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反派大佬的白月光[重生]》
1. 重回初二
昏昏沉沉中,耳边传来着阵阵哀泣悲凉的唢呐声,宁晚晚有些茫然地望着自己的脚边被风雨吹倒的写着“奠”字的白色花圈。
雾蒙蒙的天空混合着淅沥沥的雨声,烧纸的烟灰随着突然奏响的唢呐,如同炸开的烟雾在眼前漫天飞舞。
她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慌张地瞪大,不敢置信地落在那围满着熟悉的人群、被朦胧的雨雾遮挡住的墓碑上。
“真是可怜啊,辛辛苦苦把女儿养这么大,竟养出了这么一个不孝女……父母的丧事都不管不出现,不知道又野到哪去了……实在让人心寒!”
“呸!这哪是不孝女啊,这么狠心抛弃父母,简直是猪狗不如!这办丧事的钱可全是亲戚凑出来的,也不知他们夫妻是造了什么孽啊,养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都已经出来工作了,竟没有存下一点钱反而还欠了一屁股债,据说还拍了裸一照。大过年的被要债的天天找上门催债,她自己躲债过年不敢回家,连累到父母无辜地受到牵连,门口被讨债人摆满了花圈。最后,不得不把这些年辛辛苦苦攒的积蓄全都赔上,还卖了房子替她还债……”
“是啊,才五十多岁,为了给这个白眼狼还钱头发都愁白了,看起来像老了十几二十岁。以前宁太太看起来像三四十岁,后来看上去都像六十多岁。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女儿,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虽然说养不教父之过,可宁先生宁太太为人和善,待人接物总是和蔼可亲,看起来非常善良,不太像是伤害孩子的父母。怎么他们的女儿……这么一言难尽?是因为小时候太宠溺了吗?”
“说起来,那不孝女小时候虽然有些调皮,但真的挺乖巧懂事的,而且嘴甜又孝顺,那时候亲戚邻居都挺喜欢她的。谁知道长大后,就变了性格,看见我们就像没看见一样不理不睬……”
“看着雨下的,老天都在替他们哭泣……真是可怜……”
在越来越大的雨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知不觉地轻弱了下来,而本该熊熊燃烧的纸钱也在这样的暴雨下渐渐地被熄灭了。
宁晚晚就见三尺多高的大理石墓碑前摆满了祭拜用的鲜花、水果、饮料和香烛,而墓碑上,赫然贴着两张自己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男女皆面带着温柔的微笑,可见平日里就是温柔随和的性格。
而他们正是宁晚晚的亲生父母,也是宁晚晚一直以来最珍贵的家人。
“爸爸……妈妈……”
墓碑正中间从右到左赫然镌刻着“先父宁景山、先母沈曼荷之墓”十二个大字。
她不敢相信,只觉得全身一阵冷颤,苍白的双唇轻颤着,带着恐惧。
而她摇摆着走过去的身子在大雨中虚虚幻幻得透着苍白,更诡异的是此刻明明下着暴雨,倾盆而下的雨点却直直地透过她的身上垂落了下去。
“爸爸……妈妈……我是晚晚……我回来了……”
宁晚晚的双腿颤抖地直跪在了父母的墓碑前。
“她不是我……不是我……”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双手轻颤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却在触碰到照片的瞬间,苍白的指尖变得越发透明,小半截消失在了里面。
泪水不断地从两颊滚下,她心中悲苦,干涩发紧的喉咙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如同刚出生的小兽一样无助悲痛地呜咽着。
最终,巨大的悲痛和无助令宁晚晚跪在父母的墓碑前哭得撕心裂肺。
然而,陆陆续续离开的人群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存在,她滚落而下的泪水也不似实物般垂落在地,而是在滴落的瞬间就消失在了半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滚着雷雨声渐沉。
就在宁晚晚一阵痛哭后呆呆地跪坐在父母的墓碑前,等着父母的灵魂和自己重新团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地上被溅起的大片水花声突然从她身后响起。
已经这么晚了,又是这么糟糕的天气……是谁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祭拜爸爸妈妈……
宁晚晚下意识地转过身,就见一名穿着黑衣制服的中年壮汉毫不怜香惜玉地揪着一名全身湿漉漉的年轻女子扔到了自己父母的墓碑前。
她吓了一大跳,就见狠狠摔在地上的年轻女子痛苦地哀嚎了一声。
她全湿的长发凌乱地黏糊在巴掌大的脸上,浓妆艳抹的妆容因为打落在脸上的雨水而变得色彩斑斓、糊成一团。
同时,她青紫的手肘因为擦破皮流淌着鲜血,超短裙下的黑丝袜也被勾出了斑斑破洞,整个人从头到尾皆狼狈不堪,但那张看似陌生的容貌却隐隐间让宁晚晚有着熟悉的感觉。
在怔愣了好几秒后,宁晚晚震惊地反应过来,眼前这副极度陌生的熟女打扮的年轻女子正是长大后的……她——那个本该属于她的……身体!
做了那么多坏事,还害死了爸爸妈妈!
把身体还给我……还给我……!
宁晚晚双眼通红,心口的怒火熊熊燃烧,凶狠地朝着地上自己的身体扑了过去。
但和前几年一样,自己再怎么扑过去,都完全伤不了对方的一分一毫,甚至对方看不见她,她也自始自终都没能成功地碰到过对方,更别提抢夺回自己被夺舍走的身体。
“跪下!”
就在宁晚晚恨不得将眼前抢夺自己身体的“凶手”千刀万剐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厉呵从头顶上传来。
宁晚晚的身体一抖,就见原本捂着手臂哽咽的“自己”立刻“扑通”地跪下,在滂沱的大雨下瑟瑟发抖着。
“把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全都说出来。”
黑夜中,一道轰鸣的惊雷滚着闪电照亮了夜色,宁晚晚才看清在自己专注地想抢回自己的身体时,有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青年一手拿着一束鲜花,一手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不知不觉地出现在了墓碑前。
他身材高挑笔挺,五官被隐匿在黑伞里,只露出优美的下颚线,但无端端的就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感。
“云哥哥,我不是故意不参加父母葬礼的……我是怕他们找上门……”跪着的年轻女子朝着男子爬去,慌张地拉住他的裤角。
“跪好了!要我的人教你吗?”青年语气冰冷地踢开女子的手,眼神示意了一下保镖。
不等保镖粗暴地动手,宁晚晚就见“自己”脸色一白,立刻正跪在了父母的墓碑前,“砰砰砰”地磕头着。
“爸爸妈妈我错了……不应该因为没有给生活费,因为攀比心买奢侈品不断地借校园贷,从一笔几百块、几千块的贷款开始,利滚利一直累积到几十万……最终欠下巨额债务……”
“是我太傻了听信了他们的话,以为只要把钱还了就把照片删了,却没想到在一些网站上发现了自己的照片……是我对不起你们……应该听你们的话……”
年轻女子在墓碑前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宁晚晚却听得简直想打人。
她死在2014年,那一年还没有出现现今风靡的校园贷,所以根本不知道对方口中的校园贷指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欠下巨额债务,为什么会令一组家庭家破人亡。
应该说,宁晚晚在初二有了人生目标后开始努力地存钱。
虽然家里给的压岁钱都很足,但她从来没有大手大脚地花过钱,就是想把钱全都存起来,日后给云哥哥治疗双腿。
她一直努力存钱的目标,却被另一个人大手大脚地花了出去!宁晚晚心里怎么可能不气!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她的云哥哥过得怎么样了……
等等……云哥哥……?
“呵……”
就在宁晚晚因为这个熟悉的名字而恍惚的时候,就听到那个只露出下颚线的青年发出一道冰冷的低嘲。他微垂的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一张宁晚晚熟悉却又非常陌生的容貌。
她震惊地望向对方修长迈来的健全双腿,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然而,记忆里的温和的笑容,已经被疾言厉色的冷嘲所取代,陌生得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才会觉得眼前一脸凶巴巴的青年是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云哥哥。
“小时候小气巴巴地舍不得给自己花钱,长大了倒是挺舍得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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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语气夹杂着尖锐的讽刺,年轻女子却见他提到了小时候,用着哽咽的嗓音抽泣地说:“云哥哥,小时候不花钱是想存下来给你治病用的。”
一旁的宁晚晚瞪圆了眼睛!这个霸占自己身体的人为什么会知道!?
“你当年突然离开,所以一直没能告诉你。其实,我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她的语气软软的,像是羞涩般轻轻地低着头,小声道:“云哥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暗恋你了……”
“你瞎说什么话!”宛如被五雷轰顶的宁晚晚听得直接炸毛地跳了起来,苍白透明的身体一闪一闪得显示着她此刻惊慌失措的心情。
“闭嘴!”还没等宁晚晚小心翼翼地瞟一眼云哥哥的表情,就听到他冰冰冷冷的两个字从头顶上砸了下来。
他森然的双眼如同利剑闪烁着寒芒,直直地射在“自己”的身上
宁晚晚与这双眼对视的刹那,宛如整个人被冷水当头泼下,她瞳孔微缩,惊愕地瞧见自己记忆里温柔的云哥哥一脸厌恶地挥了挥手,示意保镖将“自己”拖走。
“……云哥哥,你别听信外面的传闻……很多事情并不是外面传得那样……”
“爸爸妈妈出了车祸现在只留下我一个人了……求求你帮帮我……云哥哥,求求你……我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萦绕在耳边,青年眉头紧皱,眼中的厌恶感更重。
宁晚晚呆若木鸡得僵硬在原地,就见他撑着伞,将手里拿着的一束鲜花小心地放在了墓碑前,将因为暴雨熄灭的蜡烛重新点燃,将自己手中的黑伞遮在了墓碑上。
“今夜的雨真大啊,您将我接到您家的那日似乎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倾盆大雨瞬间将他整个人淋得湿透,他却浑然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托您的福,我现在能自如地行走了。您也很意外吧,也会为我高兴吧,我这双腿竟然还有能治好的一天。”
“但腿治好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他低低地自嘲了一声,嘶哑的声音在暴雨里几不可闻:“然而,我自以为最快乐最幸福的那段日子,其实只是……我的自以为是……如果能重来一回的话……”
宁晚晚有些听不清楚他后面说的话。
云哥哥已经治疗好了双腿,已经和普通人一样能跑能跳了,为什么不开心呢……为什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想听得更清楚一点,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紧皱的痕迹。
然而,自己透明的手又毫不意外地穿透了过去。
她无助地站在原地,泪水再一次地模糊了视线。
自己已经和所有的人阴阳相隔了……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了吗……
长久的寂静后,本是雷阵雨不断的夜晚渐渐地变为了绵绵细雨。宁晚晚就见自己的云哥哥依靠在墓碑旁的的小树丛上,低着头点上了一支烟。
吸烟有害健康……
才刚刚治好病,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黑眼圈为什么这么重,为什么会这么苍白消瘦……
见他目光放空,一根接着一根地抽,宁晚晚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就见他长长地吐了一口咽气,突然冷冷地开口:“既然你们已经不在了,那我就不再顾及情面了。是她造的孽,就应该她自己承担!”
他说着,将烟头丢在地上,旋转着皮鞋狠狠地踩在上面碾压。
电光火石间,像是突然踏空从高空坠落一样,宁晚晚双腿一抖,猛然惊醒了过来。
她瞪大着双眼,浑身是汗,凌乱的呼吸粗喘着,猛地掀开被子跑出了自己的房间,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爸爸妈妈的卧房。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一门心思想要立刻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想要确认他们平安无事,却发现爸爸妈妈的卧房根本打不开,正从里面反锁着。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几乎用着哭腔的声音,宁晚晚焦急地拍打着房门,在门口大喊着。
在卧房的门由内打开的瞬间,也不看清里面是什么情况,就一股脑地冲了进去。
2. 学渣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干什么呢……”正在房里偷偷摸摸恩爱着的宁景山因为这一顿惊天动地的敲门声直接吓得脑壳疼,只穿着一条裤衩就急急忙忙地打开了门。
谁知就见自家孩子猛地冲进来抱住自己后,又黏黏糊糊地扑向了床上的妈妈。
“妈妈……”
“怎么了这是?”沈曼荷懵懵地从床上爬起来,就见自家女儿突然钻进被窝里,抱紧着自己,脑袋蹭蹭地窝在了她的怀里。
“又做噩梦了?”反应过来的沈曼荷反抱住自己的女儿,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嗯……”宁晚晚摸了摸心口,轻轻地说:“我好害怕……”
她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眼睛一红又缩到了妈妈的怀里。
“妈妈,现在才是现实对吧……”
周五家长会后,得知期中考试女儿是班级倒数的成绩,沈曼荷回家就说了宁晚晚一顿,当天晚上两人就闹了点脾气。
本来母女间的冷战少说都要三五天才和好的。但今天早上,在他们烧早饭时,宁晚晚突然嚎啕大哭地跑进了厨房。
沈曼荷嘴上训了宁晚晚一顿,心里还是心疼得很,见女儿哭得那么凶,怎么可能不心软,连忙道歉说自己太凶了。
谁知这一句话刚落下,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越哭越凶,说自己太不孝了,没有保护好爸爸妈妈,还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什么阴间团聚,什么下辈子还要当他们的女儿……可把他们给吓懵了。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才红着眼睛支支吾吾地解释说自己做噩梦了。
往日吃饭时间总是端着碗在自己房间里看电视的孩子,结果因为这一场噩梦,这一整天电视也不看,游戏也不玩。总是眼睛红红地,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地黏着他们,好似一眨眼他们就要消失不见了一样。
这做的到底是多恐怖的噩梦啊……
沈曼荷心里不免内疚起来,总觉得或许是他们给孩子太大的压力,才让孩子精神崩溃到都做起了这样的噩梦,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楚,以为他们真的会出事故一样。
晚上更是不肯去睡觉,非要她在旁边陪着。
好不容易哄着睡着了,没想到才刚睡下一会儿竟又做起了噩梦。
沈曼荷心里越来越担心。见女儿真的被噩梦吓坏,晚上一个人在房间里肯定是睡不着,她的目光瞥了瞥宁景山,被老婆眼神压迫的宁景山只好垂着脑袋离开了卧房。
他简直想哭了好吗?
天知道,以前在老家,大房间里摆着两张床有多让他憋得慌,好不容易女儿长大了搬家了,自己有小房间了,结果又要和妈妈睡在一起……
他垂头丧脑地看了看女儿房里那张短窄的单人床,陷入了深思。
在老公离开后,见宁晚晚神色依旧苍白,沈曼荷掐了掐她脸上婴儿肥的小肉肉,笑着道:“现在当然是现实。”
她说着,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又安慰道:“梦都是反的,别多想了,早点睡吧。”
无论是触感的真实度、脸颊的疼痛还是温热的体温,眼前的一切都真得不能更真。
宁晚晚哽咽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但她还是不敢睡觉,怕自己睡过去后这样的美梦会消失不见,怕自己一闭上眼又会陷入那恐怖的噩梦中。
察觉到宁晚晚没有睡着的沈曼荷伸出手,用着小时候做了无数遍的动作轻轻地抚着她的眉间,另一只手则搂着她的后背,轻轻地一拍一拍着。
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语,感受着沈曼荷身上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温柔熟悉的慈爱,宁晚晚眼眶瞬间微烫,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流淌下来。
但她没有哭出声,身旁暖意的温度令她一直紧绷着的身子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
于是,在妈妈久违的温暖熟悉的怀抱里,融融暖意伴随着倦意席卷了上来,如同婴儿般依偎着的宁晚晚在不知不觉间,又安心又放松地舒展开了四肢,热乎乎地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因为晚睡而习惯性赖床的宁晚晚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她猛然睁开眼睛,惊恐地朝四周一看,恐慌的目光赫然对上了正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沈曼荷。
“吵醒你了?”正蹑手蹑脚准备出去的沈曼荷见她醒来,看了看闹钟道,“现在七点,你再睡一会吧。昨晚睡得晚,我八点半再叫你。”
终于从惊恐中一点点清醒的宁晚晚立刻摇了摇头。
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赖床,而是直接爬起来后将床上的被子整齐地叠好。
见往日从来不叠被子的孩子突然不赖床不睡懒觉还乖巧地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沈曼荷微微吃惊。
别的孩子早上起来梳洗吃饭可能要花一个小时,但宁晚晚每次十五分钟就搞定出门。
所以以前九点半补课,这孩子都要赖床到八点半甚至九点才肯磨磨蹭蹭地爬起来。
去卫生间洗漱时,宁晚晚望着镜子里清晰映出的自己的脸下意识地怔了怔。
昨天因为精神恍惚没有仔细查看,现在的五官虽然跟原来的自己一模一样,但还没有完全长开,比高中的自己看上去更加青涩和稚嫩。
她接着用床头的电子闹钟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是2011年4月24日,应该是十四岁正读初二的自己,怪不得没戴眼镜视力也那么的好。
高二暑假,是宁晚晚一生最大的转折点。
她在一场车祸后大脑遭到了严重撞击,灵魂出窍。而被送到医院治疗的途中,她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身体被另一缕魂魄霸占。
她不得不化作魂魄,游离在身体四周,却始终无法抢夺回自己的身体,也无法离开身体一百米远的距离。
刚开始时她非常清醒,总是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身体,生怕她干出什么事情。
她会因为她顶撞父母惹父母生气而气到爆炸,会因为她不好好学习整天游手好闲而不满胸闷。她满脑子里想的就是,一定要想方设法地抢回自己的身体,不能再让这个夺舍者任意而为。
但随后,似乎是飘荡了一年之久,因为迟迟无法抢夺回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泄气的宁晚晚渐渐地开始处在一种半清醒、半无意识的状态……
再后面,她的身体上大学时,她就渐渐地失去意识。
偶尔听到父母的声音,却也没有力气去感应那样的呼声,她的身体融合于空气中,她的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无法再留守在人世间。
就在宁晚晚觉得自己要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消散的时候,她被一阵哀泣悲凉的唢呐声召唤了,才有了在父母墓碑前比较清醒的那一时刻。
这一段漫长的记忆虽然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但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却刻入骨髓,让宁晚晚很难用做了一场噩梦来解释。
自己是……重生了吗?
现在的自己还没有遇见云哥哥。但她却清晰地记得,自己初遇云哥哥是在2011年4月30日,那一日上水市下了一场雷阵雨。
这场雷阵雨来势汹汹,但来得快也走得快,在黄昏时分还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双彩虹。
她会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一日是对自己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那么……只要云哥哥真的在那个雨日寄住了进来,就说明她确确实实像小说里写的情节一样重生到了十四岁?
不……不用等到六天后!或许,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能证明自己究竟是噩梦还是重生。
这样想着,宁晚晚回到自己的卧房开始寻找自己的手机。
她将厚重的窗帘拉开,迎面的大落地窗将整个房间照得格外的明亮和通透。
书桌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台电脑,角落里摆放着一本日历和一张全家福合照,四周则杂乱无章得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物品和堆成小山的书籍。旁边的书架上也是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教科书、小说和漫画。
就连浅粉的墙面上也工整地贴满了各种动画角色的海报,满怀着中二时期那段粉色梦幻的少女心,完完全全是记忆中的模样。
将桌面上凌乱的场景简单地整理一下后,宁晚晚将角落里的全家福合照放置到了正中央。
那是她十岁那年拍的艺术照。照片里,自己被父母慈爱地搂着,而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站在最中央,咧着嘴笑的开心。
她不由跟着上扬起了嘴角。
只是在房间里找了半天,宁晚晚才慢慢地回忆起来:中考成绩不错后,爸妈才奖励了一个新手机给自己,现在的自己拥有的还是原来那个金色的滑盖手机。
不同于未来占领市场主流的全屏超薄手机,滑盖手机整体外观瘦小,屏幕小,键盘更小。
因为又小又方便,宁晚晚以前上课时总喜欢把手机藏在袖子里,把盖子轻轻一推露出九宫格键盘。甚至因为是九宫格,她那时摸着键盘就能盲打,边上课边发短信只字不差。后来使用了触屏机,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从九宫格转为了全键盘。
现在,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将旧手机开机后,早已习惯触屏和全键盘的宁晚晚一时间有种在用古董的感觉。果然屏幕上也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软件。
这一年才刚刚出来微信,几乎没什么人用,火起来似乎是自己高二那年的春节。
毕竟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个春节,宁晚晚还记得当时自己是为了春晚的摇一摇红包才下载的微信。所以,现在用的聊天工具只有短信和企鹅。
而刚打开企鹅,宁晚晚望着签名上高高挂着的暴躁的中二发言,整个人都默在了原地。
她默默地删除后,查看着自己最近的聊天记录想寻找一些线索,就见自己最后发的信息是发给自己的初中死党诗心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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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内容大面积地诉苦着爸妈开完家长会后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顿。说妈妈凶,最讨厌妈妈什么的幼稚发言……
因为留言内容感叹号太多,内容太过愤慨和中二,宁晚晚神情恍惚地反应了几秒,才回忆起来,她和诗心悦初二时沉迷动画和游戏,期中考试的成绩都非常的糟糕,一落千丈到班级倒数几名。
而她们每周日都上着同样的补习班。
虽然国家严禁中小学校和在职中小学教师有偿补课,但无论是学校还是老师私下都有开设补习班。
补课地点在老师家里的那种补习班,人数大概在七八人到二十人不等,按上课次数收费。而学校组织的补习班,一个班的人数在四十左右,价格比小班教学便宜不少,但按学期收费……
当时报补习班的时候,宁晚晚的成绩还没滑铁卢到班级倒数第七,只是中下游,所以觉得离家近的学校更方便的沈曼荷,就给宁晚晚报了语数外三门的补习班,正好占据了周日一整日。
然而这样的大班教学,老师们根本管不过来,也就给了宁晚晚迟到、早退和在补习班上睡大觉的机会。
如果真的是重生的话……如果现在的这一切不是梦的话……
她记忆里的上辈子,自己赌气和父母冷战的时候在房间里哭成狗,然后想打电话给诗心悦却没有打通,就一边哭一边发着企鹅诉苦,还一时恼怒气呼呼地改了签名,但对方并没有回复自己。
直到在补习班上见到时,她才知道诗心悦的手机和电脑都被她父母给没收掉了。
后来,云哥哥给她补习功课,她再一道道题地讲给诗心悦,,再到后面诗心悦来她家一起做作业,互相督促一起复习,她们的成绩才在一年半时间里有了明显地提高,中考才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只是毕竟已经好几年过去了,宁晚晚虽然记得自己曾经有过班级倒数的时期,但究竟差到了什么程度,也是翻阅书包看见数学试卷上那闪亮亮的三十五分时,才真正有了具体的认知。
她又翻了翻语文和英语的默写本,十几页的不及格。
因为在家玩游戏没时间背课文和背单词,那时候还在课桌上打过小抄……这次期中考试的总成绩更是直接考到了班级倒数第七,也难怪父母开完家长会后怒气冲冲地批评了她一顿。
她还有脸对父母发脾气,还和父母冷战!?
一想到自己那个时候就让父母操碎了心,还因为长时间贪玩电脑把自己双双1.5视力的眼睛在初三时作成了近视眼,宁晚晚气得恨不得把中二时期的自己胖揍一顿!
这个世上对自己最无私只有父母。
她的爸爸妈妈在任何方面都给予她最大的自由和支持,很少在学习上给她施加压力,每次都是自己太过分才会遭到父母的责备和批评。
所以自己初中那会儿,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啊!竟然对父母这么叛逆!
总之,初二的成绩不是一点点的差,而是非常的糟糕,全是她不认真学习作出来的!
而她这辈子绝对绝对不能再近视了!
最初还羡慕推眼镜的动作感觉很帅气,等真正戴上那瓶底般厚的眼镜,且近视度数每年都在飙高时,宁晚晚真的悔不当初……近视眼真的真的太太太不方便了!
所以这次,绝对要好好地保护好视力,争取摆脱掉眼镜这个麻烦玩意。
最重要的是,做一个孝顺上进的女儿!
这样想着,开始温习初中知识的宁晚晚立刻端正姿势地坐在了书桌前。
可是……当宁晚晚一边唾弃中二时期的自己太蠢了竟然考了那么差的成绩,一边平摊开所有的试卷准备更正上面的错题时,只觉得脑袋空空,一脸懵。
十五分钟过去……咬着笔杆的宁晚晚放下考卷轻叹一口气,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读到了高二???为什么连初中最基本的函数和方差都看不懂了……还有曾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古诗词和文言文,竟然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记忆里中考超常发挥的自己,该不会真的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吧……?
怀着复杂又担忧的心情,宁晚晚背着厚重的书包前往了学校。
她初中就读的是一所私立学校,因为这所学校就坐落于宁晚晚所在小区的隔壁,所以每逢上下学,不大宽敞的马路两边都停满着车。
于是,为了保证学生上放学期间的交通安全和学校周边道路的通行顺畅,学校周围的道路在今年寒假就开始了施工扩建,一直到现在仍未完工。
现在,通行道路变得更窄了不说,时不时驶过的车辆还会呼啸地卷起漫天烟尘,但感受着烈阳、脚踩着灼土,哪怕被尘土和尾气扑了一脸,宁晚晚仍然被这种真实感所触动。
“晚晚!”就在宁晚晚因眼前熟悉的景象而振奋,过往的记忆一点点被勾起的的时候,一辆半旧的自行车“唰”得骑到了她的面前。
3. 死党
烟尘飞扬,突然出现在宁晚晚眼前的短发女生,正是她的初中死党诗心悦。
初中时期的诗心悦就是一个假小子,有着一头气质利落的短发,服装偏好着白色印花T恤和蓝色的紧身牛仔裤,最讨厌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裙子,因为觉得麻烦和不方便。
但高中后,诗心悦在有了喜欢的男生后,开始留起了长发,开始穿起了裙子,穿着打扮的风格突然天差地别。
那时候,同样偷偷暗恋着陆云晟而感同身受的宁晚晚还帮出着各种注意,希望自己的死党能成功追到喜欢的男生。
但自己在被夺舍大概七个月之后,那个该死的夺舍者,把她们曾经的聊天记录当作笑话一般地传播,并且把这件事告诉了那个男生。
不仅亲手撕裂了她们的友情,还帮着另一名喜欢那个男生的富家女,让诗心悦遭遇了校园欺凌。
不是那种暴力的欺凌,而是言语的冷嘲热讽和群体的排挤和孤立。
例如,趾高气昂地评价诗心悦胖穿什么衣服都丑;再例如,在黑板上写着嘲讽她的藏头诗。
虽然刚闹起来的时候只是一部分女生和某几个吹口哨调侃的男生,但大部分的同学都只在冷眼旁观和漠视着。
谁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所言所行造成了多大的后果。
死党的插刀,同班同学的排挤,暗恋男生的躲避,令那个原本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的少女变得沉默寡言,高三下半学期直接休学了一段时间。
办理休学的那日,宁晚晚就发现诗心悦好不容易留长的长发被剪得一干二净,脸上不再带有笑容,眼睛死气沉沉得不再有那片漂亮的星光。
甚至诗心悦休学也没能让这群人有那么一点点反思,偶尔回忆起来就是那两句“心理承受能力真弱”、“本来就是丑,还不让人说了?”。
再后来,一直到宁晚晚失去意识,都再也没有见到诗心悦。
所以,一瞬间看见熟悉却是记忆里稚嫩的容貌,宁晚晚瞳孔骤缩,明显微愣了一瞬。
不知道宁晚晚在想啥的诗心悦只以为是自己突然从背后出现吓到了她。
她一条长腿撑在地上稳着车,对着宁晚晚的肩膀就是熟稔的一拍,碎碎念地诉苦道:“晚晚啊……你知道这两天我过得有多惨吗?周五,我爸妈家长会一回来就批一斗了我一顿,还把我的电脑和手机都收走了……说只有我好好学习成绩提高,才还给我……可成绩,哪有那么容易提高的……”
一想到自己不再能随心所欲地玩游戏不再能追新番,诗心悦整张脸都愁白了。
“这次,我真的是完蛋了……不能玩游戏不能看动画的人生简直要我老命!你说数学会加减乘除就行了,学那么难有什么用呢……现在谁手上没个计算器呢。学那些什么方差的有啥用啊……”
耳朵里钻进着熟悉的喋喋不休的诉苦声,听到诗心悦的手机真的被收走的宁晚晚心口一涩,突然有些哽得喘不上气来,眼眶里瞬间凝聚的雾气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二话不说,上前直接一把抱住了自己最好的死党,惊得诗心悦差点没有扶稳自行车。
“你……咋了……?”自行车晃荡了两下。诗心悦小心翼翼地问,“和家里人吵架了?他们打你了?”
垂首用刘海掩饰住眼中的泪光,宁晚晚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宁晚晚已经回忆不起来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诗心悦对自己说了哪些话,但的的确确发生了手机和电脑被父母没收的事件。
已经不需要靠云哥哥出现才能证实自己重生的可能性……宁晚晚原本一半一半的猜测,已经变为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肯定。
不是梦,是真的。
自己真的重生回到了十四岁。
虽然没法解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是怎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但老天既然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岂能再坐以待毙!
这样想着,宁晚晚用力咬了一下下唇,压下喉间明显的颤音说道:“诗诗,我们把游戏戒掉,以后一起努力学习吧。”
见一向没心没肺摆着笑容的宁晚晚此刻面色苍白却一脸坚定地望着自己,诗心悦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忧地问:“孩子,你莫不是被你爸妈打傻了吧……”
“诗诗,我说真的。”宁晚晚皱着眉拉住她,苦口婆心地劝道,“我们还有一年就要中考了。我们一起努力学习,考进重点高中吧,让那些觉得我们连普通高中都危险的老师们刮目相看。”
过往的回忆慢慢地浮现在脑海里。
前世的自己是在和父母的争吵中才知道,班主任在周五那场家长会后找过她的父母,直白地说以她现在的成绩和学习态度连普通高中都危险。所以,妈妈回家后才会生那么大的气。
那时,她也因为班主任的这句话被打击到自暴自弃,直到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才奋起直追。
如果现在开始努力,肯定能比前世考进师资力量更强大的重点高中。不同的高中,说不定就能彻底摆脱掉未来的命运!无论是诗心悦的,还是她自己的。
这一刻,想到那个来历不明、毁灭她人生的夺舍者,宁晚晚的心更加坚定起来,心跳一下下地加快。
这辈子……离她的身体被夺舍还有三年的时间。
这三年的时间里,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让自己真正地强大起来。
这次,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霸占她的身体!
她要阻止所有糟糕的事件发生!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到她所在乎的人!
她的人生只能由她自己掌控!任何人都不应该、也不能取代她的人生!
“你要好好学习我也支持的啦……”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诗心悦无奈地推了推自行车,挪挪嘴道,“快九点半了,上车吧……别一会儿补习班再迟到了……”
来到熟悉的学校,映入眼帘的是整齐划一、红白相间的教学楼。而在诗心悦停自行车时,放眼望去,是红色的跑道和绿色的塑胶操场,还有绿荫小道上灿烂盛开的紫藤。
熟悉的场景让宁晚晚一时有些眼眶一热。小时候最讨厌上学,如今却深刻地体会到了学生时期的珍贵和重要性。
“喂,你去哪,补习班是一楼的大教室呀。”
在楼梯口被诗心悦拉住的宁晚晚立刻收起乱回忆的心思。她其实早已不记得哪个是补习班教室,所以全程乖乖地跟在诗心悦的后面。
只是,在进入补习班的大教室后,不同于以往坐在补习班里的最后一排,见诗心悦从后门进入的宁晚晚直接拉着满脸不乐意的诗心悦来到了第二排。
“怎么坐那么前面啊?”诗心悦抱怨地推了宁晚晚一下,“后面不是还有位子吗?”
“坐后面听不清。不是说好以后要一起努力学习了吗?”
诗心悦被宁晚晚理所当然的话堵得一噎。
因为没有手机可以玩,她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后面,所以只好无奈地跟着宁晚晚坐在了第二排。
第一节是数学课,见自家死党专心听课疯狂记笔记,一脸认真又好学地看着老师,原本想借手机玩一会的诗心悦张了张嘴,竟一时半会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只好跟着望向黑板,也打起了十足的精神。
但诗心悦哪有上课的定性,听了一会数学课后不由自主地开启了小差。尤其是早晨的太阳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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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地洒落在身上,她半眯着眼,目光飘啊飘啊就瞟到了窗外,手也不自主地撑起了下巴。
今天中午吃什么呢……
然后,就被宁晚晚“啪”地撞了一下胳膊。
瞬间,心思已经飘到中饭的诗心悦倒吸了一口气,立刻坐直了身体。
周末,学校食堂不开放,但学校门口有很多小吃店和叫卖零食小吃的流动摊贩。
见诗心悦下课铃声一响就叽叽喳喳地问她去哪吃午饭,言行举止是记忆里那样的活力满满和神采飞扬,宁晚晚的神情微怔后,也跟着她咧开了笑容。
“你想吃啥就吃啥,我请你!”
“突然对我这么好?”望着宁晚晚一脸豪迈的样子,诗心悦受宠若惊,“还是有啥好事发生了?”
“不是突然。”宁晚晚摇了摇头。
前世发生的事情虽然不是不是她做的,但毕竟是那个人用着她的身体。
似是愧疚心思作祟,她想要补偿诗心悦。
又因为多年未见,她真的……很想她。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自然要对你好的。以后,也会的。”
诗心悦闻言,捂住心口后退一步道:“……你怎么突然这么肉麻兮兮……好啦,我也会对你好的。有什么事要我做的,我一定做到。”
诗心悦拍着胸脯保证。
宁晚晚的嘴角微微上扬,在正式开吃后,她眼珠子一转,突然道:“诗诗,你刚才说有什么事要你做的,你一定做到。那你答应我上课不要开小差,及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时吃东西嘴软的诗心悦:???我好像上当了……?
上完一整日补习班回家时,宁晚晚就见客房的门微微敞开着一角。爸爸妈妈在里面说话,表情都有些严肃。
宁家是三室两厅两卫的户型,三室皆朝南,家里正好有一个带着一个阳台的房间是留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来家里时住的。而后来这个房间,留给了云哥哥暂住。
前世,她因为和父母冷战着,一直到云哥哥来家里的前一天晚上才知道他要寄住一段时间的事情。
毕竟自己的地盘被陌生人入侵,自己的父母不关爱关爱冷战中的她竟然还要收留其他孩子!?而且,还不提前告诉她,直接先斩后奏!
要知道她从小最讨厌的就是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但她可记仇着这位父母提到过并感叹过至少三次的学习成绩稳居年级第一的“别人家的孩子”——陆云晟!
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的让爸爸妈妈一直夸一直夸的!她最讨厌这种假模假样的模范生了!
还有那些亲戚眼里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字里行间总是男孩子做什么都优秀!
所以,独生子女只想独宠的脾气令宁晚晚当场惊天动地得闹了起来,还为此不满委屈了一个晚上……觉得自己要被父母抛弃了,自己的家马上要被“别人家的孩子”霸占了!
所以气呼呼地摞下了狠话“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就差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来阻止家里多出一个陌生人……
不过,第二天见到云哥哥的那一霎那,那些不满和委屈瞬间烟消云散。
归根结底,宁晚晚就是个颜控——颜即是正义。
以及,那第一印象实在是太可怜了。
所以,宁晚晚瞬间觉得父母多关爱关爱对方是正确的!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地想要照顾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小哥哥,希望他能露出幸福开心的笑容。
所以此刻,察觉出父母之间微妙气氛的宁晚晚立刻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客房门口。
4. 期待
“云晟这孩子,真的要接到家里吗?”率先映入耳帘的是妈妈踌躇的声音,“该怎么和晚晚说呢?晚晚这孩子有些认生,不一定愿意让陌生人住在家里……而且以前说过几次云晟成绩好后,她就不开心,让我们不要提了,说讨厌死他了……”
偷听的宁晚晚顿时心虚。其实那些只是小心眼的气话。
“但那孩子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亲戚是什么情况……能让惠雯临终托付给我们……肯定也是已经没有办法了……那孩子受了太过苦了,抚养权和监护权真的落在他们的身上,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到重病的陈惠雯面色憔悴地躺在病床上,苦苦地哀求他们日后照顾陆云晟,宁景山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重重地叹气道:“先住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吧。如果云晟住在家里会让晚晚不开心,就再想其他的办法。至少,得让云晟顺顺利利地成年,他母亲临终托付给我们的东西才能不落入到其他人的手里。”
宁景山口中的东西其实是陆云晟父母的遗产——一栋即将拆迁的老房子。具体她父母和陆云晟母亲的约定以及陆云晟亲戚方面的事情,宁晚晚一直不是很清楚,因为云哥哥很少对他说自己家里的事情。
直到后来陆云晟的舅舅和舅妈一次一次上门来闹遗产,要求夺回陆云晟的监护权,宁晚晚才清晰地意识到陆云晟的妈妈为什么宁愿将陆云晟托付给她爸爸妈妈,也不愿意让他的舅舅和舅妈做监护人。
至于他爸爸那边的亲戚,据云哥哥说,他爷爷奶奶在他出生时就已经逝世,他爸爸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他从小时候起,唯一有血缘方面的亲戚除了外公外婆就只有舅舅和舅妈一家。
而他们明明对云哥哥漠不关心,在得知云哥哥的爸爸还有一套老房子即将拆迁,拆迁后就能得到一套新房和一笔拆迁赔偿款后立刻贴了上来。
显然这一家人是把云哥哥当绝户吃!等成功霸占了云哥哥家的财产,恐怕下一步就是逼云哥哥进死路。
没有其他亲戚照料的云哥哥,一旦抚养权和监护权被他舅舅和舅妈拿到,等同于落入虎口的羔羊。
见沈曼荷还面露着担忧,宁景山继而安慰道:“同龄人应该很快能玩到一块去的,别太担心了。”
宁景山和沈曼荷会这么担心两个孩子之间的相处,是因为最近这两个孩子的情绪都挺敏感的。
不只是陆云晟遭遇了那么大的变故整个人都自闭了起来,晚晚这孩子也因为压力太大这两天有些不对劲。虽然朋友的孩子需要人照顾解开心扉,但毕竟自己的孩子还是最重要的。
这样想着的沈曼荷正准备再说什么,谁知抬头的时候,正好瞥见桌上的一面镜子,恰恰好好地倒映出正背着书包在门口偷听墙角的宁晚晚。
没想到他们的对话竟被女儿听个正好,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沈曼荷一瞬间有些慌神。还是宁景山率先反应过来,开门见山地说:“晚晚,你是不是都听到了?爸爸妈妈想接一个小哥哥来家里住一段时间,就是以前和你提过的陆云晟。”
似乎怕宁晚晚不愿意,沈曼荷给宁景山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别说的那么直白后,委婉地打着预防针道:“那个小哥哥的妈妈是我和你爸爸的高中同学,一年前出了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
她说这话时不住地偷看着宁晚晚的神色,顿了顿后,声音轻轻道:“前天去世了。现在,只留下小哥哥一个人特别的可怜,而且双腿受了很严重的伤,生活无法自理。所以,爸爸妈妈想把他接回家照顾一段时间,就住在这间房间里……可能这段时间会多关心他一点,会有些忽视你。晚晚,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完全没关系!”前世歇斯底里反对的宁晚晚此刻积极地表态。
“那个小哥哥因为妈妈去世……嗯?”
在心里打满草稿想要说服宁晚晚的沈曼荷没想到自家宝贝女儿竟然吵也不吵闹也不闹得同意了,竟没有露出半点生气的样子,不由当场愣住。
“我记得这个哥哥,成绩非常好的那个。”心里早已明镜的宁晚晚乖巧地眨了眨眼,腆着脸笑道,“你们放心,我会很快和这个哥哥玩到一起的,到时候让他教我功课~然后我的成绩就会像火箭一样噌得飞上去!”
“这……”明明是在说一件严肃的事情,宁景山却被宁晚晚的一番话弄得哭笑不得。
见女儿不介意家里多住一个人,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想到宁晚晚从小闹腾的性格,叮嘱道:“他是个病患,而且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多多静养。如果不愿意,你也别总是去吵哥哥,也不许欺负他。要让他好好休息,听到了没?”
“知道啦!你们放心,我不会欺负他的!”宁晚晚挥了挥小拳头,露着小虎牙道,“我会保护他的!然后会多多和他说话,多多照顾他,让他尽快地从伤心中走出来。”
瞧见女儿突然变得那么乖巧懂事,沈曼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你都还需要别人照顾,还想着照顾别人啊……”
“妈……”宁晚晚不乐意地憋着嘴,尾音拖长,“我已经长大了,已经能照顾你们了。我也会保护你们的,不会再让你们操心了。”
从小到大,她的家人一直无条件地照顾着她、支持着她。所以未来,她也将倾尽自己的所有去报答他们。
沈曼荷和宁景山对视着笑了笑,都没有把宁晚晚的这句话当真。
晚上,宁晚晚久违地尝到了父母烧的家常菜。
一盘花菜炒肉片,一盘酸酸甜甜的糖醋小排,再加上一盘清香四溢的炒青菜,和一大碗热腾腾的山药排骨汤。
最简单的三菜一汤,两荤一素,却全是宁晚晚最爱吃的。
变成鬼魂的那段日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对爸爸妈妈烧的家常菜挑三拣四,到最后爸爸妈妈辛辛苦苦准备好晚饭等她,她也不回家吃饭,整日野在外面充大款乱花钱。
因为不是真正的父母,所以宁晚晚也察觉出那个人对待爸爸妈妈根本没有多少真心。偶尔说两句贴心话,也是为了能从爸爸妈妈手里多拿一点零花钱。
那个人的一言一行、丑陋虚伪的嘴脸即使那么多年过去,她也深刻地记在心里。
而她所不屑一顾的,正全是宁晚晚最珍贵的东西——那些再多的钱也换不来的名为亲情的爱意。
如今手指感受到饭碗的温热,嚼着嘴里熟悉的味道,宁晚晚吃得心满意足,幸福得只想落泪。
已经都过去了。
以后能天天这么幸福了……真好!
真的太好了……
她垂首让前刘海掩住眼中不知不觉泛出的泪光,又埋头盛了一碗饭,像是饿了一个世纪一样,又像是一只冬眠前觅食的小仓鼠,腮帮子里鼓满了食物。
陆云晟来家里的日子和记忆里一样是4月30日,宁晚晚回房后开心地在日历上的这一日用粉色的荧光笔画上了一个圏,在上面打了一个五角星,又在旁边打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她还跟着爸爸妈妈去商场买了一些日用品,一起帮忙布置着客房。
就这样盼着星星,盼着月亮,宁晚晚每天都盼着云哥哥住进家里的这一日。
被迫答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诗心悦是知道自家死党的懒症性格,所以觉得对方又会像以前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能在学习里做完作业就在学校里做完,在家里做作业绝对不超过九点,没完成的就是第二天早上来学校借同学的抄。语文必定先完成,因为数学和英语抄起来相对比较方便。
然而整整一周过去,望着时不时积极主动地向老师和同学请教问题的宁晚晚,确确实实感受到她不太对劲的诗心悦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晚晚,你怎么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么用功啊……”
不是以往那种敷衍的态度在班里浑水摸鱼,而是确确实实废寝忘食地努力学习着。
她用眼神微微地示意了一下宁晚晚斜后桌的男生,小心翼翼的把脑袋凑到她耳边,低声问:“是因为邵意远吗?”
“啊?”初中时期的记忆其实已经模糊得不能更模糊了。尤其,她还有一点脸盲症。
周一进教室的时候,除了和自己关系好的那几位女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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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名字一个都叫不出来,连自己曾经的座位都完全不记得了。午休时,被课代表逮到一起帮忙发老师批改后的作业时,她是真真切切地懵圈了。
所以,宁晚晚花了一周的时间才重新记住了班里同学的名字、学号和座位,并且一一地和脸对上了号。
如今,被诗心悦突然提到数学课代表邵意远,宁晚晚满脸问号地和诗心悦大眼瞪小眼后,才懵圈地反应过来,自己曾经似乎对邵意远有过好感。
其实初中时期的情感懵懵懂懂,产生好感的理由也很单纯,就是长得好看成绩又好。
作为学霸,邵意远也算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
只是那根本不是爱情,充其量就是对学习成绩好又各方面品学兼优的学生的憧憬之情。
然而,那个中二年纪的自己憨憨地分不清楚,还真的以为自己在暗恋着对方。
一想到自己曾经蠢透了的憨憨行为,宁晚晚叹口气,哭笑不得地说:“诗诗,你误会了。”
“你骗谁呢,我之前看见你好几次都偷偷看他呢?情人节不也为了给他发巧克力,给班里每个男生都发了一块呢。”诗心悦小小地推了她的肩膀一下,道,“实话说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突然想考进重点高中真的不是为了他吗?但你想和他考进同一个学校,真的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
“你整天脑子里在想啥呢,真的只是因为他数学考了满分,觉得他非常厉害而已。”
其实,正如诗心悦说的,她最初的确是为了邵意远才开始努力学习。
在和父母冷战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上课基本没什么精神,所以在老师分析试卷时根本没有认真听讲。而另一方面,这次我们班的数学平均分在年级里倒数,所以作为数学课代表的邵意远开始在课间给这次考试倒数五名的同学补习。
被邵意远拿到自己那丢人的三十五分时,宁晚晚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丢人的情绪。但在分析她这张试卷时,邵意远说她很多题目纯粹是粗心导致的,其实并不笨,认真学习的话,成绩一定会提高的,让她不要因为一次考班级倒数就灰心下来。
虽然是一句非常普通的鼓励话语,也可能只是同班同学之间客套的安慰。但对那时候的宁晚晚来说,让她有了那么一点点学习的动力和前进的目标。
于是,不想再考得倒数抹杀邵意远特意帮助自己的好意,宁晚晚就拼命地学起了自己最讨厌的数学。但毕竟已经是初二下学期了,邵意远因为成绩好所以看见题就能想出公式还能想出好几道解题方法,但对于他们这种学习能力差的,就有些难以跟上速度。
所以她之所以请求云哥哥帮自己补习,也是想让自己学得聪明一些,想让自己在邵意远面前表现得更好一些,让他看见自己不同于其他倒数的同学有着显著的飞一般的进步。
而后来,她学习成绩提升后,也的确造成了很多同学的误会,以为是邵意远的功劳。
其实,根本不是。
一直帮助自己的,是在背后帮着她一道一道整理错题并且归纳总结的陆云晟。
不只是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
懵懂的感情真正地豁然开朗是在高一的时候。
只是遗憾的是,这份暗暗萌芽后藏在心底里的感情,并没有来得及鼓起勇气亲口说出,她还没有等来他们约定好一起考的大学,就死在了高二的暑假。
“我会努力学习,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我们家马上要来一个厉害的家教啦!”将手轻轻地放在心口,宁晚晚有些腼腆地笑着说,“为了不辜负他在我身上花费的时间,也为了我自己的未来,我一定要考进重点高中才行。”
——然后,才能和他一起考进同一所大学。
所以,每晚刻苦学习后感到疲惫懈怠的时候,只要看一眼日历上越来越近的日期,宁晚晚就会瞬间动力满满。
要变得更优秀,才能配得上他啊——她引以为豪的云哥哥。
甚至,在陆云晟来家里的前一晚,一想到明天早上就能见到云哥哥,宁晚晚更是抱着枕头在床上兴奋得打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5. 初遇
大约失眠到了三点多钟,上下眼皮已经沉重得打起了架,精神却依旧亢奋的宁晚晚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她睡得不太安适,只过了三个小时就被拍打窗户的暴雨声唤醒,猛地从床上惊醒了过来。
窗外电闪雷鸣,整个天空都笼罩在黑压压的云层之中。和记忆里一样,这一场雨来势极猛,倾盆而下。
听着噼里啪啦的暴雨声,脑海里一瞬间想到的却是墓碑前的那一幕,宁晚晚揉了揉有些难受的心口,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把心态乐观地调整了回去。
没关系的……她已经重生了……
之后,宁晚晚就再也没有睡着。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完全静不下心,干脆直接起床,刷牙洗脸后,翻箱倒柜地找着自己漂亮的小裙子,每件穿好后都要往镜子前照一照。
一会不满意颜色,一会又拿着好几条小裙子,或夏日清新,或甜美可爱,满脸的选择困难。
好不容易把裙子定好后,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宁晚晚一边学着网上侧麻花辫的发型教程,一边给自己的头发扎成一个美美哒的发型。
然后又开始照起了镜子……对着镜子开始练习笑容,接着措辞起了打招呼时的自我介绍。
女为知己者容。
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
就这样折腾了两个小时,宁晚晚到了九点才从房间里出来。
宁景山在八点时就出门前往了医院。陈惠雯是旧病未愈加劳累成疾过世的,她过世前,陆云晟刚在半个月前做完了第二次手术,取出了一年前手术中放置的钢板,并经过住院治疗半个月后刀口拆线于今日出院。
然而,这样重要的日子,天公却偏偏不作美,冷不丁就来了一场今年最大的雷暴雨,把计划好一切的宁景山打得措手不及。
在五点的时候,上水中心气象台发布了暴雨蓝色预警和雷电黄色预警的信号。
因为路途遥远再加上这种天气开车有些危险,宁景山一早起来就打电话询问了医院能否延迟一天去接陆云晟,但医院床位有限,而离医院更近的陆云晟舅舅又不愿意去接。
于是,只好按照约好的时间,冒着暴雨出门。
因为这样的鬼天气,宁景山出门前都不由穿了一件防风防雨外套,而此刻,望着突然打扮成甜美小公主的女儿,沈曼荷满脸惊愕。
女儿一向要温度不要风度……她现在……不冷吗?
见沈曼荷突然看向自己,刚坐在餐桌前的宁晚晚不由下拉着自己的小裙子扭捏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妈妈,我黑眼圈好像有点重……我能用你的化妆品遮一遮吗?”
沈曼荷直接笑了出声:“你才多大啊,就用化妆品。”说着,伸手习惯性地朝着她的脑袋揉去。
宁晚晚连忙一躲,护着自己的发型紧张地说:“妈妈,这是我好不容易扎好的发型,你可别弄乱了……”
迅速吃完早饭后,宁晚晚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心情紧张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时不时地刷新着天气预报。
在八点半时,暴雨蓝色预警改为了暴雨黄色预警和强对流天气蓝色预警。
原本只是电闪雷鸣,现在风也是呼啊呼啊地刮着,蹲在窗台前的宁晚晚紧张地一会望望窗外的车辆,一会看看时间。
整个客厅安静得宁晚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完全得静不下来。
直到自家的桑塔纳进入小区时,她整个人立刻蹦了起来。
“妈妈,外面雨太大,我跟你一起去楼下接他们吧。”
见自家女儿已经急吼吼地拿好了一把长柄伞站在了门口,沈曼荷扶额地问:“你确定要穿着这一身裙子下楼吗?至少穿一件外套啊……外面多冷呢……”
一开门就意识到有些冷的宁晚晚连忙拿了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随后跟着沈曼荷一起乘电梯下去。
但下楼后,宁晚晚真切地意识到,不是有些冷,而是太冷了吧。
不同于室内的温暖,屋外正下着暴雨,冷风嗖嗖地迎面刮来,哪怕穿了一件牛仔外套都瞬间令宁晚晚冷得直打颤。
就这样在门口等了五分钟后,她终于看见爸爸那辆黑色的桑塔纳驶入了眼帘。
终于等到的宁晚晚,眼睛瞬间一亮,拿着手里的长柄伞对着爸爸的车拼命地挥舞着。然后,在爸爸的车停下的瞬间,一手撑伞一手拉着妈妈急切地跑了过去。
在宁晚晚和沈曼荷跑过来帮忙的时候,宁景山已经下车将后备箱里折叠起的轮椅和拐杖都拿了出来。
进楼前有几层台阶。虽然有升降梯,但长年不用已经老化。所以,沈曼荷立刻接过折叠轮椅,宁晚晚则帮着她撑伞一起将轮椅拿到了门口。
与此同时,宁景山打开了车后门,将拐杖调整到合适的高度后递了进去。
在宁晚晚帮着妈妈放下折叠轮椅回头的时候,就见那缓缓打开的车门里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握着拐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紧接着露出全黑的袖口。再往上胳膊处的位置,有着用别针别着的一块黑色的布条。
宁晚晚心头一紧,在妈妈摆放折叠轮椅的时候,又迅速撑着伞跑了过去。
宁景山本是一手撑伞,一手为陆云晟调整拐杖的位置。见宁晚晚跑过来为他们撑伞,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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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示意陆云晟扶着拐杖的手用力后,双手将他的身体从后车厢里捞了出来。
陆云晟从车厢里出来时,正好与紧张兮兮看着车厢里的宁晚晚对视。
这辆桑塔纳的车窗上贴着黑色的膜,在外面几乎看不见一点里面。再加上现在电闪雷鸣的暴雨日,更是暗得什么都看不见。
但从里面却能清晰地看见车窗外的一切。
这一刻,终于见到云哥哥的宁晚晚还没来得及欣喜,就突然与探出身子的陆云晟四目相对。
她微微一怔。
眼前的少年整个人异常单薄消瘦,衣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
他苍白的脸色没有一点血色,双唇干涩地紧抿着,那双黑曜石一般深邃漂亮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灰蒙蒙的寒霜,暗沉得没有一点光亮,完全不像是一个高中生应该有的气色。
宁晚晚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她的云哥哥面色黯然憔悴成这个样子,一定是一个人承受了太多太多……
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的悲痛和无能为力……现在完全能感同身受的宁晚晚心疼极了。
但不想在对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也怕云哥哥第一次见面会误会自己。
于是,打起精神的宁晚晚立刻对着陆云晟开心地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的,露出脸颊边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和嘴角一颗标志性的小虎牙。
不同于父母平整的牙齿,宁晚晚左上角第三颗的牙齿有些微微突出,令她小时候有点自卑,一直不敢放声大笑,怕丑丑地露出这颗凹凸在外面的牙齿。长大后,更是动起了矫正牙齿的想法。
但无论是父母还是朋友都说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这颗尖尖的小虎牙特别的可爱,特别的呆萌,让她显得非常的俏皮可爱。
完全感受不到这颗牙齿哪里可爱,总觉得自己一笑就傻乎乎的宁晚晚一直觉得他们是在诓自己。
但有一天,连云哥哥都说她笑起来特别可爱,而且非常的治愈系时,她瞬间觉得是这颗小虎牙给她添加了几分可爱的魅力。
于是从此打消了矫正小虎牙的行动。从以前不敢露齿大笑,到勇敢地露出自己的小虎牙。
然而这一刻,满心地摆出自己认为最可爱的笑容,开心地等待着云哥哥也对自己回以笑容时,就见陆云晟在那么一瞬的愣神后,瞬间皱眉,撇开了目光。
“轰隆隆——!”宁晚晚只觉得落下的闪电和彻响的雷声沉闷地打在了自己的心上。
自己好像被云哥哥……嫌弃了……?
不,不,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云哥哥一定是因为这个糟糕的天气才皱眉的!
6. 糖果
刚出院的陆云晟还无法用拐杖走路,宁景山让他将重心依靠在自己的身上,半扶着他的身体帮他上了对他来说困难重重的台阶,顺利地让他落座在了轮椅上。
虽然没几步路,但雨真的下得很大很大,比想象中的还要糟透了。
打起精神的宁晚晚一直努力地举高高着长柄伞罩在了他们俩的头上,几乎将伞全部偏向他们一侧。
自己虽然只有小半边身子露在了伞外,但因为风向的问题,大半边的身子都遭遇了暴雨的侵袭。
见身边的少女握着伞柄的手瑟瑟地发抖着,落座在轮椅上的陆云晟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原本正一脸担心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少女又裂开嘴对着他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又是暴雨又是狂风下,早在宁晚晚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美美扎好的发型就被狂风吹成了鸡窝头。
更糟糕的是,她出门前为了保暖而穿上的牛仔外套大半个肩膀被雨水打湿,精心准备的连衣裙和丝袜也早已蔫巴巴、黏黏糊糊地贴在双腿上,双脚更像是踩进了水塘一样湿湿嗒嗒地浸了水。
收起伞甩了甩水,宁晚晚踩着湿哒哒的鞋子皱了皱眉。
落座在轮椅上的陆云晟已经被宁景山推到了电梯里,从后备箱里取完陆云晟行李箱的沈曼荷则招呼着宁晚晚让她快点进来,将出门前就准备好的毛巾递给了她。
四个人乘坐上电梯后,宁晚晚能明显得感受到空气中那股尴尬静谧的氛围。她一边擦着脸一边用毛巾遮着脸偷偷地观察着陆云晟。
虽然宁晚晚努力地给他们撑伞,但这样的倾盆大雨也让陆云晟和宁景山身上湿了一片。
他垂下头,墨色的发丝凌乱地覆盖在他的额头上,凝结着湿漉漉的水珠。他只是用毛巾简单地擦了擦,像是从漫画书中走出来的美少年一样,散发着干净的气息。
宁晚晚想起了前世第一次见陆云晟的场景——是在家里的客厅里。
比今天湿得更严重。
他就像是被暴雨摧残的小动物,浑身湿漉漉地躲在角落里舔着伤口,那样敏感而小心的距离感一瞬间戳中了她的心。
而墓地前的最后一见,也早已不是她记忆里的云哥哥。他刀刻般的五官褪去了学生时期的稚气和青涩,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云晟,这是我女儿宁晚晚。”见两个孩子都不说话,宁景山率先打破了沉默,笑着介绍道,“别看她现在这么文静,其实在家里很闹腾的。”
正偷看着的宁晚晚立刻放下遮着脸的毛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刚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自我介绍,此刻见爸爸提起自己,她立刻露出腼腆的酒窝向着陆云晟打招呼道:“哥哥你好,我叫宁晚晚。宁,宁静的宁;晚,夜晚的晚。以后,请多多指教。”
望着眼前露出灿烂善意笑容的少女,她半湿的头发毛茸茸地垂着,表情一半腼腆一半小动物似的呆萌,陆云晟冷意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轮椅的扶手,用着冷淡的、言简意赅的句子回复着:“你好,我叫陆云晟。”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能明显的感觉到距离感。但毕竟是初次见面,而且前世云哥哥一开始也是很冷淡的……因为双腿残疾、家庭一连串变故的原因,脸上一直没有笑容。
冷漠而颓靡。
所以,宁晚晚傻乎乎得完全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只以为一切的一切都和前世一样。回房把湿掉的衣物脱掉的时还因为成功地和云哥哥见面开心地在房间里转了好几个圈。
不同于前世和父母冷战的氛围,这次她可是一起下楼帮忙了呢!
云哥哥以前说初次见面的时候以为她不欢迎自己,今儿冒雨给云哥哥撑伞,第一印象一定是又懂事又乖巧又善良!
呜哇!简直Perfect!
直到照了镜子,宁晚晚惊恐地捂住了脸。
镜子里那个顶着鸡窝头像梅超风造型的人……是谁???
那么狼狈的人绝对不是她!!!
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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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皱眉又撇开目光一定是因为她笑起来太丑了吧。
一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早上因为打扮折腾了两个小时、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宁晚晚简直想哭了。
这第一印象该有多糟糕啊……说好的美美哒的初遇呢?这该死的天气!
宁晚晚愤而扼腕,满脑子想着该怎么挽回这糟糕的第一印象时,希望两个孩子能尽快玩到一块的沈曼荷敲了敲宁晚晚的门,叮嘱道:“晚晚,我和你爸现在烧饭。你带着云晟四处看看,把家里的布局介绍一下。还有把你买的东西给他,再问一下云晟还缺些什么。”
“嗯嗯。”宁晚晚眼睛一亮,乖巧点头。
今天,是云哥哥第一天来她家的日子!
要做好东道主,让云哥哥尽快开心起来才行!
这样想着,宁晚晚拿起桌上昨晚就准备好的水果软糖——她最喜欢同时觉得是吃过最好吃的水果糖,没有之一!
面对这些萌萌哒的糖果,试问谁能不心动呢?宁晚晚觉得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而且重生后,她更是知道,云哥哥也是最喜欢吃这款水果软糖!
前世,她第一次和云哥哥套近乎时就是把自己喜欢吃的软糖分享给了他~他们的友谊就在一次次零食的分享中慢慢地积累了起来!然后——当当当!在补课中得到了升华!
于是,一想到回家后就一直沉默不语地坐在轮椅上的云哥哥,重新打扮干净的宁晚晚立刻从房里抱了一大包自己爱吃的软糖蹬蹬蹬地跑到他的面前,开心地分享了过去。
她希望自己能用糖果唤起他的笑容。
她想让云哥哥比前世更快地拥有回自信和快乐。
“哥哥,这个糖很好吃,给你。”跑过来有些喘的宁晚晚深呼吸了一口气后,鼓起勇气将糖递了过去。
她脸露羞怯,亮闪闪的目光期待地望着客厅里安静地垂着头的少年。
然后,只听“啪”的一声,自己手中的一大袋糖被冷冷地打落在了地上。
7. 他好凶
望着被打落在地的糖袋子,宁晚晚一瞬间懵圈在了原地。
虽然很想自我安慰说是云哥哥想要拿但没有拿稳所以手滑才让这包糖掉在了地上,可这一霎那的快动作根本不像是想要收下的意思。
可是……不对啊!
前世给云哥哥递糖的时候……他虽然最初皱了皱眉,但递过去的时候,他还是收下的啊……还对她说了“谢谢”。
后来,还主动跟她说,糖特别好吃,再后来熟悉起来后,有时还会和她抢糖吃。
没道理不收下啊,云哥哥前世真的很喜欢吃这款软糖的。
难道云哥哥是因为她安利才喜欢上这款软糖的?
“很好吃的……真的不吃吗?”将心爱的糖袋子捡起来,宁晚晚一边拆开一边委屈地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是我最喜欢的。很甜的……”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没有说话,一副生人勿进言的冰冷,四目相对时就感觉他眼尾上挑有点凶。
如果不是有前一世的记忆的话,宁晚晚可能真的会被他凶凶的表情所吓住。
前世,云哥哥刚来到她家里的那一个月里,无论她说什么,他大部分都有点沉默寡言,回答也总是干巴巴的。
所以最初,她经常误会他板着脸的时候是在生气,全身散发的那股沉默和冷漠差点让她望而怯步。
后来熟悉后才意识到,其实是云哥哥的眼尾略上翘,相貌就会显得有点凌厉和严肃,眼神就会给人一种杀气十足凶巴巴的错觉。
但一旦笑起来,温和的笑容就会完全柔化原来坚毅冷峻的脸,给人一种亲近而温暖的感觉,如同初雪里的暖阳。
所以这一刻,宁晚晚没有被陆云晟凶凶的表情所唬住,只是觉得他还在难过中,所以如同小刺猬一般对陌生人竖起着高高的心墙。
但心里不开心的话就应该吃甜食,吃甜食能缓解压力,产生的甜感也能暂时忘记不开心的事情。
所以宁晚晚厚着脸皮地从糖袋子里取出一颗紫葡萄味的软糖后,以最快的速度塞在了陆云晟微微虚握的手心里。
她的手是热的,和记忆里一样又小又软。
陆云晟望着这双有温度的手一怔,心情复杂到大脑一瞬间停滞,以至于被宁晚晚成功地塞进了手心里。
“哥哥现在不想吃可以先收着。以后吃了觉得喜欢的话可以找我,我那里还有很多不同的口味。”
刚才因为一时间没忍住怒意导致动作先于了理智,此刻冷静下来的陆云晟迎上那双澄透清亮盈着生动光芒的黑眸,眉头微皱,有些不情愿地微微颔首。
他倒不是真的想要收下,只是怕动静太大引起厨房两人的注意,哪怕心里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他现在只希望眼前的宁晚晚能尽快消失,让他自己一个人独处冷静一下。
见陆云晟这次没有拒绝自己把糖果塞进手里的动作,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宁晚晚眼眉一弯,开心地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云哥哥一定会喜欢吃的,所以日后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交流糖果的机会。
陆云晟却望着没心没肺对自己笑着压根没发现他全身心都在敷衍和拒绝的宁晚晚,心口直接一哽。
“哥哥,你今天是第一次来我们家,我给你介绍一下家里的布局吧。”宁晚晚蠢蠢欲动地介绍道。
“我们家是三室一厅两卫,进门就是客厅,厨房在右侧,卧房在左侧。哥哥住的是最左边的房间,带着一个小阳台,出门就是卫生间,旁边是我的房间,再旁边是我爸爸妈妈的房间。”
“这么说可能不太直观,我现在就带你在家里逛一圈吧。”宁晚晚笑着对陆云晟邀请道,言语间满满是积极,完全没发现一直沉默着的陆云晟,眼底的光芒一寸寸地暗沉下来。
住了整整五年多的时间,陆云晟对宁晚晚家里的布局完全了如指掌。现在的场景与他埋藏在心底里的记忆相似,却又与过去有哪里不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样一个梦境……难道是因为隔了十多年再一次见到了宁晚晚,所以才梦到了那个时候吗?
他双拳难以抑制地攥紧,然后……手心一痛。
他一下回过神,发现自己正一手死死地捏着糖果,因为太过用力指骨泛出了青白,被手里的糖果包装刺到了手心。
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的话,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真实的痛意……?
为什么……还迟迟不能从这个糟糕的梦境里醒来……?
不知道陆云晟在想什么的宁晚晚见他没有拒绝自己,便推着他在客厅的角角落落里都转了一圈,介绍了一下家里大大小小的遥控板和储物柜等。
随后,推着陆云晟的轮椅来到了早就准备好的客房。
陆云晟细致地扫视着客房的布置,耳边晾过宁晚晚介绍的声音,并没怎么仔细倾听,脑海里却断断续续地浮现出各种光怪陆离的念头,只有灰暗深邃的瞳色隐约地泄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不知道陆云晟正在无视自己的宁晚晚,仔仔细细地把客房的布局都说了一遍。
被褥是新换过的,桌上的笔筒、笔记本和收纳盒等都是宁晚晚亲自挑选的。昨晚更是她亲自打扫和整理的客房,所以整个房间明净得一尘不染,呈现着干净整洁的一面。
这些在前世全是父母代劳的,如今能亲自出一份力的宁晚晚感觉特别的心情愉悦,所以言语间充满着活力和期待。
只是宁晚晚说得口干舌燥,却发现陆云晟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
既不惊喜,也不意外。偶尔还会皱一皱眉,似乎并没有对自己日后寄住的房间完全的满意,也可能还不适应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让宁晚晚的眉眼失落地微垂下来。
她深吸口气,重新振作起精神,又带着陆云晟介绍了卫生间的陈设和收纳盒里每层的物品。
原本,宁晚晚的衣物是在第一层,现在考虑到陆云晟不方便弯腰,所以宁晚晚在妈妈提出前就主动地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最后一层,将第一层空出来留给了陆云晟。
她还准备了特殊的礼物!为云哥哥亲自挑选了牙刷和牙杯,是和她用的同款不同色——云哥哥喜欢的浅蓝色。
只是,原以为自己为了欢迎他的到来而早早准备好的一连串礼物会让陆云晟冷淡的表情微微融化一些,却见他直接把自己拿出的牙刷和牙杯又放回了原本的盒子里。
“这些我都自己带了,在行李箱里,就不浪费用新的了。”
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宁晚晚瞬间有些尴尬,她挠挠头问:“那毛巾和浴巾呢?”
“我也带了。”陆云晟淡淡地回道,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毛巾需要定期更换……”毕竟是亲手准备的情侣款,宁晚晚唇角轻抿起来,有些不死心地开口,“在医院里用过的最好换掉……”
“是我妈妈临终前给我买的,我不想更换。”
陆云晟低沉沙哑的话语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落入宁晚晚的耳中,瞬间止住了宁晚晚的所有动作,她就觉得心脏一阵阵发紧,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宁晚晚越说越轻。
她小心翼翼地瞥着陆云晟的表情,见他垂着脑袋不再看自己,有些懊恼地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只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竟在刚认识的关键时候就戳到了云哥哥的伤心事。
真的笨死了!
好感度肯定又降低了……
在宁晚晚重新打起精神,准备带陆云晟去自己的房间里介绍一番时,就见陆云晟突然拉住了电磁刹车,将轮椅停在了原地。
“我想回房休息了。”
宁晚晚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却还是扬着笑脸说:“那哥哥好好休息,等吃完饭我再带哥哥去其他没去过的地方。等天晴后,再带哥哥在小区里逛逛。”
陆云晟摇了摇头:“不必麻烦带我去其他地方了。”
见宁晚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他微扬起下颌,直接打断道:“我不会去其他房间,只了解自己能活动的范围就行。”
陆云晟说完这句话,那随之而生的不快感令他心里暗暗自嘲,莫名地觉得自己小心眼的口气简直像极了一个斤斤计较的小孩。可他的心乱得很,真的不想再和宁晚晚呆在同一个空间里了。
陆云晟的轮椅是手动电动两用型多功能电动轮椅,在开启电源后,只需要用手轻轻将控制器操纵杆向前推着,就可以驾驶着电动轮椅前行,甚至能独立完成后退、转向、站立、平躺、刹车等多种功能。
见陆云晟自个儿开始后退轮椅,护送着陆云晟回客房里休息的宁晚晚,在回到自己房间后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陆云晟的那一句“没必要”。
不是没必要……以前经常去她房间的……
无论是一起学习,还是一起玩电脑……
她的房间里有着很多他们的回忆……
也让她的房间从一开始的凌乱变得整洁而富有生气。
所以,一想到今天云哥哥会来家里,一想到云哥哥可能会参观她的房间,她昨晚还把自己的房间干干净净地整理了一遍。
但深吸了好几口气反思自己刚才哪里做错后,宁晚晚开始自我安慰了起来。
虽然很想立刻和云哥哥熟络起来,但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是云哥哥这种心理受了创伤和阴影的,不可能在刚刚见面的第一天就一下子接纳她。
前世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和云哥哥搞好关系的。所以,现在对她好感度有些低也没关系,前世能做的事,今生一定会做得更好。
她会努力的……慢慢地融化云哥哥这颗已经支离破碎的心。
陆云晟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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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休息上多少时间,宁景山和沈曼荷就端着菜上桌了。
陆云晟是三天前刚拆线,在医院里观察两天于今日出院。
虽然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拆线后留有缝针的针眼,需要预防感染,前一两周暂时还不能下地行走。而要完全愈合的话,一般要两到三个月左右。这段时间里,需要定期到医院拍片复查。
这样长时间的不活动会令胃肠道蠕动相对减弱,消化吸收功能也相应降低,产生便秘的问题和局部韧带肌肉萎缩和水肿的现象。
所以,为了照顾陆云晟的饮食,第一周的日常膳食都选用营养丰富、容易咀嚼和便于消化的半流质食物以及含纤维高的食品。
第一顿饭时桌上基本是蔬菜,辛辣生冷刺激性食物全部踢出了日常膳食。
吃午饭时,陆云晟全程非常安静。宁景山和沈曼荷一直热情地给他夹菜,他虽然没有拒绝,但几乎没喝几口粥,就说已经吃饱了。
宁晚晚已经不记得和云哥哥的第一顿饭具体是什么样的场景了,或许云哥哥也和现在一样几乎没吃什么……但明知云哥哥只是还没有适应他们家,却还是忍不住投去担忧的目光。
于是饭后,在帮着妈妈一起洗碗后,宁晚晚还很热心肠地为陆云晟洗了一串葡萄。
只是她洗完葡萄出来的时候,陆云晟已经回客房了。
意识到陆云晟舟车劳顿所以面色疲惫,宁景山在把他推回客房后给他换上了睡衣和睡裤。换衣服的时候,宁景山看见了陆云晟双腿上的伤疤,心里更是对这个孩子心疼得紧。
而今日是下雨日,担心陆云晟的双腿会疼痛,也是为了缓解他肌肉的痉挛,在陆云晟闭目躺下的时候,宁景山拿了两条热毛巾敷在了他的双腿上,希望热敷能促进他双腿的血液循环,加快这些伤口的愈合。
将洗好的葡萄放在陆云晟的床头,宁晚晚在旁边偷偷地看着。
以前,为了让自己能帮助上云哥哥,宁晚晚特意认真学习过这一方面,并主动地帮云哥哥局部理疗按摩。
此刻,见陆云晟换上了藏青色的睡衣和睡裤,半截露在被子外面的双腿消瘦苍白,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而自己爸爸只是简单地将热毛巾敷在上面,宁晚晚皱了皱眉后,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一个枕头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她将自己房间里的小枕头垫在了他苍白的小腿下面,以利于他全身血液的循环与回流。
原以为这番动作会惊动他,却发现云哥哥似乎是累极了,竟才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里,就已经在床上睡着了过去。
将枕头垫好后,刚才敷的热毛巾已经凉了一大半。
一般是三到五分钟换一次,见时间已经差不多,宁晚晚将这两块变凉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取下,就见他的双腿上深深浅浅的疤痕和密密麻麻的针眼众横交错,分外刺眼。
其中最严重的是左小腿上一条十二厘米长的疤痕,直接到了脚裸。
已经经历了两场手术,还有着那么严重的疤痕,可见遭遇了一场多么严重的事故。
宁晚晚的心忍不住一抖。
除此之外,因为长时间血液循环不通畅,陆云晟的双腿有着浮肿的现象,尤其是踝关节处。如果不好好重视,浮肿可能会导致伤口感染也有可能导致伤口硬化。
而消除这些浮肿最好的措施,就是热敷和适当的按摩。
现在,云哥哥刚刚拆线三日,还不能理疗按摩。
所以,重新用热水浸湿拧干后,宁晚晚再次将热毛巾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样反反复复了十次,连续热敷了十五分钟后,宁晚晚才收起毛巾,将被子盖在了陆云晟的双腿上。
却见他原本安睡的眉头突然紧紧地皱起,似乎在做什么噩梦,双手不安地晃动了一下。
见他双手乱挥,宁晚晚连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云哥哥,别怕。”
他的手很凉,宁晚晚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轻轻地说:“一切都会好的。”
像妈妈在噩梦时哄自己睡觉一样,她伸手轻轻地抚着陆云晟的眉间。
“所以,不用担心。云哥哥在未来克服了这个最大的难关,成为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呢。我也会帮云哥哥的。”
在轻轻地说完后,宁晚晚迟迟没有离去,而是独自一个人又望着陆云晟的睡颜发了一会呆。
不是对自己皱眉冷淡的云哥哥,睡着的云哥哥神情温和了几分。
这一刻,不用怕自己的注视会惹得云哥哥不快,宁晚晚毫无忌惮地注视着他,原本忐忑起伏的心也慢慢地宁静了下来。
真好,她重生了。
知道云哥哥会在未来治疗好双腿,就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因为云哥哥无法痊愈而偷偷地在房间里哭泣。
云哥哥有着健康美好的未来,她也一定会有的。
8. 陆云晟
“……陆云晟?我现在可烦他了,整天管东管西的,说什么我每天那么晚回家,爸爸妈妈都很担心,说我总是出去玩不好好学习成绩才会下滑得那么厉害,还真当自己是我哥哥?不过是在我家白吃白住的……管得可真宽呢……”
少女的神色露出掩盖不住的满满厌恶:“真的好烦啊……”
“喜欢?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都去国外治疗了也没有完全治愈双腿,恐怕再怎么治疗和锻炼,以后也会是一个瘸子。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喜欢一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吧?哎,每次和他走在一起都觉得好丢人……要不是知道他父母留了很多遗产给他的话,我都懒得理他……”
“爸爸妈妈也真是的,明明那个人有那么多遗产,钱不留给我这个女儿,都花在那个人的医药费上了。生活费才给这么几百块钱,真的太少了……我都怀疑那个人才是他们的儿子,而我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呢。”
望着少女仰着下巴,吐露着讥讽嘲弄的双唇一张一合,陆云晟只感觉到天旋地转,无边的黑暗就像一个黑色的漩涡在眼前扭曲着,将少女的面容拉扯着更加狰狞,他惊慌地后退一步,脚下猛然踩空,就像是突然被吞入无尽的黑暗之中,猛然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极具惊慌的喘息伴随着强劲的心跳声,陆云晟感觉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似的,整个身子就像是被淋了一场雨一样湿透了大半。
真是阴魂不散的噩梦。
意识仍旧昏昏沉沉的陆云晟揉了揉太阳穴,只感觉嘴唇干涩,全身软绵乏力。他下意识地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谁知踏出去的左脚完全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的膝盖直接一软,一瞬间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在了地上,疼得直接闷哼出声。
这一刻,陆云晟怔了怔,有些呆呆地望着自己双腿上斑斑驳驳的狰狞疤痕,那些明明已经淡下去的伤痕如今又原原本本地出现在了自己的双腿上,他本是昏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变得清醒了起来。
“云晟你没事吧?”
“哐当——”的一道响声引起了客厅里宁家三人的注意。在他们紧张地冲进客房时,就见陆云晟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被子和枕头也都掉在了地上。
“没事,劳烦你们费心了。”
抬眼对上宁晚晚紧张苍白的小表情,她眸色澄透,清亮的眼里浸满了担忧,只有陆云晟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有多心不在焉。他收回视线礼貌地说着,随后在宁景山的帮助下成功地坐在了轮椅上。
沈曼荷见他嘴唇干涩,给他倒了一杯水,嘘寒问暖着他身体的情况,生怕他腿上刚刚拆线的伤口一不小心又崩裂了开来。
陆云晟是真的没有摔伤,刚才摔倒时正好把被子卷在了身下,再加上地上恰巧有个枕头缓冲,所以幸运地没有压到伤口。
见陆云晟安然无事,宁晚晚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
喝了几口温热的水后,陆云晟觉得自己暗哑的嗓子舒服了不少。
在表示自己想在房间里看会电视后,终于再度迎来了自己独处的空间。
待门完全合上后,陆云晟将电视的声音微微调响。
刚才,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宁晚晚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地追在他的身上。
陆云晟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似乎把电视的声音调响,就能压制住耳边骤然跳快的心脏声和心口不断涌出的浮躁。
在确定外面听不见自己的动静后,陆云晟用双手撑住轮椅两边的扶手。
不料他此刻真的是体虚得紧,哪怕用上自己所有的力气,一个简单抬起臀部的动作都显得非常艰难。
果然,不只是双腿几乎是无知觉无反应的状态,连上肢也几乎没有力量。即使已经熟练掌握着坐轮椅的技巧,也无法自由地移动自己的身体。
这么几下简单的动作,就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只好无奈地靠回轮椅上深深地呼吸。
在缓过力气后,陆云晟缓慢地抬起僵硬且略带麻痹的右腿,试探性地用伤势较轻只是骨裂的右脚踩在地上。骨折的地方已经愈合,但仍然如同踩在刀刃上,只是踏出一步就痛得无法用力。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遭遇了车祸被碾压到了双腿。所幸的是,现在双腿因为血液循环不通畅产生的水肿现象并不是很严重,也没有产生肌萎缩。
他眸色暗沉,又用手敲了敲左腿的膝盖,一股无言的沉重压在心口。
车祸导致他的左腿十字韧带断裂,虽然一年前已经进行了手术治疗将韧带重建,但那道十二厘米长的外伤过于严重导致他的左下肢神经麻痹,自车祸后就一直是没有知觉的。
神经恢复不同于普通的骨折,神经细胞是不可再生的,运气好只是肌肉萎缩和关节僵硬,一年半载就能康复,运气不好就是面临着瘫痪的可能。
身体一旦出现神经损伤之后就会有很高的致残率。因为,有的神经损伤属于永久性的,根本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所以,在第二次手术取出钢板时,得知他的左腿在这一年间一直是没有知觉的,脚板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与小腿垂直,主治医生委婉地告诉他,想要身体恢复到健康状态,基本上是一件特别困难而又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虽然经过半年的康复治疗,他的右腿能慢慢地下地走路,无需终生坐轮椅度日,生活也能慢慢地自理。
但神经损伤无法恢复的情况,他只能靠着拐杖拖着无知觉的左腿走。若运气好慢慢地恢复损伤的神经,他也很难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基本上成为走路一颠一颠的、偶尔会有麻木感觉的瘸子。
这还是基本恢复的情况下。
他也的确用了五年的时间,摆脱了拐杖恢复到了这个水平。
但是,他并不甘心自己终生只是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废物。
在离开宁家后,通过将近一年反反复复的手术治疗和两年多的康复治疗,更因为医学技术一直在进步,陆云晟奇迹地治愈了双腿。
之后又用了三年,将身体真正恢复到了普通人的健康状态。
前前后后一共十一年的时间,他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不再一瘸一拐,不再走不到半个小时就累得气喘吁吁。甚至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开车。
然而,现在——
陆云晟完全没想到,在自己即将走向人生巅峰的这一刻,竟一睁眼又回到了自己被宁景山带回宁家的那一日——自己正坐在后车厢里,而宁景山正在前座驾驶着他那辆桑塔纳。
最初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参加了宁景山和沈曼荷的葬礼,因为同样是大雨滂沱的日子,所以才梦到了他们初遇的那一日。
刚开始也确实不想那么快醒来,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宁景山和沈曼荷了。
那个十三年前滂沱大雨的日子,已经久到他几乎已经记不清晰……自己为什么会同意让一个陌生的家庭“收养”自己……被宁景山从医院接去宁家的这段路上,他一个人坐在后车厢里又在想些什么事情……
如今重温这一日的场景,陆云晟发现自己的大脑空空得竟一瞬间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他看到了车窗外在大楼门口挥着伞柄灿笑的宁晚晚。
他的心口瞬间被各种复杂的情绪填充得满满的。
因为记忆早已模糊不堪,久到只剩下了那些断断续续的负面场景,所以他有些不确定,宁晚晚在那一日是否同样下了楼。
应该是没有吧……第一次见面好像是在宁家的客厅里。
呵……他怎么做梦还梦到宁晚晚主动地下楼来接他呢?对她来说,自己可是鸠占鹊巢的讨厌鬼。
但现在,望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他曾经住了几乎五年的地方,又望着桌上镜子里清晰倒映出的脸……那张对于陆云晟而言已经完全陌生和青涩的少年容貌。
因为久卧病床的缘故,没有光泽的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和暗沉,他嘴唇干枯发白,几乎没有血色,黑眼圈极重,看上去整张脸没什么精神……的的确确是十六岁高一时因为车祸不得不休学的自己。
睡完一觉发现还是原样的陆云晟无法再自欺欺人这一切只是梦境。他深吸口气,不得不接受了自己莫名重生的事实。
2010年2月19日,是陆云晟一生最大的转折点。
本是利用这个难得的春节同父母一起出国旅游,然而,谁曾想到原本是幸福的家庭旅行,竟在凌晨去机场的路上遭遇了一场飞天横祸。
明明遵守着交通规则在路口等着红绿灯,却遭遇一辆超速闯红灯的车辆撞击车头。
车辆严重损坏变形,开车的父亲当场死亡,坐在副驾驶的他虽然被及时抢救保住了性命,但双腿却落下了残疾。
唯一幸运的是,坐在左后座的母亲,在医院里治疗三个多月后正式出院。
后来得知,肇事者不仅超速行驶,还涉嫌酒后驾车,但因为没有选择逃逸,而是主动报警并且积极配合交警部门的处理,所以就算负事故全部责任,量刑一般是不会超过三年的有期徒刑。
而他无力支付医药费,家属都是年迈的老人根本无力承担赔偿责任,也没有财产可以执行,法院也无能为力。
很可笑吧,明明毁了别人的一生,却只付出三年有期徒刑而已。
而因为这场不幸的事故,陆云晟从云端跌落进泥里,幸福的人生完全被打乱了。
在父亲去世后,周围人都在安慰他和母亲,他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也经常来医院看他们,对他们寒虚问暖。
舅舅舅妈还向妈妈打包票说会照顾好他的,也的确一星期至少来了五六天。
因此,小时候就讨厌他的表妹更加讨厌他,偶尔几次过来看他,都是板着一张臭脸。
他是唯一的男孩子。小时候也的确感觉到了外公外婆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自己一直获得着比同龄小一个月的表妹更多的关怀。
所以,得知他以后可能无法走路时,外公外婆都非常担心,生怕他这个独苗苗以后无法延续后代。
但几个月后,父亲的合伙人经营不善。本想接到了一笔业务让公司起死回生,谁知投资失败,令公司亏了一千多万元,一下子变得负债累累。
这样的压力和绝望足以让人自寻短见,但母亲却为了救双腿残疾而日益颓靡的他咬牙撑了下去。
他为了相依为命的母亲也咬着牙坚持,靠打止痛针和吃止痛药缓解疼痛,希望自己能尽快康复来减轻母亲身上的重担。
但坐着轮椅重新回到学校的那一日,他听到了亲戚们和同学们窃窃私语的议论,那些或同情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扎在身上非常的疼,他最终受不了优等生成为众人背后耻笑的站不起的残废这样的落差,又或者说同学们同情怜悯,处处要照顾他的氛围更让他感到难堪。
他没有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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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学校,在没有痊愈前,根本没勇气出现在外人的视线里。
而他原以为的善意的世界,也在这一刻彻底地露出了原形。
那些在事业上和父亲称兄道弟的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那些和父母要好的同学们和朋友们,除了个别探望和捐了一些爱心款后,大部分根本连个影子都不见。
家里的积蓄是留给他治病的,母亲不得不将一套小间卖出还债,除了要照顾他外,还要身兼数职,原本就刚刚出院的身体一天一天地垮了下来。
原本来他们家勤快的舅舅舅妈们渐渐以工作忙和要照顾孩子为由,推三阻四地不愿过来。外公外婆为此还有些不愉快。
但之后,舅妈检查出怀有二胎,而且早早做了检查是个男孩。哪怕是超生罚款都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知道这个好消息后,连重男轻女的外公外婆的心也牵挂在这个唯一的健全的男孩身上。
因为在他们眼里,那才是真正属于他们家族的后代。
所有的事情只能一个人扛,自己身体不舒服也硬着头皮撑下去,于是仅仅不过一年的时间,母亲竟因为他而被累垮了身子,很多器官出现了病症,得了严重贫血、肝炎等多种疾病,不得不再次住院治疗。
而他自然也成为了众人眼里的烫手山芋。
住院前,母亲苦苦哀求,舅舅和舅妈才勉强地伸出援手,让没有地方可去、生活不能自理的他寄住进了他们家。
最初,他的确心存感激,后来才意识到他们只是在做一些表面功夫忽悠母亲,背地里在母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时狮子大开口地向母亲讨要了抚养费,甚至多次怂恿母亲卖房。
担心自己死后孩子没人照顾的母亲,就这样落入了他们的圈套。将那套住的房子卖出后,那些钱一半花在了母亲的治疗费上,另一大半则被舅舅和舅妈以各种理由私吞了。
而他们也没有如嘴上答应的那样照顾着他,每天都只是把他关在小房间里让他整日整夜地躺在床上度日,饭菜也从不考虑病人的忌口。
而他们也没有护理经验,长期躺在床上导致血液不循环,加之他们一两周才为他清洗一次,双腿水肿伴随着炎症和营养不良,导致他的全身经常忽冷忽热。
虽然舅舅和舅妈他们没有明说,但他感受到了另一种层面的嫌弃——他被视为了透明人,他们对他的死活并不在意。
在表弟出生后,那曾经非常讨厌他的表妹端着饭碗进来时,居高临下的眼神流露着复杂的怜悯:“以前挺讨厌你的,也一直很羡慕着你,现在觉得你真可怜……陆云晟啊,他们现在所有人的心都在弟弟的身上了,已经没有心思照顾你了。就连爷爷奶奶都忘了比起刚出生的婴儿,你才是更需要照顾的病患……但他们宁愿在我们家带孩子,也不主动说把你接到家里照顾。因为在他们眼里,那个孩子才是继承姓氏香火的存在。你和我们的姓氏不同,在那些老一辈的封建思想里,你再优秀也是终究是个外人,那个孩子才是亲孙子……如果你还是曾经那个优秀的你的话,或许还能夺回这份偏爱。但现在,已经没可能了……就像我从一开始,就没这个可能一样。”
这是陆云晟第一次听到这个讨厌他的表妹对他说这么多的话。
“你还不知道吧。姑姑已经快不行了,爸爸妈妈担心你的抚养权和监护权会落到他们头上,正发愁着怎么解决你的事情……你以后怎么办呢……我们家已经没有房间给你住了……而你现在没了房子,每年还需要那么多治疗费……哎,如果我是你,宁愿在那场车祸里直接死了算了……”
正如表妹说的,表弟出生的那一个月,母亲已经病得很重,眼看就要不行了。
担心自己家会一辈子被他这个累赘拖累,担心母亲会把抚养权和监护权给他们一家,舅舅和舅妈不顾当时的约定,急急地想把他丢给外公和外婆抚养,巴不得立刻和他撇清关系。
他是个累赘。
大家家里都很困难,养不起他,也供不起他的医药费。
他们都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当然更重要。
他知道——
哪里都不欢迎他的到来。
从那种无能为力的不甘到最后的绝望,陆云晟已经不再有了对未来的期许,只求奇迹发生,母亲能熬过这一场重病。但母亲并没有熬过去,和父亲一样把他抛下离开了。
这是他人生最黑暗最绝望的一个时期。
一次又一次,他多少次都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现在,从二十九岁重生回到了十六岁,从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再度沦落为双腿残废的废物。
又一次无法站立的陆云晟像是脱力一般的整个人靠在了轮椅椅背上,陆陆续续地回忆着大脑里不断浮现的这一年多的记忆,清晰到仿佛再度真实地经历了一遍似的。
他轻嘲地笑了一声,觉得命运实在是太捉弄他了,随口的一句“如果能重来一回的话”,竟真的把他又丢回了那个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上都非常糟糕的时刻。
还恰好是住进宁家的这一日。
简直是想想就觉得眼前一黑。
但是,没关系,已经犯过的蠢事绝对不会再犯。
他已经不是那个十六岁时绝望到想要一死了之的陆云晟了。
从今天开始,这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望着镜子里面色消瘦苍白的少年,陆云晟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9. 云哥哥
冷静下来的陆云晟静静沉思地开始分析现状。
重活一世,自然不能再像前世一样因为父母的死而过得浑浑噩噩。
面对早已知晓的未来,他要更快地达到前世的高度,甚至要比前世过得更好。
而他虽然不想再继续住在宁家,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得不在宁家寄人篱下一段日子。
因此,陆云晟连忙思索着今日自己的行为,是否会产生什么蝴蝶效应,然后皱眉地意识到自己今天对宁晚晚递糖的行为反应得有些激烈。
万一被她爸妈看见,肯定会落下不好的第一印象。
但让他对宁晚晚摆出笑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另一件需要验证的是自己的味觉。
陆云晟先尝了一口床边茶几上放着的一盘葡萄。
中午喝得那几口白粥本就是寡淡无味,所以也尝不出什么具体的味道。而现在口中的葡萄肉,也几乎是淡到没有味道。
发现自己果然和前世一样失去味觉的陆云晟,目光再度落在了那颗被自己随手扔在桌上的水果糖。
为了验证另一个真相,他嘲讽地勾了一下嘴角,熟练地拆开包装纸,将糖果放入了口中。
不是青葡萄的香甜,也不是寡淡无味,一种苦涩的味道一瞬间在唇齿间弥漫了开来。
明明一个是紫葡萄,一个是青葡萄软糖,竟能尝出两种完全不属于它们的味道,陆云晟嘴角的笑容越发讥诮,随即皱着眉将糖吐了出来,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场车祸事故后,他被确诊为蛛网膜下腔出血。第一场手术出院后,吃任何东西都变得口淡无味。
原以为味觉只是暂时失灵,医生也说一般三个月到半年就能恢复,但一年的康复治疗也没能让他再尝出正常人能尝出的酸甜苦辣咸。他最多只能分别得出咸和不咸。
他并不爱吃甜食,甚至没有什么胃口。
在第一次寄住在宁家的那一日,迎上宁晚晚递糖给自己的目光时,寄人篱下的陆云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所以礼貌地开口道谢。
但,不可思议的是,宁晚晚递给自己的这颗糖,却让陆云晟第一次尝到了久违的甜味。
在他被推进绝望的死路时,在他怨天尤人,无法解开心结的时候,是宁晚晚每天都鼓励着他不要放弃。
她的话语一直是简单而直白,坚定地表示他一定能重新站立,还约定好了等他双腿康复后就带他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因为那种已经变得陌生的甜味,每次宁晚晚分享甜食给他时,他都没有再拒绝,味觉也似乎被这种甜味触动了一般,慢慢地开始恢复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就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安抚着他孤寂的心灵。
她的存在将他的一整日完全活力地填满,一笑一动一点一滴地渗入了他的心,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念。
于是,不只是味觉,他的双腿从没有知觉到慢慢地能抬起,从借助拐杖到搀扶下缓慢挪步……
两百米、三百米再到五百米……慢慢地发生了奇迹,虽是一瘸一拐,却可以不依靠拐杖走路……
这样奇迹的发生,令他觉得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为他打开的一扇窗,而宁晚晚就是上帝为他打开的一扇窗户,引领着他努力地往光芒走去,让他获得了救赎与重生。
这是陆云晟觉得自己无法回报的恩惠,无论是宁氏夫妇还是宁晚晚,他对这一家人都很有好感。他很想一直住在这里,更想尽自己一切所能来报答他们一家。
但不知从哪一天起,本是把宁晚晚当成妹妹的感情可耻地渐渐地变了质。
在这段他曾经认为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里,他曾经无数次在宁静的夜晚里思念着她……
然而因为自卑和羞耻,陆云晟一直没有勇气亲口说出那句话。
每次对上宁晚晚童真无邪的笑容,都觉得完完全全配不上宁晚晚的自己,根本没资格喜欢这么好的一个女孩……甚至,觉得自己贪恋恩人女儿的心思特别的龌龊
她有自己喜欢的人,自己更不应该去肖想,所以更加把这段感情埋葬在心底的深处。陪她上学,陪她复习,护她长大,让自己成为一个能被她喜欢的称职的好哥哥。
然而可笑的是,他暗藏在心中所有甜美的回忆,全是虚假的利用。
直到相处了五年他才第一次认清,一切美好的过往只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
他全心全意付出的真心,换来的却是对方不屑一顾的鄙视和讥讽嘲弄——那双一直浸满温柔亮光的眼睛流露出的是那样陌生的神色,而最开始对自己好的理由竟是她知道他的父母给他留下了一笔巨额的拆迁费遗产……他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
原来,在宁晚晚的眼中,自己竟然只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她对自己的好都不是真心的,只是在利用他达成各种各样的目的,或许,曾经还算是一个提高学习成绩的工具。
很可笑吧,他住在宁家整整五年,他们之间不说是住在一起的亲人,竟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一个碍事碍眼的存在。
那种再度落入地狱的冰寒滋味和被背叛的感觉,直至离开宁家多年,陆云晟仍无法忘记和释怀。甚至在得知宁晚晚的真面目后,他原本已经治好的失眠症再度变得严重,也再一次失去了味觉,无法再吃甜食。
他夜夜不曾睡好,失落、怨恨、不甘、失望等复杂的情绪令他不甘心自己终身只是一个残废——他人口中的“废物”。
更不希望自己再活得那么失败,不希望别人望向自己的目光皆是鄙视和同情,应该说他想让宁晚晚后悔自己说过的这些话。
他回到了那个他原本拒绝了几次的地方,他开始学会与人周旋,开始懂得忍耐。
他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在那些嘲讽、打压和质疑声中披荆斩棘地走出来,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为自己建立了一个商业王国。
而在上京站稳脚跟时,他最初的确抱有着报复宁晚晚的负面情绪,想利用她的拜金主义让她爱上自己再狠狠地甩掉,让她跪着祈求自己。
她不是喜欢钱吗?她不是爱慕虚荣吗?她不是看不起他这个残废吗?
现在的他,已经是她遥不可及的存在。
可为了见宁晚晚,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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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参加某个聚餐时,他发现自己竟完全认不出宁晚晚了。
而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也已经忘了自己,一口一个“陆总”地贴过来,各种谄媚抛着媚眼。
那时候,陆云晟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失望了。甚至,已经没了生气的情绪。
完全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在自己眼前献丑一样,滑稽地看着她拙劣可笑的演技。
忽然间意识到,年少时宁晚晚的记忆其实早已远得完全记不清了。但仔细想想,十七岁的宁晚晚也仅仅只是高中生而已。就算耍点小心机利用他,满口谎言爱慕虚荣,他们之间也并没有深仇大恨,甚至用“恩怨”两个字也不太准确。
准确来说是他一个人恩,一个人爱,一个人怨,一个人恨。
所以,意识到自己已经奔三了还对这样的旧事耿耿于怀,还浪费时间去接近这样的女人,陆云晟只觉得自己简直幼稚到可笑。
就像宁晚晚早已经把他忘记一样,他也早该把宁晚晚忘记了。
于是,为了彻底地偿还宁家曾经给自己五年的衣食无忧的恩情,决定把过去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的陆云晟悄悄地打了一笔钱到宁景山的账号。
再两年后听闻宁晚晚的消息时是在一个学校群里,已经成为了众人嘲讽的对象。自以为钓上了一个凯子,其实是个骗子,于是被骗身骗心,又搞了裸贷最后欠了一屁股的债。
得知宁晚晚是这样的一个下场时,陆云晟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同情,原本曾阴暗地希望这个罪有应得的女人从高处狠狠地摔下,如今她真的摔下来后他竟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外面的世界哪有那么好混的,只懂得自私自利的宁晚晚早该得到这个惨痛的教训了。现在摔得那么惨,应该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吧。
但陆云晟万万没想到的是,等自己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听到的却是宁景山和沈曼荷的死讯。
那个女人非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竟连她父母的葬礼都不参加还在外面鬼混!
小时候的那个宁晚晚,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对父母都没有一点孝心,她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该死的是她啊!她的父母真是倒了多大的血霉生下了她这个不孝的女儿!
那一刻,许久没有这么生气的陆云晟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
“云哥哥!”
就在陆云晟陷入那怒发冲冠的雨日中时,房门突然被打开,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像是掺了糖一样,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如黑曜石般璀璨生辉,浸满了兴奋:“出彩虹了!”
见陆云晟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没有一丝反应,宁晚晚连忙蹬蹬蹬地跑过去将厚厚的窗帘拉了开来,兴奋地指着窗外喊道:“云哥哥快看!是双彩虹!”
窗帘拉开的瞬间,暗沉沉的房间一瞬间被夕阳的余光照亮了。就见窗外,远方的半边天空下着细雨,这半边却有一束光冲破着暗沉沉的天空,露出着火红明亮的夕阳。
而在晴雨交界的半空中,只见一深一浅两道长长的彩虹横卧天际,像一大一小两座绚丽的天桥。
10. 彩虹
雷阵雨过后果然和前世一样出现了绚丽的双彩虹。
看见彩虹就代表着会有好运到来,那么看见双彩虹,岂不是好运就会翻倍!?
所以,思索着应该怎样不着痕迹地拉进关系让云哥哥有好心情的宁晚晚一直在窗口盼着,在看见双彩虹出现的那一霎那,立刻哒哒哒地冲进了陆云晟所在的客房。
前世发现得晚,只看见了短短一瞬的美景,那道浅的彩虹就消失在了天边。
现在,终于能让云哥哥看见双彩虹的宁晚晚兴奋地拉开窗帘,指着窗外激动地喊道:“云哥哥快看!是双彩虹!”
她心里打着满腹草稿,就希望能让沉浸在悲伤事故中的云哥哥开心一点。然而,出乎宁晚晚意料的,不同于前世看向窗外时那种憧憬的目光,陆云晟只是怔怔地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视线。
他甚至不再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只是用着很低沉的语气冷硬地说道:“同学,虽然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房间,但我也希望自己能有一点私人空间。希望你能进房间前先敲门,而不是突然之间闯进来,这才是出入房间正确的礼仪。”
以前,宁晚晚的确是乖乖敲门得到允许后再进入的礼貌孩子。后来和云哥哥熟悉后,又加上时不时地喜欢给云哥哥惊喜,就自动省略了敲门的步骤……
而动不动跑到云哥哥房间里玩闹的事情,以前从来没被云哥哥单独指出并批评强调,现在再度发生了和前世完全不同的走向,宁晚晚的心里莫名得有些发慌。
“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连被父母责骂都没有感觉到那么难堪过,宁晚晚尴尬地伫立在原地,低着头小声道歉着。
她心里安慰着一定是自己太过冒失太急于求近,所以反而拉远了与云哥哥的距离。云哥哥现在戒备心重,自己像以前一样慢慢来,一定会好转的。
“是我刚才看见双彩虹太兴奋了。因为第一次看见,所以想分享给哥哥……希望哥哥能有双倍的幸运……”
然而,在宁晚晚整理好情绪抬起头的时候,就见刚才窗外惊鸿一睹的双彩虹只剩下单个彩虹照亮在天空里。
她的眼眶微微一湿,心里空落落得涌起可惜,却还是在陆云晟的面前露出灿烂的笑容,活力满满道:“双彩虹竟然那么快就消失了……幸好我早来一步。云哥哥刚才成功地看见了双彩虹,一定会有双倍幸运的!加油!”
做完加油姿势的宁晚晚,轻手轻脚地离开时主动地关上了门,客房里再度只剩下了陆云晟一个人。
晚霞的余光色彩斑斓地从窗户外透了进来,他抬头凝视着半挂在天空中的彩虹,直到那道绚丽的彩虹完全地消失,才冷笑地低嘲了一声。
“为什么一直叫我“云哥哥”,不是‘陆哥哥’、‘晟哥哥’?一般不会用到中间这个字吧。”
“因为希望云哥哥能像天空中的云朵一样自由自在,能乘着风去往任何地方,无忧无虑、快乐地生活。”
记忆里的少女不假思索地说着,眸光亮晶晶闪亮着光芒,甜笑的嘴角露着萌萌的小虎牙。
“云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场雷阵雨吗?”
“以后,不会让你再冻得发抖,我会为你撑伞,为你遮风挡雨。而且,我们一起遇到了彩虹,就注定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所以,不要放弃。在云哥哥成为一朵自由飞翔的云朵之前,我会代替风让云哥哥去往任何地方!”
一脸认真地握爪说完,她避开他的目光挠了挠头,才小声地道出了一句话:“因为……没人喊你‘云哥哥’……那我的称呼,就是最特别的了……云哥哥,不许别人叫你‘云哥哥’哦!否则我会生气的!”
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虚假的,可在看见那个年纪的宁晚晚冒着大雨跑过来接自己,在看见她蹦蹦跳跳地朝着自己跑来给自己递来糖果时,他的嘴角会不自觉地想要上扬笑容。
仿佛他们,还停留在那个最美好的时光,仿佛那段经历才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原来,他一直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个曾经叫他“云哥哥”的少女,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甚至每一个眼神、举止、神态——他都一直记得。
但是——
他已经不是青少年时期的陆云晟了。
他已经二十九岁了,已经能漠然地望着跌入低谷的宁晚晚在自己面前垂死挣扎而不眨一下眼睛,所以,他不会再栽进同一个陷阱里,再也出不来了。
他已经不会,再傻傻地相信那个他曾经想要爱护一辈子的女孩了。
回到房间里的宁晚晚则一头栽倒在自己软绵绵的大床上,为自己没有敲门的没礼貌行为又气又悔在床上翻来滚去,懊恼地低声嘟哝。
陆云晟来宁家后就是五一的三天假期。
重生后就下定决心改掉坏毛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宁晚晚在假期的这三天里一直在家认真地补习着初中的知识。
只是,初中的知识……宁晚晚真的几乎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背诵的东西还能靠死记硬背慢慢地打回补丁,理科方面的知识则真的是要从头开始学起。
这一周的时间里,虽然态度端正认真,但因为基础都忘光,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东西总是迷迷糊糊地在状况之外,尤其是理科几乎等同于听天书。偶尔有些内容全都能听懂,但一到了自己做题的时候又什么都想不出来,经常想半天都没有解题思路。
一些愚蠢的基本知识问老师问得次数多了,宁晚晚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问同学。
现在假期里没有老师和同学可以求助,有些题目靠自己硬着头皮去解也解不下去,所以抓耳挠腮摸掉了一把头发的宁晚晚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隔壁屋的超级学霸。
当然,心里还存着一些私心,希望能利用补习的独处机会一瞬间拉近两人的关系。
因为她隐隐约约地觉得,云哥哥似乎不怎么爱搭理她……或许,还有点讨厌她?
每次她想方设法和云哥哥搭话时,都能感觉出云哥哥的敷衍和冷淡,气氛总是变得沉寂和尴尬。
最初她以为是云哥哥冷着脸的神色造成的误会,但渐渐地发现,在父母不在的时候,他对着自己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好不容易回应一次还泼她冷水。
例如,兴高采烈地问他上次给的糖是不是很甜,得到的回答却是“糖不甜是苦的”这种无厘头的答案。
糖怎么可能是苦的呢……
可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笑意,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而平日里也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浑身却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漠然,像是白雾笼罩的山,一点都不真实,根本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
所以,明明同样是那种惜字如金的样子,一种从未有过的距离感却在宁晚晚的心中慢慢地涌现。甚至不安地觉得,自己和云哥哥的距离似乎比前世更加的遥远。
这样的不安令宁晚晚心头忐忑,猜测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做和前世不同的举动,才引起了这样的蝴蝶效应。
可,努力地回想自己以前是怎么和云哥哥亲近起来的,似乎就是在一次一次主动地找云哥哥说话后自然而然地熟悉亲近起来。
那唯一的差别,就是第一印象太糟糕了。
呜哇!她那天到底为什么要下楼呢!
所以,悔不当初的宁晚晚压抑着自己早就飞过去的心,一直不敢贸然行动。一切的一切都是想等到和前世同样的时间点去找云哥哥补习。
而且就怕再有什么差错,她还努力回想着当时是怎么找上门的,自己又究竟做了什么让云哥哥同意了补习……可惜这部分的记忆几乎是回忆不起来,只能靠自己看着云哥哥的表情临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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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了。
这样下定决心后,宁晚晚抱住一沓作业本紧张地来到了客房前。
白天为了方便进出,陆云晟的门是敞开的状态。
宁景山和沈曼荷出门买菜,现在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见陆云晟正坐在轮椅上看书,探头探脑的宁晚晚主动地去敲了一下陆云晟的房门。
这三日,陆云晟睡得并不踏实,总是陆陆续续地梦到一些前世的事情。
每日昏昏沉沉地醒来,伴有着头晕目眩和四肢酸胀。每次,都要按着心口深吸几口气才能平复自己莫名重生的事实,然后凭借着闪现的记忆,提笔记下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回到了十六岁的原因,他发现自己原以为早就对宁晚晚放下的怨恨其实并没有放下。他甚至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的他对宁晚晚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只要看到宁晚晚在自己面前晃悠,对着自己灿烂的笑,他的心口就有一股憋着的气蹭蹭蹭地冒了上来。
陆云晟是真的,再也不想和宁晚晚有任何牵扯。
前世宁晚晚活得很失败,她的遭遇一点都不值得他同情,他也不会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他的心眼很小,前世没有对宁晚晚睚眦必报已经算很客气了。
这一世哪怕她还什么都没做,让他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用平常心对待宁晚晚,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见到宁晚晚像前世一样故意对他好,装模作样地照顾着他,他只觉得恶心。甚至一想到前世宁景山和沈曼荷的结局,前世原本已经淡去的厌恶之情又蹭蹭蹭地在心口沸腾了起来。
但宁景山和沈曼荷都是很好的父母,他虽然放不下对宁晚晚的厌恶之情,可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女儿继续像前世一样作死把他们害死。
所以,这三日虽是冷漠地和宁晚晚划清着界限,却也一直暗自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想方设法地想要逮住她的小辫子以提醒宁景山和沈曼荷不要对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太过宠溺和太过相信,应该早点把她丢在外面让她尝尝社会主义铁拳的毒打。
或许这样,能救下宁景山和沈曼荷。但如果他们不听他的劝告,一意孤行要溺爱宁晚晚,那未来再走上前世的老路,也不能怪他袖手旁观。
只是,有一件事让陆云晟十分在意的是,在短短的这三天相处中,他在宁晚晚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违和的感觉。
前世,他和宁晚晚花了一个月才慢慢地亲近起来。但这一世,宁晚晚的某些行为有些过分的亲近和熟悉自己……
是因为自己重生,导致很多事情出现了蝴蝶效应吗?
陆云晟暗暗皱了眉头,不由得抓紧了身下的被褥。但很快又嘲讽的一笑。
总不可能……宁晚晚和自己一样,也重生回到了过去吧?
应该,只是自己多想了。
宁晚晚的性格本来就有点自来熟,一旦缠上了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而且,毕竟已经是十三年前的旧事,大部分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甚至,有些记忆可能早已经扭曲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宁晚晚的存在,而是自己必须想尽办法提早治愈自己的双腿。
“云哥哥,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下。”就在陆云晟心里想着未来的计划时,只见门口忽然探进来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扎着一个甜美俏皮的高丸子头,见陆云晟望向自己时,有些紧张地在门口晃了一下。
“爸爸妈妈说你学习成绩很好,我有几道题目不会解,可以问你吗?”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一双璀璨明亮的杏眼熠熠生辉,浸满了明显可察的小心翼翼和紧张。
似乎害怕会被再一次的拒绝,她连忙又紧张地补充了一句:“不会耽误云哥哥太长时间的。”
11. 拒绝
原以为早已经忘却的记忆,却在对上眼前这双格外闪亮的目光时,那埋葬在心底的模糊不堪的记忆骤然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前世,宁晚晚就是以“有几道题目不会解”为由可怜巴巴地求助过他,还死皮赖脸地赖在房间里。
因为寄住在她家里,完全找不到理由拒绝的陆云晟,只好帮着宁晚晚看了一下她不会做的题目。
其实那时,他对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自信……因为休学的原因,曾经再好的成绩,也变成了过眼云烟。
他害怕着外界的目光,所以开始害怕上学。
但在宁晚晚跟前跟后地求助他时,在他每解出一道题,她就崇拜地说他超级厉害时,他望着她那双闪亮亮的憧憬目光,那些因为绝望孤寂侵蚀而空洞的心仿佛被温暖的泉水轻轻柔柔地填满,也在和宁晚晚的相处中渐渐地找寻回了自信与勇气。
“刚来你家的时候,我一直很沉闷也不怎么理你,你为什么会来找我问问题呢?不觉得我这样性格的人很讨厌很难接触吗?”
“当然是云哥哥学习成绩好呀。实话说,以前因为云哥哥成绩好害我被爸爸妈妈说,我还非常讨厌你呢!”少女撅了撅唇,皱着眉小声说。
“不过更重要的是,云哥哥总是一个人在房里待着,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说话,我不怎么放心,怕你在房间里再闷出病来。所以,就想了这么一个理由,想让你多说说话。我很聪明吧!学习成绩也提高了!云哥哥也变得开心啦~真是一举二得呢!”
她的笑容甜美地上扬着,眼睛弯成两道漂亮的黑月牙,和眼前明眸的少女渐渐重叠。
“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喜欢一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吧?哎,每次和他走在一起都觉得好丢人……要不是知道他父母留了很多遗产给他的话,我都懒得理他……”
幻影重重,陆云晟的眼前渐渐模糊,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紧。
呵!真是满口谎言的骗子,撒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
又以为他会像前世一样傻傻地帮她去讨其他男人的欢心吗?
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种种傻事,白白地给其他人做嫁衣,陆云晟的心口有什么不受控制地溢出。
——是无法抑制的怒火。
满口谎言的宁晚晚突然奋发学习的最根本原因,是她喜欢着同班的一个男生。那时,他还傻乎乎地真的以为宁晚晚是怕他一个人呆着会出事所以以补习的理由来陪伴他的。
她自始自终,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着他!
想到自己的真心曾被狠狠地践踏,想到她又像前世一样为了得到一个免费家教故意接近自己对自己好,而认真学习的理由和接近自己的目的全是别有用心时,陆云晟胸口那股火冒得更甚。
那些他想要忘掉却又痛又涩的初恋回忆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插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深刻地知道曾经被骗得团团转的自己是多么的愚昧和可笑,简直蠢到没药医。
而现在,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即使十三年过去,即使那八年间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放下那段可笑可悲的感情,但同样的场景发生在眼前时,仍然会令那些还未愈合的伤口再度被撕扯得血肉模糊。
她的笑容,她的话语,她的温柔,甚至她对他人的喜欢之情……都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毒药。
不是简单的说放下就能真正放下的,不是简单的说忘掉就能真正遗忘的。那种让人绝望的痛苦、不甘与悔恨,早已成为了千疮百孔的伤口,没有治愈,也没有消失。
他的心眼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小。
想让他再帮她补习?想利用他提高成绩好去接近自己喜欢的男生?这辈子都别想!
止不住满溢而出的怒火几乎堵塞着胸口,陆云晟克制着自己上窜的怒意,直接冷声拒绝:“抱歉,我已经休学了一年的时间。你有不明白的直接问你的老师和同学吧,我没什么可以帮你的。”
连眼神交流的机会都没给自己,就这样被冷然拒绝的宁晚晚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原本期许的目光直接黯淡了下来。
但宁晚晚并没有直接离开。
她低下视线,那双漂亮的杏眼流露着失望,整个人像极了被霜打的茄子焉在了原地。也几欲开口都找不到重要的字句,令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中。
在沉默了好一会后,宁晚晚张了张口。她不敢对视陆云晟的眼神,低着头看着脚尖,双手在身前不安地互捏着,轻声问道:“云哥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云哥哥……讨厌了吗?”
她越说越轻,视线不知所措地摇晃,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麋鹿,语气委委屈屈的。
“我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喜欢被打扰,也不喜欢吃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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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生怕陆云晟误会自己,宁晚晚急急地解释,声音晃动着忐忑与不安:“……我是怕……你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会闷出病……想和你多说说话,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够了!”
胸口一瞬间涌起难抑的汹涌情绪,腾升的怒火令陆云晟手指的青筋暴起。
他双手紧紧地扣着轮椅的扶手,一双深沉的眼眸眼神忽得变的凌厉,紧紧地盯着宁晚晚:“宁晚晚!我的事,不用你管!”
陆云晟突然的厉呵直接把小心翼翼措辞解释的宁晚晚吓愣在了原地。
而吼出这句话的陆云晟也跟着一怔,随后只觉得自己像是摆脱了什么枷锁,恶意地开口道:“我们才认识第四天而已,我可没什么闲心帮你补习功课。所以,不要装模作样以为做一些事情说一些好话,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也不要再试图插手我的生活,动不动就敲我的门来骚扰我……这种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行为……只会让我觉得你……”
——陆云晟?我现在可烦他了……
——真的好烦啊……
“真的好烦啊……”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波动的情绪:“现在知道了理由,请问可以出去了吗?有点自知之明的话,就请不要再打扰我了。”
他漠然地、冷漠地看着她。语气极不耐烦,就好像不愿再和宁晚晚多说一个字。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第一次被陆云晟训斥的宁晚晚只感觉心脏像是被拽紧了一样,空空地疼,涌起的是喉间不自主的哽咽。
她神情瞬间苍白颓唐,哽咽地说完后马上离开了陆云晟所在的客房。
望着终于被自己骂跑的宁晚晚,那瘦瘦小小的背影透着孤单和寂寥,似乎正被他刻薄的话重重地压垮着,陆云晟神色微滞,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今日,他小心眼地用同样的话报复了回去,将所有温情的假象提前撕扯得一干二净,恐怕受了委屈的宁晚晚会一状告到他父母那里。
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就难以预料了。说不定宁晚晚闹起来,自己还会被赶出宁家……
真的是重生回到了十六岁,心智也变得不成熟了起来。明明在艰难的事情都能隐忍下来的他,刚才那一瞬间竟被宁晚晚三言两语地就挑起了怒气。
还是太冲动了。
12. 焦虑
回房关上门的瞬间,宁晚晚咬着嘴唇努力压抑的泪水终于溃堤。
她像是脱力一般地跌坐在了冰凉的地上,捂着脸缩着身体背靠着门上,就像是一只被伤得遍体鳞的小兽,呜呜地抱腿哭泣着。
其实,陆云晟的话不算宁晚晚听到的话中特别过分的。但是,越是宁晚晚喜欢的,越是亲近的人,他们说出的话越是容易伤到宁晚晚。
从小到大在外面几乎不流眼泪的宁晚晚只有和父母吵架时会伤心地哭成泪包,而现在,一想起云哥哥刚才的那番话,宁晚晚的胸口就一阵闷闷的疼痛。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云哥哥。记忆里的云哥哥一直是温柔的、体贴的,在熟悉后甚至会像母亲一样对自己嘘寒问暖,在她不高兴的时候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哄她开心。
是她这一世太急于求进把一切都弄糟了吗?
还是……对她温柔的云哥哥,才是她做的一场梦吧。
随后宁晚晚再也没有去找陆云晟,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枕着胳膊趴在桌上,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云哥哥不愿意教她也是正常的,毕竟都重生一世了,难道还要靠云哥哥为自己补习才能提高成绩吗?自己一个人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总是依赖云哥哥,这种坏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你已经重生了,你和别人不同,你要强大起来保护他们才行!
五一假期后的第一天有各种随堂小考,还有很多作业需要做,很多书需要背。现在不是能浪费时间东想西想的时候。
她开始为陆云晟找理由,开始说服自己放平心态投入到学习中。
“宁晚晚,没关系的,你一个人也能行的。”
笔尖一下下地轻戳着书本的内页。
“要总是想得到别人的帮助,自己努力才是最重要的。”
“学习的事情不要急躁,成绩会慢慢提高的……”
但,本该专注于学习的宁晚晚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进了……眼前的文字在水光下晕开重影,泪水不受控制地溢满而出。
于是,假期后的周一,数学的随堂小考、语文和英语的默写全是红叉叉的不及格,作业更是做的错误百出。
望着一向咋咋呼呼、贪玩不学习的宁晚晚每天一回家就在房间里专心地学习,比起以前又乖巧又懂事又好学,甚至那次吵架后竟再也不玩过一次游戏,把心思全放在了学习上,原本感到欣慰现在却觉得孩子突然性格大变的沈曼荷越来越不放心起来。
渐渐地,她察觉出了宁晚晚的不对劲。
现在宁晚晚展现出来的那股拼劲,就像是被急切的感情压迫似的。劳逸结合是非常重要的,但这孩子现在完全不给自己休息和喘息的时间。
担心自己的女儿是因为最近学习压力太大,才一两周的功夫就突然间消瘦了下来,沈曼荷在给关在房间里做作业的宁晚晚送水果时,不免担心地嘱咐道:“以前是妈妈说话重了一点,成绩这种事别让自己太有压力……一步一步慢慢来,别一下子太用功把自己累坏了。”
“妈妈,不用担心,我没事的。”面对父母的安慰,宁晚晚总是用这句话唐塞了过去。
刚重生时,宁晚晚对学习是有必胜的信心的。而且,小说里不都是主角重生后就能从学渣逆袭为学霸吗?
她在前世早就摆脱了学渣的称号,就算不逆袭为学霸,重学一遍以前的知识点肯定是信手拈来。
但渐渐地,宁晚晚发现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对于十几年没碰的东西和忘光的基础知识,重新捡起初中知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学习基础不切实地打好,各科知识都存在着很多漏洞和断层。
一步掉队步步掉队,数理上课基本是在听天书,而练习本上很多答案的解题步骤都只有一个“略”字。
所以,宁晚晚不仅要一边学习初二下的新知识点,还要一边把初一和初二上的知识点重新学习和梳理一遍。
基础知识必须要尽快地打好,才能跟上初二的学习节奏。否则在听不懂老师讲课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提高学习成绩。
而现在,对父母说不出口自己需要家教补习初一知识点的宁晚晚只能全部靠自己。
时间的紧迫性和这样大的学习量让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紧迫感,总觉得每一天的时间都不够用。而这个时候去温补以前的知识,必然没有时间去学习新学的知识。
于是,时间仓促没有把以前的知识点补起来,顾此失彼和焦虑的心态下,初二原本就糟糕的成绩非但没有提升,反而比之前的成绩更加的糟糕。
一来二去,就被各科老师叫去办公室里谈话了。
同样,身为宁晚晚最佳死党的诗心悦也早就感觉到了自家死党这两周不太对劲。
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而且明明废寝忘食地在学习,可学习成绩不升反降,甚至有些基础的知识点都忘得精光……
但到底为什么越学越后退,她也找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于是某一日,终于忍不住担心地问:“晚晚,你不是说家里马上要来一个很厉害的家教了吗?还没来辅导你功课吗……?”
刚刚从办公室里回来的宁晚晚,心脏猛地一缩,然后对着诗心悦摇了摇头:“他不愿帮我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啊……在找新的家教了吗?但……也要注意休息啊……最近黑眼圈很严重……”
现在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宁晚晚已经无数遍地在心里问自己。
她比任何人都急切,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现在是在最关键的时期。
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了,必须要扭转前世的命运才行。
但无论怎么努力地想要调节自己的心态,胸口依旧闷得难受,仿佛喘息不过来的那种窒息感和提不起劲的那种筋疲力尽,甚至因为时常熬夜睡眠不足而头胀难受,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心理也变得越来越焦躁,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上课无法集中注意力,记忆力变得越来越差。
每次被点到名背诵课文时,脑袋直接一片空白,上讲台解题时更是紧张得浑身冒着虚汗,就像个迷路的孩子失去了方向。
于是,被任课老师接二连三批评的宁晚晚更加没有了自信心,在家里的状态也变得越来越闷。
她没有把这些事告诉父母。其实自重生后,她几乎每晚都被噩梦缠绕,原本睡眠质量就差。
而现在,这种对自己不自信的焦虑和不安的情绪直接影响到了正常的饮食睡眠,以至于每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两三个小时才能睡着。
宁晚晚很清楚自己不能再继续失眠下去了。
最近照镜子时,也免不了被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吓到。整张脸都瘦了一圈,黑眼圈严重,脸色发暗,整个人显得特别没有精神。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再这样一直失眠下去,身体肯定会撑不下去。到时候别说提高学习成绩,自己恐怕真的会在上课时睡死过去。
但每晚,明明已经累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但一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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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脑中的噪音持续不断,她的思绪就会把那些杂乱的记忆和宛如实质的梦境影响,浮现出来的是从内心深处上涌的不安与绝望。
这种无力感让她无比的痛恨,也窒息到喘不过气来。
仿佛每一天连喘气都觉得累。
——好难受。
心脏剧烈跳动着,手脚却因为大口的喘息而冰冷着,蜷缩在被窝里的宁晚晚只感觉全身上下几乎被冷汗浸透……
她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但还是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暖意。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舌头泛着苦味,胃里一阵阵泛着酸,心口就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无法入眠的宁晚晚浑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颤着手拆了一包糖,囫囵吞枣地塞进了嘴里。
本来天天被宁晚晚各种理由骚扰的陆云晟,自从那日后,再也没有看见宁晚晚有事没事地晃到他的跟前。
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宁晚晚这么小鸡肚肠的人竟然没有向宁景山和沈曼荷告状把他赶出宁家,竟一个人把自己受的委屈往肚子里咽。
她就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见面时轻声细语地打招呼,一吃完饭就缩进自己的房间里,整日闷在里面,视野范围内几乎是看不见她的人影……完全是陆云晟希望的他们应该有的相处模式。
偶尔听到宁氏夫妇安慰宁晚晚不要太有压力、不要因为成绩不好而太焦虑,他瞧着宁晚晚日益憔悴的面容,心想着宁晚晚哪是因为成绩不好才焦虑,她是因为自己那烂成绩在男神面前丢脸才焦虑不堪。
但是,虽然这样想着,视野范围内没有了宁晚晚的身影,意外的觉得有些冷清,竟安静得令陆云晟有些不适应,心仿佛也跟着空落落了一块。
想要拥有讨厌她的勇气,却发现自己还是在不经意间就会被她虚伪柔弱的假象所骗。
陆云晟嘲讽地勾起了唇角,赶紧摇头想要抛开这种莫名的情绪。但轻舒一口气,面对房间里的空旷,他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干脆在房间里练习着用双臂支撑着从轮椅上站起来。
他现在能站起身支撑着十五分钟的腿部训练,前世光是站起来就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为了尽早地能下地走路摆脱轮椅,陆云晟平日里一直坚持着每日站立训练,并且使用宁景山购买的足部康复器进行康复锻炼和按摩。
做完一轮康复锻炼后,有些口干的陆云晟操纵着电动轮椅前往厨房倒水。对于宁家的布局和轮椅的使用,他早就熟门熟路,所以平日里能自理的事情,陆云晟绝不假手于人。
只是,这次路过宁晚晚的房间时,陆云晟不经意间的一瞥,竟发现宁晚晚这几日一直紧闭的房门没有关紧。
虽然不该有好奇心,但陆云晟真的有些想知道,宁晚晚每天回家是不是真的在认真学习,还是关着房门在玩游戏?
所以向前探着身,偷偷地从门缝外张望进去,就见房间里静悄悄的,宁晚晚抱膝坐在书桌前,但面对着桌上高高叠起的作业本,她却没有在做作业,而是整个人蜷成一团,戴着耳机玩着手机,嘴里吃着软糖。
一个接着一个,完全不停。桌面上乱七八糟地摊满了五颜六色的糖纸,还有各种揉成团的餐巾纸。
陆云晟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心里溢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失望情绪。
宁晚晚这家伙在房间里根本没有好好学习……果然本性难改,和前世一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他的手不由用力,一时间竟把宁晚晚的房门推开了一角。
13. 生病
门突然被无声无息地推开,紧张宁晚晚发现的陆云晟着急地伸出手去拉门把。但他忘记自己现在正坐在轮椅上,左腿还处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中。
于是这一刻,哪怕不小心推开门和焦急拉住门把的动作没有发出声响,但他却因为前倾的动作导致重心不稳,在拉住门把的瞬间整个人因为惯性险些摔下了轮椅,轮椅更是因为力的反作用力向前滑动,发出了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响。
这道声音虽然不响,但还是让正戴着耳机吃着软糖的宁晚晚动作一顿。
她半转过头来,在看清陆云晟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拉着门把手时,微微一怔,随即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紧张地过去想要搀扶住半个屁股在轮椅外有些摇摇欲坠的陆云晟。
偷看被宁晚晚当场抓包的陆云晟真的尴尬极了。
虽然丢脸到想找个地洞直接钻进去,但还是赶在宁晚晚过来前,自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地收回拉着门把的手,端正地挪回了轮椅上。
好在陆云晟最近一直进行着康复锻炼,否则连挪动自己的身体坐回轮椅上的力气都没有。那刚才松手的瞬间,勉强靠着门把手才支撑住的身子就会因为没有支撑点摔落在地上。
而他的自尊心,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再以这么狼狈的形象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里。
“云哥哥,你找我有事吗?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少女轻声细语的嗓音一如既往透着关切,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争吵与间隙,这样的宁晚晚让陆云晟一愣。
他心里嘀咕着两人的关系都僵成这样了还不忘对他假惺惺的关心,然而抬起头照例摆出一副冷漠疏离、生人勿进的姿态,却见这一周里一直避着自己的少女面色暗黄,她那双眼睛水汪汪地布满着红血丝,眼底浓浓的黑眼圈透露着疲惫和没有精神,嘴唇更是苍白得和白纸没什么区别。
“抱歉打扰到你了,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推开。”
陆云晟落下目光,神色冷沉无波,却见宁晚晚的小脸整个皱起,而下一瞬,她满头大汗,突然神情极其痛苦地朝着卫生间跑去。
正摆着冷硬凶悍表情的陆云晟被宁晚晚突然跑开的动作弄得愣在原地,然后就听到卫生间传来“哇”的一声,是猛地呕吐的声音。
他心一悸,瞳孔骤然收缩,握着轮椅把手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
从椅子上起身朝着陆云晟跑去的瞬间,胃里突然一阵强烈的反胃。但在陆云晟面前,不想表现出自己正不舒服着的宁晚晚努力地想要压下这股反酸和恶心。
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胃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根本没来得及听清楚陆云晟说什么,就捂着嘴急急地冲向了卫生间。
喉咙口仿佛被什么东西严重地堵着,胃部也开始难受地痉挛。甚至没走两步便觉得头部传来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然后无法控制地、猛然呕吐了起来。
因为好几天食欲不振,胸口涨涨得有些不舒服,宁晚晚晚上只喝了一小碗粥,又因为坐立难安喝了两杯水,所以吐出来的大部分都是浠水。
她将水槽吐得一塌糊涂,但这一吐并没有让她整个人轻松起来。
胃部依旧是难受的胀痛和反酸,她双腿发软,双手控制不住地发颤,整个人站立不安地用指甲掐着手指,随后无法控制地又对着水槽干呕了起来,生理泪水也控制不住地逼出。
直到干呕了两次后,满头冷汗的宁晚晚才有些虚脱地坐在了马桶盖上,双手颤抖地捂着胃部按揉。
陆云晟原本想当作没看见一走了之,但坐在马桶盖上颤抖着的宁晚晚小脸煞白,嘴唇发颤,眼角泪痕明显,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让人心疼的脆弱,他的眉头不由跟着皱得更紧。
缓过气后,见陆云晟在卫生间门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宁晚晚轻轻解释道:“没事,只是有点儿反胃……”
宁晚晚这一吐自然将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沈曼荷焦急地唤来。被宁晚晚眼泪汪汪喊了声“妈妈”,沈曼荷满脸担心地问:“怎么吐得那么厉害?”
最近为了照顾陆云晟的饮食,饭菜一直以清淡为主,而且宁晚晚今晚只喝了一小碗粥。沈曼荷首先排除了宁晚晚吃坏了肚子的可能性。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胸很闷,有些喘不过气……”
在沈曼荷的搀扶下,宁晚晚慢慢地移动到床上。她有些虚脱地靠在枕头上,眼角还残留着泪水。
沈曼荷有些担心地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但宁晚晚喝了一口后,就摇了摇头:“胸口胀气,喝了会吐……我想先躺一会。”
胸口有一种又大又沉重的感觉,宁晚晚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宁晚晚因为胃部不适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原以为睡上一觉就能舒服一些,但并没有一觉睡过去。
她的身体忽冷忽热发虚无力,胃部一阵一阵地弥漫性的灼痛。后来,又不舒服地起来干呕了一次,但量了体温是正常的。
见女儿的脸色毫无血色的苍白,双手紧紧地捂着胃部,整个人蜷在一起止不住得颤抖,宁景山和沈曼荷可担心坏了。
女儿从小没生过什么病,感冒发烧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突然疼得那么厉害,又是恶心又是咳嗽呕吐,自然将他们吓得六神无主。
在宁晚晚终于有了一点力气可以站起来后,沈曼荷立马带着身体发虚头晕的宁晚晚前往了医院挂了急诊。
宁景山则待在家里。
意识到宁景山是为了自己留在家里,在宁晚晚去医院前,陆云晟直白地表示自己不需要照顾,但宁景山压根不放心陆云晟一个病患独自在家,所以还是留了下来,这让陆云晟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嘴里突然有些干和发苦,喝了很多水也不解渴,也没有心思再做其他事。
思来想去,陆云晟不记得宁晚晚上辈子有这么严重地生过一场病,也有可能自己当时还没注意宁晚晚,所以也不知道她曾经这么不舒服过。
烦躁地躺在床上,陆云晟闭起双眼,但仍是半天都没有睡意,耳边时不时传来客厅里夫妻两微信语音的声音,声音很轻,而且断断续续,却直播着宁晚晚看病的整个过程。
他的心情越来越烦躁,矛盾得令他的脑子有点沉。
想要关上门,却又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沈曼荷原以为宁晚晚是吃坏肚子闹得急性胃肠炎,但医生检查下来血白细胞计数正常并没有炎症,幽门螺旋杆菌检测也没有感染的情况。
因为胃镜检查需要空腹,所以医生在询问了宁晚晚最近的身体状况后,推测是胃酸大量分泌,呈现胃酸过多的状态,才出现胃部灼烧感、吞酸、反胃、吐酸水等现象。
当人承受压力时,胃酸会大量分泌,再加上宁晚晚此刻的血压高心率有些过快,所以考虑是焦虑、情绪紧张引起胃肠道不适,消化系统动力功能紊乱,也就是由压力引发的急性神经性胃炎。
这种神经性胃炎令自律神经失去平衡,导致胃无法进行正常的蠕动运动,严重影响着人体对食物营养的吸收,再加上自律神经失调还会造成食欲不振、失眠等症状,所以本就营养不良的身体就会变得更加虚弱,也会进一步导致胃炎的恶化。
所以,宁晚晚这病表现为胃炎症状,实则病因更多的是精神心理因素。
医生虽然开了一些镇静药和促进胃肠蠕动、抑制胃酸的药物。但归根结底还需要宁晚晚放松心情,平时生活和饮食都要规律,保持心情舒畅和充足的睡眠。
宁晚晚急诊完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一直没有睡着的陆云晟听到开门声,立刻竖起了耳朵,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沈曼荷将医生的诊断详细地和宁景山说了一遍。
宁景山和沈曼荷一样认为宁晚晚的压力是来自于学习方面,所以两人温柔地表示学习和成绩都可以慢慢来,不要一味地扎到学习中去,平日里要注意劳逸结合,身体不舒服要早一点告诉他们等等。
陆云晟一直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响,直到屋外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窗外夜色深沉,不时地传来几声蝉鸣,他的心却迟迟地无法宁静下来。
凌晨吃了药后,宁晚晚就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十点。
原以为睡上一觉身体会舒服一点,但胃部那种胀痛和反酸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哪怕是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身上,身上还盖着并不单薄的被子,仍觉得浑身寒冷、手脚冰凉。
见宁晚晚醒了,沈曼荷倒了一杯热水并盛了一碗粥端了过去。
宁晚晚病怏怏地靠在枕头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也一点胃口也没有。在沈曼荷的帮助下,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粥后就摇摇头。
“胃还很疼吗?”
“已经不怎么疼了。”宁晚晚裹紧身上的被子,紧抿着嘴唇气恹恹地开口,“就是很累,身体发软……冷……困……”
很累,这是宁晚晚现在最能感受到的。
明明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但那种疲惫就像是骨子里透出来一样。她什么都不想动,什么都不想干,连说话都觉得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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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家里陪你吗?”
今天是宁景山三弟的小孩,也就是宁晚晚堂弟堂妹的满月酒。宁晚晚的三叔结婚多年都无所出,如今喜得一对龙凤胎自然开心,孩子满月酒的大喜之日就邀请了满满三大桌亲朋好友。
宁晚晚的三叔和三婶都很疼宁晚晚,从小就和宁晚晚很亲。亲昵的原因是小时候某些重男轻女的亲戚坐在一起说些碎嘴的话时,三叔和三婶都会反驳说宁晚晚从小就是个小机灵鬼,比同村的那些男孩子更加的聪慧。
所以,得知他们结婚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是一对龙凤胎时,宁晚晚是真的为他们感到高兴。
只是,饭馆的菜实属油腻,孩子身体不舒服肯定是不能去的,所以沈曼荷一早就和晚晚的三叔打了一声招呼,说晚晚需要在家里休养一天。
如今见宁晚晚什么东西都不吃,只是在半小时后吃了昨晚配的一些药后就一直躺着,沈曼荷心里不免更是担心。
宁晚晚最害怕的就是生病,最讨厌的也是吃药。以前吃坏肚子上吐下泻的时候就难受地直接哭了出来,哭哭啼啼地喊着“妈妈”,高烧时更是要妈妈寸步不离地陪在自己的身边。
所以,若是以往,宁晚晚是绝不肯让沈曼荷离开自己身边半步的。但是,重生后的宁晚晚懂事了很多,所以这一刻,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自己在家里睡觉就行……”
虽然佯装坚强,但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早点回来……”
“那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们先出门了。”将宁晚晚的手机放在枕边,又将热水瓶放在了宁晚晚的床头,沈曼荷细致地嘱咐道,“我们吃好马上就回来。有事记得打电话。”
沈曼荷和宁景山离开后,宁晚晚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安静地躺了一会。
药物的副作用明明有瞌睡的功效,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恢复一些力气后,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然而这一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难受的感觉伴随着激烈的眩晕再度铺天盖地地传来,迅速戴上耳机的宁晚晚立刻将脑袋重新地靠在了枕头上。
好难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寂静的房间里只有耳机里传来的属于自己的声音……从小到大都被爸爸妈妈好好护着的宁晚晚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涩然的孤独。
其实昨晚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忍不住落泪了,一个人在后车座上默默地抽泣着,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害怕被妈妈发现。
而现在,一想到重生后还依旧让父母担心操心,宁晚晚的泪水瞬间弥漫了眼眶。明明不想再哭的,可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时却总是忍不住,心里叫嚣着希望他们快点回来陪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撑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糖,宁晚晚用着发颤的手指将塑料包装拆开后,囫囵吞枣地将两颗软糖塞进了嘴里。
而这时,头上的光影却忽然地暗了下来,与此同时拿着糖袋子的手被一只修长的手迅速地抓了住,耳机也被一同扯了下来。
“胃不好还吃糖?不知道糖能刺激胃产生更多的胃酸吗?你还想不想病好?”
陆云晟其实压根都不想关心宁晚晚,只是有些意外一直需要沈曼荷寸步不离照顾的宁晚晚竟然没有让沈曼荷留下来陪伴她,所以……就是有那么一点点诧异而已。
虽然已经不想再多看宁晚晚一眼,但毕竟现在是寄人篱下的处境,他不希望宁景山和沈曼荷因此烦恼。万一宁晚晚真的有哪里不舒服,自己也能尽快地通知他们。
而且总觉得前世并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想知道自己的重生究竟产生了怎样的蝴蝶效应,陆云晟才操作着轮椅前往了宁晚晚的房间。
他过去的时候给自己找了千千万万给理由,其实归根结底,只是忍不住地担心着她。
而他想象了无数种宁晚晚在房间里的情况,都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在胃炎的时候吃糖!
所以一看见宁晚晚吃糖,又气又急的情绪就布满了陆云晟的胸腔。他眉头紧蹙,不由生气地、动作先于大脑地夺走了宁晚晚手里的糖袋子。
但斥责的话脱口而出的同一瞬间,看清宁晚晚眼眶含泪的陆云晟愣在了原地。
“你哭了?”
“哪里不舒服?”
宁晚晚没有出声。反应过来的陆云晟懊恼着自己多此一举的时候,就听到她小声地说:“云哥哥,你说得对……”
她的声音嘶哑,就像哭了许久一般,发出的音有些模糊不清。
“这次买的糖根本不甜……是苦的……”
14. 摸头杀
宁晚晚答非所问的话让陆云晟的瞳孔微微僵直。
和你的回忆,无论再多甜蜜,都是苦的。所以他才这么回答。
那时光想着拒绝宁晚晚时不时塞糖递甜食的行为,没想到自己小家子气的话被宁晚晚记在了心上。
“生病的时候味觉受到了影响,所以才觉得什么都苦。”陆云晟心里涌起烦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解释。
余光瞥到桌上一滩糖纸,立刻皱着眉反问:“既然觉得苦,为什么还吃了那么多?你现在根本不能吃糖知道吗?”
“因为这里很难受……”胸口似乎有什么在翻滚,宁晚晚将手轻轻地放在胸口,越说越轻,“不开心的话应该吃甜食……糖是甜的,吃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以前一直是这样的……现在,更应该这样才对……但是最近,怎么吃糖都没有用……”
宁晚晚紧闭着眼睛,小脸煞白,脑袋向后仰着紧紧地贴在床头:“难受的感觉没有减轻,味觉也好像失灵了……怎么吃都觉得好苦……”
陆云晟的眉头皱的更紧,他不知道宁晚晚怎么突然间说这样没有逻辑的话,但能明显得感觉到此时此刻的宁晚晚不太对劲。
她脸色惨白,看上去恹恹的没有精神,双手紧紧地抓着被褥,嘴唇则被咬得发红。
原本应该当作没看见一走了之的,但眼前的人全身都散发着让他无法挪动轮椅的脆弱。
生病的宁晚晚是非常脆弱的,是需要陪伴的,他从宁晚晚第一次吃坏肚子上吐下泻的那一日起就已经发现,所以在这一刻,更加发现自己无法放任宁晚晚一个人在房间里。
“听说你是神经性胃炎,你最近压力很大吗?”陆云晟眼神有些复杂地闪动了一下,他脑子里也似乎一片混乱,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主动地去关心宁晚晚。
“……压力么……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
因为重生,这一生可以算的上是宁晚晚偷来的人生。
对于宁晚晚来说,改变前世的命运是她唯一再活一次的意义……所以比任何人都有着一种急迫感和压力感。
然而……
——我有确实做好吗?
“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调整不回来心态,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干劲,只会让爸爸妈妈操心……”
她用力地眨着眼睛,眼前却慢慢地变得模糊:“云哥哥,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讨厌我……连我自己都变得讨厌现在的自己了……真的差劲死了……”
眼前的少女缩起身子垂下脑袋,眼底带着迷茫和不确定,陆云晟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我那天心情不好,说话有些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他说完,又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一两次成绩不好,也不代表什么……没必要那么……”
“是啊,没必要。”感觉到陆云晟的注视,宁晚晚用手拍打着有些僵硬的脸,低头说道:“抱歉,一不小心说了那么多负面的话……有空诉苦抱怨,应该尽快振作起来才对……所以,云哥哥你放心吧,我睡上一觉就好了,这种小毛小病是难不倒我的。”
比起云哥哥遭遇的事情,现在只是遇到一些小挫折的她又算什么呢……在云哥哥面前露出这样表情的自己也是真够差劲的。
宁晚晚用力地拍打着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让自己不要在喜欢的人面前流下泪水露出丑态,然而头顶却感受到了一股温柔的轻抚。
意识到那只温热的掌心正轻轻地安抚着自己的脑袋,柔软的触感带有熟悉的温柔和安定人心的力量,宁晚晚鼻头一酸,强忍住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这个年纪的宁晚晚在他面前从未表露过这样的脆弱和不安,在偷听到她真实的想法前,她在他的面前永远是积极阳光正面的,她做任何事情都有着火一样的热情,燃烧着永不服输的斗志。
而现在,她眼中流露的空洞和迷茫,却与那个记忆里朝气蓬勃、青春肆意的少女判若两人。哪怕嘴上说着我没事,灵魂却像是漏了气一般。
这让陆云晟忍不住伸出手,就像是记忆里做过无数遍的动作一样轻轻地抚了一下她正因暗淡而耷拉着的小脑袋。
只是动作先于理智的行为,却让他的手清晰地感觉到,身前的人正颤抖着。
陆云晟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云哥哥你是可以哭的,不用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样活着很累的。
明明是早已忘却的对话,偏偏在这个时候浮现在了脑海里。回神之际,陆云晟的心底已经被触动地难以自制地柔软了下来,抬手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想哭的话就哭吧……不必憋着……哭出来会好受些。”
像担心,像关心,像怜悯……就像是一瞬间回到了前世……但却是宁晚晚重生以来听到的云哥哥对自己说的最温柔的一句话。
只是这么几个字,只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就让宁晚晚内心好不容易竖起的堤防就此崩坏。
那种极度压抑的情感波动吞噬着她的理智,一度爆发后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刹那间浸湿了她脸上扭曲的强颜欢笑,她终是无法在自己的云哥哥面前控制住感情。
“云哥哥,哭出来也并没有好受……很难受……这里很难受……是我……是我的问题……是我太没用了……是我太差劲了……”
满腹哭腔的话语零散空洞地排列着,却让宁晚晚的胸口再度疼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好怕,害怕失败……非常害怕……也讨厌这么想的自己,讨厌得不得了……”
眼泪夺眶而出,宁晚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着什么。
有些话不敢对父母诉苦,是因为宁晚晚背负着很大的压力害怕改变不了未来。
她不想让父母再为自己担心,他们已经为自己付出了太多太多,所以自重生以来,她一直一个人硬扛着。她能做的只有努力,努力地为这个家撑起一切。
——不能失败,也经不起失败,因为自己没有任何后路。
要比前世更要拼命十倍、百倍、千倍……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改变前世被夺舍的命运。
那些要拼尽全力的话语一再在脑子里反覆循环,那些失败的后果像幽灵一样时时刻刻出现在大脑里,一遍遍生动地回放。
所以不能休息,所以要拼尽全力。
然而,前世靠着陆云晟的辅导提高了学习成绩,如今重活一世的自己,仅靠自己竟然什么都做不好,连成绩完全地一落千丈。
不仅继续让父母操心着,还把自己的未来越改越糟糕。
她开始不自信,开始怀疑和恐慌……
重生给了她一切重来的机会。可是,她真的能改变未来吗?
不,未来已经改变了……!
明明前世能和云哥哥成为朋友,如今却被云哥哥讨厌彻底闹僵了关系。
她根本不知道那个抢走她身体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那么如果……再一次地被夺去了身体呢……那么,那些事……会再次发生么?
甚至会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加的糟糕……会不会发生其他无法控制的事情。
脑中告知危险的警铃持续不断地作响,宁晚晚不由地越来越烦躁。
她的情绪莫名的低落,开始坐立不安。
她试图用糖麻痹自己,试图用各种办法麻痹自己让自己振作开心起来。但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越逼迫着自己继续前行,越像是行走在刀尖上。
越走越疼,越走越不安,令身体濒临到了某种极限。
生理开始衰弱,头疼、胸闷、食欲不振、记忆力下降、无法集中注意等等,白天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晚上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也经常胡思乱想得无法入眠。
她不敢在父母面前表露出什么,所以经常因为这种日益压抑难受的情绪,一个人做着作业时就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
这样长时间的死循环下,渐渐地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代替涌上来的是一种深入心脾的疲惫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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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然而这种无力感,就仿佛脚下突然出现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漆黑泥潭,即使用尽全力拼命地挣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地陷下去。
宁晚晚并不是一下子就被打倒的,漫长的心理负担和不安感自她重生之日起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被心爱的云哥哥讨厌或许是点燃埋葬在心里真实情绪的导火线,而父母越是不斥责,越是安慰自己不要灰心丧气,对于觉得自己重生后还是让父母那么操心的宁晚晚来说,就是压垮她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最终,被这种负面压抑的情绪完全地吞噬了心智。
而这一刻,坍塌的感情随着涕泪纵横而下,夹杂哽咽的哭声无法控制住地一口气朝外奔流。
“我下定决心努力的,豁出一切想改变自己。我已经不能再让爸爸妈妈担心,我应该要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是真的,我真的想努力变好的……但是,越想要努力做好,越是什么都做不好……原来,我自己一个人做什么都不行……”
那种压抑、不甘、害怕、绝望……让宁晚晚的胸口再度疼了起来。
宁晚晚很难向其他人解释清楚自己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压力,也很难说出口自己在重生前看见了什么又在害怕着什么……
于是,沙哑零散说出的话语伴随着闷塞的情绪在喉咙口哽咽,她难受地说不出下一句完整的话,最终断断续续地只剩下了呜咽的哭声。
“我真的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很没用……
每天,每分,每秒,她痛恨什么能力都没有的自己。
重生后没有丝毫进步的自己,比原来更加的糟糕和没用,根本丧失了生命重来一遍的意义。
因为清楚地明白自己有多没用,所以更加地讨厌明明知道自己有多没用却无能为力心态差劲没出息的自己。
这种自厌的情绪几乎将宁晚晚所有的感官全部吞噬。
“所以云哥哥,和你无关……是我心态不好……”
突然奔腾而出的情绪慢慢地得到控制,哭着哭着又开始自我嫌弃的宁晚晚,拉住被子盖在了脑袋上,细若蚊蝇的声音轻轻地从被子里传出。
“让我一个人呆着吧……睡一觉就会好的……”
睡一觉并不会好,但宁晚晚怕自己再控制不出地流露出更多的丑态。所以,她想一个人呆着。
但是,却久久地听不到轮椅离开的声音,她不由急道:“不要再呆在我的房间里了,你快回房去休息吧。”
“为什么要赶我离开?”
“凭什么你赶我走我就要走,你想来我房间就来……”
宁晚晚刚压制住的哭腔又涌了上来,缩在被子里背过身道:“我已经忍住不去找你了……你能不能也像以前一样无视我……”
明明是不想在自己的云哥哥面前暴露自己的负面情绪所以才让云哥哥离开,可说出口的话却脱离了控制,满腹着压抑在心底的委屈。
“我的事,也不用你管……”她一边哽咽一边擦眼泪。
被自己说出口的一句话回击到的陆云晟:“……”
“不是觉得我是个甩不掉的黏皮糖吗?所以,别突然地关心我,别突然之间对我那么好,我会变得依赖你的。不想被我缠上的话,就像以前一样……”
“那就……依赖我吧。”
就像以前一样。
***
“云哥哥你是可以哭的,不用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样活着很累的。”
“想笑的时候就笑,想哭的时候就哭。愿意告诉我的话,我随时都愿意做倾听者。”
“类似于树洞?放心!关于云哥哥的任何事我绝对不会大嘴巴的!爸爸妈妈都不会告诉!”
“就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丝不公平啦!云哥哥总能看穿我在想什么,我却总是不知道云哥哥在想什么……我想更了解云哥哥。”
“云哥哥,你现在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偶尔也……依靠一下我好吗?”
15. 约定
躲进被子里的背影微微僵直,宁晚晚蜷缩着擦眼泪的动作直接顿在了原地。因为隔着一层被褥,她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应该说她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了。
一直将她推开的云哥哥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
原本不应该出声询问的,可宁晚晚还是在微微停顿后,有些犹豫地从被窝里探出水汪汪的双眼,可怜巴巴地抽着鼻子问:“云哥哥,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宁晚晚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进了陆云晟的眼。她低哑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明显可察的小心翼翼,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泛着红,浸满了不确定和明显可察的期待。
这么小心翼翼满怀期许的目光让陆云晟的心揪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心口仿佛有什么不受控制地破壳而出。
许久,在宁晚晚的目光因为他长时间没有回答而渐渐黯淡下来时,他终于忍不住,轻颤地伸出了手,有些僵硬地拉住她再次想要盖在头上的被子。
“你没有听错。”
“既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做什么都不行,那就适当地依赖身边的人吧。”
陆云晟曾下定决心绝不会再做出前世的那种决定。
他已经二十九岁了,已经能漠然地望着跌入低谷的宁晚晚在自己面前垂死挣扎而不眨一下眼睛,他甚至想让这个害死自己父母的女人摔得更惨……
他以为自己已经冷漠地斩断了曾经的梦魔,以为自己重生后能轻松地和这个罪有应得的女人划清界限,恶言相向,冷眼旁观……
但是,在望见曾在自己的记忆里珍藏的少女露出毫无掩饰的痛楚和苍白难看的脸色,在意识到她的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无助的求救信号时,就像是一把利刃刺破了他所有的伪装,他终是无法对十四岁的宁晚晚做出落井下石的事情。
甚至,连假装视而不见都做不到,就已经脱口而出,不自觉地想要给她安慰。
因为,前世他也是这样的,应该说比宁晚晚的情况更加更加的严重。抑郁的情感吞噬着内心,在母亲死后每分每秒都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个时候是宁晚晚向自己伸出了手,哪怕只是一场虚情假意的演戏,也曾将他从不断陷下去的漆黑泥潭里生生地拽了出来。
“我帮你。”
“宁晚晚,我帮你。”如果前面的一切行为都还只是头脑发热的一时冲动,那么此时此刻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的话语则确实包含了用语言难以描述的复杂的真心。
宁晚晚正挫败地觉得自己想太多的时候,一道低沉却温柔的声音像初春的风淌着暖意吹进了宁晚晚的心里,鲜明地回荡在了她的耳边。
被这句话砸懵的宁晚晚红着小兔子的眼睛,还有些不确定地问,“云哥哥……你真的要帮我吗?你不是说……”
“那之前是我刚寄住你们家没整理好心态,所以说的一时气话。现在,我收回之前说的话。以后,我帮你补习,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你也不必那么妄自菲薄,因为一两次失误就全盘否定自己。”
想到宁晚晚中考时成绩的确是突飞猛进,她前世既然能做得很好,今生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陆云晟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相信自己的能力,你不会失败的。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你,让你考进想进的学校。所以,不要那么早就开始气馁,一年多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很多的事情……”
相信自己,不会失败的。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段话却一瞬间填满了宁晚晚自重生后一直空荡荡的内心,日积月累而重度雾霾的心情也仿佛被一阵暖风彻底地吹散,溢满着泉涌而出的温暖与重新建立的自信。
望着一言一行全都闪耀生辉的陆云晟,腼腆地轻抱着被子的宁晚晚憧憬地仰着头,小鸡啄米地点头道:“谢谢云哥哥!我一定会努力的!一定不负你的期望!”
她说着,伸出小指朝着陆云晟,目光微亮道:“我们拉钩。”
望着宁晚晚一瞬间明亮的表情,那又黑又深的瞳眸亮得出奇,期待地迎着他的目光,陆云晟忽然生出某种错觉——
他神情有一瞬的复杂,旋即才将自己的小指递了过去。
指尖轻触的那一瞬伴随着温暖的热度,在陆云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对方柔软的小指缠绕。
见云哥哥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露出反感的情绪,意识到对方真的不讨厌自己的宁晚晚开心地将两人的大拇指相对,上扬的音色也比刚才开朗了不少。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陆云晟瞅着宁晚晚完全不似病人的笑容,哪还有刚才半点病怏怏的模样,轻咳一声缩回手,低声道:“你现在早点休息吧。放松些,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身体好了,才能好好学习。”
“嗯嗯,我都听云哥哥的。”宁晚晚听话地点点头。
指尖上还残留着那一瞬的热度,陆云晟的心里仍有些乱七八糟,七上八下地只想早点离开。但只是微微一动,就被宁晚晚再度拉住了衣角,迎上的是她小心翼翼的目光,透着纯粹直白的依赖。
“云哥哥,你可以……多陪我一会吗?可以……等到我睡着后再离开吗?”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但陆云晟还是很清楚的听到了,他发现自己宁愿没有听到……因为没有听到的话,他就不会又一次地被这种可怜巴巴的宁晚晚所蛊惑,再一次地无法挪动轮椅。
生病的宁晚晚或许就是他的劫。
陆云晟低叹了一口气,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下意识地放软了语气。
“我等你睡着了再离开。”
“安心睡吧。我在。”
陆云晟承诺的话语令宁晚晚心中不知不觉地涌动着一股安心静怡的感觉。
久违的安宁和暖意在胸口扎根发芽,她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悄然地泛起困意,药力副作用的瞌睡感伴随着疲惫也一同地涌了上来。
宁晚晚阖上目。
可过了一会,又忍不住睁开眼。
见陆云晟真的没有离开,她对着坐在轮椅上的陆云晟甜甜地笑了一下,随即又乖乖地闭上了眼,侧着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觉姿势。
那双闭着的乌润瞳眸突然睁开,清透明澈的眸光满满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透着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
陆云晟的胸口瞬间被一种极为激烈的情绪撞了一下,哪怕理智不断地敲响着警钟。
又一次。
陆云晟,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傻?真的以为……她是全然的真心吗……
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被宁晚晚吃得牢牢的陆云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心口泛着涩意,目光却还是忍不住盯着宁晚晚看了好一会儿。
她半张脸枕在洁白的枕头上,侧着的脸庞鼓起小小的婴儿肥,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的苍白,仿佛颓败一时的脸色微微地染上了一些鲜活的气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乖乖闭上眼睛的宁晚晚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兹——”就在陆云晟准备离开的时候,只听到床头一阵震动,宁晚晚的手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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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电量不足的震动声。
见宁晚晚睡得正熟,没有因为这个惊醒,陆云晟犹豫了一下,才拿起宁晚晚的手机将插在手机上的耳机拿了下来,顺手帮她充了个电。
电充上的瞬间,手机屏幕一亮,只见桌面上打开着一个语音备忘录。
备忘录里有二十七个录音,正暂停的文件名是《岳阳楼记》。
本应该立刻离开宁晚晚房间的陆云晟微微怔住。
“云哥哥云哥哥!我发现一个背书的小技巧!就是把背的东西先通读一遍录下来,然后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可以随时随地听录音……听得时间长了就自然而然地在脑子里留下了印象,就自然而然地记住啦~特别是背语文和英语课文的时候~怎么样,不放过任何一个间隙时间,我很聪明吧!”
“真的有用?”
“当然!”少女气鼓鼓地叉腰,“读得次数多了就能背出,听得次数多了也能背出的!”
仿佛鲜活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陆云晟回神之际意识到了宁晚晚身体不适时也依然带耳机的原因,还有前一次,她在房间里一边戴着耳机一边吃糖的理由……
他的心底再度触动了一下,始终挥之不去的冷意仿佛有了融化的迹象,望向宁晚晚的目光也跟着温存下来。
她侧着的身体半裹着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眉眼舒开柔和的弧度,还带着未褪的稚气,不是最后的记忆里浓妆艳抹的形象……陆云晟一时间有些恍惚,竟很难将两个不同时期的宁晚晚画上等号。
努力学习开朗上进他曾经以为是光的宁晚晚和游手好闲拜金作死他曾憎恶着的宁晚晚,偏偏都是宁晚晚。
之后,陆云晟一直静静地守在宁晚晚的床边,直到听到宁景山和沈曼荷回来时开门的声音,才不动声色地操作着轮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我是独生女,算上亲戚的孩子也只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云哥哥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哥哥。”
少女开心地扬起笑容,吧啦吧啦地说道:“虽然独生女挺好的,但以前有过幻想,如果有兄弟姐妹的话,就希望有一个哥哥,就是那种能照顾我的、又温柔又体贴的那种。”
“然后被同学吐槽,说她家哥哥从小到大都欺负她,那种宠妹狂魔只有小说里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现实里兄妹简直是冤家路窄。但——”
少女顿了顿,歪头看向对面的少年,眯起眼嘿嘿地说:“云哥哥满足了我这方面的幻想呢!果然哥哥桑赛高!”
“说起来很奇妙呢,在没见面前我可讨厌你了。但从看见云哥哥的第一眼起,对云哥哥就只有喜欢的感情,哪怕一次负面的情绪都没有过,哪怕只是单纯的聊天都能很开心地度过……很神奇吧!要知道,我和爸爸妈妈吵架都会冷战,但和云哥哥从来没有吵过架!说明我们非常合拍呢!”
“云哥哥呢?”见少年沉默地低头,许久不答,少女不满地拉了拉他的手,“我作为妹妹可乖了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委屈地撅起唇,哼了一声,不开心道:“不说算了!”
“你对我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你有妹妹的!”对于少年慢半拍明显敷衍的反应,少女双手环胸,挑刺道。
少年一怔,摇了摇头,最终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
我只是你独一无二的哥哥,但是,你曾经是我的全部。
独一无二、无法替代的全部。
因为没有你……我那时已经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