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扭的瓜怎么突然这么会了?》
1. 求人
高耸入云的大厦刺入城市的天际线,每个从下面经过的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向这个地标建筑,畅想着会当凌绝顶的豪迈。
顶层,总裁办公室。
“让开,我要见你们秦总。”雁兰舟刚回了个消息,抬眼就看到拦在门口、一脸桀骜的秘书,雁兰舟的脸色有些难看,要不是没有打omega的习惯,他早就动手了。
“不好意思夫人,秦总不在。今天是等不到人的。”又是这句话,已经堵了二十分钟。
雁兰舟知道秦九霄不愿意见他,也极少上门自讨没趣。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
他今天必须见到秦九霄。
雁家的公司,一直在科技最前沿,去年最新的智能护理机器人大受好评。今年第二批产品刚刚出海,收到反倾销调查,货物压在港口不能清关,面临巨额赔偿。重压之下,雁家老爷子突然病倒,之前说好的投资人纷纷撤资,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早有预谋。
外面早就传开了,一群人等着雁家喘不上这口气,好压下最低的价格,一网打尽。他这些天,一直在打点关系,为既要让对面海关放行,又要出去拉投资,却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昨晚陪久盛资本的人喝到半夜,半醉半醒之间,对面给了个明话,不是他们不给,是有人拦着。
雁兰舟立刻抬出了他秦家媳妇的身份。这么些年,雁兰舟一直很留心,不要踩到秦九霄的忌讳,在外和他保持距离,任何情况下,不要扯上任何关系。
可到了这时候,也没其他办法,只有秦家的身份最好用。
“就是秦九霄不让放这个款。”
雁兰舟的酒瞬间醒了。没人比他更了解,秦家的话事人,那个传说中的秦九霄,有多可怕。毕竟结婚那么多年,好歹睡过一张床上,每次都是毫无感情的操弄,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娃娃。不,连娃娃都不如,娃娃好歹不会招人厌恶。
后妈周月的话犹在耳边——
“别人联姻,多少能捞些好处。可他秦九霄,白眼狼一个!明明是我们,他才当上‘秦总’,现在翅膀硬了,翻脸不认人了!”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雁兰舟不是她亲生孩子,两个人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
父亲康健时,尚能让她少说两句,现在父亲一病,她的话就成了紧箍咒,套在了雁兰舟的头上。
眼见雁兰舟不动弹,周月又开始催促——
“你也是!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向着他!你还不好意思了?”她忍无可忍,拧着雁兰舟的脸,“你这脸值几个钱,你爸要是回不来,你也去死吧!”
是啊,这个时候,还要什么脸呢?在秦九霄面前,反正我就是个无耻之人,不要脸至极!那些勉强维持的可笑尊严,能救雁家吗?
长眼睛的都知道,秦九霄看不上他。圈子里早就传开了,秦总有个白月光,要不是雁兰舟用了些不要脸的手段,人家早就双宿双飞了。平日里众人肯给他雁家一丝面子,让他竭力保持住自身的体面,这个时候,谁还顾忌?早在背后笑话开了,不少人等着落井下石。
雁兰舟思忖了很久,外面动静闹得这么大,秦九霄不可能不知道,他就是等着他低头下跪。
那就满足他好了,只要能救雁家,其他也无所谓。雁兰舟想,他们想笑就笑去吧,反正我从来不要脸,也不介意,更不要脸一些。
秦总的面,他自然是见不上的。秦总的行程,他也不甚清楚。他只能在手机上查到,最近秦总刚从海外飞回国。
他立刻给秦总的助理言乐发了个信息。没想到言乐居然肯回复。按照言乐的意思,午休抽出一个小时赶过来。饭都没吃,胃里有些痛。
现在只剩下半个小时,他要说服秦九霄,在下午开会之前,点头给他们放款。
雁兰舟扫了一眼工牌:“齐秘书,我已经和言助理联系过了。”
“言助正在里面和秦总谈论工作,可没交代我们。您也别为难我们这些小人物啊。”秘书毫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名字,挺起胸说,“要不然,夫人您亲自给秦总打个电话?”
秦九霄的手机就像座机,根本打不通。雁兰舟早就知道了,那时候刚结婚,秦九霄就不怎么接他电话。他一气之下,抢过他的手机,给自己的号码设置了一个极其响亮刺耳的铃声。
现在,他再次拨打那个电话,厚厚的门板里,隐约传来手机尖锐的铃声,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动挂断。
四周传来了窃窃私语声,嗡嗡的,像是赶不尽的蚊虫。零零散散,东藏西躲,让人心烦意乱,不去管他,却又会遮天蔽日,也能要了人的命。
雁兰舟深吸一口气,不去理会这些声音。就像当年那个骄傲的雁小公子,从来不在意任何人的闲言碎语,一往无前。
其实外面的传言,倒也不算真的冤枉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雁兰舟是beta,嗅觉自然比ao都要弱上很多。他第一次闻到其他人的味道,是在一场篮球赛上,龙舌兰的香气,他以为谁半场开了香槟。他刚想嘲笑,却在一个闪身发现,那是秦九霄身上的味道。
醉人心脾,让人迷失心智,完全忽略了,球场边还有一个言乐。
雁兰舟毫无顾忌,开始疯狂追求秦九霄。那个时候,耳边一片溢美之词,所有人都夸他勇气可嘉,敢爱敢恨,夸得他以为,秦九霄也是喜欢他的,只要他再靠近一点点,他就能被他着迷。
电话正好响了,四周安静下来,雁兰舟看了眼号码:“谢谢林哥,没关系,我可以把房子做抵押,最快大概三天就能打款……”
话音未落,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清瘦的Omega,微红的眼角总像是刚哭过,抿着的唇带着那么一点倔强,如同风中的劲草,永远打不断,烧不死,是秦九霄喜欢的类型。
他是言乐,是秦九霄的助理,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和秦九霄相熟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
几个小秘书立刻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为了上去。
雁兰舟匆匆挂断电话,看着众星捧月的言乐,抬起了下巴:“秦九霄在里面?”
“秦总……不想见您。”和这些小秘书不同,言乐永远周全有礼,神色中隐约有些为难。
周围的秘书,隐隐站到他身边,生怕雁兰舟突然暴起攻击他,犹如护崽的一群母鸡。
“到底是谁不想见我?”雁兰舟说着,低下头,假装忙碌。
以他对秦九霄的了解,就算秦九霄不想见他,他也有的是办法。他知道秦九霄想要什么,翻了翻手中的提包,从里面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了他:“算了,你和他的事,我也不想管。我来只是有个东西要给他。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
言乐打开文件夹,一张薄薄的纸,最上面上面赫然五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其余所有内容,全都空白,雁兰舟只是在最下方,机打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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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条件,任由秦九霄决定。秦九霄可以随意填写,哪怕让雁兰舟净身出户。这不是对等的和谈,而是单方面的碾压。
“我还没签名,想要我签名,得他自己和我谈。”
五年的婚姻,一地鸡毛之下,唯有“离婚协议书”,变成了他手中唯一的筹码。
结婚要两个人一起来,离婚自然也是。秦九霄就算再讨厌他,这最后一面也还是要见的。
雁云棠只剩这唯一的机会,他一定要和秦九霄说上话。
言乐深吸一口气,刷得合上文件夹,隔绝周围探究的目光,脸上的微笑有一丝破裂,他竭力恢复完美助理的模样,想要将文件夹交还给雁兰舟:“您还是亲自交给秦总比较合适。”说着,便让开了门。
果然还是言助的面子大,这就替秦总做主了。雁兰舟想着,推门而入。
门比想象的要轻,总裁办公室里,有着淡淡的油煎香味,混合着一些很浅的香料,雁兰舟转头,茶几上摆着一份城西一星米其林的便餐,散散点点摆出了一组花。那家店一般不外送,雁兰舟之前想带着秦九霄一起去,可一直没能抽出时间。
他们之间没有的时间,他和别人有;他没有享用过的美食,他送到了别人嘴边。
秦九霄脱下外套,挂在落地衣架上,目光如炬,瞪了跟在雁兰舟身后的言乐一眼:“你让他进来的?”
言乐心虚地摸摸鼻子,将手中的文件夹,送到秦九霄的桌上,正准备再往茶几上摆些东西——
“言助是想要一起讨论吗?”
诱人的香味一直在雁兰舟鼻尖围绕,空空如也的胃,有点儿反酸。他悄悄摸了摸肚子,有点难受。
“你先出去。”秦九霄对着言乐说,转头又对雁兰舟说,“我们的事,不要麻烦言乐。”
雁兰舟低着头,抠着手指:“嗯。不会再麻烦他了。”
本来也不想麻烦你的。雁兰舟想,这些天,他在外面跑,绕了不知多少圈子,找了不知多少人,可最后,还是被指到秦九霄这儿。不知道是秦总早就设下的局,还是一连串的巧合。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路走到这儿,已经没得选了。
“没想到雁小少爷也有为钱低头的一天。”秦九霄微笑着,双手交叠,君临天下,胜券在握,“离下午的会议还有二十分钟。在商言商,你说说看,你能开出什么条件,让我给这三千万。”
果然久盛那边,是他设下的局。
今天下午,雁兰舟出面和久盛资本第二轮谈判。他的合伙人裴冉刚发来背调信息,久盛资本是秦九霄私人投的一个小基金,找人代持的,连雁兰舟都不知道他有这么个投资项目。
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雁兰舟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午后。
阳光也是这样,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照亮了学校的室内篮球场。
“我知道你爸那个小三带着私生子现在找上门来了,我可以帮你——只不过,你得答应和我结婚。”雁兰舟扬着下巴,高傲地说。
人家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那个时候,他还年轻,肆意而张扬,硬要尝尝这瓜的味道。
甜不甜的,反正解渴呀。
吃到嘴里再说。
现在雁兰舟知道了,这瓜是苦的,也只能低下头说:“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秦九霄打开文件夹,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离婚?这世界是围着你转的?”
2. 下药
房间里一片寂静。
空调的风从出风口慢慢出来出来,吹的红线不断飘动,轻轻拍打在格栅上。
空气中传来一丝龙舌兰的味道,雁兰舟脑袋有些晕,脖子后面开始隐隐作痛,那儿有一个烂掉的腺体,冷不丁突然送出些信息素。他的信息素味道是自己挑的,冬雪的味道。
雁兰舟当年将篮球场闻到味道的事,开玩笑似的说给家里人听。他父亲立刻重视起来,送到医院检查出,雁兰舟有分化的迹象。但也没完全分化,建议可以做一些干预,选择到底是成为beta,还是omega。
因为omega保护法,有些beta会选择成为omega。但绝不是雁兰舟。从小,父亲就告诉他,自己的命运,得在自己手里。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这一生都会被信息素所影响。雁兰舟不喜欢这种感觉。
保守治疗三年,他身上属于omega的信息素水平,却越来越难以控制。此刻想要分化,却已经晚了。抑制剂打的太多,他已经没办法长出一个完整的性腺,只能按了一个人工性腺。
选信息素种类的时候,雁兰舟其实并不知道冬雪是什么味道,他没有闻过。只是觉得,这东西应该味道很淡,不会有什么影响。
后来他才知道,冬雪和龙舌兰最相配。
秦九霄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下敲击着。
这是他惯用的手法,他学过一些心理学,直到给人压力。雁兰舟从未想过,他会把这一招,用在自己身上。原来在他心中,我也能算是个对手了。雁兰舟自嘲地想,将文件夹推到秦九霄的桌上。
雁兰舟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虽然结婚五年,两个人也没见过几面。当初是他强迫秦九霄娶了他,现在一切也该回归正轨了。挺好的,童话故事最后总要有个happy ending,没有反派的happy ending。
清冷的味道,从他的身上升起,像是感受到了龙舌兰的诱惑,慢慢弥漫了整个房间。
轰地一下,酒精炸裂,像是远古祭火堆一飞冲天,在四周炸裂,落下一地飞灰,染红了整个雪地。
雁兰舟的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从未感受到,如此浓烈的味道。
原来alpha的信息素,居然可以如此霸道——越是匹配,越是惊悚。原来,omega真有如此不安的时候。他勉强控制自己的手,不去抓自己的后脖颈。
“嗯,条件随便你。”雁兰舟顶着压力,涨红了双眼,说得云淡风轻,“要登报还是赔礼,都随便你。”
“要结婚的是你,要离婚的也是你,这世界都围着你转是吧,还是说,你终于不装了?这些年够辛苦的啊。”秦九霄咄咄逼人,“骗过所有人啊,雁小少爷的演技,不出去登台,真是浪费了!”
雁兰舟当年倒追秦九霄,真是轰轰烈烈。
两个人之间本就有不少好友,秦九霄也没法把人拒绝死了。雁兰舟仗着这一点,缠着秦九霄不放,说不定在一起时间长了,秦九霄就习惯了。
连那群omega都感叹,一向沾花惹草的雁小公子,真的认真起来了。
他们的故事,都成了校园连载。本来omega倒追alpha,都是一段传奇,更何况,雁兰舟是beta转的,外面都在传,雁兰舟为了秦九霄不惜安个人造性腺,这可妥妥真爱了。加上两人家世不菲,这种泼天的豪门八卦,谁不津津乐道?
“能嫁给你就挺值的。秦家这棵大树,多少人想攀上啊。反正你迟早要联姻,我就想,为什么不能是我?”雁兰舟的额头浮上一层薄薄的汗,信息素在他的嗓子眼里凝结,好像整个气管都被堵住,“只是我从没想到,秦九霄,你就能这么袖手旁观。”
“袖手旁观?现在……攀上了更好的树?来,告诉我,你新看上了谁?我知道了,是裴冉?你一直等着和他结婚?你觉得裴家会愿意和我作对?还是你觉得,裴冉是我的对手?”
裴冉?关裴冉什么事?
裴冉是裴家的次子,雁兰舟的大学学长,两家是世交,两个人从小就是发小,家长们也一度喜欢开些让两人联姻的小玩笑。裴冉也如所有人所愿,分化为alpha。后来裴冉自己独立出来,开了个专做家居生态的小公司,雁兰舟还投了不少钱,现在手里也有不少专利,护城河也足够裴冉好好过上好几年。
如果没有遇见秦九霄,雁兰舟……真的会和裴冉结婚吧,像很多朋友那样。
“你要对裴冉做什么?”雁兰舟警惕地问,“我们之间的矛盾,与其他人呢无关。”
“这么紧张他?”秦九霄眯起眼,“差点忘了,雁小少爷向来如此,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外面的花多香啊。”
“看来秦总对这句话是深有体会啊,毕竟言助理家可比我家舒服多了。也难得你每年花那么多钱去堵那些小报的嘴!”每年秦氏的营销费用,占到整个营收的15%,都快赶上快销品了。
“颠倒是非的本事还是一绝。”秦九霄的声音比空调里吹出的冷气可冰多了,“若不是你下了药,我怎么会娶你!”
空气瞬间凝固了。秦九霄的眼中,闪过针刺般锐利的光。这种目光,雁兰舟看过无数次,他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可此刻,他依旧惶恐。秦九霄是个高明的猎手,他盯上的猎物,没有能逃脱的。
死的痛快,反倒是一种奢侈。
就像是那个和他争抢秦家的私生子,现在被远远打发到了美洲,现在不知道在哪个丛林里喂蚊子呢。
雁兰舟的后脖颈,瞬间痛了起来。他检查过很多次,没有任何原因,就是单纯的痛,医生说可能是他的精神压力太大了。
当时他还不以为意。
雁家的小少爷,怎么可能精神压力大呢?他要风得风,就算秦九霄,也难以面对联姻的诱惑。所谓的拒绝,不过是欲拒还迎罢了。
秦九霄那目光,像是隐藏在冰山下的暗潮汹涌。
雁兰舟笑了,这个alpha,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面对雁家的诱惑,也难免心动。
他手中的牌多的是,打废了一张,换一张就好了。
比如说,他刚换完的腺体。
雁兰舟被雁家养的格外康健,手术不久,整个人能跑能跳,不顾医生留院观察的建议,作死出了院。却收到一个信息,说是秦九霄遇到了危险,他一面通知裴冉,一面赶去了秦九霄在外租的房子,正好遇上了被信息素迷到神志不清的秦九霄。
原来……秦九霄是那样好看,那双满是冰霜的眼睛,终于化成了水,能装下整个春天。
雁兰舟沉溺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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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温柔而又生机盎然的世界里。
然后,他听到了——“言乐,不要。”
一盆凉水当头泼下。
雁兰舟猛地去推他:“我不是言乐,放开我。”
腺体却感受到了龙舌兰的勾引,不受控制散发出了冬雪的味道,两种味道越缠越紧,雁兰舟只觉得后脖颈一阵剧痛,一瞬间就被贯穿了。呼吸骤停,雁兰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一丝腥味,从鼻尖传来,眼前的人的眸子好像清晰了那么一秒,随即又变成了更深的颜色。
地狱是什么样,雁兰舟不知道,大概全是烂泥,怎么也爬不起来。天一亮,他看着身边熟睡的人,闭着眼睛,往日的高冷全然不见,温温柔柔,。
他不知道这双眼睛睁开后,会是什么样的冰霜,雁兰舟不想从里面看到任何嫌弃或者后悔,披上衬衫,扣了几遍扣子,光着胸口,踉踉跄跄,迎面而来就是满头大汗的裴冉。
裴冉不知道秦九霄住哪,找了好大一圈,见到雁兰舟这样子,吓得带他去了私人医生,检查之后,脖子都被咬烂了,皮肉混合到一起,剔不出完整的腺体。
纸包不住火,雁兰舟的父亲知道了,私下见了秦九霄。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最终秦九霄答应,等雁兰舟大学毕业,两个人就结婚。
秦九霄眼中的暗流更加汹涌,雁兰舟越发看不懂,一丝不安,在他心中蔓延。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不再是那个手握钓竿的人,攻守之势异也。
这期间,秦九霄一直有条不紊准备着婚礼,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被上了发条,运转到现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于雁兰舟横刀夺爱强行抢了言乐男朋友的故事就传开了,开始只是在学校里,后来,外面的八卦新闻都津津乐道。所有人都知道雁兰舟上位不正,秦氏的公关文稿澄清过好几遍,连律师函和判决书都挂过好几封,可依旧没有用。
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说话的只有官方,秦总自己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我跟你说过,我只是收到了一条短信。”雁兰舟的嘴唇咬出了血。他回拨电话,却发现只是一个虚拟号码,就连父亲,也没查出什么。
他不信秦九霄没查过。至少能查到自己的无辜。
或者说,总要有人,得为那天的事,付出代价。这个代价不是秦九霄自己,那……也没有别人了。
“所以现在,一切回归正轨。我们离婚,你和言乐在一起。”
“你有什么条件?”
“三千万。”雁兰舟比了一个数,“久盛那边,高抬贵手。”
“三千万,小少爷的离婚协议,未免也太值钱了些。”秦九霄嗤笑一声:“雁少爷不会还觉得,离不离婚,是你说的算?什么都没有,就想空手套白狼,雁兰舟,你可真是好算盘。”
“我可以放弃其他婚内财产。”雁兰舟说。
说实在的,两人的婚后财产,分一分,雁兰舟大概能分到几个亿。但现在他急用钱,爸爸的病,公司的催缴,拖不了那么久。再说,那些本就是秦九霄的东西,他也不屑于拿。
“不用了,小公子,你陪睡挣的。”秦九霄啧了一声,“秦小公子,你的x可是我见过最值钱的。还能卖两次,也不知道裴冉知不知道你这么值钱!”
3. 落败
秦九霄说的讽刺。
按他的算法,这笔买卖算是亏了,雁兰舟可比外面那些专门卖的,值钱多了。
秦九霄婚后,几乎不回家。雁兰舟冷笑着,挨个去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找人,连秦家都跑了好几次。两个人闹得满城风雨,外头人都知道,雁兰舟就算强抱着个瓜回去,也吃不上,不知道背地里惹了多少笑话。
那时候秦九霄还没能握住秦家,秦老爷子压着他给雁家赔罪。最后两方家长一合计,秦九霄必须每月月末回雁兰舟那一次。
直到生出孩子为止。
“我也没见过像秦总这样,愿意花这么大价钱买个菩萨放家里供着。”雁兰舟说着,隐晦地往下一瞟,“有些人,莫不是不中用吧。”
两个人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
“我居然给了你如此错觉。看来我回家的次数还是少了——不如今晚试试?”
试试?
雁兰舟头皮发麻,今晚怕是不能善了,就像每个月一样。
秦九霄已经成为秦家的话事人,这会儿早就不必看秦老爷子的面子,只是依旧遵守着与雁家的约定,每月末回来看一看雁兰舟。
——我们说好,要生个继承人。
早两年,雁兰舟还信。这些年,雁兰舟已经不信了。九霄的手段他是见过的,秦氏集团的人,拉一派打一派,他那个争夺继承权的弟弟,被打发出了海,这辈子估计都回不来了。雁兰舟朝惕夕厉,生怕一个不留神,整个雁家就没了。
这个孩子,断不能出生。秦九霄可以借着这个孩子,名正言顺把整个雁家都并吞掉。
可惜了他买的那堆小衣服。蓝色的小蓬蓬裙,穿在一个软乎乎的孩子身上,不知道要多可爱。现在只能压在箱子最底下,眼不见为净。
秦九霄却是卯足了劲,践行他的誓言。
每次来,雁兰舟整晚都不能消停,第二天必然请假,引得一群人侧目。那脖子上青紫痕迹,一看就很疼。
就连雁老爷子,也经常看着雁兰舟叹气。这么多年,他心心念念的大胖孙子,一点影子都没有。
秦九霄就在一边附和。
——我知道,你想生个继承人,然后好离婚。雁兰舟看着莫名其妙和他爹站在一条战线上的秦九霄,忍不住冷笑。
秦九霄脸上难看,当晚就给了他好看。
后来再来,都不说话,洗完澡就直接开始。雁兰舟想和他说两句话,总是被堵上嘴巴。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别的事可以做。alpha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无法克服自己的本能,只能把这份痛恨,送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虽然雁兰舟也不算完全不相干。
雁兰舟都觉得自己是在找罪受,浑身上下不自觉疼了起来,喉咙里泛起一丝腥甜,像是嘴唇咬破的味道,身上也慢慢热了起来。这感觉他熟,信息素紊乱的前兆,结婚之后,他脖颈后面的性腺一直带着伤,慢慢开始不受控制。
beta伪装的omega,再怎么伪装,也不会是真正的omega,后遗症太多了。
但是,这些话,他没办法说给秦九霄听。他绝不在秦九霄面前示弱,绝不。秦九霄的厌恶,也不是不能接受。可若是其中夹杂了些同情与怜悯,那更让人难以忍受。
“我倒是无所谓,万一我运气好,今晚就有了孩子呢。”雁兰舟转着眼珠说。
“这不是我们当初约定的?你放心,我绝不会言而无信。”秦九霄的眸色深沉起来。
“你不怕言助理生气?”
“他生什么气?”秦九霄挑眉。
呵,alpha。他们永远都是世界的主角,所有人都得围着他们打转。
他凭什么以为,言乐不会生气?雁兰舟气得发抖。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容不下第三者。他在这其中,言乐怎么会不生气?换做谁都会生气啊。
“呵。”雁兰舟学着他嗤笑,“我还以为你有多爱他,原来不过如此。”
眼看秦九霄依旧不为所动,雁兰舟眨眨眼:“他身上的信息素都变了。”
omega的信息素,应该是一成不变的。除非,他身体里有可以散发出其他味道的东西。比如,一个孩子。就算从前的言乐能忍,现在的言乐,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可能忍得了半分!
秦九霄脸色变了,雁兰舟忽略心中的酸涩,转眼露出个嘲讽的笑:“难不成,你不知道?”眼中却带着怜悯。只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人,才会出现的怜悯,带着对他在同情。直到现在,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雁兰舟。
有些人,无论身处什么样的位置,哪怕是仰着头,都能露出这样怜悯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格外刺眼。
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依旧还是这样。
哪怕结婚五年,都改变不了他的目光。
秦九霄的眼睛眯了起来,站了起来:“他的事,以后再说。雁兰舟,三千万大概只能解决你眼下的困境吧,我就不信,你还能坐得住雁家这把椅子!”
“你想干什么?”雁兰舟后退小半步,差点撞翻桌上的汤,“我能不能坐得稳,是我的本事!”
滚烫的汤汁溅到他身上,雁兰舟瑟缩一下,浅色的西装裤腿上,印了一片暗色的印子。
坐下来还好,应该看不出来。雁兰舟盘算,下午的会议,应该不会特别尴尬。实在不行,就出去再买条裤子好了。
秦九霄绕过他,转向对面,推开一块墙板,里面居然有另一个房间。
雁兰舟盯着屋里那张露出一角的床。秦总那些加班的日子,大概一直都睡在上面。虽然是张单人床,可也能睡两个人的。
“你给我说清楚!”雁兰舟追着那张床问,“你想做什么!”
“给你拿条裤子。”秦九霄应着,从里面走出来,手腕上搭着一条裤子,“找了一条七分裤,你要不要换一下?”
雁云棠仔细看了一眼,是秦九霄的尺码。
言乐的身形和他差不多大,他的衣服应该刚刚好;而秦九霄的七分裤,对他来说就是九分。长度或许正好,应该会稍微有点肥。传出去谈生意,没有那么刻意,显得还能有些品味。
雁云棠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松了口气。
“看不上?”
雁兰舟接过裤子,毫不避讳,当着他的面脱下裤子,他两条细长的腿,像两根象牙筷子,果然有些大了,腰没挂住,又半掉了下来:“你有腰带吗?”
秦九霄却看向外面:“哪有大庭广众换裤子的。”
“大庭广众?你不好意思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见。”雁兰舟呵呵一笑,故意低下头,探头探脑去看他下半身。
秦九霄翘着二郎腿,什么都看不到:“我老婆,我有什么不好意思。”他状似无意,夹着腿,回到小房间,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条腰带,递到雁兰舟面前。
雁兰舟故意光着两条大腿,在屋里晃来晃去,缓慢拉着拉链,腰还扭了一下。
眼见秦九霄没有一点反应,雁兰舟啧啧两声:“你果然不行。”
“雁兰舟,如果你真的是来求我,最好别惹我生气。”
雁兰舟闭上了嘴。
看到秦九霄那张依旧让他怦然心动的脸,他就忍不住说些不好听的话——只有这样,秦九霄才能转过头,多看他一眼。
但那是有资本的时候。
现在的雁兰舟,无论怎么张牙舞爪,本质还是一直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我知道,你就是在我面前不行,在言乐那行的很。”他咬牙道。
“你不想穿裤子,我给你穿。”秦九霄就要上手,带着不善。
雁兰舟慌忙往上拉,却卡住了,拽了半天,头上滚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秦九霄一把雁兰舟被他拽的一个趔趄,脑袋磕到他胸口,不经皱起了眉头。秦九霄的胸口那么硬,就跟他的臭脾气似的。
“怎么了?”秦九霄的声音带着些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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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喷在他的头顶,身上的酒味未免也太重了些。
雁兰舟抽抽鼻子,从前觉得这味道挺好闻,现在只有那么一丝恶心,他下意识推了一把。
不等秦九霄说话,言乐突然推门:“秦总,跨国公司的梅林先生突然拜访,现在就在外面……他可是很难到国内来一趟的。”
一瞬间,三人动作都僵住了。
雁兰舟想抽身,被他拉着,他极为自然地将雁兰舟的衣服拉进裤腿里:“我知道了,马上就上去。”
说罢,将雁兰舟的文件夹收到自己的抽屉,示意他把桌上的饭菜都撤下去,起身,从落地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衣服。
雁兰舟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咱们说好的,离婚,三千万,该兑现承诺吧。”
“既然你难得识相……”秦九霄慢悠悠地拨通了一个电话:“现在雁家都是我的,没必要。我同意放款,对,再怎么说,都得给眼小少爷一个面子不是。”
他挂了电话,拨开雁兰舟的手:“咱们的事还没完。”
雁兰舟跟在他身后一直出了门,秦九霄先行一步,去了顶楼的会客室,那边迎合了现在最流行的理念,讲究生态,是一片小花园,秦氏最重要的客人,都会在那边接见。
雁兰舟一直很喜欢这样的花园,冬雪总是向往春天,雪融化了,会变成一个生机盎然的世界。可惜他从没进到这个花园。
雁兰舟的胃又疼了起来,翻江倒海,他轻捂住,绝对不能让这群人看了笑话。
言乐将打包好的饭菜塞到他的手中:“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秦总说给你打包。”
雁兰舟看到包装上的标记,和那桌被打翻的餐品出自同一家,勉强笑了一下:“告诉他,我没吃人剩饭的习惯。”
言乐叹了口气,往他手中塞了一瓶牛奶:“那好歹把这个喝了。”
手中的牛奶,上面画着一只舔着鼻子的小牛,傻唧唧地笑。
从小学一直喝到高中,学校一直发的是这一款,雁兰舟喜欢草莓味,一直喝到大学。
“不必了。”雁兰舟说。
身后,传来隐约的声音:
“言助好心,他还不领情!”
“仗着家世好而已……现在他可是拿秦总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呢……”
“当时拆散秦总和言助,就该想着有这一天。”
若是以往,他必然会冷哼一声。
可现在,他早已没了气势,按了好几下按钮,仓皇逃进电梯,出了大门,抬头向上看去。
屋顶的玻璃后面,好像站着个人,正俯视向下看——这个距离,雁兰舟根本看不到他。
他的身边,又出现另一个人。
“你怀孕了?”楼顶花园中的秦九霄瞬间看到了言乐手中未送出去的饭菜,仔细闻了闻,确实有种不一样的味道。
秦九霄对这种事向来漠不关心。
“嗯。”言乐打开饭菜,自顾自吃了起来。他是怀孕的omega,吃点剩饭没什么吧。
今天下午,梅林确实要来,不过是两个小时以后。他一直在听墙角,感觉里面不对,立刻就冲了进去。
“要我给你休假吗?”
“别,我可不是总裁,还要养家糊口呢。”言乐拒绝,舔了舔嘴角,“房贷车贷,以后还有孩子要养。”
原来雁兰舟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啊。真是小孩子。
“我平日里给你工资少了?”秦九霄不想打听,那个alpha是谁,他对别人的私事没兴趣。
“比不上秦总的三千万。”言乐用勺子拨了拨,犹豫半晌,正色道,“收购雁家,现在是最好的时期。”为什么还要给钱呢?等雁家缓过气,雁兰舟又会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
现在是把月亮摘下来最好的时候啊。
“本来就是我的,我为什么要花钱收购?”秦九霄转头,有一辆银灰色的车从不远处开来,停在楼下那个蚂蚁一样的小黑点前。
4. 晚归
雁兰舟一扭头,一辆银灰色的玛莎拉蒂稳稳地停在他面前,时间分毫不差。
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里面正是裴冉:“你一直在外面等着?”
“怕你找不到我。”裴冉三两下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一扭方向盘,银灰色的车如同一尾鱼,很快滑走,“都说让你不要过来找他。秦九霄怎么可能帮忙?当年读书的时候,那性子就琢磨不定,除了你,还有谁会觉得他是好人?咱们也不求他,我去把公司买了……”
“谁说的,当年很多omega喜欢他呢。”雁兰舟下意识反驳,“你有止疼药吗?”
他按住胃,早上没有吃饭的习惯,中午又没来得及。早知道不生气了,至少把牛奶喝了。
“储物柜有药。”裴冉说,“他不会连饭都没让你吃吧,呵,没用的alpha不如狗。我找个便利店……”
雁兰舟找到了一瓶胃药,吃下去才发现,过期了:“不用,时间来不及了。”
“你下午还去久盛那找不痛快?”裴冉根本没想过秦九霄会放宽。
对秦九霄来说,放着雁氏自生自灭、低价并购才是最优解。
“他同意放款。”雁兰舟靠在玻璃上,看着窗外炽热的天空,照的大地有些扭曲,“我把离婚协议给他了。”
吱——一声尖锐的摩擦声,车子骤然停下。后面传来一连串鸣笛。
“真的离了?”裴冉难以置信,侧过身,看着依旧不断忙碌的雁兰舟,咳了一声,侧过身,张开双手:“现在说句恭喜是不是不合适?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
“别那副表情。”雁兰舟敷衍地抱了一下,笑了笑,耸耸肩,吹了个口哨,“一纸离婚协议,换三千万,不亏。”
“不亏?你要是不亏,秦九霄怎么肯的。”裴冉才不信。秦九霄那个人,从他身边过,不占便宜就吃亏。
“他有什么办法。言乐都怀孕了,再不离婚,他的好大儿,可就得变成私生子了。”
裴冉差点又踩了刹车。这一个中午,过得可真刺激。
“真渣。雁兰舟,他这可是明晃晃把你的脸踩在地上。”
雁兰舟不说话。
事实而已,嘴硬没用。
也幸亏言乐怀孕了,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不然他还真找不到可以拿捏秦九霄的办法。
离婚的事情大概很快会疯传,外界对雁家又会有新的评估。雁兰舟这时候离婚,真不是什么好选择。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观望,等着秦家的态度。没了秦家做靠山,想必落井下石的人的更多。
就算是饮鸩止渴,雁兰舟也顾不上这些了,眼下的难关不过,根本谈不上以后。
一波三折之后,车子总算又稳稳当当开了起来。
“钱都是小问题。”裴冉看着车后视镜,总觉的有人跟着,甩了几次没甩掉,他不信,雁兰舟没看出来,不过雁兰舟也没示意他把人甩掉,“最主要的是,海关那边……我已经在托人,看看能不能做好游说了。阿姨那边找到人了吗?”
贸易战打响之后,他们是第一批收到影响的跨国企业,对面卯足了劲,一定要狠狠打压一番,雁家正好撞到枪口上。裴家和雁家,在国外没有根基,想要立刻找到能用的关系,有些难。现塞钱也得有人牵线。
“我妈还在联系。”
雁兰舟的后妈周月,原本就是一家小MCM的老板,本身社会关系就比较复杂。后来嫁过来,将她的公司也搭上了雁家,算是雁家to C的一个渠道。凭着雁家的关系,她的小公司也水涨船高,现在也认识了更多的人。
雁爸在,一切都还好说。现在雁爸迟迟未醒,恐怕周月的面子也没那么大。
裴冉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倒认识个明星,现在往国外发展,说不定能给你找到门路。”
雁兰舟靠着窗子。雁爹那一辈,对娱乐圈不了解,但随着现代传媒的兴起,在公关的建议下,他们如果想要拓展toC生意,还是和自媒体娱乐圈保持良好的联系。这种宣传方面的事情,不知怎么,没有交给周月,反倒是交到雁兰舟他们年轻人的手中。
雁兰舟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接到工作,也只好开始摩挲。好几次在家里联系人,都被秦九霄听到了。
秦九霄很讨厌他和娱乐圈的人来往,雁兰舟也就放弃了,现在雁家合作的,都是一些三四线的小明星,背景没那么牢固。
要是裴冉能找到可以牵线的人,再好不过。
“行,你帮我约一约。”雁兰舟说着,推开了门,看了后面那银色的轿车一眼,果然停了下来。
雁兰舟示意裴冉跟上,他可以想见,跟在车里的人怎么跳脚。
下午的协议,果然很顺利。
久盛的人在签完字后,提议要去外面“庆祝”一下。
“改天吧。”雁兰舟说,“今晚上还有一个会议。”他没说谎,今晚和花世银行还有个约,商量……抵押贷款的事。雁兰舟可不觉得秦九霄能那么容易放过他,趁着他的离婚条件没开出来,能抵押的都抵押,到时候只剩下烂命一条,秦九霄想要拿走就拿走吧。
“怕不是什么托词吧。”对方开玩笑似的说,“签约过了就可以翻脸不认人了?”
钱没到手,就有变数。雁兰舟懂。就算秦九霄有交代,下面的人,也未必没有别的心思。只要稍微拖一拖,雁家就能垮。款也放了,就算是他回去质问,也没办法挑出什么错。
雁兰舟同意了,花世银行好在花世银行那边挺好说话的,约定下次再见面。
——
“这样,喝了这杯酒,我就签。”
服从性测试。久盛的人,真是深得秦九霄真传。
雁兰舟看着眼前这杯酒,琥珀色的酒水,好像秦九霄的眸子。胃又开始疼了起来,有点想吐。
雁兰舟没有胃病,只是紧张的时候,胃会痛。本来就难受,这会儿更加难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毛病,或许就是这几年,大概是从秦九霄越来越不愿意回家开始的。
他端起这杯酒:“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机会,先干了这杯。”
这话一开口,后面的人就像狼群,接二连三扑上来。
雁兰舟左支右拙,难以招架。裴冉也叫来一群omega,陪着那些人喝,可一切都没用,他们只盯着雁兰舟,谁也拦不住。
都是来看笑话的。雁家的小公子,怎么能落魄到现在这样。
雁兰舟的耳边,满是嘲笑声。他的神志越发昏昏沉沉,再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记得自己好像被谁塞进了车里,身边充斥着陌生的味道。
不要。
很多omega就这样被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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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传来一声叹气,然后就是让人安心的味道。这味道不重不轻,没有咄咄逼人,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父母带着自己出去玩,抚摸着自己的脑袋。
雁兰舟终于沉沉睡去。梦里,回到了两个人产生纠葛的那天。雁兰舟没有装上人造性腺,不会发出任何奇怪的味道。
秦九霄终于对他笑了,说他相信他。相信那天,雁兰舟不是主谋,雁兰舟也是一个受害者。
雁兰舟没有任何欣喜,这些年,他的欣喜,早就被秦九霄的反复无常磨灭。
秦九霄的脸色,突然阴沉下去,雁兰舟想,看吧,就是这样,这才是秦九霄。他咽了咽口水,只觉得渴,手不自觉伸了一下。宾馆的床头柜总是放了一杯水,裴冉会和他们打招呼的。
指尖没有玻璃清凉的触感,有人捏住了他的手指。
雁兰舟吓得瞬间瞪大眼睛,面前是熟悉的天花板。窗外的光线,扭曲着照在吊顶上,熟悉的小天使,在黑暗中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原来在家。
客厅的沙发一向有些硬,还有些冰。他有一些细微的洁癖和强迫症,不洗澡就不会睡床。晚上回家,裴冉就把他往沙发上一扔。
他侧过头,顺着自己的手指,正对上秦九霄笑的像个恶魔的眼睛——
“大半夜,夜不归宿,花天酒地去了。”
“你怎么在我家?”雁兰舟费力回忆起他中午说的,今晚要“试试”,宿醉的脑袋更疼了:“我难受得要死,今晚请便吧。”
“在我面前就开始装死人?”秦九霄捏紧了他的手,语气满是愤怒与隐忍,“裴冉来了,怕不是另一个样子吧。熟门熟路,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来!要不是我在,是不是还要把你送到床上?”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雁兰舟语气中带着自暴自弃,还是忍不住坐起来辩解,“我们两个的事,别每次都扯上裴冉。”
他的话瞬间引爆了秦九霄:“你都要和我离婚了,怎么不关他的事?!你们在秦氏门口,当着众人的面搂搂抱抱,敢做不敢当?”秦九霄站起来,alpha的压迫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说,你和我离婚,是不是要跟他私奔?”
雁兰舟手肘一软,扶住了沙发的扶手。
“我最后说一次,我要是想和裴冉结婚,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为什么我要去追你?”
“追我?你为什么追我,自己心里清楚!雁小少爷惯会玩弄人心,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我猜,大概是他满足不了小少爷你的胃口吧。一个不能继承家族企业的次子,和我这个秦氏的继承人,你自然会选更有利的。”秦九霄捏着他的下巴,“哑巴了?”
雁兰舟血气翻涌——我哪有踏马的时间谈情说爱?!我爸还在医院里,我踏马哪有心情搞事情?!
“秦九霄,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爸还躺在病床上,我还有心情。”
秦九霄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瞬间又坚定起来:“你爸可不是第一次装病了。”
雁兰舟如同被刺破的气球,握紧了拳。
总归是当初自己看走了眼,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秦九霄不是瓜,而是曼陀罗,连蜜糖都不愿意裹一下,又苦又涩,吞下去足以要了人的命。
秦九霄永远不会屈居人之下的。他能蛰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5. 雨水落下
雁家的事,已经是满城风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病房里虚虚实实来了好几拨人,唯独雁家少爷的alpha没有去过。雁兰舟的那个妈,一直在医院里守着,吃住都在病房外的包厢里。
“你可以派人去查,他是不是病着。”
秦九霄从他身边爬起来,点了根烟,袅袅烟气上升,在黑夜中更加模糊:“你怎么不跟我说。”
“跟你说了好害死他吗?”
雁兰舟不想揣度秦九霄的心思。若有心,早来了。雁妈早在脑子里模拟了一千遍婆婆的谱,可秦九霄硬是没给她这个机会,让她憋到内伤,在电话里狠狠教训了雁兰舟一顿。
雁兰舟听着,只觉得,幸好他没来。
当年秦九霄能娶了雁兰舟,多少有雁爸在其中胁迫。他恐怕,早见不得雁爸还活在这世上了。
“那也由不得你。”秦九霄将手上的烟按在沙发上,皮革的焦糊味很快就飘散开来,“雁兰舟,闻闻你自己,身上不知多少alpha的味道,别想着出去勾搭人,没人敢救你。”
雁兰舟只闻到一股酒味弥漫,或许其中夹杂着其他信息素的味道,可现在早已被冲淡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谁说只有alpha,omega……我凭什么要去死?!”
秦九霄嗤笑:“放心,你还是我老婆,就不会轻易死。”
雁兰舟打了个寒颤。
这世上多的是比死还可怕的办法。
“我马上就不是了。”
“上一份协议到现在,过去了五年,凭什么你说离婚就离婚?”秦九霄背弓了起来,活像一只大猫。
雁兰舟明白他的意思。
秦九霄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连离婚都是雁兰舟提?
就算眼前的猎物,他并不想要吃掉,只不过想要玩玩,什么时候玩够了,也得他说了算。
雁兰舟不知道,自己该慢慢陪着他玩,还是想办法让他尽快放弃。
“其实我主要是为你想。你也知道雁家的情况。”雁兰舟斟酌着说,“现在所有人都巴不得离雁家远一点……早点切割,对我们两个都好。更何况,还有言乐……”
哗啦——窗外传来一声闷雷,闪电劈开霓虹灯,夹杂在中间的,是秦九霄愤怒的声音——
“不要给我提言乐!”
他狠狠拍了下沙发,起身,居高临下,又点燃了一根烟:“你希望我怎么做?”
明灭的烟头,就像是半空中吊着人的希望,不一会儿就灭了,只留下一缕青烟。
雁兰舟看着那点光变成深红,最后归于沉寂。alpha的味道,开始厚重,他有些喘不过气。
怎么做?
雁兰舟的眼珠转了几圈,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才能不生气。
他小心猜着秦九霄的心思,可怎么也猜不透。
“我不知道。”
“求我,我给你指条路。”秦九霄的喉结滚了滚,把他拉到自己身前,坐下,张开双腿,稳如泰山,俯视一切。
雁兰舟抿着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终于轮到他低头了。
雁兰舟从善如流:“求秦总高抬贵手。”没有一点傲气,像是联系了许多遍,不小心摔倒,就地打了个滚,翻一圈。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秦九霄侧头,突然笑了,“多少有点‘诚意’吧。”
雁兰舟咽了口水,羽睫低垂,浑身上下都颤抖起来。
这世界,从来没有白来的怜悯,现在恐怕不会善了了。
眼前的凶器,越发汹涌。
雁兰舟的喉咙里,像被砂纸磨过。
他没的选。现在的秦九霄,已经不是当年的秦九霄。他在他手中,不过是一只蚂蚁。
雁兰舟跪在他身前,仰着头看着他,纤细的脖颈,像是快要被折断的天鹅。
属于alpha身上的龙舌兰味道越来越重,就算是beta,也明白意味着什么。
雁兰舟终究是低下了头。
人总有低头的时候。当年飞扬跋扈的小少爷,早被现实一日日磨平所有的张扬。一系列的变故不过是加速了进程。所有的腥涩痛苦尽数吞了下去。
人生就是布满虱子的华丽外袍,远远看着得了,穿上了才满身难受。雁兰舟一阵恶心,猛地一推,侧过身,爬了两下,跌跌撞撞冲向了卫生间。
随即,传来呕吐声,翻江倒海,整个胃都吐了出来。所有的不堪与委屈,只有此刻才能倒出来。
“我就这么让你恶心?”秦九霄平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就是你的‘诚意’?”
平静无波,却蕴含着最炽热的岩浆,随时找寻细缝,在不知不觉中迸发,猛的钻出来——
雁兰舟趴在马桶上,红着眼。他干呕了两下,抬起头,一步步走向秦九霄,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秦九霄捏着他的下巴,猩红的眼睛深处,是永无止境的黑夜。
雁兰舟从未看见过他这样,恐惧漫上心头,耳边嗡鸣,好像草原上,被伏击前的一瞬间宁静。
他微微张嘴,嗫嚅着:“放开我。”细小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秦九霄只顿了一下:“是你自己像条狗一样爬过来的。”
信息素突然升腾起来,编织出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牢笼。
从开始的那个体育馆,雁兰舟就被困住,再也逃不出来。
龙舌兰的味道更盛,钻进了雁兰舟的鼻尖,勾的他胃里的酒也翻滚起来。
呕——雁兰舟却忍不住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拼了命地挣扎,可手脚发软,根本不是秦九霄的对手。
“怎么,这么讨厌我?”
秦九霄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大。高阶alpha的威压,如同狮子的爪牙,本应用在保护他的妻儿身上,可此刻,凶狠的爪牙却对象了毫无反抗力的beta。
他的眸子带着一星寒光,充满侵略。
雁兰舟觉得自己今天,会死在他的手里。果然,手被腰带捆住,身下的皮革更加冰凉。他徒劳地抓着,一道道白色的印子,在小羊皮上浮现,指尖却被一把抓住。
alpha和beta的体力差别,此刻暴露无疑。雁兰舟就像被突然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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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的草鱼,只能无奈甩甩尾巴,甩到人家身上两滴水,也只当是情趣,反而更加兴奋。
没有道理可讲。两个人从来没讲过道理。
雁兰舟一阵窒息,浑身被泡在了酒里,里里外外都是腌制的味道。他放弃了所有挣扎,彻彻底底变成了案板上的鱼,初雪的味道被迫弥散开来,覆盖住了泥土,沾染了腥味,渐渐陷入死寂。
假装自己飞起来,和天花板上的小天使在一起。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候,秦九霄和他,还是普通的朋友。一场球赛过后,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毫无芥蒂。
雁兰舟伸出手,还想回抱住他,可手在半空,僵住了。
他不喜欢的,对吧。他会推开吗?
那多尴尬。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为什么,我就求来这么疼呢?雁兰舟的眼泪,滑落下来。
秦九霄喘着粗气,推开他,头也不回,往浴室里走。
信息素依旧没有散去。甚至更浓烈了。
不一会儿,浴室传来水流声。
每次结束,秦九霄都会在浴室里,洗上一个小时。
雁兰舟躺在沙发上,脱了力,不愿动弹。他每次都能听着水流声入睡,可今天,屋外太吵了。
脑袋被酒精催的发胀,他越发睡不着。
讨厌我,为什么还要上我呢?
雁兰舟听过一个论调,上床,不仅仅意味着上床。这是权力的显示。
秦九霄,赢了雁兰舟。他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如愿以偿,他可以啃一口就丢掉了。
手机铃声从黑洞洞的屋里响了起来,忧郁的钢琴声,回荡在屋里,被外面的雷声,干扰到失去了腔调,显得有些没落。
雁兰舟不想去接,只是任由对面一直响着,直到挂断。
手机又响了,锲而不舍,一定要他接上。
雁兰舟从沙发上滚下去,手腕磕在地上,疼的倒抽了一下。希望不要骨折。
两条腿灌了铅,根本挪不动,只能用另一只手向前够。
手机响了五六遍,连浴室的水声都小了下去,他才爬过去捡起来。
屏幕的亮光上,是“周月”两个字。雁兰舟瞬间惊起,顾不上手疼。
“你怎么才接电话!快点,你爸抢救,快打钱!”周月焦急的语无伦次,“快点!”
她已经给助理打了电话,这些天,助理已经垫了不少钱,现在也接不了电话。
雁兰舟没去问她钱去哪了。他这个后妈向来存不住钱,爸给了她一张卡,基本都是接近透支的状态,根本取不出来钱。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他的账户已经没钱了,现在得动用他爸的。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动,一动,有些事情就说不清了。
这时候也只能先登上去,先转十万备用。
转账失败。
雁兰舟揉揉眼,又试了一遍。
依旧失败。
他急忙去翻主页面,账户上鲜红的感叹号!连带担保的连锁反应。
账户冻结了。
一分钱都转不出去。
哗啦啦,雨终于下出来了。
6. 项目
冻结了……
雁兰舟眼睛上浮起一阵雾气,他试着打开另一个私人账户,照样被冻结。这不对,欠了银行或是外界大笔数额,通常是协商解决,不可能突然就把账户冻结的。就算冻结,也得留下生活费。
这明显是有人在背后作梗!
他一时慌神,手机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关了屏。他手忙脚乱捡起来,指纹却半天打不开锁,换了几个手,终于翻倒裴冉的电话,差点手机不稳。
嘟嘟嘟……听筒中传来忙音。
快点接电话……雁兰舟在心里想,直到手机自动挂断,也没人接。他又打了一遍,依旧没人。
这么晚了,还有谁守在电话边上?裴冉本身睡眠质量就不太好,晚上手机肯定是静音的。
雁兰舟依旧不死心,手机成了唯一的稻草,他紧紧攥着,机械地打着电话,眼前的屏幕。
“你给谁打电话?”
浴室方向,秦九霄背对着光,走了出来,他脖子上挂了条围巾,头发湿漉漉的,像是从雨里刚走进来,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很快在脚边,积起了一个潮湿的脚印。
雁兰舟浑身一抖,下意识将手机藏在身后。
秦九霄大步走过来,蹲下来,不容置喙掐着他的手腕,抬到自己面前。黑屏的手机,照出他冷漠的脸。
他将他的拇指,往屏幕上按。手机屏幕亮起,电话还没有挂断,听筒里隐约传来嘟嘟嘟的占线声。
“这么晚了,他接你电话?”
秦九霄看着屏幕上的“裴冉”,勾了勾嘴角。
雁兰舟咬着嘴唇,将喉咙里的酸意压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裴冉那边是指望不上了,眼下还有个现成的人选。
秦九霄,秦九霄一定有钱!
“你有钱吗?”雁兰舟强作镇定,“给我十万,我急用。”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喉咙应该是破了。
“你不是不要我的钱?”秦九霄盯着他的眼睛,“久盛的三千万,是用离婚协议换的,这一次,你打算用什么来换?”
雁兰舟低着头:“十分钟之内打钱,你说什么都行。”
“离婚协议,我要推迟一段时间。”秦九霄说。
一丝疑惑从雁兰舟的脑海中划过,可他来不及细想,立刻答应。秦九霄也没废话,直接往医院账户打了十万。
钱刚打过去,周月的电话又打过来了:“雁兰舟,秦九霄肯打钱了?我就说,你多撒会儿娇,好好讨好一下他,他还不是都得听你的。”
“他在我边上。”听筒里的声音清晰传到外面,雁兰舟有些尴尬。
周月立刻闭上嘴。
秦九霄说:“阿姨。我想知道,你大晚上急着用哪门子的钱?”
周月夹着电话:“他爸进了抢救室。”
语气终于平和下来了。
“走吧。”
雁兰舟一转头,这么一会儿,秦九霄已经穿好衣服,浑身透露出衣冠禽兽的味道。
他睁大了疑惑的眼睛。
这么晚了,要上哪去?
“你腿软了?”秦九霄问,“这样光着出门?”
雁兰舟起身,随手披上了还带着酒气的衣服,慌忙扣上口子,跟在秦九霄身后。
这么晚了……居然还能去医院……
秦九霄开着车,侧过头看着他,笑了一下,雁兰舟只顾着看前面,私立医院在很郊区的地方,去往医院的路上一片漆黑。
车停在医院门口,雁兰舟从车里爬出去,瘸着腿跑向手术室。
走廊的尽头,手术中的绿灯不断闪烁着。
“爸他怎么样了?”雁兰舟焦急地问着周月。
“我给他算过命,死不了,大师说他能看到孙子呢。”周月说,两个手指不自觉夹了一下,想是要抽烟,却偶然瞥到雁兰舟,“你去哪鬼混了?扣子都扣错了。”
雁兰舟又七手八脚扣扣子。他靠在墙上,努力让自己不倒下去,听着周月的数落。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秦九霄走了过来,急救中的灯还在亮着,母子两人不安坐着,他对周月扬了扬下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
周月循着烟味,跟着他走到了吸烟室,直到秦九霄有事找她,可她也不急着先开口。
“你是真心想照顾你老公?”
“就算不是真心,我和他也是利益相关。”周月说。结婚之后,她还担任过雁氏挂名的财物总监,这些年,和雁爸配合一直不错。
“我以为,你会更想拿着钱。”秦九霄眯起眼,“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
“我倒是想要钱,不过你是他老公,我可争不过你们。”周月说。
眼前这个男人,让她颇为忌惮。
好在自己这个挂名的儿子,也有点手段,能够拽住这男人的心。
秦九霄上下打量着她,似乎评估她话中的可信度:“他没跟你说?”
周月咯噔一下,不确定她那好大儿又作了什么妖,于是装傻:“雁家要并入秦家了?”
“几十年后会吧。”秦九霄含糊地说。
轮到周月眯起眼睛,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这个名义上的“儿婿”。
她可不是那个傻儿子。
秦九霄长得人模狗样,鼻梁很高,眉头很浓密,周遭缠绕着烟草酒精的气息,像是古早电视剧里的痞气刑警,一身正气。唯有眼睛是一双桃花眼,哪怕面无表情看着一块玻璃,也能柔情似水。
难怪能骗到雁兰舟。只怪雁兰舟太好骗。
手术中的灯灭了,雁兰舟焦急地叫着周月,跑到护士面前,得到了平安的回答。
看着昏睡中的父亲被推出来,他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跟在车子一路进了病房,被拦在了ICU外面,只能透过大玻璃,看着一群人重新接上各种仪器。
雁兰舟有种不真实。
恍惚他的父亲,要这样睡上一辈子。
身边传来了酒的味道,成熟而又可靠。雁兰舟转过头:“秦总?”
周月立刻说:“你们快回家吧,明天都还要上班呢。这有我,还有护工呢。”
雁兰舟锤了两下玻璃,念念不舍跟着秦九霄离开,车停在公寓地下,都快四点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谢谢你。”雁兰舟说。
秦九霄哼了一声,率先进了电梯,在雁兰舟诧异的目光下,按下电梯按钮,把雁兰舟拉进电梯。
雁兰舟看着电梯镜子里的他,也是,这么晚了,也不好赶人。
秦九霄又不是超人,平日里……十二点前也就罢了,他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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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今天都这么晚了,肯定会留在这里。
家里只有一张床,还有他平日里睡的沙发。他皱着眉头,想着从储藏室拿出一床被子。
秦九霄却将他拽到床上:“老实点,睡觉了。”
好似怕他跑了,握着他的手腕。
雁兰舟的心扑通扑通,好几个扑通扑通的声音一起响着。
他偷偷看了眼秦九霄,睫毛微微颤动。
“不睡觉是想干点别的?”
雁兰舟立刻闭上眼睛。
他又欠了秦九霄一笔。
想到还躺在病房里的父亲,他心头一沉,闭上眼睛,以为自己难以入睡,没想到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雁兰舟醒来,屋子里又只剩他一个人。换气功率开到最大,空气中,属于秦九霄的味道早已散的干净。
他抓了抓头发,瞥见一旁的手机,上面一堆未接来电,都是裴冉。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静音了啊。
还没来及反应,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急忙接了,小心翼翼:“裴冉?”
“你昨晚干什么了?”裴冉说,“到现在不接——算了,你不要解释,你解释就是掩饰,直接到我们经常约的地方,我约了个人,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时间定在两个小时以后。”
雁兰舟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三两下感到裴冉的小公司外面。那有个小酒吧,装修很有格调,是个网红打卡地,只可惜价格过滤人群,很多人没办法进入最里面的VIP区域。
雁兰舟扫视了一圈,没有见到人,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开始处理手机中的各种信息。
面前投下一片阴影,雁兰舟抬眼,一双大长腿。
雁兰舟顺着腿往上看去,一个身穿灰色卫衣的青年,双手插在兜里,兜帽下是高挺的鼻子。他拉开帽子,一张立体的脸,眉似寒剑,透着一股英气,眼似春水,含着一汪柔情。这人是电视常客,做了不少公益项目,在国外也拿了不少奖项,野心勃勃。
传说中他背后有着大资本。也有传说,他自己就是资本。
“谢老师。”雁兰舟站起来,主动伸出手。
谢恒攥着他的手:“裴冉说的没错,确实是个美人。”
雁兰舟的眉心跳了一下,想抽回手,却拽不动。他低下眼:“看来谢老师和外面说的不一样。”
“外面说了什么?”
“说你专注于事业,没有任何私人想法。”
谢恒眼睛转了一下:“是人都会有朋友。”
他在暗示,自己之所以会来,是有人求他。
雁兰舟明白:“谢老师亲自来,想必这个朋友的面子很大。”
谢恒见他还在绕弯子,也不急,放开他的手,坐下,对着吧台点了一杯这里的招牌咖啡:“大清早就要喝咖啡,对身体真的不好啊。”
雁兰舟看着眼前这个人的惬意,心中如临大敌。
虽然秦九霄绷着个脸,这个人笑的温和,可一瞬间,他和秦九霄有些重叠。
“和谢老师合作的条件是什么?”
“我有部电影,需要一些投资。”
“我可以直接和秦氏谈。”雁兰舟眯起眼睛。
“可秦氏,未必有海外的资源啊。”谢恒喝了一口咖啡,笑的无辜。
7.出卖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玻璃窗,像是突然间来到了黄昏的地界。
谢恒眉眼飞扬,让雁兰舟有些熟悉,又有些厌恶。想来这人应该一生顺遂,没吃过什么苦,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这样没人管,这么下去,是要吃亏的。雁兰舟自诩不是什么大善人,雁家已然成这样,他何故再招惹一个别人。
“你可以自己和秦氏谈。”雁兰舟的牛奶端了上来,放在桌上,等着它凉,他靠到椅子上,“以谢大影帝的条件,像和秦氏合作,水到渠成,无数人想牵线搭桥。”
谢恒抿了口咖啡:“上赶着凑上去不值钱。”
雁兰舟被噎了一下。谢恒神色如常,丝毫没有讽刺人的意思。
雁兰舟觉得自己更像条落水狗了。谁都知道上赶着不值钱,偏偏他就上赶着凑上去了。
“不愧是大影帝,对人性拿捏真准。”
谢恒毫不在意这句嘲讽:“那是自然,演戏嘛,不就是琢磨人心。”
雁兰舟抱起胸:“那你找我,可算是找错人了。外面都知道,秦总一点不喜欢他夫人。”
谢恒眼睛转了下,喝了口咖啡:“我这个人呢,喜欢交朋友。多条路子,总归没什么坏处。救人于水火,我义不容辞。”
雁兰舟:……
想不到这人皮还有点厚。
“你就不怕折了本?当心全亏在里面。”
“没事,我不怪你。”谢恒凑过来,“我搭上你这条线就够了。能不能搭上秦总,那就是我的本事了。”
一股烟味从他身上传来。是烟火的味道,不是烟草,像是逢年过节,街道上弥漫的味道。带着送走所有人后的寂寥。
谢恒的眼睛,黑的像是熄灭后的灰烬,吞噬着一切四周的光。
——“你是alpha?”
谢恒呵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
他资料,网上都写着呢,做了功课的人,都能看的出来。
“秦九霄他不喜欢alpha。”雁兰舟脱口而出。
谢恒瞪大了眼,微张的嘴看起来有些唇。
原来这样漂亮的人也有傻乎乎的时候。
经常会有人说一个beta比omega还漂亮,可极少有人说alpha比omega还漂亮。或许有些alpha,本身信息素比较特殊,或者分泌不足,但眼前的谢恒绝对不是。
他身上,有着不属于秦九霄的生命力,雁兰舟一下子就闻到了。就像当年,一下子就注意到秦九霄一样。
“你——”
还不等雁兰舟说话——
“有点事耽搁了。”裴冉的声音从吧台那边传来,很快也端了个咖啡,走到两人面前。
谢恒扬起手,对他打了个招呼,顺手接过他带着的鸭舌帽,扣在了自己脑袋上。
裴冉颇为无奈。这人一贯喜欢动手动脚,他都习惯了,难怪网上对他的评价总是褒贬不一,这家伙随便起来,简直不是人。
“我们来谈正事,海关那边……”
“我认识一个州长,他和上面还有点关系。”谢恒漫不经心地卷着自己的头发,“当然,需要一些好处。”
好处肯定有,雁家本来就准备了。公关营销,每年都有预算,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只要这批货卖出去,哪怕一分钱不挣,也是开拓了市场。整个产业打入国外的代表。
“好,你说一个数。”
“这个我不参与,我只给你介绍一个人,具体你自己谈。”谢恒说着,突然拉过裴冉的手,“我上次送你的护手霜怎么没用?”
“我忘了。”裴冉立刻坐的笔直,“要不然今晚咱们就飞过去吧,这么拖着,我总觉得不放心。”
雁兰舟直到,裴冉的洁癖突然犯了。裴冉的洁癖非常奇怪,没人知道他犯病的底线在哪。雁兰舟曾经试探过很久,裴冉似乎很讨厌别人触碰他,有些地方一被碰到,就浑身炸毛。
显然,谢恒不知道。
雁兰舟在心里默默叹气,心说真是辛苦你了,裴冉。
谢恒笑了一下,露出一颗虎牙:“你是知道我今晚正好有飞机的?”
他在那边有工作,算上时差,落地正好还空出了交际时间。
裴冉转头,差点擦到他唇上。一瞬间也瞪大了眼睛,比刚才谢恒还蠢。
雁兰舟只觉得自己很多余,好在谢恒也弹开了,头别向其他地方:“你们快点买票,头等舱不是好买的。”
晚上,一行人出现在了机场。裴冉搞到了两张票,带包厢的头等舱。
空姐提示关机的时候,雁兰舟的电话响了。他瞥见了秦九霄的名字,眼一闭,挂断了。秦九霄锲而不舍,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雁兰舟直接关机。
“你要不还是接个电话?”等飞行平稳后,坐在雁兰舟对面的谢恒说。
飞机上有航空电话,虽然贵,按分钟计价,雁家也够让雁兰舟从上飞机打到下飞机。
雁兰舟摇头。
他不知道秦九霄这时候找他,会不会发疯。昨晚秦总表现得太好,好到他总觉的里面有什么陷阱。
他咳嗽了两声,喉咙好像肿了,今天早上还能忍一忍,下午完全不行,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有小刀在划。他连平日里爱喝的冰水都戒了,端起了保温杯。
裴冉找空姐要了毯子,又调高了空调温度,有些担心:“你带够衣服了吗?”
雁兰舟又摇头,他没怎么准备行李。
他一整天,都在为这次见面做准备。乔治门罗,雁兰舟在网上找到这个人的资料,他也出身于政治门阀家族,家里很多人都是议员州长,这人不缺钱。
或者说,不缺小钱。
想要打动他,估计不容易。
“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裴冉安慰他,“大不了我们还能进入别的市场。”
就算进入别的市场,这里的损失还是难以挽回。
雁兰舟皱起眉头,这次开发投入实在太大了,若是短期内无法回血……
“钱总是有办法的。”谢恒说得轻飘飘的,“大不了从头再来。”
雁兰舟苦笑,说的到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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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谢恒吃了裴冉一击。
他闭上眼睛,裹了裹身上的毛毯。困死了,他睡得极不安稳,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里,他和秦九霄又吵了一架,秦九霄说你又夜不归宿了!
还不等他辩解,秦九霄便直接变成一只狼,狠狠咬住了他。
人怎么能变成狼呢?雁兰舟想,这头狼的毛发真乱,一看就是在外饱经风霜,就算秦九霄真变成狼,也不会这么丑。
最起码也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狼。他这么想着,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梳子,莫名其妙开始给秦九霄梳毛。
他被人摇醒,脑子还在想那匹狼的事。
外面一片漆黑,几人上了一辆车,很快就不见了机场的灯光,驶向一片旷野,天上的星星都一下子明亮起来,雁兰舟看到了,明亮的天河。
“你不会是想把我们卖了吧?”裴冉压低声音问,“这个点,哪个好人家还在醒着啊。”
换来谢恒一记白眼。
雁兰舟不做声,很快,远处传来篝火似的亮光,慢慢的,那篝火扩大,在一排栏杆后面,有着好几层的喷泉,各种灯从窗户照出来,熠熠生辉,居然是一整座庄园。
谢恒介绍起了这个建筑。
据说这玩意,是从欧洲整个打包运过来的——不是那种坑钱的原地售卖,而是一块块拆干净,再一块块拼起来,绕过了文物保护组织以及等着敲竹杠的各类人,再重新内部装修,添上了现代设施,才让人住的这么安稳。
雁兰舟心中警铃大作,果然就如他想的那样。
谢恒对门口的人打了招呼,几个保镖没拦他,让他将车开进院子,在喷泉前面停下。
三人下了车,雁兰舟闻到一股混合着各种花香、雪茄、熟透果实、酒精的味道。就像是有人在香水商店开了两枪,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打碎了,那味道直冲天灵盖。
雁兰舟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嗅觉真是讨厌。
有人带着他们,穿过舞裙翩翩的大厅,来到一个高门前,两个侍从打开了三米高的大门。
迎面的壁炉早已熄灭篝火,空调的温度没有那么低,对着大门有一张高背椅子,一个人翘着二郎腿,等着他们。他抬着下巴,一脸“我知道你会来求我”的眼神,看的让人生理不适。
雁兰舟咳嗽了一下。昨晚嗓子用过度了。
瞬间,室内的气氛被打破了。
翘着二郎腿的乔治猛地转头,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恶狠狠看着雁兰舟——多余!
“好久不见。”谢恒慢悠悠地说着,带着两人进了房间,随意找个地方坐下。
大门被关上。
“你说过,要给我介绍一笔好生意。”乔治对谢恒说,“上次我放过你,这次,你不一定有这种好运了。”
剑拔弩张。
这两人关系也没那么好。雁兰舟心想,果然,太漂亮是一种罪过,容易引来麻烦。谢恒想必早就吃过不少苦头吧。
不对,若是他吃亏了,乔治不应该是这种表情——
“所以啊,我今天,带礼物来了。”谢恒说。
8.解决
房间里一下子陷入沉默。外面乱七八糟的味道,顺着合上的门缝飘了进来,充满了蠢蠢欲动的暗示。
雁兰舟的外语本来就不好,眼见着裴冉的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悄悄拉了拉裴冉的衣角,却像是拉了炸药包的手环,裴冉指着谢恒的鼻子骂道:“你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中文,带点腔调,乔治没听懂。不妨碍乔治也说了句相同的话——
“你什么意思?”
谢恒拨开裴冉的手指,对着乔治说:“这位,是个beta,脖子后面装了性腺,伪装成了omega。是你最喜欢的那种人。”
乔治眯起眼,雁兰舟漂亮,身上带着难以言说的野性。是他喜欢的味道。
“没有你好看。”他说。想上一个人,和好不好看,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是一种征服欲,如果雁兰舟和那些随随便便就想爬床的男孩们一样,他不会对雁兰舟,有半毛钱的兴趣。
应了那句老话,alpha都是贱骨头。天天追着根本追不上的骨头跑。
“现在是秦氏集团的总裁夫人。”谢恒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秦氏。”
秦氏集团,在很多地方都有投资,也渐渐由实体,开始转向金融。就连乔治缩在的州,也有很多公司,背后都有秦氏投资的影子。外人不知道,可他心里清楚,部分军工采购的工业原料,正是秦氏集团底下生产的环材,外面人都不知道而已。
“这是秦氏的意思?”
谢恒露出一个微笑,满脸写着“你猜”。
猜错了可得付出代价,乔治蠢蠢欲动,带着些试探于是对雁兰舟说:“这是关于国土安全的事,上面的意思。海关放行,对我没好处。”
雁兰舟说,尽力避免嗓子的不舒服:“海关的意思,雁氏是国外企业,现在雁氏也是在找你们国内的企业,准备合资注册一个公司。”
眼看雁兰舟没有主动的意思,他有些失望,不过到手的利益可不能随便放掉:“我可不要一个空壳公司。我要整条生产线,给我带来就业和选票,你们来得及吗?”
雁兰舟听到谢恒的翻译,一时语塞。说实在的,那些智能产品,虽然有些技术,却也不算是顶尖科技,迁过来根本没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乔治根本提供不了合格的工人,就算产业迁移,那些岗位也无人可竞争,只能变成一个漂亮的招牌——
等等,招牌?
“如果我在国内生产好,再在你这里完成最后的包装,完全可以成为本土产品。”雁兰舟说,“现在就可以。”
贴牌加工而已。
将这批被海关没收的东西,当做半成品零件,会更容易清关。很多公司都这么干。说不定还会因为贴上“本土生产”的标签,卖上更高的价格。
但看关注的人都知道,这批被海关扣押的东西,其实就是雁氏的。
乔治提出新的条件:“但是销售途径必须由我来定——我们州有个叫好时刻的超市。是国最大的超市,在世界都有分布,我要你只把产品,放在好时刻出售。”
雁兰舟知道这个好时刻。连锁巨头,一两百年的历史了,说不定门罗家族也参和了两分。国内一二线城市有好几家,每次开业都是轰动一时,因为品控严格,里面很多产品成为中产标配。
但是这是在它本部。
这里,它就是一家平价超市。一旦在这种超市上架,高端市场将对雁家的这批智能产品彻底关上大门。
而且会得罪其他已经谈妥的经销商。
答应这个条件,无异于饮鸩止渴。雁兰舟明白,对方整体,都想将我们的工业制品,压在一个不可思议的低价,永远只能走低端路线,挣一些辛苦钱。
雁家只是试水的,他身后其他产品,恐怕也会有相同的命运。为了品牌形象,雁兰舟都不应该答应。
可若不答应,雁家眼前的难关都很难过。
雁兰舟不经猜测,他是想设立一个新牌子,然后用“差异化”的贴牌产品,去走高端市场?太狡猾了,简直太狡猾了。
“我也不要你现在就给我答复。”乔治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好好到外面,享受夜晚。”
说罢,他示意谢恒留下来,另外两人可以走了。
裴冉生硬地说:“要走我们一起走。”
“我可以现在就叫保安,驱赶不欢迎的人。”
谢恒从口袋里掏出一对蝴蝶刀。这对刀是一场电影的道具。电影中,谢恒是功夫大师,戏外,他的这对刀,耍的也有模有样。
他吹了个口哨:“我跟你说过,我的刀很快的。”
乔治手中掏出一把小手枪:“我觉得,枪应该更快。”
谢恒咬牙。
雁兰舟突然走到窗边,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下,窗户外面趴着一个像壁虎一样的机器,不知道停了多久,没有任何声响:“我来介绍一下雁家的智能产品,这个是我的专属保姆,可以跟踪我,帮我搬运东西。”
搬运什么东西,好难猜哦。
乔治的脸色终于变了。
原来这些智能产品,不是那些简单的玩具,是真正能要人命的东西。
那就更得考虑一下了。“我们可以深度合作一下,当然,今晚不急。”
几人走到外面。
这里的趴体,不叫趴体,放在国内都叫犯罪窝点。
裴冉一脸痛苦,拉着雁兰舟就到了露台上。谢恒也没在里面多待,跟着两人跑了出来。
裴冉从怀里掏出手机,搜着房间:“咱们还要在这边待多久?”
雁兰舟这才想起,他手机依旧关机。
他打开手机,一连弹出几十个电话,刚上线,各种信息的声音,噼里啪啦不断响起。
好似感受到了他手机被开机,电话又响起来了。雁兰舟看着“秦九霄”三个大字,头有些痛。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躲不掉的。
这时候,国内应该是白天。
“喂。”雁兰舟说,声音像是两个小鬼拉锯子。
嗓子昨天被撑开了,彻底坏了。
秦九霄被这破锣嗓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昨天你怎么不考虑我会怎么了?
雁兰舟有些窝火,刚才的不顺,瞬间有了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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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电话道:“我怎么了你还不清楚?”
秦九霄有些心虚:“你昨晚怎么不在家,到哪去了?”
雁兰舟还没答话,身后传来乔治的声音,充满了莫名的油腔滑调——“过来喝一杯啊。”
那声音透过听筒,传入秦九霄的耳中,他翻了眼雁兰舟的社交定位,有些难以置信:“你到底在哪?现在就给我回来。”
他是怎么办签证的?
秦九霄蓦然想起,雁兰舟似乎有很多地方的多次签。一瞬间,恐慌席卷了他,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
我不。
“我在解决海关的问题。”雁兰舟说。
“什么事情还非要你亲自飞到大洋彼岸?”秦九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你手下的人都吃干饭的?”
我都没这个面子,我手下的人怎么会有?雁兰舟地他的话,感到匪夷所思。
谢恒把乔治拉走了,两个人叽里咕噜说着,裴冉看着怎么都扎眼,也跟了过去。
露台上只剩下雁兰舟:“我觉得,这样可以表示诚意。”
“你搭上了谁?”
雁兰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乔治门罗的名字告诉了他。
“那乔治不是什么好人。”秦九霄耐着性子说,“之前很有名的那个丑闻,也有他一份。”
知道又怎么样?他还有更多选择?雁兰舟想,这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这个坏人,可以给他一个选择。
“我知道,目前他是唯一一个,愿意跟我谈的。什么条件,我都得考虑一下。”
“秦氏能开出更高的加码。”秦九霄死死捏着手机,脱口而出。
“我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吗?”雁兰舟问。
瞬间沉默了。电话两边,都只能听到呼吸声。又是交易,双方都在想着合适的价格。
“你先回来,回来我就告诉你。”秦九霄说着,挂断了电话。
雁兰舟听着嘟嘟声,滑坐在了地上,靠着阳台的雕花栏杆。
秦氏总裁夫人的身份,并不能保护他一辈子,至少,在秦九霄面前不能。
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回去的时候,是两个人。
雁兰舟再三保证,他可以一个人平安回国。他这么大一个人,难不成会在飞机上丢了?
裴冉依旧不放心。雁兰舟的喉咙不好,似乎还发烧了。乔治准备给他叫医生,被裴冉拒绝了。裴冉也是留过学的,他可不敢随便吃药,这里的药,什么猛药都敢加,谁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他带着雁兰舟,坐上飞机。
雁兰舟很快又睡着了。额上冰冰凉,像是冬雪从天空缓缓飘落,最终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梦里,他从自家出门。
一个人走在空旷的校园里。
无数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看,一个beta,想要压alpha一头。他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四周的风呼啸而过,烟草酒精,混合在一起,脚下的土地湿漉漉的,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雁兰舟回头看去,那些人变成了影子,黑压压一片,最终消失在了冬雪里。
9.放行
裴冉一直注意着雁兰舟的情况。雁兰舟睡得很不安稳,不知道在说什么。
头等舱慢慢漏出冬雪的味道。冬雪,和裴冉的阳光也很匹配。当年雁兰舟选了这个味道,他还有点开心。现在这味道一点一点刮着他的鼻尖,他急忙为他贴上临时买的阻隔贴,又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在发烫。
好在飞机是国内航空,裴冉找机组人员要了退烧药,药里有安眠成分,雁兰舟一直睡着。
他把雁兰舟抱下飞机,刚出关,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秦九霄,伸着脖子,毫不犹疑走到他身边,把人抱走,并且对喘着气的裴冉丢下一句“真虚”。
看着一骑绝尘的轿车,裴冉在心里把秦九霄骂了个遍。这alpha绝对是狗,难怪老婆要跑。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不断走进,那是一群omega。什么样的都有,都是真正的omega。雁兰舟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小步,却撞到一个柔软的身上,他回头,是横眉冷对的周月。
“废物!”周月指着他的鼻子,“你都变成omega了,连个alpha都拿捏不住!跟你妈一摸一样!”
我一定是在做梦。雁兰舟想。周月其实和他生母关系不错,而且周月这人极其讲究“体面”,就算骂人,也不会这么直接。
他想着,周月的声音也变了。
“家里的房子已经抵给了银行。”周月声音软了下来,“你爸给你的那套好歹留着。雁氏和你没关系,你就是个嫁出去的omega!不用你承担的。”
雁兰舟眨眨眼。
这也不是周月会说的话啊。她那个人,绝对不会把雁兰舟放在心上的。
雁兰舟很小就没了妈,这世上,没人会来喜欢他了。雁兰舟的生母,是一个男性omega,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从小就是一个beta,根本没学过怎么当一个omega。
看着眼前一群叽叽喳喳的omega,他们活泼、友善、像是精灵,能瞬间变出来无数奇思妙想的东西。
雁云棠愤怒极了。他本就不是omega……本就,不是吗?
脖子后面的腺体提醒着他,你现在就是一个omega,你就该有omega的样子。
“醒醒。”秦九霄的声音从半空传来,带着一丝温柔,“不想当omega,那就不当吧。”
这梦做的,越发荒谬了。连秦九霄都会哄人了。
龙舌兰从四周升了起来,一点也不烈,只有醉人,把人的骨头都能化在水里。是他脑海中一直出现的味道。
嘴唇上传来暖暖的味道。
太真实了!
雁兰舟一睁眼,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他刚想挣扎,被秦九霄按住:“都生病了,还不老实。”
“你怎么在这?”雁兰舟任他把自己的手腕塞进被子。大热天的,这么塞进去有点难受,要是平时,他肯定又把手伸出来了。
这会儿没力气,他也不想惹秦九霄生气。雁兰舟补充了一句:“你前两天已经回过家了。”
“这是我们家,我当然要住在这。”
这话说的,雁兰舟想,真让人心动,多冒犯啊。
这房子是雁兰舟他爸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原本好好的三居室格局,硬是被打通了,唯有承重墙勉强分割出几个功能区。
屋里每一件东西都是雁兰舟亲手布置的。他欢欢喜喜等着和秦九霄的二人世界,可秦九霄却总有别的事,推说自己忙。
刚刚结婚的时候,那时秦氏的人还摸不清他这个“夫人”的底细,在秦九霄商业应酬醉酒时,会打电话给雁兰舟。雁兰舟把他带回这里,秦九霄却满眼通红推却说,这儿不是他的家。
再后来,言乐再扶着醉酒的秦九霄打电话,雁兰舟只能淡淡地说,你送他回家吧。
“所以,你是来收‘代价’的?”雁兰舟看着他撕开一小包药,倒进水里,搅拌均匀,又放在自己床头,伸出手,也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会不会让人丑态百出。
听说有的有钱人就喜欢这种游戏,不知道秦九霄这些年有没有跟人学坏。
秦九霄愣了一下:“先喝药。”
雁兰舟喝完了药,脑袋又沉沉的,钻到被子里:“你想怎么请自便,我今天实在没力气了。”
说罢,他几乎是立马睡了过去,只在耳边,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在你眼中,难道我就这么畜生?”
你哪是畜生,你可比畜生体力好多了。
雁兰舟想。
再次醒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咕嘟咕嘟的香味,雁兰舟的肚子也跟着咕嘟咕嘟叫了起来。他起身,正准备站起来,腿有点软,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了起来。
厨房那边,燃气灶上,一个砂锅,斜插着个大汤勺,支着盖子。里面的白粥不断翻滚着,噗噗往外冒,差点浇灭火苗。
雁兰舟急忙关了火。
家里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想把我烧死?雁兰舟忍不住想,连盛一碗粥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坐在餐边桌前。
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一阵热浪席卷而来:“你醒了?”
雁兰舟看着秦九霄走进,闻到了他身上丝丝缕缕的烟味——秦九霄一般是不抽烟的,除非他真的很累。
雁兰舟为自己刚才阴暗的想法感到内疚:“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
秦九霄盛了一碗粥,放到桌边,眯起眼睛,大大咧咧地说:“我有什么累的——等等,你该不会以为,这粥是我做的吧。”
雁兰舟:到也不会那么觉得。
秦九霄哪会煮粥啊。
雁兰舟原先也不会,可后来看着秦九霄总是醉酒,想要他好受点,就学了煮粥,好让他醒来第一口就能喝上。那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学会的呢。
“我不喜欢请家政。”雁兰舟说,“特别是让人看到我睡着的样子。”
雁兰舟很讨厌别人进自己家,周月都不行。他的领地意识特别强,周月有事找他,都只在门口敲门。
那是一种非常浓烈的不安,没来由的。连雁爸都不能理解。在他还是beta的时候,只能趁着他上学,叫人赶紧打扫他房间,还得爸所有东西都放回原位。
后来他“变成”了omega,对气味格外敏感,随便什么人进他房间,他都能感觉到,只能打开窗子散气,再喷上一些香水。
雁家也是在那时候,开始专注智能家居的研发。
“请了一个小玩意。”秦九霄指着窗户边,很自然坐到他对面,用手贴了他的额头,温度降下来了。
窗帘后面,有个筒状物,把自己藏得很严实。雁兰舟看明白了,那大概是个小机器人,脑袋顶上还闪着光。
两个人的气氛难得好上那么一回,雁兰舟开始喝粥,门铃响了,外卖被管家送了上来,是雁兰舟常吃的那家早茶,没有那些油腻的东西,只有很干爽的汤汤水水。
雁兰舟低下头,夹了个蒸饺,是素的。
吃完饭,雁兰舟悄悄发信息给裴冉,问问他那边海关那边进度怎么样了,裴冉语焉不详,只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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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联络,应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雁兰舟想要乔治的联系方式,被裴冉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考虑了很久,他将最终的心里价位报给了裴冉,两个人商量了很久,像两只窃窃私语的小仓鼠。
秦九霄在长桌边开完会,一抬头,就是团在沙发里的雁兰舟,抽走他手机:“少看手机。”
雁兰舟鼓嘴,管得真宽。
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连续好几天了,秦九霄居然还在家里,没有任何要走的迹象。
两个人好像回到了新婚不久。那时候关系还没这么僵。那时候秦九霄也是这样把工作带回家,雁兰舟总是跟他闹,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现在想来,真是太不懂事了。
几天之后,雁兰舟习惯性开着电视看国际新闻。就接到助理的电话,传来一个好消息,海关终于放行了。
雁兰舟松了口气,急忙和大洋彼岸联系,原先的经销商,不知道还能不能空的出场地,还有没有信心继续经营下去。
一切有条不紊继续下去。
还要抽空去感谢一下谢恒。雁兰舟想,答应要给他和秦九霄牵线的。
“明天有事,我就不回来了。”秦九霄喝着面前的咖啡。
雁兰舟眨眨眼,有些失望。
他已经习惯和秦九霄好好相处了。可秦九霄终究是要回到外面那个家里的。当然,该干的事也没少干。雁兰舟可不觉得秦九霄能放过他。
“有时间多去看看你爸。”秦九霄说。
雁兰舟挑眉:“我以为你……”不喜欢他呢。
“也算是我的引路人。”秦九霄说。
“好。”雁兰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先答应着,在秦九霄走后,他拉开了床头柜。床头里有着大量的药物,各种避孕药。
雁兰舟曾想着,要不然直接停了激素,永绝后患。可他还是忍住了。他害怕,自己的异常,被秦九霄看见。
秦九霄怕是会提前动手。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也算是好事。雁家消失了。
他吞下一把药,起身,来到车库最深处,开车,前往郊区医院。
医院的病房里,绿色的灯光闪烁着,规律地发出滴……的声响。
安静到了极点,呼吸出的雾气,在玻璃上凝结成了水珠,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就像是钞票燃烧的声音。
私立医院,价格是外面的好几倍,但胜在环境优美,带着假山和一处小温泉,安保措施异常完善,很多人都在这边疗养,经常一房难求。
抢救结束的那天,医生就做了暗示,雁爸可能熬不过去了。在这里也只是白花钱而已。治疗到现在,连基本的病症都没找到,只是慢慢拖着,勉强控制着。
巡房的医生过来——他也是雁家的家庭医生,姓杜,和雁爸是旧识。
雁兰舟正准备和他打招呼,电话响了,接起来,是他奶奶,依旧是一口责备:“这么多天上哪了,也不知道看看你爸,躺在床上,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没用的东西!”
雁兰舟知道她心情不好,没顶她。
“你晚上滚回来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雁兰舟还没说话,电话就突兀地挂断了。自从他爸病倒之后,家里的亲戚一瞬间都消失了。就连周月,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
杜医生看着雁兰舟的疲惫,斟酌着说:“你奶奶来过一次,发了一通脾气,说是要把人带走。这里的医疗条件终究是有限,如果能送到国外去,或许能取得更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