见那个平日里身强体壮的王大厨,此刻正被人搀扶着,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大厨有气无力地说道。 “刚才和面的时候,觉得有些口渴,就……就顺手舀了一瓢新送来的井水喝。” “谁知喝下去没多久,肚子就跟刀绞一样……” 井水? 四皇子府的总管闻讯赶来,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立刻命人,将那口井给封锁了起来,并请来了府里的郎中查验。 郎中查验了半天,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水质不洁,并无毒物。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负责打扫的小厮,在井边的石缝里,发现了一个被丢弃的、小小的油纸包。 他好奇地将那纸包打开,一股刺鼻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纸包里,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而那粉末,与之前在马鞍上发现的那种能让马匹发狂的药物,一模一样! 这下,真相大白了! 是有人,在井水里下了药! 而这个王大厨,只是个不小心喝了井水的倒霉蛋! 真正的目标,是四皇子! 有人想用这井水,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四皇子也染上同样的“疯病”,从而坐实太子“下毒”的罪名! 好一个歹毒的连环计! 整个四皇子府,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反转,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的陆夭夭,早已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她听着春喜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吃嘛嘛香?】 【那就让你在饭里,吃出个大惊喜吧。】 第149章:一碗安神汤 四皇子府,彻底成了一座铁桶。 府门紧闭,禁军接管了所有防务,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那只在井边石缝里被发现的油纸包,和那个上吐下泻的倒霉厨子,成了这桩惊天大案最直接、也最讽刺的证据。 四皇子赵恒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那条被打上了厚厚夹板的右腿高高吊着,一张刚毅的脸上,布满了阴云。 他不是傻子。 他只是为人直接,不喜阴谋诡计,但这不代表他看不透这背后的刀光剑影。 “好,好得很!” 他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桌案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本王戎马多年,在边关与鞑子真刀真枪地干,都未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如今倒好,回了京,竟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用来对付自己的亲兄弟!” 他指着东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本王竟还险些冤枉了太子!” 站在他身旁的心腹副将,也是一脸的凝重。 “殿下,此事蹊蹺。” “那下毒之人,手法狠毒,一环扣一环,分明是想将您和太子殿下,都置于死地,好让他人渔翁得利。” “依末将看,这背后搅弄风云的,怕是另有其人。” 四皇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查。” “给本王查!” “就算是把这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个藏在暗处的老鼠,给本王揪出来!” “本王要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四皇子府的消息传出,京城朝局一夜惊变。 昨日还咄咄逼人的弹劾者们,此刻皆噤若寒蝉,唯恐引火烧身。 东宫一派则抓住时机趁势反击,请求彻查真凶、还太子清白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入宫中。 龙椅上的老皇帝,被这接二连三的反转,搞得是一个头两个大,龙体愈发不适。 他再次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他最信任的刀。 “此事,全权交由靖灵卫督办!” “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 林府,琳琅阁。 陆夭夭正对着那张巨大的京城地图,愁眉不展。 她虽然成功地将水搅浑,让四皇子府发现了内鬼,暂时洗清了太子的嫌疑。 但这,还远远不够。 幕后黑手一日不除,她这颗“福星”,就一日不得安宁。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张妙仪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一进门,便将一个油纸包拍在桌上,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夭夭!快尝尝!城西刚出炉的桂花糕!” 她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你是没看到,今天早朝上,那些前几天还叫嚣着要废太子的御史们,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连头都不敢抬。” “我爹今天在朝堂上,可是大杀四方,把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参得是体无完肤!” 她说着,又凑到陆夭夭耳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听我爹说,圣上龙颜大怒,已经下令让燕惊鸿彻查此事了。” “现在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的,生怕被靖灵卫请去喝茶。” 陆夭夭听着,心中却并无半分轻松。 “妙仪,你觉得这背后的人,会是谁?” 张妙仪撇了撇嘴,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还能有谁?” “三皇子虽然倒了,但他母妃的娘家势力还在,太后也一直看太子不顺眼。” “除了他们,也就是那个看起来与世无争,实则一肚子坏水的五皇子了。” “这皇家的人,心都脏。” 陆夭夭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夭夭,如今云裳庄的生意也步入正轨,我想着,是不是可以开一家分店了?” 张妙仪目不转神地看着她,商议起了云裳庄下一步的扩张计划。 陆夭夭摇了摇头,拿起一本账册。 “不急。” “京城的水太深,我们现在根基未稳,不宜过分张扬。” “当务之急,是巩固好现有的‘高定’客源,将我们的品牌彻底打响。” “我画了几张新的冬衣款式图,你拿去让绣娘们试试。” 她将几张设计图推了过去,上面画着几款样式新颖、剪裁独特的斗篷和袄裙。 张妙仪看得是两眼放光。 “夭夭,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这款式,别说京城了,就是整个大虞朝都找不出第二件!” 就在两人分析着京城局势,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商业大计,猜测着幕后黑手之时。 一个下人,神色古怪地前来通报。 “县主,张小姐。” “靖灵卫指挥使,燕大人,前来拜访。” 张妙仪闻言,差点一口桂花糕没噎住。 “他又来?!” 她一脸嫌弃地说道。 “这家伙是把你这琳琅阁当他家后花园了吗?天天来串门。” 陆夭夭的心,也猛地“咯噔”一下。 这个狗男人,又想干什么? 她硬着头皮,来到前厅。 只见燕惊鸿站在厅中,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只是手里却破天荒地提着一个食盒。 他看到陆夭夭进来,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食盒放在了桌上,推了过去。 陆夭夭看着那个食盒,心中警铃大作。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食盒里装的不会是断头饭吧?! “燕大人,这是何意?” 燕惊鸿抬起眼,那双深邃的凤眸,古井无波。 “本官回衙门的路上,恰好路过玉露坊。” “看到新出的糖酪浇樱桃,觉得……你或许会喜欢。”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陆夭夭却愣住了。 玉露坊是京城最有名的甜品铺子,每日只售一百份糖酪浇樱桃,去晚了便再也买不到。 而她,恰好最喜欢吃这个。 这件事,只有春喜和林府的几个下人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着燕惊鸿那张依旧冷若冰霜的俊脸,和那微微有些不太自然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 “大人有心了。” 她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是一碗用白玉碗盛着的甜品。 雪白的乳酪上,点缀着几颗鲜红欲滴的樱桃,还撒着一层金黄的桂花蜜,看起来精致又诱人。 “只是,小女子近日肠胃不适,怕是无福消受此等美味。” 她嘴上客气着,心里却在想,这狗男人不会是在里面下毒了吧? 燕惊鸿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眉头微微蹙起。 “放心。” “本官还没下作到,要在一个女人的吃食里动手脚的地步。”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放在了那碗甜品的旁边。 “这个,才是本官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 陆夭夭疑惑地将那张纸展开。 “这是王大厨的口供。”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五皇子。” “只是,我们还缺一个,能让他无法抵赖的铁证。” 第150章:做客五皇子府 那份来自靖灵卫的绝密口供,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陆夭夭指尖发麻。 五皇子,赵贤。 那个素来以温文尔雅,才情出众而闻名,看起来与世无争的五殿下。 竟然才是那个藏在幕后,搅弄风云的黄雀。 好一招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他先是设计让四皇子坠马,将脏水泼向东宫。 再派人在四皇子府的水源下毒,意图将事情闹大,彻底坐实太子的罪名。 到时候,无论太子和四皇子谁倒台,他这个看似无辜的旁观者,都将是最大的受益者。 真是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陆夭夭缓缓地将那份口供,重新折好,收入袖中。 她抬起头,看着燕惊鸿,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再也没有了半分的玩笑和试探。 “大人想让我怎么做?” 燕惊鸿深夜到访,绝不仅仅是来给她送一份口供这么简单。 燕惊鸿看着她那瞬间变得锐利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这份口供,还不够。” 他缓缓说道,声音低沉。 “王大厨只是看到了一个疑似五皇子府的小黄门,并不能直接指证,就是五皇子下的毒。” “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一个,能让他无法抵赖的铁证。” 陆夭夭点了点头,心中已是了然。 “大人的意思是,要人赃并获?” “不错。” 燕惊鸿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我已派人查明,五皇子此人,生性多疑,行事谨慎。” “那种能让马匹发狂的西域奇药,他绝不会假手于人,定然是藏在他自己府中最隐秘的地方。” “只要我们能找到那包药,再找到那个负责投毒的小黄门,此事便可盖棺定论。” 陆夭夭的眉头,微微蹙起。 “可五皇子府,守卫森严,我们如何能进去搜查?” “更何况,我们连那个小黄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个,就要靠县主你了。” 燕惊鸿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本官听说,五殿下近日,得了一幅前朝画圣吴道子的真迹《八十七神仙卷》。” “他视若珍宝,特意在三日后,于自己的府中举办一场‘赏画会’,广邀京中各路文人雅士,前去品鉴。” “而福安县主您,作为京城如今最炙手可热的‘福星’,想来……定然也在他的邀请之列。”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动,机会来了。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借着赏画会的机会,潜入五皇子府,找出证据?” “正是。” 燕惊鸿点了点头。 “届时,本官会安排好一切,在外面接应你。” “你只需想办法,将那包药和那个人,给本官请出来便可。” 他说得是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陆夭夭却听得一阵牙疼。 【狗男人,你这是把我当成007用了是吧?!】 【还‘请’出来,说得倒轻巧!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请?!用麻袋套吗?!】 她脸上却是一副“我明白了”的凝重表情。 “好。” “此事,交给我了。”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你……准备怎么做?”他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陆夭夭却只是神秘一笑,端起面前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安神汤,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这个嘛……” “天机不可泄露。” …… 三日后,五皇子府。 府内,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五皇子赵贤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面容俊秀,手持折扇,正与一众文人雅士,谈笑风生,尽显自己的儒雅风范。 陆夭夭的马车,在林府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来。 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 一身淡雅的湖蓝色长裙,衬得她那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莹润如玉。 发间,只簪了一支小小的珍珠钗,素净之中,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清贵。 她一出现,便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 五皇子亲自迎了出来,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县主大驾光临,真是令我这小小的寒舍,蓬荜生辉啊。” 陆夭夭连忙还礼,姿态谦卑。 “殿下谬赞了。” 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便一同走进了举办赏画会的主厅。 主厅的正中央,早已挂上了一幅长达数丈的古画。 画上,八十七位神仙,衣袂飘飘,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确是难得一见的传世珍品。 在场的宾客们,无不围在画前,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陆夭夭也装模作样地,跟着众人欣赏了一番。 她的眼角余光,却一直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府内的布局和下人的动向。 她知道,那个投毒的小黄门,一定就在这些人之中。 可她该如何,才能将他从这茫茫人海中,给揪出来呢?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五皇子端着两杯酒,走到了她的身边。 “县主,孤听闻,你不仅福泽深厚,于书画一道,也颇有见地。” 他将其中一杯酒,递了过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不知县主,对我这幅《八十七神仙卷》,可有何高见?”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动。 她看着五皇子那张写满了“快来夸我”的虚伪俊脸,心中冷笑。 高见? 好啊。 那我就给你一个,让你永生难忘的“高见”。 她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只是走到那幅古画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良久,她才缓缓地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惋惜的表情。 “殿下,此画,确是真迹无疑。” “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 “画虎画皮难画骨。” “此画虽有神仙之形,却……少了那么一丝仙风道骨的神韵。” “依臣女看,此画之所以失了神韵,皆因……它被这凡尘的俗气,给玷污了。” 她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引得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五皇子也皱起了眉头。 “哦?此话怎讲?” 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她指着那幅画,朗声说道: “臣女不才,斗胆为殿下,也为这幅传世名画,‘赐个福’吧。”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真诚。 “我真心祝愿,这幅画——” “能洗尽铅华,返璞归真!” “愿它能重获新生,仙气缭绕,让所有见到它的人,都能如临仙境,飘飘欲仙!” 话音刚落。 在众人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注视下。 那幅本还挂在墙上安安稳稳的古画,画轴的系带不知为何突然断了! 整幅画卷,“哗啦”一声,从墙上滑落了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了下方那个用来装饰的、装满了清水和金鱼的大瓷缸里! 溅起了一大片混合着墨宝和鱼腥味的水花。 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第151章:画中藏咒 五皇子府的主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那幅价值连城的《八十七神仙卷》,此刻正像一块泡烂了的抹布,凄惨地漂浮在金鱼缸里。 五皇子赵贤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由青转紫,那双温和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一脸无辜和惊慌的陆夭夭,正要开口发作。 然而,下一秒,只见那幅被水浸泡过的古画,那本该是晕染开的墨迹,非但没有化开,反而在那清水的作用下,画卷表层一层薄薄的颜料,竟然开始缓缓地褪去! 露出了下面,另一层被巧妙遮盖住的、截然不同的画面! 那不再是什么衣袂飘飘的八十七神仙。 而是一幅…… 一幅画风诡异、阴森恐怖的《地狱变相图》! 画上,无数面目狰狞的厉鬼,正从血池地狱中爬出,张牙舞爪,朝着画外,伸出森森白骨! 而画卷的正中央,一个身穿太子服饰的小人,正被万鬼撕咬,面容痛苦,死状凄惨! 这哪里是什么传世名画,这分明就是一幅诅咒太子不得好死的厌胜之图! “护驾!有刺客!” 五皇子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厉声尖叫。 他中计了! 这幅画,是他前几日才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购得,本想用来彰显自己的风雅,谁知里面竟藏着如此恶毒的机关! 他身旁的侍卫,立刻拔出刀,就要上前将陆夭夭拿下,杀人灭口! 然而,已经晚了。 “砰——!” 一声巨响! 主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 燕惊鸿一身玄衣,手持绣春刀,带着一队靖灵卫,如同从天而降的杀神,出现在了门口。 他那双冰冷的凤眸,扫过室内那惊慌失措的众人,最终,落在了那幅漂浮在水缸里的“罪证”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五殿下,好大的雅兴。” “不知这幅画,可否……借本官一观?” 五皇子看着突然出现的燕惊鸿,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燕惊鸿!你敢擅闯皇子府邸?!”他色厉内荏地喝道。 “本官奉旨查案。” 燕惊鸿晃了晃手中的金牌,声音冷硬如铁。 “有人举报,五皇子府内,藏有巫蛊厌胜之物,意图诅咒储君,动摇国本。” “本官本来还不信,现在看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幅还在水里泡着的《地狱变相图》。 “似乎,是人赃并获了。” 五皇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夭夭,厉声尖叫。 “是她!是她搞的鬼!是她这个妖女陷害我!” 陆夭夭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躲到了一个角落里,拼命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用帕子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快要哭出来了。 【狗咬狗,一嘴毛,真精彩。】 【五皇子,你这演技,比你三哥差远了。】 燕惊鸿没有理会五皇子的咆哮,只是对着身后的靖灵卫,冷冷地挥了挥手。 “来人。” “将这幅‘神仙卷’,给本官好生打捞上来,带回去。” “另外,封锁五皇子府,所有人等,不得出入,听候审查!” “是!大人!” 靖灵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整个主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大胆!混账……” 五皇子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陆夭夭的目光,却一直在不着痕迹地,搜寻着什么。 那个投毒的小黄门,一定就在这群惊慌失措的下人之中。 她必须想办法,在他被灭口之前,将他揪出来。 她看着那些四散奔逃的宫女太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突然“哎哟”一声,身体一软,也跟着“恰到好处”地晕了过去。 “县主!” “县主晕倒了!” 春喜的尖叫声,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燕惊鸿的脸色一变,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陆夭夭的身边,一把将她那柔软的身体,揽入了怀中。 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快!传太医!” 他抱着陆夭夭,脸上露出了焦急和担忧。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陆夭夭身上时。 一个穿着小黄门服饰的、面容普通的年轻太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朝着后院的方向,快步溜去。 他要去销毁那包还藏在他房里的西域奇药。 只要那东西没了,就算他被抓住,也死无对证! 然而,他刚跑到后院的一个拐角处。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婆子,突然从旁边闪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婆子手里,还拿着一把硕大的扫帚。 “这位公公,这么急,是准备去哪儿啊?” 那婆子的声音,沙哑而又平静。 小黄门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就要拔腿就跑。 然而,已经晚了。 那婆子手中的扫帚,如同活了一般,“呼”的一下,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扫在了他的脚踝上。 小黄门惨叫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摔了个狗吃屎。 紧接着,几个早已埋伏在此的靖灵卫暗卫,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带走。”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只见燕惊鸿,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那里。 他怀里,还抱着那个依旧在“昏迷”的陆夭夭。 他看着那个被按在地上,还在拼命挣扎的小黄门,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想跑?” “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你跑得了吗?” 他怀里的陆夭夭,睫毛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狗男人,演得还挺像。】 【不过,这怀抱……还挺暖和的。】 …… 人证物证俱在,五皇子赵贤意图用厌胜之术诅咒储君,构陷四皇子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再无狡辩的余地。 圣上闻之,雷霆震怒,当即下旨,废黜赵贤所有封号,圈禁于宗人府,终身不得出。 所有人都说,是陆夭夭这颗福星的出现,才让大虞朝接连铲除了两个心怀不轨的皇子,稳固了国本。 皇帝对她,更是愈发地看重和信赖。 而陆夭夭本人,在“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便悠悠地“醒”了过来。 她听着春喜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外面的故事,只是淡淡一笑,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真正的风暴,还远未到来。 就在她准备好好地休息几天,顺便去云裳庄查查账时。 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却找上了门。 是镇国大将军府的秦岚。 她今日没有穿那身干练的劲装,而是破天荒地,换上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 虽然依旧是英气逼人,却也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 只是,她那张漂亮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愁云。 “陆夭夭。” 她一进门,便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第152章:将军的“心病” 秦岚的到访,像一阵清冽的北风,瞬间吹散了琳琅阁内那份慵懒的安逸。 陆夭夭看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此刻却眉宇间带着一丝愁绪的女子,心中有些意外。 “秦大小姐,何事如此行色匆匆?” 她示意春喜上茶,自己则引着秦岚在主位坐下。 秦岚没有坐,只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眸子里,此刻却盛满了担忧。 “是我爹。” 她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陆夭夭,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助。 “他……他最近,总是做噩梦。” 陆夭夭闻言,挑了挑眉。 “做噩梦?” “嗯。”秦岚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自从上次秋猎回来之后,他就总是说,梦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说,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北境的战场,梦见那些死在他刀下的亡魂,都化作了厉鬼,夜夜前来向他索命。”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精神也变得恍惚。” “我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大夫去看,都说他只是心神劳累,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却一点用都没有。” “我甚至还偷偷请了城外白云观的道长来做法,也没用。” 她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恳求的表情。 “陆夭夭,我知道你本事不凡。” “外面的那些传闻,我以前不信,但现在……我信了。” “所以,我只能来求你。” “求你,帮帮我爹。” 陆夭夭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已是了然。 秦大将军这是得了“战后创伤应激障碍”了。 也就是俗称的,心病。 这种病,靠汤药和法事,自然是治不好的。 “秦大小姐,你先别急。” 陆夭夭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温和。 “将军戎马一生,杀伐果断,身上难免会沾染些戾气。” “如今上了年纪,气血衰败,被这些虚妄之物侵扰,也是常有的事。” 她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却正好说到了秦岚的心坎里。 秦岚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那……那可有化解之法?”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陆夭夭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只是,这心病,还须心药医。” “解铃还须系铃人。” “此事,还需要秦大小姐你,亲自配合才行。” …… 当夜,镇国将军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镇国大将军秦骁,正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本兵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疲惫和憔悴,眼窝深陷,眼底布满了血丝。 一闭上眼,那些血腥的战场,那些狰狞的面孔,便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 就在他心烦意乱,准备起身去院子里打一套拳,发泄一下心中那股无名火时。 一阵如同女子呜咽般的哭声,突然从窗外,幽幽地传了进来。 那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格外瘆人。 秦骁的身体,猛地一僵,浑身的汗毛,都瞬间倒竖了起来。 又来了! 又是这个声音! 他这几天,每到夜里,都能听到这个声音! 他猛地拔出挂在墙上的佩剑,厉声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然而,那哭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哀怨。 仿佛,就在他的窗外。 秦骁心一横,猛地推开窗户! 只见,窗外的庭院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轮惨白的弯月,高悬于空,将院子里的假山树影,照得如同鬼魅。 而那凄厉的哭声,却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处不在。 就在他疑神疑鬼之际。 一个白色的、飘忽不定的身影,突然从假山的后面,缓缓地飘了出来! 那身影,穿着一身白色的孝衣,长发及腰,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一步一步,脚不沾地,朝着书房的方向,飘了过来! 秦骁戎马一生,杀人如麻,何曾怕过什么牛鬼蛇神。 可眼前这副景象,还是让他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握着剑的手,都有些发抖。 那白衣“女鬼”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张被长发遮住的惨白如纸的脸,以及那双流着两行血泪的眼睛! “将军……” 她开口了,那声音,空洞而又怨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你……还认得我吗?” “我是……被你一箭射死在雁门关下的……那个北蛮的小兵啊……” “我死得好惨啊……” “我的家人,还在等我回家……” “你……为何要杀我……”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那双惨白的手,朝着秦骁,抓了过来! 秦骁头皮发麻,连连后退。 他想也不想,就举起手中的剑,朝着那“女鬼”,狠狠地劈了过去! 然而,那剑锋,却如同劈在了空气中一般,直接从那“女鬼”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秦骁彻底傻眼了。 这……这真的是鬼?! 就在他心神大乱,不知所措之际。 又一个穿着不同军服的“男鬼”,从另一边的树后,飘了出来。 “将军……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被你一刀砍下脑袋的……西凉的校尉啊……”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一个个穿着不同时期、不同国家军服的“冤魂”,从院子的各个角落,纷纷飘了出来! 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死状凄惨,将小小的庭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用那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秦骁,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还我命来”。 秦骁被这“百鬼夜行”的阵仗,彻底给吓破了胆。 他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他戎马一生,杀孽太重,如今,是报应来了吗? 就在他心神即将崩溃,准备引颈就戮之时。 一声清亮的、中气十足的娇喝,如同平地惊雷,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大胆妖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此作祟!” 只见,他的宝贝女儿秦岚,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她手持一柄桃木剑,对着那群“冤魂”,厉声喝道: “尔等宵小,还不速速退去!更待何时?!” 她一边说,一边还学着话本子里的样子,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抹在了桃木剑上。 那群“冤魂”看到她,非但不惧,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味的点心,齐刷刷地朝着她飘了过去! 秦骁见状,吓得是魂飞魄散。 他想也不想,就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将自己的女儿,护在了身后。 “岚儿!快走!” 他举起双拳,对着那群“冤魂”,怒吼道。 “你们这群孤魂野鬼!有什么冲着我来!别伤我女儿!” 他虽然怕鬼,但他更怕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 父爱,在这一刻,战胜了恐惧。 他竟然赤手空拳地,就朝着那群“鬼”,冲了过去! 而就在他冲入“鬼群”的那一刹那。 那些本还面目狰狞的“冤魂”,突然“噗嗤”一声,全都笑了出来。 他们一个个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下面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正是他手下那群最是忠心耿耿的亲兵。 而那个带头的“女鬼”,也扯掉了头上的假发,露出了下面那张美艳动人的脸。 正是陆夭夭。 秦骁:“……”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大脑一片空白。 “爹。” 秦岚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桃木剑扔在地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 “您现在,还觉得……有鬼吗?” 秦骁看着她,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还在偷笑的亲兵,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 他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 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她那个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高人”,给联手耍了。 他想发怒,想骂人,可看着女儿那双充满了担忧的眼睛,他那满腔的怒火,却又不知该从何处发泄。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那根紧绷了数日的神经,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他伸出手,揉了揉秦岚的头,声音沙哑。 “傻孩子。” “爹……没事了。” 而此时的将军府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 陆夭夭正掀开车帘的一角,静静地看着府内那渐渐平息下来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心病,还须心药医。 有时候,一场精心策划的“惊吓”,远比任何汤药和法事,都管用。 她放下车帘,对着车夫,淡淡地吩咐道。 “回府。” 第153章:第一才女的“战书” 京城最近的风向,变得有些微妙。 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相继倒台,让朝堂之上,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权力真空期。 太子赵宝虽然一家独大,但根基未稳,行事也愈发谨慎低调。 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的宁静。 而陆夭夭,则趁着这段难得的安生日子,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是风生水起。 云裳庄的生意,在张妙仪的打理下,早已步入正轨,日进斗金。 “锦绣乾坤匣”的热度稍退,陆夭夭便立刻推出了“山河风月”系列成衣。 那新颖的款式,配上“福星亲设,祈福纳祥”的噱头,再次引爆了整个京城贵妇圈。 一时间,拥有一件“云裳庄”的定制成衣,成了京城所有名门闺秀身份和品位的象征。 林家这个强大的后盾,也让她在面对一些麻烦时,有了更多的底气。 舅舅林瑞安如今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官居光禄寺少卿,虽是闲职,却能时常出入宫廷,圣眷正浓。 表哥林子昂,自打从将军府那个“魔鬼训练营”里“毕业”之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不仅身手变得利落,连性子都沉稳了不少,如今正跟着舅舅学习打理家族生意,颇有几分未来家主的模样。 就连镇国将军府,也因为秦骁“心病”痊愈一事,对陆夭夭感激不尽,明里暗里都将她划为了自己人。 陆夭夭的小日子,过得是越来越舒心。 她甚至都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在京郊买个庄子,搞个温泉度假村什么的。 然而,树大招风。 陆夭夭和她的云裳庄,最近风头太盛,自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和不满。 这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的,当朝太傅的孙女,白芷若。 白芷若,人如其名。 长相清丽脱俗,气质宛若芷兰。 她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十五岁时,便在京城举办的“兰亭诗会”上,以一首《咏梅》,力压群雄,拔得头筹,从此“第一才女”的美名,不胫而走。 她是京城所有名门闺秀的典范,也是所有王孙公子们,梦寐以求的妻子人选。 而这位天之骄女,心中也早有心上人。 那个人,便是靖灵卫指挥使,燕惊鸿。 白家与燕家,乃是世交。 白芷若与燕惊鸿,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在白芷若的心中,燕惊鸿文武双全,卓尔不凡,是这世间唯一能与自己比肩的男子。 她也一直自信地认为,自己是唯一能配得上燕惊鸿的女人。 整个京城,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二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然而,一道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将她所有的骄傲和美梦,都击得粉碎。 燕惊鸿要娶的,不是她这个才情满京华的白芷若。 而是那个…… 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靠着装神弄鬼上位的、粗鄙不堪的商贾之女,陆夭夭! 这个消息,对白芷若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 她不甘心! 她不相信自己会输给那么一个除了“运气好”之外,一无是处的女人! 于是,在嫉妒和不甘的驱使下,这位平日里清高孤傲的第一才女,终于决定要亲自下场,会一会她这个“情敌”。 她要将那个女人的脸面狠狠地踩在脚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能与燕惊鸿并肩而立的女人。 这日,一年一度的“兰亭诗会”,再次在曲江池畔举行。 京中所有的文人雅士,名门闺秀,都收到了请柬。 而陆夭夭,也破天荒地,收到了一份由白芷若亲笔所书的、措辞谦和却又暗藏机锋的请柬。 “夭夭,你这下可真是……名声在外了。” 张妙仪拿着那封请柬,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连白芷若那种眼高于顶的女人,都亲自给你下战书了。” 陆夭夭看着那封写得龙飞凤舞的请柬,只觉得一阵牙疼。 【又来?!这京城的女人,是都吃饱了撑的吗?】 【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搞这种宴会,然后找我麻烦?】 【能不能来点新花样?比如,直接约架?】 “去,还是不去?”张妙仪问道。 “去,怎么不去。” 陆夭夭将请柬随手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人家是‘京城第一才女’,亲自派人相邀,我若是不去,岂不是显得我心虚怕了她?” 她伸了个懒腰,从软榻上站起身,一副慵懒模样。 “再说了,总躲在这林府里,也怪闷的。”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繁华的街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也该出去,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白月光’了。” 兰亭诗会,设在曲江池畔最大的一艘画舫之上。 画舫之上,早已是济济一堂,衣香鬓影,翰墨飘香。 各路才子佳人,三五成群,吟诗作对,抚琴作画,好一派风雅景象。 白芷若今日,穿了一身洁白如雪的广袖流仙裙,未施粉黛,只在发间簪了一支白玉兰花簪。 她静静地立于船头,衣袂飘飘,气质清冷,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广寒仙子,瞬间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陆夭夭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白芷若,确实有几分姿色,也确实有那份清高孤傲的资本。 她一出现,便立刻引来了所有人的侧目。 白芷若也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清冷的、如同秋水般的眸子,第一次与陆夭夭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火花四溅,也没有剑拔弩张。 只有一种无声的、却更加致命的审视和较量。 白芷若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挑衅。 仿佛在说:你,就是那个抢了我男人的死丫头? 陆夭夭的眼中,则是风平浪静的淡然和一丝看好戏的促狭。 仿佛在说:是啊,就是我,不服?憋着。 “福安县主,大驾光临,芷若有失远迎。” 白芷若率先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客气。 陆夭夭也对着她,盈盈一拜,姿态谦卑。 “白小姐客气了,是夭夭来迟,扰了各位的雅兴。” 两人你来我往寒暄过后,白芷若便不再与她废话,直接切入了正题。 第154章:不如回家睡大觉 她指了指画舫中央,那张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和一张巨大的宣纸。 “县主,今日既是诗会,自然要以诗会友。” “我与在场的姐妹们,商议了一个玩法。” “我们以这‘曲江秋色’为题,每人作诗一首,写于这宣纸之上,由在场的各位才子们,共同品评,选出今日的魁首。”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不知县主,可有雅兴,也来……赐教一二?” 这哪里是赐教,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所谓的“福星”,不过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 她就是要让燕惊鸿知道,他选错了人!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那个穿着素净的陆夭夭。 张妙仪气得是银牙暗咬,当即就要上前,替她解围。 陆夭夭却拉住了她,对着她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缓缓地走到那张巨大的宣纸前,看着上面那些早已写就的、辞藻华丽的诗句,脸上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 “白小姐,这……这如何使得?” “小女子自幼体弱,不曾读过几日书,哪里会什么作诗。” “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白芷若闻言,眼中的轻蔑更甚。 “县主何必过谦?” “今日不过是游戏之作,输赢无妨,图的就是个乐子。” “县主若是不肯,莫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俗人?” 好一招以退为进,将她逼到了绝路。 今天这首诗,她是作也得作,不作也得作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那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拿起了那支狼毫笔。 她没有立刻下笔,而是抬起头,看着白芷若那张写满了“快来出丑”的清高脸,心中冷笑。 【不就是作诗吗?你以为我不会?】 【我可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唐诗三百首,我虽然背不全,但抄几句,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对付你这种绿茶白莲花,用不着那么高级的。】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提笔蘸墨,在那张雪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四句“惊天地,泣鬼神”的……打油诗。 “曲江池边景真好,” “才子佳人来赛跑。” “你说我好他说好,” “不如回家睡大觉。” 这四句诗一出,整个画舫,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宣纸,一个个表情精彩纷呈,仿佛被集体施了定身咒。 白芷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先是震惊,随即便是滔天的怒火。 这个粗鄙不堪的女人,她竟然……竟然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打油诗,来玷污这场风雅的诗会! “你……你……” 她指着陆夭夭,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夭夭却像是没看到她的怒火,反而一脸无辜地放下了笔,对着众人,羞涩一笑。 “献丑了,献丑了。” “小女子才疏学浅,只能写出这等粗鄙之作,让各位见笑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芷若。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想跟我玩文化?我直接给你来个降维打击!】 就在这尴尬到极点的气氛中,一个清朗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男声,突然从画舫的二楼,响了起来。 “好诗!好诗啊!” “此诗返璞归真,大巧不工,看似粗鄙,实则蕴含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道家至理!” “尤其是这最后一句‘不如回家睡大觉’,更是点睛之笔,道尽了人生真谛,充满了禅意!” “妙!实在是妙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画舫二楼的雅间里,一个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面容俊秀,嘴角总是噙着一抹若有似无微笑的年轻男子,正摇着折扇,凭栏而立。 正是五皇子,赵贤。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一脸“不明觉厉”的文人墨客,也跟着抚掌称赞。 “殿下说的是!此诗,确有几分魏晋风骨!” 白芷若:“……” 在场的所有才子佳人:“……” 这……这也行?! 五皇子赵贤那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整不会了。 白芷若的脸,更是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五皇子,竟然会在这时候跳出来,公然为陆夭夭那个粗鄙的女人站台。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想拉拢这个所谓的“福星”?还是单纯地想看自己的笑话? 陆夭夭也是一脸的懵逼。 她看着二楼那个摇着折扇,对自己露出一个“和善”微笑的五皇子,心中警铃大作。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家伙,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五皇子却像是没看到众人那诡异的表情,他从二楼缓缓走下,径直来到了那张写满了诗词的宣纸前。 他拿起陆夭夭那首“惊世骇俗”的打油诗,啧啧称奇,仿佛在欣赏一幅绝世墨宝。 “好字!好字啊!” 他抚掌赞叹,声音洪亮。 “县主的字,看似稚嫩,实则藏锋敛锷,笔走龙蛇,颇有几分孩童的天真烂漫之气。” “返璞归真,大巧不工,实在是……高!” 他这番话说得,一本正经,充满了真诚。 在场的所有人听了,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天真烂漫? 殿下,您确定您说的不是“狗爬”吗? 白芷若听着他这番指鹿为马的吹捧,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盖,差点当场就厥过去。 她引以为傲的书法,竟然被这个妖女的鬼画符给比了下去?!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五殿下谬赞了。” 陆夭夭连忙低下头,一副羞涩不安的模样。 “小女子这点微末的道行,哪里敢在白小姐面前班门弄斧。” 她一边说,一边将话题,巧妙地引回到了白芷若的身上。 “白小姐乃是京城第一才女,她的诗,她的字,那才是真正的阳春白雪,我等凡夫俗子,只能望尘莫及。”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自谦,实则是在捧杀。 果然,五皇子听了,立刻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他放下陆夭夭的那幅字,走到白芷若那首诗前,装模作样地品鉴了一番。 然后,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惋惜的表情。 “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155章:白芷若晕了 白芷若的心,猛地一沉。 “殿下,可是芷若的诗,有何不妥?” “不妥倒也谈不上。” 五皇子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说道。 “白小姐的诗,辞藻华丽,对仗工整,确是难得的佳作。” “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 “匠气太重,失了灵气。” “通篇都在说梅花的风骨,梅花的清高,却忘了,梅花它首先是一朵花。” “是花,就该有花的娇艳,花的妩媚。” “白小姐的梅,只有骨,没有魂。” “与福安县主那首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大作相比,高下立判矣。” 他这番话,直接将白芷若引以为傲的才华,给贬得一文不值。 白芷若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 她引以为傲的诗作,竟然被他说成了“没有灵魂”?! 她看着五皇子那张温和的笑脸,只觉得那笑容,比什么都刺眼。 而就在她心神大乱,摇摇欲坠之际。 陆夭夭又恰到好处地,上前补了一刀。 她走到那幅画前,看着那傲雪凌霜的梅花,脸上满是惋惜。 “哎呀,白小姐,您这画,画得可真好。” “这梅花,画得是铁骨铮铮,傲雪凌霜,真是太有骨气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凉的画卷。 “要是白小姐能人如其画,画如其人就更好了!” “希望您的风骨,能如这画中寒梅,宁折不弯,永不凋零!” 白芷若听了,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 她看着陆夭夭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陆夭夭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 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妖风,突然“呼”的一下,从画舫的窗户吹了进来! 那风来得又急又猛,正好吹在了那张挂在墙上的《咏梅图》上。 那幅画的画轴,本就没挂牢,被这股妖风一吹,猛地一个摇晃。 然后,在众人那震惊的目光注视下。 “刺啦——!” 一声极其清脆的、令人心碎的撕裂声,响彻了整个画舫! 那幅被白芷若视为珍宝的《咏梅图》,竟然从中间的位置,被画轴上一个凸起的木刺,给硬生生地划开了一道长长的的口子! 那道口子,不偏不倚,正好将那朵开得最是孤傲的梅花,给从中间一分为二! 仿佛,是被拦腰斩断。 宁折不弯? 嗯,确实是折了。 永不凋零? 嗯,也确实是不用凋零了。 因为,它连完整的机会,都没有了。 整个画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幅被“腰斩”的名画。 白芷若的身体,猛地一晃,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 她看着那幅被毁掉的画,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没上来。 然后,她眼一翻,身体一软,便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小姐!” “芷若妹妹!” 尖叫声,惊呼声,瞬间响彻了整个画舫。 一场本该是风雅的诗会,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了。 而陆夭夭,则早已在五皇子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下,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回府的马车上,张妙仪早已笑得直不起腰。 “夭夭!你真是我的神!” “那个白芷若,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梅花了!” 陆夭夭却只是淡淡一笑,心中并无多少快意。 今天这事,看似是她赢了。 但真正的赢家,却是那个坐山观虎斗的五皇子。 他借着自己的手,不仅打压了太傅一系的势力,更是在无形之中,将自己推到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 这个男人,比他那个已经死了的三哥,还要难缠。 就在她思绪纷飞之际,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辆挂着靖灵卫标识的黑色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她们的侧后方。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 正是燕惊鸿。 他看着陆夭夭,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玩够了?” “该回家了。” 燕惊鸿那句“该回家了”,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陆夭夭的心湖里,荡起了一圈圈微妙的涟漪。 她看着窗外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心中那点因为五皇子而起的烦躁,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不少。 【狗男人,消息还真是灵通。】 【我前脚刚把人给气吐血,他后脚就跟来了。】 【是怕我把整个诗会都给拆了吗?】 她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黑一青,就这么在京城那繁华的街道上,并驾齐驱。 那画面,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和谐。 回到林府,陆夭夭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压压惊。 燕惊鸿便已经堂而皇之地,跟了进来。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只是手里,却破天荒地提着一个食盒。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我母亲让我送来的。”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调子,却似乎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疏离。 “说是……给你压惊的。” 陆夭夭看着那个食盒,心中警铃大作。 【又来?!你们燕家是跟食盒过不去了是吧?!】 【上次是你送臭豆腐,这次你娘又送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是一碗热气腾騰、香气扑鼻的红枣莲子羹。 羹汤熬得极为浓稠,上面还用桂花,撒出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看起来,美味又暖心。 陆夭夭的心,没来由地一暖。 看来,这位未来的婆婆,倒是个实在人。 “有劳老夫人挂念了。” 她轻声说道。 燕惊鸿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白芷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你今日让她当众出丑,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太傅一系,在朝中门生故吏遍布,势力盘根错节,你日后行事,务必小心。” 陆夭夭闻言,挑了挑眉。 【哟,狗男人,这是在关心我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嘴上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多谢大人提醒。”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有分寸。” 第156章:燕府的寿宴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陆夭夭。” “三日后,是我母亲的寿辰。” “你,必须去。” 陆夭夭一愣,有些错愕地抬起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燕惊鸿的语气,霸道而不讲道理。 “你是我燕惊鸿的未婚妻,我母亲的寿宴,你若是不去,丢的是我燕家的脸。” 他顿了顿,又像是怕她不答应,补充了一句。 “届时,京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场。” “这也是一个机会。” “本官倒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轻易动你。” 他这番话,说得是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霸道力量。 陆夭夭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这个狗男人,虽然嘴上不说,但行动上,却总是在默默地保护着她。 【可恶,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不行不行,陆夭夭,你要清醒一点!他这是在利用你!】 她心里疯狂地刷着弹幕,脸上却微微泛红。 “我……我知道了。”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 …… 三日后,燕府。 府内,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与靖灵卫那阴森肃杀的气氛不同,今日的燕府,处处都透着一股喜庆和暖意。 京中但凡是有些头脸的王公贵族,勋贵世家,几乎都倾巢而出,前来为这位深居简出的燕老夫人贺寿。 陆夭夭的马车,在林府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来。 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 一身淡粉色的衣裙,衬得她那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莹润如玉。 发间,簪着一支小巧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平添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她一出现,便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 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燕惊鸿早已等候在门口,他今日也难得地换下了一身玄色劲装,穿上了一身宝蓝色的锦袍。 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俊朗不凡。 他看到陆夭夭,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牵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走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 “我带你去见母亲。” 陆夭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搞得是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喂喂喂,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是未婚夫妻,但是这也不行吧!!!】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两人就这么在万众瞩目之下,手牵着手,并肩走进了燕府的正厅。 那画面,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简直像一幅画。 正厅里,早已是济济一堂。 燕老夫人端坐于主位之上,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那双眼睛,与燕惊鸿有七分相似,同样是锐利而又深邃。 她看到燕惊鸿牵着陆夭夭进来,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夭夭来了,快,到我这里来。”她亲切地对着陆夭夭招了招手。 陆夭夭连忙挣脱开燕惊鸿的手,上前盈盈一拜。 “夭夭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快起来。” 燕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端的是一派亲热。 而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刻,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了起来。 “芷若来迟,还望老夫人恕罪。” 只见白芷若一身素衣,手捧一个锦盒,缓缓地走了进来。 她看到燕惊鸿身旁的陆夭夭,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她对着燕老夫人,盈盈一拜。 “芷若听闻老夫人喜爱兰花,特意寻来了一盆前朝的‘素冠荷鼎’,为老夫人贺寿。”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手中的锦盒。 一盆花开如荷,色白如雪,散发着清幽香气的绝品兰花,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场的宾客们,无不发出了阵阵惊叹。 白芷若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她看着陆夭夭,眼中充满了挑衅。 仿佛在说:你呢?你又能拿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陆夭夭看着她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心中暗笑。 她不慌不忙地,从春喜手中,接过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盒子。 “夭夭不才,也为老夫人准备了一份薄礼。” 她打开盒子,里面没有奇珍异宝,只有一尊由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寿星公。 那寿星公,雕工精湛,笑容可掬,看起来喜庆又祥和。 只是,与白芷若那盆价值连城的“素冠荷鼎”相比,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周围的宾客们,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 白芷若的嘴角,更是勾起了一抹胜利的弧度。 然而,就在陆夭夭将那尊玉寿星,捧到燕老夫人面前的那一刹那。 异变,陡生。 只见那盆本还开得好好的“素冠荷鼎”,那几朵洁白如雪的花瓣,不知为何,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黄,枯萎! 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 一盆价值连城的绝品兰花,就在众人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注视下,变成了一盆枯草。 整个正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白芷若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盆枯萎的兰花,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她这盆“素冠荷鼎”,可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一个隐世的花痴那里求来的! 她每日里都是亲手浇水,精心呵护,比照顾自己还要上心!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住了那个站在一旁的陆夭夭。 是她! “你……你……” 她指着陆夭夭,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夭夭却像是没看到她的怒火,反而一脸惋惜地看着那盆枯草,重重地叹了口气。 “哎呀,真是可惜了。” “这么好的花,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瞧着白芷若那副气到不行的样子。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想跟我玩阴的?我直接让你礼物当场凉凉!】 第157章:寿宴上的“惊喜” 燕老夫人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那双锐利的凤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她没有去看那盆已经报废的兰花,也没有去理会那个快要崩溃的白芷若。 她的目光,落在了陆夭夭捧着的那尊笑容可掬的玉寿星上。 她伸出手,将那尊玉寿星,接了过来,放在手心,仔细地端详着。 那玉,质地温润,触手生凉,雕工虽然算不上顶尖,却自有一股朴实无华的韵味。 最重要的是,当她握住这尊玉寿星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又平和的气息,仿佛顺着她的掌心,缓缓地流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那因为常年操劳而有些隐隐作痛的关节,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舒缓了不少。 “好,好啊。” 燕老夫人缓缓地开口了,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爱和赞许。 “这才是真正的贺礼。” “金玉有价,心意无价。” “夭夭,你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她这番话,无疑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打了白芷若一个耳光。 也向所有人宣告了,她对陆夭夭这个未来儿媳妇的认可和喜爱。 白芷若听着她这番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险些当场就晕过去。 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彻底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颜面尽失。 她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在一众宾客那同情又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哭着跑了出去。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寿宴继续进行。 只是,经过了刚才那场闹剧,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再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轻易地上前,来招惹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杀伤力爆表的福安县主了。 陆夭夭也乐得清静,安安稳稳地坐在燕老夫人的身边,陪着她说说话,吃吃点心,将一个乖巧懂事的晚辈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燕惊鸿则被一群前来敬酒的同僚和长辈,给围在了中间。 他虽然应付得游刃有余,但那双深邃的凤眸,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朝着陆夭夭的方向,瞟了过来。 寿宴过半,宾客们渐渐散去。 燕老夫人借口乏了,也回房休息了。 临走前,她还特意拉着陆夭夭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夭夭啊,惊鸿这孩子,从小就性子冷,不爱说话,你以后……可要多担待着他点。” 陆夭夭红着脸,低着头,乖巧地应下了。 整个正厅,很快就只剩下了陆夭夭和燕惊鸿两个人。 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些尴尬。 “那个……” 陆夭夭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时辰不早了,我……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她便起身,准备开溜。 “等等。” 燕惊鸿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 陆夭夭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只见燕惊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盒子。 “这个,给你。”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调子,只是那双深邃的凤眸中,却似乎藏着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 陆夭夭看着那个盒子,心中警铃大作。 【又来?!你们燕家是跟盒子过不去了是吧?!】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打开。 只见里面,没有纸条,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只有一串用上好的沉香木,精心雕琢而成的手串。 那手串,打磨得极为光滑,每一颗珠子上,都刻着一个极其细小的、不同字体的“安”字。 一股清幽的、能安抚人心的异香,从那手串上,缓缓地散发出来。 “这是……” 陆夭夭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燕惊鸿的耳根,微微泛红,眼神有些躲闪。 “母亲说,你近日心神劳累,夜不能寐。”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解释道。 “这串‘百安香’,是家传之物,有凝神静气之效。” “你……你戴着吧。” 他说完,便像是怕陆夭夭会拒绝一般,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腕,亲自为她戴了上去。 那手串的大小,正正好好,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冰凉的木珠,贴着她温热的肌肤,那股清幽的香气,仿佛顺着她的血脉,缓缓地流入了她的心底,让她那颗因为连日来的奔波而有些烦躁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陆夭夭呆呆地看着手腕上那串古朴雅致的手串,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脸“我只是在奉母之命”的傲娇男人,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可恶,这狗男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了?】 【这……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她心里疯狂地刷着弹幕,脸上却烫得能煎鸡蛋。 “多……多谢。”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娇羞的模样,心中那块常年被冰封的湖面,再次荡起了一圈圈微妙的涟漪。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再说些什么。 一个亲卫,却神色慌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打破了这份难得的温馨。 “大人!不好了!” 那亲卫单膝跪地,声音急促。 “宫里传来消息!” “太子殿下他……他突然在东宫,遇刺了!” 燕惊鸿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那双深邃的凤眸中,迸发出骇人的寒光。 “怎么回事?!” “回大人,具体情形尚不清楚!” 那亲卫的声音都在发抖。 “只听说,太子殿下是在自己的书房遇刺的,身中一剑,伤势严重,如今……如今已是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东宫已经彻底封锁,圣上龙颜大怒,已下令让禁军统领彻查此事!” “另外……” 那亲卫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陆夭夭一眼。 “圣上还下了另一道口谕。” “宣福安县主,即刻入宫!” 陆夭夭的心,猛地“咯噔”一下,只觉得一阵头疼。 有完没完了?! 这宫里是没别人了吗?怎么一出事就找我?! 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包租婆预备役,不是你们皇家的御用救火队员啊! 燕惊鸿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转过身,看着陆夭夭,声音冷硬如铁。 “走。” “我陪你一起去。” 陆夭夭偏头看着他,心中那点小小的抱怨,倏的就散了。 …… 第158章:东宫惊变 东宫,丽正殿。 早已没了往日的富丽堂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和肃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药材味。 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太子妃一身素衣,跪在内殿的门口,那张温婉的脸上,早已没了半分血色,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皇帝陛下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 陆夭夭和燕惊鸿一进来,便立刻感受到了这股几乎要将人压垮的低气压。 “臣(臣女),参见陛下。” 皇帝没有让他们起身,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声音沙哑而又暴躁。 “太子遇刺,生死未卜。” “燕惊鸿,朕命你协同禁军,三日之内,必须将刺客给朕揪出来!” “否则,提头来见!” “是!”燕惊鸿躬身领旨,声音斩钉截铁。 皇帝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陆夭夭。 “福安县主。”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太子,乃国之储君,他的安危,关系到我大虞的国本。” “你既是福星,那便拿出你的本事来。”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朕要太子,安然无恙地醒过来。” 陆夭夭的心,沉到了谷底。 救人? 她怎么救? 她这乌鸦嘴,祝福活人都能给祝福瘸了,更何况是救一个只剩半口气的人? 万一她一个“祝福”没说好,太子当场就驾鹤西去了,那她岂不是要跟着陪葬? 【老东西,你这是把我往死里逼啊!】 【太子要是死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这个“福星”!】 她脸上却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眼泪说来就来。 “陛下!陛下明鉴啊!” “臣女……臣女真的不会什么起死回生之术啊!” “臣女若是胡乱施为,万一……万一冲撞了殿下的龙气,那岂不是罪加一等?”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推脱。 然而,已经急红了眼的老皇帝,又岂会听她这番辩解。 “住口!” 他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朕让你救,你就得救!” “救活了,朕重重有赏!” “救不活……”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夭夭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她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就在她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之际。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她身旁响起。 “陛下,稍安勿躁。” 是燕惊鸿。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那高大的身影,像一堵无形的墙,为她挡住了那份来自皇权的压迫。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鲁莽。” 他对着皇帝,躬身行礼,声音冷静而又沉稳。 “依臣之见,不如先让臣,协同太医,查明殿下的伤势和中毒情况。” “再让县主,从旁协助,或许……能有奇效。” 他这话,看似是在为皇帝着想,实则是将陆夭夭从“主治医师”的位置上,给摘了出来,变成了“辅助”。 皇帝听了,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准了。” “你们,都给朕滚进去看看!” 燕惊鸿和陆夭夭,以及一众太医,如蒙大赦,连忙走进了内殿。 内殿里,药味更浓。 太子赵宝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嘴唇发紫,胸口处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还隐隐渗着暗红色的血迹。 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为首的太医院院使,上前为太子诊了诊脉,脸色变得愈发凝重。 “回禀燕大人。” 他对着燕惊鸿,摇了摇头。 “殿下他……伤及心脉,又中了奇毒,那毒……老夫从未见过,霸道无比,早已侵入五脏六腑。” “如今,也只能用千年人参吊着一口气。” “怕是……怕是撑不过今夜了。” 这话一出,跪在门口的太子妃,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直接晕了过去。 燕惊鸿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走到床边,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太子的伤口,又闻了闻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异香,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是‘七日断肠草’。” 他缓缓说道,声音冷硬如铁。 “西域奇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七日之内,必会肠穿肚烂而亡。” “只是,此毒极为罕见,中原之内,几乎绝迹。” “刺客,是如何得到的?”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陆夭夭的目光,却落在了床头那碗早已凉透的、给太子吊命的参汤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地滋生。 她走到床边,看着那个已经快要断气的太子,心中暗道:赵宝啊赵宝,你我虽是盟友,但也只是互相利用。 你死了,对我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但你现在,还不能死。 你若是死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 所以,对不住了。 今天,我就拿你,再做一次实验吧。 她端起那碗参汤,走到皇帝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虔诚和真挚的表情。 “陛下。” “臣女不才,愿以自身福泽,为殿下……祈福。”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碗参汤,高高举起。 她闭上眼睛,嘴唇微动,仿佛在念着什么无人能懂的咒语。 而在她的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用尽了毕生的恶意,疯狂地“祝福”着。 【喝吧!喝死你个龟孙!】 【这碗参汤就是催命符,愿它能助那奇毒一臂之力,让毒性发作得再快一点,再猛一点!】 【祝你肠穿肚烂,七窍流血,死得越痛苦越好!】 【祝你现在就断气,省得再浪费宫里的千年人参!】 陆夭夭在心里骂爽了,这才睁开眼。 在众人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注视下。 奇迹,再次发生了。 只见那碗本还算清澈的参汤,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黑,变稠! 一股极其浓烈的、带着几分腥臭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碗参汤,仿佛在一瞬间,从“大补之物”,变成了一碗“剧毒之物”! “这……这是?!” 皇帝惊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陆夭夭却像是没看见一般,端着那碗黑乎乎的“毒药”,走到了太子的床前。 她对着一旁早已吓傻了的太监,淡淡地吩咐道。 “捏开殿下的嘴。” “把这碗‘神药’,给他灌下去。” 第159章:神药还是毒药 那碗黑得如同墨汁的“神药”,被太监颤抖着手,粗暴地灌进了太子赵宝的口中。 药汁顺着他苍白的嘴角流下,带着一股不祥的焦糊味。 整个内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龙床上那个毫无声息的人。 一息。 两息。 三息。 太子依旧是那副死人模样,连根眉毛都没动一下。 老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同样小脸煞白的陆夭夭,眼中迸发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机。 “陆夭夭!你竟敢……” 他话还没说完。 “咕噜……”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响,突然从太子的腹中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像是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倒像是一锅即将烧开的水,在锅底冒出的第一个气泡。 紧接着。 “咕噜噜——咕噜噜噜——!” 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如同夏日里最沉闷的滚雷,在太子的五脏六腑间疯狂回荡! 太子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那幅度大得吓人! 他那本已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变紫,最后变成了骇人的猪肝色! “殿下!” 跪在门口的太子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太医们也都吓得连连后退,以为是回天乏术,毒发身亡了。 只有燕惊鸿,依旧站在原地,眉头紧锁,那双深邃的凤眸,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太子,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呃……” 太子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的嘶吼。 他猛地张开嘴! “哇——!!!!!” 一股黑色的、带着浓烈腥臭味的粘稠液体,如同高压水枪般,从他的口中,呈抛物线状,喷射而出! 那股黑色的洪流,势不可挡,直接越过数尺的距离,糊了对面墙上一幅名贵的《百鸟朝凤图》! 将那画上华美的凤凰,瞬间染成了一只漆黑的乌鸡。 “呕——!” 离得最近的两个小太监,当场就被那股恐怖的味道,熏得两眼一翻,直接吐了出来。 整个内殿,瞬间被一股难以用任何言语形容的、极具毁灭性的恶臭所笼罩。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太子在喷出了那口黑血之后,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他整个人,如同一个被充满了气的皮球,开始剧烈地弹跳,抽搐! “哇——!” “噗——!” 他一边吐,一边……拉。 那场面,简直比任何修罗地狱,都要来得刺激,来得……有味道。 在场的所有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吓得是花容失色,屁滚尿流,纷纷朝着殿外逃去。 只有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燕惊鸿则在第一时间,一把将那个同样被看呆了的陆夭夭,给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陆夭夭躲在他身后,偷偷地探出半个脑袋,看着眼前这一出,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操!这后劲也太大了吧?!】 【我只是祝他肠穿肚烂,没让他表演喷射战士啊!】 【这以后,太子怕是要对“参汤”这两个字,产生心理阴影了。】 这场惊世骇俗的“排毒”大戏,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 当太子将体内最后一点“存货”都排干净之后,他那剧烈抽搐的身体,终于缓缓地平息了下来。 他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软软地瘫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只是,他那本已灰败的脸色,此刻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血色。 那发紫的嘴唇,也渐渐地变得红润了起来。 他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此刻也变得平稳而有力。 为首的太医院院使,壮着胆子,强忍着那股能把人熏晕过去的恶臭,上前为太子诊了诊脉。 下一秒,他那张本还愁云惨雾的老脸上,瞬间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对着龙椅上的皇帝,声音都在发抖。 “陛……陛下!神了!真是神了!” “殿下他……他体内的奇毒,竟然……竟然全都被逼出来了!” “脉象……脉象虽然虚弱,却已是平稳有力,已……已无性命之忧了啊!” 这话一出,整个钦安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那个躲在燕惊鸿身后的陆夭夭。 老皇帝在短暂的呆滞后,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看着那个虽然狼狈不堪,却奇迹般地捡回一条命的儿子,又看了看那个一脸无辜的少女。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贪婪至极的光芒! 神药! 这才是真正的神药! 起死回生,药到病除! 他找到了! 他终于找到了,能让他长生不老的……钥匙! “福星!朕的福星啊!” 老皇帝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他从龙椅上连滚带爬地下来,就要朝着陆夭夭扑过去。 陆夭夭被他那副狂热的模样,吓得是魂飞魄散。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做出了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恰到好处”地晕了过去。 “县主!” 燕惊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那柔软的身体,揽入了怀中。 他抱着那个不省人事的少女,对着那个已经快要扑到面前的老皇帝,躬身行礼,声音冷静而又沉稳。 “陛下。” “县主她,为了救治殿下,耗尽了心神,元气大傷,需得立刻静养。” “还请陛下,容臣先送县主回府。” 老皇帝看着怀中少女那苍白如纸的小脸,心中一紧。 对! 福星可不能有事! 这可是他长生的希望! “准!准奏!” 他连忙点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快!快送她回去!传朕旨意,太医院所有御医,轮流去林府候着!务必让县主安然无恙!” “臣,遵旨。” 燕惊鸿目光一凝,躬身领旨,再也不看殿内那一片狼藉,抱着怀中那具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身体,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第160章:祭天大典 陆夭夭是被一阵清苦的药香唤醒的。 那味道,霸道又熟悉,像极了她喝了十五年的续命汤。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目的,是琳琅阁那熟悉的雕花床顶。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小姐!您可算醒了!” 春喜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红得像兔子。 陆夭夭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软,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 果然,那根刺目的银丝,又出现了。 她心中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两天两夜!” 春喜一边说,一边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这是燕大人特意从宫里求来的方子,说是能固本培元,凝神补气。” 燕惊鸿? 陆夭夭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一阵牙疼。 她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便从门口响了起来。 “醒了?” 燕惊鸿一身玄色常服,负手而立,出现在了门口。 他今日没有穿那身吓人的飞鱼服,却依旧气场强大,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陆夭夭看着他,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 “托大人的福,还死不了。” 燕惊鸿没有理会她那带着怨气的小动作,只是迈开长腿,自顾自地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床边的小几上。 瓶身通体雪白,没有任何标识。 “这个,物归原主。” 他抬手递给她,瓷瓶悬在两人之间,像一枚小小的饵。 陆夭夭没接,目光沉沉锁住他。 “一瓶药而已,掀不起风浪。” 她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 强行救了人,现在又来装不熟? “留着玩吧。” 燕惊鸿迎上她抬起的视线,把瓷瓶又往前送了半寸。 “不敢。” “怕耽误大人救死扶伤,这药金贵,我可用不起。” 陆夭夭突然低笑一声,抬手接过瓷瓶。 “是挺金贵。” 她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毕竟一出手,就差点把太子的命给救没了。” 燕惊鸿收回目光。 “晚上陪我去个地方。” 不是询问,是通知。 陆夭夭露出营业式微笑:“真不巧,燕大人。” “晚上有约了。” 燕惊鸿见她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禁挑眉。 “推了。” 陆夭夭摇摇头,声音清亮恭谨。 “朋友已经在等了。” “改天吧,大人约我,我肯定跑第一。” 这时,门外传来林忠管家恭敬的通报声。 “县主,宫里来人了。” 燕惊鸿的眸光沉了沉,之前追着他要解释时理直气壮。 现在他主动上门,倒排不上号了? 还没人敢这么晾着他。 “随你。” 他收回目光,率先起身,背影挺括,步伐沉稳。 陆夭夭跟在他身后半步,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看着他走向门口,与那传旨的小太监擦肩而过,没有再看她一眼。 “燕大人慢走。”她微微颔首,声音清甜礼貌。 燕惊鸿脚步未停,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陆夭夭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院中,掌心那只冰凉的瓷瓶被攥得发烫。 她眸底深处掠过一丝狩猎的兴味。 狗男人,装酷的功夫炉火纯青。 送药是假,用这颗小玩意儿在她心上挠痒痒才是真。 传旨的小太监,是李德全的干儿子,小安子。 他一进门,便满脸堆笑,对着陆夭夭行了一个大礼。 “咱家,给福安县主请安了!” “圣上有旨,宣您即刻入宫,有要事相商!” 陆夭夭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又来?!这老皇帝是真不把我当人看啊!】 她硬着头皮,再次踏入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钦安殿。 老皇帝今日的精神,看起来格外的好,脸上泛着红光。 他一见到陆夭夭,便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夭夭啊,你真是朕的福星!” “太子他,昨日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陆夭夭闻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把人给直接送走。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老皇帝继续说道。 “只是……他今晨起身时,不知为何,平地摔了一跤。” 老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惋*的表情。 “不偏不倚,正好磕在了门槛上。” “把……把门牙给磕掉了半颗。” 陆夭夭:“……”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就厥过去。 【我操!这后劲也太大了吧?!】 【我只是祝他肠穿肚烂,没祝他破相啊!】 老皇帝却像是没看到她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反而更加兴奋了。 “朕思来想去,觉得这定然是上天的警示!” “是警示我大虞,杀孽太重,需得举办一场盛大的祭天大典,为国祈福,方能消弭灾祸!” 他拍了拍陆夭夭的手,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 “而你,夭夭。” “你就是这场大典,上天选定的……主祭人!” 主祭人? 陆夭夭听到这三个字,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看着老皇帝那张写满了“我看好你哦”的狂热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大虞朝,怕是真的要完。 “陛下!不可!” 她想也不想,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充满了惶恐。 “祭天大典,乃国之重器,需由皇室宗亲或德高望重之臣主理。” “臣女……臣女一介女流,何德何能,敢担此重任?!” “这……这不合祖宗规矩啊!” “规矩?” 老皇帝冷笑一声,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朕,就是规矩!” 他将陆夭夭扶起,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 “夭夭,你莫要妄自菲薄。” “你乃天降的福星,是能与上天沟通的使者。” “这场大典,由你主祭,方能显我大虞之诚心,方能求得上天的庇佑。” 他说得是冠冕堂皇,实则就是想再看一场“神迹”,好满足自己那颗日益膨胀的长生梦。 陆夭夭知道,此事已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她只能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臣女……遵旨。” 祭天大典,定于三日之后,在京城外的天坛举行。 第161章:祭品活了 这三日,整个京城都动了起来。 工部负责修缮祭台,礼部负责拟定流程,钦天监负责观测天象。 而陆夭夭,则被“请”进了钦天监,由监正大人亲自指导,学习那些繁复的祭祀礼仪。 钦天监,是整个大虞朝最神秘、也最神棍的地方。 这里终日香烟缭绕,到处都挂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咒和星盘。 监正大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瘦骨嶙峋,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头。 他看着陆夭夭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仿佛在看一尊活图腾。 “县主,您乃天选之人,这些凡俗的礼节,您只需随意施为便可。” “您的一举一动,皆暗合天机,自有神韵。” 陆夭夭听着他这番彩虹屁,只觉得一阵牙疼。 【老头,你再吹,牛都要被你吹上天了。】 她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回家躺着。 监正大人捧着一本厚厚的礼仪册,一脸严肃地讲解着。 “县主,请看。” “祭祀开始时,您需先净手焚香,然后对着这三牲,念诵祭文。” “祭文的核心,便是要赞美祭品的完美,以向上天表达我们最崇高的敬意。” 赞美祭品的完美?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动,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一个大胆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 陆夭夭看着钦天监监证那副深信不疑的模样,心中暗笑。 【老头,你就等着瞧好吧。】 三日后,天坛。 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皇帝率文武百官,亲临现场。 天坛之上,早已是旌旗招展,戒备森严。 吉时已到。 钦天监监正那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如同利刃划破天坛上空那份凝滞的肃杀。 “祭天大典,始——!” 陆夭夭身穿一身繁复厚重的玄色祭祀礼服,头戴金冠,面覆白纱,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缓缓走上了那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 她的身后,是面沉如水的老皇帝,和各怀心思的文武百官。 她的面前,是三牲玉帛,和那尊象征着皇权天威的巨大铜鼎。 鼎内,青烟袅袅,直冲云霄。 陆夭夭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正从四面八方投射在她的身上。 她走到祭台中央,从一旁的小太监手中,接过那卷用明黄锦缎包裹的祭文。 她的目光,扫过祭台上那三只早已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的祭品。 一头通体乌黑、犄角峥嵘的公牛。 一只毛色纯白、温顺无比的绵羊。 还有一只羽毛华丽、引吭高歌的五彩公鸡。 她净手,焚香,拿起那卷由监正大人亲笔书写的祭文。 整个天坛,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那纤弱的身影之上。 陆夭夭深吸一口气,将祭文缓缓展开。 她的声音,清脆而又空灵,透过祭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 “今有大虞天子,率文武百官,备三牲五谷,敬献于此,以告天地。”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了祭台中央那头膘肥体壮的黑牛身上。 “观此祭牛,体态雄壮,毛色乌亮,乃是百里挑一的上上之选。” “其性温驯,其身无暇,堪为祭品之典范。” 【老牛啊老牛,你可千万别动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当个道具牛就行了。】 她心中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紧接着,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那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白羊。 “再观此祭羊,纯白无瑕,温顺安静,寓意我大虞江山,祥和安宁。” 【小羊啊小羊,你也乖一点,千万别学那个隔壁家的羊,没事就喜欢蹦迪。】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头肥硕的祭猪身上。 “又观此祭猪,体肥膘满,寓意我大虞子民,五谷丰登,丰衣足食。” 【猪大哥,你就更不用我多说了,躺好就行,千万别乱滚,弄脏了这祭台。】 她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无可挑剔。 在场的礼部官员听了,都忍不住暗暗点头。 皇帝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陆夭夭放下祭文,对着三牲,盈盈一拜。 “臣女在此,就真心祝愿——” “今日祭天大典,能顺顺利利,圆满成功!” “愿这三牲祭品,能安安静静,将我大虞的诚心,上达天听!” 她这番“祝福”,话音刚落。 异变,陡生。 只见那头本还温顺如木雕的黑牛,突然猛地睁开了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 它的鼻孔里,喷出两道粗重的白气! “哞——!!!!!” 一声石破天惊的、中气十足的牛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响彻了整个天坛! 那声音,凄厉,悠长,还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委屈? 紧接着,那头黑牛猛地一挣! 那几根比手腕还粗的麻绳,竟然“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应声而断! 恢复了自由的黑牛,并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在祭台上横冲直撞。 它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幽怨地看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 然后,它前蹄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两行豆大的、滚烫的牛泪,顺着它乌黑的脸颊滚滚而下,那模样委屈极了。 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副“神牛哭诉”的景象,一个个表情精彩纷呈,仿佛见了鬼一样。 皇帝也彻底傻眼了。 他指着那头跪地流泪的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那只本该“温顺安静”的白羊,也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的感召。 它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哐当——!” 它不偏不倚,正好一头撞在了旁边那个盛放着祭祀美酒的青铜爵之上! 名贵的御酒,洒了一地。 那只白羊,却像是没事一样稳稳落地,还极其人性化地抖了抖自己那身纯白的羊毛,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英姿。 如果说,牛跪地是“通灵”,那羊撞爵,可就是“不祥”了! 在场的礼部官员,一个个脸色煞白,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那头本该“体肥膘满”的祭猪,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它哼哼唧唧地,用鼻子拱开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 然后,它以一种与它肥硕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一头扎进了旁边那个用来盛放五谷的祭祀大鼎之中! “哗啦啦啦——!” 金黄的小米,雪白的大米,赤色的高粱…… 如同瀑布般,被它拱得到处都是! 它还在那堆五谷杂粮里,幸福地打了个滚,将自己滚成了一只金灿灿的“米猪”。 做完这一切,它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对着龙椅上的皇帝,发出一声响亮的、充满了喜悦的猪叫。 “哼唧!” 整个天坛,彻底乱了。 文武百官,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吓得是东倒西歪,抱头鼠窜。 钦天监的监正大人,更是直接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当场就晕了过去。 只有陆夭夭,还站在祭台之上看着眼前这出,心里惶惶不安。 【玩脱了,这次好像真的玩脱了……】 第162章:寻龙司开张 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连环变故,惊得是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他死死地抓着龙椅的扶手,指着祭台上那三个还在撒欢的“活祖宗”,又指了指那个一脸无辜的陆夭夭,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都慌什么!” 是燕惊鸿。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祭台之下,一身玄色飞鱼服,纤尘不染,与周围的混乱格格不入。 “不过是祭品通灵,此乃祥瑞之兆,有何可惧?” 那些本还惊慌失措的官员们闻言,都愣住了。 祥瑞? 这……这也算祥瑞?! 燕惊鸿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抬起头,眼神落在了那个还站在祭台上发呆的陆夭夭身上。 仿佛在说:你看你,又惹祸了吧。 那些本还惊慌失措的文武百官,一个个如梦初醒。 对啊! 福安县主在此,出的事,怎么可能是坏事呢? 那必然是祥瑞啊! 一时间,画风突变。 “陛下!大喜啊!” 礼部尚书第一个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声音里充满了激动。 “神牛下跪,乃是万物臣服之兆!” “白羊撞爵,乃是‘碎碎平安’,为我大虞驱邪避祸啊!” “至于那福猪滚米,更是‘五谷丰登,猪笼入水’的吉兆!” “此三样祥瑞齐出,预示着我大虞朝,国运昌隆,万年永固啊!” 他这番话说得,天花乱坠,滴水不漏。 其余的官员们,也都纷纷回过神来,跟着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老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搞得是一愣一愣的。 他看着祭台上那三个还在撒欢的“活祖宗”,又看了看那个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陆夭夭。 脸上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将信将疑的狂热所取代。 他缓缓地从龙椅上坐直了身体,脸上重新露出了威严。 “众爱卿,平身。” 陆夭夭被客客气气地“请”下了祭台,坐回了席位。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坐在她的身边三尺之内。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敬畏地看着她。 陆夭夭也乐得清静,安安稳稳地喝着茶,看着戏,心中却在疯狂吐槽。 【这届官员的业务能力,真是太强了。】 【死的都能被他们说成活的。】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负责搞事,他们负责洗地,咱们这团队,配合得还挺默契。】 祭天大典结束后,陆夭夭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家躺着了。 谁知,皇帝陛下又下了一道让她意想不到的圣旨。 “宣,寻龙司正副使,即刻前往新衙门,举行挂牌仪式。”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沉。 【还来?!这老皇帝是真不把我当人看啊!】 她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燕惊鸿,来到了那座让她心有余悸的新衙门。 寻龙司的挂牌仪式,简单而又肃杀。 没有鞭炮,没有锣鼓,只有一队队身穿玄色飞鱼服的靖灵卫,面无表情地分列两旁。 陆夭夭作为副使,自然是被请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她看着眼前这座比天牢还吓人的衙门,只觉得一阵牙疼。 燕惊鸿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情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最好安分点”。 吉时已到。 燕惊鸿亲自上前,准备将那块由皇帝御笔亲题的“寻龙司”牌匾,挂上门楣。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钦天监的监正大人。 他一脸谄媚地凑了上来。 “指挥使大人,且慢!” “此乃我寻龙司开张大吉之日,理应请福安县主,为我司的镇司之宝‘寻龙印’,开光赐福,方能镇压四方宵小,护佑我等寻宝顺利啊!” 燕惊鸿的眉头,微微蹙起。 陆夭夭的心,更是“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又来?!你们是没完了是吧?!】 【我这张嘴是许愿池吗?天天让你们来投币?!】 她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 “监正大人,这……这如何使得?” “小女子那点微末的道行,哪里敢为这等神物开光。” 然而,监正大人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对着她就是一顿猛夸。 燕惊鸿看着他那副神棍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头疼,却又不好当众驳了他的面子。 他只能对着陆夭夭,点了点头。 陆夭夭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了那枚被供奉在香案上的、黑漆漆的官印前。 她看着那只威风凛凛的黑龙,心中默默地为它点了一根蜡。 【对不住了,兄弟,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当印章了。】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凉的印身。 “小女子在此,就真心祝愿——” “这枚‘寻龙印’,能重如泰山,稳如磐石!” “愿它能灵性十足,从此成为我寻龙司的‘活’招牌,名扬天下!” 话音刚落。 “咔嚓——!” 一声脆响,那张由上好金丝楠木打造的香案,一条桌腿,断了。 整个香案,猛地向一侧倾斜! 那个盛放着官印的玉匣,瞬间就从香案上滑落了下来! “哐当!” 玉匣摔得四分五裂! 而那枚黑色的“寻龙印”,则从那破碎的玉匣中,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它仿佛是长了腿一般,顺着门口的斜坡,一路加速,朝着大门外,滚了过去! “快!快拦住它!” 燕惊鸿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他身形一动,便要前去拦截。 然而,那枚官印,却像是预判了他的动作一般,在即将滚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撞在了一根柱子上。 “砰!” 它借着反弹之力,猛地改变了方向,朝着另一个开着的侧门,滚了出去! 那速度,快得惊人! “追!” 燕惊鸿怒喝一声,带着一群靖灵卫,立刻就追了出去。 于是,一副极其壮观而又滑稽的景象,便出现了。 只见一枚黑色的官印,在前面疯狂地滚动,弹跳,走位风骚。 而在它的身后,跟着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靖灵卫,一个个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那枚官印,仿佛真的“活”了过来。 它一路穿堂过院,撞翻了无数的花盆,吓跑了无数的飞鸟。 最后,在众人那见了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它以一个极其优美的抛物线,飞出了靖灵卫衙门高高的院墙。 “噗通!” 一声沉闷而又销魂的落水声。 它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了隔壁林府后院的荷花池里,溅起了一大片混合着烂泥和水草的水花。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燕惊鸿站在荷花池边,看着那圈还在荡漾的涟漪,那张俊美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第163章:石狮子的牙 陆夭夭看着燕惊鸿那僵硬如铁板的背影,心中那点小小的得意,很快就被更深的担忧所取代。 完了完了,这次好像真的玩脱了。 她感觉,自己在这位活阎王的好感度列表里,怕是已经跌破了地心,直接负分滚粗了。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尴尬到极点的气氛。 “那个……燕大人,您看,这官印它自己跳进水里,说不定是想洗个澡,去去晦气。” 燕惊鸿缓缓地转过头,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陆夭夭被他看得是头皮发麻,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发誓,她这次真的只是想让官印灵性一点! 谁知道它这么活泼好动! 这场闹剧,最终以两个倒霉的靖灵卫下水摸印而告终。 当那枚沾满了烂泥和水草的“寻龙印”被重新打捞上来时,它身上那股灵性,似乎也随之消散了。 燕惊鸿没有再多留,只是留下一句“陆副使,好自为之”,便带着他那群憋笑憋出内伤的手下,以及那枚丢尽了脸面的官印,黑着脸离去了。 陆夭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发誓,她以后再也不随便祝福任何跟这个狗男人有关的东西了! 回到琳琅阁,陆夭夭将自己整个人都摔进了柔软的床榻里,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 与皇权斗,与活阎王斗,真是太耗费心神了。 她现在只想当个安静的、与世无争的透明人,守着自己的云裳庄,安安稳稳地当个小富婆。 可她也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如今,太子、四皇子、五皇子,甚至是那个已经闭关的太后,都将她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或者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她就像一块被放在棋盘最中央的肥肉,所有人都盯着,所有人都想来咬一口。 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的厌恶和不安。 …… 寻龙司开张那日,官印投湖的“祥瑞”之事,像长了翅膀的野火,一夜之间烧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此事,百姓们当笑话听,听完便算了。 可这事传到那些心思深沉的皇子们耳朵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位福安县主的能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恐怖。 谁能控制陆夭夭,谁就掌握了“天意”。 这个认知,像一颗毒草,在每个皇子的心头,疯狂地滋生蔓延。 于是,琳琅阁的门槛,快要被踏破了。 东宫太子第一个送来了礼。 一整套由南海暖玉打造的文房四宝,温润通透,价值连城。 美其名曰,听闻县主喜爱书法,特赠此物,望县主能静心养性。 四皇子赵恒紧随其后。 他送来的,是一柄削铁如泥的西域宝匕,和一套由天山雪蚕丝织就的贴身软甲,刀枪不入。 名义上是说,听闻县主近日受惊,特赠此物,以安其心。 就连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的五皇子赵贤,也派人送来了一座精美无比的七巧玲珑塔,据说有安神之效。 一时间,陆夭夭成了整个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她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哪里是送礼,这分明是在下注。 她现在,就是那个被摆在赌桌最中央的、最大的筹码。 “夭夭,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云裳庄的雅间里,张妙仪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啧啧称奇。 “现在全京城的皇子,都快把你当成活菩萨供起来了。” 陆夭夭有气无力地瘫在软榻上,摇着团扇,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你以为我想要啊?” “我现在出门,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因为多看了一眼路边的乞丐,就让他第二天当了皇帝。” 张妙仪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了,说起这个,你那个新邻居,最近没来找你麻烦吧?” 张妙仪指了指隔壁那座气势森然的靖灵卫衙门。 陆夭夭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 “他?他忙着修房顶呢,哪有空理我。”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隔壁那座崭新的府邸,由衷地“赞美”了一句。 “不过话说回来,他那府邸,修得倒是真气派。” “高墙大院,戒备森严,看起来就清雅肃穆,寻常的宵小之辈,怕是连门都不敢靠近。” 她这话,纯属是随口一说。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 一个冰冷得能掉下冰渣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琳琅阁的门口。 燕惊鸿一身玄色飞鱼服,那张俊美的脸上,布满了千年不化的寒霜。 他一进门,便将手中的一样东西,“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那是一颗沾着石灰的、巨大的、汉白玉的牙齿。 陆夭夭的心,猛地“咯噔”一下,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燕惊鸿看着她,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陆夭夭。” “你昨日,称赞本官府邸清雅。” “今日,我府门前那尊镇宅石狮子,为何会少了一颗牙?” 陆夭夭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可能是……它想换个造型?” 燕惊鸿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骂人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卷宗,扔在了桌上。 “寻龙司有新线索了,你跟我走一趟。” 陆夭夭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露出一副积极配合的模样。 她拿起卷宗,打开一看,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那上面画的,正是昨日才让她头疼不已的鬼愁涧。 “我已查明,那将军冢里的手札,与前朝的一桩皇室秘闻有关。” 燕惊鸿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 “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城西的那条废弃水渠。” “本官怀疑,那水渠之下,另有玄机。” “现在,你跟我去现场看看。” 陆夭夭没得选,她只能硬着皮,跟着燕惊鸿走上一遭。 刚踏出府门,她看着眼前那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那豁了一颗门牙的嘴,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 她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没好气地对着那石狮子,在心中默默地“祝福”了一句。 【祝你另外一颗牙,也早日脱落,好事成双!】 第164章:古墓与水渠 城西的水渠,早已废弃多年。 渠道内,淤泥堆积,杂草丛生,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陆夭夭捏着鼻子,站在渠边,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只觉得一阵反胃。 “大人,您确定……线索会在这里?” 她一脸怀疑地看着身旁那个面不改色的男人。 燕惊鸿没有回答她,只是对着身后早已待命的靖灵卫,冷冷地挥了挥手。 “挖。” 一声令下,几十名身强力壮的靖灵卫,立刻跳下水渠,挥舞着铁锹,开始清理起了那厚厚的淤泥。 陆夭夭和燕惊鸿站在岸边,看着他们热火朝天地干活,一时无言。 气氛,有些尴尬。 陆夭夭看着那堵得严严实实的渠道,心中那股吐槽的欲望,再次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这水渠堵得,简直比京城官员的脑子还要结实。】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挖通。】 她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随口“祝福”了一句。 “这鬼地方,真是又脏又臭。” “真希望这水渠能快点畅通无阻,也好还这城西百姓一个清净。” 她这话音刚落。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突然从渠道的深处,清晰地响起! “大人!挖到东西了!” 一个正在清理淤泥的靖灵卫,兴奋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了过去。 燕惊鸿的眼神一凛,身形一动,便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几个起落,便出现在了那名亲卫的身边。 只见,在被清理开的淤泥之下,赫然露出了一块青灰色的、长满了青苔的石板! 那石板上,还刻着一些模糊的、看不懂的符文。 “继续挖!” 燕惊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众人立刻加大了力道。 很快,一座隐藏在淤泥之下的、规模庞大的地下建筑,便渐渐地露出了它的轮廓。 那是一座一座不知道沉睡了多少年的古墓! 这个发现,瞬间就引爆了整个现场。 燕惊鸿立刻下令,封锁了整个城西,并将此事火速上报了皇宫。 老皇帝在得知此事后,也是龙颜大悦,当即下令由寻龙司全权负责此次古墓的发掘工作。 而陆夭夭,则被燕惊鸿以副使的名义,请到了发掘现场,进行“指导工作”。 她看着眼前那座已经被清理出来的、气势恢宏的墓门,只觉得一阵头疼。 【我只是想让水渠通一下,没想让你们挖个祖坟出来啊!】 【这下好了,工作量又加大了。】 燕惊鸿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走到她的身边,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 “看来,县主的运气,一向很好。” 陆夭夭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彼此彼此。” 就在两人斗嘴之际,一个负责勘察的靖灵卫,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 “墓……墓道被一道巨大的断龙石给堵住了!我们……我们进不去!” 燕惊鸿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墓门口,只见那黑漆漆的墓道深处,果然被一块厚重无比的巨石给堵得严严实实。 那断龙石,重达万斤,非人力所能撼动。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在了那个站在一旁的陆夭夭身上。 燕惊鸿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商量,几分无奈,还有几分破罐子破摔。 “陆副使。” “你看……”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沉。 她就知道,这种掉脑袋的“好事”,永远都少不了她! 她看着那块巨大的断龙石,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我试试。” 她走到墓门口,清了清嗓子,对着那块石头,朗声说道。 “哎呀,这么大一块石头,堵在这里,真是太不安全了。” “我真心希望啊,它能……牢固一点,再牢固一点!” “最好是能跟这座山长在一起,千年万年,永不松动!” 话音刚落。 “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巨响! 那块本还纹丝不动的断龙石,竟然……向上升了起去! 露出了后面那条黑漆漆的、通往未知的墓道。 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陆夭夭,看着那缓缓升起的石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以后靖灵卫要是再遇到什么打不开的门,不会都来找我吧?】 【我这是要从福星,转职成开锁师傅了吗?】 燕惊鸿看着她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又看了看那洞开的墓门,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走到她的身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干得不错。” “回头,给你加工钱。” 前朝王爷墓的发现,像一颗重磅炸弹,再次引爆了整个京城。 无数的文人墨客,古董商贩,都闻风而来,聚集在城西,想一睹这千年古墓的风采。 整个城西,被围得是水泄不通,比庙会还要热闹。 而作为此次发掘工作的总负责人,燕惊鸿则是忙得脚不沾地,一个头两个大。 他不仅要负责古墓的安全,还要应付那些从宫里派来的、指手画脚的官员,和那些想浑水摸鱼的各方势力。 陆夭夭则乐得清静,每日里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墓门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他们热火朝天地“考古”。 那悠闲的模样,不像是来办案的,倒像是来监工的包工头。 这日,张妙仪也得了消息,兴冲冲地跑来找她玩。 “夭夭!你可真是太神了!” 她一见面,就给了陆夭夭一个大大的熊抱,脸上满是兴奋。 “我听说了,你一句话,就让那万斤重的断龙石自己升起来了!” “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陆夭夭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 “你以为我想要啊?” “我现在都快成靖灵卫的御用开锁匠了。” 两人正说笑着,张妙仪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 她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对着燕惊鸿点头哈腰,满脸谄媚的锦袍胖子,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夭夭,你看那个人。” 第165章:行走的因果律 陆夭夭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那胖子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长得是脑满肠肥,油头粉面,一看便知是酒色之徒。 他是谁? “户部新上任的仓部主事,钱有德。” 张妙仪的声音,冷了几分。 “就是顶了你那个倒霉爹位置的人。” “此人,是太子太傅的远房侄子,仗着这层关系,在户部是作威作福,贪得无厌。” “我爹早就想参他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抓到最直接的证据。” 陆夭夭闻言,挑了挑眉。 她看着那个还在对着燕惊鸿大献殷勤的钱有德,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证据? “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她拉着张妙仪,不着痕迹地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此时,那钱有德正唾沫横飞地,对着燕惊鸿吹捧着。 “哎呀,燕大人,您真是年少有为,国之栋梁啊!” “此次您发现了前朝古墓,乃是天大的功劳,下官在此先预祝大人您能在此墓中寻得奇珍异宝,为我大虞再立新功!” 他说得是天花乱坠,燕惊鸿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就在这时,陆夭夭那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钱大人,真是好口才。” 钱有德闻声,转过头来,看到是这位传说中的福安县主,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连忙丢下燕惊鸿,屁颠屁颠地凑了过来,脸上那肥肉堆出的笑容,油腻得能刮下三层油。 他对着陆夭夭,行了一个比刚才对燕惊鸿还要大上三分的礼。 “下官钱有德,见过福安县主!” “早就听闻县主乃是天降的福星,今日一见,果然是仙姿玉貌,不同凡响啊!” 陆夭夭看着他那副谄媚的嘴脸,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天真烂漫。 “钱大人过誉了。” “我倒是觉得,大人您才是真正的福星高照呢。” 她装模作样地打量着钱有德的面相,煞有介事地开口。 “我看大人您,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尤其是这官禄宫,红光隐现,想来定是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啊。” 钱有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彩虹屁,吹得是心花乱放,浑身舒坦。 他只当是自己的好运,连这位福星都看出来了,更是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哈哈哈,县主真是好眼光!好眼光啊!” 他得意地一甩袖子,只觉得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陆夭夭看着他那副蠢样,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真诚。 “小女子在此,就真心祝愿钱大人您——” “能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愿您从此以后,仕途顺遂,再无坎坷!” 钱有德听得是飘飘然,连连拱手。 “承县主吉言!承县主吉言!下官借您吉言,定当为国尽忠,鞠躬尽瘁!” 一旁的张妙仪,看着陆夭夭那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强忍着笑,肩膀一抽一抽的,憋得十分辛苦。 燕惊鸿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玩味。 他知道,又要有人,倒大霉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 天还没亮透,御史台的大门口,突然就炸开了锅。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几道泪痕的妇人,跪在御史台门口那威武的石狮子前,一边哭,一边将一大堆的账册和信件,撒得满地都是。 “冤枉啊!各位青天大老爷!民妇要告状!” 她哭得是声泪俱下,肝肠寸断,那声音凄厉得引来了半条街的人围观。 “民妇要状告户部主事钱有德,他……他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还……还草菅人命!” “这些,都是他贪腐的铁证!” 御史大夫张耿闻讯赶来,看着地上那些白纸黑字的罪证,和那个哭得死去活来的妇人,也是一脸的震惊。 他派人查了半天都没查到的证据,竟然就这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后来一问才知,这妇人是钱有德养在城南的一个外室。 昨日,钱有德从燕山回来,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许是觉得有福星加持,自己即将飞黄腾达,便想将这个出身低微的外室给处理掉,好为日后迎娶高门贵女铺路。 他不仅将那妇人毒打了一顿,还扬言要将她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去。 那妇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心生怨恨,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这些年偷偷藏下来的、钱有德所有的罪证,全都给捅了出来。 她要跟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同归于尽! 人证物证俱在,钱有德还在家中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便被破门而入的御史台差役当场拿下,直接打入了天牢。 而作为他的“政敌”,御史大夫张耿,则兵不血刃地又铲除了一大贪官。 他看着手里那份沉甸甸的罪证,又想起了昨日女儿回来后,那副欲言又止的古怪表情。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抬头,望向了林府的方向。 “这个丫头……”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个……妖孽啊。” 户部主事钱有德的倒台,像一颗投入京城官场这潭深水的石子,再次激起了阵阵涟漪。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位福安县主,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能带来好运的吉祥物了。 她更像是一个行走的、无法预测的、自带因果律的“大杀器”。 她的祝福,比御史台的弹劾奏折还要致命。 她的赞美,比靖灵卫的诏狱还要让人心惊胆战。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官场,都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之中。 官员们见面,不再是互相吹捧,而是互相贬低,生怕自己哪句不经意的恭维,会给自己招来横祸。 “哎呀,王大人,您今天这气色可真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哪里哪里,李大人您才是,印堂发黑,怕是近日有血光之灾啊!”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陆夭夭的名声,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一个让人敬畏,又让人恐惧的高度。 如今,她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地上前搭讪。 百姓们见到她,都是远远地就躬身行礼,然后飞快地绕道而走。 路边的商贩,更是直接收了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祝福”自己生意兴隆。 “陆小姐,求您路过我家时,千万别开口!” 这句话,几乎成了所有京城百姓,发自内心的共同祈愿。 陆夭夭看着这空无一人的街道,和那些避她如蛇蝎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被人当成怪物,当成瘟神的感觉。 她只想当个普普通通的人,过普普通通的日子。 可她知道,她回不去了。 “夭夭,别在意他们。” 张妙仪拉着她的手,安慰道。 “他们那是嫉妒你,是害怕你。” “再说了,这样也挺好,至少以后再也没有不长眼的苍蝇,敢来烦你了。” 陆夭夭闻言,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小的苍蝇是没了,可大的麻烦却还在后面等着她。 第166章:这狗男人想干嘛 而就在整个京城都因为陆夭夭的存在而变得风起云涌之时,皇宫里,却又起了一场新的风波。 太子赵宝,自上次磕掉了半颗门牙之后,便一直称病,闭门不出。 这对于一个储君而言,是极为失仪的。 老皇帝心疼儿子,更怕他因此失了威信,便命太医院,务必要想办法,将太子的门牙给补上。 这可难坏了太医院的一众太医们。 这断了的骨头能接,掉了的牙,怎么补啊?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从西域来的番僧,自称有秘法,能让断齿重生。 老皇帝本就迷信,闻之大喜,立刻将他请入了宫中。 那番僧在东宫,装神弄鬼地搞了一通法事,燃起一股奇异的熏香。 然后,他对太子说,此法需要以毒攻毒,需得太子殿下,每日饮用三碗由“五毒”泡制的药酒,方能见效。 太子救牙心切,又被那熏香搞得有些神志不清,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结果,牙没长出来,人先出事了。 他喝了那药酒之后,每日里都觉得浑身燥热,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泄。 到了晚上,更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亢奋易怒。 而就在这时,皇后娘娘又“恰到好处”地,为他送去了几个新采选的、貌美如花的东宫侍妾,美其名曰为太子“冲喜”。 太子殿下本就年轻气盛,又被那虎狼之药一催。 当晚,便…… 第二天,早朝。 太子殿下破天荒地,没有上朝。 据东宫传出的消息说,太子殿下昨夜操劳过度,不慎扭伤了腰,如今正卧床不起,连路都走不了了。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金銮殿,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龙椅上那个脸色铁青的皇帝陛下。 老皇帝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盖,差点当场就厥过去。 他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当即下令,将那个装神弄鬼的番僧拖出去杖毙,又将那几个狐媚惑主的侍妾,全都打入了冷宫。 东宫,再次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而此时的靖灵卫衙门,书房内。 燕惊鸿看着手里的密报,无奈地捏了捏额角。 他身旁的亲卫,更是憋得满脸通红,想笑又不敢笑。 “大人,这……这也太巧了吧?” “太子殿下前脚刚被县主‘祝福’过,后脚就……” 燕惊鸿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抬头,望向了隔壁那座还亮着灯的林府。 那个女人,又干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他觉得,有必要,去跟自己的邻居,好好地“聊一聊”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陆夭夭正坐在自己的阁楼上,对着一盘棋谱发愁。 这是燕老夫人特意送来,让她“陶冶情操”的。 她看着那黑白分明的棋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她准备放弃,去研究一下新款式的时候,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破空声,从窗外传来。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窗边。 正是去而复返的燕惊鸿。 他今日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翻了墙。 “燕大人?” 陆夭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出场方式,吓了一跳,手中的棋子都掉了一地。 “您……您这是?” 燕惊鸿没有回答她,只是迈开长腿,从窗边走了进来。 他将一份卷宗,扔在了桌上。 “看看吧。” 陆夭夭疑惑地拿起那份卷宗,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古怪。 上面详细记录了太子“闪了腰”事件的前因后果。 包括那个番僧的来历,那药酒的配方,以及那几个侍妾的背景。 “这个番僧,是皇后娘家的人。” 燕惊鸿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几个侍妾,也都是皇后亲自挑选的。” “她这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控制太子?” 陆夭夭忽有所悟。 “不止。” 燕惊鸿摇了摇头,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是想让太子,沉溺于酒色,自毁长城。” “更是想借此,来试探你。” 陆夭夭的心,猛地一沉。 “试探我?” “没错。” 燕惊鸿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想看看,你这个所谓的‘福星’,到底是真的心向东宫,还是另有图谋。” “你若是出手帮了太子,那便是坐实了你们是同党。” “你若是不出手,任由太子出丑,那便是离间了你与太子的关系。” “好一招一石二鸟。” 陆夭夭听得浑身冰冷。 这后宫的女人,心都脏。 “那你……为何要来告诉我这些?” 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困惑。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瞥向别处,声音却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调子。 “本官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如今顶着本官未婚妻的名头,再这般胡闹下去,传扬出去,本官与燕家的颜面,要往哪里搁?” 陆夭夭:“……” 【狗男人,傲娇。】 她撇了撇嘴,没有再追问。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是,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剑拔弩张,反而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在空气中悄然发酵的微妙。 “时辰不早了。” 燕惊鸿站起身,似乎是有些不习惯这种被看透了心思的氛围,率先打破了宁静。 “本官告辞。”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再次上演“从窗户来,从窗户走”的经典戏码,动作干净利落。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已经踏上窗沿的那一刹那。 “等等。” 陆夭夭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燕惊鸿的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带着一丝询问,瞥向了身后。 只见陆夭夭走到房间一角的衣架旁,从上面取下了一个用素色布料包裹着的、长条形的包裹,走了过来。 那包裹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简陋。 “这个,给你。” 她将包裹递了过去,动作有些不太自然,眼神也飘忽着不敢看他。 燕惊鸿回过身,看着眼前这个略显寒酸的包裹,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怀疑。 “又是什么花样?” 第167章:四皇子上门 燕惊鸿的声音,带着几分戒备。 他实在是怕了这个女人层出不穷的“惊喜”了。 “爱要不要。” 陆夭夭被他那怀疑的眼神看得有些恼火,撇了撇嘴,作势就要将包裹收回来。 燕惊鸿却眼疾手快,一把将那包裹接了过去。 入手微沉,触感柔软,是上好的衣料。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静静地看着她。 “本官从不占人便宜。” 陆夭夭心中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狗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大人日理万机,想必不是专程来与小女子交换包裹的吧。” 燕惊鸿将手中的包裹放在一旁,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四皇子今日,去过东宫了。” 陆夭夭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与我何干?” 燕惊鸿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从东宫出来,便直接去了兵部。” “见了镇远侯留在京中的副将。” 陆夭夭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然后呢?” 燕惊鸿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混合着松木香和冰冷铁器味道的压迫感,瞬间笼罩而来。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 “然后,他就会来找你。” 他的唇似触非触地擦过时,陆夭夭耳尖瞬间烧起来。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上他那双深邃的眼。 “大人是来提醒我,还是来……监视我?” 燕惊鸿挑眉逼近,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 “你说呢?”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挠在她的心上。 陆夭夭突然笑了,那笑容明艳又带着几分挑衅。 她故意用指尖,轻轻划过他放在桌上的手背。 “我猜,大人是怕我……红杏出墙?” 燕惊鸿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 他猛地收回手,站起身,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 “不知所谓。” 他丢下这四个字,转身便走,背影挺括,步伐却比平日里快了几分。 陆夭夭看着他落荒而逃般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发意味深长。 狗男人,还挺纯情。 而就在燕惊鸿离开后不久,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果然找上了门。 是四皇子赵恒。 他并非一人前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魁梧如铁塔,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刀的中年将领。 “福安县主,深夜叨扰,还望恕罪。” 四皇子依旧是那副爽朗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凝重。 陆夭夭起身还礼,目光却落在了他身后那位将领的身上。 “这位是?” “本王的副将,宋毅。” 四皇子介绍道,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 那名叫宋毅的将领,对着陆夭夭抱了抱拳,声音洪亮如钟。 “末将宋毅,见过县主。” 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带着军人特有的审视。 陆夭夭心中了然。 这哪里是副将,这分明是四皇子最信任的心腹和智囊。 “不知四殿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四皇子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本王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殿下请讲。” “帮本王,拿到天工图册。” 陆夭夭听到这四个字,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殿下,您说笑了。” “那前朝的宝藏,虚无缥缈,寻龙司查了这么久,都毫无头绪,我又如何能拿到?” 四皇子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军人的爽朗和笃定。 “县主不必过谦。” “你的本事,本王信得过。”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北境,要乱了。” “鞑子部落蠢蠢欲动,边关军报,一日三惊。” “父皇的身体,你也看到了,早已是外强中干,根本无力再支撑一场大战。” “而太子……他只懂权谋,不懂兵事。” “若想保我大虞江山不失,唯有,以战止战!” 他看着陆夭夭,那双刚毅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战意。 “那《天工图册》里,记载着前朝最精锐的军工器械图纸。” “只要能得到它,我便有把握,在三个月之内,打造出一支能让鞑子闻风丧胆的铁军!” “届时,不仅能解北境之危,更能震慑朝中宵小,稳固我大虞的江山!” 他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充满了家国情怀。 陆夭夭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这哪里是为国为民,这分明是想借着军功,来为自己日后的夺嫡之路,添上最重的一块筹码。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我……” “县主。” 四皇子打断了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 “算本王,求你。” “只要你能帮我拿到图册,本王在此立誓。” “他日,我若登临大宝,定保你林家,百年富贵,保你一生无忧。” 四皇子的承诺,像一块巨大的馅饼从天而降,却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陆夭夭指尖发麻。 她看着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皇子,心中一片冰冷。 这京城,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每一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 她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殿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这寻龙司的差事,是陛下钦点,由燕大人主理。” “我只是个副使,人微言轻,实在是不敢擅作主张。” “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这是,委婉地拒绝了。 四皇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身后的宋毅,却突然开口,声音沉稳。 “县主,殿下并非是让您擅作主张。” “只是希望,在寻宝之时,您能……稍稍地偏向我们一些。” “毕竟,那《天工图册》,落在只知党同伐异的文臣手中,不过是束之高阁的废纸。” “唯有落在真正懂兵事,能上阵杀敌的武将手中,方能成为护国安邦的利器。” “孰轻孰重,还望县主,三思。” 这番话,说得是软硬兼施,直指要害。 陆夭夭看着眼前这两个一唱一和的男人,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被放在棋盘最中央的肥肉,所有的人都想来咬上一口。 她只想当个安静的包租婆,怎么就这么难? 第168章:一份新地图 四皇子带着他那位言辞锋利的副将,心有不甘地走了。 陆夭夭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 她刚准备回房,一个冰冷的声音却从庭院的阴影处响起。 “谈完了?” 陆夭夭浑身一僵,猛地转过身。 只见燕惊鸿正倚着一棵桂花树,手里还把玩着一块从她院子里顺手摘的橘子。 他根本就没走。 “春喜!” 陆夭夭下意识地尖叫一声,声音都有些变调。 春喜连滚带爬地从廊下跑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男人,吓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燕……燕大人……” 燕惊鸿没有理会那只受惊的鹌鹑,只是迈开长腿,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月光洒在他那身玄色劲装上,镀上了一层银霜,也让他那张俊美的脸,显得愈发冷峻。 “陆副使。” 他淡淡地开口,称呼已经变成了公事公办的口吻。 “寻龙司有要案相商,请随本官走一趟。” 陆夭夭的心,沉了下去。 “燕大人,夜已深沉,孤男寡女,于礼不合。” “本官奉旨办案,何来礼数之说?” 燕惊鸿的语气,不容置疑。 “还是说,县主是怕本官……吃了你?” 他最后那句话,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暧昧。 陆夭夭的脸颊,微微泛红。 她知道,今天这一趟,是躲不过去了。 靖灵卫衙门,寻龙司分堂。 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堂内除了燕惊鸿和陆夭夭,还多了两个生面孔。 一个,是须发皆白,身穿翰林院学士官服,看起来古板又严肃的老头。 另一个,则是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穿着兵部职方司官服的壮年武官。 “这位,是翰林院的王守仁王大学士,精通古籍文字。” 燕惊鸿指着那老头,淡淡地介绍道。 “这位,是兵部职方司的赵德彪赵主事,擅长堪舆绘图之术。” 王学士只是矜持地对陆夭夭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文人对商贾出身的轻视。 赵主事则抱了抱拳,算是打了招呼,目光锐利,不苟言笑。 陆夭夭心中了然。 这是寻龙司的新班底,也是燕惊鸿找来制衡自己的。 “大人深夜召集我等,所为何事?”王学士率先开口,声音苍老而又威严。 燕惊鸿没有废话,直接将那张从将军冢里得来的地图和手札,摊开在了桌上。 “为这个。” 王学士和赵主事立刻凑了过去,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虎踞龙盘将军冢,涧愁鬼泣铁索寒。” 王学士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念着那首打油诗。 “此句,乃是互文之法,暗藏玄机。” “依老夫看,这‘虎’与‘龙’,定是指代某种星宿方位,需得配合天干地支,方能解开……” “一派胡言!” 一旁的赵主事却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他。 “这分明就是地理标记!” 他指着地图上那歪歪扭扭的线条。 “这‘虎踞’,指的是那座山形如卧虎,‘龙盘’,则是说那条河蜿蜒如龙!” “什么星宿方位,简直是纸上谈兵!” “你……你一介武夫,懂什么诗词歌赋!”王学士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你个穷酸书生,又懂什么行军布阵!”赵主事也是寸步不让。 眼看着,寻龙司的第一次会议,就要演变成一场文武全行。 “够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是燕惊鸿。 他端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没有去看那两个还在吹胡子瞪眼的属下。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仿佛在看戏的陆夭夭身上。 “陆副使。”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 “你乃陛下亲封的福星,对此‘神引’‘月圆’,不知有何高见?” 这话一出,王学士和赵主事都停下了争吵,齐刷刷地看向了陆夭夭。 陆夭夭的心,像是灌了铅似的,猛地下坠。 【狗男人,又把我架在火上烤!】 她脸上却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连忙摆手。 “大人说笑了,小女子愚钝,哪里会有什么高见。” “我只是觉得……” 她顿了顿,看着那张地图,一脸嫌弃地吐槽道。 “这地图画得如此隐晦,墨迹又深,真是存心不让人看清。” “最好是能再模糊一点,让所有线索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大家也好早点下班回家吃饭。” 话音刚落。 那张本还平平无奇的羊皮地图,突然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淡淡的银光! 那银光,如同月华,在那“鬼愁涧”的图案上,缓缓流淌。 紧接着,在那片本是漆黑一片的悬崖图案之中,竟然缓缓地,浮现出了一行由银色光点组成的、极其细小的古篆字! “月圆之夜,银辉为引,水落石出,方见天门。” 整个大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王学士和赵主事,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燕惊鸿看着那行凭空出现的字,又看了看那个同样一脸懵逼的少女。 “陆副使,果然……不负圣望。” 王学士和赵主事看向陆夭夭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陆夭夭被他们看得是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就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看什么看!没见过地图显灵吗?!】 【再看我就要收费了!一人一百两,童叟无欺!】 她只能硬着头皮,脸上挤出一个“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无辜表情。 “哎呀,这……这地图,怎么自己亮了?” 王学士抚着自己那把差点被惊掉的胡须,激动得老脸通红。 “神迹!是神迹啊!” “老夫穷经皓首,研究古籍一生,也从未见过如此奇景!” 赵主事也是一脸的震撼,他看着陆夭夭,抱拳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末将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副使大人恕罪!” 陆夭夭连忙摆手。 “二位大人言重了,这……这真的不关我的事。” 燕惊鸿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 “既然线索已明,那便即刻准备。” “三日后,月圆之夜,出发前往鬼愁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 “王学士负责查阅所有与鬼愁涧相关的古籍文献。” “赵主事负责绘制最精确的行军路线图。” “至于陆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