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1、洛子期 “我堂堂未来天下第一剑客,你居然要我去照顾个病秧子?” 青云剑派正殿之中,陡然传出一道响亮的少年声音,瞬间惊飞了停在屋檐上正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连门口老老实实守门的小弟子都忍不住好奇,探头探脑地偷偷往里瞧。 洛秋风抬手“啪”地一巴掌呼在洛子期的脊背上,满脸恨铁不成钢:“什么病秧子,没大没小!那可是你小师叔!” 洛子期被打得痛呼出声,却硬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高昂着脑袋,眉头紧拧,梗着脖子继续顶嘴:“什么小不小师叔的!他是天下第一吗?竟敢让本未来第一去照顾他?” 少年剑眉星目,相貌堂堂,身姿挺拔如松,浑身傲气。 “反正我不去!” “嘿——你小子!不听话也就罢了,口口声声都是第一,如此狂妄,怎能成事!” 洛秋风伸手准备揪他耳朵,被躲过去,便甩手作罢。 洛子期闻言也不恼,嬉皮笑脸道:“不成事又怎么了,这不是有爹你在?” 洛秋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也这副嬉皮笑脸模样来掌管这偌大的青云剑派?” “你还年轻着呢!”洛子期不以为意,一本正经道,“别老是咒自己啊!” 洛秋风听见这话,反倒诡异地沉默片刻,随后收敛神情,眉头一拧,哼声道:“我年轻?我都快年近半百的人啦!” 洛子期闻言嘿嘿一笑,不过说起第一,他忽然想起最近江湖盛传的消息:天下第一剑客林见溪死了。 林见溪,承风楼少主,天下第一剑客,人人惊羡的天之骄子,他那一桩桩天才事迹,曾给当年懵懂无知的洛子期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因此,年幼的他头脑一热,改刀学剑,将林见溪作为他梦寐以求想要追赶的目标。 毫不夸张地说,林见溪这个名字,简直是他奉为信仰般的存在。 但如今,林见溪死了,被万剑穿心,死在了承风楼灭门屠杀里。 生死有命,洛子期只能连连哀叹。 不过这些事情并不能改变他立志成为天下第一的决心。 话说回来,他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人,怎么能屈尊降贵去照顾一个病秧子呢? 少年心思都写在脸上,洛秋风瞧见洛子期的神情,便知道他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忽然,洛秋风故意卖个关子,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试图引起洛子期的兴趣。 “我就这么跟你说,你小师叔他跟林见溪差不多,二人关系极其密切,就算如今林见溪死了,你小师叔也不错!” 洛子期听见“林见溪”这三个字,思索一番他爹说的话,瞬间兴奋得两眼放光。 “他也是个高手吗?” 洛秋风诡异地停顿一下,随后“哎哟”一声,脸不红心不跳,打着哈哈道:“你管他是不是高手,反正你爹我跟你打包票,你小师叔肯定不比林见溪差!” 洛子期瞧着他爹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顿时又犹豫起来。 “真假的?” 洛子期将信将疑,不过想见到那位小师叔的心,此刻倒是越发蠢蠢欲动。 “你爹我说的还能有假?” 洛秋风拍着胸脯。 洛子期艰难抉择。 虽说这位小师叔是个病秧子,但若是个高手,能与他切磋一二……照顾病秧子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于是洛子期下定决心,嘿嘿一笑,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兴奋之意。 “那我去了!” 话音刚落,便转身急匆匆地跑了,好似再不去,就见不到人了一样。 洛秋风搓着手掌,瞧着他儿子转身激动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心里窃笑。 紧接着,他追到门口,看着已经踏上青石路的少年,高声喊道:“他就住你隔壁啊!” 虽然距离已经较远,但是洛子期一个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 老枝新叶层叠,青云剑派所坐落的山间,身穿弟子服的蓝色身影处处可见。 洛子期跟众多切磋过的小弟子打招呼,一路回到西山。 他想着,他爹的速度确实快。 他左右不过离家三日,这间已经荒废许久的院子就突然住人了,还住的是个不认识的小师叔。 也不算荒废,洛子期想,至少这院子他每日用来练剑非常不错。 如此想着,他缓缓走到院门口,犹豫半晌,随即耳朵一动,便听见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是个略有些耳熟的老人声音,隐隐约约正说着什么,洛子期听不太清楚。 难不成这个小师叔是个小老头? 洛子期想起了时常听闻的江湖故事里,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许多都是隐隐于市的高手。 于是更加兴奋,但秉着从不做隔墙偷听之事的原则,他决定礼貌地敲了敲院门。 院内的说话声瞬间停住了。 不过几息,隐约传来匆匆脚步声。 不过,一入眼的老人,并不是什么高手。 “哟!原来是李大夫您啊!” 洛子期见门从里打开,瞧见来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不过嘴上仍然继续贫嘴。 “多日不见,李大夫您还是如此面目慈祥和蔼可亲……诶对了,怎么李大夫你到这院儿来……了?” 洛子期正朝着李大夫打诨插科,紧接着侧身越过李大夫,往院内跻身而入,笑闹间,转眼就瞧见远处梨花树下坐着个样貌陌生的红衣公子。 他仔细瞧去,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心尖忽然猛地一颤,微微愣神之间,耳尖顿红。 正是早春,雪白梨花开满树,料峭春风摇过,纷纷扬扬落下,仿若隆冬鹅毛雪,落了树下红衣公子一身,腰间玉佩温润,红色穗子与衣袍融为一体。 青年面若冠玉,俊美无双,尤其是那一双漂亮至极的含情眼,顾盼之间,风流婉转,随意瞥他一眼,都能叫他心中酸酸胀胀。 洛子期最喜看美人,见到漂亮的,总能嘴上抹蜜夸上好几句,但见到眼前这人,却突然语匮词穷,脑子里蹦出来的词汇除了好看,就是真好看。 不过他也是个大胆的,不在乎自己并不认识对方,蹦蹦跳跳凑到美人面前,越瞧越喜欢,惊叹道:“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人!” 美人不语,移开视线,垂眸盯着腰间的玉佩,神情极其冷淡。 洛子期不懂那玉佩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有他好看? 想着他爹的话,于是他再次试图吸引美人的注意力,问道:“你就是那位新来的小师叔?” “洛子期?” 美人闻言,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眸,终于舍得说话了。 没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的名字。 洛子期顿了顿,点头应声,心中寻思着:这人声音倒是好听,温润如玉,虽说看起来有些冷淡,想必还是个好说话之人。 他心中对面前这位美人印象更好了些,面上正要挂上自认为最讨人喜欢的笑,想好好询问一番林见溪之事,便见美人微微扯起唇角,冷嗤一声。 “洛秋风竟是这般教导你的,见人第一眼就只会喊美人?” 洛子期:“……” 他收回刚刚那句认为这人是好说话之人的话。 洛子期心中咂舌,对这位美人的好印象瞬间破碎,方才那种心中酸胀感也随之消散。 再次努力回想洛秋风的话,他对面前这人还留有好奇。 不过瞧他一副病恹恹又弱不禁风的模样,他爹怎么会说这人跟林见溪差不了多少? 于是洛子期微微皱起眉头,又松开,看向梨花树下神色冷淡的青年,语气算得上和气,好生辩驳道:“我刚又不认得你,自然不知称呼什么。” 对面这人只是冷哼一声,再次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洛子期见状,不由得撇了撇嘴。 什么人啊?没礼貌的人是他才对吧? 这时,李大夫提着一个药包走过来。 “他叫林行川。”李大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说别的,将药包递给洛子期,沉声道,“这药是给林公子用的,正好你来了,帮我把这副药煎了吧。” 林行川? 倒是跟林见溪名字像得很。 洛子期心中不由得想到,他爹说两个人差不了多少,不会只是名字差不了多少吧? 洛子期有些不满,心中对林行川的好奇消散大半,于是转头对李大夫叽叽喳喳起来。 “你竟敢命令本未来天下第一煎药?小爷我的手可是练剑的手,不是煎药……” 李大夫挑眉,眼神不禁瞥向旁边坐着的青年,还未等洛子期喜滋滋地自吹自夸完,便出声道:“就你?还没打过几个人,这就敢自称天下第一了?” 洛子期没注意他的眼神曾放在旁边那人身上,朝他笑嘻嘻道:“那不是迟早的事儿?” 李大夫乐了,转眼又见一旁青年没有任何反应,也就作罢,哼哼道:“你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去煎药!” 说着手便腰间口袋摸去。 “诶诶诶,我就开个玩笑嘛,李大夫,我这就去,这就去哈!咱俩谁跟谁啊,有话好好说嘛不是?” 洛子期这下倒是眼尖,瞧见李大夫准备摸针的动作,想起某些悲惨往事,连忙伸手阻止,面上带着讨好的笑。 李大夫自然没跟他一般计较,只是掏出银针来,朝着不远处垂着眼、安静坐着的那位红衣美人道:“虽然这毒一时半会儿是要不了性命,却已深入内里,老夫只能先暂时给你扎几针试试。” 林行川垂眸,低低地“嗯”了一声。 洛子期瞧着这边的模样,听见李大夫说什么毒,心里瞬时产生一个红颜薄命的形象。 他瞧着这位小师叔病怏怏的模样,虽然美人遭罪令他实在同情,但又不是什么高手,要他照顾,还是不太情愿。 与其把时间花在一个病秧子身上,还不如多多练剑,争取武林大会夺魁,打败天下无敌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林行川 如此想着,洛子期犹豫片刻,瞅了眼忙碌的李大夫,和一动不动的林行川,还是去小厨房把药煎了。 半晌过后。 “李大夫,这药煎好了,那我先走了?” 洛子期将药煎好端来时,林行川已经躺回房间,正闭目养神。 身上原本扎着的银针早已全数拔出,放在一边。 饶是洛子期瞧见那几根骇人的银针,也不免身心一颤。 他最怕扎针了。 洛子期头一回进这个房间,顺便打量这屋内的摆设,多看了两眼角落里堆放着一个长条形的用布包裹着的神秘物件,心中不免感到好奇。 紧接着目光移向崭新的床榻桌椅,精致的屏风书画,夕阳自镂空雕花窗落进屋里,照出一片暗红。 这房间,显然他爹是有重新精心布置过的。 如此用心程度,他爹还真是重视这位小师叔。 李大夫此时没工夫搭理他,被他调戏过的林行川更是懒得理他。 于是他只好将有些烫手的药碗放在桌上,摸了摸鼻尖,悻悻离开。 待洛子期离开以后,林行川便睁开眼,与李大夫对视。 他低低咳了两声,似是不想表现一分一毫的弱势,又连忙收声,但话间的虚弱却掩盖不了。 林行川轻声问道:“李大夫,我还能活多久?” 李大夫垂眼不看他,忙着收拾那些银针。 “放心吧,只要你不使用内力,毒素蔓延不到内里,暂时死不了。” 林行川闻言轻轻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角便沁出一滴泪。 “我拿不了剑了?” “拿得了。” “只单单拿得了?” “有我在,你想怎么拿都能拿得了!” 李大夫浑厚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沉闷,瞧着眼前浑身伤口、身中剧毒的青年,心中叹息。 “其实……拿不拿得了也无所谓了。” 林行川转过头去,看向角落,目光晦涩,又强迫自己收回,神情恹恹。 “年轻人,讲什么丧气话?”李大夫有些不高兴,“你怎么就无所谓了?仇不要报啦?” 林行川叹息一声。 “仇自然要报,就算这副身子好不成,报不了,我也是死不瞑目的。” “呸呸呸!净讲这些晦气话!”李大夫笑骂着,话锋一转,“刚刚那孩子,他小时候你俩还见过,你觉着现在怎么样?” 林行川抬眸望向窗外暮色,沉默几息,语气嫌弃,凉凉道:“鲁莽轻浮。”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的,你也别揪着那句不放,他夸你长得好看罢了。”李大夫难得好心为洛子期辩解,“就是为人热情了一些,没什么其他坏心思。” 林行川诧异挑眉:“你还挺为他说话。” “这孩子根骨极佳,又对剑之一道堪称痴迷,是个难得的好苗子,更何况,你以为洛秋风为何把你安置在这里?” “我拿不了剑了。”林行川敛眸哼哼道,“而且难道不是让他来给我解闷的?” 李大夫言尽于此,也不再说什么,只单单骂他:“别让我听见你再说这种丧气话!解什么闷!你那性子还能闷着自己?” 于是林行川沉默了会儿。 正当李大夫交代完注意事项,准备离开时,林行川突然出声问道:“刚才他说他是天下第一?” 李大夫笑了:“过阵子不是武林大会?估计是自信能拿第一,虽说那也不算天下第一,不过少年人嘛,这副嚣张模样,倒是跟你当年一模一样。” “我可不像他这般自傲。” “是,你林少侠最是谦逊,每每打败一个人,都得换着花样嘲讽人一句,保不定你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就是这张嘴欠的。” 林行川无语凝噎,翻了个白眼,气得转身向里,却疼得轻呼一声。 更气了。 李大夫一切都看在眼里,乐得哈哈大笑。 “你们年岁相差并不大,他今年不过十八,还是相处得来的。你瞧瞧你,也没什么朋友,到头来,还寄人……” 还未说完,李大夫怕戳中他的伤心事,连忙闭上了嘴。 “三岁一代沟,我这都俩代沟了。” 林行川好似并没有在意李大夫的未尽之言,慢吞吞回怼。 李大夫无语,白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随着院里木门一声“吱呀”,夕阳下的院落重归于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林行川仍静静躺在床上,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漂亮眼睛,长睫微颤,眼神空洞望着床顶。 接着他叹息着阖眼,几息后又再次睁眼,终于缓缓起身。 他先是瞧向角落,目光流转,随后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桌边,垂头盯着那碗已经凉了的药出神许久。 最后端起白瓷药碗,不知苦涩般一口闷了下去。 太阳早已落下,皎洁月光照见青年脸上划过泪光。 翌日清晨。 晨光熹微,山林间雾气还未散尽。 林行川早早便起了床,正坐在那棵梨树下悠悠饮茶,瞧那潇洒姿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畅快饮酒。 比如某个习惯性翻上墙头,才想起这座院子已经有主了的少年。 “病人可不能喝酒,要喝也是我喝!” 林行川指尖捏紧茶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却瞧见那少年已经翻下墙头,伸手便自己给自己倒了盏茶,一口闷进嘴里。 “嗯?怎么是茶?真难喝。” 洛子期努力把嘴里的苦茶咽下去,这才评价。 林行川重重放下茶盏,在早春料峭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随后抬眼直勾勾瞧他:“有事吗?” 洛子期见他这副不高兴的模样,挑了挑眉,有些随意道:“习惯翻墙进来练剑了,忘了有人。” “练剑?” “对啊!你不知道吧?小爷的剑法可除了那林见溪无人能敌!”洛子期说起剑,瞬间眼睛一亮,“可惜了我还没跟那林见溪打过一场,你说我要是打过他了,是不是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了?” 还未等林行川再次出声,就听洛子期顿了一瞬,再次狂妄补充道:“可惜,林见溪死了,所以小爷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少年振臂高呼,拎着他那把铁剑耍帅般挽个剑花。 “……那你练吧。”林行川沉默一瞬,瞥了眼洛子期手中的长剑,眸光微颤,语气意味不明,“让我见识见识,天下第一的剑法,是何等光彩照人?” 洛子期眨巴眨巴眼,这下终于聪明了一回,察觉到林行川在阴阳怪气他。 不仅阴阳怪气他,还颇有些嫌弃意味。 不过他一见美人心情就好,想着不过是个可怜的病秧子,决定原谅林行川的出言不逊了。 “你长得好看,小爷就不跟你计较,你可看好了!” 洛子期说着,便拎剑转身迈向不远处。 只见少年身着黑色劲装,一头黑发用深红色发带高高竖成马尾,静静伫立于空旷的院落中央,手执雪白长剑。 他深吸一口气,眼里划过坚定,如往常般,起手式沉稳有力,剑随心动,从鞘中缓缓抽出,带出一抹寒光。 少年开始舞动长剑,剑招简洁却不失凌厉,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呼呼的风声。 剑影闪烁,如银蛇乱舞,或直刺,或横劈,或斜撩,一招一式,都蕴含着一往无前的剑意。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流过鼻尖,浸湿了衣衫,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发挥。 春风饱含清晨水汽,吹动红衣公子额前碎发,雪白梨花纷纷扬扬如雪。 少年猛地转身,剑尖一挑,一朵娇嫩梨花便轻轻落在银白剑尖,直直横在林行川眼前。 额前碎发再次因剑风而动,林行川眼都不眨,轻抿盏中茶。 洛子期收剑而立,面色微微泛红,胸膛剧烈起伏,接着双手撑在冰凉石桌上,弯腰歪头笑看着林行川,眼神明亮。 林行川望进那双明亮眼眸,晃了晃眼。 “怎么样?是不是看小爷这精妙绝伦的剑术看呆了?” “……勉强。” 仅仅只得到二字贬义评价的洛子期面露不满,只是下一秒,一张干干净净的帕子迎面扑来。 “先擦擦你这张脸。” 青年声音温润,如春日溪水缓缓流淌,纯白帕子上还带着草木香气。 只是语气里的嫌弃意味更加明显。 洛子期闻见这股草木香气,懵了一瞬,随后伸手拿下脸上的帕子,耳尖微微泛红。 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他总觉得突然浑身不得劲。 不过他很快就忽略这些奇怪感受,拿着这张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湿汗,这才一屁股坐下。 林行川见他这动作,心知洛子期是一时半会儿不肯走了。 只见少年眼睛亮晶晶,再一次满含期待地问他:“本未来天下第一决定再给你一次夸奖的机会,小爷的剑术怎么样?” “花哨有余实用不足,天下第一?难说。” 这下得到的评价字数更多了,却是明晃晃的嘲讽,洛子期更不满了。 “怎么难说?” 他耐着性子问道。 “不如林见溪。” “我哪里不如他?”洛子期两眼睁圆,气呼呼地张牙舞爪道,“要不是他已经死了,小爷定要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第一!” “……哦。” 林行川面上一片冷淡之色,又抿了口茶,单单一个“哦”也听不出什么意味。 但是洛子期觉得这人又在嘲讽他,顿时不欲再与他说话,打算转身离开。 忽然,他想起先前来找林行川的原因,于是又收回准备离开的脚步。 林行川原本快要松口气,转眼又看到洛子期一屁股坐回去,神色开始不耐起来。 结果便听少年好奇问他:“话说,你见过林见溪吗?虽然我视他为可敬的对手,不过至今还未曾见过本人呢!” 他常常听见“林见溪”这个名字,不是今天他打败谁了,就是他明天准备打败谁。 又有传得玄之又玄的春山剑法,号称“一剑春山空”。 哦对,还有他那柄名为“杯倾”的剑,据说见过那把剑出鞘的人,都已经死在了那把剑下。 这般强大而又神秘的天才,正是年少轻狂的洛子期最期待的切磋对手,希望终有一日能够打败这位天下第一,成为天下第一。 然而他以此为目标苦练剑术多年,今年终于能够参与武林大会,准备跟林见溪堂堂正正打一场时,这人却惨遭灭门,死在了那场血流成河的屠杀里。 可怜天妒英才,没能跟如此天才的剑客打一场,洛子期更觉遗憾至极。 回过神来,他再看向对面的人。 只见林行川垂下眼眸,掩盖那丝不耐烦,轻抿一口苦茶,随意道:“没见过。” “没见过?” 洛子期闻言,心中十分不满,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震得桌上茶具起跳。 “怎么?”林行川这才放下茶盏,抬眼看着炸毛的少年,淡淡道,“我说我没见过他,你很不高兴?” 洛子期也发觉自己反应有些大了,于是转换姿势,一只手放在桌上撑着脑袋,翘着二郎腿,另一只手摩挲腰间剑柄,垂眸盯着自己的剑,哼哼两声。 “我爹说你认识他……我就知道他是骗人的!” 林行川:“……” 他沉默片刻,倒是头一次跟洛子期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了冷嘲热讽的嫌弃意味。 “洛秋风说我认识他,你就来找我……你很崇拜他?” 洛子期又哼哼两声,脑袋扭向一边。 “他可是天下第一剑客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谁不崇拜他?” 林行川听见他这话,眉梢微挑,语气懒散,状似不经意问道:“你崇拜他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狗啃泥 “一人一剑,独行天下,无人能敌!”少年眼神极亮,一说到这个话题,满是激动地看向林行川,“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 林行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垂下眼眸,意味不明道:“他啊,也就那样吧。” 洛子期听见这话,心中纳闷,这人不过区区一个病秧子,怎么敢如此评价天下第一剑客林见溪的! 正想理论一番,结果又听林行川继续道:“不过你再练个三五年,说不定能有资格在他手底下过两招。” “你什么意思!” 洛子期听出来他话中的嫌弃和嘲讽,心中怒火更甚,再一巴掌狠狠拍在石桌上,震得茶具又一跳。 林行川看都不看他,语气淡淡:“字面意思。” 洛子期微眯双眼,仔细打量眼前之人,明明一副病弱模样,嘲讽他也就罢了,却还敢嘲讽林见溪,评价他也就那样。 洛子期此刻被恼怒蒙了眼,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实在比不上林见溪! “你当你是林见溪?”他愤愤道,“不过就是个病秧子!我爹还叫我平时多多照料你才是,我看你倒是手脚健全,还要我费什么心思照料你?” 林行川眼神瞬间冷下来。 二人眼神对峙片刻,谁也不让谁。 若不是洛子期顾忌着林行川只是个病秧子,指不定此时二人已经打起来了。 “说你两句就受不了?若是哪天输在谁手上,是不是还要拔剑自刎?” 青年声音冰冷至极,训诫意味极重,显然是长辈看晚辈的模样。 洛子期闻言顿时愣住,如同一盆冷水淋头,他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他想起来了,这人是他的小师叔。 即便林行川对他的态度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那也是长辈。 他逐渐平息了燃烧上头的怒火,想起刚刚自己就这么直直喊人病秧子,心中莫名涌上一阵愧疚。 倒真显得他没教养了。 林行川瞧见洛子期不断变换的神色,捏着茶盏的手指又紧了紧,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洛子期向来是个大度的,这会儿缓下来,瞅了两眼面色苍白,尤其是刚刚气急之后,时不时还会咳两声的林行川。 他清了清嗓子,气势弱下来,像是想起什么。 “话说你为什么突然来了我们青云剑派?” 见林行川不说话,他摸着下巴思忖片刻。 他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仇家?” 林行川还是不说话,只冷冷瞧他一眼。 洛子期见状,便拍着胸脯给林行川画个大饼:“那个……你告诉本第一你仇家是谁,本第一给你报仇去!” 林行川看也不看他,淡淡道:“不知道。” 洛子期:“?” “你连谁要杀你都不知道?”洛子期有些不敢置信,接着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还是你在江湖中树敌太多,不知道该说谁?” 林行川仍淡淡道:“不知道。” 反正问就是不知道。 洛子期见这人一问三不知,态度敷衍又冷淡,沉默几息,很快又雀跃起来。 “没事,以后有天下第一罩着你!” 林行川闻言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放下手中茶盏,亲手拿过另一个,倒了一盏清茶,推向某个正在畅想未来的少年。 手上动作显得温和,但语气十分嘲讽:“就你?天下第一?” 洛子期伸手接过,将那盏茶一饮而尽,闻言眉梢高挑:“你又嘲讽我?” “我可没有。” 林行川盯着面前人捏着小小茶盏的指尖,随意道。 “你就是瞧不起我!” “我可没说。” 洛子期又气极了,他有些语无伦次地控诉道:“我……你……我爹怎么会说你跟林见溪差不多!” 传闻中的林见溪,听说不仅剑法好,脾气也是极好。然而眼前这人,三句话里没一句好话,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病秧子。 洛子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他觉得,跟这人说话,迟早会气出病来! “我不会再理你了!” 洛子期越想今天这人说的那些话,就越觉得委屈,语气恨恨。 林行川垂眸不语,只轻轻再抿一口茶,恰好壶中清茶已经见底,他便将茶盏放至一边,悠悠坐着,指尖把玩着腰间玉佩。 片刻过后,见洛子期还没动,这才抬眼:“你怎么还没走?” 洛子期:…… 不是,他等着这人道歉呢! 洛子期见林行川这副模样,心知这人定然是不会低头道歉的那种人,心中愤愤,转身毫不犹豫离开了。 光在这里被气了,还没去找小师弟们切磋呢! 演武场传来阵阵打斗声,洛子期刚跟一群小师弟吐完苦水,大骂一番林行川,正打算前去演武场寻找切磋对手。 突然,一道破空声袭来,他下意识转身抬起手中剑抵挡。 抬头一看,果然是他爹那把闪着银光的大刀,以及他爹那张笑得满是褶子的脸。 “不是,爹!你怎么天天搞偷袭!”洛子期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臂,大声控诉,“你是真不怕哪天给你儿子劈死了!” “这不是考验你的反应?”洛秋风哈哈大笑,“你要是连你爹的刀都躲不过去,还去什么武林大会,当什么天下第一!” 接着他拍着洛子期的肩膀,乐呵呵问道:“什么时候去比武?” “一月之后。” “好好练剑,没事可以去找你小师叔!” 洛子期皱眉不解:“找他做甚?” 他可不想再跟那人说话了。 “让你小师叔指点你剑法啊,他的剑法可是一绝!” 洛子期闻言呆住了。 所以,他爹的意思是,他那看起来弱不禁风,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的貌美小师叔,剑法一绝? 洛子期不信,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嘴:“爹,那病秧子到底是谁?真跟林见溪有得一比?” “别给我病秧子来病秧子去!他有名字!林行川!记住了?” 洛子期自然知道他的名字,听见他爹的话,这才仔细回忆一番,发现压根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于是他更不相信他爹说的“剑法一绝”这句话了。 撇了撇嘴,待他爹走后,他很快便将这回事抛之脑后。 “师兄师兄师兄!” 洛子期在演武场打得正酣畅,转头就听见一道清脆急促的呼唤。 他抬眼看向声源处,原是小师妹洛清清。 洛子期随意擦了擦汗,昂首阔步走出演武场,边走边笑:“洛清清,你是不是又想闯祸了?” 洛清清长得乖巧可爱,脾气却坏,素来调皮捣蛋。 只见她娇蛮哼了一声,有些不满:“我来找你,就是找共犯一起闯祸的?” 洛子期转头怀疑地盯着她。 “难道不是?” “我是这样的人吗?” 洛子期哈哈一笑:“小师妹,上次师父罚你三十遍《清心经》你可抄完了?” “自然是抄完了!”洛清清气得跺脚,随后眼珠子提溜一转,嘿嘿两声,这才道出真正目的,“听说新来的小师叔是个美人?” “怎么?”洛子期眯着眼瞧她,“你有事?” 他才跟那群小师弟说完新来的小师叔如何如何,这才多久,就传到了洛清清耳朵里。 洛清清还只抓住了一句“是个美人”。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洛清清有些不满。 洛子期步子懒散,双手背在身后,后退着看向她。 “看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就想看一眼小师叔不行吗?”洛清清理直气壮道,“师兄你素爱美人,能被你夸漂亮,那小师叔定然好看极了!” “要看自己去呗,你唤我来做什么?”洛子期无奈,“我可要备战武林大会,忙着呢!” 洛清清撇了撇嘴,眼神乱飘。 “那我怎么敢?要是给小师叔留了个坏印象怎么办?” 洛子期本想说那就别去了,但想到自己被那人如此刻薄相待,只觉不应该只有自己受到如此待遇,于是把准备说出口的话收回。 “小师叔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师妹你就大胆去吧!” 洛清清见洛子期忽然松了口,脸上露出一丝怀疑:“真假的?” “我说的,还能有假?” 洛清清将信将疑。 “那你带我去瞧两眼。” 于是洛子期带着洛清清翻上了墙头,两人并排露出脑袋望向那座小院里。 “师兄,我们为何不走大门?”洛清清转头看向一旁的师兄,用气声问道,“你不是从不做此等偷鸡摸狗之事吗?” 洛子期脸色稍微有些难看,轻轻咳了两声:“你不是说看两眼吗?何必打扰小师叔养病呢?而且就看两眼,怎么就叫偷鸡摸狗之事?” 洛清清闻言,恍然大悟:“师兄你是不是惹小师叔生气了?” “什么叫我惹他生气?”洛子期立刻提高音量反驳,“明明是他实在刻薄!” “谁刻薄?” 温润嗓音从底下传来,二人齐齐低头,洛子期看清来人后大惊失色。 “啊啊啊!” 洛子期“啪”地一声摔下墙头。 有些茫然的洛清清转头看看摔下墙头成了个狗啃泥的大师兄,又转头看看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师叔,小师叔笑起来温温柔柔的,一看就是个好人。 “当然是大师兄刻薄!”洛清清眼神亮晶晶,立刻反水道,“师叔你如此貌美又温柔,定然是师兄惹你生气了!” “洛清清你见色忘义!” 墙底传来洛子期的痛骂。 这下林行川是真笑了,不过才勾起唇角,便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你们爬墙做什么?” 洛清清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听闻这里住了个好看的小师叔,我就来瞧瞧,并非有意打扰!” 林行川从不为难小姑娘,见此只是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下次从正门进。” 洛清清两眼冒星星,跳下墙头,拉起地上狗啃泥的洛子期,开口赞叹道:“小师叔真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人美心善……” 洛子期甩开某个见色忘师兄之辈的手,气哼哼道:“我也不会再理你了!” 洛清清“诶”一声,拉住洛子期的胳膊:“师兄咱俩谁跟谁啊?要不师妹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洛子期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走了。 洛清清食指放在嘴边,神秘一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桑落酒 青云山下,青云县中。 街道熙熙攘攘,街边叫卖声不断。 不过片刻,天却逐渐阴沉起来,墨云翻涌,已经有不少小贩见此正准备收拾收拾离开了。 “你说带我去个好地方,就是来闲逛的?”洛子期被洛清清拽着,有些不满,“今日天气看着阴沉,等会儿咱俩淋雨回去被我爹发现,又要挨骂了。” “我们可以避一避再回去嘛!” 洛清清一边辩驳一边打量街边各式各样的小摊,看见感兴趣的新奇玩意儿便上去瞧两眼,直到二人一路逛到了一家酒楼门前。 “师兄你上次不是说没酒喝了?这家新开的逸云酒楼,我打听到他家的桑落酒味道可好了,特地带你来尝一尝!” 洛清清似是邀功般向洛子期介绍。 “逸云酒楼?” “对啊对啊,似乎是逸云山庄的产业,就江湖上很有名的那个……” 洛子期好奇瞧向门里。 堂内座无虚席,酒客高声喧哗,几近淹没说书人抑扬顿挫的故事。 “要说那林大侠……年少时便已是位剑惊四座的人物……” 洛子期耳朵一动,听见了某个记忆深刻的字眼。 “林大侠!”洛子期兴致来了,“正巧让小爷听听!” 洛清清“诶”了一声,伸手想拦,却没能拦住这位林见溪头号拥趸。 “真是……唉!”洛清清无奈叹了口气。 虽然洛子期平时总是对那位天下第一很不服气的样子,到底还是十分崇拜人家的嘛。 二人刚进入酒楼,便有小二上来招待。 拿来一壶桑落酒,洛子期便坐在靠窗的位置,就着美酒听着那位天下第一曾经的故事。 说书人讲到精彩时,他还会带头鼓掌喝彩,惹得说书人连连看向他。 不久,窗外暴雨如注,雷声阵阵,酒楼里灯火摇曳,不断有躲雨的行人进来,人声更加嘈杂,却盖不住那风雨声。 洛清清转头望了望外边的昏暗,朝洛子期道:“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吧。” 洛子期点点头:“再带两壶酒也给爹尝尝去!” 二人交谈之际,不远处有位身材高大威猛的壮汉,眉间蜈蚣状的刀疤略显狰狞,正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上下打量洛子期的模样,似乎是在回想什么。 片刻后,他抬手叫来小二,凑近耳边低声吩咐几句话。 “那位贵客请您尝尝这壶桑落酒!” 洛子期正在兴头上,突然听见小二微微颤抖的声音,便见小二正端着一壶桑落酒朝他走来。 洛子期手中酒盏还未放下,身子微微一滞,有些诧异地抬眸看了看小二手中的桑落酒,又转眼望向小二示意的方向,便与不远处的壮汉目光相撞。 只见壮汉遥遥朝他握拳行礼,双眼微眯,嘴角隐隐有笑意,那笑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一旁的洛清清也察觉到了异样,她柳眉微蹙,转眼打量那名壮汉,见洛子期还未应答,她立刻抬声问道:“不知阁下这是何意?” 声音清脆,带着几分警惕。 壮汉哈哈一笑,拎着一对铁锤便朝二人走来,接着放下,朗声道:“我见小兄弟少年英姿不似常人,便想着结交一番,区区一壶桑落酒,聊表心意。” 可那话中的意味却让人捉摸不透。 洛清清闻言,没说什么,只是坐了回去,转眼看向洛子期目光满是担忧。 洛子期很快反应,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应声道:“阁下实在是高看了,在下不过毛头小子一个,平生好斗,若真想结个朋友,倒不如与我切磋一番!” “此地人多,切磋不便,小兄弟喝了我这壶酒,咱们就算交个朋友!” 壮汉一双漆黑的眼死死盯着洛子期,沉声道。 洛子期指尖摸上冰凉的剑柄,洛清清见状右手也迅速抚上腰间弯刀,手心微微出汗,注视着壮汉的一举一动。 “小兄弟这是不喝?” 壮汉眯着眼,突然高声猛喝,随着惊雷炸响惊动酒楼大堂众人,紧接着便见壮汉迅速弯腰,拎起脚边放着的大铁锤。 那铁锤看上去足有百斤重,在壮汉手中却如玩具一般。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纷纷往三人方向望来,胆小者已经吓得脸色惨白,慌慌张张准备起身离开。 小二见状脸色煞白,连忙颤抖着打圆场:“这位客人也是一片好意,小的见您也是爱喝我们家的桑落酒,不如就承了这份心意,大家都和和气气,如何?” 然而洛子期猛地抽出长剑,剑光凛冽,只冷笑一声:“哪有人交友是强迫人喝酒的!和和气气?该问他无冤无仇为何如此!” “敬酒不吃吃罚酒!”壮汉怒吼一声,抡起一对大铁锤便向洛子期二人冲来,“武林大会马上开始,洛子期,今日你便别想从这里出去了!” 竟是因他最近风头太盛惹来的红眼! 但此刻容不得洛子期想太多,他反应迅速地躲开那把铁锤,洛清清同样飞身离开,铁锤轰然砸穿木桌,酒盏碎了一地,飞溅的瓷片在洛子期颧骨上割出一道细长血线。 众人一顿惊慌失措,撞倒了各处桌椅,琥珀色酒液散着香气,流淌于地。 惊雷劈开天幕的刹那,洛子期长剑如银蛇出动,直取壮汉咽喉,却在即将逼近时被铁锤格挡,迸发的火星照亮了洛清清凌空劈下的弯刀。 “铛——” 刀剑嗡鸣,伴着雷雨,震得众人心尖一颤。 壮汉虬结的肌肉猛然贲张,竟将二人兵器同时震开。洛子期借势翻身跃上横梁,剑尖挑起整坛烈酒泼向对手,洛清清的弯刀紧随其后划出半月弧光。 “轰隆!“ 又一道炸雷伴着瓷坛爆裂声响起。壮汉铁锤将尖利瓷片猛地击向反应不及的洛清清。 洛子期见状迅速提剑抵挡,旋身拉开洛清清,却不想壮汉紧接着又扫来几片,破空声在洛清清耳边炸响,瓷片穿透墙面扎在洛清清耳边,溅出的碎片划出一道血线。 洛子期正想再拉开反应不及的洛清清,却猛然瞥见那壮汉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 他一边咬牙抵挡着壮汉的猛烈攻击,一边心中思考如何应对,却被壮汉骇人的劲力撞得猛然向后,肩膀径直扎进墙面上的瓷片,鲜血瞬间浸透黑色劲装。 “师兄!“ 洛清清见状,手中弯刀立刻直直向壮汉逼去,迫使壮汉不得不转身撤开。洛子期猛地起身,不顾肩膀剧痛,染血的剑锋迅速刺入铁锤锁链缺口限制壮汉行动,洛清清使出惊鸿照影一式,弯刀立刻抵住壮汉颈侧动脉。 窗外闪电如苍龙探爪,照亮三人凝滞的身影。 紧接着洛清清迅速变换弯刀方向,砍伤壮汉右臂。 壮汉右手的铁锤“哐啷”一声落地,左臂也被洛清清趁洛子期仍在限制行动时砍伤,再无力对战二人。 暴雨冲刷着瓦当,蜿蜒雨水自空中跌落,洛子期踉跄着以剑拄地,肩头伤口渗出的血珠顺着剑柄龙纹滴落,在满地酒浆里绽开朵朵红梅。 洛清清不敢直接杀了他,本想砍了壮汉一只手臂泄恨,却被洛子期伸手拦住,于是转变主意,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药包,将包裹着的黑色药丸强行塞进壮汉口中。 “今日姑奶奶暂且放过你,但你伤了我师兄,也别想太好过!” 这里人多口杂,做得实在太过定然是要被通缉的,得不偿失。 壮汉猛地肚子一疼,竟是直接疼得昏迷过去,在场众人皆脸色惨白地望着一地血色。 洛清清连忙扶着洛子期,准备询问他的伤势,却听见洛子期嘟囔着些什么,仔细一听,洛清清顿觉无语。 “我竟然都有人嫉妒了!看来小爷我已经要开启打遍江湖无敌手成为天下第一的旅程啦!” “洛子期你还兴奋上了!你有病吧!” …… “你有病吧!” 浑厚的中年男声怒吼着,洛秋风盯着洛子期肩上的伤口又气又心疼。 已经回到自己小院的洛子期正躺在床上疼得哼哼。 “知道疼了?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挑衅别人!”洛秋风无能狂怒,拎起一旁如鹌鹑般缩成一团的洛清清也是一顿骂,“还有你个闯祸精!是不是你撺掇你师兄下山的!” “我才不是闯祸精!而且那是那个壮汉先挑衅师兄的!”洛清清努力为二人辩解道,“他大概是听说了师兄近来在江湖上的传言,早就心存歹意呢!” “你们怎么就知道人家心存歹意呢?如此冒然激怒对方,实在太冲动!”洛秋风苦口婆心教育道,“你们都还是孩子,若是你们不敌对方,你俩还能活着回来?” 洛清清不说话了,房间里就剩洛子期疼得哼哼的叫声,还有李大夫动作间发出的声音。 正是一片安静时,只听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众人回头,便见林行川悠悠踱步而来。 “这是闯了什么祸?” 林行川一把折扇掩面,轻轻咳了一声,接着挑眉看向赤裸着上身,肩上被白布条严严实实包扎着的洛子期。 少年身姿挺拔,赤裸着的上身肌肉线条流畅,还有一些陈年旧伤,却不太明显。 林行川见状不免垂下眼眸,避嫌般移开视线。 洛秋风将二人情况说了一遍。 洛清清也抿了抿嘴,小声补充道:“当时师兄也是为了保护我这才被那壮汉逮着机会的,是那壮汉狡诈!” 林行川闻言眸光一动,随即立刻垂下眼帘掩盖神色。 洛秋风听见这句却更是来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观音醉 “你也知道你还需要师兄来保护你,日日偷懒懈怠,还不努力去练你那惊鸿掠影第二式!什么时候练成了什么时候再允许下山!” 洛清清瞬间低头噤了声。 林行川见状,扇面轻敲洛秋风的肩膀,慢吞吞道:“也不能太逼着小姑娘了……” 洛清清闻言抬头差点泪汪汪,但紧接着便听见她的温柔小师叔说:“不过她师兄还没能成为天下第一,确实该好好鞭策一下,师兄不行,师妹来做第一也是可以的。” 洛清清:“?” 洛子期本来看见林行川进来,便没再发出一点声音,即便李大夫弄疼了也忍着,如今听见这话倒是大声反驳起来。 “谁说小爷不行!嘶……小爷定然能成为天下第一!” 洛子期一个大动作扯到伤口,倒吸一口凉气,还是坚持把话说完,声音铿锵有力,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洛秋风狠狠瞪了洛子期一眼:“还天下第一呢!你这伤不好好养着,能不能参加武林大会都是问题!” 洛子期瘪了瘪嘴,哼哼着闭上眼睛,不想看这群令他伤心的人。 只听洛秋风冷哼一声,问林行川:“他吹牛怎的还吹到你那里去了?” 林行川指尖一动,扇面合拢,转眼看向洛秋风,轻笑道:“怎么叫吹牛呢?这叫树立远大理想,你们中年人不懂。” 洛秋风又被林行川气得瞪圆了眼,刚想对他也教育一番,想起此人先前回来时那副阴郁模样,不由得闭上了嘴,把这口气忍下去了。 想来林行川还是想通了一些,等会儿他再教育两句又自闭了,可就难办。 想是这么想,洛秋风最后还是轻轻拍了拍林行川的肩膀。 “当时本想让这小子来看顾看顾你,这下好了,你俩倒不如排排一起躺着得了。” “谁要他看顾。” “谁要跟他一起躺着!” 两人异口同声反驳洛秋风,接着两人都顿了一瞬,对视一眼,又匆匆移开视线。 林行川颇有些嫌弃道:“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一个傻子看顾我。” 肩膀被缠得严严实实的洛子期:“……” 洛子期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回怼一句:“与其跟个病秧子排排躺,我还不如去左手练剑。” 某个没忍住咳了两声的病秧子:“……” 洛秋风头都要疼了。 洛清清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想起先前师兄说小师叔刻薄,大抵是二人先前就有些什么嫌隙。 李大夫也不清楚这二人现在怎么跟仇人似的,明明他记得当时洛子期看上去还挺喜欢林行川的,他也劝了林行川跟洛子期好好相处。 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原因。 大抵是命中犯冲。 然而此时屋内气氛僵持,林行川拎着他的折扇率先离开现场。 洛秋风瞟了两眼那双眼无神望着天花板的亲儿子,选择追上林行川。 洛清清倒是有些好奇,在二人走后问洛子期:“你好像很讨厌小师叔?” 洛子期哼哼两声:“不是我讨厌他,是他莫名其妙讨厌我。” “他为什么讨厌你?” “那我怎么知道!”洛子期有些不爽,“我不过就是见面调戏他两句,他便对我冷眼相看,说话也刺人。” 洛清清哪能不知道自家师兄看见美人那德行,正要说话,便听到李大夫开口出声。 “行川这孩子,打小就是个傲气的,如今突遭巨变,心理没承受住打击,虽然嘴更毒,但本性不坏,如今对谁都有些冷淡,何况你见面便讨了他嫌,也就莫要讨厌他。” 说着,李大夫就收拾着东西,准备叮嘱洛子期一些注意事项。 “小师叔经历了什么事?”洛清清把原先的话咽回去,重新问道。 李大夫挑眉看着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看着他的两人,长叹一声:“老夫所知也不多,若是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不过他如今大抵心情不好,还是别触人家霉头了。” “原来小师叔叫林行川!”洛清清偏了一下重点,接着又道:“那您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小师叔肯定不愿意跟我们说这些伤心事。” “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洛清清摇头,洛子期倒是点了点头。 “李大夫可跟我说过。”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眼看着两人就要斗嘴,李大夫失笑,仔细想想,觉得洛秋风大概是单单讲了个名字,没告诉这兄妹俩那人的真实身份。 “话说小师叔中了什么毒?” 洛子期突然想到这件事,于是好奇问道。 “观音醉。” “观音醉?”洛清清惊叫出声,“不是说这毒已经失传了吗?” 观音醉是一种针对武功高强之人的霸道毒药,若是不使用内力,这毒便没什么大不了,十分好解。但此毒狠也就狠在若是不使用内力,根本不会知晓自己中毒,直到使用内力后,才会迅速发作,逐渐麻痹经脉,最终中毒之人将窒息而亡。 李大夫颇有些惊诧地看向洛清清:“你知道这毒?” 洛清清顿了一瞬,神态自然地打起哈哈:“我也是无意间翻书看见的。” “老夫也正是疑惑于此,观音醉早已失传,我甚至以为是我判断失误,但我翻阅各类毒书,答案都是观音醉。” 洛子期神色有些担忧,他先前听他爹说过小师叔剑法一绝,如今看来他爹说的是真的了。 若林行川中了观音醉,那真是太可惜了,他想。 林见溪死了,眼见着来了个剑法一绝的切磋对象,竟然也中毒了。 “那小师叔这毒如今可有解?” 李大夫只是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再次长叹一声:“老夫会尽力的。” 洛子期还想再说什么,便听见李大夫道:“如今你肩膀受伤,近日你最好还是不要练剑了,若是还想成为天下第一,就好好听大夫的话!” 李大夫紧接着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洛子期听见这句话就蔫了。 “若是不能练剑,到时候手生了,我还怎么能在武林大会上夺魁?” “武林大会又不是只有这么一次!”李大夫最怕洛子期这样的病人了,“身体要紧还是一时风光要紧?” “可是林见溪也是十八岁夺魁!”洛子期闷闷道,“林见溪可以做到的事情我肯定也行!” “你何必跟他比呢?” 李大夫其实有些不太懂洛子期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既然要当天下第一,那自然是要超越前一个天下第一的!” 李大夫觑了他一眼,没说话,收拾收拾便转身走了。 洛清清见李大夫走了,这才开始劝他师兄:“李大夫说的没错呀,你如今好好养病,等伤好了,武林大会拿个好名次也不成问题的。” “师妹你不懂,只有第一名才会有人记住,我洛子期,要做就做名扬四海的天下第一!” “师兄你梦想太远大了。”洛清清瘪了瘪嘴道,“咱们如今连打个壮汉都得受伤,再韬光养晦个几年其实也不迟。” 说起这事儿,洛子期又蔫了。 但是洛子期不甘心,他从小自诩天赋卓绝,如今才十八就已经在江湖上打败多人,小有名气,虽然不是众望所归的夺魁人选,但那也只是因为洛秋风不让他下山,不然定要让他们瞧瞧自己的实力。 不过…… “你说小师叔这林行川的名字,怎么感觉与林见溪如此同工异曲?” 洛清清咂咂嘴,沉思片刻,应道:“好像还真是?” “但昨日我找小师叔时他明明说没见过林见溪,但是对林见溪了解似乎颇深。”洛子期一脸怀疑,“难道小师叔骗了我?” “小师叔一看就不像你这种天天专门打听人家消息的拥趸,他肯定认识林见溪,才会如此了解他。”洛清清笃定道,“我猜小师叔肯定跟林见溪是兄弟关系,这俩名字一看就是亲兄弟,而且前段时间不是传林见溪死在了灭门屠杀里么?小师叔连夜来到咱们青云剑派养伤,定然是因为在那场灭门案里受的伤,再加上失去亲人才会悲痛欲绝性情大变!” 洛子期听洛清清这么一分析,觉得十分有道理,毕竟他爹说林行川剑法也好,但他还是怀疑。 “可是林见溪有兄弟吗?” “好像没听说过。” 二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迷茫。 另一边,洛秋风追上林行川,“诶”了一声,便见林行川示意他进院里。 “我儿怎么惹着你了?” 林行川悠悠坐在梨花树下的椅子上,随手倒了一壶清茶给洛秋风,洛秋风接过后便一饮而尽。 林行川见状先“啧啧”两声:“瞧你这喝茶的模样,我信了洛子期是你儿子。” 洛秋风:“?” “你这什么话!当年他出生的时候你还摸过他的脸蛋子呢!” 林行川对此只是呛他一句:“你拿我五六岁时的事情来讲,我可不认这事。” 洛秋风哼一声,接着说道:“你还没说,他怎么惹着你了?” 林行川挑眉看向洛秋风:“他可立志要取代我,还不允许我嫌弃他了?” 洛秋风瞧着林行川时不时咳两声的病弱模样,沉声道:“你自己不也说年轻人要有理想?理想归理想,你若是不好好养病,可就真被他取代咯!” “其实也不是不行,等他真的能打过我了,我将天下第一这名号让与他。”林行川有些无所谓道,“而且就我这身子,等他武林夺魁,我便让与他好了。” “你净说什么瞎话!”洛秋风闻言怒气冲冲,“有李大夫在,你怕什么,你不信他?” “李大夫医术高深,我自然不是不信他,我只是觉得,养不养伤,拿不拿剑,都有些无所谓了。” 洛秋风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洛子期常常偷偷跑下山,虽好斗却鲜少惹事,我曾问他为何偷跑下山,他说他想看看江湖之大。” 他转眼看向脸色有些苍白的林行川:“江湖何其大,活着便有活着的意义。” 林行川没应,只是问道:“怎么不让他下山?” “知子莫若父,他跟你从前一样,自命不凡,冲动好斗,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真有可能成为第二个你。”洛秋风长叹一声,“但我不希望他卷进那纷乱复杂的江湖之中,我日日拘着他不让他下山,就是为了不让他那好斗的性子惹出什么祸事。” 林行川没说话。 “我希望他成为第二个你,又不希望他成为第二个你。” 林行川只是又倒了一盏茶,递给洛秋风。 他冷声道:“成为第二个我?他成不了的。” 洛秋风闻言没应,只是苦笑,话锋一转:“灭门之事,你可有眉目了?” 林行川轻咳两声,抬眸望着远方湛蓝的天,轻声道:“等这毒解了,我会亲自下山去查。” 洛秋风起身,轻轻拍了拍林行川的肩,转身离开,二人皆无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又翻墙 翌日清晨。 “啊啊啊啊!” 林行川一如既往坐在梨花树下泡他的茶,便听到一阵熟悉又恼人的动静,紧接着便传来某个神志不清的少年准备翻墙,结果因肩膀受伤失力而摔下去的闷响,和少年摔疼了的痛呼。 林行川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重重放下茶盏,起身大步流星朝院门走去。 刚一打开院门,便瞧见某个疼得龇牙咧嘴、面容扭曲的少年正站在他的面前,还装着没事的样子状似要推开门。 洛子期瞧见林行川,反应迅速地将左手的剑藏在身后,收敛表情,讪讪一笑:“小师叔怎么起这么早啊?” 林行川装作没看见他背后藏起来的剑,目光如刀,剜他一眼:“大早上的,什么事?” 洛子期有些心虚地撇了撇嘴,双手背在身后。 “没什么事。”他有些不自在,梗着脖子,“就习惯在这个院子里练剑了,不行啊?” 他习惯在这院子里练剑,不搁这里练浑身不得劲。 本以为今天起得够早了,林行川肯定没起来,他偷偷练会儿剑再溜回去的,谁知道林行川跟故意抓他似的,也起得这么早。 想起自己昨天还信誓旦旦说再也不理人家了,今天就又屁颠颠跑来人家院子里练剑,洛子期心里一阵懊恼,但嘴上仍不服软。 林行川闻言皱眉。 “你脑子坏掉了?”他声音冰冷,语气刻薄,“不是肩膀受伤了?受伤练什么剑,嫌自己伤的不够重,还是觉得命太好了,特地找点苦吃?” 洛子期被一声声质问问得抬不起头,呐呐道:“就……我正好用左手练练嘛……试着让左右手都熟练,这也有错?” 林行川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反笑道:“你干脆别叫洛子期,叫无敌小强得了,打不死还净瞎折腾。” 随即“哐啷”一声冷漠地关上了门,将洛子期拒之门外。 洛子期被骂得狗血淋头,脸上也火辣辣的,见到关上后微微晃动的门,更不服气了。 什么无敌小强,他要做也是做无敌大侠!不让在这里练就不在这里练,他才不稀罕呢!大不了就换个地方。 洛子期神色不满,转身便准备离开,却不知门后那位面色冷淡的人停住脚步,突然莫名叹息一声。 洛子期没走几步,院门“吱呀”一声又再次打开了。 清晨还有些雾气,远处青山朦胧。 他听见声音,回头看见身着红衣的青年正把着院门,朝他望来。 青年语气意味不明,声音凉得正如这早春薄雾。 “下次从正门进。” 洛子期闻言瞬间高兴起来,连带着林行川之前的冷漠嫌弃也一同抛到九霄云外。 他刚想说“小师叔你人真好”,便听见林行川接着刻薄道:“别像个贼一样翻来翻去,丢不丢人。” 他本来正要感动得泪汪汪,闻言脸色一黑,“啧”了一声道:“我这叫贼?小爷这明明叫努力刻苦……” 林行川见此又立马嫌弃地关上门,碰了正准备进来的洛子期一鼻子灰。 洛子期:“……” 洛子期不懂小师叔的心,洛子期光明正大地推门而入,洛子期瞧见林行川舒舒坦坦躺在他的新摇椅里,觑了他一眼便又继续摇着他那晃眼的折扇,手中把玩着那枚质地温润的玉佩。 洛子期左手拎着他的长剑:“……” 这就是同是病患不同命吗? 林行川就这么看着洛子期一下又一下单调地挥着剑,懒懒躺在摇椅里阖上眼,慢慢睡着了。 洛子期不久便发现了林行川这边的状况,于是悄悄放下了左手拿下的剑,小心翼翼地走向林行川,紧接着蹲下,撑着下颌盯着林行川精致的面容。 真好看,洛子期想,林行川这张脸的每一处细节都像是长在他的心尖上,让总是忍不住看他,看着便觉心痒难耐,总想做点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从小到大满脑子只有剑和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理想的洛子期还并不懂情爱,自然不知道,他这叫见色起意而一见钟情。 “你在看什么?” 洛子期盯着那张脸发着呆,突然一道带着几分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像是突然惊醒般回神,便看见林行川正转头半眯着眼瞧他,眼里带着警惕和不悦。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打出一片暗色阴影,瞳孔深邃得像化不开的墨。 洛子期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没回答林行川的问话:“如今还是早春,容易着凉,你不如回房睡去。” 林行川微微坐起身,掀起眼皮,淡淡扫了洛子期一眼。 “你不练了?不是喜欢努力刻苦?” “左手手生,还要练的。”洛子期假装没听出来他的嘲讽,神色认真,再次说道,“小师叔你就回房睡吧,病人要好好休息。” 林行川“呵”了一声,从躺椅上起身,挑眉看某个同为病患的人:“病人要好好休息?” 洛子期被这话噎住了,也跟着起身,舔了舔干燥的唇,有些不服气。 “我这是要当武林大会魁首,不得不勤奋努力,不像某些人,就知道舒舒服服躺着……” 林行川一听,眼神瞬间犀利如刀:“谁舒服?” 洛子期立马低头,从善如流:“我舒服。” 林行川懒得理他,只是捡起洛子期随意丢在地上的剑,转身扔给洛子期:“刚刚青云剑法第三式动作有误,你再来一遍。” 洛子期反应倒是敏捷,伸手稳稳地接过那把剑,剑入手的瞬间,他微微愣了一下神,像是没想到林行川会突然这么要求。 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低声应了一声:“是。” 随后,他迈着步子走向一旁的空地,深吸一口气,开始重新用左手练习青云剑法第三式。 他的剑招刚施展到一半,林行川凉薄的声音便骤然响起:“错了。” 洛子期动作猛地一停,诧异万分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道:“我自小就是这么练的!” 林行川闻言微微挑眉,语气微微有些嘲笑意味:“那就是你从小就练错了?” 洛子期:“……” 洛子期被问得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瞪着一双眼睛,呆呆愣在原地。 “我爹就是这么教的。” 林行川:“……” 林行川闻言,差点没气笑。 “洛秋风果然不靠谱,你家的祖传剑法也能错。”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青云剑法没有剑谱,是一代一代言传身教传下来的,洛子期要是错了,那也只能是洛秋风的问题。 林行川转身随意折了一根梨树枝,接着站在洛子期面前,开始演示正确的剑招。 只见他的动作轻盈流畅,虽说没有青云剑法应有的气势磅礴,但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 演示完毕,林行川将树枝一扔,说道:“这才是青云剑法第三式。” 洛子期看着林行川的演示,心中暗自惊叹,依着他的模样再次练习起来。 这一练,他才发现,新的剑招果然比原先更加顺手,威力似乎也更强了。 他满心疑惑,不明白林行川为什么会洛家祖传的青云剑法,但他也懒得去深究,只是埋头苦练。 练了许久,直到林行川突然出声道:“洛秋风怎么不给你锻把好剑?就你这把破剑,剑意都稀薄,能练出个什么名堂?” 洛子期闻言动作一滞,心被刺痛了,闷声应道:“我爹说,这剑先应付着,好剑是要看机缘的。” “我记得你们门派不是有个万剑窟?你没去过?” “去过,逛了一圈,也没看见一把我喜欢的剑。”洛子期顿了顿,小声嘟囔着,语气里带着一丝羡慕和失落,“又不是谁都像林见溪一样,能早早便遇上一把合心意的剑,虽然我并没见过杯倾剑,但听说杯倾绝非池中之物。” 林行川闻言嗤笑一声:“那你知道吗,杯倾剑从前只是万剑窟里的一把十分不起眼的剑。” 这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炸得洛子期心中激起千层浪。 他沉默片刻,心道肥水都流外人田了,接着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你跟林见溪是什么关系?” 林行川:“……” 林行川抿了抿唇,没回这句话,只是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你想不想再去碰碰运气?” 洛子期第一次看见林行川这副鲜活的模样,往日不是对他冷眼相看,就是张口便如刻薄鬼,如今望着那双带笑的眼,一时却有些出神,直到折扇重重敲上他的脑袋,这才如惊醒般,慌乱地移开视线。 “还去那里做什么?”洛子期不解,面露担忧,“而且万剑窟虽不是凶险万分,但还是有些危险的,咱俩如今是病人。” “你不去?”林行川语气里似乎有些淡淡地失望,接着悠悠道,“那便算了。”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转身,打算回房间里去,好像放弃了这个念头。 洛子期望着林行川离去的背影,心里也在天人交战。 他一方面担忧万剑窟里或许存在的危险,如今小师叔身中剧毒,不能动用武功,他肩膀受伤用剑不便,万一碰到棘手的危险他们定然凶多吉少。 但另一方面,洛子期又对林行川的提议充满了好奇。 小师叔为什么突然提议去万剑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万剑窟 洛子期望着林行川踱步离去的背影,沉默片刻,终于,他一咬牙,下定决心,喊道:“等等!” 林行川脚步微顿,嘴角悄然上扬,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但身后的洛子期还是满面愁容:“可是师叔,你不是中毒了?万一我们遇到危险,这可如何是好?” 林行川挑眉,斜睨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与嘲讽,凉凉道:“你手中那柄剑,难不成是拿来当摆设的?” 洛子期闻言一顿,不假思索反驳:“你不说这是把破剑?” 林行川不语,只是冷冷看他,洛子期接收到林行川冰冷的眼神,这才弱弱接道:“可我也受伤了啊!咱俩现在一病一伤,却要去那凶险万分的万剑窟,要是被我爹知道,非得把我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那你这般没用,还说当什么天下第一?” 话是这么说,林行川目光触及洛子期右肩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不免还是犹豫了一瞬。 洛子期本来还是担心,听见这句激将之语,顿时热血上头,信誓旦旦:“去就去!你且瞧好了,我定能护咱俩周全!” 都准备说不去了的林行川:“……” 二人随意收拾收拾,林行川便带着洛子期前往万剑窟去了。 青云剑派,顾名思义,全派上下,剑修最多,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当今掌门却是耍大刀的。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以剑为传承的名门大派,那藏有无数稀世宝剑的万剑窟,无疑是青云剑派最为珍贵的财富。 江湖传闻,只要得到青云剑派的许可,任何人都能踏入万剑窟,探寻属于自己的机缘。不过,宝剑通灵,能否得到心仪宝剑,全凭个人造化,因此大多数人都是空手而归,即便有心也无力。 作为青云剑派这一辈根骨最为出众的弟子,当年洛子期年仅十一二岁,洛秋风便安排他进了万剑窟。 在青云剑派,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谁能从万剑窟中得到宝剑,谁就是被门派老祖们认可的天才。 天才本就凤毛麟角,洛秋风满心期待儿子能带回一把哪怕只是略有声名的宝剑,可洛子期却两手空空走出万剑窟,还大言不惭地说里面没有一把剑能入他的眼。 洛秋风当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骂他不识好歹,洛子期却梗着脖子,振振有词地反驳。 其实洛秋风心里清楚儿子的天赋,也明白洛子期所言并非毫无可能,只是自那以后,便再没让他进过万剑窟。 如今林行川就这么水灵灵带着洛子期去了,另一边还瞒着洛秋风呢。 暂且不提洛秋风得知二人齐齐失踪后会作何反应,且说林行川与洛子期已经来到了万剑窟入口。 林行川神态悠然,仿佛只是来此闲庭信步,手中素色折扇轻摇,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青丝如瀑,仅随意挽起一个简单发髻,谁见不道一声翩翩佳公子。 洛子期就不一样了,腰间别着他那柄被林行川嘲讽嫌弃的“破剑”,头发用鲜艳的红绳高高束起甚至偷偷穿上了曾经他瞧都不瞧一眼的护甲。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两人一个中毒未愈,一个身负重伤,却要深入这危机四伏的万剑窟。若他右手完好无损,自然无所畏惧,可如今右手受伤,哪怕他再莽撞,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实在想不明白,小师叔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怎么就这么不要命……还把自己也拉上了“贼船”! 万剑窟入口,浓重的雾气如汹涌的暗流,肆意翻涌。窟内静谧幽深,古老而肃杀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残留的凌厉剑气仿若实质,在幽暗中肆意游走。 二人都不是初次踏入此地,起初的路程还算顺利,只是洛子期偶尔会因好奇或分心而偏离路线,每当这时,林行川总会眼疾手快地拉住他。 “跟紧我。” 林行川轻声叮嘱,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洛子期眸光闪烁,小声问道:“师叔,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林行川回头望向他,一双含情眼中笑意盈盈:“别急,乖乖跟着我便是。” 洛子期望着那双漂亮眼眸,一时竟有些失神,片刻后才回过神,低头快步跟上,同时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二人小心翼翼地深入,丝毫不放过周围一点微弱动静。 窟内凌厉剑气愈发浓烈,寒意刺骨,似要将他们的呼吸都冻结。四周洞壁上,剑痕交错纵横,仿若在诉说着往昔的激烈争斗。 走着走着,林行川突然紧紧拉住洛子期的手,洛子期抬头,便见林行川带着他一前一后穿过一条极为隐蔽的狭窄缝隙。 这条缝隙仅能容一人侧身勉强通过,两人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挤过去。 可刚穿过缝隙,一股强大的剑气便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袭来,连空气似乎都被切割得“嘶嘶”作响。 林行川见状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将洛子期护在身后,手中折扇瞬间展开,运起内力抵挡这股致命剑气,脸色逐渐苍白。 洛子期也习惯性右手抽出腰间的剑,强忍着右手的剧痛,使出青云剑法第一式,挥向那道突如其来的剑气。 两人背靠背,相互扶持,默契配合,洛子期的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好不容易击退这股莫名的剑气,二人皆是气喘吁吁,衣衫凌乱。 二人相视一眼,洛子期有些急躁地问道:“小师叔,这是什么情况?” 林行川盯着地上那把折扇的碎片,咽了咽口中的血腥味。 “不知道。” 洛子期闻言看向林行川,却见他脸色苍白,突然想起了他身上的毒。 “小师叔,你没事吧?”他立刻有些焦急地问,“刚刚你不该把我护在身后的!” 林行川垂眸,哼哼一声:“你以为我想护着你?你要是有点什么闪失,我怎么跟洛秋风交代?” “可是你……” 林行川右手食指比在微微泛白的唇前,径直打断洛子期的话。 洛子期咽下本想说的话,只是眼里的担心更甚,甚至有些无措。 二人稍作休整,继续前行,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从未有人涉足的神秘天地。 洛子期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象,满脸诧异。 他清楚记得自己曾将万剑窟逛了个遍,却从未想过这里竟藏着这样一条隐秘的缝隙,而缝隙之后别有洞天。 只见此处墙面不再是剑痕累累,取而代之的是层层潮湿的青苔。几块巨大的青灰色岩石错落分布,其间插着各式各样的宝剑,散落四处。 这些宝剑似是察觉到有人闯入,纷纷发出低沉的嗡鸣声,仿佛在警告,又像是在呼唤。 林行川目光如炬,迅速环视四周,随后一把拉住正试图拔出其中一把剑的洛子期。 “别白费力气了,不属于你的剑,你是拔不出来的。” 林行川神色淡然,语气平静。 洛子期一听,立马不服气地顶嘴:“外面那些剑我轻轻松松就能拔出来,怎么到了这儿就不行了?” “怎么,还指望我夸你厉害?外面那些不过是些不入流的破铜烂铁罢了。” 洛子期:“……” 外边的“破铜烂铁”们:“……” 洛子期震惊于林行川竟然如此狂妄,他想,若是让他爹听见林行川这句话,只怕会气得吐血,毕竟万剑窟中的每一把剑,都是经过世代传承下来的稀世珍宝。 林行川对这些剑的看法暂且不论,洛子期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笑着问道:“那这里有更厉害的宝剑?” “有,而且有一柄我觉得很适合你。” 洛子期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奇心更甚。 “小师叔你人真好。” 他由衷感叹一声。 林行川一脸嫌弃,顺便泼他冷水:“但你能不能拿得到,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洛子期斗志昂扬:“那必然能拿到的!” 二人朝着有光亮的方向走去,没过多久,便来到一间宽敞的石室。 一束阳光透过石室顶部的缝隙,照进昏暗的室内,可见这间石室可与外界相通,然而二人打量一番后,却发现除了来时路,竟没有其他出口。 借着那微弱的光线,洛子期一眼便瞧见了插在岩石中的一把宝剑。 剑身修长,寒光闪烁,仅仅一眼,便知这是一把绝世神兵。 石室中还摆放着石桌椅和石床,不难想象,这里曾经或许是某位绝世高人的修炼之所。 而这把剑…… 林行川神色平静地说:“你去试试。” 洛子期自然是兴奋不已,搓了搓手,上下打量着宝剑,咧嘴笑道:“好家伙,真是个宝贝!” “那是自然,不然我带你来这儿干嘛?” 林行川双手抱胸,神色悠然。 洛子期迫不及待地伸手握住剑柄,运起全身力气,试图将剑拔出。 可无论他如何使劲,宝剑却纹丝不动。 他变换着各种姿势,涨红了脸,额角有豆大汗珠轻轻滚落,却依旧无济于事。 林行川好整以暇瞧他。 “看来你与这宝贝无缘啊。” 洛子期心中不服,咬着牙,喘着粗气说:“小爷就不信这个邪!” 林行川倒是悠悠走向那石桌石凳,潇洒坐下,右手不自觉往腰间摸去,顿了顿,手指把上那枚玉佩,左手撑着脑袋,歪头看着洛子期哼哧努力,也不叫他停下,省得白费力气。 就在这时,林行川突然神色一凛,耳尖微微一动。 几乎同时,洛子期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迅速身形一闪,掠至林行川身边。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凝重,齐齐望向石室入口。 远处隐隐传来微弱的交谈声,尽管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他们能确定,有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林行川眉头紧锁,心中警铃大作。 他之所以敢以病弱之躯便带着洛子期深入此地,就是笃定没几个人知晓,可如今竟在此处碰上了其他人! 江湖夺宝,向来血腥残酷,林行川不知来者何人,此刻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洛子期虽不知林行川心中所想,但他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左手轻轻搭在剑柄上,只要来者稍有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拔剑相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绝命剑 墙壁上爬满了潮湿青苔,在昏暗石室中散发着诡异的微光,洛子期和林行川屏住呼吸,藏身于阴影之中。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两人的交谈声。 “那百晓生打听到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我们都走了这么久,怎么连绝命剑的影子都没瞧见?” 一个声音带着不耐与焦急,似乎在抱怨。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东西哪能那么容易找到?再耐心找找。” 另一个声音沉稳许多,试图安抚同伴。 “真希望没人发现我们偷偷溜进了这万剑窟……谁!” 话还没说完,二人踏进石室入口的瞬间,一道寒光如闪电般袭来,光亮长剑直直刺向他们的面门。 两个黑袍人反应极快,瞬间侧身闪躲。 即便如此,锋利的剑气还是划破了他们的衣角,发出“嘶啦”的声响。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警惕,迅速转身看向出剑之人。 正是洛子期! 他左手紧握长剑,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紧紧锁定二人的身影,未等黑袍人站稳,他便再次出剑,剑势迅猛,带着呼呼风声,斩向黑袍人。 黑袍人也绝非等闲之辈,他们迅速举起手中双刀,刀光闪烁,以凌厉刀势迎击。 一时间,石室中刀光剑影交错,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洛子期此前本就肩膀受伤,如今在两人的联手攻击下,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落了下风,脚步踉跄,连连后退。 他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却依然在顽强反抗,手中的剑始终未曾放下。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伴随着“当啷”一声,其中一位黑袍人的手腕被一颗急速飞来的石子击中,手中刀应声落地,两人这才惊觉,石室阴暗的角落里还藏着一人。 只见那人着一身红衣,手中只上下掂着几颗石子,神情淡漠,正眼神冰冷地望向他们。 二人只觉眼前人似曾相识,然而此时容不得二人思考,因为洛子期瞅准时机,又猛地冲来,迅速打出了他们的破绽。 作为江湖高手,黑袍人在应付之余,很快发现了洛子期右肩的伤势。 他们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开始默契配合,专攻洛子期的右肩。 洛子期再次节节败退,但有林行川在一旁协助,还勉强抵挡得住。 其中一个黑袍人向同伴使了个眼色,突然旋身躲开洛子期的攻击,引他的注意力转移。 另一个黑袍人则趁机迅速飞身至林行川身前,手中双刀高高举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林行川的脑袋砍去。 林行川迅速躲开,手中石子击中面前黑袍人的手腕,黑袍人手中的刀叮当一声落地,然而正当林行川准备飞身离开时,却被黑袍人立刻抓住手臂,紧接着另一只手的刀刃就要落下。 然而林行川哪是这么容易就被抓住的,眼见着那刀就要落下,他眼神一凛,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如灵蛇般迅速扭转,巧妙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紧接着,他反守为攻紧紧抓住黑袍人的手臂,脚尖一勾,勾住黑袍人的腿,同时借着黑袍人身体一翻,猛地向下一压一摔,动作一气呵成。 只听“扑通”一声,便将黑袍人掀翻在地。 洛子期一直分心留意着林行川这边的情况,在林行川险些被那人砍中的瞬间,他猛地心中一紧,身法便出现破绽,差点被面前的黑袍人刺中。 他脸色骤变,身体仅凭着本能翻身一滚,惊险地躲开了那锋利的刀刃,徒留地上一道浅浅的划痕。 林行川迅速捡起黑袍人掉落的刀,与起身的黑袍人再次陷入激烈的缠斗。 刀光闪烁,你来我往,两人的身影在昏暗的石室中快速移动。 林行川一边战斗,一边瞥了一眼洛子期,冷冷说道:“别分心!” 洛子期闻言紧抿着唇,强忍着右肩的疼痛,墨色的眼眸里满是坚定,他全神贯注地对付眼前的黑袍人,手中的剑挥舞得虎虎生风,与黑袍人杀得难解难分。 随着战斗的持续,洛子期渐渐占据了上风,攻势愈发猛烈。 然而,林行川这边的情况却急转直下。 他本就不擅长用刀,动作虽快,却缺少了该有的威力。 再加上使用内力引发了观音醉发作,他的动作逐渐变得迟缓,脸色也愈发苍白,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黑袍人敏锐地察觉到林行川此刻的异样,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攻势变得更加猛烈,甚至猖狂大笑,言语轻浮。 “小美人,你撑不住了吧?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求个饶,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林行川咽下口中血腥味,闻言却突然笑起来。 他的笑声中带着不羁与狂傲,挥刀的动作依旧随性而肆意,语调狂妄。 “这么多人都对我说过这话,你猜猜,有没有人真能取走我的性命!” 黑袍人明显感觉到眼前人的变化,感到更加熟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手中的双刀猛地交叉碰撞,擦出耀眼的火花。 “你是……”他睁圆了眼,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你没死!” 林行川眯了眯眼,手中刀更加凶猛。 “好啊!正好今日便将你头颅斩落于此领赏去!” “手下败将!那也得你有这本事!” 话虽嚣张,但此时观音醉的发作越来越厉害,林行川已经感觉到指尖传来阵阵麻意,身体也逐渐变得沉重起来,行动受限。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躲过了上一刀,却没能完全避开紧接着而来的一击。 只听“砰”的一声,手中的刀被撞得高高飞起,直直落在不远处。 “小师叔!” 洛子期见状心急如焚,不顾猛烈袭来的刀刃,猛地飞身掠至林行川那边,手中剑向黑袍人狠狠劈下。 黑袍人躲避不及,背上被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身体向前踉跄几步。 然而,就在林行川趁机划破面前黑袍人的咽喉时,洛子期被另一个黑袍人用暗器偷袭。 好在对方暗器功夫欠佳,只是划破了他的右手,热血飞溅而出,落在那柄宝剑上。 被一刀封喉的黑袍人瞪大了眼睛,满脸不甘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而林行川也再也支撑不住逐渐麻木的身体,“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手紧紧握着刀把,刀尖撑着地面,试图借此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洛子期。” 林行川再次咽下口中漫上来的血腥味,原本白皙漂亮的面容此刻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缓缓抬起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望向洛子期,用着一如既往的沉稳语调朝他道—— “不是说要护我周全吗?那就看你的了。” 洛子期心疼地看着林行川,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扶起他。 然而那剩下的黑袍人见林行川已无力再战,趁机恶狠狠地冲了上来,手中的双刀高高举起,目标直指林行川,似乎是想先了结了他的性命。 洛子期无奈之下,只能转身再次迎敌。 此时,他手中那柄先前曾抵挡过大锤的剑,在激烈的战斗中已经不堪重负,竟隐隐出现了断裂的痕迹! 洛子期心中涌起一丝慌乱,但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盯着黑袍人的一举一动,全神贯注地提防着对方的攻击,同时护着身后的林行川,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破局之法。 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洛子期手中的剑终于在黑袍人双刀的猛烈攻击下断成两段。 洛子期心中一沉,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黑袍人见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用他那沙哑至极的嗓音嘲讽道:“小子,你还要继续抵抗吗?” 洛子期死咬着牙,像盯上猎物的狼崽子一样,盯着黑袍人,眼神中透露着凶狠与不屈。 “剑断,脊梁骨不断!” 他牢牢护着身后的林行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的场景。 那时,有个漂亮哥哥送了他一把小木剑,后来他与人打架时木剑断了,但还是拿着断剑打败了对方。 他哭着去找他爹,他爹只是摸着他的头说:“剑断,脊梁骨不断。” 洛秋风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洛子期目光坚定地看向那嚣张的黑袍人。 “青云剑派弟子,绝不会轻易屈服!” 黑袍人冷冷一笑:“青云剑派弟子?不过尔尔。” 洛子期本就好胜心极强,听到这话,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就在他愤怒到极点时,仿佛有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把他之前费尽周折都拔不出来的宝剑。 此刻,露出地面的半截宝剑竟泛着诡异的血红微光,与之前寒光凛冽的模样截然不同。 黑袍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满脸惊诧。 “绝命剑!” 洛子期顾不上思考这剑为何会有如此变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拿到剑,保护林行川。 他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冲向那把剑,心中不停地祈祷着。 黑袍人反应过来洛子期的意图,立刻紧跟其后,试图阻拦他。 然而,洛子期抢先一步,双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只听“噌”的一声,宝剑现世! 洛子期转身,手中的绝命剑带起一道凌厉剑气,快速向黑袍人挥去。 “青云剑法,第二式!” 此刻的洛子期,剑招凌厉,气势如虹,与之前判若两人。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黑袍人被打得节节败退。 就在黑袍人狼狈躲避之时,他的余光瞥见了一旁跌倒在地的林行川,心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念头,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 趁着洛子期挥剑的间隙,他手中的暗器径直飞向林行川,与此同时,他也只是堪堪躲避了洛子期这威力十足的一剑,却被剑气所伤。 “小师叔!” 林行川虽然身体已经逐渐麻木,但在危险来临瞬间,凭本能拼尽全力侧身闪躲。 那暗器擦着他的手臂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洛子期见林行川暂无大碍,心中的担忧转为无尽的愤怒。 他的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转头发了狠地挥剑砍向黑袍人。 “青云剑法,第三式!”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绝命剑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发出一道清脆的嗡鸣声。 在这强大的力量面前,黑袍人根本无力抵挡,随着一声惨叫,黑袍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气绝身亡。 解决了黑袍人,洛子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看到一旁的林行川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小师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乐天派 “师兄!师兄你醒了!” 洛子期意识回笼,指尖刚动两下,耳边便传来小姑娘激动的声音。 他缓缓睁眼,脑袋还有些晕乎。 喉咙微微刺痛,他艰难开口,声音沙哑。 “什么时候了?” “从万剑窟回来的第二日。” “小师叔没事吧?” “李大夫还在那边呢,我不太方便去那边瞧。” 她转身给洛子期倒了一杯水,忍不住斥责道:“你们两个,一个明知不能用武功,一个肩上有伤,怎么还般冒冒失失,跑去万剑窟?” 洛子期接过那杯水,一口气咽下,喉咙终于好受了些。 “洛清清,你怎么变成老妈子了?” “什么老妈子?我这是关心你!不识好歹的家伙。”洛清清哼哼一声,“你是不知道,昨日师父发现你俩一起不见了,发了好大一通火。” 洛清清拿回水杯,轻轻放在木桌上。 “结果回头便看见你满身是血,背着小师叔从万剑窟出来,出来瞧见人后还直接晕倒了,气得师父直接破口大骂,你们也是真行!” “我爹骂我什么了?” 洛子期闻言不满,要是他爹把这事儿怪他头上,他定要喊冤! 结果便听洛清清道:“哦,师父倒也不是骂你,而是骂了一通小师叔,说他自己不要命就算了,还带着你一起送死。” 接着她耸肩摊手,单挑眉毛,语气充满无所谓。 “反正小师叔也晕了,听不到,他骂了也白骂。” 洛子期:“……” “他怎么知道是小师叔带着我去的?” 洛子期有些好奇,毕竟林行川平时看起来还是挺稳重的……虽然他现在对林行川彻底改观了。 这人要真不安分起来,简直是不要命。 “谁知道呢?不过还真是小师叔带着你去的啊?”洛清清闻言啧啧称奇,“我还以为是师父颠倒黑白抹黑小师叔呢!” “……我爹骂我留情过?还颠倒黑白。” 洛清清瞥了他一眼,转移话题:“行了,本来就你这肩膀就受了伤,现在情况更糟糕,你瞧瞧这一趟给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还想不想拿武林大会的第一?” 洛子期紧抿嘴唇,眼睛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洛清清可不管他在想什么,转身出门,准备将他醒了的消息告知洛秋风。 相比洛子期这边的平静,林行川那边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李大夫此时早已是满头大汗,仍在全神贯注为林行川施针,许久过后,这才停下动作,拿过一边的帕子擦去额上的汗。 洛秋风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人,微微蹙眉,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李大夫,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妙,经此一遭,如今他全身经脉已被麻痹,倘若是再晚点来,只怕早就是死尸一具。” “也还算是万幸,好歹活着。” 洛秋风听着这话,搓了搓掌心,双手成拳,忍不住叹气。 他早已骂累了,满脸络腮的中年男人此刻脸上只剩心疼和担忧。 怎么说,林行川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又怎么不心疼? “活着是活着,可他如今身体里的毒素,我只能暂时抑制住,这毒再留下去,恐怕日后难说……” 洛秋风闻言便紧张问道:“那你可有排毒之法?” “有是有,只是这法子我还从未尝试过,风险太大,且不说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若是不成功,只怕命都可能没了。” 李大夫有些忧愁,随后抬头问道:“他们到底遇上了谁?按照行川这孩子的功夫,即便中了毒,也不该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洛秋风眼神不自觉落在柜边的长剑之上,那天下闻名的杯倾剑就这么被它的主人随意丢弃在这里,原先光亮的剑身已经蒙上浅浅一层灰尘。 “他没带剑。”洛秋风声音里有些无奈,他长长叹息一声,“心病最是难医。” 李大夫懂了洛秋风的意思。 片刻后,洛秋风平静道:“试试吧。” 二人对视一眼,李大夫轻轻点头,洛秋风便转身出去了。 “有事便唤我。” 李大夫看着床榻上毫无苏醒迹象的青年,捏着手中银针的指尖紧了紧,深吸一口气。 院子里。 洛秋风环视了一圈这座院子,仍旧是他重新布置后的模样,除了石桌上还未收拾好的茶具,一分一毫也没有变。 而他刚刚也曾打量过林行川的屋子,无疑,林行川大概除了床榻和自己的包袱,其他物件都没碰过。 少年人最是傲气,然而在林行川最是风光无限、傲视众人的时候,却一朝家破人亡。 手中执剑却救不了想救的人。 洛秋风猜得到杯倾剑蒙尘的原因,因此他觉得实在可叹又可惜。 “师父!师兄已经醒了!” 洛秋风大老远地就听见了这道声音,他站起身瞧向从院门那边跑过来的少女。 “跑这么急,后边有狗追你?” 洛清清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后边有狗追我,只会跑得更快!” “嬉皮笑脸!”他伸手敲一下洛清清的脑袋,冷哼道,“走!去看看你那个不省心的师兄去!” “那小师叔呢?” “你小师叔有李大夫看着。”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洛子期屋内,一眼便看见了正准备从床上爬起来的洛子期。 “诶——师兄!你好好躺着呀!” 洛清清连忙几步上前给他摁回去。 洛子期猛地被摁回去,瞪大了眼睛,委屈控诉道:“不是,师妹,我就想起来透透气!” “你自己伤得多重你不清楚?好好躺着吧你!” 洛清清毫不手软,双手交叉抱臂,居高临下看着洛子期。 “我伤得不重!我就是打架打得太累了才晕的!” 洛子期再次起身,试图为自己辩解。 “你那一身血,吓人得很,知不知道?” 洛子期还要反驳,便听见了洛秋风的声音。 “让你师兄出去透透气吧,病人闷着也不好。” 洛秋风放话了,洛清清自然也就不再拦着,哼了一声,便扶着洛子期起来。 三人一同坐在小院里,洛子期长叹一声:“下次再也不跟着小师叔乱跑了!” 洛秋风听到这话就来气:“你也知道不能乱跑,还不劝劝他!” “我劝过了啊!”洛子期非常真诚地辩解道,“只不过我被小师叔鬼迷心窍了。” 洛秋风冷嗤一声:“都是不安生的。” 洛清清见状连忙插嘴,好奇地看向洛子期。 “我还没问呢,你们在万剑窟发生了什么?” 洛子期如实讲述全程,从林行川嫌弃他的剑太破,到杀死那两个黑袍人,还长篇大论、添油加醋,得意自己多么英勇多么帅气地保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师叔。 还好没让林行川听见他大放厥词,不然只怕会更嫌弃他。 毕竟从刚一见面,林行川就径直将洛子期划入了弱智行列。 “你那把剑,我看了,确实是最近江湖盛传的绝命剑。” 洛秋风沉声打断洛子期得意洋洋的长篇大论。 洛子期顿了一瞬,双眼圆睁,惊诧道:“这剑最近很有名?” “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风声,说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宝剑绝命剑在万剑窟。” “天下第一宝剑!”洛子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绝命剑归我了,我成为天下第一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洛秋风满头黑线,有些抓狂。 “你先把你的伤养好,别再折腾了行吗?还想当天下第一呢,武林大会魁首你都拿不到!” 洛秋风虽然承认他的儿子十分优秀,但并不认为洛子期真能拿武林魁首。 当年林行川年纪轻轻能拿武林大会魁首,虽然他本身确实实力强劲,但远远没能达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程度。 只不过恰好那时他最有力的对手意外受伤缺席,而他正领悟春山剑法不久,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也是从那时起,林行川带着他的杯倾剑和春山剑法,从籍籍无名,一路打遍天下无敌手,名扬天下。 再看洛子期,虽然天赋绝佳,痴迷剑道,但祖传的青云剑法是洛秋风不标准地演示几遍后,便叫洛子期自个儿练习,要说师父的专业程度,那定然是比不上林行川所拜的青云剑派上一任掌门。 好在洛子期生性好胜心强,乐于勤学苦练,十分热爱切磋,每日不是寻人切磋,便是正在切磋,因此基本功十分扎实,单挑能力极其出众,这才真能胜过众多江湖中人,如今小有名气。 洛秋风想到这里,看了一眼低着头貌似伤心的少年,发现自己根本没教什么东西,全靠徒弟自己摸索,顿觉自己这个师父当得十分失职。 于是他语气缓和下来,试图安慰他那垂头丧气的儿子:“不过最近有李大夫照看着,想必你这伤能在武林大会之前,好个七七八八,咱们能拿个好名次也是好的。” 洛子期此时正低头沉浸于自己拿着绝命剑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幻想当中,闻言喜滋滋抬头,信誓旦旦道:“除了第一还有什么好名次?爹你就放心吧,这武林大会魁首,我定能拿到手!” 洛秋风:“……” 得,是他多虑了,他就知道,洛子期是个缺心眼的乐天派,哪会因为这种事情黯然神伤。 洛清清撑着脑袋看着这父子俩,觉得好笑,于是引开话题。 “师兄,可以给我看看绝命剑吗?” 洛子期就等着有人来问,得意转身,回房去拿他那舍命得来的宝贝剑。 “喏,你可小心点,这剑可诡异得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高柜上 洛子期正这么说着,伸手将这把剑递给洛清清。 洛清清接过剑,上下打量着这把传说中的绝命剑。 只见这把剑剑身修长,闪着寒芒,隐隐泛着红光,剑柄以玄铁铸就,古朴厚重,其上纹理仿若山川脉络。 “是把好剑!”洛清清不由得夸赞,但不明白洛子期这话的意思,于是询问,“所以这剑有什么诡异之处?” 洛子期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缓声道:“我当时尝试把它拔出来,它还纹丝不动,而且没有出现这若隐若现的红光。” “后来呢?” “后来我正与那黑袍人打得你死我活时,突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转头便瞧见它闪着红光,我就能顺利将它拔出来了。” “听起来确实稀奇。” 洛秋风闻言也觉得惊讶。 “像是话本子里写的宝物认主。” 洛清清紧跟着接上一句。 洛子期“嘿”了一声,有些不满:“那它最开始怎么不认主?” “你是不是把血溅上去了?”洛清清脑洞大开,“说不定它喜欢你的血。” 洛子期:“……” 他回想当时情景,好像确实有几滴血溅到这剑上了。 “那这么说来,这岂不是一把邪剑?” 洛子期大惊失色,连忙叫洛清清把这剑拿远了。 洛清清都快无语笑了。 “你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怎么还叫我拿远?” 洛子期沉默几秒,无言以对。 “江湖上曾流传过绝命剑的传说,之所以叫绝命,正是因为这剑,出鞘必见血光,保不齐就是把嗜血成性的剑。” “那它喜欢我的血做什么!” 洛子期听见这话,大惊失色。 “谁知道呢?若非如此,那你说说,这把剑为何选择你?” 洛清清撇了撇嘴,将这把泛着红光的绝命剑放在石桌上,三人盯着这把剑相顾无言。 “……说不定就是看见小爷我不屈不挠英勇无畏的身姿被打动了,你们说它是嗜血成性,简直就是在诋毁我的爱剑!” 洛子期绞尽脑汁为自己新得的爱剑开解。 毕竟是凭本事得来的第一把剑,怎么说也不能冠上邪剑的名头。 洛清清耸耸肩,懒得理他。 “万剑窟里那些绝品之剑,大多已有灵性,不是你的,你拿不走,你能拿到,这就是属于你的机缘,无需在意这剑如何,总归你如今是有一把好剑了。” 洛秋风沉声说道,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人闲来无事你一言我一语,话题转了好几个。 早春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拂过少年发梢,洛子期被吹得瑟缩一下,二人便催着洛子期回屋好好躺着。 很快,天色渐渐晚下来。 直到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晖,洛秋风这才带着洛清清起身离开,晚上时又回到林行川的院子里。 那间安静的小屋里已经掌起明灯,李大夫忙碌的身影在烛光中摇晃,映在窗上。 洛秋风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李大夫忙碌之中回头看他。 “怎么样了?” “或许有用,我已经尽力了,不知道他能不能醒。” 洛秋风叹了口气,搬了张椅子坐下,顺便给李大夫也搬了一个。 “休息休息吧。” 二人就这样沉默对坐着,仰头饮下已经凉透了的茶水。 “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是暗影阁那对双生子。”洛秋风双眼微眯,指尖捏紧杯盏,沉声道,“伤了我儿子和我师弟,就算死了又怎样,老子照样要去暗影阁讨个说法回来!” 李大夫也是冷哼一声:“暗影阁就没几个好东西,那对双生子从哪里得知绝命剑消息的?” “定然是百晓生,除了这家伙那边有传出过风声,其他人我可没听说过。” 绝命剑多年不知去向,那些人甚至把第一任剑主的坟都扒得干干净净,就为了找到这把传闻中的第一剑。 身为青云剑派掌门的洛秋风都不曾见过这绝命剑,天知道百晓生又是从哪里得知绝命剑就在万剑窟的。 二人再次静默片刻,洛秋风看着床榻上的青年,面上十分怅然。 “当年他被师父带来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呢,一晃二十年就过去了。” 李大夫闻言挑眉。 “你还伤感上了?” 洛秋风“啧”了一声:“李百药,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气氛?” 李大夫哼笑,起身再次查看林行川的情况,边检查边说道:“他总共也没在青云剑派呆过多久,我也实在没想到你这么关照他。” 洛秋风眸光闪动,随后哈哈大笑:“好歹同门一场不是?” “难道不是你想让他教授子期春山剑法?” 洛秋风闲倚在桌边,结实有力的双臂随意交叉,语调散漫,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何止,我要他教授我儿毕生所学。” 李大夫回头有些诧异地瞧他。 洛秋风思索片刻,理所当然地补上一句:“所以你最好让他好起来。” 李大夫:“……” 翌日,天色阴沉,是下大雨的前奏。 洛子期一睁开眼,便起身出门,往隔壁院子跑。 昨日他没问小师叔的情况,倒不如今日亲自来瞧。 这次他老老实实走了正门,本想偷偷看两眼就是,谁知刚一踏进院里,便见李大夫从屋内走出来。 “李大夫辛苦啊,这是守了小师叔一整夜?” 洛子期面露诧异,心想,看样子小师叔情况不太妙啊。 李大夫看见他,想起昨晚洛秋风给他下的命令,心中不爽,略显沧桑的声音也冷淡几分。 “我不守着,难道你来守?” 洛子期闻言眼珠子一转,嘿嘿两声,便凑到李大夫跟前。 “也不是不行,正好我爹先前便说过让我多照顾照顾小师叔,李大夫你是不是也累了?”洛子期满脸理所当然,“不如让我守一会儿,你去休息,我定能把师叔照顾好的!” 李大夫正望着远处层叠青山峰峦,舒缓眼睛的疲惫感,闻言冷眼瞧他,想听他打什么鬼主意。 “怎么,你在意这位小师叔?”他沉声道,“且不说你们从前素不相识,你如此热情待他,他可没给过你好脸色。” 洛子期闻言愣了一瞬,思索片刻,发现自己找不出什么好理由去回答这个问题。 要说小师叔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他承认,小师叔先前对他态度冷淡,时常嘲讽激怒他,但他隐隐看得出来,小师叔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讨厌他,不然不会指点他剑法,也不会看他没有称手的剑,便带着他去冒险拿剑。 要说他对小师叔热情相待,只能说他对每个人都是如此,但小师叔如今昏迷不醒,是因为他。 他心中感激愧疚,自然在意。 洛子期从凌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不再去深想这个问题,只是看着满脸疲惫的李大夫,理所当然道:“小师叔好看,看着便心中欢喜,小爷我向来对美人十分关照。” 过了两秒,他又语气骄傲地补充道:“还有,小师叔对我笑过,怎么就没有好脸色了?这可不能胡说。” 李大夫:“……” 他就不该问。 李大夫冷嗤一声,懒得理他这些胡话。 “进屋吧,我检查一下你的情况。” “行。” 洛子期跟在李大夫身后进入堂屋,眼珠子忍不住四处转,有些好奇地打量这间屋子里的陈设。 这里跟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相比,一点变化也没有。 “小师叔这儿怎么一点活人气都没有?”他觉得奇怪,“跟没人住一样。” 李大夫闻言应声道:“也没住两天,能有什么活人气?” “行吧,但就算把这当住客栈,也好歹会有点自己的东西摆着吧……”话音未落,洛子期紧接着疑惑道:“话说小师叔的剑呢?剑不带在身边也就算了,怎么屋里也没见着?” 小师叔评价万剑窟那些剑大多是“破铜烂铁”,他早就好奇小师叔的剑是怎样的了。 洛子期坐下,一手撑着脑袋,等着李大夫给自己把脉。 李大夫沉默一瞬,坐在洛子期对面,没有应声。 洛子期没得到回应,便自说自话道:“也对,我记得小师叔有仇家,说不定剑跟我一样打架时断了,或者意外丢失了也说不定?” 李大夫瞟他一眼,手指搭上洛子期的脉搏,依旧没说话。 “李大夫你倒是说句话啊!”洛子期见他不说话,有些不自信了,“总不能是小师叔没有剑吧?” “有剑,别瞎揣测。”李大夫摸着胡子把脉,抬眼看他,淡淡道,“把脉就安静点。” 洛子期还想再问,见他如此,只好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乖乖坐好闭嘴。 李大夫给洛子期检查处理一番伤口情况,便转身去给林行川进行新一轮治疗。 洛子期倒真闲得无聊,跟着李大夫进了卧房留下来瞧,惹得李大夫好一阵嫌弃,连忙赶人。 “你坐这里碍手碍脚的,闲得没事干就去煎药!” “我就看看小师叔而已,而且我又不是你那小药童,天天叫我去煎药!” 小声嘟囔,脑中灵光一闪,挑眉笑道:“李大夫,你家小药童呢?这两次怎么都没见着他了?” 李大夫闻言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冷冷瞥了他一眼,不想提这事,继续埋头施针。 洛子期见状乐了,脸上一副笑嘻嘻的神情,显得有些欠。 “不是吧?你家小药童又跑哪儿去撒欢了?” 李大夫不语,只是一味地向洛子期亮出几根银针进行威胁,并恶狠狠地剜他一眼。 洛子期瞬间闭嘴。 他将目光放回床榻上双眼紧闭的人身上,想起林行川跟那黑袍人对峙时锋芒毕露的模样,心里莫名有些堵。 他先前以为林行川只是个病秧子,听见他爹说小师叔剑法一绝时还不相信,但他现在信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毒,定然轮不到他来护小师叔。 聚精会神瞧了片刻,洛子期便觉得有些无聊,懒懒打了个哈欠。 李大夫见状,手中银针稳稳落下,朝他道:“累了就回去。” 洛子期眼看着这边确实没什么意思,便转身随意环视一圈四周,准备出去。 窗外突然响起一道惊雷,吓得他心中一颤。 而在此时,他余光瞥见那高高的木柜顶端边上,一道不起眼的寒光一闪而过。 洛子期立刻抬眼看向那处,准备离去的脚步瞬间停下了,语气里带着不确信。 “那是……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杯倾剑 李大夫闻声抬起头,顺着洛子期的目光望去,在那片明亮烛光也无法照到的地方,长剑露出一角。 他眸中闪过一丝叹息,接着垂下眼帘,继续手中的动作。 “他的剑。” 窗外电闪雷鸣,下着暴雨,雨水砸在青瓦上,溅起水花,发出闷响,随后顺着屋檐滑落,落在泥土里。 洛子期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他有种想将这把剑拿下来的冲动,但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盯着这把剑露出来的部分出神。 或许是剑的主人不想看见它,才将它蒙尘于此。 可是为什么堂堂一个剑客,会不想看见自己的剑呢? 洛子期想。 他很少过问他人之事,不知道林行川经历了什么,得知自己身中观音醉无法使用武功后又想过些什么,他更没有想过,这人竟然放弃了自己的剑。 剑客之剑就这样被剑客遗弃蒙尘,他心中感到愤怒,却没资格质问,更何况那位剑客还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他也无法质问。 怒意与难过缠绕心尖,他感觉堵得慌。 洛子期头一次这么清楚地明白,自己对林行川其实一无所知。 那个嘴毒刻薄,喜欢早晨来上一壶苦茶,笑起来很漂亮的小师叔,他一点也不了解。 窗外风雨如晦,唯有这片天地静默。 “你想看吗?” 李大夫扎完最后一针,收拾东西,转头发现仍然静立在原地的少年,于是问道。 洛子期回神,本想摇头拒绝。 他不做偷鸡摸狗之事,自然不会乱碰他人的物件。 然而李大夫紧接着对他道:“你若是不看,这把剑或许再也不会被其他人看到了。” 洛子期猛然回头看向李大夫。 李大夫的语气中带着叹息,缓声讲述:“他刚来时,这把剑被他扔在来西山的路上,若不是我认识这把剑,认识它的主人,我或许也就这样路过了。” “是我捡回来,好好包着放回他这里的。”老人收拾好东西,缓缓走向那高高的木柜,继续道,“可惜,他还是选择把剑放在这里,让这把剑落灰了。” 说着,李大夫努力伸手向上够着,将这把剑拿下来,递给洛子期。 洛子期双手接过,轻抚这把剑,垂眸仔细打量。 剑鞘修长笔直,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鞘身雕有古朴的云纹,线条流畅蜿蜒,仿佛流动的云雾,顶端镶嵌着一块圆润白玉,泛着温润光泽。 可见主人极其喜爱这把剑,才愿意为它精心打造如此精致的剑鞘。 洛子期见状越来越想不通了。 为什么呢? 明明也有能再重新拿起剑的可能,为什么会直接放弃呢? 直到洛子期五指稳稳握住剑柄,掌心中的触感冰冷而坚实。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剑鞘,感受到剑身轻颤,发出低吟。 一寸一寸,半出鞘的剑刃折射出森冷的光,像蛰伏的猛兽微微睁开了双眼,寒意瞬间弥漫开来,划破了周遭沉闷的空气。 他眼睛一亮,正要惊呼“好剑”,便察觉到剑身隐约似有刻字,于是缓缓低头凑近,向那微微凹陷处仔细看去,口中不禁念道—— “杯……倾……” 洛子期整个人瞬间呆住,窗外惊雷如同砸在他心尖,震得他心神一颤。 这剑竟然是……杯倾剑! 反应过来后,他的眼神死死盯着这两个字,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杯倾剑……杯倾剑…… 他脑中不断盘桓着这个词,挥之不去。 突然,灵光一闪而过,洛子期才意识到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他猛然抬头看向床榻上的人。 这把剑是林行川的剑。 那林行川不就是他最崇拜的天下第一,林见溪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头,洛子期便不禁想起曾经听闻关于林见溪的一切事情。 传闻中的林见溪,年少夺得武林魁首,随后渐渐打遍江湖无敌手,是人人敬之服之的天下第一。 恣意张扬,嚣张狂傲,“天之骄子”一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年纪轻轻便风光无限的天骄,如今却成了青云剑派不为人知的小师叔,一个他口中的病秧子,经脉麻痹不能用武的废人。 而天骄的剑呢? 被天骄遗弃在角落,宝剑蒙尘。 愤怒与心疼交织,如同一张密网,缠得洛子期的心更加沉闷。 “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剑了呢?” 洛子期嗓音微颤,手中的杯倾剑似有千斤重,他都快要捧不住了。 他双手死死攥紧,浑身颤抖,抬头看向李大夫,忍不住眸中泛着水光。 那可是林见溪! 天下第一林见溪! “他是林见溪啊……他是林见溪啊!” 万事不过心的少年如今终于意识到一些事情,声音里带上哭腔,眼泪止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泪珠滴溅在寒光闪烁的剑身上。 那可是他最为崇拜的天下第一林见溪啊! 那可是他最想打败的天下第一林见溪啊…… 然而林见溪已经被他自己打败了。 洛子期如此难过地想。 这无异于日日努力攀登的高山瞬间轰塌,高山不再是高山,只是一粒又一粒的尘土堆积而成的废墟。 “你不如等他醒来,亲自问他,这些事,旁人是无法替他说出来的。” 李大夫见状,叹了口气,抬手摸着少年的脑袋安慰,沉声道。 他当然知道洛子期对林见溪的崇拜之情。 从林见溪打出名声开始,洛子期的目标就是超越林见溪,成为像他一样的天下第一,并为了追上这人的脚步十分努力。 或许林见溪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但不妨碍洛子期一直默默关注着。 比如他今天找谁单挑了,洛子期就会把这个人列入挑战名单。 比如他又在哪里出现了,洛子期就会把这个地方列入目的地。 少年是如此笨拙地仰慕着一个人。 因为林见溪的死讯,洛子期从未往他们是同一个人这方面想过。 如今得知林行川就是林见溪,而林行川却是个病秧子,洛子期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又或者是,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疼与难过。 洛子期猛地合上剑鞘,伸手快速抹去眼泪,将杯倾剑轻轻放置在桌上,转身跑了出去。 李大夫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长长叹气。 天地浩渺,繁星亦有黯淡陨落之时,况且如尘芥寄于世间的凡人。 人生在世,岂得常顺? 然而李大夫没想到的是,洛子期竟然心甘情愿地为他打起下手了。 先前二人初见时还一脸不情愿的小少年,此时正沉默地蹲在小灶边,盯着咕咕冒热气的砂锅,一看便知心不在焉。 洛清清来寻他时,还一脸不可思议。 “你竟然肯浪费时间在这里看着煎药了?”她语气怪异,“若不是李大夫跟我说你在这儿,我都找不着你。” 洛子期像是被突然惊醒一般,抬起头,眯眼看向洛清清。 “要你管。” 少年语气闷闷的,眼睛也红红的。 “不是?你哭啦?” 洛清清摸着下巴,啧啧称奇,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怎么哭啦?” 洛子期又慢慢转过头,盯着红得刺眼的火光。 朦胧水汽混着青烟向上,燃烧的柴火噼里啪啦作响,草木药香缕缕飘出小厨房。 “小师叔就是林见溪。” “林见溪就林见溪呗,你哭……什么?!” 洛清清顿住几秒,这才反应过来。 至此,她哪儿还不能明白洛子期为什么会哭,这是信仰崩塌的悲伤啊! 换成她,她也哭,哭得比洛子期更凶更狠。 她沉默几息,随后陪着洛子期一起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苍白地安慰道:“没关系,说不定小师叔能好起来呢?” 洛子期把下巴窝在臂弯里,闷闷“嗯”了一声。 洛清清皱着眉头,绞尽脑汁,继续道:“而且小师叔次次都能死里逃生,这次定然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死掉的。” 洛子期:“……” 这安慰简直聊胜于无,不过安慰人这件事情,也是难为洛清清了。 “其实除了这件事,还有就是……”洛子期不禁咬了咬下唇,慢吞吞道,“小师叔就算好起来了,也不一定会碰剑吧。” 火光明灭之间,洛清清思索几瞬,了然道:“原来是心结,不过心病难医,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垂头拨弄两下柴火,火星瞬间四溅,两个人齐齐反应,起身及时躲开。 洛清清见状,灵机一动。 “人遇到不想面对的事,第一反应大都是逃避。”她再次尝试着开始安慰洛子期,“小师叔许是想逃避一些事情,可世事无常,得看开些,要是能让小师叔明白,就算真发生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或许就不会自暴自弃。” “真的吗?”洛子期声音沉闷,“可是小师叔想逃避什么事情?” 洛清清再度沉默了。 她又不是林行川,她怎么知道? 不过眼下还是先安慰她的师兄要紧,于是她思索几秒,猜测道:“承风楼不是被屠杀灭门了?小师叔或许是因为家破人亡,悲痛欲绝,因此逃避现实。” 洛子期也不清楚,只好再次闷闷应一声,然后继续盯着眼前的明灭火光和朦胧雾气。 洛清清撑着脑袋,跟着洛子期一齐出神。 突然,她瞧见洛子期突然伸手,再次拨弄那些柴火,语气变得生动起来:“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些什么。” “我们能做什么?” 洛清清不解其意。 只见洛子期自信一笑:“小师叔不是家破人亡吗?那我们成为他的家人,不就好了?” 洛清清:“……” 她就不该相信洛子期这个缺心眼的能想出什么好办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送礼物 近几日洛子期实在殷勤,殷勤得李大夫都有些十分不自在。 比如煎药是一手承包的,喂药也是亲自去的,边喂还边贴心地用干净手帕擦去药渍,对昏迷中的林行川好得就差亲自换洗贴身衣物了。 李大夫最初还以为洛子期是看到杯倾剑后受到刺激,然后疯了。 结果洛清清跟他讲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便改变想法,觉得洛子期是傻了。 不过这已经过去好几天,李大夫日日紧盯着施针排毒,调配药方,林行川却还是没醒,急得洛子期日日早中晚都要问候李大夫几遍。 烦得李大夫快要受不了,这天终于爆发,怒气冲冲地扭头就骂他:“你个烦人精,问我干嘛!你倒是去问林行川他乐不乐意醒啊!” 洛子期闻声如鹌鹑般缩了缩脖子,手中却不动声色地将林行川的药碗拿远了些,避免飞溅的唾沫星子落进去。 眼尖发现这一小动作的李大夫:“……” 够了,够了,他再也不想来西山了! 李大夫揉了揉眉心,压抑着怒火转身,脚步极重地离开了。 洛子期见状,瘪了瘪嘴,见人走远了,便一如既往地一屁股坐在林行川的床边,伸手将他轻轻揽进怀中,左手端着药碗,右手捏着搪瓷勺,缓缓搅动着碗中的苦药,直到不烫了,才舀出一勺,往林行川口中小心翼翼送去。 褐色的药汁刚从嘴角流出些许,洛子期已经十分熟练地用干净的帕子快速擦去。 直到喂下第五勺,怀中的人突然被呛得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似乎都有些涨红了。 “小师叔?” 洛子期惊疑出声,喊了一句。 只见林行川紧闭双眼,又没了反应。 洛子期只好叹息,再继续更加小心地喂药。 第六勺喂下去时,林行川的眼睫微微颤着,喉咙不自觉滚动,一直关注着林行川反应的洛子期很快就发现了。 他微眯双眼,怀疑的目光掠过怀中人通红的耳尖,手中动作不自觉顿了一瞬,下一秒便恢复自然,继续喂着。 很快药碗便空了,洛子期将药碗轻轻放在一旁的木桌上,结果回头瞧见林行川越发红润的脸色。 他唇角微弯,心情有些好,于是调笑道:“小师叔装模作样的本领倒是不错。” 林行川装不下去,微睁开眼,便见眼前距离凑得十分近的一张俊脸,正满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长睫微颤,眸光闪动,不自觉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却瞥见药碗旁闪着寒光的长剑。 林行川瞬间收回视线,又看到洛子期眼中更甚的笑意。 他有些气恼,于是悄悄伸出手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却不小心触碰到洛子期放在一边结实炽热的大腿,触电般猛地收回手,同时因余毒而浑身无力,又跌回洛子期的怀中,紧接着便头顶传来几道隐忍的笑声,脑袋正靠着的胸腔不断振颤。 林行川闭了闭眼,选择继续装死。 洛子期也不逗他了,将林行川轻轻放下安顿好,便从床上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许久没说话。 房间里只留下两个人的呼吸声,杂乱交错。 “小师叔,你耳朵红什么?”洛子期突然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似乎是十分天真地发问,“你很热吗?” 林行川继续紧闭双眼:“……” 洛子期又伸手给他掖了掖有些凌乱的被角,继续撑着脑袋看他。 这是他这几日常做的事情。 就好像小师叔还在他眼前,就一定会好起来一样,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病。 然而醒着的小师叔似乎并不喜欢他这么做。 只听林行川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从微微干涩的喉咙中努力挤出几个字—— “……滚出去。” “我不。” 洛子期立马应声拒绝。 “师叔我就在这里照顾你……你别赶我走。” 少年声音闷闷的,仔细听,还能察觉到一丝希冀与难过。 林行川睁开眼,转头去瞧他。 洛子期仍然全神贯注在看他,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 那药碗还放在木桌上,连带着他的杯倾剑。 他的唇瓣颤动两下,随后紧抿着,最后像是妥协一般,声音沙哑,轻声道:“那你别看我。” “为什么?”洛子期伸手撩去林行川侧脸上的发丝,笑着说道,“又不丑,小师叔好看得很。” “你看我,我会忍不住想扇你。” 洛子期:“……” 他眨巴眨巴眼,又笑出声:“那你扇吧,你来扇吧。” 这下轮到林行川没话说了,只好费劲地背过身子,主动不让洛子期看。 原来小师叔这么可爱,洛子期见状想着,怪好玩的。 林行川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洛子期评价可爱好玩,此时心中十分气恼。 他一想到这些天都是这么被洛子期照顾的,他就心乱得很。 再加上,洛子期大概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更让他感到十分丢脸。 他不禁有些自嘲,随即像是自闭般又合上眼。 洛子期将李大夫找来再检查身体,自己不知道偷摸又跑去了哪里。 不过很快他便回来了,跟着听闻消息的洛秋风一起进入院中,不久之后,连洛清清也跑来了。 这小院里鲜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林行川看着这乌压压一堆人围在他床前,头都疼了。 “你们都跑过来做什么?给我送葬的?”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 还没轮到李大夫说教,洛秋风就先嚷嚷起来了。 “李大夫,现在情况怎么样?” 洛子期跟洛清清两人一同躲在人群后面竖起耳朵听,悄悄往床上坐着的人那边瞟一眼,便与那人视线相撞。 不过林行川很快就收回看向洛子期的视线,微微垂下眼帘,平静地听李大夫讲话。 “看来这个方法很成功,毒素是排出了大部分的。”李大夫摸着花白胡子笑道,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还是没能根除,定然会留有后遗症。” “那这后遗症严重吗?” 洛子期闻言紧张兮兮地问道。 李大夫眯了眯眼,转头看向坐在那里正出神的林行川,轻声问:“你现在可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林行川回神,抬抬手指,脑中不自觉浮现先前倒在洛子期怀里的场景,抿了抿唇,努力摒除这些画面,随后低声道:“除了有时身体会突然发麻,失去力气,其他倒也没什么感觉。” 李大夫闻言便放下了心:“待日后好好修养,毒素排出,后遗症会慢慢消失的,目前来看,也不算严重。” 听见这个回答,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见没什么其他事情,林行川便想将人都赶走。 但洛秋风还有话问他,于是房中便留下了洛秋风和洛子期两人。 林行川拧着眉盯着死活不肯走的洛子期,冷声道:“你留这里做什么?” “我也有事找你,怎么不能留下来了?” 洛子期理直气壮搬着椅子就坐下来,一副“你就是赶不走我”的无赖模样。 洛秋风看了看他儿子,又转眼瞧向一脸不耐的林行川,想起这几日的传闻,心下了然,于是打个圆场:“子期也是关心你,正好我要问的话也跟你俩有关系,让他留下来吧。” 棉被下的手指微动,大拇指摩挲着虎口上粗糙的老茧,林行川垂眼,沉默片刻。 “要问什么?” 他淡淡出声,算是同意了。 “那日二人是暗影阁的双生子,他们是为绝命剑来的。” “我知道。” 从那日双生子的交谈中便可得知二人目的,何况最后双生子还认出了绝命剑。 毕竟只有闪着隐约血光的模样,才是传说中描绘的绝命剑。 “你怎么知道绝命剑在哪里的?” 洛秋风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盯着林行川沉声问道。 林行川抬头,回视洛秋风的眼睛,目光平静。 “杯倾剑就是我在那里拿到的,但我先前并不知晓另一把剑是绝命剑。” 洛秋风闻言有些诧异,眼神不禁落在桌上的杯倾剑上,却没提出质疑,应当是信了大半。 “既然如此,结果不算太坏,这事也就算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可不能冒险行事了。” 林行川对此只是淡淡应一声。 “对了,你怎么会觉得绝命剑适合子期?”洛秋风挑眉,有些疑惑,“绝命剑先前那些剑主,强则强矣,手下可有不少性命,绝命多少也沾了些血腥气。” 林行川明白他的意思,血气太重的剑,怎么想,都不会觉得适合洛子期。 洛子期也看向林行川,眼里带着好奇。 林行川犹豫几秒,唇瓣微张,又合上,最后似是放弃挣扎般,倚着背后圆枕,懒懒回答:“行走江湖,哪能不沾血的,而且刚说了,我先前又不知道那是绝命剑,带他去,只是觉得这剑配得上,碰碰运气罢了。” 洛秋风闻言顿了几秒,紧接着哈哈大笑,高兴得重重拍了两下手。 “好好好!” 洛子期听出了林行川话中的意思,对于被小师叔认可这件事,心中感到无比雀跃,却不知为何他爹也如此高兴。 洛秋风伸手重重拍两下他儿子的肩膀,拍得洛子期生疼,接着便满脸欣慰地转身走了。 洛子期捂着肩膀在原地蒙了一会儿,转头问林行川,模样呆滞。 “我爹这是怎么了?” “中年人情绪多变很正常。” “哦。” “你还有事儿?” 林行川嗓音里带着倦意,有些不耐烦地问。 洛子期原地静立两秒,这才有了动作,有些犹犹豫豫,还不断偷偷抬眼来回瞧林行川,像极了做贼心虚。 他好一会儿才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随后伸手递到林行川面前,同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行川的脸色。 “也没什么事……我就想送你个礼物。” 话音刚落,他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看林行川的眼睛。 林行川垂眸盯着递到眼前的东西,棉被下的手松了又握,神色难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病秧子 那是一根柔软顺滑、鲜艳夺目的红色剑穗。 细节处的做工不算精致,只算勉强过眼。 很显然,这剑穗是眼前人亲手做的。 屋内一片死寂,只剩窗外传来的声声清脆鸟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洛子期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 终于,他按捺不住,悄悄抬眼,便瞬间撞进林行川黑沉沉的眼眸。 林行川眼中情绪翻涌,唇角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不再看洛子期手中的红绳剑穗,只直直盯着洛子期的脸。 洛子期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握着红绳剑穗的掌心微微收紧,手中紧张冒出的汗意微微濡湿剑穗。 见林行川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手不自觉往回缩,带着几分失落,尴尬地背在身后。 “为什么要送这个?” 沉默良久,林行川终于说话了,嗓音低哑,双手死死紧攥,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在手心留下几道明显的月牙状血痕,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不需要。” 他直白道。 洛子期紧握着手,舔了舔下唇,面上露出些许无措。 “杯倾剑上没有好看的剑穗,你是嫌丑吗?我可以……” “我不需要!” 林行川不等他讲完,便径直打断他的话,毫不留情,随即移开视线,目光冷冷落到木桌上的杯倾剑上,语气轻轻,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微颤。 “连同这杯倾剑……我也不需要。” 洛子期闻言身体一僵,想也没想便大声反驳他。 “可你是林见溪!” 话音刚落,眼眶便红了,隐隐有泪光闪烁。 “堂堂剑客……怎么能连剑都不要了呢?” “我不是。” 林行川再次转眼看向洛子期,盯着那双含着泪的眼眸,嗓音颤抖得厉害,一字一句挤出牙缝,像是用尽全身力气。 “我、不、是!我不是那个天下第一林见溪!我只是你的小师叔,青云剑派里的一个病秧子!” “我区区一个病秧子,要剑做什么?” 洛子期闻言,鼻头一酸,眼眶更红,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他心里实在有些难过。 “你不是病秧子,你明明会好起来的……” 他哽咽着,反驳着,背在身后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根他精心编织的剑穗。 “那又怎样?好起来又怎样?” 林行川大声反问他,眼中情绪翻涌更甚,几近失控。 但洛子期不懂林行川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只知道,林行川不想拿起他的剑。 所以他不解,他轻声问:“小师叔,我们好起来了,不就可以再拿起剑吗?” “我不需要剑。” “你难道不想报仇吗?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洛子期激动质问,浑身因愤怒颤抖,死咬着牙,拼命忍住流泪的冲动。 “我当然要报仇!” 林行川暗沉沉的眼眸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洛子期的脸,咬牙切齿,紧握掌心,留下几道更深的月牙状血痕,已经渗出了血珠。 “我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我恨不得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可是我想又有什么用?我手中的剑,保护不了我爱的人,我就算杀了那些人,我的亲人,我的挚友,他们能回来吗?” 林行川情绪崩溃,突然笑了起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落下,砸在被褥上,晕开一片深色。 “我甚至……我甚至不知道我的仇人是谁,我就算拿起剑,我杀谁呢?你说好不好笑?”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嘲,又像是哭诉。 “洛子期,你知道吗?那天人真的好多啊,他们在饭菜中动了手脚,我的爹娘,我的兄弟姐妹,我的挚友,全都死在了他们刀下。” “那天鲜血流遍整个承风楼,我是唯一逃出来的人。” “洛子期,我不是你所说的那个天下第一。” 他的眼神空洞,泪模糊了眼,仿佛又回到那血腥的一天。 他提着杯倾剑,几乎杀红了眼,血污布满他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却又被大雨冲刷干净。 承风楼里,遍地是倒下的尸体──敌人,亲人……远处还有无数仍然对他虎视眈眈的刺客,风雨之下,刀剑齐齐挥向他。 那些都是豢养的死士,用的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再强的剑客也无法以一敌百,更何况当时他身上已经被下了观音醉。 他在亲人的掩护下死里逃生,他的亲人却都为了保护他死了。 那些人曾经的音容笑貌又出现在他面前,继而变换成一幅幅死不瞑目的惨状,瞪圆的眼就那样望着他,每个人仿佛都在告诉他,快跑,快跑。 还有那张同他一模一样的,染着血腥的脸…… 那是看见杯倾剑便能想起来的,每每午夜梦回都会降临的,挥之不去的噩梦。 林行川凄凄笑着。 “……我执剑行走江湖,打败过那么多人,却护不住任何一个我想保护的人。” 洛子期愣住了。 “我是那场屠杀里的逃兵,我不配拿剑。” 空气仿佛凝滞一般,灿烂的阳光从窗外轻柔地落进来,洒在被擦得光亮的杯倾剑上,闪烁着亮眼寒光。 明明是个温暖的好天气,屋内二人却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洛子期心中愤怒极了,却又心疼眼前的人,嘴巴张了又张,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说不出任何话,只是强忍着泪。 良久以后,林行川脸色才逐渐恢复平常,语气平静得可怕。 “你若是喜欢这把杯倾剑,我便送你……” 洛子期沉默听到这里,却突然上前,打断了他的话,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伸手将林行川拥入怀中。 林行川脑袋一下子埋进少年温暖的怀中,脑中空白一片,彻底愣住了。 “我有小师叔送的绝命剑了,小师叔的剑我才不要,这剑不该我拿着。”几秒后,他语气坚定,轻声说道,“该你拿着,你该拿起它,杀了所有你恨的人。” “一个都不放过,全部杀死。” 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被释放,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林行川在洛子期怀中大哭起来。 但林行川依旧没有接受洛子期的好意,红绳剑穗是被洛子期强行系在剑柄上的。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带进一片梨花瓣,飘落在杯倾剑上,红绳剑穗随春风在空中微微摇晃。 杯倾剑就这么孤零零放在桌上。 一日很快过去,林行川选择无视,不去碰它,也不去看它。 只有第二天洛子期在他院中练剑时,会被愈发大胆的洛子期特地拿出来晃眼睛,惹得林行川心情烦躁,却又懒得骂他。 不过这天洛子期不光练了剑。 他兴冲冲地把林行川推到院中,练完该练的剑法后,神秘兮兮地对毫无兴致的林行川道:“我昨日去藏书阁,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梨花落了许多,片片被半埋在尘土中。 林行川撑着脑袋看完他的剑法,有些困,索性懒得讲话。 洛子期也不恼,自顾自地回答:“我发现了一套功法,掌心相贴竟然可以传递内力!” 林行川闻言不禁冷嗤一声:“这不是基本功?” “啊?” 洛子期知道,但他装作不懂的模样,发出疑问。 “你爹又没教你?” 洛子期:“……” 好灵性一个“又”字,原来他爹这么不负责。 “我爹没教我,小师叔你教我呗?” 洛子期眨巴眨巴眼,笑眯眯问道。 “不教,不收徒。” 林行川凉凉回道。 “我的好师叔,你可是我师叔,小小功法,对你来说不是易如反掌?” “自己看,自己学,学不会,你梦什么天下第一?” “小师叔你不能这样!” “我哪样?” 洛子期憋不出一句,只得气馁。 “我自己学就自己学。” 于是他回忆着书上的步骤,趁林行川不注意,快速拉起他的手,立刻掌心相贴,没给林行川反应的机会。 林行川近来反应有些迟钝,发现略微有些凉的掌心贴上了一片温热,正想把手掌抽走时,便察觉到已经有一股暖流从掌心中流入他的四肢八骸,后遗症留下的麻痹症状都似乎轻了些许。 他反应过来时,心中暗骂一句小兔崽子,唇角却不自觉微弯,几息后,又强行压下去。 洛子期低着头正专心致志传递内力,尝试减轻林行川的症状,不曾察觉林行川稍纵即逝的笑意。 他昨日去了藏书阁偶然发现一个功法不假,但并不是简单的传递内力,而是用自己的内力,代替林行川自身的内力打通经脉。 这是问过李大夫的,李大夫思索片刻,说是可以尝试一下。 不过洛子期还不甚熟练,只是试探着用了传了一下,便收回手,怕出什么意外。 李大夫好像还说要配个药方,要林行川药浴来着。 洛子期想起这个,便蹲在林行川的躺椅边,下巴搁在交叠的双手上,趴在扶手上,抬眼看向林行川。 “对了,李大夫说今日就不扎针了,要药浴。” “怎么?他是怕再扎下去,我会漏水吗?” 洛子期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瞅见林行川凉凉的眼神瞥过来,连忙捂住嘴,笑意却在眼中掩饰不住。 “你笑什么?我很好笑?” “我没笑啊。” 洛子期强忍着,一本正经地回答。 林行川懒得理他。 直到李大夫来了,将药方递给洛子期,叫他去准备。 洛子期接过便跑了。 李大夫日常给林行川把脉,发现没什么异常之后,便道:“昨日子期来告诉我,说是找到了个对你的病可能有用的功法,我也不知可不可行,今天让他试试。” “他刚试过了。” “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心急!”李大夫闻言便急骂道,“还好看起来没发生什么意外。” “他就试探了一下而已,估计也怕意外。” 林行川躺在躺椅上,阖上眼,感受着春日阳光的暖意,悠悠道。 “你竟然为他解释了,稀奇。” 听见李大夫这句话,林行川放在身前的指尖微动,随后微微睁眼,凉凉反问道:“我是这么刻薄的人吗?” 李大夫嗤笑一声不说话。 林行川正准备再次质问,便见洛子期又急急跑过来。 “好啦好啦!” 他大声喊着,语气里还带着莫名其妙的期待。 林行川瞧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小师弟 果然,不祥的预感在看见浴桶中摆成爱心型的药材时应验了。 林行川彻底沉默了。 “洛子期,你活腻了?” 林行川咬牙切齿,试图让自己冷静。 他是觉得最近这家伙的胆子是越来越大,竟然也敢跟他开玩笑了。 他暗骂某个不正经的家伙,一手将洛子期辛辛苦苦摆好的爱心狠狠打散。 洛子期有些可惜地瞧着浴桶中已经散乱的药材,转眼偷偷瞥向林行川,便察觉到一阵破空声。 只见林行川满眼怒火,提起拳头就朝他快速袭来。 洛子期见状吓得赶紧侧身一躲。 然而谁成想这一拳只是个障眼法,林行川预判了他的动作,另一拳就这样狠狠砸在洛子期腹部,痛得他惊呼一声。 “不是!小师叔你来真的啊!我靠!” 洛子期一边努力回挡,一边还是被林行川打得吱哇乱叫、四处逃窜,差点就想拔剑了。 但他不敢。 “不是喜欢找打?” 林行川冷笑一声,手中动作不停,挥出的拳头虎虎生风。 “我不喜欢!” “师叔我错了!” “啊啊啊我再也不开玩笑了!” “师叔你别逼我用剑……啊!” “……” 李大夫进来就看见这一幕鸡飞狗跳,整个人都愣了一瞬,向后退一步,环顾一圈,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这才又迈回去,满头黑线。 只见屋内屏风也倒了,花瓶也碎了,浴桶里的水也溅了一地,还有两个人上演着他追他逃,可谓是一片狼藉。 李大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紧握双拳。 “你们两个!要打滚出去打!” “我靠啊啊啊!李大夫救我!” 洛子期听见声音,转头看见李大夫仿佛看见了救星,躲过一拳后,便屁滚尿流地朝李大夫猛地冲过去。 李大夫见他冲过来,毫不犹豫地闪身躲开,随即满脸嫌弃地看着平地摔了个狗啃泥的洛子期,拂了拂袖子,语气里透露出明显的幸灾乐祸。 “不是一直想打赢天下第一吗?这是怎么回事啊,未来天下第一?” “打过我?”林行川闻言冷嗤一声,远远看着背对着他的洛子期,眸光闪烁,“池塘里有十朵莲,你只采九朵,是有什么心事吗?” 李大夫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正从地上爬起来的洛子期听见这两声嘲讽:“?” 等他反应过来林行川是在骂他菜时,早就已经把他关到门外去了。 他呆呆地站在门外,随后使劲拍了两下木门,气得直跺脚。 “林!行!川!我讨厌你!” 屋内林行川权当听不见。 洛子期这回体验了一把曾经听说过的那句话── 林见溪每打败一个人,都要丢下一句极其嘲讽的话来嘲讽对手。 但洛子期这下被林行川暴揍了一遍,哪会这么甘心被打败,同样不可能承认自己打不过林行川这个事实。 他想着,若不是顾着林行川身体不好,他定要还手的,到时候输的是谁还说不定呢! 等林行川身体好了,他俩必须堂堂正正打一场! 如此想着,洛子期便拎着他的剑,气冲冲地去院中挥舞了数百下才作罢。 练完了剑便感到有些百无聊赖,于是他思索一番,转身下了山。 洛子期那边生龙活虎得很,林行川这边却沉闷得过分。 “后遗症发作了?” 李大夫看着将他留下来的林行川,问道。 林行川沉默地点头,用左手拎起无力的右手,看上去十分诡异。 李大夫冷笑:“刚刚不还打得起劲?” “这不是打完之后才突然犯病了吗?” 林行川没个正形地倚着墙,懒懒解释。 李大夫为他把脉,身体倒是没其他问题,于是放下心。 “话说这观音醉也是真奇怪,怎么后遗症是偶尔身体部分麻痹呢?”李大夫沉思着,紧接着话锋一转,“你该早点着手去调查凶手了,不然后续更难调查。” “承风楼大多数人都死了。”林行川垂下眼帘,嗓音低沉,“我手下现在能用的人已经都派出去调查了,却仍然没查出线索,或许还得找洛秋风借人。” “洛秋风的情报网或许是有帮助,但是找他借,报酬你可是知道的。” 林行川抬眸看向李大夫,闷闷“嗯”了一声。 李大夫哼笑一声,不再谈这个话题,催促着林行川进行药浴,便转身离开了。 再说洛子期这边,他下了山,到了演武场,便瞧见好几个熟面孔又围了上来。 “师兄!” 几位小师弟朝他热情打招呼。 “师兄,你都好几天没来了,听说你得了一把好剑,不如给我们瞧一瞧?” 洛子期闻言大笑,话间皆是自得之意:“这可是天下第一宝剑绝命剑!拿去好好瞻仰吧!” 说着便拿下身侧别着的绝命剑,丢给这群小师弟。 “天下第一宝剑!师兄太厉害了吧!” 小师弟们围着这把绝命剑左瞧右看,连连惊叹。 洛子期正享受着他们的赞美之词,突然,眼神却被路过的一个小师弟手中的东西吸引住了。 “诶──” 洛子期朝那个小师弟招手。 被他呼唤的小师弟听见声音便抬起头,朝洛子期望来,还环视一圈周围,像是不确定般,接着犹豫着走过来。 “你手里这是什么?” 洛子期指着小师弟手中的东西,好奇问道。 那是一件十分奇怪的武器,外观酷似小巧的半月弯刀,更像飞镖一类的暗器。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小师弟似乎有些腼腆,说话的声音又轻又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将手中物件递出去,解释道,“这是我从无意间设计的,觉得好玩,便锻造出来了。” 洛子期摸着下巴,接过后仔细打量着这个小物件,心里有了主意。 小师弟观察着洛子期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师兄对这个东西有兴趣?不如我送给师兄吧。” “不用。”洛子期连忙摆手拒绝,接着抬眸看着这位小师弟,问道,“你会锻造?” “略懂皮毛而已。” 小师弟听见这话,紧张地搓手,老实回答。 洛子期弯着眼睛,拍了拍小师弟的肩,笑道:“别这么紧张嘛,你不如教教我怎么做这个。” “啊?” 别说这位小师弟懵了,连一旁还在欣赏绝命剑的几位师弟听见这话都有些不解。 “我……我也不太擅长,教不了什么的。” 小师弟更紧张了。 洛子期好哥俩般揽过小师弟健壮的肩膀,上下抛着手中的物件,道:“又没让你教我锻造之术,教我做这个就行了。” 小师弟犹豫几秒,应下了。 只听洛子期像是怕他反悔般,立刻道:“那可说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吧!” “啊?” 小师弟蒙圈中,一旁的其他小师弟们更是一头雾水了。 他们手中的绝命剑被洛子期又拎回去,洛子期带着那位小师弟转身便跑了,还不忘回头眨了眨眼,跟他们告别:“你们师兄我下次再来找你们切磋!” 小师弟们连连后退:“……” 大可不必。 “话说,师兄今天的行为怎么这么诡异?” “怎么?你今天没被师兄暴揍,感到不满足了?” 被反问的小师弟连连摆手,接着眼神怪异地盯着洛子期离去的背影,说道:“我只是感觉,师兄要学做那玩意儿,是不是要送人啊?” “难道师兄有喜欢的人了?” 一个小弟子突然发言。 “你在说什么鬼话?师兄怎么可能有喜欢的人!除了洛师姐,谁见过师兄身边有女人的?” 那名觉得洛子期不正常的小弟子想也没想便反驳道。 众人:“……” 别说,还真是这样。 探究无果,没一会儿,这群人便抛开这个话题,讨论起那把令人啧啧称奇的绝命剑了。 不过他们确实猜对了一点,那就是洛子期准备亲手做这个玩意儿,送给林行川。 如今小师叔还留有后遗症,若是在外意外发作,也得有武器能够防身。 洛子期不禁得意地想,自己真是一个细心体贴的大善人,小师叔定会被他感动死的。 他用他的断剑当做材料来制作这暗器,还跟那小师弟一齐研究许久,将这暗器更加完善,使之能够收纳在特制的护腕中,使用时,只需要触发机关,便能够迅速弹出并高速旋转,以意想不到的路径和诡异的角度击中目标。 然而真正准备将它送给林行川时,他又犹豫了。 若是林行川不喜欢,像那根剑穗一样,被拒绝了呢? 想到那根剑穗,洛子期便有些失落。 不过常常看见那根剑穗还绑在杯倾剑柄上时,洛子期心中又不免雀跃一瞬。 洛子期这几天总是不见人影,林行川几乎快忘了之前洛子期天天搁他这里闹腾的日子是怎样的了。 眼看着距离比武大会开始还有半个月,许是年轻身体好,洛子期肩上的伤恢复得很快,已经能用右手练会儿剑,不过经过这段时日不断练习,他左手使剑也使得极好了。 终于,这天洛子期终于没到点消失了。 林行川眯眼晒着太阳,发现洛子期还没离开,有些意外地抬眼瞧他:“怎么不出去撒欢了?” 洛子期闻言挑眉,以示不满。 “难道我出去就是撒欢的?” “听说你已经很多日没去演武场了,还到点就跑,不是去玩了,是去做什么?” 洛子期只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他微微歪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弯了弯,兴冲冲问道:“小师叔,你这么关注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春日长 林行川凉凉“呵”了一声:“想多了,你爹跟我告状说的。” “我爹为什么要跟你告状?” 洛子期又好奇地问。 林行川微微眯眼,转移话题:“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洛子期撇了撇嘴,双手背在身后,面上有些犹豫。 林行川瞧见这一幕,觉得十分熟悉,想起先前洛子期送剑穗的模样,于是问:“有东西给我?” 洛子期有些意外,他舔了舔唇,随后抬起手腕,给林行川展示那个新做出来的护腕,偷偷观察着林行川的神情。 “喏,我这几天是干正事去了。”他面上十分高兴,像是做了好事,想得到夸奖的小孩,“这可是我跟一个小师弟一起研究出来的暗器!” 林行川眸光微闪,微微起身,撑着下巴,打量着那个护腕,饶有兴致地示意洛子期说下去:“嗯哼?” 洛子期见状,便有些开心起来。 他先给林行川仔细讲述了一遍设计和用处,随后迫不及待地向林行川演示一遍如何操作。 只见洛子期朝院里那棵梨树轻轻按下护腕上的机关,瞬间便有一枚暗器猛地飞出,高速旋转着,以捉摸不透的路径飞向梨树,一声闷响过后,似小型弯刀般的暗器深深嵌入树干之中。 几朵纯白梨花随着树干震颤,悠悠飘落。 “好东西。” 林行川撑着脑袋瞧着,见状不咸不淡地夸奖一句,伸手接过洛子期递来的护腕,再次仔细打量。 护腕的设计极其巧妙,乍一看十分普通,若是不说,谁能想到里面竟然藏着如此锋利的暗器呢? 可见洛子期是费了极大一番心思来设计这个的。 洛子期听见林行川这句夸赞,眉眼弯弯,神情露出几分满足,随后补充道:“不过这只能紧急情况用,我就做了这几个。” “无妨。” 林行川低笑一声,将护腕放在石桌上,抬眼看向洛子期,漂亮的眼里带着笑意。 “送我这么个好东西,你想要什么?” 洛子期闻言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他先是装模作样地推辞一番:“我就单纯送你的,可不求你回报!” 林行川静静瞧他。 果然不过几息,洛子期便兴奋问道:“想要什么都可以?” “……那倒也不是。” 林行川思索一瞬,谨慎回答。 洛子期有些失望。 “那你让我想想。” 林行川就这么看着对面沉思中的少年,不禁出神。 彼时阳春三月,云淡天青,天气渐暖,院里的梨花却已经落了许多,屋檐下传来阵阵新燕呢喃,暖风吹过少年晃动的发梢,带着缕缕梨花香气。 洛子期想着想着,眼睛一亮,突然向打开的木窗边跑去。 他费劲向里探身,终于掏出孤零零躺在木桌上的杯倾剑。 春风袭来,纯白梨花落入尘泥,鲜红剑穗与墨色衣角随少年动作不断飘荡翻飞,他笑意盈盈向梨花树下的青年而来。 “林见溪,你教我春山剑法!” 林行川听见这个称呼,回过神来,唇角抿直,微眯着眼,放在腰间玉佩上的指尖轻动。 “你为什么想学?” 他淡淡出声,感受着指尖触及的温润质感,玉佩上的纹路他早已描绘在心。 洛子期将杯倾剑一把放在石桌上,发出“当啷”一声响,接着理所当然道:“天下第一自创的剑法,不学白不学!” “自家的青云剑法都没学会,就想着偷师了?” 林行川也不看那杯倾剑,只是盯着面前的少年,轻声调笑。 洛子期被哽住了,舔舔下唇,理不直气也壮:“那是我爹不教我!” “那你等学会青云剑法第四式之后,我就教你春山剑法。” “真的?” “自然。” “拉钩。” “幼稚。” 两人一来一回,望向对方的视线再相撞,洛子期没忍住又笑了。 “小师叔,你好可爱啊!” 林行川:“?” 他眯了眯眼,眼神危险,语气隐隐带着威胁。 “可爱?” “我错了。” 少年迅速认错,含着笑意的声音散在风里,明明说着低声下气的话,却肆意妄为的很。 林行川深吸一口气,想生个气,却莫名笑出声。 他想,他一定是被洛子期的弱智传染了。 春山苍苍,春水漾漾,莺飞草长,春日还很长。 然而洛子期终于学会青云剑法第四式那天,距离武林大会已经不到十日了。 林行川依旧慢悠悠地喝着他的苦茶, 或许是武林大会迫在眉睫,又或许是真的想学春山剑法,但无论出于哪一种原因,他明显感受到洛子期近来练习愈加勤奋刻苦了,进步是实打实的。 本就天资过人,洛子期学得很快,林行川确实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他就需要履行约定了。 只能说,洛秋风这个师父当得确实一点不称职,不过也难为他一个耍大刀的,还要教他那个耍剑的儿子。 话是这么说,洛秋风怎么不给他找个教习剑法的师父呢? 林行川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还未来得及深入思考,便听见洛子期的声音。 “小师叔!” 洛子期将绝命剑扔在一边,熟练拎起窗边的杯倾剑,转头喊他。 “你说我拿着杯倾剑会不会学得更快?” 林行川不急不慢地咽下口中苦茶,接着凉凉嘲讽道:“你用状元用过的笔就能考状元?” 洛子期哼哼两声:“不管。” 抱着杯倾剑,就是一副无赖模样。 林行川叹了口气,随后缓缓起身,缓步走向洛子期。 洛子期望着他,见他绕到自己身后,察觉到一片温热呼吸打在他的脖颈,微凉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腕。 他浑身一僵,被林行川触碰的地方仿佛在灼灼燃烧,一路烧到他的耳尖,他的心脏。 他不懂这种反应是什么情况,只觉大脑好像停止思考,有些不自在。 明明上次他抱着林行川都没有这种感觉。 “春山剑法没有剑谱,我现在教你第一式。” 他听见林行川在说话,于是胡乱点头。 林行川见状微微蹙眉,道:“你不专心。” “我没有。” 洛子期抿唇,自觉抬起手中的剑,按照林行川的指引摆出起手式。 心却是乱的。 少年持剑而立,手指紧握剑柄,身姿挺拔如松,手中长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鲜红剑穗随春风飘荡。 “你在紧张什么?” 林行川温和的声音打破沉默。 他犹豫片刻,上前轻轻握上少年僵硬的手腕,侧头瞥见少年通红的耳尖,指尖不禁收紧。 “手腕不要太僵硬,放松,像这样。” 剑指向前方,林行川视线从他的耳尖移开,握着他的手腕,挥剑动作沉稳而流畅。 洛子期跟随他的动作,努力专注于手中的剑,缓缓吸气,试图忽略心中燥热。 然而二人靠得极近,似乎都能够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洛子期突然想起初见林行川时,他的心似乎也是跳得这样快。 他忍不住看向握着他手腕的白皙指尖,感受那指尖由微凉到温暖的变化。 一招一式,林行川都教得极为细致。 洛子期从未见过林行川如此温柔的时候,他仍记得初见时他不过随意调笑一句,林行川便鲜少对他有好脸色。 如今见着林行川这副模样,他想了想,若是当时没嘴贱那一句,是不是就能经常得到林行川的笑眼。 手中杯倾剑轻轻划出一道剑气,迅速掀起地上尘埃。 “学会了吗?” 洛子期听见这声问,才回神,发觉手腕间的温热早已离开。 他舔了舔下唇,理直气壮:“没学会。” 林行川觑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我可不管。” 他“诶”了一声,手中杯倾剑随意挽出个剑花,盯着林行川的漂亮的眼,轻笑道:“你再教我一遍,我请你喝酒。” “哦?”林行川饶有兴致地瞧他,“我记得,有人曾说过,病人可不能喝酒?” 洛子期嬉笑一声,耍无赖:“我说过吗?” 春光一片,泄入院中。 洛子期又爬上墙头,拎着原本放在一边的绝命剑,翻回自己的院中。 林行川躺回躺椅中,红色剑穗轻轻拂上他的手背,惹得一片痒。 他侧过头,盯着石桌上流光溢彩的杯倾剑,伸手触碰一瞬剑柄。 指尖触及那一片冰凉,他微微叹息一声,抬眼望向远方,眸中倒映着远处杳杳春山。 不过片刻,便听见少年翻墙回来的动静。 动作间,酒坛碰撞叮当响。 洛子期从墙头一跃而下,拎着两坛酒,身侧原本光亮的绝命剑上还沾着褐色的泥。 他手一扬,眼神极亮,朝林行川笑意盈盈道:“听闻天下第一林见溪素爱美酒,难得有机会,不如尝尝我珍藏许久的这两坛桑落酒!” 林行川伸手接过少年抛来的一坛美酒。 酒坛湿润冰凉,带着新鲜泥土气息。 “珍藏许久?” 洛子期吹着口哨,将启封的桑落酒置于桌上,将浓厚醇香的酒液倒进茶盏中,坐在石凳上,将那盏美酒递推向一旁的林行川手边。 “一个月怎么不算许久呢?”他随意坐着,嘴上没个正经话,“我见师叔这一月,可感觉像过了一辈子。” “区区一月就是你的一辈子。”林行川嗤笑一声,“那你一辈子还挺短。” 洛子期隔着石桌望向林行川,气笑了:“你咒我短命?” “我可没有,这不是你自己说的?” 对面的人浅尝一口杯中酒,微微勾唇,嗓音慵懒,评价道:“色比琼浆犹嫩,香同甘露仍春。” “自然是好酒。” 洛子期仰头将手中桑落酒一饮而尽。 “话说起来,上次喝桑落酒的时候,我还在酒楼里听着你的故事。” 洛子期如此说道。 他弯弯眉眼,眸中闪着细碎春光,嗓音里带笑,少年鲜活又动人。 “虽然说书人口中那位高深莫测的少年天才,如今连他的剑都不想提起,但是小师叔,你仍然是所有人心中的天下第一。” 少年风光无限,赢得满堂喝彩。 “不过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人人心中公认的天下第一!” 林行川眯着眼,饮着某个挑战者的美酒,听着他狂妄自傲的话,向他宣战。 “林见溪!” “嗯?” “我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堂堂正正地打败你!” “打败我?” 林行川肆意笑起来,比春光更动人,是洛子期先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仿佛能够从中看见曾经那位风流快活,一世潇洒的天下第一林见溪。 只听他道—— “洛子期,我等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青山外 直到洛子期即将出发前去参与武林大会,洛子期也到底没能学会春山剑法的第二式。 不过他倒是有点琢磨出林行川叫他学会了青云剑法第四式,才开始教他春山剑法的原因了──春山剑法第一式与青云剑法第四式恰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青云剑法第四式更加气势磅礴,春山剑法第一式则显得灵动轻柔。 如果说青云剑法是正面对敌的剑法,那春山剑法便极其适合偷袭。 也难怪当年关于林见溪的传闻,还有个“一剑春山空”的说法——据说还未见人影,只见剑光闪过,就被一剑封喉。 这种剑法是洛子期不曾见过的,觉得十分稀奇,心中好奇春山剑法接下来的招式。 他挥了挥手中的绝命剑,想到这里,便觉得心里痒痒。 林行川才在房内点上一支烛火,转头便听见院子里传来洛子期的大呼小叫。 “小师叔!” 未关紧的窗户漏进几片风,吹动桌上几张泛黄纸页,新落的墨被掀起的纸张一角划出淡淡直线。 林行川着手将纸张收好,放在一边,抬手打开窗,看向一天到晚没个消停的洛子期。 “有事?” 洛子期见人在窗边,便也就走到窗边,趴在窗沿上,撑着脑袋看着林行川,刚燃起的烛火映在他眼中,明明灭灭。 “我明天就去武林大会了。” “然后?” 林行川手掌扶在窗上,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他的情绪。 洛子期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唇,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眨巴眨巴眼,盯着林行川,声线有些软,像在撒娇。 “就是……师叔,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不去。” 林行川闻言微挑眉,想也没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洛子期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便也没有继续纠缠,思索片刻,脸上又露出熟悉的笑容。 “那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林行川瞧见他这幅样子,眯起眼:“你在想什么?” “下次见师叔,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洛子期托着脑袋,嘴角上扬,语调夸张,“难道就算在临别前,师叔也一句好话都不肯对我讲吗?” “比如?” “比如……比如祝我顺利成为天下第一!” 少年眼睛亮晶晶,林行川冷嗤一声,移开视线。 “挺会做梦。” “好的小师叔祝我顺利成为天下第一了!”洛子期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兴奋道,“等着吧,我定会夺魁回来给你瞧瞧的!” “所以你这么晚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跟我扯这些?” 林行川双手交叉抱臂,淡淡看着洛子期,不欲再听他瞎扯。 洛子期听见这话,慢慢收起笑。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窗沿,烛光从面前人的身后映来,在他脸上落下大半阴影。 “既然没有祝福的话,那就送点实在的,不如教我春山剑法的第二式?” 林行川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睛,抿着唇,微微叹了口气。 随后洛子期开心地揣着林行川刚画好的剑谱跑了,还不忘再嚣张挑衅一句—— “林见溪!等着小爷我夺魁回来一决高下!” 林行川都懒得理他。 翌日。 洛子期早早便起来了,拎着他的包袱准备下山。 路过林行川院门前时,想了想,还是推门往里望了一眼。 小院里空无一人,林行川今天竟然没早起。 洛子期感到稀奇,却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他热情地跟路过的每个小弟子打招呼,很快就碰到了一大早就被他爹抓着扎马步的洛清清。 洛清清背靠着墙懒懒散散地扎着马步,打着哈欠,困倦的双眼瞧见他,清醒一瞬。 “师兄早呀!” “早早早!” “你不去找师父吗?” “不去不去!”洛子期随意摆摆手,“等会儿他又得唠叨我!” 洛清清“喔”了一声,接着睡眼朦胧准备眯眼打盹。 洛子期抬脚正准备走,她又忽然睁开眼,像是想起什么,叫住洛子期。 “等会儿,师兄!” 洛子期回头看她,便见洛清清偷摸瞅了瞅周边环境,见周边没人看着这边,立马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东西?” 他接过小瓷瓶,正要拔出塞子瞧上一瞧,便被洛清清连忙阻止了动作。 她神神秘秘地凑近洛子期的耳边,嘀嘀咕咕半天。 洛子期听着眼神都亮了。 “洛清清,你从哪里得来的好东西?” 洛清清拍了拍胸脯,昂首挺胸,骄傲道:“这当然是我自己研制的!” “厉害厉害!”洛子期伸出大拇指,朝着洛清清啧啧称赞,“多谢师妹,师兄这就走了!” 洛清清重新蹲回去扎马步,又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散。 “师兄,一路顺风啊!” “你该祝我夺得魁首!” “那祝你夺得魁首……诶!记得写信跟我分享山下趣事!” “知道了知道了!” 洛子期下山离去的背影潇洒,洛清清依旧满眼困意地扎着马步。 西山上那座小院里,梨花伴着“吱呀”一声落下,林行川推开院门,抬眼眺望远处苍苍青山。 洛秋风还闲得没事干,在演武场巡视小弟子们,惹得小弟子们大气不敢出一声。 小药庐里,李大夫正收到一封来信,随后满脸怒意,破口大骂。 青云剑派大门口,刚来守门的小弟子远远瞧见洛子期,于是朝他招招手,大声喊着—— “洛师兄!一路顺风!” 少年闻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气派的青云剑派大门,随意摆摆手,肆意笑着。 “回头记得来迎接你师兄我啊!” …… 桃李渡。 今日酒铺人甚多,这平日里十分安静的小小渡口,竟有许多人在此驻足。 洛子期坐下,朝着忙碌地老板娘招手。 “这位人美心善的姐姐,给我上壶酒呗?” 老板娘闻声转过头,瞧见是位俊俏的小郎君,喜笑颜开。 “这位小兄弟要喝什么酒?” “你这儿有什么酒?” 老板娘一一道来,洛子期便随意要了一壶桑落酒,心中还想着有没有逸云酒楼的好喝。 酒铺外,来来往往多的是穿着简单的平民百姓,却也有不少身携各式武器的江湖中人,皆行色匆匆。 有位头戴帷帽白纱掩面的白衣人在不远处的茶摊坐着,洛子期不知为何多看了他两眼,不过很快便收回视线。 紧接着,他又见有几人拿着几张画像在不远处询问,那画像上的人,样貌莫名有些感到熟悉。 他撑着脑袋,从那张画像上移开视线,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过往其他行人,隔壁桌那两人的闲聊却自动蹦进他的耳朵里。 “听闻清风明月楼又下了一道悬赏令,那人头价值二千两黄金!你说要真有人拿下了,岂不后半生衣食无忧?” “害!这事儿啊?你可知他悬赏的是何人?” “哦?我倒真不知道,总不能还是林见溪?” “还真就是那林见溪!” 只听那人长叹一声,紧接着道:“谁不知道林见溪早就死在了承风楼灭门屠杀里?清风明月楼如今下悬赏令又是做什么?” 另一人听见这话,也有些惊诧,思索片刻,应声道:“或许是清风明月楼通过某些渠道,得知林见溪还没死?” “这承风楼上下如今无一活口,这林见溪便是神通,也不可能以一敌百逃走吧?” “谁又知道呢?” 洛子期闻言,微眯双眼,指尖轻叩破旧木桌面,又看向不远处那几人手中的画像,虽然看得隐约,却不太像林行川的模样。 他这才放下心,继而想着刚才二人的谈话。 他刚刚听见的是……清风明月楼? 他倒是知道这个门派。 这门派叫作“清风明月”,干得却都是些杀人越货的肮脏事,素来以小心眼出名,被他们盯上,简直是不死不休。 最典型的例子,还得数当年林见溪那场武林大会上发生的事。 传闻清风明月楼楼主曾在武林大会上与林见溪对战,结果狠狠落败,还被林见溪照例嘲讽:“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水平,让我那没学过剑的小侄子来都能打趴下。” 直接把清风明月楼楼主气得年年都要下个悬赏令追杀他。 最开始还有人为了这些财富,用尽各种手段刺杀林见溪。 然而没人成功过。 到后来,也就没什么人有心思去接这悬赏令了。 也正因如此,悬赏价格也是越来越高。 虽然洛子期知道林见溪并没有死,可是林见溪死了的消息早已传遍江湖。 洛秋风后来告诉他,林行川是假死脱身的。 替他死在那些人屠刀下的,是深居简出却跟他长得有八分像的双胞胎弟弟,又易了容,便同所有人一起倒在血泊里。 而如今在青云剑派众人中,也只有他们四人知道林行川的身份。 那这清风明月楼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那小心眼的楼主还特地跑去看林见溪有没有死? 洛子期正欲再听下去,便见老板娘端着一壶桑落酒来了。 “小兄弟,慢慢喝啊!” “谢谢老板娘姐姐了!” “哎哟,真是嘴甜!”老板娘被他这几声“姐姐”惹得心花怒放,掩面而笑,不免好心多提醒了两句,“近来桃李渡人越来越多,这人多眼杂,小兄弟可别乱惹事。” 洛子期正要问为什么,便见老板娘又被别的客人叫去了,只得作罢。 于是他想回去听隔壁桌的闲聊,那二人却已经换了个话题,他又只得作罢。 一口桑落酒下肚,他咂了咂舌,觉得还是不如逸云酒楼的好喝。 如此想着,他再喝了两口,就叫老板娘给他装两壶带走。 酒铺外,一队人马呼啸而过,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下午阳光正烈,透过摇曳芦苇,斜斜照着长路。 洛子期眯了眯眼,正顺着路边芦苇荡往渡口方向走去,听见身后声响,连忙低头掩鼻避让。 等那队人马走远后,这才抬头欲走。 就在这时,他靠近芦苇荡一边的袖子却突然被人扯住。 洛子期心中猛地一跳,立刻转过头,下意识拔出腰间别着的绝命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李青苏 “诶诶诶──洛子期!” 洛子期听见这道刻意压低的尖叫,手中正欲拔出的剑瞬间顿住,看清人后,眼睛顿时瞪圆,诧异出声── “李青苏?” 来人正是李大夫的小药童李青苏。 不过说是药童,其实已经是李大夫名副其实的徒弟了。 然而“青苏”这名字听起来是个沉稳性子,其人却顽劣不堪,时常偷跑出去,说什么要行走江湖、悬壶济世,留李大夫一人独守空庐。 李大夫每每都要被他气个半死。 好在这人还有点良心,每半个月都会寄一封信回去报平安。 洛子期从小跟李青苏一同长大,瞧见他这副缩头缩尾的模样,便知他又惹事了。 “闯祸了?” “怎么可能!” 李青苏毫不犹豫反驳,摸着脑袋嘿嘿一笑,扯着洛子期袖子,问:“你是要去青州?” 武林大会正是在青州举行。 “自然。”洛子期点点头,紧接着问,“你要跟我去?不回去看看李大夫?” 李青苏缩在芦苇丛里,叼着一根草,模样吊儿郎当。 “我回去又要日日听他唠叨,被他逼着看书认草药,不去不去!” 洛子期听这些话觉得耳熟,想起自己也是这么评价洛秋风的,顿时感同身受。 但他还是好心劝告两句:“你不是说要悬壶济世?不看书不认草药你悬什么壶济什么世?” “我济什么世?我有那本事?会治点平常小病也就得了!” 李青苏随意摆手,语气无所谓。 “没出息!”洛子期笑骂他一声,“洛清清都比你有出息!” “你们有出息就好啦!我就跟在你们屁股后面,出去也能吹个牛皮。”李青苏嬉皮笑脸回应,还特地拖长声音贫嘴道,“我那朋友可是未来的天下第一──” 洛子期听这话心中得意,却抬脚轻踹他:“别贫!” 李青苏正还想再说两句,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喧哗,脸色大变,连忙拉着洛子期跑进他原本待着的芦苇荡。 洛子期“诶”了一声,还未来得及问,便被李青苏瞪了一眼:“等会儿说!” 这片芦苇长得又高又茂盛,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李青苏略显矮小的身影。 远处朝这边走来几个壮汉,只瞧见有个陌生的人影进入这片芦苇中。 一个大高个儿开口问最前面的带头人:“要不要去看看?” 带头人眯着眼睛打量那片随风摇曳的芦苇荡,想起穿过芦苇荡后,不过是一条到达渡口的小路,便不做他想。 “估计是想走小路的,不用管。” “……是。” 直到这几人路过先前洛子期他们离开的地方时,二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芦苇荡之中,连原先还若隐若现能够看见的人头都已经看不见了。 大高个儿顿时有些疑惑,小声嘀咕道:“这人跑这么快?” 不过带头人既然没命令,他也不敢自作主张。 一行人捏着那几张画像,就这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里。 待二人奔跑穿过那长长一片芦苇荡后,这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坐在清澈小溪边的大石头上。 “怎么回事?你铁定闯祸了!” 洛子期没好气儿地拍了一巴掌李青苏瘦弱的脊背,语气笃定。 李青苏被拍得“嗷”一声,闻言略显心虚,哼哼道:“……我没闯祸!” “那你跑什么?那群人是不是通缉你的?” 洛子期瞟了两眼李青苏,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看到那几张画像的时候,会有种熟悉感了── 合着画像上的就是李青苏! 李青苏顿时支支吾吾。 “我真没闯祸……是那群人!他们想找我师父看病,又不亲自去药庐找我师父,偏偏听说我是他徒弟,就想着抓我去!” “他们怎么知道你是李大夫徒弟的?” “嗐!这个……”李青苏脸色有些挫败,叹了口气,缓缓道来,“我前些日子在隔壁清溪镇义诊,碰见了个难治病人,便想用师父那套独创针法试试,但我寻思着也没学到什么精髓,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 “所以你还是被认出来了?” 洛子期瞅他,嗤笑一声。 “你还真是自信!清溪镇离咱们门派那么近,李大夫从前也常常下山义诊,肯定也在那里义诊过,怎么可能没人认出来?” 李青苏也很委屈。 “那我也不知道,我个半吊子第一次用这套针法就会被认出来啊?”他气得狠狠拍大腿,眼中冒火,语气愤愤道,“更可气的是,刚好还碰上这群恶霸!” “那你不如回门派去,他们不去药庐找你师父,多半是不敢去!诶──指不定跟青云剑派有什么嫌隙,你要被他们抓了……” 洛子期挑着眉,啧啧两声,恐吓他道。 李青苏闻言浑身一抖,有些害怕:“你们青云剑派怎么还得罪人?” 洛子期听见这话就不高兴了。 “什么叫我们青云剑派得罪人?你都说那是恶霸!” “……行,我说错话了。” 说着,李青苏还伸手随意扇了自己一嘴,随后低下头,看上去有些郁闷。 “你躲了他们多久?” “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他回答道,“我已经写信告诉师父了,只希望回去他别骂我。” “那小老头儿怕不是一看见你的信,就气得跳脚了。” 洛子期想象李大夫的反应,哈哈大笑。 随后他瞧见李青苏那张正皱成苦瓜的脸,总算良心发现,安慰道:“没事啊,他总不能打死你!” 这句安慰聊胜于无,李青苏的面上更加苦涩了。 “我真不想回去听他唠叨……” 洛子期闻言挑眉,一边掏出刚买来的酒,随手扔给李青苏,一边劝告。 “你跟着我,更危险。” 李青苏心想,他当然知道。 洛子期自从学剑以来,可是青云剑派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切磋狂。 起码在他这次偷溜出去前,这人比他还莽,先偷偷下山去外头寻人打架呢! 这样的好战分子,在这些年没惹出事儿,纯粹是洛秋风一直拘着他,不让他下山。 所以,天天寻人打架哪能不惹仇家的? 要是仇家找上门来,说不定他还会拖洛子期的后腿。 可是…… 李青苏接住扔来的酒壶,面上犹豫不决,脑海中两个小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 “你人都在桃李渡了,怎么?开始犹豫了?” 二人沉默片刻,洛子期瞧出他的犹豫,率先打破这片寂静。 “咳咳!咳!” 李青苏仰头喝一口酒,却被这酒呛了几下。 “诶──我都忘了你不会喝酒!” 洛子期还未等到回答,便瞥见他这副模样,连忙手忙脚乱地夺回李青苏手中的酒壶。 “我会喝了!”李青苏语气有些像是生闷气,又从洛子期手中抢回来,随后接上先前的话茬,应声道,“那我也就是碰碰运气,你看,这不是真碰到你了?” 若是走水路,桃李渡是从青云剑派前去青州的必经之路。 洛子期唇角一扬,语气调侃:“那你犹豫,是不敢跟着我?你不会真怕了吧!” 李青苏闻言,顿时跳脚。 “谁怕了!” “那你还犹豫什么?” “……我那是怕拖你后腿!你说你要是跟人起了冲突,我帮不上忙,说不定还被他们拿来威胁你呢?” 李青苏闷声道,紧接着又仰头喝了一口酒,这次没再被呛住了。 “你不信本未来天下第一的本事?” 洛子期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听见这话却有些不满。 “那林见溪作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李青苏正想说林见溪的事,说到一半,脑中却突然一个激灵,想起眼前人对林见溪的崇拜程度,于是又慢慢闭了嘴。 洛子期闻言也顿时沉默。 “那你就回去呗!”他突然感到有些烦躁,“也就是挨顿骂罢了!” 李青苏察觉他的烦躁,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低低“哦”了一声。 芦苇随风荡漾的沙沙声,与溪水缓缓流淌的清脆叮咚声此起彼伏,更衬二人之间此刻的气氛略显凝滞。 洛子期抬手掂了掂手中酒壶,忽然站起身,摘下腰间的绝命剑,握着剑柄,朝李青苏狠狠挥去,剑鞘顶端猛地停在他眼前,挥出的风吹起额前青丝。 “李青苏!” 他居高临下看着垂着头的李青苏,皱起眉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看你偷溜下山挺麻溜啊?如今叫你回去你不想回去,叫你跟着我你又怕!优柔寡断,真不像话!” 李青苏紧抿着唇,不说话。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李大夫吵架了?” 洛子期越想越不对劲。 李青苏既然犹豫不决,那定然是有回去的想法,可又为什么会犹豫呢? 他可不信李青苏口中那套“怕挨骂”的说辞,要真怕,他还敢偷溜下山? 这些年都挨了多少骂了! 李青苏抬眼瞥向洛子期,与他视线相撞,接着似是心虚般移开目光,两指并拢推开眼前剑鞘,又闷闷喝了一口酒。 洛子期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了,索性手一甩,收回剑,便转身走了。 “那你自己想着吧,我还要赶路呢!” “诶──”李青苏闻言立马站起身,追上去,“别呀!” 洛子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眸光闪烁。 “那你要怎样?我现在准备去渡口,你回门派还是去青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冤有头 从芦苇荡边吹来一阵凉风,带着清新的草木气。 李青苏咬咬下唇,狠了狠心。 “去青州!” “不怕了?” “本来也就不怕。”他盯着洛子期腰间的剑看了两秒,随即目光落到洛子期的脸上,闷声道,“谁还没个行走江湖的梦?” 洛子期挑眉,忽然含笑看他。 李青苏瞧见他的笑,顿了顿,眼神乱飘,又别别扭扭补充:“……还有暂时不想看见我师父。” “这我可不管你!所以还不快走?等会儿日头就往西边落啦!” 洛子期背过身去,在前头朝他笑着招手道。 “知道了!” 李青苏闻言也扬起一个笑,跟上洛子期的步伐,一齐顺着小路向渡口走去。 温凉春风轻拂过少年耳畔,红色头绳束着的青丝随动作摇晃。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 二人到达渡口时,一轮硕大的红日,正慵懒地斜倚在两山之间,漫天红霞宛如泼洒开来的鲜艳水墨,肆意地向四周蔓延,由浓至淡,层层晕染。 幸运的是,他们刚好赶在天黑之前登上了一艘客船。 不幸的是,一上船,他们便看到了几个熟面孔,与之面面相觑。 “这不是……” 洛子期怔愣一瞬,才刚惊讶出声,侧头去看原本还在身旁的李青苏,便见这人已经反应迅速地躲到他身后。 洛子期:“……” 他察觉一道探寻的目光朝他而来,回过头去,与为首的壮汉视线相撞,互相警惕。 对方正细细打量他,似乎是在思考他与李青苏之间的关系。 他没忍住,垂下眼睑,手中紧握着剑柄,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身后的李青苏瞬间抬头呆滞一瞬:“?” 李青苏炸了。 “洛子期你……!” 他还没控诉完洛子期的恶行,就听对面那壮汉突然出声── “抓住他!” 壮汉将手中画像狠狠揉皱,眯着眼看向洛子期身后的李青苏,对身后众随从发号施令。 李青苏再次连忙缩到洛子期身后,还边恶狠狠威胁他:“洛子期你脚再挪一下是狗!” 洛子期闻言挑眉,好笑瞥他一眼。 随从们正齐齐欲上前捉住李青苏,刹那间,便听一道剑鸣声划破长空,剑身自鞘中抽出,带起一抹寒光,映照在所有人的瞳孔中。 绝命剑一出,吓得船上好几位其他船客发出尖叫,引得不少人朝这边看来。 “你们要抓谁?” 洛子期声音有些冷,凌厉的目光锁定对面众人,抬手间,衣袖随风猎猎作响。 李青苏见绝命剑出鞘,不知为何瞬间松了口气,懒懒缩在洛子期身后。 他得意地朝壮汉做了个鬼脸,赤裸裸挑衅,气得壮汉直直站起身。 洛子期哪知道李青苏如今竟还有这胆子,搁他身后挑衅这群人。 他只瞧见壮汉猛然起身,以为对方是想打架了,立马精神紧绷,心中战意蠢蠢欲动。 然而他执剑的手却不敢轻举妄动,只紧握着绝命剑冰冷的剑柄,思索着该眼下如何解决。 随从们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向那位壮汉。 壮汉此刻怒目圆睁,额角青筋暴起,双掌紧握成拳,视线重新回到洛子期脸上。 “这位小兄弟,我与你无冤无仇,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何来无冤无仇?”洛子期手腕轻抖,随意挽出个剑花,唇角一扬,嗤笑道,“你要抓我朋友,问过我手中的剑了吗?” “你这是……要打?” 壮汉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周身温度骤降,锐利鹰眼紧紧盯着洛子期,抽出身后锋利大刀,紧握着刀柄。 “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若是放过我这位朋友,我们又何需打上一场呢?” 壮汉闻言,眯了眯眼,与洛子期持续对峙着,谁也不肯放松分毫。 周边船客皆往这里望来,各种探寻的目光皆落于几人身上,却无一人出声。 明月已经不知不觉高悬于夜空,如轻纱般柔软的月光皎洁,轻轻洒落在每个人身上,照耀着洛子期的剑,熠熠生辉。 冰凉夜风流动,高高扬起船帆,只剩船只行驶的波浪声。 良久,壮汉紧握的拳头微松,突然笑了一声,示意随从们退下。 随从们面面相觑,有些不解,但听话缓缓后退。 洛子期二人见状,心中更加警惕,手中剑握得更紧。 “我们并无伤害之意。”他忽然走上前来,朝洛子期拱了拱手,语气算得上恭敬,“不过想让李公子来瞧瞧我家主子的病症。” “你们求人治病就是这么把人抓过去?!” 李青苏听见这句话瞬间气急,毫不犹豫大声质问。 壮汉狠狠瞥他一眼,忌惮着洛子期手中的剑,没敢太靠前。 他忍耐着道歉:“是在下行事不当了。” 李青苏瞧他这副模样,心中觉得好笑,但他并不打算接受道歉。 这几天他可是为了躲避这群人的追捕四处逃窜,时时提心吊胆,好几次就给他们抓住了。 就算身上没受伤,至少心灵上遭到了创伤! 他越想越气,扯了扯洛子期的袖子,小声不满道:“我才不接受道歉!” “听见没,李公子他说不接受道歉!” 洛子期瞧出来壮汉在忌惮他,或许暂时不会起冲突。 他面上不显,但心中不免有些放松,听见李青苏这话,也跟着嚣张叫起板来。 壮汉深吸一口气,手中拳头又紧握起来。 “那你想如何!” 李青苏眼珠子提溜一转,伸出右手食指,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大声朝壮汉道:“你……你送我们去青州!等安全到了青州,我便去给你家主子看病!” 壮汉视线在二人脸上来回打转,目光再次落在洛子期的剑上,心中了然,更加忌惮。 去青州,那就是参加比武大会的。 他自然看得出那把剑绝非俗物,便知眼前这少年定然也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纵然他并非江湖中人,但到底听说过武林中那些高手的事迹,即便是以一敌多,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洛子期不知这人心中所想,只见他沉默良久,便再次提起剑,冷声质问:“你不同意?” 壮汉回过神来,看向洛子期,心下飞快做下决定,勾起唇角,试图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却见洛子期和李青苏齐齐后退一步,手中剑握得更紧。 壮汉:“……” 他沉默一瞬,收回笑容,再次拱手,面无表情,自报家门道:“在下刘丰,我家主子是琅琊王氏三公子,听闻李神医盛名,却不得寻,得知李公子是神医弟子,因此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琅琊王氏?” 李青苏愣住片刻,惊呼出声。 “正是。” 他猛地看向洛子期,用着极其夸张的语气和极其小声的语调,惊诧道:“不是?还真是跟你们青云剑派有仇啊!” 洛子期闻言“嘶”了一声,握剑的手紧了又紧,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小心翼翼地瞥一眼不远处的刘丰,也用着气音道:“低声些,有仇这件事难道很光彩吗?” 早些年,琅琊王氏可是因为洛子期他娘的事情,与青云剑派闹得极其难看。 也难怪这几人不敢去青云剑派里的药庐找李大夫了。 合着是跟仇家老死不相往来,如今进不去啊! 刘丰隐隐约约听见这两人在嘀咕些什么,却听不清,只听见李青苏那声惊呼,以为对方十分敬畏琅琊王氏,身体放松了些,偷偷打量二人神色。 洛子期思来想去,心中打起算盘。 虽说他与王氏有仇,但船上并非惹是生非之地。 于是他放开捂着李青苏嘴巴的手,也朝着刘丰拱手,勾起唇角,假模假样,哈哈笑道:“原来你说的病人是琅琊王氏三公子,早说嘛!” 李青苏疑惑地抬头看向洛子期,洛子期微笑着摁住他的脑袋。 “不过我这朋友虽说是神医徒弟,本事却不多,要是没治好你家公子,你们不会──” 洛子期拖长语调,意味深长地看向刘丰。 刘丰皱着眉,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于是状似义正言辞道:“就算没治好,我们也定然不会对李公子怎样的。” “那便好,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请说。” “你也知道,我去青州,是去参加武林大会的,这期间难免受点伤,还需要我这位朋友相助……”洛子期嘿嘿一笑,面上大度模样,嘴上却说着讨价还价的话,“不如等武林大会结束,再让我朋友去医治你家主子?” 刘丰眉头皱得更深了,想也没想便拒绝,厉声道:“不行,我家主子的病情拖不得!” “拖不得?那便让你家主子来青州!” 洛子期脸上笑吟吟,动作却毫不示弱,再次挥剑,皎洁月光下的绝命剑映出森冷寒光。 “就是就是!” 李青苏躲在洛子期背后,见状也探出头附和两句。 刘丰气笑了。 不过是他有求在先,还抓了人,如今又没把握能打得过这人。 于是他咬咬牙,妥协道:“这我得先问过我家主子!” “也行。” 洛子期终于收回手中紧握着的绝命剑,悠悠插回剑鞘。 不过他还是警惕地看向刘丰,警告道:“我劝你可别打什么其他主意!若是想要从我眼皮子底下偷偷带走我朋友,可得先问过我的剑同不同意!” 正在思考偷摸强行带走李青苏可能性的刘丰:“……” 其实刘丰这边人手多,本可以跟洛子期打一场,毕竟洛子期初出茅庐,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高手,说不定真能如他所愿,直接强行带走李青苏。 不过他还是太谨慎,如今竟也被洛子期这副看似高手模样唬了过去。 李青苏心中狂笑,面上却不显,偷摸跟洛子期对视一眼,皆察觉双方眼中笑意。 洛子期拍了拍李青苏的肩,随后二人远离刘丰等人,悄摸坐在角落。 他环顾四周,握着绝命剑,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小爷表现如何啊?” 李青苏瞧见他这副犯贱模样,更是想笑。 他竖起大拇指,小声恭维道:“厉害厉害!洛少侠果真是未来天下第一的好苗子啊!” 洛子期“啧啧”两声,又瞥两眼远处刘丰,收敛表情,悠悠道:“以后出门在外,叫我高手!” “自然自然,不过洛少侠也是沉稳了,刚竟然没上去直接打一架?这碰上王家的人,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李青苏还在调侃他。 “我是那样莽撞的人?”洛子期闻言有些不满了,正要好好谴责一番李青苏,“你……诶?” 他突然停住话头,转头瞧向不远处,发出一声疑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债有主 李青苏听见他的声音,顺着洛子期的目光看去,却除了几个陌生人以外,什么也没看到。 “你在看什么呢?” 洛子期闻言回神,舔了舔下唇,“啧”了一声。 “喏,瞧见那个人没?就那个穿白衣裳的。” 洛子期挑眉示意,转头瞧见李青苏完全没往那边看,连忙掰过李青苏转向别处的脑袋,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确定。 “……我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你见过他?” 李青苏满心好奇地打量远处那个手中执扇的白衣青年──那人用帷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辨认出是个男人。 洛子期摇摇头。 “没见过……刚才碰见你之前遇到过,不过隔得远。” 他如是回答道。 “说不定也是去青州的。”李青苏沉思片刻,猜测道,“毕竟这人神神秘秘,看上去像个厉害的。” 洛子期听见这话便来劲了,眼神发亮,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若是去青州的高手,那可真想跟他打上一架!” 李青苏闻言乐了:“武林大会要比试那么多场,够你打的!” 洛子期哂笑一声,随后便安静下来。 他从怀中悉悉索索掏出那几张林行川画好的剑谱,就着一旁的微弱烛光,窝在角落里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船上空间狭小,并不适合他在此练剑,只得指尖轻动,在心中比划比划。 越看,洛子期越发觉得这春山剑法真是精妙无比。 不愧是他最崇拜的天下第一! 不过他还是看不下去林行川这画技,实在是……一言难尽。 好在还是能让人看懂。 李青苏有些困倦了,正瞌睡着,余光意外瞥见洛子期的神色,竟是越发神采奕奕,于是凑过脑袋也去瞧。 “这是什么剑法?”他瞧了两眼,勉强辨认出是个剑谱,毫不留情嘲笑,“谁画的剑谱?人不人鬼不鬼的,如此难看。” 洛子期见状连忙收起来,虽然心中认同他的话,但嘴上还是为林行川辩驳一句:“这剑谱哪里画得难看了?这叫高深莫测,你不懂了吧!” 李青苏眨巴眨巴眼,看着洛子期将那几张剑谱工工整整折好的动作,心中略感无语。 “行行行,我就看两眼,又不学剑,你还怕我偷师不成?小气鬼!” “我就小气,这可是独家秘法!” “嘁!” 洛子期也不再搭理他,将剑谱重新收入怀中,又转头去看另一边刘丰等人的动静。 刘丰等人正眯眼休憩,没人注意他们这边,看上去十分正常。 洛子期见状,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对着李青苏道:“你要是困了,就睡,有我在。” 李青苏这会儿不计前嫌了,眼泪汪汪感动道:“洛少侠实在是青云剑派第一大善人,叫人心暖暖!” “你滚啊!” 洛子期笑着推搡他两下,没太用力,随后将绝命剑抱在怀中,也眯起眼睛打盹。 于是一旁的李青苏就这么放心地靠着洛子期,安安稳稳去会见周公了。 不远处,头戴帷帽的白衣公子不动声色地看向靠在一起的二人,轻柔白纱后面,俊美的脸上神色不明,手中折扇轻摇。 船只行至益州时,他们就要下船了。 此时距离离开桃李渡已经过去两天。 船上的日子可不好过,尤其是像洛子期这种鲜少坐船的人。 他在船上时就头晕脑胀,下船后更是瘫在路边,差点上吐下泻,连连哀嚎道:“小爷再也不坐船了!” 这声哀嚎实在太过响亮,惹得众人都往这边瞧。 李青苏连忙背过人群掩面,伸出一只手拉起毫无形象的洛子期。 “……你这也太丢人了!” 洛子期忍着恶心,撑着绝命剑缓缓起身,满眼震惊,阴恻恻质问:“你嫌我丢人?” 李青苏察觉到他话中的威胁之意,闻言立马变了嘴脸。 “怎么会!有洛少侠这样的好友,我骄傲,我自豪!” 洛子期还未来得及再笑骂他两句,便听见身后传来刘丰粗犷的声音── “我家主子不便来青州,可否请少侠宽宏大量一次?” 洛子期转过身,蹙眉看向刘丰,本就坐船坐得十分不爽,听见这话更是语气不善。 “那我家青苏还不便去给王三看病呢,你怎么不宽宏大量一次?” 李青苏抿了抿唇,站在洛子期身后。 刘丰瞧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洛子期,听见这声大不敬的“王三”,双眼微眯。 “少侠该知道琅琊王氏的地位,李公子给我家主子治病,可少不了好处!” “那你去找李百药啊!”洛子期冷冷嗤笑一声,“抓个学艺不精的小徒弟,谁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坏主意!” 刘丰死死咬牙,手中紧握铮亮大刀,与身后的随从们站在一起,一排健壮的身躯衬得二人略显势单力薄。 但洛子期本就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几日一直没打起来,那是双方都在忌惮。 他如今面对这群人虽说还是没有打得过的把握,却也不怕。 船上不好跑,下了船还跑不了吗? 李青苏紧张地瞧着洛子期,观察着对面的动静,生怕打不过两个人都得死在这儿。 不过瞧见洛子期那张镇定自若的脸,他稳了稳心神。 起码,洛子期应该不会弃兄弟于危难之中不顾……吧? 临水码头上,来往商客不绝,人群喧闹,此地却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不动,连周围路过的人们瞧见这箭张弩拔的气势,都连忙匆匆离开,远远观望着。 双方一刀一剑,紧张对峙,谁也没有率先动作。 “少侠莫要血口喷人,我等不过诚心诚意邀请李公子治病,怎的就是打坏主意?” “那行啊,不如先付诊金千两,再谈治病!”洛子期嘲讽一笑,“王三不会连这点金子都拿不出来吧?” 千两黄金作诊金,谁听了不气? 刘丰就生气了。 “少侠实在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本就不是一个隐忍性子,如今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臂膀结实的肌肉贲张,紧握着大刀的指节泛白。 忽然,刀光如电,他迅速闪至洛子期身前。 只听“唰”的一声,绝命剑出鞘! 洛子期连忙抬剑抵挡刘丰的攻势,刀光剑影之间,不过眨眼,二人便已过了几个来回。 他此刻还有些晕船后留下的后遗症,却凭借扎实的基本功,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迟缓。 刘丰咬咬牙,手中动作更加迅猛。 他的武功其实算不上好,即便他察觉到洛子期此时状态并不好,迎战也十分吃力。 不过几十招之间,他便隐隐有些后悔冲动了,但眼下他更不愿直接认输。 他不动声色地示意身后的部分随从前去抓住李青苏,而另一部分,则跟着他一同对付洛子期。 洛子期察觉到他的意图,再次挥剑劈开他的刀势,同时挥剑挡下冲向李青苏的随从,踹开冲他而来的另一部分人。 紧接着,趁着喘息空隙,他顺便从怀中随手掏出个小瓷瓶扔给李青苏,动作间意外显得游刃有余。 刘丰不断进攻期间,仔细观察他的一招一式,心中暗暗惊异眼前这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竟真有大本事! 他直觉再这样打下去左右不过是他输,于是加速了手中刀势,朝着洛子期要害处狠狠劈下,试图打出他的破绽。 “双拳难敌四手,你以为你真的护得住他吗!” 刀剑猛然相撞,发出刺耳声响,碰撞处迸溅出点点火星。 洛子期额上冒汗,紧抿唇角,眼神锐利。 “护不护得住,可不是你说了算!” 刹那间,只见他身形如电,挥剑径直使出青云剑法,起手便是凌厉杀招! 这一招,不仅击退了那群不堪一击的随从,还带着一往无前的凌厉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刘丰! “这是……青云剑法!” 刘丰认出了这一招,心中骇然,手中格挡剑势的大刀不免因分心歪了分毫,猛地被绝命剑划出的剑气所伤。 他随即被洛子期精准抓住动作破绽,轻功追上去使出更加迅猛的第二式,打得连连后退。 作为琅琊王氏的侍卫首领,他虽不强,但不可能真只有这点本事。 只见他急忙横刀抵挡,双脚稳稳叉开,气沉丹田,以刀为盾,凭借浑厚内力格挡住洛子期的剑气,同时还将洛子期击退好几米。 二人身影交错,“铛铛”之声不绝于耳,每一次碰撞都惊起沙石飞溅。 洛子期也顾不上晕船的头晕脑胀,眼神极其明亮,心中战意熊熊燃烧,越打越勇猛,越打越酣畅! 他再次以剑横扫众人,狠狠劈开刘丰汹涌刀势时,还不忘嚣张一笑── “琅琊王氏,不过尔尔!” “竖子无礼!” 刘丰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紧接着却被洛子期手中绝命剑挥出的澎湃剑意打得节节败退。 血花瞬间飞溅! 竟是洛子期看准他一个小小破绽,直接刺中肩膀,剑身狠狠一扭! 紧接着再一招骇人剑势,沾着血肉的锋利剑刃直逼他的咽喉。 刘丰痛得满脸扭曲,却因随即而来的一剑大惊失色,连忙凭借危险到来时的本能迅速闪身躲避,好险躲过这一杀招。 奈何对付他们这些耍大刀的,洛子期早已在他爹时不时的偷袭之下熟能生巧,直接预判出他的动作。 绝命剑的寒光映入他的眼中,再次狠狠挥出。 刘丰这下再也躲避不及,被猛地刺中腹部。 紧接着洛子期抬脚轻巧一踢,直接使得刘丰捂着腹部单膝跪地,指间血流不止。 刘丰恶狠狠抬眼,满眼不敢置信。 “你是青云剑派之人……你是洛子期!” “正是小爷!” 洛子期眼神凌厉,抬脚再次猛踹向刘丰受伤的肩膀,踹得他口中鲜血狂吐。 “终于认出你爹我了?当年青云剑派跟你主子的账还没算完,就敢欺负到我青云剑派之人头上!” 刘丰双手紧握,死咬着牙,目光凶狠,环视四周,却发现其他人也同样正倒地不起──不仅是对付洛子期的,连派去捉李青苏的也是如此! 他心中惊骇,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局面──明明他拖住了最厉害的洛子期,明明他们有这么多人! 怎么这群废物还是没能捉住手无缚鸡之力的李青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纨绔子 他算是在洛子期手上栽了个大跟头,没捉住该捉的人,还将命丧于此,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早知道……早知道前两天见面时就该计划杀了这人! 即便如此想着,最后他也只是忍痛单膝跪地,仰着头,眼神凶恶,放下狠话── “我家主子不会放过你的!” 洛子期还未应声,便听李青苏从身后传来笑声。 “青云剑派也不见得会放过你们琅琊王氏!” 洛子期回头看他,只见李青苏不过衣袖微脏,神色淡然,悠悠走过来。 他刚顾着对付刘丰,只尽力拦住几个冲向李青苏的随从,如今看来所谓手无缚鸡之力的李青苏还真解决掉了剩下两个。 李青苏嬉皮笑脸地朝洛子期微微俯身拱手。 “多谢洛少侠相救!” 洛子期懒得应他这句贫嘴,只是居高临下盯着不远处落败的刘丰,陷入沉思,眸色晦暗不明。 朝廷与王公贵族鲜少掺和江湖事,琅琊王氏能与青云剑派起冲突,原因正在于刘丰的主子──王三公子王逸! 洛子期的爹娘爱情是话本子里最常见的那一类。 英雄救美人,落难的高门贵女以身相许,隐瞒身份下嫁江湖莽夫,成了青云剑派掌门夫人。 夫妻二人婚后琴瑟和鸣,看起来很美满,现实却是洛夫人一直体弱多病,即便洛秋风为她寻来了名医李百药,也没能挽救这位年轻女子的性命。 没过两年,她便因病早逝,徒留洛秋风一人将当时还在襁褓中的洛子期拉扯长大。 也正是在洛夫人死后没两天,王家便找上门来,说洛秋风害死了王家女儿。 然而她本就是王逸害死的。 他的纨绔之名天下皆知,却痛恨他人曾说他连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都比不上。 堂堂世家名门公子,比不上自己的妹妹,竟知羞不知错,不想着上进,却因心中记恨而不择手段,害得洛夫人身体落下病根,害得她落难至土匪手中,狠了心要毁掉这位当年名满京都的才女。 世家大族之间的龌龊事多了去了,其中种种因果不必赘述,洛子期也只是长大后,才从他人口中知晓有关这件事情的只言片语。 要说起来,王逸还是他的母舅,却也是他的仇人。 青云剑派一个江湖小小门派,自然难以斗过势力庞大的京城世家,但也不代表一向护短的洛秋风就会咽下这口恶气,放下这些仇恨。 当年那件事以王家道歉草草了之,洛子期想,还好那恶人如今身患恶疾,不必让他脏了自己的手。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报! 他不欲再管,眸光微动,猛地挥剑,剑尖直指刘丰咽喉。 刘丰合上眼,露出一片视死如归神色。 想象中的疼痛却久久没有到来,他再睁开眼,看向洛子期。 “你不杀我?” 洛子期手中剑在他咽喉边顿了许久,最后绝命剑收回剑鞘。 “我还要你回去给王逸报信!” 他面上没有往常那般轻浮调笑模样,神情冷然,声线冰冷。 “告诉他,一命偿一命,我洛子期定会让他早日下地狱!” 刘丰强忍着伤口疼痛,怒目圆睁,双拳握紧。 洛子期毫不留情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他身中蝴蝶梦,日日疯疯癫癫,这难道不是你们青云剑派的手笔?” 他脚步顿住,微微侧头,却没看刘丰。 “青云剑派,光明磊落,可不像你们这群自诩君子的小人,最喜下毒这般下作手段!” 身后的刘丰顿了几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语气悲戚。 “好一个光明磊落!好一个光明磊落啊!” 洛子期不明白他在悲戚什么,也懒得理他,径直离开。 路过两具尸体时,他瞥见这二人竟是死了! 他给李青苏的小瓷瓶里,只不过是一些使人暂时失明的药物。 只需要李青苏将药物撒向那二人,然后撒腿逃跑拖延时间即可。 然而洛子期仔细看去,却发现这二人死状却像是被利器所伤而死,喉间血流不止。 他停下脚步,转眼看向李青苏。 “他们怎么死的?” 李青苏知道洛子期在问什么,于是将手中握着的瓷瓶还给洛子期,老老实实回答:“我还没来得及撒这药粉,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个好心人,给这俩人杀了。” “好心人?” 洛子期诧异挑眉,紧接着环顾四周围着的人群。 “别看了,我也没瞧见人,这两人是暗器所伤,我当时也被吓住了,没仔细瞧。” 李青苏慢吞吞解释道。 “那暗器飞哪儿了?” “……那暗器更是飞行速度极快,路径还十分诡异……” 洛子期双手抱臂,眯眼盯着他。 “好吧,我没看清。” 他闻言顿时无语。 “那你说你有什么用?” 李青苏毫不在意,摸着脑袋嘿嘿一笑。 “我当然没用,有用的话又要你有什么用!” 洛子期被这话气笑了。 他再次看向那两具尸体,却发现四周围上来越来越多的人,“啧”了一声,连忙拉着李青苏跑了。 李青苏想问他跑什么,还没出声就又被洛子期瞪了一眼,连忙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废话!再不跑,指不定就是官府来追杀他们了! 益州到青州,陆路还需两日。 待二人到达青州时,距离武林大会开始仅剩两日。 青州近来十分热闹。 天下群英荟萃于此,无论街边或是客栈,入眼皆是拿着各式武器的江湖人士,遑论那些大隐隐于市的人物。 然而人多自然是非多。 武林多莽夫,如今青州城内街边,打架斗殴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巡检司早已忙得焦头烂额。 不巧,洛子期他们刚进城不久,便碰上两个人正在一决高下,打得火热,差点误伤二人。 洛子期好险躲过凭空飞来的刀刃,有些心有余悸地瞧向那边。 不小心丢了刀的男子踏着轻功飞来,一脸歉意地朝他拱了拱手,却察觉身后破空声,一杆长枪突袭,又连忙翻滚,眼疾手快捡起插在地上的长刀,回头迅速格挡,转身又慌忙跑路。 只听一道娇喝,在他身后,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提着比她还高的长枪,追着那名男子攮去,一顿狠揍。 “叫你骚扰小姑娘!” “女侠!在下真没有骚扰她!” “还敢狡辩!老娘都看见了!” “我真没有!女侠别打了!饶我一命!” “……” 二人看着那位女侠矫健的身姿,叹为观止。 “洛子期,记得以后找个温柔的姑娘。” 李青苏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洛子期闻言嗤笑一声:“只要我喜欢,管她温不温柔!而且小爷我怎么可能会被媳妇儿揍成这样?” “……话可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啊!”李青苏想了想,还是好心劝了一句,“毕竟你肯定舍不得打媳妇儿。” 洛子期:“……” 经过多时,二人终于寻到一个有空房的客栈。 掌柜立于柜台后,瞧见他们进来,上下仔细打量他们。 只见黑衣少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腰间执剑。 绿衣少年眉清目秀,温文尔雅,风尘仆仆。 他双手合掌一拍,脸上带笑,热情招呼。 “二位客官来得实在巧,刚好就剩两间房了。” 李青苏一喜。 “终于找着了!” 紧接着连忙付钱,生怕犹豫会儿便没了。 没办法,这几日,青州城内的客栈几乎都满客了,他们也是找了许久,一家一家问,这才碰上这一家。 正欲付银钱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粗犷声音,语气里带着不满。 “掌柜的,你做生意不厚道啊!不是说房满了?怎么这两人一来,就有两间房了?” 掌柜顿时脸色有些难看。 洛子期见状觉得奇怪,于是向身后瞧去,便见一名男子立在他们身后,虬髯满面,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掌柜转了转眼珠子,面上带着恭敬,朝那名男子解释:“有人已经为这两位公子预定了房间,您来时自然已经没房了,怎么说是我做生意不厚道呢?” “原来是有人帮我们预定了?” 李青苏面露惊讶。 竟还有这等好事? 掌柜眼神不动声色瞥向一旁,转而将视线收回来,嘴上恭敬问道:“难道二位客官不是青云剑派弟子?” “嘿!还真是!洛子期,该不会是你爹提前为我们准备的?” 洛子期摇了摇头,心中疑惑。 他爹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不过有住处是好事,暂且也只能当作是他爹细心一回。 “总归是给我们的就是了。” 那名男子听双方这么几句,便只得作罢,却多看了两眼洛子期,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你就是洛子期?” 洛子期转身,心想难不成又是个要挑战他的? 如此想着,随后他朝那人有礼拱手,应声道:“正是。” 只听男子抚着胡须,哈哈一笑,也顾不上没了住处的不爽,眼神里带着幸灾乐祸。 “洛秋风前两日大闹暗影阁的事儿,如今江湖上可正盛传,小兄弟,当心暗影阁的人来寻仇啊!” 突然听见他爹名字的洛子期:“?” 不是? 谁大闹暗影阁? 李青苏闻言也沉默了。 良久过后,他才伸手猛猛摇晃洛子期的肩膀,十分不理解地问道:“你爹大闹暗影阁做什么?” 洛子期缓缓推开肩膀上的手,面无表情,心如死灰。 “大抵是为了给我下山游历增点难度吧。” 李青苏:“……” 洛秋风并未告诉他,万剑窟那日,他杀死的两个黑袍人正是暗影阁双生子。 那二人虽有点名气,但在暗影阁中不算厉害,地位也不高,死了也就死了,暗影阁也懒得追究。 然而洛秋风向来咽不下恶气,还是去上门讨要说法去了。 毕竟在他眼里,两个别人家的普通手下,哪里比得上自家唯一的儿子金贵呢? 但洛子期不知道这一切,因此他此刻听闻洛秋风大闹暗影阁,只觉得他爹是脑子有病,嫌他命长。 暗影阁里尽是些榜上有名的杀手,一个也就罢了,他若是碰上一群,不说死,也得是个半死。 怀着如此沉重的心情,他转身抬脚,准备上楼回房,打算先洗洗睡吧。 余光一瞥,他转头瞧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闻人锋 只见大堂中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正是前两日在桃李渡碰见的那人。 洛子期停下脚步,盯着那人喝茶的动作,脑海中忽然闪过每日早晨林行川坐在梨花树下喝茶的画面。 也不知道小师叔现在在干嘛。 他没由来地想着。 “你又看见什么了?” 李青苏低头,伸手扯了扯站着不动的洛子期。 洛子期回过神来,转头拍了拍李青苏的肩膀,什么也不说,便直接一跃而下不算高的楼梯,留李青苏在原地凌乱。 他瞧见那人这么多回,在船上时也时不时观察这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十分熟悉。 比如那人摇着折扇的姿态,比如那人打盹的模样,甚至这人的身形,都像极了他那位小师叔。 就连他腰间挂着鲜艳红穗子的玉佩,一时觉得也很眼熟,似乎林行川身上也有这么一枚。 但他见过那么多挂着红穗子的玉佩,完全不能因此武断这人就是林行川。 而他自觉林行川也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此刻再次遇见这人,他好奇心大作,非要搭上一次话不可。 只见他大摇大摆凑到白衣公子跟前,俯身看向帷帽下的脸。 “嘿!这位少侠!碰见这么多回了,不如我们认识认识?” 楼梯上的李青苏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晃悠到人家面前,嬉皮笑脸。 李青苏寻思着,就他这副欠揍模样,人家理他才怪了。 但那位白衣公子理他了──骂他一声“滚”。 嗓音低沉,声线较粗,不似熟识之人。 这人隔着白纱,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扔下这一句后,便径直起身出了客栈。 风吹动白纱一角,露出青年白皙的下颌,随即又藏回白纱里。 洛子期这回终于能够隐隐绰绰瞧见这人的模样,再仔细打量,却没成想这人面上还附着一张银白面具! 不是? 这是多怕有人认出他来? 还是丑得惊世骇俗不敢见人? 洛子期实在想不通,也有些挫败,见人不理他,也算自讨没趣。 李青苏有些不解。 “你老盯着人一个大男人瞧什么?” “我这不是瞧他眼熟?”洛子期理所当然应声道,紧接着感叹一声,“你是不知道,这人真眼熟啊,给人的感觉太像我那小师叔了。” ──连那声“滚”都十分对味儿。 “什么小师叔?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师叔?” 李青苏太久没回去,压根不知道这回事,此刻闻言有些诧异。 洛子期舔了舔唇,随口道:“就这个月来的,你当时早跑了。” “那他该不会就是你那小师叔吧?” 他思索片刻,轻轻摇头。 “应该不是。” 李青苏抬眼瞧他,准备听他解释。 “首先,我那小师叔不穿白的,喜欢穿红的。” “其次,他身上还有余毒,用不了武功,李大夫不可能把他放出来的,出来也危险得很。” “最后,我还亲自问过他,他说他才不来呢!” 一连串的证据,更坚定了洛子期认错人的想法。 “那人肯定不是我小师叔!” 李青苏听完,“喔”了一声,然后问:“那你怎么就知道他不穿白的?” 洛子期顿了一秒,信誓旦旦。 “他衣柜里可是一水儿的红衣。” “……” 李青苏闻言有些沉默。 洛子期怎么知道人家衣柜里是一水儿红衣的? 李青苏摇摇头,甩开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接着问:“那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自己溜出来呢?” 洛子期又愣住了,蹙了蹙眉。 “他没理由出来……吧?” 李青苏呵呵一笑。 “怎么没理由?说不定他一心向自由呢?” 洛子期:“……” 但他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林行川实在没理由冒险下山,还是跟着他──一个除了表面上是师叔侄,实际上并没有其他任何关系的人。 他想了又想,虽有些怀疑,但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先放下,抛之脑后。 一路舟车劳顿,二人早就累得慌,美美洗漱完,便倒头睡了个昏天黑地。 热闹长街上,飘香四溢的小吃摊前围满了人,刚出锅的美食让人垂涎欲滴,另一处正在杂技表演,不断传来观众的惊呼与喝彩,酒楼上酒旗飘扬,还挂着鲜红灯笼。 人声鼎沸里,一位公子从人群中悠然穿梭而过。 只见他身着一袭白衣,手摇水墨折扇,宽大袖口绣着几根银线,呈竹叶图案,衣袂飘飘,宛若清冷月色落入竹林。头戴白纱帷帽,时不时被风掀起,露出银白面具一角。腰间挂着红穗玉佩,随动作微微晃荡。 他走过喧闹大街,来到一条安静小巷。 几枝杏花探出墙头,他抬手叩响这座远离尘嚣小院的院门。 片刻过后,里面仍没有传出一丝动静。 他不禁蹙了蹙眉,犹豫几息,随后径直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院门轻而易举地被推开了。 忽然,正当他推开院门的瞬间,一阵劲风直冲他的门面! 他似乎早有预料般,反应迅速侧身躲开,拳头险险擦过白纱,砸上院门。 破旧院门似乎已经不堪重负,直直裂出一条缝。 “老头儿,你怎么还是见我就打?” 青年再次飞身躲过横扫而来的扫堂腿,温润嗓音自帷帽下响起,声线一点不像先前骂洛子期的那句“滚”。 面前的人正要再次出拳时,听见这声音,突然顿在青年面前,徒留一阵拳风掀起轻纱,被张开的折扇挡下。 青年伸手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带着面具的脸,看向对面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语气调侃。 “看吧,你又要换院门了,诶──自作孽啊!” “川儿!” 老人不禁大声惊呼,随即环顾一圈四周,确认并无隔墙之耳后,便将双手背在身后,围着林行川走两圈,仔细上下打量着眼前人,最后回到正面,伸手就想掀开他的面具。 “等等!您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对小年轻动手动脚?” 林行川见状,笑着连忙后退两步,捏着那折扇敲着他指尖,嘴上吐出的话还是那么不正经。 “你小子!前段时间都说你死了,我还不信!”老人表情似哭似笑,但语气却诡异极了,似乎还流露出一丝兴奋,“我就知道你小子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 林行川瞧他这副渗人模样,觉得实在像是喜极而泣──不是为他活着而喜而泣。 于是他有些无语地盯着面前这人。 “你是不是又跟那几个老头闲得没事打赌了?” “我闻人锋都这把年纪了,是那种不稳重的人吗?”闻人锋搓着满是厚茧的手掌,笑得满脸褶子,“也就赢了百两银子罢!” 林行川:“……” 他淡淡觑了一眼笑开花的闻人锋,悠悠踱步至院中。 “你那只小鹦鹉呢?今天怎么没出来唱曲儿?” 许久没听到回应的林行川转头瞧那小老头儿,便见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有些乐了:“小鸟儿死了?” “死了!” 林行川更乐了,但也不问怎么死的,免得触及他老人家的伤心事。 “别告诉别人我还活着。” “老夫自然知道,一只鹦鹉死了,还能再叫阿渊仅剩的苗苗儿死了不成?” 闻人锋怒气冲冲气呼呼道。 林行川实在不太相信这人的话,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 “别这么瞅着我了。” 闻人锋见他这眼神,不满控诉,随后跟上去,一同坐在院中,倒了一杯茶给他。 “说吧,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啊?” “没什么事。”林行川垂下眼帘,尝了口茶,随后放下茶盏,淡淡道,“就想让你帮我调查个事儿。” “查灭门?” 闻人锋眯起眼,轻声问。 林行川轻轻摇头,随后抬眼看向枝头开得正盛的杏花。 “观音醉。” “观音醉?!” 客栈里,洛子期边大口啃着鸡腿,边讲着他那小师叔的事儿。 李青苏听到这耳熟的毒药名,连连惊呼:“不是说观音醉失传了?” “江湖传言是这么说的,到底失没失传谁又知道呢?” 洛子期鼓着腮帮子,嘴里塞满了鲜嫩可口的鸡腿肉,一脸餍足。 “这鸡腿真好吃!” 李青苏没搭理他后半句话,只是沉思片刻,随后问道:“你这小师叔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人专门找来这种毒药对付他!” “他可厉害了!” 洛子期语气骄傲。 毕竟那可是天下第一啊! 不过这句话他不能乱说出去,即使对方是李青苏。 只听李青苏啧啧称奇:“除了那林见溪,你竟然也会夸别人厉害了?” 洛子期闻言挑眉。 “怎么?我是那般目中无人之人?” “倒也不是,但毕竟你就算打不过人,一般也不会承认对方厉害……”李青苏说着,话锋一转,语速极快地接连几个问题甩出去,“所以他是怎么让你服气的?你们打了几架?你是不是……” “我没跟他打架!” 洛子期打断他的话,面色不虞,哼哼道:“我才不跟病秧子计较!” “哟!还说人家是个病秧子?”李青苏闻言乐了,“那你怎么知道他厉害?” 洛子期不想再应他,伸手迅速抢过他面前碗里的鸡腿,就要往嘴里啃。 “你不吃鸡腿?那我吃!” 李青苏“嘿”了一声,面对他这种幼稚行为感到极其气愤。 “洛子期!你还我鸡腿!” 从被闻人锋敲诈一笔回来的林行川刚路过洛子期房门前,便猛然听见这么一句怒吼,不禁头顶三个问号。 他盯着房门,微微眯眼,沉思片刻,转身下楼。 片刻后。 “笃笃!” 只听两道沉闷敲门声,房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客官!鸡腿送到了!” 房内二人闻声面面相觑。 “什么鸡腿?难道是你给我的赔礼?” 李青苏脸上笑嘻嘻,站起身去开门,从店小二手中接过香喷喷热乎乎的大鸡腿。 “我没有啊!” 洛子期正疑惑,眼看李青苏就要张嘴咬上去,紧接着连忙飞身上前“虎口夺食”,从他手中迅速抢走鸡腿。 “陌生人的东西不能要!李大夫没教过你吗?” 洛子期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晃着大鸡腿,作势要咬上去。 手中空空如也的李青苏,一脸震惊:“……?” “既然如此……那你要不先验个毒?” 最后还是洛子期忍痛割爱,把那根鸡腿让给了李青苏。 ……并给那根鸡腿扎了一针。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乐了。 林行川一身白衣立于门前,听着里面的动静,神色难言,沉默良久。 时间飞快,在一片热闹中,武林大会紧锣密鼓地开始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点鸳鸯 青州城外,天罡山,论剑台。 此地曾是百年前两位武林高手拔剑决战之地,后来的武林大会皆在此举行,成为惯例,随后逐渐修缮而成一座广阔高台,称作“论剑台”。 三年一届武林大会,届时各路英雄豪杰皆汇聚于此。 不谈那些早已声名远扬的武林高手,只论凭着一股意气横冲直撞的少年郎,也常常能在此等盛会中多有风光之时。 百年来少年天才频出,当中最典型的,也最为令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六年前,凭着独创的春山剑法横空出世的林见溪! 当年的林见溪在那届武林大会开始前,甚至鲜少人听过他的名字,全凭他人聊天提及武林盟主的徒弟──他的父亲林渊的名号时,才会顺带上一句“林家长子”的称谓。 如今想来却十分奇怪,那时竟甚至没几个人知道这位“林家长子”的名字。 要说林家韬光养晦,可那林渊行事乖张,其人高调。 要说林家锋芒毕露,却连个林家子女姓名也叫不上来,只知道林家长子是既定的承风楼未来掌门人。 至于林家其他子女的消息,还真没什么江湖传闻流出,似乎各个都打算隐姓埋名不入江湖。 直到那场武林大会,“一剑春山空”之称名扬天下,世人皆知他林见溪,并冠以剑道天才之名。 从此这位少楼主同他父亲一样,行事狂妄又肆意──刚夺得武林魁首,便放话说要打遍天下。 人人虽称他年少天才,但到底不信他真能做到。 然而林见溪还真做到了。 除了那些早已隐姓埋名不再出山的,江湖叫得上名号的高手,无论出身武当、峨眉、五岳剑派,无论用刀、用枪、用鞭,都被他逐一挑战个遍,倒还真打遍天下,一时风光无限。 于是每每有传闻流出,江湖中人皆闻风丧胆,生怕下一个被揍的就是自己。 跟他那绝对实力一齐出名的,还有他那张像是淬了毒般的嘴。 ──没见过嘲讽还能玩出如此花样的人物。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这种才最是叫人可气。 林见溪在承风楼灭门屠杀里被杀死的消息一传出,那些小心眼之人自然拍手叫好,惜才之人却连连叹息。 上一届武林大会,早已打遍天下的林见溪嫌没意思,来都不来。 这一届武林大会,林见溪死都死了,众人便开始盼着再出一个“林见溪”。 可是一个林见溪有,又怎会有那么多个“林见溪”? 晨钟长鸣,论剑台周围一早便被人山人海包围。 偶有冤家狭路相逢,在此地都不免心平气和下来──毕竟要是动手,打起来的可就不止是他们二人。 洛子期也早早地前来凑热闹,在论剑台前抽了个签──抽签决定对手,以示公平,毕竟常言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当然,也是允许主动发起挑战的,不过这种一般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李青苏小心翼翼地躲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武器,跟在洛子期身后,穿过人群,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人物。 “那小姑娘真可爱。” “哦,我爹带我见过她,那是天元山掌门的闺女。” 天元山,以其独门绝学“震山掌法”出名,掌法刚猛厚重如其名。 李青苏看着远处那位娇软可爱的姑娘沉默一瞬,转头又指了个少年。 “那小子怎么看上去如此文弱的?” “哦,我爹也带我见过他,武当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似乎是……某个长老大弟子?” 武当派乃是名门大派,以太极拳和相辅相成的太极剑法出名,其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实力肯定不弱。 李青苏看着不远处那位文弱书生模样的少年再次沉默。 “那……” 洛子期回头瞧他,微微挑眉。 “你还想问谁?” “那你能打过他们吗?” 洛子期:“……” “我堂堂青云剑派世代传下来的剑法也不弱好吧?”他非常不满道,“你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可是……你爹也没怎么教你剑法啊?” 李青苏眨着眼睛,老实道。 “我爹就算没教我,我难道不会自己学吗?”洛子期略有些得意地哼哼道,“你当我日日在演武场是摸鱼的?我会的可不止是青云剑法!” 李青苏闻言“哦”了一声,颇为捧场地鼓起掌来:“洛少侠厉害!” 二人又往台上观望片刻,便听李青苏又问道:“话说你爹怎么不给你请个教剑法的师父?” 他想问这个问题许久了,实际上,青云剑派上下都想问这个问题。 洛子期小时候学刀法时,洛秋风做他师父也就罢了。 后来洛子期十一二岁时学剑,他一个耍大刀的,还专门从藏书阁掏出祖传剑法学成个不伦不类去教儿子,也未免太过荒唐。 从前也不是没人问过洛子期这个问题,洛子期一概以他爹的回答解惑:“没有合适的师父。” 可所谓的“合适”又是怎么个合适法呢? 天下剑道高手如此之多,总不能没有一个能教洛子期的。 洛子期这回仔细想了想,脸色忽地一变。 李青苏被吓一跳,正要问,便听洛子期喜滋滋道:“可能因为我是天才。” 李青苏:“……” 不过洛秋风不靠谱,但要说洛子期剑法差,那还真不一定。 虽然祖传剑法没学几个招式,但他也算勤奋刻苦,藏书阁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各式剑法,可都是有什么学什么。 即便学得杂而不精,对战时也有好处──便是对手无法猜透他的底细。 你以为他要使出看家本领青云剑法? 不不不,说不定他虚晃一招,给你来一个哪家的通用学技,打得你摸不着头脑! 论剑台下人山人海,论剑台上只立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打扮简朴,却一眼便知实力高深。 此人正是武林盟主──闻人锋! 只听他声如洪钟,慷慨激昂之语回荡山间。 “今日武林大会开场,诸位英雄好汉、侠骨仁心齐聚于此,望各位豪杰秉持武之精魂,以武会友,拳掌论英雄!” 众人皆欢呼叫好,闻人锋随即便踏着轻功飞离高台,前往一旁,悠然转身上了一旁小道。 在闻人锋离台后,立即有一道桃红身影一跃而上,脆生生的声音高喊着签号,寻找对手。 洛子期抬眼仔细看去,正是那天元山掌门之女柳潇潇! “来!谁来与我一战!” 她一脸高傲立于台上,望着台下人群。 人群中时不时传来诧异声和哄笑声,便见她双眼微眯,手中长鞭猛然挥出,“啪”的一声狠狠砸在台上,指着前面几个大笑的男子怒骂道:“笑什么!看不起本姑娘?小心本姑娘直接挖了你的眼睛!” 那几人见这小姑娘如此凶悍,皆神色悻悻,收敛起来。 “谁是本姑娘的对手,快点上来!” “我!” 台下传来一道温润声音,随后一白衣少年持剑越过人群,踏着轻功飞身上台,朝着柳潇潇十分有礼地拱了拱手。 柳潇潇见他如此有礼,便也收敛了些高傲之色,执鞭拱手回礼。 洛子期仔细一瞧,巧了不是? 那少年恰是武当派的莫越洲! 他笑嘻嘻伸手搂着李青苏肩膀,调侃道:“你这点鸳鸯的本事不错啊!何时帮我也点点?” “去去去!” 李青苏见状也乐了。 台上不就便打得火热,台下气氛也瞬间点燃。 也少不了一些开赌局的,各自期盼下注对象能够获胜。 洛子期也跟着凑了个热闹,随意将几块碎银扔给了莫越洲那一方。 “你赌莫越洲赢?”李青苏跟在他身后,好奇问道,“为什么?柳潇潇明明看起来打得更凶些不是?” “来的是柳潇潇又不是她兄长,我先前还跟那兄妹俩打过,柳潇潇一手长鞭使得虽好,却过于花哨……” 洛子期说到这里顿了顿,总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好像曾经林行川也这么评价过他的剑法。 随后他晃晃脑袋,将林行川抛之脑后,神色泰然接道:“也不知道她最近有无进步,论功夫应当还是比不上那莫越洲,若是她兄长来,或许还有些看头。” 李青苏不懂这些武功里的门道,只好干巴巴“哦”一声,盯着台上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 先不论输赢,二人这打得确实精彩,连李青苏这门外汉都看得入迷。 另一边,闻人锋顺着小路上了半山腰,正坐在搬来的小木凳上,轻抿盏中茶水,望着下方论剑台上的少男少女,目光平静悠远。 “盟主近来可好啊?” 一道温和嗓音突然从他身侧传来,打碎这一片悠然祥和。 他其实早已察觉,此时才侧头看过去。 那是位看上去已是不惑之年的男子,眼角早已有了皱纹,胡须作两撇,看上去是个性情中人。 只见他一身素袍,手执华丽羽扇轻摇,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面容温和,朝着闻人锋这边悠悠踱步而来。 “哼!” 闻人锋瞧见这人就心烦,也不搭理,只鼻孔出气冷哼一声。 “唉,看来盟主心情不大好,郑某人来得倒不是时候了。” “……郑逸云,收起你这幅伪君子做派!” 他看上去十分气愤,装也不装,面上透露出深深的嫌恶神情。 “我何时是个伪君子了?” 郑逸云慨叹一句,优雅立于闻人锋身侧,顺着闻人锋的目光望向下方正在酣战的少年们。 “我郑某人做事向来光明正大得很。” “你光明正大个屁!你光明正大能把老子娇生惯养的鹦鹉偷摸捉去弄死了还拔毛!” 闻人锋这小老头听见他这话便直接炸了。 这人!怎会!如此可恨! 他是光明正大了,他爹的光明正大给他的鹦鹉偷走了! 还拔光了毛! 弄死了又送回来!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郑逸云以扇抵挡住闻人锋狠狠挥来的拳头,挑眉看着华丽羽扇被拳头砸断,心知对方已经手下留情,随即迅速躲开闻人锋又一拳。 但他就是要激怒这位传说中颇怀怜悯之心的武林盟主。 于是不忘轻飘飘道一句── “这是小鹦鹉的羽毛哦!” 闻人锋闻言更生气了,怒目圆睁,直接一拳给郑逸云砸飞三米远。 他冷着脸,凶狠的眼神死死盯着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郑逸云,转了转手腕,咯吱作响。 “郑逸云,我劝你,好好做人。” 郑逸云就这么躺在冰凉地上,想着,这人还是收了力。 随后突然笑出声,边笑边咳血。 “师父,许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讨厌徒儿呢?从前我怎么惹事儿你可都不会生气啊……” 他目光悠长,望着蓝天白云,万里晴空,眼里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不过如今我只是生意人,爱算账,师父,不如我们……哪天好好算算这些年来的糊涂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一战 “我跟你有什么账可算?”闻人锋冷笑,语气决绝,“你我恩怨已了,仁义已绝,如今也别喊我师父!” “可当年我才是你最得意的弟子!”郑逸云惨白着脸笑了,“这么多年了,我该明白的,闻人锋,你好偏心呐!” 闻人锋抖着唇,一言不发。 良久以后,郑逸云才掩面叹息着,从地上爬起来,捏起已经断了一半的羽扇,转身摇晃着离开,且行且歌── “青锋挑碎檐上月,孤鸿没入芦荻雪……” 闻人锋闻声眸光一动。 风里的声音与二十年前踏春时的歌声重叠── “……剑气长河星斗垂,恩仇万里风烟烈。” “故人已逝寒衣薄,往事空随暮潮咽。” “醉里狂歌天地窄,匣中龙啸动秋岳!” 他回过神来,似乎从那位仍值壮年的男子眼中,看见发须皆白的老人日渐佝偻的身影。 那张记忆中一向温和的面孔,此刻在强烈情绪下显得扭曲不堪。 “闻人锋!什么恩怨已了,我偏咒你不得好死!” “那就光明正大杀了我!你这般挑衅算什么?” 闻人锋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头顶的云,微微颤抖的嗓音散入风里。 郑逸云闻言突然笑出声,然后晃晃脑袋,向山下去,语气悲戚。 “你明知道,我已经武功尽废。” 闻人锋静静看着离去之人的背影,目光晦涩难言。 他颤抖着手,缓缓坐下,捏起一旁的冰冷的茶盏,却在触及唇边时,小小的茶盏意外摔落,飞溅的瓷片碎了一地。 远处青峰苍渺,云雾如烟。 山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山上,只他一人,满身寂寥。 不知过了多久,山间的高台之上早已分出胜负。 他轻声道一句:“过来吧。” 便见他身后走出一位容貌昳丽的少年郎,一袭红衣,银白面具,如瀑青丝于风中翻动。 山不算高,天气晴好,林行川感受着山腰略微凉薄的风,眯了眯眼,最后在闻人锋旁边站定。 “小老头儿,你好闲情啊!” 一低头,便看见小老头脚边一地青瓷碎片,微微挑眉。 “你这是老了,连茶盏都拿不稳了?” 闻人锋看都不看他,冷哼一声。 “我便是老了,也不可能拿不稳小小茶盏!” “那就是刚那谁惹你了?嗯?还摔杯盏?” 他微微俯身,凑到闻人锋跟前,精致银白面具下,一双明亮眼睛盯着闻人锋,一副要做解语花的模样。 闻人锋这才觑他一眼,瞧见他这副模样,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芝兰玉树的身影──是二十年前的郑逸云。 不过眼前少年是与那人截然不同的。 “少打听有的没的事儿!” 他回过神来,轻骂道。 林行川弯唇轻笑,也不再多问。 他自然是听见了二人争吵,因此一直躲在暗处没出现。 那人武功尽废没发现他,小老头可是耳聪明目一早就发现他。 他人恩怨林行川懒得听,打趣这几句不过是缓和气氛。 闻人锋趁机转移话题:“前两日鲜见你穿白衣,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不过话说回来,按理你是该穿白衣……” “太晦气。” 林行川径直打断他的话,紧抿唇角,垂下眼睑。 闻人锋便不说话了。 良久以后,他才再次开口。 “你上次找我帮忙调查观音醉,有些眉目了。” 林行川转头看他。 “药王谷。”他苍老的脸上一副严肃神情,“观音醉虽已失传,但难保药王谷不会想重新复刻,或是有人重金找他们复刻,我打听到他们几年前便曾传出过有关失传药方的风声,至少目前看来……他们大抵已经成功了。” 林行川垂眸沉思片刻。 “药王谷一直以来都属于中立派,他们会暗中与幕后之人勾结,倒也不算奇怪。” “虽说阿渊乖张了些,到底接管承风楼后从不主动招惹仇家,也算安分守己。” 闻人锋仔细分析着。 “如今江湖中,小小承风楼没什么值得眼红的宝物,所谓名门正派还看不上你小小承风楼,邪教派更不至于重金求得药方只针对承风楼……这幕后之人,你调查多日,可有线索了?” 林行川望着台下涌动的人影,高台之上,一位黑衣少年已经稳稳站定其中。 “有。”他的神情冷漠,手中攥紧了腰间玉佩,“至少,暗影阁有掺一脚。” 当日血洗承风楼的死士们,目测便有一个小门派人数之多,不然承风楼也不至于落个满门皆死的下场。 没有哪个门派会因仇怨便鲁莽出动如此大手笔,因此这绝不是一方作案。 不过毕竟是专门培养的死士,他派人回去调查时,其余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只在尸山尸海中,他们找到了一个暗影阁的令牌。 暗影阁不培养死士,只培养杀人越货的刺客。 不过只找到那么一个,暗影阁在这件事里参与多少,还真不知道。 或许暗影阁也并没有主动参与也说不定,毕竟这种灭他人门派之事,他们也不会如此粗心大意到惹祸上身。 一切还是如同迷雾般,无法看清真相。 “那洛秋风前两日……” “嗤。”林行川闻言笑一声,想起近来江湖盛传的流言,应声道,“前阵子暗影阁偷进万剑窟,跟他儿子打起来,这下纯粹是给他儿子出恶气呢!” “阿渊那一辈的弟子,都这副傲气模样,一点亏不肯吃,一口恶气也不肯咽。”闻人锋神情冷峻,有些不悦,“连带着你们也是!若是你们收敛些,能招惹仇家引来杀身之祸?” 林行川听见这话,有些不满,却无可反驳。 林渊性傲,虽说实力高深,待人义气,结交甚广,却还是在江湖中树敌颇多。 灭门之事牵扯甚广,至于参与进来的,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林行川已经不在乎了。 他只杀了这群人里的那只领头羊。 林行川紧抿唇角,一言不发,盯着下方正在酣战的少年,心思百转千回。 再看洛子期这边。 果然不出洛子期所言,柳潇潇还是败在了莫越洲手下。 不过少女自认确实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收敛起那副高傲神色,朝他有礼拱手,随后一跃而下高台。 “打得真畅快!”柳潇潇朝少年明媚一笑,“有机会,再打一场,到时候我会更厉害!” 莫越洲礼貌回应,但并未放在心上。 李青苏见状猛拍洛子期肩膀,乐了:“还真给你猜对了,来来来,下一把。” 这把,压莫越洲赢的人多,他们并没多赚什么几两银。 洛子期嘿嘿一笑,依了他。 又一场过后,二人还是没多赚几个钱,李青苏有些不满了。 “怎么都是一看便知胜负的?真没意思!” 话音刚落,有意思的便来了。 “下一个就是我了,你还觉得没意思?” 洛子期觑他一眼,懒懒说道。 “哟,那我不得好好瞧瞧,洛少侠到时候是怎么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的!” 说着,李青苏还不伦不类地比划两下。 结果甩出去的手却突然打到个人,吓得他连忙把手缩回来,看也没看对方是谁,便是连连几声道歉。 只见那是一位方脸壮汉,眉上有刀疤,看上去凶神恶煞。 然而此时壮汉只是挑眉看着眼前这俩小鸡仔似的少年,摆着手,大度一笑:“无妨。” 李青苏本来提心吊胆,见状微微松口气,瞅着那人高大威猛的身影,心中戚戚,动作都拘谨了不少。 洛子期见状就笑他:“瞧你这副胆小如鼠的样子!” “我就是胆小,你胆大,你厉害,天塌了反正也有你顶着!” 他哼哼道,一点也不引以为耻。 洛子期倒是对此十分受用。 “那是,天塌了也有你兄弟我给你顶着。” 话间,便轮到洛子期上去了。 “记得好好看看小爷是怎么把对手打得屁滚尿流的!” 他笑道,紧接着便踩轻功飞身上前。 “你可最好不是吹牛皮!” 李青苏手呈喇叭状,远远喊着。 众人瞧见这一幕,皆笑起来。 一到武林大会,这种场景可见过太多次了。 于是赌局又热热闹闹开起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洛子期于台上站定,看向他武林大会第一场的对手,乐了。 这正是先前青州城内碰见的那位使枪的姑娘! 只见姑娘身材娇小,目光却炯炯有神,眉眼间透着刚毅之色,像极了从西北沙场厮杀出来的女郎。 那杆红缨长枪立起来比姑娘高了不知多少,看上去拿着都十分费劲。 然而洛子期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他见过这姑娘的飒爽英姿──他才不想当众被长枪攮着跑! “厉双羽!” “洛子期。” 二人拱手互报姓名后,洛子期才刚摆出起手式,便见厉双羽已然先发制人,丝毫不拖泥带水,提着长枪便朝他迅猛袭来! 洛子期着实没想到她的攻势如此又快又急,连忙拔剑抵挡,心中却惊骇于这姑娘的力量,不由得更加认真对待,心中燃起熊熊战意。 台上二人连试探都不曾有,上来就是一阵激烈交锋,瞬间点燃围观者的热情。 只见厉双羽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直刺洛子期咽喉,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呼啸。 洛子期眼神一凛,侧身疾闪,同时手中剑轻巧如灵蛇舞动,顺势格挡,朝着长枪枪身削去,试图截断厉双羽猛烈的攻势。 厉双羽见状猛地抽回长枪,使得洛子期的剑削了个空。 随后枪身一抖,她逐渐挽出层层枪花,枪影重重,令人眼花缭乱,最后密不透风地罩向洛子期。 洛子期皱起眉头,身形灵动,剑招绵密,以巧劲化解厉双羽的凌厉攻击,一时间竟也不落下风。 然而,随着厉双羽突然大喝一声,她的力量瞬间爆发,长枪猛地横扫,犹如开山巨斧。 洛子期瞳孔骤缩,躲避不及,只能举剑硬挡。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虎口开裂,手臂发麻,脚步踉跄着连退数步。 真是见鬼了,厉双羽一个姑娘家家,力气怎会如此之大! 他从未碰见过如此反差的对手,眼看着自己落入下风,心中战意更甚,势必要拿下这场对战的胜利! 厉双羽趁势再次发起猛烈攻击,步步紧逼。 眨眼之间,二人便已过了几十招,洛子期几乎招招处于防守之势。 台下的李青苏见状不免有些担心,紧咬着唇,随后使出激将大法—— “洛子期!败给女儿家,你好意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