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百货公主》
1. 一便士
死亡来的让人猝不及防。
在被吵醒的上一刻,黛莉还在头等舱里睡觉。
为了更好的睡眠质量,每次都得吃褪黑素,戴眼罩,耳塞。
所以,模糊当中,周围传来一阵阵喧嚣,尖叫声愈演愈烈,才将黛莉惊醒。
等她摘掉眼罩,机舱已经大幅度往一侧倾斜。
所有的物品都在舱内过道滚动,死亡的威胁刺激着她的神经。
下一秒飞机坠向海峡,她彻底失去意识。
…
再一次找回意识,黛莉感觉脑子里一阵钝痛。
她睁开眼,缓缓坐起身,茫然四顾,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房间十分幽暗,腐败潮湿的木头味,在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
身下的褥子也很薄,摸起来像是货真价实的棉布,但支数不高,有些粗糙。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木床“咯吱”“咯吱”的轻轻响动。
单人床正前方,古典意味浓厚的卷边蕾丝布帘盖着两扇六格玻璃木窗。
一盏轻巧的玻璃罩煤气灯放在窗台上,灯没有拧燃,屋内十分暗。
窗外隐约透着窄巷里属于无限接近黎明时刻的蓝调晨光。
这里不是医院。
半晌后,黛莉从茫然中回过神。
似乎,这里也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了。
她慌忙的低头,双手摸遍全身。
瘦骨伶仃的苗条身体,穿着一条棉布皱领长睡袍,毫无弹力的长袜裹在脚上,长头发扎用丝带扎成了卷卷,戴着刺绣蕾丝边睡帽。
身上盖着已经不蓬松的棉被,冷空气无孔不入。
无论是哪个细节,都印证了脑中的猜测。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看来,飞机事故之后,她死了,也穿越了,孤魂野鬼留在了英格兰。
此时此刻,黛莉呆呆的坐在小木床上凝望着窗口,任由过载的海量信息在脑子里翻腾。
这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黛莉.纳什。
名字读音倒是跟自己还真差不多。
不过,这具身体的主人,出生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位于伦敦白教堂区的旁索诊所。
她今年十五岁,家住东伦敦白教堂区克拉克街b25幢。
目前走读斯特普尼女子学校,今天周六,学校放假。
黛莉继续阅读着记忆中这个半大小女孩的身份信息。
她自小在东区土生土长,是家里的长女,跟随父母和祖父母一起生活在这幢月租五英镑的小房子里。
还有一个妹妹佩妮,这会儿就跟她睡在同一间房,隔壁床。
记忆里的内容十分简单,她有一家六口人,都在大都会东部谋生,赚取微薄的薪水维持生计。
祖父汉克和父亲弗莱德都是送奶工,整天走街串巷的替奶厂工作,每天只能睡六七个小时。
母亲玛丽在家全职给周围的邻居照顾婴儿,一天到晚都在带孩子。
妹妹佩妮今年十岁,在家附近的免费学校上学。
这是内政部的强迫,要求学龄儿童必须读书,不可以打童工,她们居住的街区被当成典型严抓。
而祖母丽莎是这个家的话事人,她在家开着小杂货铺,跟街对面的几家大杂货店捡零碎生意。
祖父和祖母还有一个女儿,比她父亲小几岁,嫁给了一个地铁线路员,叫瑞茜姑姑。
大家都是平凡工作,普通生活。
杂货铺的收入已经是这个家庭的主要经济支柱,供着原身读学费十先令一周的女校。
但是,意外就发生在半个月前。
丽莎与往常一样,凌晨去斯皮塔佛德市场的私人渠道进货烟酒。
回家路上,她意外目睹一起凶案现场。
一具女尸被抛在白教堂附近的窄街上,血肉模糊。
十二月的伦敦,地面积雪结冰。
丽莎当场吓的摔了一跤后骨折了。
她被那条巷子里的熟人送去了诊所,并且报案。
随后,旁索诊所的骨病医生勒令她必须在家卧床休息两个月……
而丽莎意外目睹的那起案件,目前事态发酵严重,由白厅总警局负责调查。
等等,这故事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忽然,黛莉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她穿书了!
穿的还是文学经典。
当初外贸刚开始兴起,为了发展客户,黛莉苦哈哈的重新学了一遍英语,读过这本小说的英文原著。
这书主人公是一个生活在伦敦东区的贫困儿童,自小食不果腹,被人虐待,被逼成为了一个江洋大盗,进过监狱,又逃了出来。
在伦敦东区,危险与机遇一样层出不穷,主角靠着见不得光的灰色门路发家。
发家之后,他摇身一变,漂白了过去的经历,开始出入上流社会,替人做手套,走上人生巅峰。
最后,原著主角果然又从繁华走向落幕,成为了大树倾覆时被碾碎的第一只虫卵。
而原身,只是这小说里的背景板,一个背景里的路人甲。
因为家中祖母受伤,店铺被家里人打理的一团乱,再供不起她读斯特普尼女子学校。
原身就提前半年退学,托校长介绍,去邮局做了打字员。
后来,由于祖母病危,她又草率的跟一个同事组建了家庭,不过,结婚几年后,她的家庭并不幸福。
整天都要操心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偶尔丈夫喝醉了,还要从这堵墙被打到那堵墙。
某一天,原身实在是受不了,把餐刀戳进了他的喉咙。
最后,她被关进了新门监狱。
在新门监狱,原身与第一次被抓的少年主角有过短暂的接触。
她作为一个可怜且悲惨的中年女人,激发了少年主角的求生欲,帮助主角越狱了。
后来,原身就被法官判了绞刑,死的时候才三十岁。
…
梳理完原身的记忆。
黛莉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似乎穿到了距离被绞死还有十几年的时间线。
原身还没去邮局做打字员,也没有结婚。
眼下,正是因为丽莎受伤,家里杂货店经营不善,原身不得不提前结束学业的节骨眼。
从十三岁起,她就在伦敦东区斯特普尼女子学校上学。
这所学校,对于住在克拉克街的人来说并不便宜。
每周的学费是十先令,每个月就是两英镑。
都抵得上半个月房租了,还不包饭费和书本费。
主要课程教拼写,算术,簿记,速录,校对,电报收发,还能选修法语,德语,西语,都是些现在最为实用的课程。
一共要上三年,毕业后,学校可以帮忙推荐工作,受众为需要大量女文员的公司和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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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的祖母丽莎.纳什并不是要白花这份钱。
她希望,黛莉以后最好是能成为一个体面的打字员或电报员,接收员,再或者秘书。
能进办公室上班,不必干脏活累活,于丽莎而言就是极为体面的。
三十年前,祖母丽莎和祖父汉克因为爱尔兰饥荒来到伦敦,在南伦敦的农场挖了三年牛粪。
或许是她不希望自己的后代还去挖牛粪。
也或许是盼着,她可以借职务之便,找个月薪几十英镑的丈夫结婚。
要是能找着,那自家就能一举脱贫,成为中产人家,总算能让她在街坊邻居面前抬起头来。
听说现在月薪几十英镑的律师或者医生,就爱找漂亮的女秘书或者打字员。
所以,在如此利诱下,即便是每周十先令的学费,丽莎也掏的眼都不眨。
可她应该想不到后面的事情,是人算不如天算。
…
黛莉重新躺回去,心情复杂的看着天花板。
意识到上辈子十年的打拼一键归零后,她足足缓了半天。
在穿越之前,她是某零售品牌的CEO,正要来伦敦出差,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
为什么二十五岁就能做CEO?
故事要从黛莉十五时岁说起。
那时候是奥运年,她还是个小镇少女。
爹死了,妈跑了,她跟姥姥相依为命,开着一家小卖店。
虽然情况看起来挺惨,但她的姥姥十分有本事,一边开店,一边在门口支桌子设麻将桌。
一个上午,就能给黛莉赚一个月的生活费,又教育她,得自己长本事,至少先把出老千学会。
于是,十六岁那年,黛莉学也不上了,掏了姥姥的棺材本,跟着亲戚一起干批发跑货,弄了个小公司。
她被姥姥养的胆子大,做起事来拼的不要命,有一百就敢花一万,偏偏又天生对信息和数字敏感。
不仅精账算的无人能及,学习能力极强,又有观察力,运气也好,时代给力。
再不景气的东西,只要被她盘一盘,找找出路,总能起死回生。
生意做着做着,吃着互联网新起的红利,越滚越大。
没几年,公司就在本省有了相当大的规模。
二十三岁时,黛莉就有了自己的分公司,成为CEO,管着一个便利店品牌,全省上百家门店。
那十年,为了图发展,她又重新回炉重造,学语言,学商科,把没读的书全读了。
包括啃那本名著的原文。
穿越半年前,正在钱堆里颐养天年的姥姥忽然去世。
这打击来的十分突然。
为了转移注意力,黛莉开始不停出差,到海外市场调研,打算再找点项目。
总要把自己累的筋疲力尽,才好安心休息。
就是没想到,空难这么小概率能发生的事情,竟然被她这么巧遇上了。
不过,这个黛莉.纳什,似乎在冥冥之中,与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至少,家里都是开杂货店的。
黛莉苦涩的想着,愈发绝望,摇了摇头,干脆躺平蒙着被子囫囵睡了一会儿。
这身体很健康,没怎么透支过,能吃能睡,十分容易就困了。
隐约之中,黛莉听见楼外窸窸窣窣的雪籽拍打屋檐,巷子里过路的邻居脚步沉闷。
…
2. 两便士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
克拉克街不超过七英尺宽的巷子里,堆满混着煤灰的积雪,半融不融的。
雪水都快淌进对面的地下酒馆了。
b25幢,二楼的窗子从内往外推开。
一个戴着白色棉布软帽,身材干瘦的中年女人往外伸出搪瓷盆,泼出了洗脸水,热水扬起白雾。
她“咣”一声将窗子关上,踩着梯子去了阁楼上,打算催两个女儿起床。
“佩妮!佩妮!起来了没?佩妮!该去学校了!”
房间里,单人床上的黛莉睁开了眼睛。
她默默爬起来,裹紧半旧的衬裙,瑟缩在寒冷的空气中穿鞋开门。
果然,这一切都不是梦。
中年女人玛丽敲开了大门,还来不及对性格乖巧的大女儿说点什么。
她径直去了揪醒了小女儿佩妮,并掀开佩妮的被子。
顿时,佩妮藏在铺盖里的玉米糖露了出来,玛丽见状,气的恼火,巴掌往佩妮屁股上甩。
“又偷吃!还不滚去上学!”
佩妮的免费学校每周要上六天课,明天才能放假。
挨了火辣辣的巴掌,佩妮顿时就醒了。
知道自己偷吃露馅儿了,她吓得在本就狭小的屋里乱窜。
一会儿躲黛莉的床上,一会儿又往楼下跑。
玛丽怒火中烧,追赶之中不忘停下来。
她扭过头看向黛莉,见她愣愣的站在屋里,便道:
“快点收拾,待会儿带你祖父出去进货。”
黛莉生硬地“嗯”了一声,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呆滞有些僵硬。
她又掩饰性的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
玛丽没放在心上,又撵下楼去收拾佩妮。
不一会儿,楼下就传来老好人爸爸弗莱德的解救佩妮的声音。
“……佩妮,快洗脸去。”
刚刚接受自己穿越的黛莉沉默的面对着眼前的喧嚣。
以前见惯了世面,区区穿越而已,她还能平静地站在窗边。
这不会比仓库起火,同行投毒,合伙人死了但没立遗嘱更让人头疼。
挣扎片刻,她最终还是接受了现状,选择把头梳了再说。
在记忆中,进货是原本就定好的日程。
祖母卧病在床,店铺白天是母亲玛丽看守的,货是祖父汉克或者原身的老爹弗莱德去进来的。
他们三人都有自己答应好的工作要干,两边都不能丢,但又都做的手忙脚乱。
再加上最近白教堂蔓延着凶杀案的阴霾,邻居不爱出门,生意也少了许多。
也就昨天,玛丽终于意识到肥皂快卖没了,他们才想起来进货这件事。
黛莉摇头叹气,在有些逼仄的小房间里翻来翻去。
斗柜上小小的空间摆着属于佩妮的布娃娃,小木梳子,红色格纹头绳,半瓶发油,锈迹斑驳的台立玻璃镜,二手的故事册子。
还有装玉米糖的空纸壳,那玉米糖装在纸盒里,都受潮的发粘了,也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拉肚。
黛莉找到了梳子,镜子,对着镜子给自己扎头发。
原身有一大把棕红色的干燥头发,厚的不像话。
她梳了两下,忽而注意到原身的脸,随后一阵怔怔。
灰绿眸,深棕红发,窄脸,高颧骨,直鼻梁,标准意义的古老凯尔特人基因象征。
即便此刻她的脸孔毫无表情,也将充满锈斑的镜子印照的像萨金特仔细雕饰的油画。
怪不得,祖母愿意在她身上投资,就这张脸。
换个稍体面的环境,再稍拾掇拾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上辈子,她长相算清秀,出入名利场,也见过许多漂亮脸。
但是,漂亮脸长在自己身上时,又是另一回事了。
黛莉抿唇,勉强对自己穿越了这件事有了一丝出自生物本能的复杂感觉。
先通一遍头发,再用墨绿色发绳编成辫子,盘扎在脑后。
随后,黛莉开始在这间屋里寻找自己要穿的着装。
如果不想被看出来什么问题,最好打扮的像个本地人。
她起身站在狭小的阁楼卧室里看了一圈。
这卧室,楼层矮,房间逼仄,伸手就能摸到房梁。
房间两侧摆着两张单人木床,中间有狭窄的过道。
靠窗台摆着两口衣箱子,中间一只供两姐妹梳头的矮斗柜。
而房间的墙壁上,粘着密密麻麻的过期报纸挡灰。
墙面钉子很多,挂着原身的各式帽子,围巾,披肩,手套,小皮包,以及各种各样的女孩东西。
目测没一样东西超过三个先令。
就连床底下,都塞着一年四季的布鞋、浅口皮鞋、皮靴,装着夏季旧衣的皮箱,它们散发难闻的皮革油蜡味。
小小的房间里,被两个女孩廉价的生活杂物堆积的像个阴暗巢穴,拥挤的钻不进寒风,连炉子都省的点了。
黛莉在箱子里翻了半天。
才按照顺序,找到了一整套的胸衣,衬衣,衬裙,长裙,和一件圆领的粗呢外套,外套是公主线款式和长裙一般长,盖着脚面。
衣服材质多为棉布和羊毛,多为淡棕浅绿色,同色的府绸镶荷叶边,领口缀短短一排牙白色钩针蕾丝边。
看起来有些发旧,看来是穿了两年,改改袖子肩膀,又继续穿的。
原身是个勤快人,自己的衣箱子收拾的很整齐。
衣服虽旧,也都干净,散发着一股清淡朴实的肥皂气味。
黛莉穿了一条厚厚的衬裙,又穿了毛线织的长袜,外面套上深绿色棉布长裙,最后拿上褐色粗花呢斗篷。
她做完这些,她顺着仅仅能让一人通过的窄梯子慢慢的走下楼。
楼梯是薄薄的木板,扶手是铁艺的,每样东西都“咯吱”“咯吱”
伴随一股闷糟木头味,发酵面包味儿。
家里的二楼有两间卧室,带一个狭长的几平米杂物间,也被用来安□□壶。
下到二楼时,她遇到了祖父汉克。
汉克.纳什的绰号名叫矮个,也确实是个矮个。
一头祖传的棕红头发,一脸络腮胡,皮肤白里透红,五十五岁了,精神头很不错。
他正端着一只豁口的白釉陶碟,里面装着刮了黄油面包,水煮蛋。
另一只手提着热水壶,往卧室里走,像是要给卧病的祖母丽莎送饭和洗脸。
她老人家目前的一日三餐都只能在床上解决。
三餐原本是玛丽每天上来送的。
如厕和洗漱,才归这老头帮忙。
黛莉知道,这老头和原身的老爹平时工作很繁重。
凌晨就要起床接牛奶分装进小壶里,给附近多罗斯街和裘德路的几十户客人送奶。
上回,黛莉的爸爸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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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市场给杂货店进货,算错了账,叫店铺少赚了几个先令,盘账时让祖母好一顿骂。
所以全家商量过后,这回进货打算依赖全家最有学问的黛莉。
但因为近期的凶案太渗人,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不安全。
于是才要这老头护送顺便帮着拎东西,让黛莉的爸爸一人去送奶,老头这会儿才会有空来送饭。
“给我吧,我一会儿就下来。”
说着,黛莉从祖父手里接过盘子和水壶,走进了他和祖母住的小房间。
这房间里有扇窗户,现在紧闭着,房间里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小沙发,还有角落里的夜壶,便桶和各种小物件。
房间本身不算小,东西多了就显得不大。
丽莎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盖着毯子,咳嗽了两声。
她虽然骨折了,但时日已久,目前可以坐起来,可就是走不了路。
若是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或许可以下地试试。
但这房子四处都是斜屋顶,陡梯子,房间也转不开身,她只能卧床。
黛莉从角落里找来一个脸盆,把热水先倒进去,又找了块巾子,给丽莎洗漱。
丽莎还不知道自己的孙女换了芯子。
她躺在床上,戴着一只稍花哨的毛线花片帽,一脸关注的看着她:
“昨天的生意怎么样?”
“还好。”
黛莉又把涂了黄油的面包递过去给她。
丽莎吃了两口,一点也吃不下,恨不得立马就亲自去干杂货店的活计。
“你们别想骗我了,我的耳朵还没聋,照这么下去,房租都要交不起了,我看你们还是把我搬下楼,我自己去看店。”
丽莎有一张长脸,一头卷卷头发,披着发旧的针织披肩,越说情绪越激动。
她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了街尾的洛比特杂货店在趁她病了抢她生意。
“先把病养好,要是病再加重了,生意还指望谁来做?他们可就指着你倒下了,好把我们家吃掉。”
黛莉颇有耐心地给祖母捋毛。
她想,这老太太这个样子,不会有什么大事,要是硬撑着干活,恐怕未来一定会病情加重。
丽莎一听,果然无话了半天,头撇到另一边,继续咬干巴巴的面包片。
看着老太太还算有些听话,黛莉心里暗道。
在乎金钱的人,最是好劝了。
勉强吃完面包,丽莎把贴身保管的钥匙从胸口拿出来,交给黛莉。
让她打开斗柜里的盒子,拿三个英镑去进货。
这三英镑动用了丽莎压箱底的存款。
黛莉从她手里接过了这把小钥匙,去柜子里,扒拉开一堆杂物,找到了最隐蔽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一堆硬币,分别摞在凹槽里,有英镑,先令,便士,甚至还有法新,一共是三十镑。
一镑硬币是金的,先令主要是银,都印刻着维多利亚女王的肖像。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些货币的兑换进制大概如下。
一英镑等于二十先令。
一先令等于十二便士。
一便士等于四法新。
眼下的麦子颗粒的价格是两法新一磅,一磅的重量为四百五十克。
一法新能买二百多克麦子颗粒。
她迅速地依据这个判断了一下这份三十英镑的家底是什么水平。
…
3. 三便士
她从中取小面额的钱币,凑够三个英镑,又锁好,把钥匙交还给丽莎。
家里的一半积蓄压在杂货店的货物上,货物大约价值四十多镑。
这三十镑的现金,已经是这个家庭一半的积蓄了,但也只够交半年的房租。
这笔钱也是丽莎的护肝油,但凡动一分,她都肉疼的不行。
之所以会动用,是上个月店铺亏了钱,外面凶案闹的不得了,她家散客生意也折腰了。
账上没有利润拿去进货,只能扣她的老本。
丽莎此刻简直想去上吊。
将钥匙小心收回衣服里,她怕黛莉不懂,又嘱咐道:
“你查查货柜,我下面柜台的屉子里有货品清单,还有进货票据。
缺什么就进什么,按照我以前的进货票据上的价格进,贵了就多跑几家批发商。
要是别人敢故意糊弄你,你就告诉他,等我好了,饶不了他们!”
黛莉的老爹弗莱德去进货,就被一个叫罗纳德的酒水批发商坑了一手。
他将玻璃瓶装的杜松子酒的容量区别弄错了。
丽莎已经计划好,等她一痊愈,就上门去让罗纳德好看,让全奥本斯街都知道他家缺斤少两。
黛莉应了一声,端着盘子揣着钱下楼去,顺着狭窄的楼梯,走到了一楼。
一楼也很窄,前面大部分空间是店铺,楼梯正对着厨房和一个小杂物间。
幽暗无窗的杂物间里,放着一排婴儿床,睡着五个月龄不大的小孩。
这是邻居们送来的,每个孩子的父母每天交两个便士就能让玛丽帮忙看一天。
牛奶或者羊奶的钱另算,算额外收入,有人会自带,不是很固定。
这些邻居,多在附近裘德路的各种小工厂工作。
女的生完孩子两三个月就回去干活了,由此催生出大大小小的廉价看护。
做廉价看护的,也大多是需要照顾家庭不能工作的妇女。
黛莉偏了偏身,从狭窄的楼梯间挤进厨房里面,将盘子丢进接了下水的陶盆水池。
厨房大约七八个平米的样子,有个后门通向一个半米宽的阴沟,门边有扇玻璃窗户。
窗户边搁着煤炉子和水池,一只碗柜,碗柜上放着调料罐,煤气灯。
靠左边墙摆着一张小桌做案板和餐桌,还有一只小凳子。
靠右边墙摆着一个盆架子,上面全是搪瓷盆。
这厨房阴暗潮湿,砖墙掉皮。
但是跟邻宅那些三四户人共用的厨房比较,条件已经算好了。
黛莉先去炉子边上把大锡壶提下来。
又找到自己和佩妮共用的脸盆,倒了点热水在里面。
又在厨房的窗台上找到原身洗漱的牙刷,牙粉。
洗了脸,她对着一只脏水桶漱了口。
玛丽在煤炉灶上温奶,准备帮邻居奶孩子。
看见黛莉洗漱完空着肚子就打算去前面理货。
她丢下东西拿着桌上的面包片追了出来。
也没注意黛莉的错愕,不耐烦地塞她手里。
“吃饭都能忘了,真是的……”
黛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玛丽又一扭身回去温奶了。
她无奈之下,只能拿着这干巴巴的黄油煎面包,三两下塞进了嘴里吃完。
在外面的杂货铺里,汉克趁着等黛莉的时间,也坐在柜台后,吃自己的那份早饭。
依旧是两片黄油抹面包。
黛莉记得,原身的爸爸和祖父在外面送奶,两个人每个月能赚八个英镑。
玛丽在家给邻居看孩子,一共照顾五个小孩,每个月能净赚两三个英镑。
而小杂货店,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赚六到八个英镑。
上个月生意不好,才赚三四个英镑。
所以上个月全家的收入比平时少,一共是十四英镑。
统一交给了祖母来管。
她付了房租五英镑,还剩九镑。
这点钱,要交黛莉上个月的两英镑的学费。
剩下七镑,还要减去公共水泵的续费,每个月是四先令。
水沟维护费三先令。
店铺税六便士,烟酒茶货税六便士,这两项一共一先令。
还剩下六镑十二先令,祖母给了玛丽五镑,做一个月的伙食开销。
再有些杂七杂八的开销,基本也就没有了。
这个月,但凡是进货,或者遇到一点事,就得动用丽莎抠搜了好些年攒下来的压箱底。
黛莉沉默的计算了一下,照店铺目前的情况下去,这个月收入还要减少。
如果店铺收入覆盖不了房租,她这学确实也就没什么上头了。
反正学校教的那些,上辈子都学会了。
她撩开隔着卖场和楼梯间的布帘子,走了出来。
眼前的店铺区域不大,大约十个平米,门户很小,窗子也又窄又脏,十分阴暗。
小小的十平米里,高柜台一共有八座。
矮柜台有两座,在这间房里,摆成了一个日字的半包围结构。
有点像个银行办事窗口。
平时客人要买东西,都不能自己亲手挑选,要靠老板从柜上拿了递出来。
这样的形式,如果店员不熟悉商品,就会手忙脚乱。
店员要是口才不好,不会推荐,那么一单也卖不了多少东西。
祖父汉克正斜坐在廉价雪茄柜台后面。
他囫囵两口就吃完了饭,又用一只豁口的瓷杯,泡了一些廉价茶叶里的碎末。
黛莉从雪茄货柜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了货单。
发黄的白纸上,有羽毛笔模模糊糊的字迹。
上面全是丽莎列的。
商品一共有百来种。
快销的货物标有红墨水,库存多的商品标有绿色墨水。
这单子,平时除了丽莎之外的人,一点也看不明白。
汉克看见黛莉对着货单在柜子上理货,动作流畅,略有讶异。
“你能看得懂这货单了?”
黛莉正在罐头货架边上,她都没回过头,只是“嗯。”了一声。
上辈子最开始与合伙人一起干批发商时,要身兼数职。
每天都要面对乱七八糟的出货单据,每个人记账的方式都有出入。
干久了之后,她只需要扫一眼,也就能理解每个人写的单据是按照什么规律了。
在黛莉看来,这杂货店虽小,却是漏洞百出,到处都是毛病。
先说卫生条件,这些货柜应该都是二手货,散发着一股闷木头味,有些地方都受潮的快烂了,搞不好还会发霉。
换柜子有些不现实,她想着,也只能找点桐油或木蜡来刷刷,稍做补救。
柜子里面,也没人有功夫仔细擦,丽莎卧病的这段日子,柜子和窗户都积了一层灰。
再说这个货品陈列。
上次原身的爸爸弗莱德去进了一些番茄酱和可可粉的罐头回来。
他缺乏经验的摆了一通,将旧日期全压在后排。
现在的罐头食品,通常没有明确的生产日期,但是,厂商会在瓶底标记生产批次。
生产批次数字越小,生产日越久。
罐头食品包装并不如后世那样规范和严实。
伦敦还存在很多劣质的小型罐头加工厂。
长期存放,依旧会鼓包,漏气受潮,食品会变味。
售卖变质的食品,要是被告到卫生监督员那里,又要罚钱。
无论是往窗外倒粪便,还是售卖腐烂食品,这位卫生监督员都有权利罚款,一次几先令不等。
每个月丽莎总给这监督员塞一盒几先令的廉价雪茄做贿赂。
以免真出什么问题,或者有人故意找茬。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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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知道看日期这样的小毛病,对于不经常经营店铺的人来说,确实是容易犯的错。
她将五六种罐头全拿了出来,把批次顺序理好。
每个柜一共有十层格子,如果只摆罐头,每层可以摆四十瓶。
现在总共还有四十六瓶番茄罐头。
黛莉看了看,自家进的罐头,都来自一家名为佳沃特食品的罐头公司。
马口铁罐上,贴着印了佳沃特兄弟红色花体字的白纸,瓶底还贴着厂商的地址。
来自伦敦大都会圣潘克拉教区拜克街a30幢。
也就是伦敦北边,与国王十字火车站不远。
她拿出进货票据,发现这番茄罐头的进货价格是三便士,四十瓶起批。
而货单上标的售价是五便士一瓶,九便士两瓶。
丽莎还是有些生意头脑的,揽客时总会告诉人家,买两罐比一罐划算。
一个英镑是二十个先令,一个先令是十二个便士。
这一批的罐头卖完,至少是可以赚六十九便士。
她又继续清点货物,发现快销产品肥皂,火柴,火漆,苏打粉什么的,竟然都空了。
她扯了扯唇线,终于有些忍无可忍。
不过,一想到这一家子人艰苦忙碌的生活节奏,这丽莎病了,店铺没有人能看顾的上。
让玛丽来干,她又大字不识一个,只带孩子和做饭是把好手,现在还得照顾丽莎,能看店就很不错了。
黛莉花半小时的时间,简单的把货柜过了一遍。
这十九世纪的货物,种类比上辈子要少的多。
对她来说,即便是每种货物的库存都背下,也不算什么难事。
现在,店内的情况简单了解了,黛莉便打算出门去进货。
也顺便了解一下这附近的客源,其他竞争对手。
临走前,她从柜台里揣了两个麻袋,又把玛丽叫了出来看门卖货。
才与老头一起出门去,顺着狭窄的巷子,一路朝南面走。
克拉克街的南出头通往裘德路,北出口通往多罗斯街。
他们的目的地是白教堂路,要经过南出口。
抵达白教堂路有一英里半的路程,需要走上半小时。
至于丽莎进货常去的斯皮塔佛德市场和佩蒂考特巷。
地方位于奥本斯街附近,与白教堂路连成片。
那整片区域都算是东区最热闹的地方了。
黛莉凭借原身对这个地方的生理抵触,能感觉这“热闹”并不是什么好词。
但是,想要廉价的,远远低于市场价的商品,就必须来这片地方。
伦敦东区地价便宜,所有的烟酒茶批发商,工厂经销商都在这片聚集。
虽然这个时代,铁路遍布全国,伦敦也已经有地铁了。
但是开通的站很少,她现在享受不到,还得走路。
黛莉跟着老头一路往南,刚走出克拉克巷子南出口,就看见了一家稍微比自家规模大很多的杂货铺。
其实,黛莉居住的克拉克巷内部,大多数房子都跟她家一样。
又窄又小又矮,有灰扑扑的砖墙,掉漆的木头门窗,破败的屋瓦,毫无设计风格,时代特色可言。
穷人家的房子没有时尚可言,从十八世纪到现在就没变过样。
每一栋房子,要么用来做生意,挤一家人。
要么就是分租,每一栋住三四户人家。
到了连接主街道的路口,她站在狭窄的路口朝街角望去。
眼前这个皮耶罗杂货店在这个灰扑扑的街口显得鹤立鸡群。
店铺占据了一整独门独户的楼房,拥有宽阔的玻璃橱窗。
干净的红砖墙,古典风味的米色门柱和门廊,门口挂着新鲜的松枝。
阳光迎面照进去,门口进出着穿棉布巴斯尔裙的年轻女人,一大早上,生意就十分兴隆。
4. 四便士
黛莉可以看见,这店里的一楼十分宽敞。
估算至少比自家的铺面宽敞十几倍,货品种类是大而全。
里面可以供客人亲自挑选东西,也有专卖烟酒的柜台,摆了一整个橱窗的各色酒水。
这会儿,正有员工,把镶嵌在玻璃窗外的防护木板拆下来。
她摇摇头,继续跟着纳什先生往奥本斯街赶去。
目前克拉克街从南到北一共有七八十栋房屋,总长大约二三百米。
里面一共住着二百多户人家,人口大约五百到八百左右。
克拉克街内部有地下酒馆,裁缝店,也有二手家具店,还有小咖啡馆,面包房。
杂货店有三家。
克拉克街的南出头通往裘德路,街口开着皮耶罗杂货店。
克拉克街中间,开着她家小小的纳什杂货店。
街北边的出口通往多罗斯街,还有一家洛比特杂货店。
他们三家店,经营的模式都不同。
眼前这个皮耶罗杂货店是规模最大的。
经营者皮耶罗和投资者合作,二人分红。
背后的投资者买下了这栋房子,但是不管经营。
店铺的装修,运营一直是皮耶罗先生在做,雇佣五六个店员。
皮耶罗先生本人也不住店。
他家住在靠近苏活区的五居室公寓,属于标准的中产阶级。
每天六点,皮耶罗会准时到店上班,每天晚上七点,又会准时下班。
皮耶罗背后拥有投资人,他这里的货铺的豪横。
从来都是各种批发商主动上门送来的。
至于克拉克街北出口街角的洛比特杂货铺,则是丽莎一直以来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洛比特杂货铺,情况比纳什家的杂货店好一些。
房子高一层,店铺宽一倍。
三楼住人,二楼做仓库厨房。
一楼是店面,雇了一个员工。
洛比特的妻子还会做一点简单的面包售卖。
像皮耶罗杂货店生意好,丽莎一点也不恨,她心服口服。
毕竟人家档次不一样,光是烟酒,摆的全是她搞不到的好货。
可这个洛比特杂货店,与纳什杂货店一样,都从奥本斯街进货。
那洛比特先生,自打丽莎病了,便三天两头的遣店员往纳什杂货店来打听。
还说什么,要是纳什杂货店办不下去了,就把店里的旧货兑给他卖。
反正近来生意也不好,让丽莎一个老太婆,就别操这份心了。
这才把丽莎气的不像样,她扒着窗户把人骂了一顿,才没来了。
所以她宁愿把店交给家里人乱打理一通,也不要关一天门,让人家笑话。
一路上,黛莉不露痕迹的向纳什先生打听这两家店的客源。
自家的店,每个月的利润在八到三英镑之间。
说明基本的客源还是有几十上百人的。
这些人,都是街坊邻居,或着家对面地下酒馆的客人。
他们懒得去巷子口,就会来这里买东西。
还有一些散客,是抄近道去裘德路或者多罗斯街经过门口的路人。
而洛比特杂货店,占据了克拉克街的北出口,临近着多罗斯街。
多罗斯街充满生活气息,有几十上百家廉价面包房,咖啡店,小酒馆,小餐厅,糖果店,也有两家小杂货店,以及流动小摊贩。
因为食品廉价,每天都有上千的工人在多罗斯街吃东西。
洛比特杂货店的客源,大多数也是这些流动人群。
而位于南出口的皮耶罗杂货店,客源则不是这些散客。
裘德路是一条能够容纳四辆马车并行的大道路,黛莉与祖父正在这条街上慢慢走着。
她四处打量,才算是真正的见识到了维多利亚风格。
主街道上,都是褐色石头砌起来的联排房屋,样子规整,质感厚重,雕饰细节古典,又大多显得太过陈旧。
道路上经过烤漆马车,货车,还有人力拉的车,甚至还有人骑着独轮车。
无论是路边的工人,还是车里坐的老爷,无一人不是穿着西服三件套,头戴毡帽的。
穷女人穿着普通裙装方便干活,没有太惹眼的鸡屁股裙撑。
手头稍微有点宽裕的妇人,就穿有臀垫裙撑的巴斯尔裙。
裘德路街道两边的联排房子里面,大多数是小型加工厂。
例如纽扣厂,衬衫厂,别针厂,帽针厂。
当然,这里还有慈善学校,诊所,旅店,两间中型饭店,警亭,棺材铺,二手瓷器店,煤炭店。
其他与裘德路连接的小巷子里,也有几家杂货店,不过都很小,规模跟纳什家一样。
根据原身的记忆,这皮耶罗杂货店,常年给裘德路上的两家旅店,两家中型饭店提供烟酒茶。
又给附近工厂提供白纸和笔墨,等等一切办公用品。
高价商品生意固定,平时散客也多,这杂货店可以说是生意蒸蒸日上,傲视这片街区。
奥利维娅思索了一下。
就自家店铺目前的情况,跟这临近的大店比较。
在客源,商品种类,商品价格上,完全没有任何竞争力。
大店的客流量大,进货量也大,进货量大,经销商给的底价就越便宜。
而客流量有限的小店,进货量小,批发的底价高,能赚的利润就越微薄。
要是大店稍微打打价格战,小店就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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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
但是,如果自家小店一直像现在这样管理混乱,那么不用跟人竞争,过两天后自己就歇菜了。
黛莉思索着,要是别的也就罢了,偏偏是零售行业。
无论哪辈子,无论什么时代。
她都无法接受一家自己家的零售店在自己眼皮子下歇业。
不一会儿,黛莉便和祖父一起来到了白教堂路。
经过白教堂露天市场,从拥挤的人潮中挤过去。
两边的摊贩将道路围的水泄不通,对着一切路人叫卖。
“先生!来根雪茄吧,只要一便士。”
“鱼布丁,两便士一罐……”
“买香水吗妹妹,玫瑰味的……一个先令。”
穿过小摊集市,来到了后面的街道,走向斯皮塔佛德。
这里的批发商,从十七世纪开始,便以销售农场里的生产果蔬乳制品为主。
六七十年前,瓦特蒸汽机占领伦敦,铁路横贯南北。
工业发展迅速,各行各行业飞速进展。
来自工厂加工的商品,又成了这条街的主流。
黛莉把需要进货的清单从口袋里掏出来,交给祖父拿着。
纳什先生看着上面的字迹,似乎与黛莉往常的字有些不同,笔触更加优美了。
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注意到了商品的种类与往常的差别。
“酒水,雪茄,为什么这两种一样都不用进?”
纳什先生记得,雪茄没有什么库存了。
黛莉直言:“我算了一笔账。
就拿这雪茄来说,这里的进价通常是五便士一盒。
一盒六支,只能卖出去六便士,利润是一个便士。”
廉价烟草这个东西,都有行情价,没有哪个穷人会买超过三便士的雪茄。
进价也十分固定,除非是中档雪茄的走私货,否则没什么可商量的空间。
“店里的环境,不适合储存雪茄,容易受潮。
所以邻居们不爱来我们店里买,进五盒都能卖一个月。
这也才能赚五个便士而已。”
“不如把这钱拿来进一些销的快的东西。
例如茶叶,肥皂,食盐,糖粉。”
纳什先生听明白了,有点不能理解这种概念。
他们做生意的人,没有一个不追求大而全的商品。
硬着头皮,也要店里的商品种类多一些。
没有一个杂货店会不卖烟酒。
不过,他转念一想,孙女说的好像也是。
他们店里的实际情况如此,烟酒的利润微薄,可进货价又都不便宜,占着囤货资金。
如果抛开惯性,好像又确实应该这么做。
…
5. 五便士
纳什先生也是三四十多年前从爱尔兰那个死人堆爬到伦敦来的。
什么大世面都见过,他又一贯的脾气好。
这才能跟黛莉的祖母这颗炮仗过着日子,折腾着生活。
故而,孙女的这点小尝试,对他来说并不难以接受。
“就按你说的办吧。”
黛莉点头,就先朝着一家专卖皂制品的批发商小店走了去。
这店位于街道其中一家起眼的房舍里,房子模样与黛莉家也差不多。
门口挂着几个铜牌,上面写了店名,名叫费舍尔皂具。
大门也窄,窗户也窄,看不到室内的光景,但一进门。
就能看见两侧顶天立地的实木货柜,密密麻麻摆着各种皂块。
有些是散的,只裹了白纸塞在柜子里。
有些是包了两层,里面一层白纸,外面用彩纸打了标签铭牌,一打一捆,用漂白的细麻绳扎的很紧。
中间柜台上还摆着没有包裹的一箱肥皂,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柜台后。
他穿着一件与纳什先生差不多颜色的粗花呢外套,眼眶上夹着一枚镜片。
正用羽毛笔蘸墨在本子上记账,似乎是专职账房,店里来人了也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只随口招呼道:
“随便看,老板在楼上,选好了我叫他。”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皂味。
黛莉看了一眼账房的账本,写的不算仔细,态度有些敷衍,不管事的。
她又继续和祖父正在这屋内的货柜两边打量货品。
自家店里卖的是只有白纸包的散皂。
原料是英格兰农场的牛羊脂肪混合化学剂,硬度高,清洁力强,适合用来洗衣服。
在这店里货架上摆了许多不同原料,不同生产厂家的皂。
包装最精致的,标签写着花香橄榄油皂,厂家是拉维尔.邦则士。
这皂用白纸包裹,装在有花纹和纸壳的锡铁盒里。
零售的价牌上写着,一先令。
包装稍微次一点的,就是用白纸包着,外面裹一层彩纸,再扎麻绳的。
这类皂的原料种类就多了。
有棕榈皂,椰油皂,麻油皂,还有不用的香调,比动物油脂的软一些,每个厂家的化学配方各不一样,每个柜口塞了一堆。
其中的薰衣草香椰油皂的彩纸上还写着,软化剃须,清洁文明的标语。
零售价四便士。
这个时代的皂,多半还是半机械半手工做的,品质并不标准,中档和低档只有原料差别。
黛莉思考片刻,拿了三十块最廉价的牛油皂,到柜台准备结账。
那账房朝着楼梯叫了一声老板,随后便慢慢走下来一个老犹太。
老犹太也带着眼镜,一脸白胡子,扫了一眼说道:
“再拿十个吧,四十块三十便士。”
“四十块就三法新一个?
再便宜点吧,五十块,算三十四便士怎么样。”
黛莉语速极快,口吻笃定,似乎对成本十分了解,砍价理所当然。
而一旁的纳什先生都没这气势。
老犹太犹豫,虽然这皂成本低,但低于三法新他也没什么赚头了。
“这可不行,五十块最少三十八便士。”
黛莉拿起桌上的香皂,捏了捏,
“三十五可以了,你这皂一看就放了一个月,该腾开位置去厂里进货了。”
“这样吧,我一次拿六十块,给你四十个便士。”
黛莉的语速是专门锻炼过的。
重点落在“一个月”和“腾位置”两个词上,一副替人着想的口吻。
由于她语速快,那老犹太脑子里还在算这乱账。
一开始的四十块皂三十便士,到后面五十块,六十块,单价只差几毫厘。
黛莉手指敲着柜台,似乎有的是耐心。
她目光直视对方,丝毫不虚,似乎一点不理亏他。
“卖我吧,下周还来你家进这么多。”
老犹太脸色不太好,眼珠子垂下来看着一柜面的皂块,又不想跟她磨嘴皮子,闻言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成交。”
一旁的纳什先生看的有些咂舌。
连忙掏出麻袋,装上了柜子上的三十块皂,黛莉又从旁边货柜上数了三十块装上。
她这才从最保险的衣服兜里拿出四十便士付了。
离开了肥皂店,走了半条街远,黛莉回过头去,为自己的行为轻轻笑了一声,又继续去了批发清洁粉类的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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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半路上,纳什先生慢慢算着账。
他记得,采购清单上本就写着每个月要进六十块皂。
纳什先生半天才回过味。
原来,黛莉是看那年轻账房好像不管事,老犹太也耐不住缠。
才一开始故意拿了三十块皂,一点点往上抬。
用这些套话干扰那个老犹太,带了他的节奏。
纳什先生此刻生出些惊讶,连忙扛着麻袋跟上了黛莉的脚步。
接下来,挨着这条街,走了五六家批发店,订了许多快销的杂货,现货也装了满满的两口袋。
他们从烟酒店经过,望也不望。
纳什先生把袋子两头扎一起,褡裢一样挂在肩上,扛着也不费什么劲。
黛莉要帮忙分担一袋,祖父也摇头摆手。
“这样背更省力。”
他平时,要提着大桶的牛奶铁罐走上走下,给客户上门分装。
于是黛莉也就随便了。
她专心把清单上的货都采购了一番,预算花的干干净净。
纳什先生观察了一下,手头的预算被四三三分为三份,购置了一般情况下可以卖一周的货。
第一部分是日常消耗品,例如耗材,照明用品,清洁用品。
例如皂,苏打粉,蜡烛,煤油,火柴,浆衣淀粉,祛黄蓝粉,杀虫粉,发油,牙粉。
第二部分是常用工具类,例如,开罐器,纽扣,别针,针,线卷,便签纸,信封,墨水,火漆,蜡烛,羽毛笔。
第三部分是能够长期保存的食物货调味品,例如速食罐头,糖和盐,黄油和面粉,还有廉价红茶。
比较重的面粉和罐头,达到了购买金额,多数批发店都可以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
家用文具是在一个叫德西塔的大批发商那里买的,也可以送上门去。
纳什先生背着麻袋,只装了一些零散小件货。
他快步与黛莉往家走,虽然沉甸甸的,但却乐的很。
这次出门进的货,比上回他跟弗莱德进的实惠多了。
果然,这跟人讲价打交道,还是姑娘家厉害,速度也快,距离他们出门,才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而已。
准备回家时,白教堂钟楼里,敲钟人慢慢敲响了十下。
...
6. 六便士
薄薄的一层白雾笼罩,勾勒着裘德路繁忙的深色街衢。
裘德路的工厂全都运作了起来,耳畔四处响着机械噪音,街道上繁忙无比。
路面的积雪也大多被踩化了,湿漉漉的,天空又开始飘小雪。
白色细雪飞舞,风也呼啸,薄薄的一层呢子显然没什么御寒能力,黛莉冻的不断加快脚步。
她与祖父回到克拉克巷,再一次经过了皮耶罗杂货店,却见这杂货店里的两个店员,站在小巷子口对克拉克街内张望。
两个店员正准备对他们祖孙二人说什么,忽然,西装革履的皮耶罗先生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漠然的将店员叫了回去。
黛莉和祖父不明所以,走进小巷内。
狭窄的小巷子里,停了一辆瓦光锃亮的双驹警用马车,车壁上还印有大都会警察总部的纹饰。
那马车边上守着两个严肃的警员,就站在她家门口。
巷子另一头,洛比特杂货店的老板也在巷口往这里张望,一脸的好奇。
而巷子里的其他邻居,也在窗缝里窥探着这辆警用马车,神色多有警惕。
克拉克街是爱尔兰移民劳工的地盘,这里的人大多整天酗酒,销赃,卖身,赌博,出售走私货,可谓五毒俱全。
一般情况下,外人不会在这里逗留,普通街警也懒得来。
苏格兰场的那些高等警官,更不会屈身踏足这样的地方,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纳什先生与黛莉见状,加快了脚步回到家中。
家门口,两个警员将他们拦下,询问了两句。
两个警员肩膀上各戴着大都会警察总部和金融城警察局的徽章。
纳什先生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先令,想塞给这年领稍长的长脸警员打听打听是什么事。
长脸警员欲拒还迎的收了钱,清清嗓子说道:
“昨天午夜,塔桥附近死了个人,那人的死法,与上次在白教堂附近的死者一模一样。”
纳什先生听了,连忙询问他死的是什么人,为何受到了这样的重视。
“死者是金融城的银行经理,他身上正有官司。”
长脸的警员说,白教堂那起杀人案,丽莎是最早一批目睹案发现场的人。
现在银行经理也死了,苏格兰场十分重视,派了现在专门负责处理这个案件的坎宁警长。
金融城警长陪着他从头开始调查,所以才来了解情况。
闻言,黛莉和她祖父都放下心了,背着东西回铺子里。
屋内,玛丽正抱着一个邻居的孩子哄着,一边在看门,她努努嘴,朝楼上示意。
“来了两个警察,在楼上问话。”
纳什先生低声询问两句。
“是谁啊?”
“不认识。”
白教堂有自己的片区警察局,就在奥本斯街旁边的商业街。
在商业街警察局的划分里,多罗斯街和裘德路这一片的警亭,一贯是巴尔乔布警长的管理范围。
这一片发生的案件,也多是巴尔乔布负责记录和调查。
塔桥附近死人了,一般也是塔桥的街警来负责调查。
在白教堂,死人是件十分寻常的事情,一般的街警就能下定案。
只有大案要案,或舆论关注,才会从各个分局一层一层移交到上面的大都会警察总部,那里也俗称苏格兰场。
黛莉进了屋子,先把麻袋里货物拿出来,铺在柜台上,检查一遍有没有损坏,再挨个摆进柜子里。
又用鸡毛掸子扫一扫,打理整齐,一点不受这警察来访的影响,还去厨房打了盆水出来。
无论是在原著背景中,还是她所见证的历史,这个时期的伦敦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犯罪都市,尤其是东区。
无数凶案大大小小,不必这么大惊小怪。
只要跟自家的生意没关系,那她就无所谓。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审问结束了,木质楼梯响了起来。
黛莉提前避在角落里,拿着沾湿的抹布擦柜子。
玛丽抱着邻居的孩子回了杂物间。
祖父掸掸衣裳,卑躬屈膝地上楼梯口,准备送客。
黛莉隐约间能听见,有人在楼梯上低声说着什么...
“这两个死者,都与查布莱银行和尤特航运公司的官司有关。
这事关系重大,甚至会牵涉到...总之,这不是我们能查的事情。
况且找凶手也是大海捞针......”
听语气,他们似乎没有从丽莎口中得到有用的线索。
随后,两个衣着制式服装的警长,掀开布帘,从纳什家逼仄的楼梯里走了出来,十分沉默的朝着门外走去。
他们二人对这里的其他人没有丝毫关注,只在乎与凶杀案有关的事情。
即便是这屋子里可能有一大堆的非法走私货。
黛莉透过余光去看,可以瞥见一老一少两个警察。
那个年轻警察身型轮廓比例不错,看起来或许比六英尺还高。
警帽压着的深棕色鬓角,眼瞳一抹灰银,侧面脸骨深邃,气质显得很严肃。
他穿着一双长马靴,光是听听脚步的规律声,就知道这警察恐怕当过军人。
而另一个老警察,戴着经融城警察的徽章,挂着眼镜,他边走边无奈的叹了口气。
黛莉敛目,收回她观察推理的余光。
在大都会,警力一共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是大都会警察总部,俗称苏格兰场,负责整个大伦敦地区的治安,案件稽查,以及王室和官员的安保,下辖伦敦各个区域的分属警察局。
还有一个是金融城警察局,只负责管金融城那点地方,不受大都会管辖。
黛莉看这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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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走出去了,又继续打扫柜台的卫生。
忽然,她的耳朵里捕捉到了一个原著配角的名字。
是那个老警察对这个年轻警察说的。
“克里斯蒂,走吧。”
黛莉拿着毛巾的手指一顿,她原地扭头朝门外看去。
门外,那个名叫克里斯蒂的年轻警长在马车旁的长脸警员面前站定。
不知道他对长脸警员说了什么。
长脸警员一脸涨红,手足无措的把口袋里收纳什先生的几个先令掏了出来,退还给了纳什先生。
而一旁送客的纳什先生也茫然无措的挨了他两句警告。
警告完毕,克里斯蒂站在飘雪的巷子里看向四周,目光精准地掠过巷子里那些微微张开的窗缝。
老警长有些尴尬的瞪了几眼自己身边的长脸警员。
他又随着克里斯蒂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那些窗缝纷纷合上,鄙夷地冷哼了一声:
“瞧瞧这些爱尔兰人,多警惕,怕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做多了...”
说完,老警长先钻进警车,克里斯蒂也随后登上,车帘缓缓的落下,警员才驾驭着马匹离开巷子。
巷子里只剩下一行车辙,以及被风卷飞的洁白细雪。
黛莉望着巷子,眯着眼思索了半天,忽然认出了人,疏忽间收回目光,神色淡定的继续擦东西。
纳什先生回到店铺内,嘀咕了两句,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傲的警察,打听打听也不让。
黛莉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她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年轻警察就是克里斯蒂.坎宁。
跟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克里斯蒂.坎宁也是在原著里没有什么台词的配角。
与原主不同的是,他无父无母,一个亲人没有,是个遗孤,只有个教父,教父在唐宁街当官。
按照现在的时间线,他应该刚从与阿富汗人打仗的战场回来,回国后在教父的指示下来做了警察。
现在只是个警长,但在原著里,主角长大成为江洋大盗时入狱,他早已经一步步的成为了大都会的警察总监。
中间的剧情她已经不怎么记得了。
只是印象当中,记得这角色后来与他的教父反目成仇。
他的教父,也就是唐宁街的那个大官儿,是原著主角后期最大保护伞。
到了原著的最后,这警察总算查清了那主角的所有犯罪证据,还把自己的教父送进了监狱。
不过,在查清这与主角有关的,令伦敦权贵学商各界震荡的连环案之后,他也随即辞职,销声匿迹了。
最后,这角色是死是活,原著里都没有解释。
说起来,像是个倔强清冷小白花一般的正面角色,黛莉扯了扯唇角。
她转身去厨房换了一盆水出来,将店铺里的货架重新拾掇一通,准备正式经营了。
...
7. 七便士
简单的午茶后,黛莉坐在柜台后一边等着接待客人,一边将批发商送来的大袋砂糖和大袋面粉分装成小包装。
要用一杆古老的天平秤称重,常用砝码是一磅重,还有八盎司的小砝码,这是半磅。
她用白纸折成纸包,中间再包一层报纸,外面糊一张白纸,用麻绳捆好。
不一会儿,早上订的文具也都送来了,黛莉仔细检查过后,才摆进柜台里。
第一批客人,是在多罗斯街那些餐馆里做菜的厨娘,她们在饭点过后可以休息一会儿。
小杂货店门口悬挂的铜铃铛一响起,黛莉抬头,就瞧见两个穿着酱色棉裙,头上戴着小帽,手上挎着个藤篮子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一个是麻脸,一个是锥子脸。
她站起身,面带微笑:“需要点什么?今天新进了不少货。”
两个妇人就住在附近,她们都是这里的常客,听人说这小杂货店要关门了,才过来看一看。
没想到,一进门来,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似乎整个屋子都被收拾了一遍,收拾的规规整整,比往常还仔细,哪里有要关门的样子。
麻脸妇人闻见气味,想起来自家也没肥皂了。
“我要两块肥皂,八盎司盐,现在面粉多少钱一磅?”
黛莉听了,不慌不忙的在柜台后称盐,也不看进货单就能回答:
“面粉是两便士一磅,今天还有新到的玉米粉,三便士两磅...”
这两个妇人都是天天给家里买菜做饭的,对这些生活物品的价格烂熟于心,价格便宜不便宜一听就能知道。
估计她们今天刚发了二十先令的周薪,准备给家里采购足够下一周吃的食物和菜,是算优质的客户。
那麻脸妇人又道:“那我要两磅小麦粉,两磅玉米粉,八盎司黄油,两瓶番茄罐头,两盒火柴。”
黛莉一边耐心地介绍新品,手上也不停,很利落地就把盐打包好了。
麻脸妇人见状,不由挑眉说道:“这纸包扎的真漂亮,不比纸盒差了。”
“哎,有糖果和饼干吗?每样就照这样给我装一磅。”
黛莉应了一声,转身从架子里拿出来两个大铁盒,里面是褐色的太妃硬糖球和蜂蜜饼干,是库存货里数量比较多的。
“这样的可以吗?糖果十二便士一磅,饼干六便士,可以先尝尝。”
她隔着纸捏出来试吃的递给她们,又在托盘里铺开一张包装纸,动作漂亮的像是在跳舞,手上功夫也深,在罐子里铲一把,就刚好是一磅重。
尝过之后,锥子脸妇人也要了许多食物,又道:“糖果和饼干给我也这样装一份,省的买纸盒了。”
包装好后,黛莉询问她们是不是要拿去给人送礼,她可以帮忙写个卡片粘上。
她们确实要给刚成家的同事送礼,可并不知道卡片要写什么。
黛莉询问过她们的同事姓名过后,就先写了一张作样子。
两个妇人捧起来念了,不由点头:“真体面,就这样写。”
不一会儿,这两个妇人手里的篮子都被各种商品填装满了,手里还拎着扎好的纸包。
黛莉将柜台上的硬币数了数,总共九十二个便士。
两个妇人进门之前,绝对没想过要花这些钱。
黛莉上辈子最开始刚创业时,什么岗位都兼任过,当然也包括站柜台。
深知一名好柜员,对于销售额的影响非常大。
又招待过两三个零散客人,下午两点后,她家对面的酒馆就开始营业了。
负责铲雪,挂营业牌与煤气灯的是个叫南森的杂工,也是酒馆里唯二的员工。
南森穿着身陈旧的粗花呢套装,头上戴着扁扁的呢绒帽,一双丑陋的旧鞋,挂完招牌,就冒着雪跑过来。
他钻进杂货店里,搓了搓手,熟稔地问黛莉要了一盒便宜火柴。
南森将火柴打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没有封口的雪茄,用火柴慢慢烤燃了。
“我听人说,你家打算关门了?纳什太太病好了吗”
这年头的习惯,称一家辈分最大的夫妻为某先生某太太,所以这纳什太太指的是她祖母。
黛莉将最后一袋糖粉分装好,转身码进纸盒里。
“好多了,关门是没有的事,以后都是我来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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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南森撇嘴,有些轻蔑的笑了笑。
他知道,黛莉从来都是个文文静静的性格,没沾染纳什太太的半分泼辣,能看的了店?
况且,酒馆里的醉鬼可多,她一个漂亮姑娘,难道就不怕被骚扰吗?
虽然她爸爸弗莱德是个彪形大汉。
南森吸了一口烟,又忽然看见桌面上紧紧的纸包,每只的大小都一模一样。
四角方正,像机器做的一样标致。
他夸了两句,又随口问起上午的那几个警察为什么来。
他的眼睛不经意在店里瞟来瞟去。
杂货店的柜台里似乎东西齐全了些,也有人仔细打理了,瓶瓶罐罐排列的十分整齐。
一眼看过去,虽然拥挤,但竟然十分悦目,让人有了购买欲。
他看了半天,没见什么烟酒。
警察的事,黛莉简单的应付两句,并信手拈来的扯谎:
“他们是查案的,说是塔桥附近死人了。
我听着,这死者好像跟走私案有关系。
那警察都是苏格兰场的,看来这事儿闹大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黛莉的脸上写满困惑,还是以往的文静模样,看着一点不会撒谎。
南森听说是查走私的,有些哑然,脸色微变,匆匆就找借口回去了。
她看着人走了,才抬起下巴,轻慢地扯了扯嘴角。
刚刚南森指间夹的那种雪茄产自菲律宾,名叫吕宋烟。
烟头两端都不封口,不用特意剪开,正是洛比特店里爱进的货。
在多罗斯街吃饭的工人最喜欢这种烟,劲头足,有时候比英格兰产的还廉价。
她摇头,洛比特让人来打探消息,都只愿意送这么便宜的烟,真是抠啊。
黛莉坐在柜台后,面朝着外面,看着巷子飞舞的细雪,略加思索。
实际上,对于开杂货店来说,洛比特杂货店的地理位置极好。
临近密集的餐馆一条街,三餐饭点的人流量都很大。
可惜,这地方就是跟错了主人。
...
8. 八便士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个洛比特先生做生意十分吝啬,像是偷称之类的事,屡见不鲜。
偶尔有吃坏东西的客人去他家店里要说法,这洛比特先生也一口咬定东西不是他家的。
所以,他那家店的主顾大多都是流动人群,做一次性买卖。
稳定的客源不比她多。
黛莉想,自家的一点优势也就是熟客多,更要在保证品质的情况下,用她的细节处理来提升顾客的忠实度。
虽然洛比特从未得罪她本人,但这附近的环境,客源有限。
商店想生存,本身就是零和博弈,不进则退。
她拿出柜子里泛黄的旧信纸,又取了红黑两种颜色的墨水,拿出一根羽毛笔,有一搭没一搭的写着什么。
下午,客流量也不算多,只有零星几个人。
客流量少,那么就要靠她的努力来提高客单价。
黛莉打起精神挨个招待完毕,没让一人空手离开,直到听见钟声,傍晚六点了。
此时此刻,玛丽把照顾的几个婴儿分趟送回家去了。
今天她不必硬着头皮看店,就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用来清洗一家子堆积的脏衣服,清扫了房间和楼梯。
又烤出来了一锅面包做晚饭。
黛莉将下午赚到的零钱都数清楚塞进柜子里锁起来。
她不仅闻见了厨房里飘出来的面包味,隔壁邻居家里,似乎都在做饭了。
香肠味,培根味,黄油味,这里住着的贫民一天当中只有晚餐最丰盛,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了两百年。
屋外,巷子里天色暗了,天空是深蓝的,几个唇上抹了口红,溜着发卷儿的女人踩着雪地,在饭点径直进了对面的酒馆。
黛莉知道,这些女人可怜的很,只能在这样的地方揽客,赚不到几个钱不说,还得用化学药剂洗浴,十分伤身。
但她们从不攒钱,在附近的公寓住着,一周一周的交房租。
平时赚到点钱,全用来喝杜松子酒,买零嘴,化妆品,做衣服,抽烟。
自家柜子里的零食,也大多是卖给了她们。
黛莉看向斜对面那间小裁缝店,那店主也是做这些女人的生意的。
做裁缝的姓海洛特,是个个高的秃头,手艺极好。
他老婆海洛特太太算半个商人,平时向这些女人放贷赊账收利钱。
海洛特太太生了一儿一女,这两个孩子是佩妮的同学。
黛莉瞥见海洛特家的两个小孩背着挎包回了家里。
不一会儿,果然佩妮也回来了。
佩妮出门时穿的是一件绿色长裙,一件呢绒外套,缠了一圈杏黄色披肩,头上戴着有檐的波奈特型花边浆布小帽,脚上踩着一双长靴。
这个时代的女人,无论是宫殿里的夫人,还是贫民窟里的洗衣工,大人或孩子,出行必然穿长裙,裙垫,戴有檐的小帽。
佩妮进了屋,将身上的东西摘下来,凑到柜台来看黛莉打的饼干纸包。
半磅一包,里外两层,麻绳上挂着小小的价签,上面标了日期,重量,口味,价格,最外面那一层纸,还用漂亮的花体写上了“纳什杂货店”
但佩妮更关注味道香浓的饼干,她围了上来,想蹲一些碎渣解馋。
黛莉见状,将饼干抓了一把,将要给她。
佩妮一边高兴的不得了,一边狐疑,但还是伸出双手来接,忽然黛莉又停住了。
“想吃饼干,你得答应帮我做件事。”佩妮睁大眼睛,就知道便宜不会白得。
不过,她思考了一下,还是飞快的点了点头。
黛莉才将手上的饼干交给她,又扭头拿出来一叠泛黄的信纸。
信纸上,头一行字是花体加粗的纳什杂货店。
下面则有两列商品名,又用红色墨水标了价格。
佩妮接过这些信纸,嘟嘟囔囔的念了起来:
“肥皂,一便士一块,两便士三块,三便士四块……”
紧接着后面是糖,盐,面粉,饼干,黄油……以及墨水信纸火漆,等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和促销活动。
佩妮拿着这些纸条,看的脑子里一头雾水,这有点像是传单。
“明天一早,把这些纸条塞进邻居们的窗缝门缝和信箱里,要好好做,我会检查的。”
“要是明天能做好,饼干还有。”
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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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明天放假,她郑重的点头,将饼干和一叠信纸全都拿走了。
过了一会儿,纳什先生和弗莱德回来了。
弗莱德.纳什,这是一位长着红头发,一脸络腮胡,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脾气很好的彪形大汉,今年三十多岁。
他们父子二人轻松的推着一个有筐的板车,在巷子里慢慢前行。
筐子里装着几只几十升的铁壶,一共几百升奶,要挨家挨户的送出去,分给订了奶的客户。
干到晚饭时间就回来,已经算是早了。
他们二人将车子推到门口,将奶罐拎进来,摆在墙边,又把车子卸一卸,放进了本就拥挤的前门边。
到了家,还不能歇着,他们父子钻进厨房里,拿出家里的木桶,上公共压水井去接生活用水了。
弗莱德拎着木桶从厨房出来,抬眼便看见货柜里,似乎重新摆设过了,与早上出门时完全不一样。
角角落落也都擦洗了,东西摆的像印刷出来的一样整齐。
这会儿黛莉还在柜台边上盘今天的小账,认真的很,弗莱德都不敢打扰。
丽莎有个小账本,一直放在柜子里,她以前每天都轧账,这是个好习惯。
黛莉捏着羽毛笔,沾沾墨水继续顺着后面的空白记录。
今天一共有十五个客人登门,只有平时的四分之一,少的可怜。
营业额却高达三百便士,平均客单价为二十便士。
光看营业额,这是过去店铺里客人多生意最好时才有的水平。
这提高,完全因为她今天无比尽心的柜台服务,以及推销话术。
黛莉十分专业的计算过,这店里的销售额利率是百分之二十五。
销售额三百便士,利润大概是七十五个便士。
如果每天都像今天这样,那么一个月的利润就是二千二百便士,也就是净赚九英镑。
比以往生意好的时候还要赚钱。
但是如果她能继续提高销量,增加进货的批发量,那么货物的价格就能进一步压缩,利率还能达到百分之三十。
小商店虽然不起眼,经营好了,也能积攒第一桶金。
...
9. 九便士
天色愈发漆黑,转眼夜幕降临,家对面的半地下酒馆里透着暖黄色的光线,里面人影憧憧。
不一会儿,汉克和弗莱德打了两桶水回来,玛丽也在厨房里喊大家进去吃饭。
黛莉起身,去将大门锁上,才最后去厨房里。
厨房里挂着一盏煤汽灯,桌子被挪到了中间,四周摆着几只椅子或凳子,拥挤的都转不开身。
这还是在丽莎不能下楼来吃饭的情况下,平时吃饭时厨房只会更拥挤。
不过,黛莉上辈子跟合伙人刚创业时吃过不少苦,如今条件艰苦一些已经不能让她有太大情绪波动了。
她提着裙子挤进了最靠里的座位,刚坐下,玛丽就给她端上了满满的一盘食物,又倒了一杯热奶。
今天的晚餐比较早餐和午餐要丰盛不少。
盘子里有两块黄油面包,几条培根肉,一只煎蛋,还有煎血肠,用番茄罐头焗煮的豆子,土豆泥和卷心菜。
这是无比经典的老伦敦菜色。
黛莉闻了闻,又动餐具尝了点,出乎意料的是,这盘子东西没有她想象的难吃,味道还可以。
弗莱德去楼上送完饭,坐下了,看了两眼,都忍不住说道:“今天这是又过圣诞了吗?”
看来,只要不用看店,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干活,玛丽还是能做出非常可口的饭菜的。
五口人围着小小的桌子大快朵颐,一小瓶子海盐胡椒粉,被几人递来递去。
饭桌上,祖父率先关心起黛莉今天看店的情况。
黛莉抿唇,手里还在切培根,慢慢的将今天的记录在账本上的东西都口述了出来。
顿时,整个厨房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她。
玛丽一直在家,知道没什么客人,也就没关注前面的生意。
她可没想到,黛莉这才看店头一天,竟然卖了这么多东西。
来的客人没几个,每人却都买了不少东西,这得多费柜员的嘴皮子。
在座的人都轮流值班了一个月,自然十分清楚。
弗莱德更是想不到,他知道,黛莉性格并不外向,甚至有些内敛,从来没有独自一个人看过店,今天竟然一改往常了。
汉克倒是见识过黛莉进货时的嘴皮子,他也自我解释,认为这或许也是上了学的原因。
总而言之,在座的没一个人知道自己家的姑娘已经被一个零售品牌CEO给穿了。
黛莉对他们的反应有所预料,她低下头继续吃饭,转动眼珠子说道:
“我也是想生意好一些,省的祖母天天气不过,闹着要自己干活。
她这个身体,还得再养几个月,要是这期间又伤到,那就难治了。”
大家听了这话,多多少少都有些羞愧的低头,他们值班的时候,生意就没这么好。
可她呢?明明是个文静乖巧的姑娘,为了祖母的身体着想也是拼了!
不过,看店这事情是需要天赋的,学习起来需要漫长的过程,除非是她这种已经将商业技能点满了的,普通人要上手,至少需要不间断的整月培训。
黛莉看着她铺垫的差不多了,便将想休学专职在家看店的事情提了出来。
厨房里又是一片寂静,这次就连佩妮都咬断了培根,一脸不解。
还有大半年,就能拿到毕业证了,这个时候休学,以后还要再去补半年课,未免有些折腾人。
“没关系,反正该学的我都学了,到时候补一些课程,总比现在店开不下去要好,那我可就没钱拿毕业证了。
有我在家专心的看店,说不定生意还能恢复往常。”
黛莉的话,也十分有道理。
祖父这才点头:“那好吧,明天我带点东西,陪你去学校里找校长女士说一说。
至于你祖母那儿,还得你去劝劝。”
黛莉“嗯”了一声。
饭后,她果断的抱着零钱盒子和账本上楼去,敲开了祖母的卧室门。
一走进去,祖母刚吃完饭漱口了,在准备休息。
黛莉晃了晃钱盒子:“别睡呀,帮我算算账吧。”
她走了过去,将账本递给丽莎,又把钱匣子递过去。
丽莎接过钱匣子,感觉沉甸甸的,眼睛都亮起了光。
她打开账本,上下看了看。
“今天竟然卖了这么多东西!”
丽莎看着这账,越看越惊讶,又询问了一番黛莉过程。
黛莉便一五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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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把她今天做了什么,全都讲述了出来。
包括扎纸包,写便签,写小广告那些事情。
丽莎作为同样经营店铺的人,越听眼神越亮。
她一拍大腿,差点加深骨折,对啊!这些生意就该这么做!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
可是,黛莉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么多的,丽莎又不禁疑惑起来。
黛莉知道,自己现在和原主的性格差别有点明显,但是她已经找到了最好的理由,孝。
于是,她紧紧握着祖母的手。
“我做这些,都只是希望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养病!
如果可以,我愿意来专职打理店铺。”
丽莎又愕然了一下,她苍老的脸庞有些呆滞。
似乎从未想过,黛莉愿意为店铺做这么多事情,是为了她的健康。
别看这孩子平时文文静静,什么事都无所谓,但真碰到了事情,她是真扛啊!
丽莎顿时感动的泣不成声,不过,她顿时反应过来黛莉的意思。
“那你的学业怎么办?”她柔声疑惑。
黛莉又复述一遍,她打算暂时休学,等祖母的病好了再去完成课程,绝对不会耽误未来的前程。
至于真到了那个时候,生意就肯定已经离不开她了,还不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她这辈子并不想做一个办公室打字女秘,然后嫁给丑陋的同事,也并不认为这是好前程。
因为这对赚钱没有任何帮助。
在家庭层次,人际圈子没有随着家族资本提升,到达可以通过婚姻来资源互换,扩大影响力,从而获得更多利益的地步时,她不会考虑个人问题。
同样,眼前的一家人,虽然看起来全都普普通通,但都各有优点,值得培养。
她对原著了如指掌,更了解时代背景。
更知道,眼下的伦敦机会无数。
体系松散,充满腐败,监管也并不严格,甚至在某种程度更利于商业的野蛮生长。
而她,有宝贵的实践经验,除了赚钱什么也不会。
无非就是把上辈子,在千禧年代成功过的路重新在十九世纪再走一遍。
这又有什么难?
…
10. 十便士
第二天黎明时分,六点的钟声还没敲响起来,克拉克街很静谧,昏暗的光线洒进巷子,增添一分幽深意味。
杂货店的窗户,在每天夜晚,弗莱德都会用木板把玻璃封上,避免被对面酒馆里走出来的醉汉砸碎,故而此刻屋里也是黑漆漆的。
为免照顾不到上午的生意,黛莉起的比全家都早。
她套了几件衬裙,棉裙,一件厚实的花呢外套,围了一件深色披肩,将脖子和脸颊盖的严严实实,又带着一顶颜色发旧的短檐毡帽。
洗完了脸,走出来将家门开出一条缝。
外头依旧那么寒冷,横风钻过巷子,割的人脸痛,冻的人鼻子都僵了。
她动动鼻子嗅了嗅,不知道从哪飘来一股异味,放眼在巷子里找了找,才发现是对面酒馆旁边,有好几滩醉鬼的呕吐物。
幸好这不是屎。
昨天是发薪日,他们手头正有钱喝酒。
黛莉摇头,决定每天晚饭点后就提前关门。
这些酒馆里的常客,实在鱼龙混杂,虽然消费力高那么一点,但并不足以牺牲安全性。
能在夜晚继续开门做生意到深夜的,只有伦敦西区贵族聚集区的店主们。
那里有充沛的警力日夜巡视街道的安全,也是平民百姓从来不踏足的地方。
会半夜出来购物的,只有刚刚参加完舞会肚子饿了或手里没烟抽的贵族。
她昨天裁旧报纸包东西时,顺便深入的了解过这个时代的著名商业公司和大宗商品物价。
在报纸的求租刊登栏上,海德公园附近,梅菲尔区的一间普通铺子,月租金价格在几十英镑不等。
是现在店铺房租的十倍。
暂时可以把这定为长远的发展目标。
她走出门去站一会儿,同样早起的祖父也收拾好了。
知道今天要去学校,为了不丢面儿,纳什先生穿上了他箱子里最崭新的粗花呢套装,戴上了高筒帽,还有昨晚提前擦亮的皮鞋,还修剪了络腮胡,打扮的比黛莉还精致。
虽然衣服不是定制,有些不太合身。
将家门重新关上,二人就前往一英里外的斯特普尼女子学校。
这次往北出口走,要经过洛比特杂货店,顺着多罗斯街继续往东北方向步行,大约三四十分钟后就能到了。
黛莉对多罗斯街很好奇,走出巷子口,她的目光从还没开门的洛比特杂货店门口往附近延伸。
黎明时的多罗斯街显然已经开始繁忙了。
天空还是阴阴沉沉的蓝调,街边小店里都挂着煤气灯,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光线。
这条街上,有上百家小型店铺,以餐饮店居多。
从凌晨开始,店主和厨娘们就会从各个市场,商店,将批发来的食材搬进后厨再加工成食物。
等到六点的钟声敲响,附近几个贫民街区里的工人苏醒过来,就会不约而同的来到这里。
他们会将最廉价,最方便食用,能快速果腹且有滋味的食物吃掉,再匆匆赶去附近的工厂签到。
这条街上的杂货店还有两家,规模与黛莉家差不多,此刻都还没开门。
纳什先生见黛莉站在街口凝望这一条街的商铺,还以为她在纠结早上吃点什么。
“今天去吃三明治吧,斯诺塔家做的鳕鱼黄瓜三明治,最是美味了。”
“不过,安东尼家热狗也非常不错,要是不着急赶路,还能去尝尝罗伯特家的奶油洋葱汤。”
这老头说的这几家店的食材都很新鲜,他每天都去送奶,能进入后厨。
纳什先生也算是一个资深老饕,这条街里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美味。
黛莉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根据祖父的推荐,选择去对面刚刚开门的三明治店。
黛莉选择了祖父推荐的鳕鱼酸黄瓜三明治,而纳什先生则选择了经典的鸡蛋培根三明治。
各加一便士就能得到一杯拿铁咖啡。
纳什先生付账时,黛莉就在旁边研究这店铺的菜单,根据菜单的数量,可以看出这家店每天的采购量,以及客流量。
像这样的餐饮店,菜单上只有六种选择,但随便一个三明治套餐都不超过五便士。
看起来成本已经压缩到极致了,每天的消耗也能控制的非常精确。
不过,像这样服务底层劳动者的快餐店周围环境太差,口袋里稍微富裕一点的人都不会来。
味道这么好,只可惜不能外带,也没有配送模式。
如果有的话,说不准还能打开一点中产市场。
黛莉在角落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享用热腾腾的三明治,又用只有淡淡苦涩味的拿铁清一清口。
吃完继续赶路,此刻已经六点过了,四十分钟后,就走到了女校所在的波琳朗特街。
女子学校坐落在这条街最显眼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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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教堂一侧。
学校面积不大,占了四五栋联排别墅的位置,红砖围墙把这几栋别墅圈成了独立的庭院。
虽然今天学校放假,但校长女士就居住在学校里其中一幢别墅中,她平常都会在学校居住,偶尔回西区的宅子社交。
黛莉和祖父进了校门,在女仆的带领下,走进其中一栋古老的别墅。
穿过狭窄的走廊,爬几层迷宫般的楼梯,才来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外等待。
办公室里,校长女士的秘书正在汇报工作。
黛莉知道,这里一个月的学费是两英镑,常规课程只招收年满十三岁的姑娘,三年就能毕业,包分配工作。
晚上的夜校则对二十岁以上,还在工作的女士开放,课程有与小姑娘们有很大区别,三个月为一个学期,不包分配。
全校加起来有二百多名学生,可以选择廉价的八人宿舍,也可以选择走读。
学校每天还提供三顿简单的饮食,面包和培根什么的。
整个学校,每年可以收五六千英镑的学费,还能向各个公司收一些招聘中介费用。
而这所女校的校长安格尼斯女士,是一个贵族旁系。
她年轻时在贵族家庭做教师,继承了祖上的一笔遗产后,在东区创办了这学校,历史已经有二十年了。
黛莉想,这安格尼斯女士之所以可以成功的拥有自己的事业,脱离不开贵族背景,巨额遗产,以及她手上积攒的社会资源。
这学校里上课的小姑娘,大多数与黛莉一样,家里开个小店,稍微比工人赚的多一点,否则也负担不起。
半晌后,校长的秘书才忙完,走出来询问两句,才带黛莉和祖父进去。
别墅很古老,校长办公室也很小,四处铺着厚重的木地板,墙壁上挂着许多油画,书籍更随手塞的到处都是。
校长已经人到中年,看起来保养的非常好,穿着一身浅紫色绸裙,披着牙白的开司米衫,坐在办公室壁炉边看书,一边伸手搅动骨瓷杯子里的上等红茶。
祖父将家里最近发生的情况解释清楚后,安格尼斯女士才把书放下,点头答应了下来,并对纳什先生说道:
“实际上,黛莉的学习很优秀,课程掌握的很不错。
如果有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写推荐信,介绍一份白教堂邮局的全职工作。
那里最近正好缺一批打字员和柜员。”
…
11. 一先令
安格尼斯女士的面容不算姣好,但口音却是纯正的西区味道,低沉磁性,让人必须得安静的听,颇为她增添了两分优雅气质。
纳什先生还在犹豫,黛莉却先一步开口回答。
“这份工作确实非常好,换谁都会愿意做,实在感谢您愿意帮我。
只不过,平常您总教导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得富有责任心,现在家里需要帮助,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我也相信我能很快帮着渡过这次难关。”
这回答滴水不漏,既恭维又很诚恳,让出入社交场合,经常逢迎的安格尼斯也挑不出问题。
她看向黛莉,原本对这平平无奇的乖乖女印象不深,此刻倒是有点意外,心里疑惑,自己没有观察到她。
“这样也好,实践实践,以后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要是还想得到一份工作,可以回来找我。”
安格尼斯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此刻才开始上下打量黛莉的一举一动,不介意对她做个好人。
她看向一旁的秘书,清清嗓子说道:“把这个月的学费退给她,再给佩尔尼太太说一声。”
秘书点头,立刻带着二人离开校长办公室,前往了隔壁的办公室取钱。
在会计室里等候的时候,黛莉瞥见几个中年女人坐在桌子边算账目。
她们是在整理这一周学校的餐食供应采购账单。
虽然二百多个姑娘们每顿都吃的少,仅仅一人两片吐司和一点培根和一点蔬菜汤,但厨房的采购单数字累积起来也不少。
上一周大约消耗掉了七百磅面粉,五十磅黄油,一千颗鸡蛋,二百磅培根肉,四百颗卷心菜,四百磅胡萝卜,食盐和糖各十磅。
单据上罗列着价格单项,林林总总一共才三四十英镑。
也不知道学校是在哪个批发商进的货,比市场上的货源要便宜不少,在原身印象中,食物质量也还可以。
负责管理学校后勤的佩尔尼太太正拿着一堆单据账目签字,盖上汇款使用的私人印章。
或许是如有神助,一阵风顺着窗缝吹了进来,账单飘的四处都是。
黛莉立刻帮忙捡东西,装作不经意地靠过去瞧了瞧,看清了账单的寄出地址。
萨里郡,米查姆区,浅湖路奥尼斯格农场。
这地方就在伦敦南边,是还没开发的农场聚集区,行政划分属于萨里郡,纳什先生服务的奶牛厂也在这附近。
她默默地记下了一切或许用的上的信息,三两下帮忙收拾了一顿。
半晌后,拿回了这个月的学费,纳什先生和黛莉才离开女校,原路返回家中。
到家时,刚刚八点多,拉克拉街附近的早通勤高峰已经过去了,四周的工厂又开始散发规律的噪音。
黛莉走进巷子口,发现洛比特杂货店也开门了。
洛比特雇佣的小打杂工乔治正在抬水擦地。
那小打杂工骨瘦如柴,穿着一身打补丁的粗花呢外套,拎着沉重的木桶在门口挪动,跪着擦拭阶梯。
这打杂工是洛比特从济贫院里领出来的小孩,从十一岁起就在这杂货店里工作,现在已经三年了。
在原身的印象中,这人能活这么久纯属命大。
又要看店卖东西,又要打扫,还得帮着洛比特太太带孩子,发薪水也是全凭洛比特的心情。
黛莉心里并未产生一分对商人来说过分多余的同情,只是思索着如何利用这件事。
她跟着祖父回到自家中。
清晨的店铺里,窗板和大门都打开了,店里已经有了两个客人。
玛丽今天又多接了一个婴儿带着,此刻一边抱着不适应环境的孩子哄,一边来接待客人。
今天一早,佩妮起床后,早饭都没吃,馋饼干馋的不行,就拿着一叠二百张的小广告跑出去了。
她在巷子里的居民公寓塞完之后,又去了附近的街道,这时候刚刚回家落脚。
等她把小广告发出去,后脚的功夫,就有人拿着广告单找了上来,要买东西。
玛丽昨天听过黛莉的交代,这会儿按照单据上的价格来售卖。
而要售卖的大多数优惠商品,在昨天就被黛莉打包称装好了,只需要整个拿出来结算。
这极大程度的让玛丽不那么手忙脚乱。
黛莉回家后,将帽子和围巾取下来,很快就替了玛丽的活儿,来给这两个客人结账。
眼前的两个客人,都是在克拉克街内开店的邻居。
一个家里是开二手家具店的寡妇,一身黑裙打扮。
另一个是旁边小咖啡馆的老板娘,围着厚厚的围裙。
她们的店与纳什杂货店隔的不远,一开店门就看到了塞进来的小广告,正好早上没什么客人,就过来看一看。
她们二人按照单子上的活动价,采购了不少生活物品。
例如包装好的廉价茶叶,盐和糖,还有肥皂一类的东西。
结完了账,那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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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家具店的寡妇还不着急走,她手里捏着一块发旧的白丝巾,提着草编袋子靠在柜台边上,柔声询问道:
“这纸上的字都是你写的吗?你这字不错,口才也好,能不能帮我写几个价格签?”
黛莉倒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开发这代写的业务,但她也没拒绝。
都没让这寡妇单独掏钱,便拿了几张硬纸慢慢地写起了价格签。
这寡妇的店铺里的业务很广,小到二手水盆,大到二手床铺,她全都回收,加工一下再出售。
她那里的价格也相当廉价,一个工人一两天的工资,就足够买上一架小木床,所以平常生意颇好。
黛莉一边写,一边请教寡妇哪家批发商的油漆好一点,她要给自家的货柜拾掇拾掇。
寡妇见黛莉跟她讨教,还有些意外,以往黛莉都从来不与她说话的。
于是,寡妇便指教了她一家专门卖油和漆料的批发商。
“这可是我翻新家具的秘方,你可别说出去,跟那老板报我名字,他不会拿假货忽悠你的。”
临走时,那寡妇还一脸娇俏地叮嘱她。
黛莉立刻就意识到,这卖漆的怕不是这寡妇的姘头?
不过在原身的记忆中,这寡妇姘头不少,附近五金店和木匠店的老板都是。
黛莉心想,这寡妇还怪有事业心,找的姘头,翻新二手家具都能用上。
人刚走,佩妮就从帘子后钻了出来,看着黛莉空闲了,便问她讨要饼干。
黛莉大方地将饼干拆了一包,与佩妮分了分,她也尝了那么一口。
这些饼干,是库存货,上周进的,二十磅起批,进货价是四便士一磅,卖到现在目前还剩下一半。
虽然装在马口铁盒里,可以密封,但尝起来也不怎么酥了。
黛莉打算今天主推这玩意儿,把它清出去。
完全不卖饼干也不行,现在的伦敦无论穷富,都流行一日两餐,加上午茶的饮食方式。
西区富人们的午茶是精致的三层糕点塔,而几块饼干配一杯廉价红茶,就是最适合东区的午茶方式。
她打算等这批饼干库存清完了,自己研发几个配方,亲手烤一批饼干出来自产自销。
一般的品牌零售店具有规模后,店里的一部分包装食品都是自有品牌供应。
自己的品牌研发,自己的源头工厂生产配送,这样可以将品控规范到极致,门店库存压力也小。
...
12.两先令
洛比特杂货店,并不算太宽敞的店铺里,货柜横七竖八的拥挤着,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木头霉味。
这屋子里的地板已经很久没有翻新过了,老板也不舍得换新,再怎么打扫也难掩气味。
乔治今天的感觉很奇怪。
上午的生意倒是与往常一样,登门者并不比往常少。
但有那么几个街坊邻居,进门后只是左右瞧瞧,问完价格就走,也不说买什么东西。
昨日老板才进了一批生活用品的新货,针头线脑什么的。
为的就等着发薪日过后,好让附近的人来采购。
但这些邻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都已经来了他家,竟然不买。
货架上的新进肥皂,才一个便士一块,都纹丝不动。
他直觉这有些不太对劲,但老板此刻还在睡觉。
楼上的太太倒是起来了,却忙着揉制面包,烘烤饼干。
要是洛比特醒来后见不到新鲜的饼干和面包,也会对太太不客气。
乔治心想,等洛比特先生起床,发现没有一个街坊邻居来采购生活物品,一定会心情不好,到时候,他少不得一顿责骂了。
乔治擦完了地,继续去擦拭那些破损了但老板还舍不得换,用胶水又粘上的玻璃窗。
对于老板的责骂,他俨然习以为常。
过了半晌,洛比特先生才懒洋洋地起床,在二楼吃了早餐后,扭动身躯从狭窄的梯子上,把他那肥硕的身体挤了下来。
他的脸庞红润,留着八字胡须,双眼如同鹰钩一样扫视了店里的地板和阶梯。
确保每一处都一尘不染,才认为乔治今天没有偷懒。
洛比特先生清了清嗓子,来到柜台后面,打开他那每天都清空的木制零钱盒。
看到里面的一层硬币明显比他预计的要少,他皱紧了眉头,从柜台走了出来,开始盘点货架上的东西。
检查过货架后,他一双粗手攥成拳头,“咣”的一声,将架子上的瓶瓶罐罐砸的发出响动。
“乔治!”
他朝门外喊道。
门外,正在擦拭门板的乔治听见声音,便背后一冷,急忙进入屋里。
果然,洛比特先生十分生气,认为一定是乔治偷懒了。
他面对洛比特先生的质问,垂着头为自己辩解:
“我没有偷懒,一早就开了门,客人也都好好的接待了,太太可以为我作证。”
洛比特太太背上绑着一个两岁大的孩子,手上端着一盘面包和饼干,从狭窄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发旧的靛蓝色呢绒长裙,也点点头,蹙眉说道:
“的确是这样,也不知道只是怎么回事,有些人只进来问价,扭头就又走了。”
洛比特闻言,眉头一挑,脸上没了刚才的怒气:
“那我就知道了,一定是有人在搞鬼。”
“乔治!你去其他杂货店打听打听,看这是到底怎么回事。”
洛比特有些生气。
...
地下小酒馆外,乔治顺着克拉克街的巷子走了进来。
巷子里光线不太好,天气也阴沉,地面湿漉漉的混杂着细雪,一串串脚印把这里踩的坑坑洼洼。
他顺着脚印往纳什杂货店那扇小门看去,发觉那店里影影绰绰,都在排队了,似乎生意不错。
乔治收回目光,走进对面的半地下酒馆。
酒馆还没到开业时间,靠背椅全都拎起来搁在桌面和吧台边。
酒馆的两个员工,一个在扫帚清扫地面,一个在擦玻璃杯,准备在下午准时营业。
酒馆的老板还没来上班,两个员工一边干活一边抽烟,手边还摆着杯子,里面盛着半杯啤酒。
这个点,谁也不会来酒馆,员工沉浸在自己的状态里干活。
乔治前去吧台前,拍了拍南森,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南森,对面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南森今天抽的纸卷烟,他把烟蒂捻了,冷哼一笑。
“这你老板都不知道?”
他从柜子里拿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出来,递给乔治看。
乔治将这小广告拿起来,见上面赫然写着“纳什杂货店,一月特价优惠商品”
他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今早会有那么多的街坊邻居过来问价,还都不买,原来是在比价格。
见到纳什杂货店里的东西便宜,就去了他家。
肥皂,两便士三块,怪不得别人不来他家买。
“克拉克街和附近许多人家一早上就在门缝里捡到了这张纸。”
南森看热闹一般地补充:“从今天八九点到现在,我就没见对面闲过,怕是陈年旧货都清完了。”
闻言,乔治攥着这张看起来是手写的小广告,又一溜烟跑回了洛比特杂货店。
…
纳什杂货店,还有两个人在排队。
黛莉站在柜台后边,将两桶陈茶叶打开,递给面前的客人查看。
“这茶有什么区别?”
问价的人是多罗斯街上一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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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店的老板。
“这种是锡兰红茶,十个便士一磅,二十七便士三磅。”
“这种是印度红茶,十二便士一磅,三十四便士三磅。”
“如果买三磅印度红茶,我可以送您半磅蜂蜜饼干。”
面包店老板低头,闻了闻茶叶味。
跟他早上去对比过的两家杂货店区别甚微。
但价格却很明显,便宜了五分之一。
在这样廉价和优惠的情况下,即便是有一点点香味损失,那也无伤大雅。
“各给我来三磅。”
面包店老板说罢,黛莉就开始称重了。
从称重到打包完成,并附赠一包半磅的饼干,总计不超过两分钟的时间,动作十分丝滑。
即便是打折货,也依旧没有敷衍,包装的十分严实精美。
面包店老板从头到尾的体验感都十分良好。
黛莉将桌上的一堆硬币扫进抽屉里,又开始招待下一个客人。
忙到了正午的午茶时间,店里的客人才渐渐少一些。
玛丽煮了热奶,泡了红茶,用一只豁口的白釉陶杯装了,还带着一碟抹了蜂蜜的烤吐司一起递出来,给黛莉填肚子,算作午餐。
黛莉还是坐在柜台边上,一手挥动羽毛笔,清点入账,另一只手叉起酥脆的面包,慢悠悠地啃着。
昨天手写的二百份小广告,今早转化率目前为百分之十五。
一上午的时间,有三十名客人登门购物,平均客单价为二十便士。
销售额总计为六百便士,也就是五十先令,超过了两英镑。
黛莉拉开抽屉,随着她的动作,抽屉里发出一阵哗啦声,全都是各种面额的硬币。
她低头,看着满满当当的硬币,密集恐惧症都治好了。
现在,品相不太好的陈货都折低价格清的差不多了,货柜腾出来不少位置。
虽然没有正价利润率高,但也没亏,大约赚了十个先令。
想必,临近的几家杂货店一上午的时间已经品出了味道。
若是有忍不住的,必然会跟着一起折价,并且学习这种销售方式。
这正在她的计划之内。
黛莉将笔记本翻页,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四五种她默背出来的饼干和花茶配方。
这些都是上辈子的畅销货。
规划了目前环境中常见的材料,还参考本地人的口味,将配方做了细微的调整。
现在没有专门的食品研发,她只能自己硬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