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春天》
1. 第一次心动
《见春天》
文/余一天
2025年8月
「你的出现,是世界写给我的一首情诗,风翻阅你,春天就醒了。」
|||||||》BGM:四熹丸子《秋风》
*
法则隐于自然,四季交叠。
又是一年秋深时。
车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他靠在座椅上,脖颈却撑不住似的,慢慢垂下。
少女的唇柔软得像初春的花瓣。少年吻得含蓄青涩,第一次不太会,牙齿不小心磕到了她的唇,少女吃痛地轻哼一声,骂他笨。
他红着脸,痴迷又贪婪地舔舐过她的唇,双唇相互濡湿,这次,他没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是摸索着吻她,吻着吻着,一点白银,天光大亮。
“到了。”
司机的声音将他惊醒。少年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半俯在怀中的骨灰盒上睡着了。
梦过滤出一剪四四方方的灵魂,柔软,自由,他爱之深,选择殉葬一颗鲜活的心。
进了家,有几个亲戚,在收拾东西,人死后,按照习俗,逝者的衣物和一些私人物品都要烧掉。
爷爷说他们俩感情好,让看看有什么东西是想留下的,做个念想。
少年眼眸乌压压的,他点头,眼泪掉了很多,他第一次哭的那么猛,是在今天,因为他真的知道她不在了,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老头子,你放他进来干什么?都是他,都是他害死了潏潏!让他把潏潏还给我,他们一家害得我们还不够惨吗?”
“你先进去吧!这里交给我。”爷爷抓着奶奶打过来的胳膊,“老婆子,你冷静冷静,你听我说。”
他抱着骨灰盒走进她的房间,门一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书桌上没盖好的水彩颜料,床头挂着的手工捕梦网……
一切都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会推门进来骂他一句,不许动她的东西。
骨灰盒被暂时安置在书桌上,他看见了一本浅蓝色笔记本。那本子被藏在众多练习册的之间,露出了一角,他小心翼翼地抽出。
翻开第一页。
这是一本关于暗恋的日记。
日记里密密麻麻的记录着很多东西。
他窥见了少女的暗恋。
*******
【正文】
2014年9月1日星期一晴
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今天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有些感慨从路人到同学,竟然要走那么远的路。
————潏潏的日记本
苏潏潏考上了一中的那天,暗恋日记就开始在青春日记里续写,所以故事发展在秋,一个风高云轻的日子。
一中附近有一条小道直通商业街,过往的行人中大部分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少年喜欢翘课去打台球,经常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
苏潏潏家离商业街近,她总喜欢去那里碰运气。
某天,少年们打完台球,在回去的路上,苏潏潏又遇到了他们,她在他们后面,全神贯注地听着,心里有光亮渐渐扩大,变成了一个梦想挂在天上,亮堂堂的,为她的人生注入了新鲜的力量。
“沈哥,你准备上哪所高中。”
“这不是废话吗?沈哥成绩那么好,肯定在一中。”
少年脸上有伤,白衬衫随意地挂在肩膀上,他仰头喝完了剩下的矿泉水。
“考上哪里去哪里。”
“你呢?”另一个问旁边人,“去哪里?”
“沈哥去哪里,我去哪里,反正我家有钱,继续读一中也不成问题。”
……
苏潏潏成绩不好,考上一中,真的拼尽了全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着迷于他,明明他们没有联系,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她就默默暗恋了他很久很久。
一见钟情,不。
算亦不算。
他这个人有很多优点。
长得帅,眼睛好看,人缘好,有主见,成绩好,台球打得厉害。
是一个完全符合少女时代梦想的人。
******
苏潏潏和屈静雨拖着行李来到教学楼一楼的报到处,各班的班主任坐在临时摆放的课桌后,面前摊开着班级名单。
“七班,七班!在那边。”
两人走到标着“高一(7)班”的课桌前,班主任是位约莫四十岁的女老师,齐耳短发,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正低头核对名单。察觉到有人靠近,她抬起头问。
“同学,是七班的吗?”
“是的,老师好。”
“叫什么名字?”班主任拿起笔。
“苏潏潏。”
苏潏潏指着名单上自己的名字,密密麻麻的姓名中,一个特别的姓氏闯入眼帘,她愣住,脑海里是少年的样子,随之,在心脏的位置,有一辆车呼啸而过,响彻天际。
“沈星”她念了一声他的名字,完整的名字,声音轻到那几个音节都没有离开过嘴。他也姓沈,别人都喊他沈哥,会叫沈什么呢?
“什么?”屈静雨扭头,同学多年,第一次见苏潏潏对什么感兴趣,是个人名,她脱口三连问,“沈星?你认识?是四中的吗?”
苏潏潏回过神,她也扭过头,留意到屈静雨搪一脸吃瓜的神情,她知道如果不解释,屈静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认识,我就觉得这个姓氏挺好的。”
班主任在她们名字旁打上钩,屈静雨迫不及待地签完名,“你还别说,是有点,我们这里姓沈的不多。”
“宿舍在B栋三楼,教学楼在晨曦楼二楼,一会儿收拾好东西就去教室。”
“好的。”
听完老师交代的话,两人就往宿舍的方向走,话题没有持续太久,教学楼到宿舍楼有一定距离,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道,市一中占地面积大,主干道旁开着书吧和小卖部,屈静雨见到就走不动道,非拉着苏潏潏买了一杯奶茶再走,两人磨磨蹭蹭的,一路走得格外漫长。
“嗯!走快点,再晚床位可能就不好了。”
“我真羡慕你可以走读,就不用像我现在一样,还要去宿舍铺被子,整理床铺。”
“其实,不嫌弃地话你可以住我家,我家就我和爷爷奶奶,他们喜欢热闹。”
“爷爷奶奶,那你爸爸妈妈呢?”
苏潏潏云淡风轻,像叙述的对象并非自己,“他们在我六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一直都是爷爷奶奶照顾我。”
屈静雨凝望她瞳孔的光随着变化而变化。
“抱歉啊!”
“没啥大事,不用说道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家离学校就两站路,很方便的。你要真想来住,随时欢迎。”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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潏潏长得一般,但身上总有一股百折不挠的劲,就像是小草一样,晨光撒在她的脸上,衬得她格外祥和、有生命力。发丝在苏潏潏的脸上挠得痒痒的,她摇摇头,把头发稍稍往后理了理,小时候她车祸左眼失明,戴着义眼。
她不习惯被人盯太久,睫毛如随风而动的杨柳,颤颤跳动。
“那我周末去你家蹭饭!”
“好,不是我吹,我奶奶做的红烧肉一绝,你必须要来尝尝。”
“好呀!好呀!”
宿舍楼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新生们拖着大包小包等待分配寝室。苏潏潏和屈静雨排在队伍末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暑假看的电视剧。
“听说我们学校帅哥挺多的,有个特别帅的叫沈淮源,不知道会在哪个班。”
“沈淮源?”
“我以前就是一中的,他学习成绩一直挺好的,估计会在一班吧!”
“小十一!你看那人长得好帅。”
“什么?”她转头,透过栏杆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少年,他很高,在人群中高出半个头,今天穿了件黑色冲锋衣,难得不穿白色。
沉静的黑色,穿在他身上也好看。
他还在一中。
苏潏潏内心渴望十分简单,能见到他,就能让她的心情愉快。
更何况现在,真的是同学了。
“要真是一班就好了。”有人说。
苏潏潏轻声应和,心绪难以名状,恍惚间想起网络上看过的那个词‘一眼万年’,毫不夸张地,当时所有的事物都变成了晃动的背景,眼底能识别色泽都在他的身上,她好像发现了秋天的魅力,为之惊叹不已。
仿佛感应到什么,少年侧头,视线有意无意地滑动。
苏潏潏也在一瞬间慌忙把头歪向一旁,避开了与他目光相接。
同一时刻,她的手压在了失明的眼睛上,手掌的温度熊熊燃烧,灌满神经路线。
苏潏潏低着头走进了教学楼,她不希望少年看见这样的自己,直到走进宿舍,她的手才从脸上抽离。
……
“今年的新生还挺多。”少年身旁的男生搭话道。
“哥,有好多人在看你呢。”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着用手肘捅了捅他。
少年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衣服,影子随着他走进宿舍晃动了一阵后,又恢复了平稳,“看我干什么,又不是动物园。”
“谁让你长得跟明星似的。”戴眼镜的男生打趣道,“走哪里闪到哪里。”
空气很凉爽,混着一股叶绿素的味道,又苦又涩。
一阵沉默,然后是少男少女们的欢声笑语。
那天,苏潏潏在屈静语的带领下也加入了关于他的讨论,她听到了关于他的很多消息,也知道了很多人的暗恋故事。
原来,她也不过是众多暗恋者中的一个。
喜欢他,再寻常不过的事。
“十一,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这么多年也没有见你提起过谁。”
苏潏潏呼吸骤然一窒,她摇摇头,有点潸然,向后靠去,轻轻地转动了一下椅子,窗外的树枝哗啦啦地响了一会儿,安静下来。
怎么会没有呢?她喜欢沈淮源那么久,久到连自己都快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是。
暗恋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2. 第二次心动
2014年9月11日星期四雨
爱可以让人变得勇敢,可是自卑又让人变得胆怯。今天是我和你为数不多的碰面,你就在我的面前,隔着那么近,那么近。
沈淮源,其实我真的很想很想让你记住我。
算了,记住又有什么用。
————潏潏的日记本
开学后一周,新生开始军训,经过几天的暴晒,终于盼来了一场雨。
“全体注意!马上要下雨了,按顺序进室内篮球场。”
教官的声音穿透逐渐加大的雨声,队伍骚动声不断,一群一群穿着迷彩服的人,纷纷小跑着向教学楼转移。
“快走快走!”
苏潏潏跟着人群移动,雨水落在她的脸颊上火辣辣的,有一种泡发的胀痛感。完了!完了!应该是过敏了。
“静宝,”室内人群嘈杂,稍微隔得远一点儿,说话就要靠喊,她拉住身旁好友的衣袖,“你帮我看看我的脸怎么了,我自己看不到。现在又痒又疼,是不是过敏了?严不严重?”
“天啊!潏你是不是对紫外线过敏,又红又肿的。
“真的很严重吗?”
屈静雨凑近她,“两边脸颊很肿,红得跟西红柿似的,还起了一片小疹子,我都感觉你有点低烧了。”
苏潏潏的皮肤从小敏感,但从未出现过这么严重的反应。
“我们得去找教官,赵教官刚才往那边去了。”
“可是赵教官那么严格,刚才才说有同学装病,会不会觉得我是装病想逃训练啊?”
“都这样了还管他严不严格!你看看自己的手背!”
见好友还在迟疑,屈静雨干脆拽着她往篮球场跑。两人穿过整理队列的同学,找到了站在篮球场入口处的赵教官。
他正背着手监督最后几个跑进来的学生。
“报告教官!”
赵教官转过身,“什么事?”
“苏潏潏同学可能紫外线过敏了,需要去医务室。”屈静雨推了推苏潏潏,“教官您看她的脸。”
苏潏潏身军训服,她肩头瘦削,显得弱不禁风,教官平展的眉头蹙成一团。
“早上涂防晒了吗?”
苏潏潏肤色苍白,脸颊肿胀把皮肤绷得紧紧的,使得脸上几乎不可能有比较强烈的动作,“涂、涂了。”
“怎么不早点打报告,没有及时发现吗?”
篮球场里的同学们已经按班级坐好,不少人好奇地往这边张望。苏潏潏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不知是因为过敏还是因为成为众人焦点而感到尴尬,她煎熬的一刻也待不下去,解释的语速加快了很多。
“中午午休后就觉得脸很痒,刚才淋了点雨,就更疼了。”
“现在外面下那么大雨,从这里到校医室有一定距离,你们俩能坚持一会儿吗?”教官注视着小姑娘的双颊,语气关切。
苏潏潏点头,捋捋贴合在肌肤的发丝,她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队伍中快步走来。
是沈淮源。
他手里拿着一支小小的药膏,径直走到教官面前:“报告教官,我带了抗过敏的药膏,可以先应急。”
苏潏潏难过又庆幸,这种复杂的心情过了好久都无法消化,她不肯抬头,脸蛋、耳朵都烧得红红的,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
沈淮源此刻就站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他垂下眼眸看着她,他说:“刚好有药,你先涂上,等雨小一点再去医务室。”
屈静雨在一旁偷偷掐了下她的手臂,小声提醒:“快接药啊!”
苏潏潏木讷地看着一双骨节细长的手指滑到她的面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有某种清凉的香味全方位地裹住她,拉扯她神经。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她可以看见手指节上的疤痕。
她伸手去接药品,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粗糙的皮肤。细微的触感被无限放大,像有电流顺着指尖蹿上来,酥麻的感觉让一切都变得虚幻。
她脑子一空,什么都不敢想,用仅存的理智回复道:“谢谢!”
“不客气,都是同学。”
苏潏潏心跳倏然怦怦乱了节奏,手的主人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熟悉又陌生,怎么可能离那么近。
在这短暂的震颤中,她一直站在原地,也许是自尊心作祟,一想到自己脸蛋的疹子,会不自觉地难堪,到这会儿她才抬起头。
小姑娘眼眶里搅起一阵水花,眼前的少年轮廓在视线里模糊,肩背薄薄的,尚未长开的骨架透着独有的少年气息。
接着方队就传来了起哄声。
沈淮源刚坐下,肩膀就被后排的周子轩重重拍了一下。
“难得啊沈哥!”周子轩挤眉弄眼,“是不是喜欢那姑娘?平时可没见你这么热心。”
沈淮源面目冷峻,瞥了一眼说话的人,“想多了。上周我妈塞我包里的过敏药,刚好用上而已。”
“少来!”周子轩不依不饶,“我上次中暑晕倒,怎么没见你送水送药?”
“我TM是医生吗?又不是每一种药都有。”沈淮源顿住,皱眉瞥了眼起哄的人群,“你们很闲?要不要我找教官给你们加练?”
队伍瞬间安静下来。
沈淮源从包里掏出矿泉水,视线逐渐飘远,队伍边缘少女绯红的脸迎着风,短发随风飘逸,她恹恹地平视着前方,眉眼间有几分清亮。
刚才他递给她药的时候,沈淮源莫名想起了家里的小猫,在应激状态下绷直的情形,没来由的,沈淮源笑了笑。
教官找来了伞,她们撑着伞往雨里跑,小小的身影越跑越远,缩成了一团黑影朝顶端移动。
在少年的视角,他看不到她们了,除了那片朦朦胧胧的雨。
只可惜,天上白云涌来,乌云也跟着向前飘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相继流逝。
这一幕就这样消失殆尽,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
校医室窗户半开,雨后的风裹着桂花香溜进来,在消毒水味中辟出片甜腻,点滴挂完,药膏涂好,苏潏潏的脸终于消肿了。
“同学,记得一天三次药,一次两粒,拿好了,如果实在过敏,就跟班主任请假,千万不要逞强知道吗?”
“谢谢医生。”
云散天晴,阳光斜斜地漫进走廊。
屈静雨伸了个懒腰,提议道:“快到点了,现在回队伍也不想回去,我们直接去食堂?”
苏潏潏点点头,输完液她确实饿了,两人刚迈出一步,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身后追来。
“苏潏潏!”
她回头,视线里一片细碎的金芒,有一个没穿校服的男生快步朝她跑来,他蓬松的头发随着步伐晃动,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有点散漫。
距离逐渐拉近,苏潏潏看清楚了来人。
陈思野?她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成绩不好,家里送她的青梅竹马去了国外读书。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出国了吗?”
苏潏潏懵了,一整个活见鬼的样子。
“谁说出国就不能回来?学校放假我偷溜回来的,爸妈都不知道呢!”少年得意,嘴巴勾起了一个弧度,“爷爷奶奶收留了我,他们担心你一个人过得乱七八糟的。”
“关你什么事?”苏潏潏没好气地回道。
“怎么不关我事?”他掰着手指数落,然后抓住少女纤细的脖颈,力道不轻不重,却刚好能把她拽进怀里,“为了找你,我浪费了整整一天!这账你得赔!”
陈思野缓了一口气,胁肋微微地波动。他老早就看了女孩的脸上出了疹子,“咦?我才走几天,你这是去整容失败了?脸肿得跟包子似的!”
“要你管!”她一把拍开他戳过来的手指,挣扎着要从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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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脱。陈思野的怀抱太宽,气息太近,真的很讨厌,就想激烈地与他吵一场。
“哎,我知道了,该不会是偷偷躲起来哭了吧?想我想的?”
“树还要皮呢!你这么不要脸。”
少年也不恼,懒洋洋地斜倚在墙边,似乎还为自己的适可而止,颇感自豪。
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掏出一管药膏,递到她面前,“爷爷让我拿给你的,她说你忘记了,让我给你送来了。”
“我已经涂过了。”
“那这个也留着,你皮肤敏感,多备着也是好的,主要是爷爷递给我的,我……我不好交差,总不能扔了。”少年将药膏塞进她手里,包装上印着陌生的外文字母,是外文的,苏潏潏没见过的牌子。
她抬头看着少年,棕色的瞳孔映着少年的身影,声音轻了几分:“……这药膏,好用吗?”
“当然好用。”陈思野眯着眼睛笑,活像是打什么坏主意。
有一秒,苏潏潏从他脸上看到了狐狸的狡黠。
他说,“爷爷跑了几个药店才买到的。”
“光顾着说话,这位是?”
“屈静雨。”屈静雨自我介绍道。
“你好!你好!我叫陈思野。”他热情地伸出手,“有男朋友吗?”
苏潏潏闻言,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心想他真有能把人气死的本事,陈思野还是那么吊儿郎当没一个正行当着她的面泡女生。
真欠。
“静雨,你别理他,他这人就是个花花公子,谈过数不清的女生!”
“我的名声就是被你这么传坏的,以后没人要怎么办呢?”
“……”
“学校怎么放你进来的。”
陈思野“啧”一声,不以为意,只是撩撩额头的碎发,几个月不见,他长高了不少,白皙的脸蛋上五官更加立体了,如果不是他提前喊苏潏潏,她都差点没有认出来。
“自然是刷脸啊!我长这么帅,门卫叔叔一看到我,就恭恭敬敬地把我请进来了。”
吹牛b,苏潏潏小拳头抵在腰间,打量着陈思野。
翻墙?不大可能。
美色?更不可能。
“哥们,谢了!”几个勾肩搭背的男生朝这边喊道。
苏潏潏认出他们是高二出了名的刺头,开学第二天就因为在操场打架被罚站国旗台。看来陈思野收小弟的毛病,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现在倒是更会利用关系了。
“小事。”
“你还认识我们学校的。”
“刚认识的。”
“野哥,这位就是你说的……”男生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一股冷冷的眼神甩到他脸上,急忙改口,“妹妹。”
“我妹和她的好朋友,以后在学校多多关照。”气质这东西说不明白,陈思野说话正经了几分,但行为上还是痞里痞气的,有一种街溜子的感觉。
对方性格爽朗,几个男生异口同声地应着,黄毛拍着胸脯保证,“成,哥!有我们在,你妹不会受欺负的。”
“陈思野!”
“嗯?”
“你这发展业务是要发展到我们学校?”
陈思野闻言咧嘴,指尖转着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打火机,“哪能啊,我这不是专程来探望我亲爱的妹妹吗?”
“少来。”苏潏潏一把抢过打火机,“学校禁火,你想害我被记过?”
屈静雨站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轻笑出声:“你们感情真好。”
“谁跟他感情好!”陈思野晃动着他长长的睫毛,眼睛忠诚地移动到她的身上,神色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
晚霞在少年身后成片铺开,风拨动了蒙昧的美景。
世界安静。
他默了须臾,缓缓吐出几个字,“她啊!单方面暗恋我。”
3. 第三次心动
2014年9月12日星期五晴
我想给他买一个礼物,谢谢他。
————潏潏的日记本
为了能多见沈淮源一面,苏潏潏报名参加了军训,没想到最后不得不请假回家休养。陈思野呢!是偷偷从学校跑回来的,不敢回自己家,只能来她家暂住。
他们俩喜提一个星期的见面时间。
苏家爷爷奶奶见到两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张罗着给他们做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和清蒸鱼。
饭桌上,苏潏潏和陈思野吵吵闹闹的,陈思野总是给苏潏潏夹她不喜欢的菜,惹得她生气后,又夹起吃掉,还故意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乐在其中。
“多吃蔬菜,长身体。”
“陈思野!我不吃胡萝卜的!”
“所以呢?”陈思野眉头有一种野性,毛色浓浓的,像是养的很好的小动物的毛发,“挑食的小朋友长不高。”
苏潏潏报复性地夹起一块姜片放到陈思野碗里,“喏,你最讨厌的姜,礼尚往来。”
爷爷奶奶看着两人斗嘴,相视一笑。
时间斗转星移,他们的容貌在光影中变幻,苏潏潏抬起头,瞥见了爷爷奶奶年轻的模样。
桌边的空位补满了人,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陈思野盯着碗里的姜片,笑了:“行啊苏潏潏,有长进。”
他出人意料地夹起姜片放进嘴里,面不改色地嚼了起来。
“你不是最讨厌姜吗?”
“人都是会变的。”少年凑近,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苏潏潏,你就没有发现我哪里变了吗?”
“没啥变化,还是一样的欠。”话到嘴边变成了谎言,其实哪怕细微的变化逃不过苏潏潏的眼睛,她只是觉得不适。
甚至有些害怕、讨厌。
这世界的变化就意味着失去。
小时候的变化是失去父母的变化,长大后的变化是颠沛流离的变化。
陈思野,你为什么想变化呢?
电话铃声突然打破喧闹,陈思野看了眼来电显示,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下,他起身走到阳台。
“喂?”
电话里喋喋不休的女声:“学校电话都打到家里了,不好好读书跑回国,你在逃课下去,学校那边……”
奶奶给苏潏潏夹了块鱼腹肉,她看见阳台上的少年,余光瞥向自己,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口型应该是自己的名字。
“苏潏潏在我面前呢。”
电话那头似乎停顿了片刻。“你在苏爷爷家?”
“嗯。”陈思野的声音又低下去,手机举到唇侧。
“我知道了不就成绩好拿奖学金吗?”
挂断电话后,陈思野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苏潏潏透过斑驳的玻璃门望着他的背影,比起变化,他的未变更让苏潏潏触动。
“思野,快回来吃饭,菜都要凉了!”奶奶的声音是一颗石子,往家里一抛,惊起了一阵微凉的晚风。
陈思野开了门。
“被训了?”苏潏潏夹起一块排骨,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陈思野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语气不冷不热,“谁被骂了,我妈夸我还来不及呢?最近我可是拿了奖学金。”
“吹牛吧!”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断断续续的晚餐。爷爷奶奶总爱把夸奖挂在嘴边,那些赞美像长了脚似的,一个劲儿往陈思野身上跑。
她低头扒着饭粒,心里泛起一丝说不出的酸涩,自从父母离世后,她占有欲更强烈了,她害怕失去,害怕陈思野分走她的爱。
所以……她讨厌陈思野。
“我做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还有习惯是会变的。”
“少教育我。”
“行!”扒一口饭,自然改口,“你戴义眼会不会难受?这儿没别人,不舒服就摘下来吧。”
她的手抓紧了筷子。这人怎么总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不用。”
陈思野没再坚持,转身去盛汤。他娴熟地撇开汤面的浮油,先给奶奶盛了碗最浓的。“您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还是小野贴心。”
陈思野,真的很讨厌。
他最会哄人,爷爷奶奶最爱他了。
笑容刺痛了苏潏潏,她起身,一把夺过陈思野手中的汤勺。“这是我奶奶!我来盛。”
“唰”一声,所有人都笑了。
笑什么?
陈思野,我讨厌你。
*******
晚上,苏潏潏去逛超市,陈思野非要跟着去,转念一想,今天或许真需要他帮忙,便没再吭声,算是默许了。
“走那么快干什么?又不是赶着投胎。”陈思野说话一直冲冲的。
“谁让你非要跟来的?”
“大晚上的女生出门不安全。”陈思野腿长,三两步就追上她,顺手从入口处扯了个购物篮,“还有小时候,你一个人迷路,我们找了你一天,不记得了吗?”
“那是我在想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苏潏潏伸手去抢篮子,陈思野轻松举高,她跳了两下没够着,气呼呼地放弃,“而且今天不一样,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陈思野挑了挑眉,把篮子换到远离她的那只手上:“你能什么重要事?嘴馋就直说。”
“才不是!”苏潏潏走向文具区,她来超市是想给沈淮源买一份礼物,毕竟人家给了自己药膏,也算是救命之恩。
“是正经事。”
陈思野跟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少女侧头向前伸长脖子,头发顺着散落在前面,含糊不清地咕噜了什么。
“所以到底是什么正经事?”陈思野伸手拦住一辆横冲直撞的购物车,金属边猛地擦过他掌心,破了皮,刮出一道浅红印子。他下意识“嘶”了一声,另一只手把人收得更紧。
“谁家小孩子,管好点。”苏潏潏从他闪闪发亮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的慌张神色,他好凶,被呵斥的小孩泪水迅速蓄满眼眶,购物车哐当一声被抛弃在过道中央,小小的身影转身就跑。
“不至于吧!”苏潏潏忍不住道。
陈思野余怒未消,松开环着她的手臂,板着脸道:“你也给我小心点。”
可没走几步,苏潏潏就瞥见他偷偷把擦伤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吸了吸伤口。
下一秒,这人若无其事地转身,从货架上拿起一盒粉色文具:“这个挺好看的,要不要?”
双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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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现在又装没事人。
苏潏潏决定不理他。
到了体育用品区,她取下了一个篮球,捧在手心里慢慢转动着检查。篮球的皮质触感凉凉的,上面还印着沈淮源最喜欢的球队logo。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价格一百多,会不会是盗版,听说联名挺贵的,对了,陈思野,他也喜欢打篮球。
问他。
“陈思野,这个怎么样?”她举起篮球,“你喜欢哪个?我买给你。”
“买给我?”陈思野茫然,“你真不会是暗恋我吧!要是你追我……”
她及时打断,以前怎么没发现陈思野想象那么丰富,暗恋他,亏他想得出来。
“你想什么呢?你到底要不要。”
“确实很好看。”
苏潏潏一直盯着他的反应,以陈思野那种臭屁挑剔的性格,要是盗版或者手感不好的,他早说了。
看来没问题。她松了口气,又顺手拿起另一个篮球——这个,才是真正要送的人。
“怎么拿两个?”陈思野瞥她一眼。
“要你管。”她轻哼一声,转身去结账。
收银台前,找零时,她余光瞥见陈思野手掌上的一道伤痕,皱了皱眉。
“等一下。”她叫住店员,“再拿个创可贴。”
收银员零钱递过来,她顺手把创可贴塞进陈思野手里:“呐,贴上。”
陈思野怔了怔,撕开包装,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真是,幼稚死了。
陈思野一个劲地傻笑,肩头挂满了大包小包,活像个人形行李架。苏潏潏伸手要帮他拿篮球,他却一个侧身躲开,把球往怀里紧了紧,宝贝得要命。
“你干嘛?真不需要我帮你拿。”
“少来,篮球认主不知道吗?让你这体育黑洞摸过,我以后的三分球全得打铁。”
苏潏潏扭头就走,她没心情和陈思野吵架,脑子是沈淮源拿到篮球的样子。
他爱打篮球,也应该会和陈思野一样喜欢吧!如果是这样,那该多好。
他喜欢就好。
苏潏潏在前面走,陈思野跟在后面。
晴朗的天命之下,风捷足先登,灌怀而入。
两人往前走,影子不断拥有了命脉,犹如蔓草一样错乱。
有个喜欢的人真好。
在刹那间,有着春、夏、秋、冬不可思议地转变,幸福无比。
“苏潏潏!”
“又怎么了?”
少年嘴角溢出一丝极薄的笑意,他说:“就是觉得这条路要是没有尽头就好了。”
她笑嘻嘻地伸手,“行啊,你明天请我喝奶茶,陪你绕地球一圈都行。”
一阵风破坏性地吹过,树叶吹得满天,陈思野突然停下脚步,站在漩涡中心,“一杯奶茶就可以吗?”
“嗯?那要两杯。”
“好,一言为定。”
“?”怎么还有人上赶着给别人花钱,苏潏潏担忧地望着他。
在英国这一年,他过得好吗?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她想起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心头蓦地一软,话语中多了几分诚意。
“一言为定。”
4. 第四次心动
2014年9月22日星期一晴
【我有我的暗恋曲】
心跳比特率:128kbps
爱意加载中…(100%)(^~^)
————潏潏的日记本
陈思野从不食言。
他出国后,苏潏潏的课桌上每天都会准时出现一杯奶茶。
“苏潏潏,你终于来了。”
“这是给你的奶茶。”
“你们拿去喝吧!我最近喝不下了。”
“是那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你们天天在我们班转,班主任看见了不好。”
男生是那天和陈思野打交道的,他顶着一头黄发,单手插在裤兜,点点头,“行,也差不多了,要是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们。”
“谢谢啊!我们班的人都挺好的。”
“那我走了,以后你想吃什么,也可以跟我说,我去给你买,这个是红枣牛奶,特别补气血。”男生不由分说将温热的杯子塞进她手里,不容拒绝地坚持,“你拿着,不然不好和野哥交差。”
“对了,我叫李朗,高二三班的。”
“嗯。”
“这些高年级的人你都认识。”屈静雨好奇地望着又一束离去的背影。
她摇摇头,“我不认识,大概是陈思野的朋友。”
渐渐地,七班同学看她的眼神变了。这个平时安静得几乎透明的女孩,身后似乎站着整个高年级的学生。有次她听到有人议论说,别惹她,她哥哥是混社会的。
陈思野人不在学校,到处是他的名声。
甚至有人把陈思野的图片发到了学校论坛上,有很多人给他投票,在一中校草评选中异军突起。
【外校中的内门校草——陈思野】
从此,陈思野的名字广为流传,一中的校草传说变成了双子星。
一个是桀骜不驯沈淮源,一个是深藏不露陈思野。
“陈思野现在在我们论坛上真的很火啊!都远超沈淮源了。”
“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火。”
“具体不清楚,但是真的很帅。”
“很多男生都给他投票来着。”
走廊被三三两两的男生占据着,他们倚在栏杆边谈笑。苏潏潏和屈静雨站在转角处的阴影里,假装对窗外那棵银杏树生出无限兴趣。远处飘来断断续续的议论声,依稀能听见“陈思野”的名字,但苏潏潏无心听,从这个角度,恰好能望见操场的方向。
他们班这节是体育课。
一会儿,他会从这里经过。
就想站在远处,偷偷看他一眼。
操场上几个班级刚结束体育课,男生们勾肩搭背往教学楼晃,篮球在水泥地上砸出砰砰的回响。有人走着走着转身后仰,对着空气做个投篮姿势,一跳扯下树叶,塞进同伴衣领,转身就逃,笑声惊飞了整片树冠的鸟群。
“他们又在讨论陈思野了。”屈静雨忽地靠在她身,毛茸茸的发丝蹭着她的脖颈,贼兮兮说,“说真的,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啊?”
苏潏潏常常在不经意的时候清晰地展现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她在想篮球的事,要怎么把篮球递给他,这么大的篮球,直接去送,别人肯定会看见,多少有不合适的地方。
要是他拒绝。
多丢人。
还是写一封感谢信,再偷偷送过去,总比亲眼看着丢掉心里舒坦。
苏潏潏推开她毛茸茸的头,思绪一直放空,“就是朋友啊!”
“男朋友?”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
屈静雨在说什么。
“我们真是朋友。”苏潏潏呛得耳朵微红,她当时没注意听,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怎么可能是男女朋友,怕她再误会,她多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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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吃穿一起,准确地说他更像是家人,我的哥哥。”
“真的吗?”
“嗯。”
“那我问你,你见陈思野的时候会不会脑海里播放一首歌。”
“什么?”苏潏潏没反应过来。
“我说,”屈静雨偏头,“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里会有一首只属于你们的歌。每次见到他,那旋律就会自动在脑海里播放。”
苏潏潏怔住了。
歌!
“有没有那种感觉。”
苏潏潏认真地思考,“没有。”
“害,那真的就是朋友了。”
“你好像很失望。”
“yes,我觉得你和陈思野挺配的,青梅竹马,说不出来的感觉。”
屈静雨沉迷言情小说,总是将书中情节投射到现实中,尤其对青梅竹马文学充满了幻想。
苏潏潏:“……”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
“十一,十一,沈淮源,他往这边来了!这个位置好,能清楚地看见他,以后我们都出来看帅哥。”
迎面走来了几个男生,其中一个就是沈淮源,他单手转着篮球,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操控着球体,他抬头,舒适的光影点缀在他的眼眸中,一眼就攫住人的视线。
苏潏潏在高处,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她站在原地不动,仿佛期待着预知又无法躲避的东西一样。视线与他轻轻擦过,她的心跳四处狂乱飞旋,填充进大大小小的裂缝。
在这个高大的身影面前,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神情紧张,全神贯注,那种感觉俨然是生命之中重要的时刻。
终于,在漫长的终场。
她明白了屈静雨说的,真爱来临时会有背景音乐。
她遇见他。
秋风过界,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响了。
5. 第五次心动
2014年9月25日星期四晴
为什么我总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丑,命运总是捉弄我。
————潏潏的日记本
苏潏潏发觉自己一整天都在思考送信的事情,一封信弯弯绕绕了很多地方,修修改改了好几天,晚上终于决定送出去。
第二节晚自习的大课间,她以上厕所为由,特意绕道经过他们班教室,确认沈淮源在不在,窗里人影模糊,一群人围着沈淮源聊着《英雄联盟》S4赛季,谁劫反杀谁,谁打中路,UZI绕后了,韩国队又要夺冠了,游戏能反补,中国战队表现,EDG、OMG、皇族能否突破韩国围剿等等。
他没有端坐,斜坐在课桌边缘,姿态是少年人特有的那种松弛与不羁。一条长腿曲着踩在桌下的横梁上,另一条腿自然地垂落。
“十一,你今晚怪怪的。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什么事?”
天呐!明显吗?苏潏潏捏着揣在校服口袋的信件,一个胆怯的念头在胸腔里膨胀,占据了内心,“我想……去找一下高二李朗。”
“找他做什么?”
“陈思野托我给他带个东西,说是寄了个篮球过来,让我转交。”
借口听起来还算合理。
这事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苏潏潏不认识几个男生,除了李朗,她不敢贸然托付别人。李朗是高二的学长,如果让他帮忙转交,就没人会往自己方向联想。
自己也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暗恋。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正好我要去接水。”
“好。”她如释重负,答应得飞快。
学校明令禁止学生课间串班,一楼的饮水机坏了,高二教室旁的楼道里设有开水器。不同年级的校服颜色在走廊上交错,倒成了最好的掩护。
“你帮我接水吧,我去找李朗,这样能省点时间。下节课语文老师不是要抽背吗?”
苏潏潏站在高二(3)班后门,她抱着一个篮球,穿过玻璃窗搜寻,教室后排鱼龙混杂,一见到陌生面孔的低年级学生都停下了动作,十分不怀好意的。
“同学,可以帮我找一下李朗吗?”
“李朗,有小姑娘找!”教室里顿时起哄,料到的事儿,但不知道为啥,今天她挺大胆,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
约莫半分钟,见了李朗的身影,他一边挥手驱散看热闹的人,一边说道:“瞎起什么哄?这是野哥他妹。”
“妹妹,找我什么事?”
“李朗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少女贝齿咬住松软的唇,老实人豁出去的势头,她道,“想让你帮我把这个篮球给我的一个同学,他上次给了我药膏,但是我感觉……不好意思送过去,所以我写了感谢信,想让你帮我送给他,可以吗?”
小姑娘瘦瘦的,背后藏着的篮球和一封信件,老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李朗笑了一声,看来野哥家的小白菜,这是要被别家的猪拱了啊!
他歪头把视线放低,“行啊?要送谁,哪个年级的。”
“我们年级的,一班,沈淮源。”
“沈淮源?”
震惊!
这头猪竟然是沈淮源。
“嗯。”
“等着。”
苏潏潏点点头,以为李朗有事情,没想到他从教室里提出一个人。
沈淮源不明所以,烦烦躁燥的挠挠头,苏潏潏也蒙圈,两人推到了一起。
“表哥,你干嘛!正说话呢!”
“有人找。”
苏潏潏吓傻了,对自己信心十足,一下子见到真人全消退下去。
……她面色犹豫,想退缩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沈淮源面对面。滚烫的热意从脖颈一路烧到耳根,手中的篮球变得千斤重,握着握着手上一轻。
篮球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声音。苏潏潏慌忙弯腰去捡,正好和同时俯身的沈淮源撞了个正着。
“嘶——”两人同时捂住额头。
少女只有一只眼能摆出正常的情绪,她忘记了痛,手该捂着哪里都不清楚,局促不安,觉得自己又出丑了一次。
“抱、抱歉,这个,这个是给你的!”苏潏潏支支吾吾的,掩饰于事无补。
沈淮源手臂多了一个篮球,是少女塞来的,篮球上还贴着一张浅蓝色的信件,工整的字迹写着三个字“感谢信”。
“你事吧!”沈淮源问。
“没事。”
“沈哥,搁这拜天地呢!”
“追求者?”
周围一阵骚动。苏潏潏意识到他们成了走廊上的焦点,她没敢说完,转身就跑,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同手同脚的滑稽姿势。身后传来李朗的笑声和沈淮源疑惑地询问,但这些都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
“十一!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屈静雨在开水器旁等她,一脸诧异。
苏潏潏摇摇头,接过水杯,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发抖,“没事,就是跑得太急了。”
她不敢告诉好友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更不敢想象沈淮源看到那封信后会有什么反应。那封信她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后只留下几句看似平常的感谢,却藏着她不敢明说的心意。
“走吧,快上课了。”屈静雨拉着她往教室走,“你先回去吧,我去下洗手间。”
她需要一点时间平复心情,需要冷水拍打发烫的脸颊。女洗手间在走廊尽头,苏潏潏走进去时,里面空无一人。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颊绯红,眼睛湿漉漉的,额头上还有一小块红印,是刚才撞到沈淮源留下的。
“真是笨死了。”她小声骂自己,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腕,浇不灭内心的躁动,就在同一时刻,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三个穿着高二校服的女生走了进来。为首的女生一头及肩短发,妆容精致,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大姐大,听说她也喜欢沈淮源,不过不是暗恋者,而是正大光明地追求。
全校的人都知道。
她没想到刚才的一幕被人看见了,更没想到会是被林雅茹看见。
“哟,这不是刚才给沈淮源送情书的小学妹吗?”林雅茹靠在洗手台边,上下打量着苏潏潏。
苏潏潏想解释那只是感谢信,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无论说什么,在这些高年级女生眼里都只会是借口。
“就你这样的也配喜欢沈淮源?”她伸手扯了扯苏潏潏的校服领子,“看看你的样子,眼睛又瞎,长成这样还敢喜欢沈淮源,你配吗?”
身后的两个女生也跟着笑了。
“送别人盗版篮球还怪好意思送的,笑死我了。”
苏潏潏害怕,她被挤到洗手间的最里面,想逃也逃不出,她无处可去。
她知道自己应该强硬一点,应该反驳,但长久以来的怯懦让她开不了口。
好在,她们只是口头警告,没有对她做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沈淮源站在门口,看着三个人推搡着瘦小的女孩出门,
“淮源?”林雅茹的表情变得甜美,“我们只是和学妹聊聊天。”
“是吗?”沈淮源直接站到苏潏潏身边,“那为什么她看起来要哭了?”
林雅茹的脸色变得难看,她没想到沈淮源会为一个低年级的女生出头。
沈淮源本来想把篮球还给她,可是看见别人欺负她,“她是我妹妹,搞什么?再敢动一下我妹,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没听说过你有妹妹?”
“现在听说了。”沈淮源抓起苏潏潏的手腕,触感温暖干燥,“走吧。”
等苏潏潏缓过来时,他下了好几个台阶。他没有回头看她,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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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着楼,总是一步跳下了两个台阶。
少女跟在他身后。
沈淮源在最后一个台阶,脚步声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减慢速度。
一路,他再想。他从来不收别人的礼物,要怎么把礼物退回去。
表哥临时交代,送回去可以,要跟她解释清楚,也不要伤了她的心。
犯难。
他驯顺而淡漠的开口,“礼物我收下了,谢谢你,有心了。”
“以后不要送了,要是有人欺负你就直接和老师,先进教室了。”
*******
晚上下完晚自习回家,苏潏潏拿着手机,一直停留在陈思野的对话框,输输删删。
“陈思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篮球是盗版的?”————删掉,会误会。
“我买给你的篮球你真的没有发现异常吗?”————删掉,太刻意了。
“在忙吗?”————删掉,像是有病一样。
等一分钟后。
一条消息弹出。
陈思野:「?」
一个简简单单的符号。
与之十二秋:「哭唧唧的表情」
苏潏潏不小心点到了表情,大脑都没做反应,陈思野直接打来了语音通话。
“喂?”
“怎么了?你这一会儿删删改改,一会儿又发个哭脸,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
“少来,你什么时候学会对我撒谎了?”陈思野的语气软了下来,“到底怎么了?”
“就是你最近用那个篮球了吗?”
“用啊,天天用。手感挺好的,怎么了?”
苏潏潏没忍住哭得抽泣,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她想花了钱买的限量版科比篮球,居然是个高仿货。
“陈思野,他们说这个篮球是高仿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欸欸欸……多大点事!怎么还哭了,不就一个篮球吗?哭啥!我又没说你?”陈思野彻底慌了,他恨不得从屏幕前爬到她面前,焦急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苏潏潏难受,她不敢告诉他,把篮球送给别人的事情,“我花了那么多钱…就想给你最好的…结果是个假货…”
陈思野温柔得不可思议,“我打球是因为喜欢篮球,又不是因为它是什么限量版。你知道我最喜欢它哪一点吗?”
“哪一点?”
“你笨啊!我看着乐死了,好了,先别哭了。”
陈思野发起视频邀请。
“我看着你哭。”
“陈思野,你有病是不是?”
“怎么不哭了。”
“我想看。”
北京时间比伦敦快7—8个小时,苏潏潏那边夜深人静,伦敦还是下午3点半。
陈思野白天课上完了就无聊,死皮赖脸的一直聊到电话那头均匀的呼吸声,苏潏潏已经睡着了,陈思野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碰了碰屏幕上她的脸,尽管触到的只有冰冷的玻璃。
他本该挂掉电话继续完成作业,但某种说不清的情绪让他舍不得按下结束键。窗外的伦敦开始下雨,云被撕开了裂隙,在他头顶,他看不到皎洁的月亮。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铅笔的沙沙声和电话轻微的呼吸声。
月亮跑到她那一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陈思野的素描本上画满了苏潏潏各种表情的速写,生气的、大笑的、专注的,甚至刚才哭鼻子的样子。
“笨蛋。”
苏潏潏闭着眼,睫毛像是一片叶子,温润的垂着。
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呢?
陈思野心都要化了。长期的克制给了他祥和,此刻,克制仿佛是一件他并不需要之物,他用手在屏幕上爱惜地摸摸她脸蛋,情到深处,他说出了心里话,“苏潏潏,你喜欢我好不好?”
6. 第六次心动
2014年9月26日星期五晴
S,我总是幻想我们有很多联系。
嗯……在这些联系中,你慢慢喜欢上我。
————潏潏的日记本
和陈思野打电话,他不喜欢挂电话。记忆中父母还在,他们还小,看完鬼片不敢睡觉,陈思野晚上害怕会给她打电话。有一回放假,他们整日窝在家里看鬼片,结果夜里吓得睡不着,隔着门,整夜通电话,两人自然逃不过一顿打。
所以从小到大陈思野就没少连累她受罚,后来他们搬家,陈思野还是会常常给她打电话,聊起来没完没了的。
害,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说话,苏潏潏摇摇头,噼里啪啦的打了几个字:「为什么又不挂电话,我手机都发烫了。」
一般情况,爷爷奶奶还在睡觉,生物钟很早的苏潏潏提前按掉了桌上即将响铃的闹钟,蹑手蹑脚的移动到洗手间洗漱。
六点十分,总算收拾妥当,她出了门。
A市的清晨,天还很黑,即使学校离学区房不到一百米,苏潏潏心里还是止不住发怵,她裹紧外套,呵出一口白气。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也知道是谁。
陈思野:「我失眠了。」
她走着,摸出手机,对着冻得发红的指尖哈了口气,慢慢敲过去一行字:「我要上学了。」
陈思野:「哦!路上黑,你小心一点。」
她重新打字:「不用,离学校一百米。」
下楼,她看见雾气浓重的小区门口蹲着个漆黑的人影,苏潏潏定在原地。
人贩子?坏人。
“好巧啊!你也住这个小区?”黑影看过来,声音抢先一步穿透雾气,爽朗熟悉。是李朗。他像是瞬间察觉了自己的冒失,急着用声音证自己并非歹人。
“朗哥?”苏潏潏眼睛的焦距在声音的衬托中愈发清晰,绷紧的手一点点松开,“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走路走累了,蹲这儿歇会儿。”
“这么早?”
“嗯,去学习。”
苏潏潏抬头,李朗嘴里松松叼着半支烟,标志性的黄毛也染回了黑色,真有一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感觉。
“真的吗?”
“嗯!”
雾气在路灯下盘旋,像是有生命的潮水,吞没了清晨残存的夜色。两个身影从这片潮水中浮出,一前一后,走向那栋灯火通明的巨大长方体建筑。
走在前面的少女缩着肩膀,手揣在口袋里。后面的少年身形高些,靠近校门、人流渐密,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拉得越开。不知是怕被人留意,还是不愿惹来什么误会。苏潏潏看得出他的步子故意压得慢,一直在回复谁的消息。
眉眼笑容灿烂。
苏潏潏:谈女朋友了?
学区房到学校路段确实很短,不过百米。
咔嚓——
对着背影拍照。
李朗手机发出一声,消息显示发送成功。
“妹妹,我上课了,你慢慢执勤。”李朗道了别,揣着口袋大摇大摆地进了学校。
苏潏潏点头,一边被学姐叫住,一中门口站着两个学姐,打过两次照面,苏潏潏咬了一大口包子,戴上了袖章,站到了她们边上,一中走读生多,迟到早退的事情常有发生,学校规定不定时抽查,胆大的学生屡教不改,本着抓到谁谁自认倒霉的心态,依旧我行我素。
“十一,你今天来这么早?”
“不早了,学姐早,你们吃过早点没?”
“吃了,你慢慢吃。”
“嗯。”
“十一,今天你负责记名字。”学姐递给她登记本,“我们拦人。”
“好。”苏潏潏喜欢别人叫她“十一”,这是初中时因为学号得来的绰号,比苏潏潏顺口多了。她接过本子,翻到今天的日期页,简单了填写了基本信息。
六点四十分左右,校门口的人流密集,走读生大部分都喜欢踩点进教室,沈淮源也不例外,他并不是循规蹈矩的学生,也不是一个非常e的人,但是他身上有一种蓬勃的朝气,误认为他活泼开朗,幸福明媚。
苏潏潏一遍又一遍地扫向那条他必定会出现的大门,等待着光线渐渐明朗,等待着少年的出场。
很有站在命运的齿轮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到了打第一个预备铃,预想中沈淮源的身影并未如期而至。视线尽头,校门口突兀地站着两个女生,不像周围其他人那样步履匆忙地冲向教学楼,反而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过于悠闲,她们低声交谈着什么。
苏潏潏蹙了下眉,她不想做坏人,大部分时间执勤老师不在,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她并没太在意,或许她们也只是在等人。
“同学,要上课了,你们快进教室,一会儿我要记名字了。”苏潏潏好心提醒。
“别等了,沈淮源今天不来了,我听说他妈妈受伤了,进了医院。”
两人聊的开心,对话仍在继续。
“我听七班的人说,沈淮源家里情况挺复杂的。他妈妈好像是个精神病。”
“别乱传这些。谁知道是真是假。”
“真的啊!爱信不信,现在我对他就是爱慕加敬佩,要是我在他那种家庭估计早就跑了。”
“走了走了!去教室聊。”
清晨的寒意穿透了外套,直接渗进了骨头缝,苏潏潏握着登记本的手发僵,她看着高年级的两个女生汇入人流,消失在教学楼的入口处。
心,就乱了。像被胡乱搅动的潭水,泥泞沉渣全都翻涌。
他今天不会来了。
不是因为懒床,是因为家里的事情。
“十一?发什么呆呢?快打正式铃了,收拾一下准备撤了。”
“哦,好。”苏潏潏慌忙应了一声,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失神,顺手她把登记本还给了学姐。
学姐顺手拿过,她笑着说:“怎么了这是?心不在焉的,登记本我去还给老师,你快去上课。”
她摘掉袖章,和学姐道别。
******
早自习:出音乐家。
晚自习:出画家。
周一的第一个早读照例是英语。老师不在场,班里人声鼎沸,有演唱会似的放声朗读,有埋头补觉的,也有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各有各的热闹。
“欢迎收看今天的新闻周刊,我是今天的李头,今天我们连线到了一位非常有名英文作家……”
“oh,baby,baby……”
“approachsb.about桑杏~~~~oh.oh.”
……
苏潏潏严重偏科,一到英语早读控制不住的昏昏欲睡。但今天,关于沈淮源的思绪盘桓不去,意外地驱散了所有困意。
英语老师抱着一摞答题卡走进教室,她今天又换了一套新衣服,从开学到现在她的衣着几乎不重样,她环着手臂站上讲台,周围就有低低的议论,品评她今日的穿搭。
往常屈静雨会和她眼神交换,悄悄聊上几句,但是今天她好像被一本小说迷住,久久没做声。无论在什么样的嘈杂环境,她都能认真的拿着mp3,心无旁骛。
苏潏潏无心打扰,教室细碎的嗡嗡声隔了一层膜,变得模糊遥远。
“上周的随堂测,答案让一班的同学帮忙批改了,现在发下去,自己看看问题在哪里。”
答题卡从第一排依次传下,拿到卷纸,习惯性地先扫向顶端的分数,一个不出所料的平庸数字。
她叹了口气。
姓名栏上,是她的名字。
班级:高一(七)班,苏潏潏。
学号也没错。
翻到另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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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红的代表批改人,紧挨着分数下方。
是一个用一种干净利落、略带锋芒的黑色水笔字。
沈淮源。
一个班57个人,五十七分之一的概率,有缘!有缘得哭了。
苏潏潏心脏疯狂地擂动,撞得胸腔生疼,是他的字。她认得。
他批改了她的卷子。
灭顶的羞耻。
她仿佛能透过卷面上那些红叉,看到他蹙眉的样子,漏洞百出的阅读理解,语法混乱的作文,还有她最后几分钟填的ACCCB。
死了。
为什么偏偏是英语?她最不擅长的科目。
她毁灭性的将试卷扔进了桌肚,手回来,带出了一个红包,小小的,写着她的名字,也是他的字。
里面有两百元,而这笔钱的数目,差不多就是前几天送他篮球的钱。
喜欢是暗自伤神的痛和在齿间生根的酸,她眼眸有落寞坠落。
没招了。
他不喜欢。
他人很好,他懂女生的自尊。
是上次送他篮球的钱。
他……还回来了。
******
回到家。
苏潏潏把自己关在房间一连做了两套卷子。
时间:8:45
陈思野:「在干嘛?」
时间:10:00
陈思野:「乖巧等候.jpg」
与之十二秋:「在听英语听力」
时隔几分钟,屏幕亮了,又一条新信息。
陈思野:「听完了吗?@与之十二秋」
你说呢?
陈思野=*&$!#%
(把他的名字当做生气的语气助词)
英语听力对话根本进不了脑子,苏潏潏光听见一堆“A”、“B”、“C”的音在响,完全跟不上节奏,和听天书差不多。
一听到提示音,脑子里就提前开始乱猜他会说什么了,反而更听不进去了。
她没回,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发出沉闷一响。
强制自己专心。
两秒钟后。
为什么是英语?为什么偏偏是最烂的一科被他看到?狗屁不通的作文,他是不是一边看一边觉得可笑?还有那两百块钱……
陈思野:「?」
最烦的时候,陈思野打了一个符号,苏潏潏“轰”的一下被点燃了,一口气打了一串:「在总结错题。一篇阅读理解错了三个,都是因为没理解上下文逻辑关系。一篇作文用了太多中式思维的表达,语法错误频出,主谓不一致,时态混乱。值得好好反思。」
发送。
陈思野:「坏笑.jpg。」
陈思野:「吻我?」
苏潏潏瞳孔地震,大脑彻底宕机,他们之间太熟悉。熟悉到一起光屁股长大,熟悉到见过彼此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熟悉到互喷垃圾话可以持续一整个青春期。脸红?心跳加速?男女之情的粉色滤镜?不存在的。
首先想到的是陈思野又要作什么死?
她回了一个问号,她倒要看看,陈思野到底要怎么把话给圆回去,或者,他究竟能有多狗。
陈思野:「是问,是问。」
陈思野:「你思想不健康,看什么都歪。」
陈思野:「哪篇阅读?第几题?」
陈思野:「作文写的什么题目?发过来看看。」
与之十二秋:「你求我的哈!不是主动问的。」
陈思野:「求你,吻我。」
陈思野故技重施。
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死陈思野,坏陈思野,狗陈思野,第一次可能无意,第二次就是想惹怒她。
与之十二秋:「……滚。」
小发雷霆。
陈思野:「狗输入法。」
7. 第七次心动
2014年10月3日星期五多云
今天遇到了他的姐姐,是个很漂亮的女生,温温柔柔的,岁月静好的感觉。
有时候感觉他好像在模仿他的姐姐。
他应该很爱他的姐姐。
————潏潏的日记本
国庆假,是父母的祭日。
苏潏潏想买一束花。
前几天,路过的一家叫“金鱼繁息”花店,花店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它是一间旧木房子改造的,墙面还保留着原始的土坯质感,外墙爬满了花草,门四开,一院子的花花草草,玫瑰、百合、虎尾草……视线所及几乎被各种色彩和形态填满。
苏潏潏震惊,倒不像是城市中有的景象。
架子上挂着小木牌,上面写着:
鲜花十元一盆。
店家是聋哑人,订购请往里走。
苏潏潏顺着箭头的方向,从一个小拱门进到了更深处,里面比前院要幽暗,也更安静,一个年轻女人背对着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一株蝴蝶兰换盆。她穿着简单古朴,黑色的长发到腰部,脸蛋漂亮柔和,又透着骨相的美。
察觉到有人靠近,她用旁边挂着的旧毛巾擦了擦手,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苏潏潏惊于她的貌美,先后愣了一会儿,眨巴眼睛说道,“你好,我想买花。”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接着拿出一个小巧的便签本和一支短铅笔,递给她。
苏潏潏接过本子,凭空想象,花型种类,脑海中没有几种,索性写了几个字:「祭奠亲人。想要白色的花。」
她温婉谦逊,颇有大家闺秀的感觉。
「您跟我过来,我们花店白色的花很多,让我弟弟给你拿。」
女人进了屋子,窗边有一个男生,他穿着坎肩,露出的肌肉在放松的时候也十分紧实,穿衣显瘦,脱衣有料,体格很适合干体力活,姐姐轻轻拍了他的肩膀,用手语比划着:「这位客人需要白色的花,祭奠用。」
男生只回了一个字,鼻音半拖,应允。
气质这东西说不明白。
屋里暗淡,他的脸蛋看不真,故而,注意力集中在男生锁骨的纹身,很漂亮的一条小金鱼,细腻的红,像真的游在皮肤之下。
光过脸颊。
男生的轮廓如同速写一样,迅速进入了少女的眼,苏潏潏煽动的睫毛截停,世界仿佛变小了。频繁的巧合,惊鸿一瞥的缘分,不知是馈赠,还是玩笑。
他请假没去学校,苏潏潏就没了他的消息。
“你来买花。”
“嗯。”
“我姐姐有事,我给你包。”
他的姐姐,看看沈淮源,又看看苏潏潏,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寻常的空气。她微微一笑,用手语对沈淮源比划:「你们认识?」
沈淮源对着姐姐点了点头,然后用一种苏潏潏看不懂的、快速的手语回应了几句。
姐姐了然地点点头,她对苏潏潏友善地笑了笑,指了指沈淮源,又指了指外面的前院,示意这里交给他。
“放心吧!姐。不会把你的生意搅黄的。”
姐姐离开后,院子里剩下他们两人。沈淮源走向一旁的花架,停在一簇清冷的白菊边上。
“菊花吗?”
点头。
他的手指修长精准地握住花茎中部,轻轻一掐,便取了下来。
接着,他又侧身挑选了几枝将开未开的白玫瑰和两朵盛放的百合,将它们拢在一起,走回工作台。
“玫瑰,百合。”
苏潏潏乖巧点头,一小束花,包装纸也选择了白色,纯洁美好,苏潏潏想妈妈一定会喜欢的。
她同意,男生拿起花剪,开动,指尖捻去多余的叶片,剪掉过长的根茎,每一下都利落干脆,熟练地修剪、捆扎。
苏潏潏站在一旁,和他靠近,血液里像游走着微小电流,灵魂都是酥的。
过量的心动扰乱了心神,一句藏在心底,本不该在此刻问出的话,毫无征兆地滑出了唇间,“你最近怎么都没去上课?”
沈淮源手上本该落地的枯枝,停在了将断未断的刹那,他们打过几次照面,但远没到能过问他行踪的程度。
听到话,他不由得抬眼多看了女生一眼。
“不好意思!我……我……”
完了,他一定会觉得她莫名其妙吧?或许还会讨厌她。念头一起,右眼眼尾不受控制地发红,她慌忙垂下头,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吞回去。
“没事。”沈淮源若有所思,还是回答了她的说,“家里有点事儿,所以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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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假。”
“嗯。”
“你很怕我吗?”
“嗯。”苏潏潏连忙摇头,未等她再出口,沈淮源已经躬身,平视她。
对视相续,少女再一次为直视了他潋滟的眼睛,低下头,“没……没有。”
沈淮源的长相太会骗人,她微微眯起双眼,深邃的眼眸被浓密的睫毛遮掩,一笑就有一种读书人乖逊的气质,看到的人都会对他心生喜爱。
“花好了,你看看还有哪里不喜欢的。”
谁抵得住。
少女脸颊红润,她接住花,植物的触感感轻轻挪到手掌。
“喜欢的,喜欢的,谢谢你。”
******
苏潏潏没在花店耽搁太久,去往墓园的路很长又偏僻,秋风一吹,有些萧瑟,父母的墓地要往里走一点,一路上都是一排排的墓碑,以前会觉得瘆人,自从亲人在那里就不害怕了。
父母的墓碑前摆着很多的东西,一生唯物主义的爷爷奶奶,对扫墓之事向来讳莫如深,总说,人不在了,搞这些形式没用,但其实嘴上说不来,实在想念,也会偷偷带着东西看望,不然东西又是哪里来的?
她将花束仔细放在碑前,又拿出干净的软布,蘸了点随身带的水,开始擦拭碑面。她的动作很轻,一下,又一下。
“妈妈,爸爸,我来看你们了。”
“高中课程很多,有点累,但还挺好的……我能跟得上。就是英语,还是老学不好,每次考试都慌,题目总是看不明白,但我有在背单词了。”
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还有妈妈,我感觉我最近长高了一点。”
她站起来转了一圈,“我很好,希望你们不要挂心。”
“另外爷爷奶奶不是不来看你,是嘴硬,他们两人心里难受,爸爸妈妈不要在意,我们真的很爱你们。”
风流云散,叶丛间倏然传来鸟叫,少女就这样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蹲下身,把脸轻轻贴在冰凉的石碑上,像小时候偎在母亲怀里那样,合上了眼睛。
“妈妈,我最近……好像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人,说不上来,就感觉在我的人生里他无可替代,他的出现就像是一个风高气爽的秋。”
“妈妈,你说我们有可能吗?”
8. 第八次心动
2014年10月16日星期四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卑好像刻进了骨子,我觉得我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东西,所以我总是畏惧,然后失去。
今后,我不要害怕了,我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潏潏的日记本
入学后的第一次期中考就在十月中旬。这次考试,苏潏潏无比重视,一直以来她擅长理科,文科的部分常常拉分数,特别是英语,她学起来特别的吃力。
一个月以来,陈思野一直帮她补习,几次测试的分数也确实有所提高。可越临近考试,她心里越没底,总害怕真正上了考场,还是会考砸。
大考前,老师安排了自主复习时间。苏潏潏翻开英语作文本,一行一行仔细地默读着那些金句。她特意挑了些常用又稳妥的句式,打算等到考试时先写作文部分,把现在背的句子,想办法都用进去。
她专心记,一节课过得很快。直到屈静雨从旁边轻轻戳了戳她,让她看黑板,她才知道到班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因为有共同的英语老师,沈淮源偶尔会出现在她们教室。
他英语作文写得极好,下节课老师应该要拿他的范文来讲解。
老师在讲台上和他交谈。
苏潏潏就在台下远远的望着。
从她的座位到讲台,不过几步之遥。但他在,仿佛隔着一整片人海。
沈淮源身姿挺拔,他看起来好乖,剪了微分碎盖,还戴了一副标准的学生眼镜,完全不像在校外的样子。
教室里难得安静,大多数同学都和苏潏潏一样,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注视着那个方向。他是年级里有名的存在,长得帅,成绩好,尤其是英语,每次都能拿到近乎满分的高分。
“他的作文肯定用了很多超纲的词汇和复杂的结构吧?”前排的女生加入了话语,“老师都快把他夸上天了。”
老师把试卷递给了女生。
苏潏潏没有再看下去,重新聚焦在作文本的英文句子,一打岔,她又把句子忘记了,英语好难,总是记不住。她的努力在英语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卑感爬上心头。
他们之间的距离,确实不止是那几步之遥的过道。
更像一种云泥之别,天上人间的落差。
一直仰望你的人。
是我。
讲台上,老师似乎交代完了,笑着拍了拍沈淮源的肩膀。
沈淮源会意,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室,作文本上有一个单词:
——“brilliant”,光辉灿烂的。
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大概很合适。
******
下节语文课因为老师有事,换给英语老师了,两节课时间多,一节让学生复习,查缺补漏,另一节英语老师准备讲20分钟的授新内容,然后剩余时间给学生复习其他知识。
“好了同学们,安静一下。”老师站在讲台上,“上节课大家也看到了,我把十一班的沈淮源同学叫了过来。他的英语作文一直写得非常出色。这节课,我们就一起来学习一下这篇范文,看看高分作文究竟‘高’在哪里。”
枯燥的讲题课,在青春总能因为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变得期待有趣。
教室一页一页的翻书声,不少同学,尤其是女生,兴致明显高了很多。窗外的风,适时进入,教室的氛围拉到了最高,他们在边上讨论沈淮源,这对于她来说,像从敞开的窗口扔进了一朵玫瑰花。
她握紧了笔,笔记本翻到了新一页。
英语老师将范文投映到屏幕,一篇作文行文流畅,字迹工整,没有涂错的地方,看起来很舒服,不看内容都想打高分的程度。
细看内容,有几个完全不认识的长单词和看起来极其复杂的句式结构。
老师开始逐段讲解,她先让一位同学朗读了第一段,然后点评道:“开篇点题,直接用了一个非常地道的谚语引出观点,大家注意这个‘Acoinhastwosides...’的用法,很巧妙,避免了千篇一律的‘withthedevelopmentofsociety...’。”
“看这里,他用‘dilemma’替代了普通的‘problem’,用‘mitigate’替代了‘reduce’,用‘perspective’替代了‘opinion’……这些词汇的升级,立刻让文章显得更成熟、更学术。”老师在那些词汇下面画上横线,“这些都是高分的关键点,虽然你们现在才高一,但是也要学着积累词汇,平时大家可以多阅读英语书籍,积累语感。”
“大家看这个句子,”老师指着屏幕一个包含了定语从句、状语从句和非谓语动词的超级长句,“结构非常清晰,逻辑严密,表达了多层意思。虽然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有点难,但这是努力的方向,驾驭长句,是取得高分的重要一步。”
老师的讲解很详细,看着屏幕上那篇近乎完美的作文,苏潏潏鼓舞起来的一点信心,又在一点点消散。那是一种全方位的碾压,从词汇量到语法掌握,再到思维逻辑和表达的地道程度。
“……整篇文章结构严谨,论证充分,语言流畅且富有变化,几乎没有语法错误。这就是一篇值得大家反复研读和学习的范文。课后我会把电子版发到班级群,建议大家抄写甚至背诵。”
“这怎么背得下来。”
“太强了,感觉像看英文报纸一样。”
“果然不愧是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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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乱声到达了一定程度,耳朵听到的声音变成了介质,苏潏潏像是装在套子里的人,阴巴巴的,外面无关紧要,她在写字,心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音节。
dilemma,mitigate,perspective……
她抄得认真,一笔一划将他作文里单词抄在了生词本。
“当然,老师让你们看这篇作文不是为了打击你们的信心,天赋固然重要,努力更重要,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有一句话想分享给大家。”
“Stopalwayslookingathowfartheskyis.Instead,lookbackattheroadyou''vealreadytraveled.”
“Whatdoesthatmean?”
“有谁知道?”
“不要总抬头去看天上有多远,得回头看,看你已经走了多远的路。”有个学生说。
“翻译的很正确。沈淮源的作文是目标,是方向,但不是用来打击各位自信心的武器。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积累、模仿、再创新,一步步来,谁都能进步。好了,范文就讲到这里,大家自己复习吧,有问题的可以上来问。”
苏潏潏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复习资料,这一次,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笃定,横亘在她和沈淮源之间的鸿沟,是可以跨越的。
近?
她手指丈量着成绩单上的名字,她的,和他的。
她想要变得更优秀,成绩再往前进一步。
她想:如果优秀了,他看我的机会应该会大一点吧!就像前排的同学那样,他说什么就能清楚明了,至少能插上话语。
******
朋友圈。
————不要总抬头去看天上有多远,得回头看,看你已经走了多远的路。
配图里习题集摊在桌上,占去画面三分之二,边缘堆着高高低低的课本,一角无意间摄入了讲台边穿白校服的身影,模糊,占去剩余的全部。
与之十二秋评论:「很喜欢这个瞬间。」
与之十二秋评论:「今天学到了很多,我想我爱上了英语。」
陈思野看见了习题本她写下的句子,他愣了愣,低头敲下回复:「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喜欢吧!」
与之十二秋回复陈思野:「喜屁。」
陈思野回复与之十二秋:「呵!不愧是你。」
陈思野:「我一直知道你是个敏感又细腻的人,在很多时候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泪流满面,或开心或难过,祝你勇敢一点,不必担心,此生会是礼物。好吗?」
与之十二秋回复陈思野:「好。我会勇敢。」
9. 第九次心动
2014年10月25日星期六晴
在喜欢你这件事,我真的做足了准备。
————潏潏的日记本
英语:109
比上次进步了49分。
神了。109分,她看着班级群发出来的成绩单,从学英语以来,她的分数都是及格分上下连,更别说三位数了。
老师是不是登错分了?
苏潏潏忍不住翻出卷子,一道题一道题重新对着答案核了一遍。
就在她完全沉浸在分数带来的快乐时。
“叩、叩、叩。”
敲门声。
声音不大,苏潏潏去开门,她第一次考上一百分,来之不易的喜悦根本抑制不住。
“奶奶,你们回来了啊?”
她压下门把手,向内拉开了门。
爷爷奶奶出去跳广场舞,她在房间学习,就开了自己房间的灯和两个走廊灯,门内的光线驱散着一小片黑暗。
一开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融在了一起。
不是爷爷奶奶。
“陈思野?你怎么来了。”
陈思野斜身按下门边的开关,按下了门口的灯,光席卷照在人身上竟然有了暖意,世界豁然通明。
他向她张开双臂,坦荡道:“好久不见,抱一个。”
“滚”的字节刚发出一半,陈思野就俯身拥住她,他的手臂环住她,却绅士地保持着距离,身体并未真正贴近。温热的呼吸擦过她的耳廓,“抱抱你哥会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苏潏潏用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胸膛,“男女授受不亲,你又不是我亲哥。”
三秒,苏潏潏身上好香,有点甜甜的感觉,闻起来很舒服,他有点恍惚,被她的香味操控着情绪和思想,自己渐渐往她身上靠拢,他很想放下自己的绅士,与她亲密接触,抱抱她,拥有她。
也许爱到一定程度真的能勾起记忆深处的本能冲动,陈思野贪恋的汲取了一点,任理性溃退,贪恋丛生,却又在快要失控前,点到为止。
“是是是,也不知道谁小时候天天吵着要和我睡觉呢?”他平静的眉毛勾起,回想起某一类往事,心情就十分愉快。
“那是小时候,童言无忌。”
两人玩笑似的拌嘴,谁也不让谁。
苏潏潏清了清嗓子,“我有一个好消息。”
她捏着试卷的边缘,纸张遮住她大半张脸,露出一双眨巴的眼睛,疯狂暗示陈思野。
陈思野假装对她的暗示毫无察觉,俯身,就着姿势又靠近了她,坏心思在他的唇角畅怀,“怎么?眼睛抽风了。”
扫兴。
她晃动卷子,白色的卷子绕着他转动了一圈,动静特别大,就算陈思野是个聋子也能听见了。
“我英语考了109!”
预想中的调侃没有再出现。陈思野身体恢复了笔直,脸上的笑容放大,转化成毫无保留的惊喜,他失而复明,看见了少女的试卷。
好吧!陈思野。
陈思野总是能把她一点点的快乐放大成漫天繁星,情绪价值给得十足真诚,他夸张地原地跺碎步,抑制不住兴奋:“啊啊啊!牛逼啊苏潏潏!我就知道你可以!”
逗逼。
“啊啊啊啊!”在他的渲染下,她也忍不住跟着他尖叫,跺碎步。
所有的激动和成就感在这一刻找到了共鸣,那是胜利的感觉,被人真心喝彩的感觉。
好久之后,笑声稍稍平息,陈思野松开手,语气正经,“这么大的喜事,不得庆祝一下?”
“啊?怎么庆祝?”
“走啊,你出门,看谁来了。”
她疑惑地朝门外探出头,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位衣着优雅的女人。她长长的卷发温柔地披在肩头,眉眼慈爱地望向他们。
是陈思野的妈妈,夏霜。
“啊啊啊啊啊——”苏潏潏的惊呼声比刚才还要响亮,她抛下了站在原地的陈思野,跑到了女人身边,“霜霜阿姨!您怎么来了!我好想您啊!”
夏霜阿姨笑着接住扑到她面前的苏潏潏,“我们潏潏这么厉害,考了这么好的成绩,阿姨当然要亲自来给你庆祝呀!”
她说着,从身旁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物袋,“看看,奖励你的。”
苏潏潏惊喜,陈思野吃醋。
“妈,我上次进步二十名也没见您这么隆重。”少年半吊着嗓子喊。
“你哪次考试完没敲诈你爸一顿大餐?”
“得得得,我先看看是什么好东西?”陈思野言简意赅地哼了一声,去抢过苏潏潏手中的礼物袋。
打开一看,是条精致的项链。
“我也要!她英语我一手教出来的,你也知道她多笨,我花了多少时间精力,这要是放在古代,苏潏潏你是得行三拜九叩喊我一声师傅呢!”
陈思野捏着的项链,是他故意放在夏霜桌上报纸的那一条,不错,不错,老妈的眼光不错,哎呀呀!自己的更不错,吊坠在灯光下折射出光芒。
值!好看!
他利用身高优势,提着项链不让苏潏潏够到,扭头对夏霜阿姨耍赖:“妈!这功劳得有我一半吧?没我头悬梁锥刺股地给她补课,她能开这窍?我的呢我的呢?”
夏霜被自己的儿子逗笑,她拍开儿子伸过来讨要的手:“去,没个正形。这项链是我特意给潏潏挑的,象征‘启明星’,指引方向,带来光明。你的功劳妈妈记心里了,下次你爸回来,让他带你去吃你最惦记的那家日料,管够。”
“这还差不多!”陈思野满意,这才把项链递还给眼巴巴望着他的苏潏潏,拽不拉叽,“喏,你的‘启明星’,收好了。下次考试要是退步,我可要收回的啊。”
虚张声势。
苏潏潏抢过项链,冰凉的金属触感贴在掌心,好漂亮的礼物,对于她而言,这条项链已经不是礼物的存在了。
是认可,是祝福,是她磕磕绊绊英语路上的一座里程碑,闪着光。
“谢谢霜霜阿姨!我太喜欢了!”
“来,阿姨帮你戴上。”
夏霜阿姨站起身,温柔地撩开苏潏潏脑后的马尾辫,为她扣上。
陈思野抄着口袋在一旁看着,灯光下,那枚小星星正好落在她衣领上方一点的位置。
他喉咙滚了滚,都说青春期的女生发育快,果真是。几日不见,苏潏潏身形越发纤细挺拔,不能往下再看,便往上移动了一寸,她扎着马尾,脸蛋不再被发丝笼罩,肌肤比以前白了不少,可可爱爱的。
少年耳尖蓦地烧得通红,他摇摇手,把画面赶了出去,一时微表情丰富,一股莫名的骄傲感在他脸上格外生动的展现。
他觉得她长得太漂亮,漂亮得不像真的,要是只属于他一个人就好了,当时,陈思野的心态上头,他感受到了身体血气方刚的冲动,抑制不住心中的欲望,意乱情迷。
那玩意有反应了。
我尼玛。
“我……我上个洗手间。”
戴好项链,夏霜阿姨扶着苏潏潏的肩膀仔细端详,眼里满是赞赏:“真好看,配我们潏潏。”
“真好看,配我们潏潏。”
“配我们潏潏……”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会用同样骄傲又宠溺的语气说话。妈妈总是喜欢给她梳各种花样繁复的辫子,然后在发间别上漂亮的发卡,最后一定会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笑着说:“哎呀,这是谁家的小仙女呀?原来是我家的潏潏宝贝呀!”
那时候妈妈的表情就和现在夏霜的一模一样,小星星很亮,像一颗真正的、坠落在她颈间的星辰。它真漂亮。
“谢谢阿姨。”
夏霜摸摸她的头,她看了看时间,“走吧,阿姨订好了餐厅,咱们出去吃,好好给你庆祝一下!你爷爷奶奶他们在附近的公园跳舞,说是要等一会儿,让我们先点菜。”
“大餐?”
“当然,”陈思野洗完脸,顺手极其自然地捞起沙发上苏潏潏搭着的外套,“109分啊,这不得吃顿好的狠狠回血?不然怎么应对我接下来的魔鬼训练?”
“还有训练?”
“那必须,目标是130!路还长着呢,苏同学。”
夏霜阿姨笑着揽过苏潏潏的肩膀:“别听他的,今天只管庆祝。”
三人说笑着走出房门。
后来苏潏潏回头看发现,在人生中很多重要的时刻,陈思野都参与了,他们一家人走在一起,一段被点亮后,似乎更加清晰、值得期待的未来。
“对不起,陈思野?”
“怎么了?”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你的醋了,你以后就是我永远的家人,永远的哥哥。”
“谁要做你的哥哥了,莫名其妙。”
“那你要当啥?”
“师傅。”
“除了这个都可以!”
陈思野牵唇笑笑。
今夜有星,有风,有大餐,有他爱的人。
还有,一切皆有可能的预感。
******
“订了四楼。”
陈思野两指虚空放在唇间比了一个抽烟的姿势,他烟瘾犯了,“你们先上去,我后来。”
“好吧!那你快点。”
“嗯。”陈思野回。
秋夜的风褪去了凉意,已经有了冬季的冰冷。
苏潏潏垂着脑袋,陈思野顺手揉揉她毛绒绒的脑袋,外套递给她,叮嘱:“一会儿热又脱,现在先穿上。”
“两位小朋友腻歪完了没?需不需要我上楼等你们呀?”
“谁要她跟来,走吧,你们先上去。”她双手在空气中推了推,巴不得赶紧离开。
“你哥这人啊,好话从来不肯好好说。”家里人都习惯性地把他俩看作哥哥妹妹的关系,夏霜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拉着苏潏潏走进了电梯。
四楼的视野格外开阔,风景独好。一层采用了一个电梯直达一个包间的设计,不仅私密性极佳,服务和管理也更为周到细致。
“爷爷奶奶什么时候来,我打个电话。”
“不用了,宝宝,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他们快到了,顺便让阿野接过来。”
“嗯。”
苏潏潏和夏霜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进包间。包间装修得典雅大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夏霜款步走至窗边,她身姿窈窕,保养得宜,完全看不出年纪。
“哇,这view真不错,好几年没回来了,感觉变化真快。”
“确实挺快的。”
“看看想吃什么?我们先点下。”
身着素雅制服的服务员将两本装帧精美的菜单递给她,夏霜翻开菜单,柔声询问苏潏潏的喜好。
“我想吃这个。”
“好。”
“阿姨,你今天吃素吗?我看这个餐厅都是荤菜,要不换一家。”
夏霜阿姨信佛教,在苏潏潏印象中有些日子她就吃斋念佛。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你点就好了。”
“点什么?”未闻其人先闻其声,陈思野举着一个漂亮的方形蛋糕盒。
他身后,两三个身影冒出头。
“生日快乐!”
生日?
两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也冒出头。
“爷爷奶奶!雨宝,李朗,沈……淮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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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吧?”女孩蹦过来挽住她,“十一,生日都不说一声!要不是陈思野组局,我们都要错过了。”
“囡囡生日快乐,又长大一岁啦,小野特意从城西那家老字号买的蛋糕,排了挺久的队吧?”
“生日快乐。”
等沈淮源站到她面前的那一刻,苏潏潏无论如何再也压制不住那种心跳。
“可别听爷爷奶奶瞎说,我是想吃,特意请我哥们过来吃饭,顺便给你过生日。”
“就是,今天必须不醉不归!寿星先点菜?”
“未成年不能喝酒。”
“刚才潏潏说想吃龙虾伊面,我已经勾上了。再看看还要什么?”
陈思野把菜单推到她面前,声音低了些,只有她听得见:“寿星最大,还想吃什么,随便点。”
菜单在朋友之间转了一圈,点完菜,陈思野提议分蛋糕。有氛围组在气氛不会冷场,不知不觉间,苏潏潏被挤了一下,陈思野扶住她。
“许愿~”
“李朗别闹。”
苏潏潏稳住身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
愿望是什么?
第一个愿望:愿身边的人平安。
第二个愿望:陈思野心想事成。
第三个愿望。
沈淮源,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算了。
沈淮源。
永远幸福。
不是我也可以。
只要你幸福。
苏潏潏有些释然。沈淮源是飓风呼啸中长出的一朵玫瑰,对与她隐秘的而不可亵渎。
喜欢一个人,未必要拥有。
看到他好好的,看到他笑,或许就足够了,她睁开眼,头偏向了沈淮源的方向,他坐在她的对面,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时间很少。
但此刻,她闭眼再到睁眼的几秒钟,沈淮源直直地看着她。
苏潏潏心跳空了一拍,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愿望里有我吗?”陈思野烟味淡了,剩他本身清冽的气息。
“没有。”
陈思野咂嘴:“好家伙,我下次生日也不许你的愿望了。”
“…许了,许了。”
第一次那么热闹的生日,陈思野给的,他也算帮她弥补了一个遗憾。
第一次有他的生日。
“陈思野,谢谢你,有你做我的家人我会觉得很幸福。”
陈思野心浪和海水一般翻了一阵,对她出乎意料的爱欲,眼睛不敢再往她的脸上看去。
腿颤,心跳,后退。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吗?我告你,晚了。”
“切。”
晚餐在热闹的气氛中进行。夏霜和爷爷奶奶聊着家常,朋友们互相笑闹。陈思野话多,看似全神贯注地参与每一段对话,实则一心多用,说话,递纸巾,时不时两只手拉扯虾壳,剥好,放在苏潏潏碗里。
他剥虾壳,很认真,碎发遮住了眼睛,圈出一块阴影,仿佛这副温热的皮囊属于另一个人。
“来,我们走一个,饮料代酒。”
“第一杯敬寿星,祝你天天开心。”
李朗站起。
陈思野倒了一杯饮料,她自然地拿过,举起杯子与他相撞,“谢谢,也祝你天天开心。”
“第二杯,敬野哥。”李朗续了一杯饮料,“这次游戏多亏了你,不然我们也不会拿到奖金。”
“客气,都是兄弟。”
“小野还打游戏?”奶奶问。
“嗯嗯,奶奶你可不知道,野哥打游戏可厉害了,我们战队有了他实力直接上了一个level。”
“我先说啊,你在英国这几年,玩游戏什么的我可以不管,但学习是根本,绝对不能给我落下。”
“放心。妈!”
“阿姨,野哥他学习也挺刻苦的。”许久不说话的沈淮源替他说话。
“真的?”
“他……学霸,他说的真的能信,我们俩除了交流游戏还交流学习呢!”
“真的假的。”苏潏潏问。
“怎么连你也不信。”
******
晚饭结束后,天色已黑,几人分头道别,陈思野执意送他们一段。
“野哥,你是不是喜欢她?”
“嗯,你怎么知道?”陈思野表情极具高傲,他并没有因为别人看出他的喜欢而退缩,不敢承认。
“太明显了,”对方促狭地撞了下他的肩膀,“你看她的时候,眼睛亮得跟什么似的。”
“我现在不说。等高考结束,我就去跟她表白,到时候结婚,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哥,你才十六岁就想着结婚啊!”
“十六岁怎么了?”
“娶她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想把她娶回家了。”陈思野继续说道,“等你遇到喜欢的人就知道那种感觉了。”
陈思野每当说这种话的时候,眼睛异常发亮,流露出来的真实情绪,他遐想了一会儿娶她的样子,婚纱穿中式好看还是西式。
都来一套。
他爱着她,恨不得快点毕业,姜满腔心事袒露给她。可他也怕,怕她知道这份心意,拒绝他。
李朗茫然,他不理解,“没经历过,我不懂。”
陈思野高大的身躯绷直,总感觉只要想到苏潏潏,他的心底就会聚集出一个悠长的春天,一个属于他们的春天。
山花浪漫,微风阵阵。
“祝你得偿所愿。”
少年大大方方:“会的。”
不管过去,未来,还是现在。
苏潏潏只能是我的。
10. 第十次心动
2014年10月28日星期二云
我!终于!有他的Q.Q了!(o?∩)
————潏潏的日记本
学生时代,每晚饭后三十分钟的《新闻周刊》,是一天中最丰盛的黄金档。
若是碰巧连着语文课,全班会央求老师放一集《感动中国》。
语文老师前脚踏进门口,就落入了一场预谋,怀里的书还没放到讲台,全班大大小小的声音齐刷刷团团围住了她。
她的说话声吞没在其中,不得已用书敲敲第一排的桌子,“你们班的进度已经比一班落后很多了,这节课我要把这个课题讲完。”
“那就开飞机,去追。”
“哈哈哈哈。”
“停停停,不要笑那么大声,你们班主任在隔壁班上课。”
“老师求求了,看一集吧!看一集吧!”
“真的求求了。”
坐在第一排的同学接收到全班默契的信号,跑上前,熟练地打开多媒体白板,输入“感动中国”。
老师没有阻止,轻声补了一句:“注意记录,这周要检查素材本。”
有人起身想去关灯,一边试探,一边看老师的表情。
“不许关灯,伤眼睛。拿出你们的本子,边看边记。”
“收到。”
“要是下次语文再考不好,我们就魔鬼训练,天天做卷子。”
“啊!不要啊!”
七班的氛围轻松活跃,前排玩得好的几个同学悄悄向苏潏潏他们桌传零食,传递的过程没什么讲究,大多时候,零食就只用一张草稿纸随意裹着,在一来一去的课桌辗转,也不计较经过多少人的手,到嘴就吃。
“十一,这个可好吃了。”屈静雨趁着老师不注意往嘴里塞了零食,“你快尝尝。”
“这是什么?”
“不知道,陆祎燃他奶奶做的土特产。”
“玫瑰木瓜干。”
“酸酸甜甜的。”
“是吧!”
白板上画面伊始,家徒四壁的房舍,老人佝偻着背,颤巍巍地从一个小布包,数出一些皱巴巴的零钱。
“1996年,刘盛兰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救助报道,从那时起,73岁的他将自己微薄的收入几乎全部捐了出去……”
“十七年,匿名捐款,七万多块……资助了一百多个学生?”
有同学小声重复着关键信息,这笔钱对很多城市家庭而言或许不算巨款,但镜头里老人清贫至极的生活状态,让每一个数字都拥有了千钧的重量。
他每天清早出门捡拾废品,换来的几毛几块,自己几乎分文不留。餐桌上永远是别人丢弃的食物,他捡回来,煮一煮,就是一顿饭。唯一的目的,就是把省下的每一分钱,寄给素未谋面渴望读书的孩子。
班里的人看入迷,后劲儿上来了,一个个静悄悄地掉眼泪。
“给我点纸。”
苏潏潏抽出几张柔软的白色纸巾。
隔壁桌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音也是哑的:“也给我一张。”
果然学生时代最宝贵的东西就是纸巾,一纸现世,八方呼应,一包纸巾就能养活前后左右。
“我真没纸了,分你一半吧!”苏潏潏说道。
“行。”
哭得伤感,或许是想缓缓情绪,后排的同学暂时从视频中抽离出来,做其它事情放放松,有人扔了小纸条,屈静雨打开写了几个字,扔了回去。
“十一,我有沈淮源Q.Q,你要加吗?”
“沈淮源?你怎么有的。”
“我让你男闺蜜给的啊!哈哈哈哈。”
“男闺蜜?谁?”
“陈思野啊!”
“啊?”
“那沈淮源同意了吗?”
“还没有。”
听到“还没有”三个字,她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庆幸的是似乎还有一丝模糊的缓冲地带,失落的则是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仍遥不可及。
“我感觉他挺高冷的,上次生日会都没怎么说话。要不我们一起加他试试?”
“我发誓,我要加遍一中的帅哥,不谈谈恋爱,光看朋友圈也挺养眼的。”
“确实。”
“我有点好奇,你觉得陈思野帅还是沈淮源帅?”
虚无缥缈间,不知不觉苏潏潏开始发呆。
陈思野。
漫不经心,拽拽的,每一个正行,但和他说话很轻松。
她模糊地想。
沈淮源。想到他,脑海里先捕捉到的是一种感觉,一种冷调的氛围。他长相乖乖的,但又桀骜不驯,眼神沉静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潭,看不真切。
两幅画面在脑中交替闪过,一个像春日,一个像秋风。
两者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但如果非要较个高下,刨去所有外在的、客观的比较,遵从内心的话。
还是沈淮源。
她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身体里的另一个念头理直气壮,迅速为这个选择盖上了“合理”的印章: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的哥哥帅的吧!
对,就是这样。
因为陈思野是一起长大的,太熟了,熟到根本没办法把他放在“帅哥”这个维度去审视和比较。那种亲近感早已模糊了性别和外形的吸引力,所以“不觉得他帅”是理所当然的。
而沈淮源,是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可供客观评价的“男同学”。
又或者心上人。
“陈思野哪里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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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你们太熟了。”
“算了,我把Q.Q给你,看看他同不同意你,你最好备注一下,最近加他的人挺多的。”
“我放学加。”
******
放学,苏潏潏摸出藏在书包夹层的手机,点开那个企鹅图标,找到朋友推来的那串数字,搜索。
一个简洁的Q.Q资料页面。
头像是一片深蓝色的、望不到底的海,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句号“。”,等级不高。
点击“加为好友”。
在验证消息的框框,删删改改,输入:“你好,我是苏潏潏,我以后可以找你订花吗?”
按下发送键,她会收到怎样的回应呢?石沉大海?冰冷的拒绝?
接触好几次,应该不会拒绝吧!
时间过了一分钟,也许更短,手机屏幕上方猝不及防地弹出一条新消息提醒!
【系统消息:恭喜!你和。已成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秒……秒同意?!
他刚好在看手机?设置了自动同意添加?不对啊,听说最近加他的人多,他应该会筛选一下的吧?
苏潏潏心里发烧,耳朵也热了一阵,聊天界面空空如也,最上方一行小字“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提示着连接已经建立。
打个招呼?
。:【好,有什么需要你提前说,不用那么客气。】
空气吸进鼻腔到达不了肺管,苏潏潏脊背僵直,呼吸不畅,她解开了一个校服拉链。
发个消息,紧张得冒汗。
【好。嗯嗯,不打扰你,早点休息。】
撤回。
苏潏潏:(捂脸.jpg),我恨我的笨脑子。
。:【嗯。】
找不到话题,也不敢再打扰。
苏潏潏叹了口气,咬着拇指尖,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别再发了,会打扰到他;另一个按捺不住,想要再多说一句。
哪怕只是一句。
他回复就会开心一整天。
与之十二秋:【如果我给你发消息,你会觉得我烦吗?】
。:【为什么这么问?】
与之十二秋:【就是问问。】
。:【看是什么消息。】
与之十二秋:【我明白了,谢谢你。】
。:【我去写作业了,回聊。】
与之十二秋:【嗯。回聊。】
尽管对话尴尬,但成功拿到crush的Q.Q,真的是激动人心,苏潏潏欢呼雀跃地扑进柔软的被褥里,一双长腿兴奋地悬空乱晃,把床沿踢得“咚咚”直响。
“我终于有他的Q.Q了啊啊啊啊!”
11. 第十一次心动
2014年11月7日星期五晴
本周遇见他的次数:正正一
特别纪念:他今天给我拍了照片。
————潏潏的日记本
“体育委员还有哪些什么报名项目,咋们班人多,连报名都要压着报名吗?”
班主任穿着标准的数学老师穿搭,条纹POLO,西装裤,腰间固定的一串钥匙扣,手里拿着一个老实的保温杯,听到班里有讲话声,用戒尺敲了敲讲台:“安静!瞧你们这点出息!”
“老师男子一百米、跳高都超了,但五千米长跑、竞走还空着。”
“没人报?”
“女生组呢?”
“女生组也没有人报。”
“一班可是报名踊跃,一班报名特别踊跃,咱们班学习比不过,连体力也拼不过人家吗?”
“董肃宁。”班主任点了名,“五千米和竞走,你选一个。”
“啊?为什么是我?老师我都报了一个三千了。”
“换一个。”
“就是懒。”
“行吧!那谁和我换。”
“除了身体不好的,男生每人都至少有一项。整个班男生最多还要等我压着报名,都不嫌丢人。”
“女生组这边,除了跑步项目量力而行外,其他小项目请大家尽量都参与,一起为班级争光!”
“班头,你也太偏心了吧!为什么女生就不用报长跑。”
“丢不丢人,还和女生比。”班主任说话严肃,他喝了一口茶,骂道。
广播声音:“通知:各班同学请注意!运动会期间,学校将组织方队排练和开场舞表演,请全体女生现在到国旗下集合。另外,请各班班主任到一楼会议室开会。”
班主任四指朝后一挥,示意女生可以离开教室,“我现在去开会,女生去排练,男生自习,班长都走完了,体委维持好秩序。”
窗外的操场上,隐约传来女生们排练开场舞的音乐声。窗内,男生们埋首于复杂的数学题,愁云惨淡。
班主任一走。教室的音量聚拢大过了外面的广播音。
“话说我们班这次举牌子是谁。”
“上次是段佳丽。”
“但我觉得沈悦蓉也不错。”
“你们投谁?”
男生艳羡目送女生离场。
“凭什么啊!她们就能出去蹦蹦跳跳,咱们就得在这儿跟作业死磕?”
“这次运动会举牌,咱们班谁上?”体委打了个哈欠,转着笔,把话题引入了另一方向。
“上次是段佳丽,走得挺稳的,没出错。”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客观评价道。
“段佳丽是还行,但我觉得沈悦蓉更亮眼啊!个子高,气质也好,笑起来也好看,她举牌肯定更吸睛!”
“沈悦蓉?嗯,有道理……”
“我觉得周晓雯也不错啊,文文静静的,很有我们班的书卷气。”
“颜值肯定要过关吧?这是门面啊!”
“光好看不行,还得走得稳,到时候紧张了同手同脚,那才丢人丢大了。”
“还得有气场,压得住场子才行。”
“我觉得苏潏潏还可以!”
有个角落的男生听着旁边的同学聊天儿,参与道。
男生认真评价。
“她的长相并不是很差,但看上去有些自卑,不爱笑,不爱说话,胆子小,举牌直接就pass掉了。”
“好家伙,你观察得这么仔细?天天注意人家啊?”
“滚,别瞎说。”男生笑骂,拉着一个男生出来挡刀,“是狼蛛说的。他们宿舍前几天半夜睡不着,全宿舍在那儿讨论班里哪个女生最好看。”
在开始注意异性的年纪,每个男生都在青春的某个节点,或多或少参与过讨论。
谁又喜欢谁?谁漂亮?谁可爱?谁是谁老婆。
“要不要投票啊?体育委员,组织一下?”
“哎,你们说……为什么举牌从来都是女生?咱们男生能不能也争取一下?”
话一出,教室里突兀地静了一秒后,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你?你去举牌?你想举什么?举哑铃吗?”
“就是,男生去举牌,画面太美不敢看,到时候别的班还以为我们班找不到女生了呢!”
“哈哈哈,你还是老老实实去竞走吧董肃宁!你的舞台在五千米跑道!”
董肃宁单手接住迎面飞过来的书本,回怼:“去你的!谁爱去谁去,反正举牌这好事怎么也轮不到咱们爷们儿。散了散了,赶紧选完拉倒,我还得琢磨我的五千米怎么活下来呢!”
******
苏潏潏不会跳舞,基本上就走个过场,女生大部分聚集到了国旗下,彩带,长绸扇,用具摆放齐全,音乐声嘈闹哄哄的,有了些运动会将近的热闹。
“同学,女孩,你旁边有人吗?”
苏潏潏摇头。
“你你你……”屈静雨略激动,“我天冒昧问一下,你是不是演过《春夜》的那个明星。”
女生笑颜如花,一双美眸如水,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她没有避讳,“你好,但不是什么明星,我现在还是以学业为重。”
苏潏潏直面对方的脸庞,她敛了下神,认出了她,确实是最近经常出现在荧幕上的女孩。她真人甚至比镜头里还要漂亮,肌肤细腻如玉,近距离看去,竟也挑不出半点瑕疵。
负责排练的音乐老师拍了拍手,拿着话筒试音。
“好了同学们,安静一下!现在我们选一下开幕式开场舞的同学,现在过来集合!”
女孩子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前,苏潏潏被屈静雨拉着,也往前挪了几步。
“这次我们开场舞的编排需要一位领舞,站在中心位置,和男伴有一段主要的配合。男生我们已经定了人。女生领舞,我们需要看一下大家的基础和感觉。”
接着,老师开始点名,叫了几个名字,都是年级里文艺汇演的常客,要么是舞蹈队的,要么是形象气质格外突出的,她们应声出列,搞得和选美大赛一样。
苏潏潏松了口气,看来没自己什么事了。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还是明星商时序。老师刚刚示范完的动作,她只看一遍就记住了。不止记住,跳出来姿态舒展,妥妥女神,普通人无法睥睨。
苏潏潏站在人群,看着商时序纤细的腰身微微凸出的线条,那种嫉妒感缓慢地侵蚀着她的内心,黑红色的锈水沿着她的血管粗蛮的涌入,留下脏兮兮的污渍,她真的不想承认她嫉妒她的漂亮。
外面艳阳高照,她的心情被修剪成一株小草,矮矮地伏着,渗出涩涩的苦味。
一阵风替她解脱。风打在宽阔的叶子,
叶片颤动,清脆地落到地。
这是最后一场秋风,树木向死而生。
沈淮源来了。
他背着黑色斜挎包,手里拿着相机,负责跟拍运动会期间的精彩瞬间,为学校积累宣传素材。
他掀起眼睫,稍稍抬起相机,追随着她的身影。
由于他的到来嫉妒感再次加深。苏潏潏切实感觉到了场上更清晰的音乐,听到了各种声音,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似的,太着急去把眼前的场景转化成自己的幻想。
如果在场上翩翩起舞的是她自己,该多好。
他眼中的惊艳,是为了她而流露,该多好。
可惜她什么也不会。
没有耀眼的才华,没有出众的容貌,平凡普通,一无是处。
追根溯源,她自卑。
自卑是一种难以治愈、神秘莫测的时间病,心智越成熟,它的发病越频数。她其实并不差劲,圆圆的娃娃脸,皮肤白皙,眼睛虽然残疾,但是一颦一笑,青涩诱人,像是一颗青苹果。
符合青春的底色。
秋风沙沙和喃喃的人声搅动了低层的空气,因为舞蹈掀起是尘埃腐蚀着她的鼻孔和支气管黏膜,她咬着下唇,想哭。
她如此害怕露出一点点疯狂,于是她把一切痛苦闷在心里。
怪自己,讨厌自己。
是十六岁的少女心事。
“好,其余的同学去拿扇子,我们开始排练多人方阵。”
“唉,上了方阵就别想露脸啦。不过也算不错,至少不用上课!”
身旁有同学小声嘀咕着。
苏潏潏柔软退让,一败涂地,她缩在人群,走向道具箱,拿起一把红色的长绸扇,站好队。
所谓的舞蹈,不过是随着口令跑来跑去,机械地变动扇子,举起,放下,打开,收起。
反复循环,毫无美感,像是一群牵线的木偶。
苏潏潏握着红色的长绸扇,指尖能感受到塑料扇骨的轻微棱角。她随着人群移动,听着老师用扩音喇叭发出的指令:
“好!第一排,向前三步——走!一、二、三!好!举扇!打开!……不对!后排的同学跟上节奏!第三排左边那位同学,方向反了!”
她努力想跟上节奏,但手脚似乎总比大脑慢上半拍。周围的同学也大多半斤八两,动作参差不齐,偶尔还会互相撞到,整个方阵的排练显得混乱笨拙。
苏潏潏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茫然地望着对面。
商时序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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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和那位选定的男生伴舞开始练习双人部分了。他们的动作显然复杂得多,包含了旋转、托举的预备动作。
男生是学校舞蹈社的社长,挺拔帅气,两人站在一起,宛若璧人。
沈淮源的镜头始终追随着他们,或站或蹲,寻找着最佳角度。
他偶尔会停下回看照片,相机的镜头反光,熠熠生辉。
一分钟。
他背后有一小片白色贝壳般的游云,飘了一会儿。
十分钟。
他的眼睛神采奕奕。
很久很久。
他自由自在,靠在一棵香樟树边,影子在他的对面舒展,他伸手握住了一束穿过树叶直投下来的光。
她多么喜爱这一切,苏潏潏被爱击倒了。
只要放弃看他,内心就会消沉,然后萎缩,舍不得,舍不得不看他。
所以她一次次频频回头。
他就那里啊!那个喜欢了那么久的人。
怎么会忍住不看呢!
“哎哟!”旁边一个女生因为倒退时踩空了步子,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了苏潏潏的胳膊。
她自己也重心不稳,脚一滑,直接照着前排后背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
苏潏潏疼得龇牙,鼻子发酸,眼睛更酸。
“对不起对不起!”女生连忙道歉。
“没……事。”
胆子小,好说话,她勉强弯了弯嘴角,没有追纠后排,前排却对着她骂了一顿。
她没理会。
排练间歇,大家原地休息。
商时序和几个舞蹈队的女孩被老师叫到一边细抠动作。
屈静雨递过来一瓶水:“累死了,这比做操还累,规矩真多。”
苏潏潏拧开水瓶,嗯了一声。
“你看商时序,跳得真好,跟拍电影似的。”屈静雨努努嘴,“而且她人好像还挺随和的,刚休息时还有人去找她签名呢。”
“嗯,是很好。”
“沈淮源他俩看起来好配。”
“我去,这张照片发在论坛上肯定会火。”
“你看沈淮源,他看商时序的眼神……啧啧,我打赌他肯定喜欢她。”
苏潏潏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双脚,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脚趾,是啊,那么明显,连旁人都看出来了。
她忍不住想,如果此刻站在商时序位置上的是自己,会怎样?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
太可笑了。
她甚至无法完美地完成一个简单的举扇动作,在人群里笨拙得像只误入鹤群的丑小鸭。
那样的自己,凭什么吸引他的目光?
凭什么让他透过镜头,看见一片模糊背景里微不足道的自己?
为了转移一下注意力,苏潏潏小声念着口令移动、转身、举扇、放下。
她知道自己永远成不了商时序,成不了那个光芒万丈的焦点。
可或许,只是或许,她能做得更好一点,好到至少不会在被他无意拍进背景,露出一副狼狈笨拙的模样。
扇面哗啦一声展开,一片灼目的红。在那片红色缝隙里,她反复思考着的那个人,轮廓和表情渐渐清晰可见。
他走到了他们的方队,苏潏潏变换着方向,到了她的边上。
苏潏潏只觉得窘迫,她不上相,后视镜照出来,脸不是这里歪就是那里歪,并不想让沈淮源拍到自己,便有意地调整眼睛的角度。
“苏潏潏?”
苏潏潏有些诧异,沈淮源会喊自己。
“我给你俩拍张照?”
前方的身影突然开口,无数双陌生的眼睛一齐望向他们。
她感觉自己都快被人们的目光烧着了。
“啊?”
“留个纪念。”
“嗯。”她心脏跳得特别快。感觉怪怪的,远不能形容那种感受,整个人都有些颤抖,最后是依靠背部肌肉的力量牵动整个身体,声音才能不颤抖,“不要了吧!我不太上相。”
屈静雨道:“要的,要的!我们还没有校园里的合照呢?而且这可是男生主动说的,多有面子,要嘛,求你了十一,我想拍。”
“好吧!
然后,他举起相机,认真记录下了一张她们的样子。
“回头我Q.Q发你们。”
苏潏潏红红的脸颊,流露出的纯洁心灵,她小巧的嘴唇自然地抿了抿,思绪混乱,欢喜越胀越大,从心中涌到了手脚。
“好。”
苏潏潏:“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朋友了。”
屈静雨:“是了吧!”
12. 第十二次心动
2014年11月9日星期天晴
你闪闪发光,我真心的希望你好。
知道你是摄影大师d(-_^),为了上镜一点,在认真的学习化妆,希望在你的镜头里我不算太丑,勉强上相。
————潏潏的日记本
秋季出赁太短,冬季真正意义上来了。
窗明几净,一家人在客厅里相聚,言笑晏晏,苏潏潏在客厅学化妆,她跟着视频教程,一步步练习。
“瑕疵没有那么多,我们选择这种轻薄的粉底液,粉扑稍微用力的拍开,均匀肤色之后,我们开始上遮瑕,重点涂在那些没有被粉底液遮到的地方……”
爷爷奶奶是退休教师,平时休息就在客厅画画写字,下棋,陶冶情操,电视机也很少开,主打一个静中求适。
奶奶搁下毛笔,声音温和,“潏潏,这是要化什么妆。”
“就是普通的日常妆。视频里说,学好这个,气色会好很多。”
爷爷瞧了苏潏潏一眼,指着她脸颊一侧,“哦?给我们潏潏增添光彩?好事啊。不过,这边眼影,好像比那边亮一点?”
“不管了,我先画出一个整体效果。”
“哈哈哈哈好。”
“嗡——嗡——”手机屏幕震动伴随着一阵搞怪的设置的铃声,她手一抖,笔尖“唰”地溜了出去,在白皙的眼皮上划出一道黑色小尾巴。
苏潏潏愤愤接下电话。
“啊!陈思野你这个害人精!”她对着视频里的人抱怨,按下免提,“喂!干嘛!我的妆容!”
电话那头被一顿骂后,陈思野掏掏耳朵,回避式地把手机拿远,少年刚洗完澡,青筋分明的手抓着毛巾擦着发梢未干的发。
揉了四五次,他放弃了,五指插.入发丛胡乱往后一捋,还别说,竟意外抓出了一个一场好看的发型。
“苏潏潏,你又在那儿瞎捣鼓什么?”他不怒反笑。
“你还笑!”
“都怪你!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试一次,这下可好,直接变熊猫了!还是半边的!”
“你才多大就学化妆。”
“你懂什么?我运动会要登台表演,当然得化得漂漂亮亮的才上相啊。”
“可,你这化的哈哈哈哈哈,你确定不是要去演送财童子吗?”
“……”
本来不会化妆就心烦,他还来火上浇油。
“陈思野,你有病是不是?你才送财童子!这是今年最流行的眼影好吧?”
苏潏潏嘴撅成了一小团,“你看!还有嘟嘟唇,好看吗?”
陈思野看着一张红色团子欲予欲留,若隐若现地游了过来,画面澄澈如一方清潭,苏潏潏就是一条小鱼儿,嘴巴也涂上了一层淡淡的水色,更易招人眼球,质感十足的粘滑,潮湿。
他想,红色能起到催情的效果,也因为这一下,绪一点一点被带动,他的躯体变得笨拙迟慢,濒临灭绝地停了一秒。
心跳一下升高,大脑被硬控了一分钟。
内心OS:解控!解控!
幸好是打视频,否则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亲上去,他嘴唇不自觉地抿起。下意识地拉了拉领口,让脖子透透气。
“丑得要命,还不如不画。”
陈思野痴迷看着面前的人,欲盖弥彰跟她斗嘴。
这一切都和他做的梦一样,他忍不了,现在很想和她干点什么。
干点什么?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心里无名烧气了一团火,下面有了肿胀的痛感,难受又刺激。
陈思野咽下一口唾沫,和她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要不要我找个专业人士给你化?”
“不用,我就自己试试。”
静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睛亮亮地望着他:“陈思野,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陈思野眼睛立刻塑成她的姿容,看着屏幕面前的女生,她越画到后面,颜色鲜艳,每一步都按照视频教学,但每一步落在脸上就是姹紫嫣红。
到底该说什么,怕打击她信心。
但又不忍说不好看。
“好看。”
“那你觉得我有没有做明星的潜力?”
“啊?这个。”
“你老实说就好。”
“有。很漂亮。”
苏潏潏想当明星,那现在就可以规划好,明天就和爸谈谈投资的事情。
苏潏潏沮丧地低下头,“好的,我知道了。”
又怎么了。
夸她还这幅表情。
女人心海底针。陈思野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句,苏潏潏蔫蔫地耷拉着脑袋,放下手中的工具。
“苏潏潏,你‘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不漂亮,也不够优秀,没有人会喜欢我。”
“谁说没有了?”少年急了一下。
“那你说谁喜欢。”
“我!”
“啊?”
“我哪知道。”
电话两头同时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苏潏潏有了反应,妆容也盖不住漫上脸颊的红晕,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屏幕另一端,陈思野舒了一口气后挂上了笑容,直到这一刻,苏潏潏才真正清晰地感受到了,陈思野由内到外的变化。
他长大了,多年的厚脸皮使他哪怕在窘迫的的情况下,也能巧妙地假装一切如常。
但他偶尔会冒出一两句言论,透露出平静表面下无法改变的暗流。
“你……”苏潏潏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发干,“你刚才说……你什么?”
“我没说什么!”陈思野语速快差点咬到舌头,“我说我哪知道谁喜欢你!这种问题你也问得出口,苏潏潏你羞不羞!”
“行了,你继续画,我先挂了。”
“你把电话拿给奶奶。”
“哦!”
“奶奶,陈思野和你说话。”
爷爷奶奶看到陈思野就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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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在电话里聊了许久,气氛温馨。
苏滴潏心不在焉,心里乱想,跑去洗手间卸妆,妆没学会,但折腾这一趟,起码是累到了。
出来。
陈思野挂了电话,他给她发来了消息。
陈思野:【你那眼线……实在不行,视频,我找了一个老师远程指导你一下?免得你明天真顶个熊猫眼去表演,丢的也是我的人。】
陈思野:【要不要指导?不要拉倒,我忙着呢。】
与之十二秋:【要的,老板。】
陈思野:【叫声哥哥听听。】
情况发生了变化,为了缓解尴尬,陈思野说了这句,试图回正怪异的气氛。
与之十二秋:【哥哥。】
与之十二秋:【行了吧!】
您的银行卡收到一笔汇款。
与之十二秋:【?干嘛给我钱。】
陈思野:【发了奖学金,给我爷我奶买点好吃的。】
与之十二秋:【?】
陈思野:【还有你。】
陈思野躺在床上翘尾巴,他打开了搜索栏,在屏幕上缓缓输入:
【如果女生开始在男生面前注重仪表了,是不是喜欢这个男生?】
答案跳出来:【大概率是有好感的信号,但不能直接等同于“喜欢”,需要结合其他行为综合判断。】
【核心原因在于,“注重仪表”本质是一种印象管理——人们会在在意的人面前,通过外在形象的调整,希望展现自己更好的一面,这是吸引对方注意力的常见方式。】
【要进一步确认,可观察以下细节:】
1、是否只在你面前格外用心(比如见别人时随意,见你时会化妆、挑衣服)。
陈思野:【是的。】
2、除了仪表,是否会主动找话题、关注你的动态,或在互动中表现出紧张、开心等情绪波动。
陈思野想了想刚才苏潏潏的反应,又坚定敲下字:【是的。】
3、面对你的反馈时,是否会在意(比如你夸她今天好看,她会明显情绪波动,或之后更注重类似风格)。
陈思野瞳孔转了一圈,猛然端坐。想到这里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操。
恍然大悟。
“她不会是想钓我吧?”
“不过,我长这么帅,喜欢我也正常。”
他身体泄力,往后陷入了柔软的床,眼皮沉沉合上,意识在涣散的边缘轻轻漂浮。就在彻底沉入睡眠的前一刻,他觉得自己变得很轻,非常轻,像一片刚刚挣脱枝头的叶子,正缓慢地预备一场遥远的梦。
他看见自己散开,分解成无数片写满字的叶。每一叶上都是少女写下的心事、怯望和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诗。
它们乘着秋风启程,飘过凛冽的冬季,温柔地落定于一片初春的草地,最终化成了少年眼窝深处一直落不下去的泪。
“苏潏潏,这么笨,怎么可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13. 第十三次心动
2014年11月10日星期一晴
我有一个超能力,人群中我总能第一个发现你。
加上一点:今天雨宝给我化了一个非常好看的妆。
————潏潏的日记本
运动会期间管理会相对放松,不用上早自习,没有赛式的住校生可以睡到开幕式前去操场集合。
冬季天气渐冷,早上蒙着一层薄雾。
苏潏潏一早便去宿舍楼找屈静雨。虽然是集体舞表演,但屈静雨觉得还是该化点妆,显得更有精神。
她是几个人中化妆技术最好的一个,自然就接下了帮全宿舍打扮的任务。
“十一,你终于来了,快点,我帮你化妆。”
屈静雨自己化了妆,头发浅褐色,盘成了丸子头,眼睛可人,整体皮肤白了,让人眼前一亮的美。
“好。”
宿舍统一熄灯,室内采光不太好。屈静雨拉着苏潏潏走到小阳台,那里光线明亮,适合上妆。
“你先洗把脸,然后涂点润肤霜。”
“好!”
苏潏潏乖乖照做,洗完脸,仔细抹好润肤霜,屈静雨站到她面前,低头,微凉的手指轻轻托住苏潏潏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型五官。
“闭上眼睛。”
苏潏潏依言闭上眼,“对了我有一只眼睛戴着义眼,你看那只眼睛要不要画了?”
“不画怎么行,放心交给我,我可是未来要当化妆博主的人,管你什么义眼不义眼的,经过我的手都给你画的漂漂亮亮的。”
“嗯。”
苏潏潏眸中染上了丝丝笑意,原本细微的紧绷感悄然消散。
屈静雨的手法很轻,她用指腹温热粉底液,一点点在苏潏潏脸上推开,眼影刷扫过眼皮,苏潏潏皮肤白,晕染开来,层次分明。
真是个潜力股。屈静雨心想。
“等等等,我先笑一会儿。”苏潏潏说,“太痒了。”
“哈哈哈!别动。”屈静雨捏着刷子愣了一下,又蓦地笑开了,她们靠得近,彼此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睁开眼看看。”
苏潏潏缓缓睁开眼睛,不太适应睫毛膏刷出的睫毛,她看着小镜子里的自己,妆容自然精致,巧妙地放大了她五官的所有优点,尤其是那双眼睛,神采奕奕,清澈明亮,完全看不出任何差异。
“怎么样?”屈静雨小小的得意。
“特别好看。”她说。
“我有个提议,你其实可以玩玩COS,义眼不一定就这么死板的颜色,等有机会我给你画一个。”
“啊?”苏潏潏愣了一下,没太反应过来。
屈静雨被自己的点子点燃,她一边收拾着化妆刷,一边语速飞快地说:“对啊!COS!动漫角色、游戏人物什么的!你想啊,普通美瞳颜色、花纹都有限制,效果再夸张也有限。但义眼不一样啊!理论上,只要技术够,什么颜色、什么图案不能做?金色的猫瞳、机械义体感的电子眼,哇!想想就酷毙了!”
“到时候,我负责给你设计造型和面妆,绝对惊艳!这根本不是缺陷,这是超级外挂啊十一!”
苏潏潏被她激动的情绪感染,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双被屈静雨精心描绘过的眼睛,与正常的眼睛无太大差别。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等运动会结束,周末没事我们就研究研究!先找个简单点的角色试试水!到时候发到网上看看。”
“嗯。”
几个人换好提前发放的舞蹈服,走出宿舍,一路朝操场走去,路过公告栏,一位正在贴公告的学姐抬头,笑着打招呼。
“十一,可以啊!最近进步这么大,都上榜‘进步之星’了。”
“进步之星。”
“这么快就换了啊!”
“嗯。”
学校每次大考后都会把进步显著的同学照片贴在公告栏里。苏潏潏看到了沈淮源,漆黑的头发剪得干洁清爽,校服被他穿出了高定的感觉,端端正正的,好乖好乖。
他的照片贴在“优秀新生”那一栏,而她和他的名字,恰好紧挨在一起。
公告栏前围着一小群人,对着沈淮源的照片低声议论。
“哇塞,男神好帅!同样是校服,怎么穿在他身上就这么好看?”
“十一,你带手机没?”
“嗯,带了”
“借我借我,那你帮拍一张沈淮源的照片呗!”
“我没带手机,你拍完发群里给我就好。”
“这……不太好吧?”
“没事的。”
苏潏潏压下心底的一丝雀跃,规规矩矩地对着公告栏拍了一张。
这正合她的心意。
“走啦!再不去操场要迟到了!”
“来了!”
苏潏潏多拍了一张,不只是沈淮源,他们俩紧挨的名字也一同被框进取景框。“苏潏潏”和“沈淮源”,中间只隔了一道细细的红色分隔线,因为是红底板看起来就有点像……
结婚证。
“十一,你脸怎么这么红?”
“可能跑的太急啦!”
她把手机熄屏,藏在口袋里,运动会开幕式前的操场喧嚣,各班级和表演方阵都在指定区域集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节日的躁动和青春的荷尔蒙。
薄雾早已散尽,冬日的阳光清淡,空中飘来一阵带着清爽感觉的香水味道,惹得苏潏潏鼻子发痒。
方阵穿着统一的表演服,水蓝色的飘逸长裙,袖口和裙摆绣着银色的云纹,苏潏潏她们排在跑道内侧的草地上,等待入场表演的指令。
“紧张死了。”
“别紧张,就跟我们排练时一样,反正人多也看不见我们哈哈哈哈,一起划水。”
“嗯嗯!”
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报幕声,音乐前奏响起,是一首融合了传统丝竹与现代节奏的国风乐曲。
她们方阵的表演开始了。
女孩们翩然入场,水蓝色的身影随着音乐舒展开来,苏潏潏全心投入其中,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扬扇,她都努力做到最好。
沈淮源众星捧月的在主席台边,他没有穿着校服,套着一件黑色的羽绒马甲,脖子上挂着一台看起来颇为专业的相机举着镜头,捕捉着场上的动态。
扇子一跳完,人群四散,才是重头戏。
商时序跳舞,大家的声音更浓烈了一些,
男生依旧在高谈阔论,她一舞,名声打造,优先掌握了择偶权。
“女神!女神!”
沈淮源在认真的拍照,他工作很负责,掌声伴随着一阵尖叫,苏潏潏保持着结束动作,安静充当背景板。
“哇哇哇!太美了。”在场的男生几乎一边叫唤,一边指着跳舞的女神高喊。
一曲舞闭。
沈淮源放下了相机,镜头不再遮挡他的面容。骨节弯曲,检查刚才拍摄的照片。
他身上总是有很多人的目光。
“哇!你看到没!刚才沈淮源是不是在给我们拍照?”旁边已经有女生兴奋地议论起来。
“肯定是啊!他脖子上挂着相机呢!”
“不知道拍得好不好看,他刚才好像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他迷妹太多了。
“啊啊啊希望把我拍好看点!”
开场舞结束,队伍自一侧汇入方阵,绕行操场一周,步入中央草坪。
舞蹈队领在前头,各班方阵依次随行。
沈淮源早不在原处。他径直走向跑道另一侧,学生会成员与负责宣传的老师们在那儿忙碌。他与其中一人低语几句,随后将相机递去进行工作交接。
热闹万分。
开幕式结束后,各班学生有序返回本班指定区域。有比赛项目的同学陆续前往检录处准备参赛,值日生和后勤组的同学则负责接应和协助。其余同学按照班主任要求,携带课本在座位区安静阅读,同时随时准备为场上参加跑步比赛的同学加油助威。
七班上午没有跑步项目,苏潏潏和同学们十分悠闲,聊天的聊天,做题的做题,串班的串班。
苏潏潏收到了同学发来的一条Q.Q消息,点开放大是今天留的英语作业参考答案,她写完,也就没有必要看,简单回复了一句,便关掉了聊天窗口。
手机忽然震动,Q.Q发来了一条提示。
沈淮源发来一个压缩文件,附带言简意赅的两条消息:【照片。】
【导的几张照片,发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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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潏潏点开,呼吸一滞,等待喜欢的人主动,就像等来一场不期而遇的好天气。
压缩包里,全是她的单人照,各种角度,各种瞬间。
她诧异看着聊天界面,那些字眼悬在眼前,自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在做梦。
暗恋对象主动发图片。
高冷学霸,校草沈淮源,拍了她这么多照片发给她?
她小心翼翼地回复:【谢谢。很好看。】
屏幕那端很快回了句:【客气。】
暗恋总是会为了一些小事开心,苏潏潏感觉很开心,因为她有了巨大的进步。
他直截了当,她小心谨慎。
就像电影里的主角一样。
*****
陈思野最近睡不好,半夜醒来就想给苏潏潏发消息。
陈思野:【醒了。】
陈思野:【早上有点冷,要注意保暖,我给你们买了热奶,一会儿李朗他们送过去。】
陈思野:【学校说有交换生名额,我想回国。】
陈思野把最后一条撤回了,苏潏潏看见了。
他又发。
陈思野:【运动会玩好,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
与之十二秋回复陈思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陈思野:【没有。】
就是有点想你。
与之十二秋:【哥,班主任来了,我下线了。】
陈思野:【行。】
他没再发什么,退出聊天界面,重新靠在床边,点燃了一根烟。
陈思野:【沈淮源,给我发几张她的照片。】
沈淮源没多久发了几张。
沈淮源:【照片。】
沈淮源:【我拍的可以吧?】
陈思野叼着烟,点了保存。袅袅升起的烟雾沿着他的手指往上爬,他的脸在明暗间半隐半现,性张力十足。
陈思野:【好看。】
沈淮源:【转账。】
沈淮源:【这次联赛的奖金。】
陈思野:【不用,姐姐不是生病了吗?你都拿去,我有钱。】
沈淮源犹豫了一下,不再推脱,【那行,知道你不差钱,也有急用,谢谢了兄弟。】
陈思野:【差多少,我给你补,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
聊完天,陈思野趁着自己心情高涨,打开了备忘录。
少年有一个关于苏潏潏的秘密。
从八岁到十六岁,整整八年的时光,他为苏潏潏,积攒了所有心动瞬间。
1.阿姨家有个可爱的小朋友,我想让你做我的妹妹。
2.你第一次对我发脾气,我居然有点开心,你终于不把我当外人了。
3.不管打多久电话,你都愿意陪我。
4.明明嘴硬却那么可爱,我愿意把小蛋糕都分给你。
5.有一天,你跟我说,成绩不好,没人和你玩。我不管。反正我会和你玩,只要是你就好了。你笑了,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6.一起长大,真的?
7.哭到睫毛湿漉漉的样子,真想弄得更乱。
8.我的小青梅,我想你是我心头上一朵独一无二的花,无论你怎么样开放,都是我的春天。
9.你弹琴的样子很乖,很漂亮。
10.你很会安慰人,一句话就能让我.硬了。
11.喜欢吃糖,却总会留一颗柠檬糖给我。
12.第一次叫你“潏潏”,你愣了一下,然后耳朵红了。
13.学我说话?那就多教点糟糕的句子。比如“哥哥,饶了我”。
14.吵架冷战三天,最后你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画着道歉的小人。
15.我不要再装温柔哥哥了。
16、嘴硬的样子倒是天下第一,不知道腿软是不是。
……
陈思野写到了第999条。他的爱像叠叠高,一块一块,越叠越稳,越叠越高。
如何定义那一秒的心动?
陈思野对着闪烁的光标,哑口无言。
所有词汇纷纷逃离,脑海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句话在反复回响。
我……好像上.你。
14. 第十四次心动
2014年11月11日星期二晴
我也时常会想,你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潏潏的日记本
“我们这运动会办得,感觉校长要出嫁一样,也太隆重了吧!”
屈静雨拉伸手臂,忍不住笑着吐槽。
“哈哈哈哈,那还不好吗?多有面子!”
“好是好,就是紧张啊,我临检了,十一我们得过去。”
“行,那你先在这拉伸一下肌肉,放松放松,我去帮你排队拿号码牌。”
苏潏潏穿过喧闹的人群,朝着检录处的方向小跑去。检录处前排着不短的队伍,大多是即将上场的运动员和像她一样来帮忙的同学。
苏潏潏踮起脚看了看队伍最前方,沈淮源在前面检录,经过上次的经历她心里也有了底气和他搭话。
“拿完就走,女子三千米检录在这里。”
沈淮源今天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校服,小鱼纹身被藏在领口,漂来漂去。她随着队伍慢慢往前挪,心里反复演练着那句简单的问候。轮到她时,她开口打招呼:“沈淮源!”
“嗯?”沈淮源闻声抬头,见到是苏潏潏,有些惊讶的表情,他手里拿着一张号码布,看起来也是来帮忙的。
他问:“来检录吗?”
苏潏潏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努力保持镇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女子三千米,屈静雨的号码牌。”
沈淮源低头在表格上查找名字,“屈静雨,对吧!”
“嗯。”
少年顺手找到了对应号码,将布牌一并递给她。
“谢谢”苏潏潏嘴角微微一颤,她的内心汹涌。
“不客气。”沈淮源顺口问了句,“你参加什么项目吗?”
“我……我报了下午的跳远。”她没头没脑的回复,见到喜欢的人,嘴巴就不知情地咧出了一条长长的弯线。
“那加油啊,你朋友快开始跑步了,赶快过去吧!”
“嗯。”
广播又催促:“请参加女子三千米跑步的同学,赶快到检录处检录。”
苏潏潏回到屈静雨身边,在她的后背上扣好牌子,“快去吧,马上开始了。”
“我刚看到你和沈淮源说话啦,他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
苏潏潏脸一热:“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
“不是,你想这几天又是帮你拍照,又是送东西,又是主动帮你拿号码牌的。”
“总觉得对你不是一般的好,我都没见过他和其他女生说话,你还是第一个。”
是吗?
怎么可能?
他喜欢自己。
一定是多想了。
屈静雨被苏潏潏推着走向起跑线,女子三千米是耐力与意志的较量,发令枪响后,队伍很快拉成了长线。
屈静雨保持着稳定的节奏跑在中间位置。
苏潏潏沿着跑道内侧跟着跑了一小段,大声喊着,“加油!调整呼吸!”
几圈过后,运动员们的体力明显下降,速度慢了,表情也变得吃力。
屈静雨的额头上满是汗珠,步伐不再轻快,苏潏潏看她快坚持不住就跟着陪跑了一圈,最后一圈了!裁判摇响了铃铛。
“加油!最后一百米。”
“嗯嗯。”
屈静雨脱力,踉跄着冲过了重点线,苏潏潏上前一把扶住她,将她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慢慢走,别立刻停下,深呼吸。”
她搀着屈静雨慢慢走动,帮她缓解剧烈运动后的不适。
屈静雨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完整。
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适时地递到了苏潏潏面前,苏潏潏一愣,顺着那只手抬头看去,沈淮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神色如常地看着她们。
“休息一会儿,给她喝点水,慢点喝。”
“哦……好,谢谢。”
屈静雨缓过一点劲,眼神在沈淮源和苏潏潏之间飞快地转了一圈,虽然累得不行,却还是强撑着挤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用气声对苏潏潏说:“看……我说什么来着……”
苏潏潏耳根一热,偷偷瞪了她一眼。
沈淮源仿佛没看到她们之间的小动作,只是对苏潏潏说:“你朋友需要休息,那边有休息区。下午跳远几点开始?”
“啊?”苏潏潏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回答,“好、好像是两点半。”
“嗯。”沈淮源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又走回了学生会那群人里,仿佛真的只是过来递瓶水,例行公事地关心一下运动员。
可他为什么单独记得她下午的项目时间?
天气燥热,凳子散发出烫人的热气,苏潏潏扶着屈静雨往阴凉处休息区走。
“你看!他还特意问了你的项目!”屈静雨靠在她身上,还在坚持不懈地分析,“绝对有情况!”
“别瞎说了,他是学生会的,关心一下比赛进程很正常。”
苏潏潏嘴上反驳着,心里也纳闷沈淮源的操作,最近他确实关心她有点太频繁了。
他们也不算太熟,见过几次面,打过几次交道。
嗯。
也不至于。
“至于的。”屈静雨好多了,她灌了一口水,笑眯眯的,“不喜欢为什么这么关注你,有问题,太有问题了。”
“可能……可能就是顺便一问。”苏潏潏当场反驳,“你别乱猜了,赶紧好好休息。”
“我才没乱猜。”屈静雨哼哼两声,一副“我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你就嘴硬吧。不过说真的,问问陈思野也不是不行?”
“绝对不行!”苏潏潏立刻否决,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引来旁边几个休息的同学侧目。
她赶紧低下头,脸颊发烫,“问他干嘛,他们虽然关系好,但是万一不是,以后我还见不见人了?”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苏潏潏就觉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她和沈淮源那点微弱的交集,根本经不起这样直白的试探。
“哎呀,我就那么一说嘛。”屈静雨见她真急了,便见好就收,“不过,潏潏,你真的很好看,要自信一点。说不定人家沈大学霸就是眼光独特,发现了你这块璞玉呢?”
苏潏潏叹了口气,心里乱糟糟的,被屈静雨解读后,心确实有那么一点软软的,似乎真的蒙上了一层不一样的色彩。
但内心深处的不安和自卑又让她迅速否定这些念头。
他那么优秀,追他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我。
******
“我喜欢。”
“我知道你喜欢了。”沈淮源看着自己兄弟一副深情的模样,“一天说三百遍喜欢苏潏潏,恋爱脑还真是可怕。”
陈思野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一副被误解的伤心状:“我这叫纯爱,你懂什么?像你这种冷冰冰没有感情只知工作的学生会机器,是无法理解这种美好悸动的!”
沈淮源懒得理他,他这位朋友最近确实三句话不离“苏潏潏”,热度持久得惊人。
爱情的力量真可怕。
“说真的,我家十一,近距离看,是不是更可爱了?”
“妈的,你自己回来看,我挂电话了。”
“行行行!那一会儿,你记得帮我给她送水,我下个月就回来了,麻烦先帮我多照看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
*****
下午两点,阳光正烈。
跳远比赛的场地周围聚集了不少参赛者和围观的同学。
苏潏潏心里直发愁,做着热身,沈淮源早上问她,那么应该会来吧!她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下,既期待看到某个身影,又害怕真的看到他。
烦躁。
“请参加女子跳远的同学到沙坑前集合!”裁判老师拿着喇叭喊道。
苏潏潏排进了队伍,算了,不想了,比赛要紧。
队伍前进得很快,很快就轮到了她。
她站在起跑点,助跑,加速,踏板起跳,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沙坑。
“还行,中游水平。”她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走到一边等待下一轮试跳。
成绩不算突出,但也没垫底,她松了口气。
“喝点水,下午太阳大,小心中暑。”
“谢…谢谢。”苏潏潏接过水,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也似乎若有若无地碰到了他的手指。
“比赛怎么样?”沈淮源问。
“还…还行。”苏潏潏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
“嗯,放松跳就好,我先过去,应该还有两次机会。”沈淮源说完,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到了不远处的人群中,看比赛。
他的存在像一块磁石,牢牢吸走了苏潏潏大半的注意力。
第二轮试跳,她因为分心,踏板失误,成绩反而比第一次还差。
“没事的,加油,还有一次。”
几个女生在一旁低声议论着苏潏潏:“这人是谁?为什么沈淮源会来看她比赛?”
“天呐,该不会是在一起了吧?”
“怎么可能?她长得又不算多好看,哪配得上男神啊!”
“就是!就是!装死了这个人,看着真是不爽。”
屈静雨护犊子,她刚好就站着议论的中央,说自己姐妹,谁能忍,和她们争执起来,“嘴巴放干净点,再乱说,小心老娘撕烂你们的嘴。”
几人被她凶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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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气势威慑住,转头退到了另一边。
第三次试跳。苏潏潏凝神一跃,终于跳出了一个好成绩。
“不错!”
“潏潏!太棒啦!”屈静雨跳到了比赛场,一把搂住她的肩膀。
苏潏潏拿起喝了半口放在石板边的水。
“吓死我了,我第一次没跳好。”
“前面几个分数都没你高,应该可以拿一个名次。”屈静雨说完,狡黠地瞄向她手中的水,“哟”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又是那位‘热心同学’送的?”
“你别瞎说!”苏潏潏小声驳论,却不像之前那样笃定,她接收到了屈静雨的小眼神,手指把水往胸口缩了缩,“真不会的。”
“我瞎说?我可全都看见啦,”屈静雨努了努嘴,“沈大学霸从你第一跳就站在人群看着,全程都没走,这水,也是他特意拿来的吧?”
苏潏潏的心跳又一次不听使唤地加快,人群熙攘人,没了他的身影。
“他……是学生会的,来看看比赛也很正常……”
“哦——”屈静雨偷偷撇了撇嘴,谁信呀!
她笑得像只得意的小猫,“正常到专门给某个跳远运动员送冰水?正常到一直守到比赛结束?潏潏,如果这都叫正常,那什么才算不正常呀?”
苏潏潏张了张嘴,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一次是偶然,两次呢?
心底那池被吹皱的春水,又一次漾开涟漪,一圈追着一圈,再难平静。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水。沁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没有浇灭那丝悄然甜而朦胧的期待,反而像投下一颗火种,将某种缥缈的预感映得更清晰。
也许……屈静雨说的,并不全是玩笑?
她失神了下。
不可能的苏潏潏。
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一定,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
而另一边,已经走远的沈淮源拿出手机,屏幕显示着“通话结束”,最近联系人赫然是“陈思野”。他略一沉吟,发了条信息过去:
【跳远结束了,成绩不错。水也送了。】
几乎下一秒,陈思野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兴奋的声音穿透听筒:“真的?!她说什么了?开心吗?有没有问我?”
沈淮源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凉悠悠地回他:“没问你。她很正常地说了谢谢。”
电话那头的陈思野似乎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没事没事!送了就行!谢了兄弟!等我回去教育一下她,我不主动就不找我了。”
沈淮源直接打断了他:“行了,我这边还有事。挂了。”
他收起手机,回头望了一眼跳远场地的方向,人群中的苏潏潏正被她的朋友搂着说笑,手里拿着那瓶水。
他摇了摇头,敛住唇际,“麻烦。”
******
与之十二秋:【陈思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陈思野:【什么问题。】
与之十二秋:【你有喜欢的人吗?】
陈思野:【怎么这么问?】
与之十二秋:【我想问你一个关于情感的问题,如果你有喜欢的话或许更懂。】
陈思野:【所以你有喜欢的人吗?】
与之十二秋:【不是。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在因为情感问题困惑。】
陈思野:【说来我听听。】
与之十二秋:【有个男生最近总接近她,还主动关心她,是不是说明喜欢她?你们男生这么做,是喜欢一个人吗?】
陈思野瞳孔震颤,她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不然怎么会这么问他。
手里玩转的烟被他收进了手心,少年正襟危坐,【嗯,从男生的角度来说,频繁靠近和主动关心八九不离十是对她有好感,男生一般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在一个没感觉的人身上。】
陈思野:【你……】
与之十二秋:【我明白了。你不要多心,真的不是我。】
陈思野眼底的光亮陨落,他打字:【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一定告诉我,好吗?】
与之十二秋:【哥哥,我有喜欢的人了。】
看到她发来的消息,陈思野手抖,情他打了一些字,删删减减,如此艰涩,他问:【谁?】
与之十二秋:【嘿嘿,骗你的。】
陈思野:【所以,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与之十二秋:【你很失望。】
陈思野:【没有。那也不算差。】
与之十二秋:【什么意思。】
陈思野眸光微沉,苏潏潏做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撒娇,这反而让他更来了兴趣,绪铺天盖地的情绪上来,一个人收拾残局。
陈思野:【秘密。】
15. 第十五次心动
2014年11月14日星期五雨
为什么暗恋者不勇敢一点呢?我在今天有了答案,不是暗恋者不勇敢,而是清楚的知道他不可能喜欢上自己,我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同学,我的勇敢是一场必输的局。
————潏潏的日记本
运动会结束后,课业压力陡增,学生休息时间在走廊走动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了。
“下节课默写课文,你背了没?”
“默写课文吗?”屈静雨睡迷糊了,她擦擦口水,班眯着眼抽了语文课本,“默写哪个?”
“《师说》”冬季天气冷,苏潏潏把头发剪成了齐耳的日系短发,既方便早起,也能抵御几分寒气。她捧着热水杯喝水,热气熏挂到了散落的发丝上面,她抬手拨了两下,“你都没背?老师说了要抽查的。”
“到时候你摆过来点,我抄你的。”
屈静雨头扣在桌上不起,她细长的手腕伸进抽屉,摸出一本包着数学书封皮的科幻小说,熟练地塞进语文书。
“我昨晚熬夜看小说了,反正只是默写,这不是有你的嘛!”
屈静雨虽然天天看小说,但是她的语文成绩稳居前三,选择题也只错一两个,作文也经常被老师印成全年级传阅的范文。
靠语文她就能拉分数。
苏潏潏想:是不是自己也该多读一点课外书了。
“好吧!”
上课朗读声渐收,苏潏潏听见了门口的交谈声,再抬头,敞开的门走进了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男生瘦高个子,衣袖松松挽高,墨色的书包勾在臂弯里,腿部臂线条流畅,隐含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
“安静。这是新来的交换生到我们班的同学,大家欢迎。”
“woc,陈思野。”
“woc,woc!陈思野,怎么来我们班了。”
“看来都不用自我介绍了!”老师说。
“论坛上早就火了。”
“咋们一中的二校草。”
“啥叫二校草啊!”
“就是第二个校草。”
“换的是实验班的吧!怎么陈思野不去一班来我们班了?”
“人家青梅竹马在我们班呢?”
议论声如同窗外的雨,一瞬间她的心重重向下一坠,感觉小雨整齐地扑面到来。
暴雨即将来临。
唰啦啦。
一片哗然。
但她并不讨厌雨,雨并不是青春的败笔。
话语跑动,闯进她的耳朵。
少年站在讲台上,眼尾上扬,嘴角轻扯,“大家好,我是陈思野,以后请多多指教。”
“欢迎!欢迎!”
苏潏潏看着他的喉咙窜动,心也跟着重重跳了下。
“陈思野怎么来了?”
她也想问。他怎么来了。
“他没跟我说。”
“安静了安静了!”语文老师敲敲讲台,“陈思野,你先坐那里吧。我们准备上课,今天默写《师说》。”
陈思野迈开长腿,拎着包,神情平静地朝着有苏潏潏的过道走,经过她时,心情乐呵了不少,“我下课跟你说。”
陈思野身上的香气窜入他鼻腔,MKAK黎明破晓,陈思野很喜欢用这个牌子的香水,纯净清澈像一捧湖水扑面,令她一时恍惚着迷。
回头,少年已经坐定,散漫松弛地坐在座位上,两个人都没有言语,陈思野极轻地笑了一声。
互相盯了几秒。
笑屁。
前面的同学传来默写本,苏潏潏传给后排,陈思野支着下巴,懒洋洋的往纸面写字。
写什么,不得而知。
他的手指节白生生的晃眼,指甲修剪整齐,写的这么认真。
他能写什么?
“苏潏潏——”
陈思野感受到女生的目光,扬起了头,与她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在光下很亮,泛着薄薄的水光,很清纯,但又像是狩猎者在观察猎物。
危险又迷离。
“别看了,一会默写完了,我就没得抄了。”
苏潏潏眼皮抖动,她收回视线,把卷子往旁边挪了挪,开始默写: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
“十一,你摆过来点看不清楚。”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下一句是什么?”
苏潏潏从口齿中挤出音:“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
默写终于结束。语文老师开始讲解新课,一节课,苏潏潏没什么心思去听,周围的人时不时地飘向苏潏潏以及她身后的新同学。
下课铃响。
一窝蜂的拥到了新同学的身边。
苏潏潏本想着下课问问他情况,看样子只能作罢,她退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周围的声音又叽叽喳喳响起来。
“陈思野!论坛上说你是为了青梅竹马来的,真的假的?是我们潏潏吗?”
“实验班压力太大,听说三班学习氛围更活络,就申请过来了。而且,熟悉的人在这里,确实能更快适应新环境。”
什么都没有承认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大家看热闹的心再度燃烧。
苏潏潏最怕这样了。几人一起哄,嗓门一高,本来没有的事也被拱得变了味。凭空生出一种她和陈思野真在早恋的微妙气氛。
“哦!熟悉的人。”
“你来之前怎么没告诉我?”陈思野吸引苏潏潏的全部注意力。
“提前说了,你会躲着我吧?又或者让我不要来你们班了。”
“哇塞,绝对是为了你!苏潏潏,你俩有情况啊!从实招来!”
“能有啥情况,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这话一出,陈思野低垂着眼,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压住了那双本该因眼尾上扬而显妖异的眸子,只余一片阴势。
“是吗?陈思野?”有人问。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会儿他抬起眼敛睨向她,阴影淡了,笑容显得澄澈,语气轻快,“我确实只是他的哥哥?”
哥。
最后一个音节,语调单独的吐出,牙齿摩挲,少年呵地笑了。
哥哥?和你认识的早,就只能是你的哥哥了吗?这对我公平吗?
“苏潏潏。”
他慢慢念了她的名字。
苏潏潏:“嗯嗯。”
陈思野联名带姓的念她的名字,没有亲切感,但是在学校正合她意。他说得没错,在学校她真的避嫌,课间和他没怎么说话,陈思野似乎知道什么,也十分默契,不再打扰她。
*****
下晚自习后,爷爷奶奶照常去跳广场舞,所以家里就只有陈思野他们两人。
苏潏潏
洗完澡,湿漉漉的发尾滴着水,披散在肩头。
老旧的吹风机重,她手腕没力气,吹了不到半秒就坚持不下去换成了毛巾。
陈思野端完菜饭,目光锁定在苏潏潏的头发上,他摇摇头,自然不过的接过吹风机,站在她身后,手指插进她的发丝,带着洗发水残留的薄荷清香,在空气中扩开。
苏潏潏舒服地眯起眼睛。
“说了多少次,头发要彻底吹干,不然以后头疼。”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责备。
“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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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快好了。”
这种亲昵太过寻常,寻常到几乎成了本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初中她因为赶作业熬夜洗澡,顶着湿发复习到睡着第二天感冒开始?或者更早,小学时她嫌麻烦不肯好好擦干头发,他看不下去,拿着干毛巾笨拙地帮她搓揉?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一些亲密的习惯。
“真不让人省心。”
苏潏潏乱动,她穿着宽松的睡裙,平时藏在衣服里的白皙皮肤,缩背间,腰部的弧度若隐若现。
他从缝隙里看到少女曼妙的身躯,清醒的脑袋又开始发昏了,欲望好像又因为这一次短暂的窥视,有了波动。
陈思野抿唇,额角青筋都绷得死紧,单手扣着她的头,静了两秒,自己偏开脸,气息就直往鼻腔里钻。
“别乱动,小心烫到。”他的指尖沾染上了微凉的水汽,修长的手指力度更深入了一点。
“疼,你再啄我的头,我告你。”
苏潏潏承受着一次撞击,身体倒了一边,小频率地晃动了一下。
陈思野发哪门子脾气
“谁让你乱动。”
他关了吹风机,一手轻轻拢她的发,质感绵软,另一只手轻轻梳了梳头发,故意滑开了几缕发丝,露出藏在里面的白净的耳朵。
他对她真的上瘾了。
他在她的身后,一双眼睛憋得猩红,安静的环境下,感知被放大。头发丝刮过指端,有些麻又有些痒。
他伸手,抓住她的一缕发,已经完全干了。
压抑,忍耐。
陈思野腹部紧张到痉挛,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红晕冲破脸颊的皮肤,染上了淫.糜。
潏潏,我一直在你身后。
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你先吃饭吧!我不吃了。”冷冰冰的。
苏潏潏后背凉飕飕的发冷,她转头,那人拖着步子走在了前头,啪地一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发什么神经。
听说英国是美食荒漠,陈思野在英国的时候,都是自己做饭,厨艺精进了不少。
苏潏潏盛了一碗米饭,夹了些他做的菜,尝了一口。
真好吃。米饭软硬适中,裹着酱汁,心情大好。
她夹了一大筷子蒜香排骨,又舀了一勺炖得软烂入味的番茄牛腩浇在饭上,端着碗,轻车熟路地窝进了客厅柔软的沙发里,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
她盘起腿,碗搁在膝头。
一个突兀的聊天。
是陈思野的账号。
他忘了退出登录。
苏潏潏点叉叉,对话框最上面是一个备注为沈淮源。
一条消息,是陈思野几分钟前发出的。
如果对方不是沈淮源,她不会看,但偏偏勾起了欲望。苏潏潏做贼一般,看了一眼门,纹丝未动,然后心安理得的滚动鼠标滚轮,向上翻看。
沈淮源:【行,你来了就好,以后苏潏潏就不要麻烦我了。】
陈思野:【那是自然。】
沈淮源:【嗯。】
大体看了个梗概,苏潏潏明白了什么意思,失落的痛楚纠缠在一起,饭哽咽在咽喉难以下咽,她怎么变得这么脆弱了。
因为对方的几个字。就束手无策。
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运动会他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去找她的。
是因为陈思野。
陈思野让他去办的。
他说送她东西麻烦。
……
“要难过死了,无论怎么做,他都不喜欢我。”
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我的勇敢是一场必输的局。
16. 第十六次心动
2014年11月18日星期一雨
我的心脏是一颗大雨滂沱的星球。
————潏潏的日记本
陈思野睡觉有个坏习惯,他喜欢趴着睡。
苏潏潏走到窗前,从拖鞋里抽出一只光滑的小脚,在他屁股上狠狠来了一脚,他的身子被踹得晃了晃,少年眉头一皱,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手臂胡乱一挥,又一动不动。
睡去。
“上学了,你起不起?你不起迟到了别怪我。”
苏潏潏长叹了一口气,拿他没办法,只好自己先洗漱。
收拾完书包。
陈思野悠悠转醒,懒懒散散地拖着步子挪到洗手间。他眯着惺忪的睡眼,伸手在洗漱台上摸索,挤出一截乳白色的膏体,在手心揉搓出细密的泡沫,然后抹在脸上揉搓。
开水龙头。
清洗。扯过毛巾擦了擦,又对着镜子抓了抓睡得翘起的头发。
苏潏潏靠在门框上凝视着他,目光专注,她想起了某种动物沉浸式整理自己的毛发,内心不禁腹诽:怕是狐狸精转世吧?
“还有十分钟,你快点吧?大哥。”
“急什么?不是还有十分钟呢?”
“……”
今天老年联谊会有歌唱比赛,奶奶和爷爷醒得比往日早一些。
苏潏潏告状。
“奶奶,你看看陈思野,怎么会有人比我还慢!”
“奶奶,你别听她的,还有十分钟。”陈思野一手揪着她肩头的背包,把少女整改人都拽了成了‘∧’形,“走了,要迟到了。”
“你们俩慢点,吃个早点再走。”
“楼下买。”楼道回响出少年的声音。
“阿野,不要欺负潏潏啊!”
“知道了,奶奶!”
楼道一前一后高高低低的声音,像是两个小跳球。多了一个人,苏潏潏不习惯,虽然以前也和陈思野一起走,但是就觉得恍若隔世。
******
两人一进学校就分开了。陈思野被几个班里的男生团团围住,他肩上那个粉粉色书包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苏潏潏在他后面。
总觉得要提醒一下。
“书包。”
“我帮你背,你先去教室。”陈思野命令口吻。
苏潏潏没等他,径直走进了教室。
临近上课,班里的男生陆续到。
陈思野把书包递给了她。
屈静雨也跟着进来。
“潏潏,陈少想用他的宝座换我这块风水宝地,你批准吗?”
“不要。”
陈思野似乎早料到她会拒绝,对屈静雨补充道:“补偿好说。一个月奶茶?或者……直接折现?”
苏潏潏停下笔,嗤笑一声,瞥了陈思野一眼:“陈思野,你是觉得我见钱眼开,还是静雨是?”
屈静雨配合地摇摇头,做出“我可不是那么好收买”的表情。
“嗷!我懂了!”陈思野恍然大悟般一拍桌子,迅速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包装精美的小说,略带得意地甩在屈静雨桌上,“那这个呢?看你空间想要这个。”
屈静雨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书,手指轻轻抚过封面上的烫金标题,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苏潏潏侧目看了一眼,语气依然平淡:“静雨,别被他忽悠了。”
陈思野闻言,作势要收回,拖长了声音:“哎,那真是可惜了这本亲签,看来只能我自己珍藏了。”
他的手碰到书脊,屈静雨一把将书抱进怀里,冲苏潏潏眨眨眼:“潏潏,你有是你的!这本是陈少补偿我的!成交!”
她动作麻利地收拾文具,笑嘻嘻地对陈思野说:“陈少,还愣着干嘛?换座啊!这地方现在归你了!”
“对不起啊潏潏,这本亲签绝版了,当时太贵了,没有钱收呜呜,我真的很想要,你先委屈一下,反正马上考试老师又分座位了。”
陈思野如愿以偿地坐到苏潏潏旁边。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就想看你不会做题,逗我乐呵乐呵。”
“切。”
一整天,陈思野都和后排男生们打成一片。虽然换了座位,但除了上课,他不怎么待在座位上。
期间。
沈淮源来找过几次他。
他们在走廊上聊了好久。
为什么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男生之间的友谊,似乎总是那么自然而然,勾肩搭背,畅所欲言。
而她,连走过去说一句“早上好”都需要在心里演练无数遍,生怕语气不对,生怕表情不自然,生怕那份小心翼翼隐藏的悸动被人一眼看穿。
“唉。”她叹气,烦躁地合上练习册。
如果自己是男生就好了。
如果她是男生,或许就能更自然地加入他们的谈话。
害。
******
时间一直过到了晚自习。
啪嗒——
“哇塞!”
“芜湖!”
教室里的灯光熄灭,窗外应急灯亮起,但不足以照明,教室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停电了!”
“不用上晚自习了,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
“用手机照一下。”
“照什么,我打赌教导主任来抓早恋,等着看戏吧!”
最近学校展开了针对手机的雷霆行动,查得严格,保险起见,大家的手机都藏在了关系相熟的小卖部老板那里,不过就算有,也不敢光明正大拿出来当手电筒。
黑暗侵蚀。苏潏潏的心猛地一沉,第一反应是陈思野。
陈思野早年受过心理创伤,他特别怕黑。那时他们还小,陈思野一家是后来才搬进小院的,因此她对他的过去并不知晓,这些是后来才慢慢觉察到的。
陈思野一直由母亲独自带大,成长过程中,父亲的角色始终缺席。
后来她听说,他的父亲竟是一位有名的慈善家。
苏潏潏说羡慕。
他就冷冰冰地说,他不是一个好人。
再后来长大了,也能联想到些什么,陈思野受到的伤,也许与他这位慈善家父亲有关。
………
她下意识地转身查看他的情况,却不料在黑暗中估错了距离。
她的唇轻轻擦在他的耳尖。
一瞬间,气息变得浓厚。那一触即分的接触像是静电般在皮肤上留下微麻的触感。
苏潏潏如遭雷击,整个脑袋空白一片,不敢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她吻了陈思野的耳朵。
我天,幸好黑暗中没人看见他们,不然一定会被当做早恋抓起来批斗。
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
来不及懊悔。
陈思野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也顾不得尴尬,本能地伸出手。
“阿野,如果你害怕的话,就攥着我的衣袖吧!”
黑暗里,陈思野看不到光,只感受到了一种鲜红炙热的温度。
砸在他脸上的拳头,缠困多年的噩梦变成了倒刺,全全扎在他的心口,他伸手顺着倒刺往上,摸到了软绵绵的玫瑰。
衣服?
她伸过来的袖子?
不,是……少女的唇。
她的唇搭在他的手掌心,热潮一股接一股渗入他的皮肤。
陈思野闻到了玫瑰散发的香味,原本意识都灼烧成一片,他陷入了沉寂,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的手依然覆着在她的唇上。
感觉很微妙。
手下双唇轻微地张合,吐出又甜又软的声音,“陈思野,你碰到我了。”
陈思野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后知后觉开始发烫了,甚至不止是脸,还有耳根后,微微发痒无处安放的手。
他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些略微干涩的声音,“对……对不起。”
爱意战胜了恐惧,陈思野手指蜷曲,抓住了她的校服袖子。
在他的青春里,她是解药。
爱上她简直易如反掌。
两人在狭窄的桌道,保持着这个姿势,谁也没有说话,窗外雨声,同学的吵闹声,都有了各自的节奏。
“断电就能无法无天了?我看看谁趁机搞小动作!”
那束光柱在来回扫荡,专门瞄准那些靠得近的男女同学,苏潏潏和陈思野自然也没有能逃过,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苏潏潏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陈思野换了个姿势,恐惧感似乎并未消退,那只白皙又有力的手反过来挤入,手指与手指间形成了一种相对的挤压力,陈思野的手指唰地滑进了她的手掌,两两贴合。
苏潏潏属实被陈思野的操作震惊到了,虎躯一颤,汗毛直立。
一双大眼睛盯着他。
疯了?报复?
苏潏潏挣脱不了,他的力气太大,扣得她手还是有点痛。
汗水交织在手掌,那么紧,那么湿热,粘腻得要命。
“你干嘛?教导主任在呢!”
“潏潏,我害怕,我感觉我全身都不舒服。”他偏头,皮肤呈现一种煞白,眸子里血丝乍现看起来情况是不太好。
课桌下暗潮汹涌,陈思野反扣的手指重重压了苏潏潏的手背一下,留下一排不深不浅的指甲印记,他收了压力。
苏潏潏挨了重击,得以撕扯开他的手指,“你疯了吗?被抓了怎么办?”
“我痛。”
“痛你也不能抓我啊!”苏潏潏坐直了身子,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把他打一顿。
“都安静自习!”教导主任呵斥了一声,手中的手电筒弹射出连续的光亮,他背着手走去另一个教室逮人。
“又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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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教室的灯光恢复,教学楼灯火通明,抱着不用上自习的侥幸心理的同学,失望地叹息,随后又陷入了自习的状态。
苏潏潏看向陈思野,“陈思野?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没有多想,苏潏潏伸手从桌肚里拿出自己的保温杯,轻轻拧开杯盖,倒了一小杯温水。
“先喝点水。”
陈思野神色偏冷,额头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汗,身子瘫软趴在桌边,张着眸子恹恹望着苏潏潏,也不说话,也不动弹。
她知道的,那些伤痛就像是倒刺,扎进了他的皮肤,如果猛烈拔出,是拔不出来的,必须要一刀刀的重新切开旧伤,剜肉剔骨,连根取出,再一针一线缝合,才不会溃烂发脓。
痛。真的痛。
时间会让伤口成为伤疤,但无法磨平,每每看见一次,又重复的经历一遍。
一遍又一遍,直到彻底的顿感,接受命运的不公。
那个过程何其的难。
要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可以忘记自我。
苏潏潏做不到。
陈思野也做不到。
她难受,所以他了解陈思野,更能与此刻他感同身受。
苏潏潏犹豫了一下,见他没反应,将人捞了起来,“要不我送你去校医室。”
“不用。”他眼神慢吞吞的挪到他手里的杯子上,“我想喝水。”
“给。”他接过,带着几分打量重新审视苏潏潏,表情若有所思后,甘甜的温水缓缓流入他口中,有几滴水顺着他下巴滑落到锁骨,“白开水的味道好甜。”
“那你就多喝点。”
“好。”他轻笑。
陈思野喝了她大半的水。
他伸手,曲起指节抹掉了水渍,冰凉的水湿湿的粘在他的指端,这种感觉有点爽。
和她做同桌,是理智的选择。少女的气味直截了当地闯入他的鼻息,将幻境与现实衔接在一起,好喜欢,好喜欢。
“我出去抽根烟,你乖乖做作业?”
“你真的没事了吗?用不用去校医室。”
“没事,还学会关心人了,不错。”
陈思野踱至四楼阳台,四周寂静无人。他蹲在角落,按灭了手机灯,黑暗席卷着他,狂风像是巨兽分食他的身体。
陈思野掏出一根烟,划开打火机,一点猩红在昏暗中亮起,烟丝缓慢燃烧。
手机震动。
屏幕显示:母亲。
陈思野夹着烟,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声音:“阿野,你是不是又回国了?”
“嗯。”
“我说了多少次,那里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三天两头往回跑?”
“明天就回来。”
“回不来了,”他吸了一口烟,喉结滚动,“我申请了交换生。”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申请了交换生。”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这不是……前程都不要了吗?那家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夏霜的声音发抖,喘着气喊出声。
“妈,你说什么!那家人。”陈思野猛地抬高声音,将手机拿远一些,仿佛要再次确认来电人的名字,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母亲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再开口,夏霜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对不起,是妈妈失态了,宝宝,妈妈只是觉得,你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应该先跟我商量。我辛辛苦苦带你出国,不是让你又往回走的啊,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曾经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知道。也不会忘记那些痛苦,你放心,我心里自有打算的。”
背景里隐约传来人声:“太太,礼佛课要开始了。”
“……嗯。”夏霜应了一声,语气迅速整理平稳,“行了,我课程开始了,不说了。”
电话挂断。
阳台重新陷入一片寂静,他烦躁地将烟摁灭在湿漉漉的栏杆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回到教室,晚自习已接近尾声。灯光下,苏潏潏还在做题,她喜欢数学,平时做数学就痴迷,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综合题。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抽过她的草稿纸。
“干嘛?”苏潏潏一愣。
陈思野没说话,拿过她的笔,在纸上唰唰地写了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握笔的姿势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潇洒,辅助线一画,关键的等式一列,落笔清晰流畅。
“这里,用倍角公式转换,然后结合正弦定理,看到没?这么简单的题也值得你愁眉苦脸半天?”
苏潏潏看着他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臭屁样子,想把他脑袋按进书里的冲动。
她一把抢回草稿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显你能耐!我是再思考有没有第四种解法。”
“行行行!你最厉害了,我是小丑。”陈思野把她的书塞进自己的书包,“走了,回家了。”
“哦。”
17. 第十七次心动
2014年11月22日星期六阴
他有女朋友了。(伤心)
————潏潏的日记本
夜深人静,月光被厚重的窗帘彻底隔绝在外,只有一丝极细的光从缝隙间漏进来,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既然这么怕黑,”少年瞥了一眼手中的白色药瓶,语气轻蔑,随手将其抛进垃圾桶,“那就永远待在黑暗里,不要再出来了。”
门锁极轻地转动,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他摸到了少女的床边。他很高,一米八的高个,黑暗遮住他的脸蛋,此刻,他眯着眼睛,借着微弱的灯火,看着少女沉睡的侧脸,短发凌乱地散在枕上,白皙的双腿暴露在外,一览无余。
陈思野重重拧眉,他扯过被子将少女的脚踝盖住。
床垫因他的重量下沉,他躺下,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迟疑,摩挲过少女的唇畔,旋即又克制地收回。
顿了顿,他终于还是轻轻用力,将少女揽向自己。
“潏潏。”陈思野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发,“无论是他还是我,在面对你时都无法自拔地爱你,都舍不得伤害你。”
苏潏潏半醒,她感觉自己的熊变大变温暖了,她收紧手臂睡得更加安稳,软绵绵的身段扑在他的身上。
“哼!”陈思野咽了咽口水,自言自语,“我能抱着她入睡,你能吗?”
陈思野几乎忍得额角青筋暴起,他闭上眼,心跳的飞快,他告诫自己不能对她做什么,今夜趁着黑夜遮蔽抱抱她就够了。
天亮起来,他就离开。
*
翌日清晨。
苏潏潏慢慢睁开眼,睡意朦胧往身旁蹭了蹭,触到一片温热的体温。
瞪大。
胸线,腰线和臀线,睡衣下凹下的脊线两侧都是紧实流畅的肌肉,很硬朗。
男性。
床上怎么会有男的。
“啊——!你怎么在我房间!”
陈思野一脚被蹬下床。
他吃痛爬起身子,黑眸瞪大,“你怎么会在你房间?”
“你好好看看,谁的房间。”
他抿唇,无辜地说:“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应该在我自己的房间吗?”
声响惊动了隔壁的爷爷奶奶,房门推开,两位老人看着眼前这一幕,愣在原地。
“你们……阿野怎么会在潏潏床上?”
陈思野掀被下床,神色坦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和小时候一样梦游了吧!我记得你小时候经常梦游。”苏潏潏说。
“梦游?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可能。最近刚来,有点不习惯环境,晚上总睡不踏实。”陈思野闻言,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自责。他扭过头居高临下地看她,“潏潏,真的对不起,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没吓到你吧?”
语气真挚,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任谁看了都只觉得是个无意间犯错的好学生。
奶奶果然心疼,连忙打圆场:“哎呀,原来是梦游!没事没事,都是自家人,意外而已。”
“阿野,需不需要明天预约去看看医生。”
“我吃着药呢!一直和医生有联系,医生说这种情况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陈思野从善如流地点头,“潏潏,为了以防万一,以后晚上,你一定要记得从里面把门锁好。”
他加重了“从里面锁好”几个字,将自己放在了主动要求被防范、处处为妹妹着想的位置上,姿态放得极低。
倒是真的像是一场意外。
苏潏潏抿了抿唇,低低地“嗯”了一声,“其实也没事,主要是家里门窗要关好,防止你出去。”
“反正你锁门就对了。”
“小时候也不是没一起睡过。”苏潏潏说漏嘴,以前陈思野怕黑,晚上偷偷翻墙找她,他们经常睡在一张床上。
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陈思野小幅度地勾勾嘴,没想到这些事情她还记得,看来他的引导特别的成功。
引诱她。
是他从小到大在做的一件事情。
“那是小时候,现在你们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爷爷奶奶愣住,两人异口同声。
“我对他没那种兴趣,陈思野也一样。”
陈思野说:“得避嫌。”
“知道了。”
“行了行了,既然是个意外,都赶紧起来吧。阿野,回你自己房间去洗漱。潏潏,你也快点收拾一下,早餐快好了。”
陈思野拉了拉身上有些皱的T恤,姿态自然地走出了苏潏潏的房间。
苏潏潏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说不上来,有点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的背影。
到底是哪里变了。
算了,不想了,再睡一会。
陈思野走进自己的卧室,换掉了白色的睡衣,从衣柜里找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套在自己的身上,又拿出一台手机。
给备注为傻缺的人发了条消息:【靠模仿别人来获取她的喜欢是不长久的。】
野:【我今天晚上抱着她睡了一整晚,她很香很软,喜欢贴在我身上,触感冰冰凉凉的,碰到我的时候,身体都是酥软的,你懂吗?】
野:【很可惜。】
野:【这种感觉,我不会让你拥有。】
陈思野患有多重人格分裂综合征,大概七岁左右分裂出了一个比初始人格更强的人,他给自己取名叫野,但是他想取代初始人格,所以在场合上也叫陈思野。
姓名:野
性别:男
性取向:女。
年龄:个人年龄认同是在26岁左右。
地位:是内部的强者保护者。
个人身份:顶级黑客。
性格:腹黑、疯批、善于伪装,玩腻了会扮作初始人格,行动派。
喜爱颜色:黑色。
爱好:电脑,代码,编写定制化软件与工具,社会工程学实践(通过电话、邮件、社交媒体等手段,利用心理学技巧操纵他人,套取密码、权限或机密信息。)
成就:暗网创建、傀儡网络创始人。
此外,他与初始人格一样喜欢苏潏潏,并且好强,不喜欢共享,喜欢争夺,从中获得爽感。
在幼年时,出现频率很高。
换完衣服,陈思野出去吃早餐。他的表现一如既往,甚至更加体贴,别人看不出端倪。主动给爷爷奶奶盛粥,给苏潏潏喜欢的煎蛋推到她面前。
“潏潏,多吃点。”
“你换手机了吗?”苏潏潏注意到他的手机。
“我有两台。”他递给他,好强地说,“这个是常用的,你前几天看到的不常用。”
“哦!”
“对了,正想说,你是不是把我□□删了?”
苏潏潏吃了一口鸡蛋,“哪敢?一直在呢!”
陈思野把聊天界面亮给她,“这个。”
“这不是你小号吗?不是你让我删的吗?”
“是吗?很好。”陈思野屈指,“一会你加回来,我最近只用这个号。”
搞不懂,尊重的点点头。
“阿野啊,现在感觉有啥异样吗?今天周六,你们俩有空,用不用我们陪你去检查检查。”
陈思野放下勺子,“爷爷放心,我和医生线上沟通了一下,他说可能是环境变化导致的短暂性应激反应,让我放松心情,再观察几天。”
“不过,安全第一。我想了想,要不晚上睡觉前,我用个老办法,在门把手上挂个铃铛?这样万一我再梦游,弄出声响,自己说不定能醒,或者至少能提醒大家。”
他很聪明,知道长辈不放心,就以退为进,主动提出“自缚”的方案,打消家长疑虑,甚至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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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生负罪感。
“那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奶奶果然心疼了。
“要的,奶奶。”
陈思野微笑,“这样我也能睡得更安心些,免得万一真的不小心吓到潏潏。”
他看向苏潏潏,眼神清澈,毫无杂质,苏潏潏下一秒肯定会心软,为他说话。
“嗯,也没必要,反正我习惯了。”
“嗯。”陈思野勾着笑,“那就行,我主要是怕吓到你。”
“又不是没见过,装什么。”苏潏潏骂他。
笑而不语。
吃完早点,苏潏潏便打算去花店买一束花。其实买花不过是个借口,她真正想的,是见沈淮源一面。
陈思野在厨房刷着碗筷,她在一旁心不在焉收拾,要怎么才让他不跟去,还显得自己不刻意。
他递给她一个碗筷,侧过脸来淡淡一问:“怎么,有话要说?”
“没。”苏潏潏擦干碗放进橱柜,她转过身,望了望窗外,“没什么要紧话,就是觉得天气这么好,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顺便买束花回来。”
陈思野关了水龙头,拿起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水珠,水滴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料理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这样啊!你去吧!”
?怎么听着像是征求家长同意一样。
“好的。”
陈思野侧眼看苏潏潏的脸,看她秀气的鼻子,白白嫩嫩的,好想捏一捏。
“嗯,早点回来。”
苏潏潏如蒙大赦,心底一松,“好,那我先出门了。”
“奶奶我出门一会儿。”
“这么早吗?你一个人吗?”
“嗯。”
苏潏潏换好鞋,轻快地出了门,陈思野今天有些反常,不太和她吵架,也不倔倔地想要和他一起出门。他只是拿着水杯喝了一口,点开了手机上的新闻联播。
奶奶从里屋出来,看到他一人,“潏潏真一个人出去啦?买束花还不带你哈哈哈。”
“嗯,她说想一个人走走。奶奶,我上楼收拾一下房间。”
“哎,好,去吧。”
陈思野步调悠闲地上了楼,进入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潏潏长大了,还学会撒谎了。”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滑动,并没有播放新闻,而是调出了一个地图定位软件,一个极其隐蔽的图标。
屏幕上,一个细小的光点在缓缓移动,方向明确地朝着某个固定点。
“那小子叫沈淮源吧!”陈思野脸色发白,他并没有不开心的神色,他高傲,从不把这些人看做对手。
他们不配。
潏潏喜欢又怎么样?让她移情,他有的是办法。
******
苏潏潏回来,手里空无一物,脸上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先回房间了。”她声音很低,没看任何人,径直朝里走去。
陈思野注视着她的背影,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小姑娘,失恋了。
很好。
“给你熬了银耳羹,要不要喝点。”
“我一会儿喝。”
他明知故问,对于26岁的陈思野很难掌控同龄人的说话方式,他斟酌了一下,问:“你怎么了?”
“我做作业了,一会再说。”
“好。”
陈思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手机,少女的屏幕共享到了他的屏幕上。
点开了备忘录。
听了一会儿听力。
刷了一会儿视频。
点开了沈淮源的□□,仔细看了他的发的说说。
她想发说说,她打:我的暗恋好像结束了。
删去,退出。
熄屏。
陈思野的唇夹着半湿的烟头,吐出烟雾,“可我的暗恋要什么时候结束呢?宝宝。”
18. 野。
2014年11月23日星期天阴
今天,写了两篇日记,我很喜欢陈思野说的这句话,所以就记下来送给自己。
陈思野说:“我的人生会迎来了一个大的转折。”
我问他,他说:“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但愿如此。
————潏潏的日记本
陈思野:【作业写完了吗?借我抄抄。】
与之十二秋:【没有。】
陈思野:【一起做?】
与之十二秋:【你做完我抄。】
陈思野:【那我可以去你房间做作业?】
与之十二秋显示正在输入:【为什么来我房间?】
陈思野:【你也可以来我房间。】
陈思野:【你房间桌子大,两个人一起做作业会快点,今天我们都没有写作业,明天应该很难做完了。】
与之十二秋:【好吧!我先把语文抄写写了。】
陈思野:【一起。】
与之十二秋:【行!你过来吧!】
做学生容易吗?难过也要写作!哭完继续写,写完继续哭。
苏潏潏擦干眼泪,翻出笔记本,上次听写的《师说》错了三个字,每错一个字连带着那一整段要抄三遍,烦死了,偏偏还是错的不在一段。
算下来整篇课文都要抄三遍。
陈思野推门,他拎着书包,走到她书桌旁,把旁边的小椅子拖过来坐下,“今晚准备做到几点?”
“你说呢?”
“我今天都没有怎么写。”她深吸了一口气,叹出,陈思野偏头看她,少女的小臂又细又白,肌肤干净得毫无杂质。
“那你先抄吧!我做其他的试卷。”
“你把英语做了吧!我到时候抄你的。”
“……本来你英语就差,还抄我的。”
话语到这里就结束了,两人奋笔疾书,陈思野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他选中刚才偷拍的照片,暖黄的台灯勾勒出苏潏潏低垂的侧脸,散落的发丝黏在微红的眼角,楚楚可怜。
打开了聊天界面。
野:【我今天晚上抱着她睡了一整晚,她很香很软,喜欢贴在我身上,触感冰冰凉凉的,碰到我的时候,身体都是酥软的,你懂吗?】
野:【很可惜。】
野:【这种感觉,我不会让你拥有。】
键盘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陈思野:【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在她房间里,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陈思野:【图片】
“你在笑什么?”在狭小的空间中,苏潏潏清澈的眼神像是助兴剂,少年的眼睛里带着青涩,给人的感觉是另一种感觉,即使有欲望也不敢往前一步,他咽下口水,心里连绵:“没什么?就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感慨一下怎么长这么大了。”
房间里狭小温暖,空气里弥漫着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她的眼神太干净,照出他所有晦暗不明、难以启齿的心思。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喉咙发紧。
所有编好的谎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确实不如“野”。
他不敢对她做什么。
可他凭什么输,他只是觉得他们都还太小了。
“是啊!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我就想起有一次我们在被窝里赶作业,写完弄得被子上都是墨水,被妈妈骂了。”
这是他和野的记忆。
“还有,你记不记得你拍黑,晚上偷偷来找我睡觉。”
这是他和野的记忆。
“……”
女生滔滔不绝的说着,记忆里大部分都是野。
他的情绪提起,有些难过。
“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属于我……我们的记忆。”
“这不都是我们的记忆吗?你说什么呢!”
“那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偷偷带你去爬山,你被毛毛虫吓到了,哭得很厉害,我背着你走了很久的路。”
“有过吗?我怎么没印象了。”
“那时候你还小。”少年眉头低垂。
“那有一次我们去湖边玩,你记得吗?”
“记得,记得。”
总算有一个是属于他们的回忆。
“十一,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什么?”苏潏潏的头顶抽动了一下。
“昨天的我和现在的我,你喜欢哪一个?”
“?哈哈哈哈是不是那一个梗。”苏潏潏被他莫名其妙的问题逗笑了,笔尖戳着笔记本:“什么昨天的今天的?陈思野,你抄书写傻啦?还是数学题做昏头了?你不就是你吗?”
陈思野看着她全然不解、甚至觉得好笑的表情,心里那点酸涩和争强好胜忽然就泄了气。
是啊,她根本不知道“野”的存在,更感知不到此刻两个“他”之间无声的战争。
他的比较和嫉妒,在她眼里莫名其妙的。
他掩饰性地揉了揉鼻子,低下头假装看卷子,“……嗯,可能真学傻了。一道题卡半天。”
“哪题?我看看?”
“这个。没事,我再想想。”他怕她靠近,会听见他震耳欲聋的心跳,会看清他眼底无法掩饰的慌乱。
苏潏潏“哦”了一声,缩回去,继续跟她的抄写斗争,小声嘟囔:“奇奇怪怪的。”
陈思野悄悄吐了口气。
今晚,他输了。
不是输给“野”,是输给了自己的胆怯。
他也想抱抱她。
陈思野的圆圆的瞳孔晃了晃,他觉察到了“野”要冲出来顶他的号,那个人横冲直撞的,比自己强,有一种要杀死自己的窒息感,一眨眼,他陷入了黑暗。
代号野,出来了。
“潏潏,还差多少?我看时间不早了,还是睡觉吧!”
“几点了。”
“十二点半了。”
“行吧,语文写好,其他的就不慌了。”
“我有个请求。”
“啥。”
“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但掌控这具身体的,已然是另一个灵魂。
“野”微微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这具身体久违的控制权。他抬眼看向潏潏,眼神与先前陈思野截然不同,前者都青涩之气完全褪去,留下的是古老掠食者的野性。
陈思野看着她,黑色的瞳孔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嘴角一弯,淡淡一笑。
“你……刚才说什么?”声音落在她耳尖,少女脸蛋羞红,心跳噗通。
“我说,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可以吗?”
“可以吗?”陈思野顿了顿,又低声补充,“我睡地铺就行……就像小时候那样。”
“好吧,我承认我怕黑,不敢一个人睡。”
他这样说了,苏潏潏实在不好拒绝。
“我去拿被子。”她转身走向衣柜。
“行吧,我给你铺厚一点。”
此刻掌控着这具身体的,是“野”。他屏蔽了陈思野怯懦的本体意识,甚至吝于共享记忆。他的全部感官都贪婪地投向眼前的女孩,她纤细的脖颈低垂着,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耳廓染着可爱的淡粉色,每一寸线条都让他心头发颤。
他的目光深邃,里面翻滚着陈思野绝不敢显露出来的渴望,他极轻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属于她的淡淡甜香愈发清晰,像某种温柔的蛊毒,稍稍抚平他体内的躁动,却又顷刻点燃更深的贪念。
苏潏潏抱着一床薄被和枕头转过身,尽量自然地避开他过于直接的注视:“给,晚上凉,垫厚些不容易感冒。”
她指了指床边的空地,“你就睡这里。”
“谢谢。”陈思野凸起的喉结滚动,他接过。
“你会说谢谢吗?”
苏潏潏觉得奇怪,陈思野的谈吐气质忽然变化,不像之前的感觉。
“阿野,你为什么这么怕黑啊?”
“不知道,或许是天生。你不觉得黑暗,很可怕吗?它能吞掉一切。”
“不觉得。”
“那真好,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畏惧黑暗。”
“睡吧,”她翻了个身,背对他,“我最近总是失眠,有点难受。”
“失眠?”他起唇,心里安定不下来,手上的动作停住,声音掺进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我倒是知道一个办法,要不要试试?”
“什么办法?”
“催眠。”
“你会?”
“嗯。”他取出一枚小巧的古铜色怀表,链子从他指间垂落,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光泽,“你坐过来。”
“真的假的?这么神奇。”苏潏潏将信将疑地坐到他面前,伸手把头发捋到两侧。
“相信我。”
怀表在他指尖下轻轻摆动,左右,左右,划出银色的微光轨迹。
苏潏潏他没有回话,她最近真的失眠太严重。
但愿有效。
阿弥陀佛。
“看着它,对,只需要看着……你很累了,潏潏……眼皮越来越沉。”
怀表的摆动逐渐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世界缓慢地安静,她的眼皮重了。
催眠的微光,微弱的重影。
“周围很安全,你很困了,现在,慢慢闭上眼睛。”
苏潏潏合上双眼,陈思野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确认她已陷入沉睡,陈思野或者说“野”停下了怀表。
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睡吧!”
少年安详地躺了上去,动了玩的心思,“潏潏,说喜欢我。”
“我、喜欢、你。”
“说,陈思野,我喜欢我。”
少女傀儡一般启齿,重复着少年教学的语句,“陈、思、野,我、喜欢,你。”
陈思野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开,苏潏潏的脸蛋就他的手心,这样的肢体接触让他产生了一点生理反应。
不过,也仅限于苏潏潏。
他拇指抚上她的唇瓣,语气很缓,“想和我做吗?”
“回复想。”
少女呓语,“想。”
“可是,宝宝,你还太小了,等你成年好吗?”少年在黑暗中凝视她的睡颜,目光贪婪地巡梭过她的眉心、微翕的鼻翼和柔软的唇瓣。
彻底卸下伪装。
“你不会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不去碰你。”
手机震动。
这么晚了会是谁。
陈思野接听了视频通话。
视频那头是个黄头发,窄眼睛的男孩
——李朗
“老大,总算能打通你的电话了,呜呜呜呜,太想你了。”
“醒了,我还以为要和你打好几天游戏呢?”另一个男生说。
“这个时间打来,你们事情有进展了?”陈思野冷眼淡漠,回复地漫不经心,他声音很低,低下头,余光一直关注着身旁沉睡的身影。
“算是,对方的安全系统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男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们尝试了三次,根本攻不破。现在怎么办?”
“把数据传给我看看。”陈思野调整了一下耳机。
“等等,你那边是不是有人?”
“嗯。”
“谁?不会是苏潏潏吧!我看看。”
“找打?”
“等等,我们说话,她怎么一动不动的。你不会对她用那种药了吧?”男孩贱兮兮吃瓜的声音传进来陈思野的耳麦,“我不会打扰到你们嘿嘿吧!”
“只是催眠。”陈思野淡淡打断,“她不会醒,而且你脑子能不能学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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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知道了。”
“我们追踪到对方的服务器就在A市,”李朗继续说,“但每次尝试突破都会触发问题,对方感觉很警觉,像是知道了什么。”
“正常。把你们尝试的路径和触发的警报日志全部发给我。”
“马上传你。不过老大,你这临时设备行不行啊?别把自己也搭进去。”李朗对着另一人说,“源,把那个传给老大。”
“别废话。”陈思野结束了视频通话,很快,加密的数据包传输了过来,“对了,你们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离家几百米远的桥洞,包安全的哈哈哈哈。”
他快速浏览着复杂的数据流和代码,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漏洞。
几分钟后,确实,需要更强的算力和特定的网络环境来运行几个破解脚本。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起那台电脑,偷偷下来了打开房门,走出了家。
他走了一段距离,打了一辆车,去了附近一个废弃的工厂房,他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插在了电脑上,与对方接入了远程协作频道。
“好了,这里应该安全了,开始操作吧!”
“本地设备,重新尝试从B路径切入。”
“我们这边配合你。”
“阿源,你负责监听数据波动,一旦有反向追踪迹象立刻报告。”
沈淮源道:“好。”
屏幕上的代码极快的滚动,在经过数次迂回和试探后,他们找到了一个薄弱的临时端口。
“李朗,就是现在!注入载荷!”
陈思野按下回车键。
进度条飞速加载。
“woc,哥,你牛逼,成功了!我们进去了!”
“行了!”
陈思野松了口气,点开,他开始浏览服务器内部的目录结构,寻找他们此行的目标,一份被严密保护的关键证据文件。
“我更改了IP地址,如果他们追查,只会找到一个位于海外数据中心的虚拟跳板,不会查到这里。”
然而,在众多看似正常的文件夹中,一个命名突兀的文件夹,它的修改日期非常新。
陈思野点开了它。
里面是大量嵌套的文件夹,以名字拼音首字母分类,里面是数十个视频文件,备注(已死亡)
陈思野点开。
女性(11人)
林晚星,25岁
苏清禾,29岁
夏知夏,22岁
陈语然,33岁
周乐瑶,36岁
许知意,23岁
沈星眠,28岁
乔雨宁,30岁
温若杉,26岁
叶书瑶,35岁
宋清沅,29岁
男性(5人)
顾屿川,27岁
江叙白,31岁
陆时衍,24岁
赵亦舟,34岁
吴砚辞,28岁
叶书瑶,终于找到了。
陈思野点开了文件夹。清晰的画面开始播放,伴随着不堪入耳的声音。
画面中的女性被强迫着,角度刁钻。
“另一端的人,也打开了视频。”
“我尼玛的,他们在做情.色交易。”
“天杀的。”
陈思野脑袋轰隆一声,感觉自己的心也停了。
他在数十个名字中看到了苏潏潏的母亲,他的死,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
一下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视频里钻心的哭泣和男子的辱骂词像是刀子一样插在他的胃里,强烈的恶心和眩晕感,致使他猛地合上笔记本屏幕。
好难过。
当年,他亲眼目睹了那场车祸的肇事者,却因为自己的身体障碍和记忆无法与他人共享阴差阳错地成了罪犯逍遥法外的漏洞。
有人顶了包,真凶被替换了。
苏潏潏不知道,他们一家全不知情。
连陈思野也被蒙在鼓里。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这些记忆一直折磨着他,所有人都接受了她的死,只有他从没有放下。
可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会这样。”
“阿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保存证据!”
“老大,我感觉牵扯了太多的女性,估计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都还是学生。”
“学生?就因为我们是学生,所以他们才觉得我们好欺负,才觉得出了事我们能轻易被吓住,被摆平?”
“现在退缩,那些证据就白拍了,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男子汉要么不干要么就干一件顶天立地的大事。”
“是是是,听你的。”
“我们傀儡网络都不是孬种,要做顶天立地的男人。”
“李朗,这些东西保存好,先不要流传出去。”
“好的,老大。”
“睡觉去了,明天大家还要上课。”
“等待,那老大,明天你还顶号吗?”
“你说呢?”
“我哪知道?”
“行了!挂了,早点睡,晚安。”
“哦?沈淮源,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李朗把电话拿给了一边收拾电脑的人。
“苏潏潏,好像喜欢你?”
“什么?”对方异口同声。
“老大,我只把嫂子当嫂子。”
“我知道。”陈思野眸光微闪,他懒散的出一根烟叼嘴里点燃,吐出一圈白雾,吐言,“你不喜欢就做出点实际行动,懂我意思吗?”
“收到。”
嘟——
电话中断。
19. 群像
2014年11月24日星期一晴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V●ω●V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的天,好友谈恋爱了,沈淮源没有来上学。
————潏潏的日记本
周一开学。
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窗帘的缝隙,在课桌上投下细长的光斑。陈思野整个人倦怠地趴在课桌上。
昨晚这是干啥了?
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没有精神,就好像一整晚都没有睡觉。
她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
“喂,你昨晚没睡好?”
“还好……就是觉得身子很沉,特别累。”陈思野意识回笼,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地抬起头。他眼底下是两团淡淡的阴影,眼神涣散,,苏潏潏纤腰收窄,漂亮的曲线平时总是藏在校服下,但幸好也藏在了校服下。
现在都有点忍不住。
他不敢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不会吧!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吧!
他声音沙哑:“我昨晚和你一起睡,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你胡说什么呢!”
陈思野口中试探,盯着她的反应,看到她害羞的表情,眉头随即又蹙了起来,身体朝她这边倾近了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苏潏潏,你听好了,”他抬起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以后绝对不能再答应睡同一个房间了。就算我们很熟悉,你也要考虑到我是个男生,男生是不可以随意进女生的房间的,知道吗?”
“啊?”
陈思野看着她这副全然不设防的模样,语气更加重了几分:“你就是男女观念太单薄了!你以为我是你哥就绝对安全吗?我再跟你说一次,我是男生,你是女生,这叫男女有别!懂了吗?”
“不是你昨天一直缠着要和我一起睡的吗?所以我才答应的。”
“我说什么你就同意啊!”
“你还怪我喽。”
“当然!”陈思野扯着嘴角,“不怪你,难道怪我?”
理所应当。
苏潏潏哑口无言。
他好欠。
还好上课铃打断了他们的争吵。整节课上,两人都气鼓鼓的,谁也不理谁。
苏潏潏在课桌正中狠狠划了一道三八线,胳膊牢牢占着自己这边。陈思野胆敢越界一点,她就毫不客气地用手肘撞回去。
“屈静雨,你在干什么呢?”
数学老师的声音刺耳,苏潏潏收回小动作,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教室后排。
扎着马尾的女生口袋里滑出的手机“啪”地一声砸在地板上,屏幕朝上,还亮着聊天界面。
死一般的寂静。
“上课玩手机?拿过来。”
“雨。”
下课铃在这个时候响起。广播里开始通知各班列队,楼道里想起了清晰的喧闹。
“其他人下去做操,屈静雨跟我出来。”
苏潏潏和屈静雨短暂地眼神接触了一秒,见她,低下头,删去了手有的聊天记录。
她没有疑惑屈静雨和谁聊天,她为什么删除聊天记录。
谁被老师抓到聊天,无论是健康还是不健康的,第一反应也是销毁。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屈静雨无奈摆摆手,径直走出教室。
手机是保不住了。
走廊里,老师的谩骂引了很多同学看热闹屈静雨觉得难堪,一直埋着头,好在是早操时间,大多人只是瞥一眼。
苏潏潏心不在焉的做完早操,一结束就对着教室跑,屈静雨小小的一个蜷缩在桌上,她哭了,两边的肩膀抖动。
她轻轻挪开椅子,走到屈静雨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屈静雨的后背。
“静雨。”
听到好友的安慰,屈静雨压抑的哭声更大了一点,眼泪迅速浸湿了一小片校服袖子,她抬头扑进了苏潏潏的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老师就是说几句,过去就好了,手机期末应该就能拿回来了吧?”
屈静雨摇了摇头,哽咽道:“不只是手机……潏潏……我感觉我完了,我现在好想死,我都无法面对家人,老师说要叫家长。”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听到她这么说,苏潏潏心里也泛着疑惑,到底是什么大事,让她哭得这么伤心。
“我不是在玩手机,我是在跟我男朋友聊天,聊得太投入了才没注意老师过来,那些记录我已经删了,但是没想到老师会查阅我的相册,我完了。”她说不下去,又把脸埋进了她的肩头,“我怎么就那么蠢!这下怎么办啊!我妈妈知道一定会打死我的。”
“你啥时候谈的恋爱,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星期前,我男朋友不让我告诉任何人,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潏潏,我准备过几天和你说。”
“他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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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静雨吸吸鼻子,她从苏潏潏身上退开,“我们是从网上认识的,但是……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对我很好,真的。”
“网上?靠谱吗?而且你们都没有见面。”
“我们见过了。” 屈静雨为对方辩护。
网恋、不让告诉任何人、已经见过面……这些信息碎片组合在一起,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什么时候见的?在哪里?他是做什么的?”
“就上周末。他说想来我城市看看,我们就在中心公园见了一面。他说他是大学生……”
“他长什么样?叫什么真名?你看他学生证了吗?”苏潏潏追问,心里的警报越拉越响。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
“挺高的,有点瘦,戴着眼镜,看起来挺斯文的,他说他叫张皓。”屈静雨努力回忆着,“学生证,我没看,这多不信任人家啊。潏潏,他真的很好,很温柔,还给我带了小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苏潏潏的直觉告诉她,重点可能就在这里。
“就是一个……小玩偶,还有一条手链。”
“然后呢?见面之后呢?你们还做了什么?”
“就……散了散步,喝了杯奶茶,他说了很多关心我的话,后来、后来他就走了。”屈静雨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似乎隐瞒了什么。
苏潏潏紧紧盯着她:“静雨,你跟我说实话!相册里到底是什么?老师看到什么了?”
屈静雨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充满了恐惧和羞耻:“……照片。他……他说想留个纪念,就拍了几张……我的照片……”
苏潏潏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什么样的照片?”
“……不太……不太好的照片……”屈静雨几乎把脸埋进膝盖里,声音细若蚊蚋,“穿着校服的……还有一些……只有内衣的……我当时昏了头了,他说他只是自己收藏,绝对不会给别人看……我相信他了……”
苏潏潏倒吸一口凉气,明白了屈静雨为什么说“完了”。这不仅仅是早恋被抓,而是很可能遇到了心怀叵测的坏人!那些照片如果被公开,或者被对方用来威胁。
“手机被老师收走了,那班主任看到了吗?”
“我删了聊天记录,但相册里的没来得及删!老师肯定看到了!她会不会告诉班主任?告诉我妈妈?万一,万一照片从老师那里,或者以后手机还回来,处理不当,潏潏,我真的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