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亲爹诅咒成神》
1. 第1章
云州城。
阴雨连绵的第七日。
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路,带来一股驱之不散的阴寒湿重。
天色如同浸透了墨汁压得人喘不过气。
“啧啧,听说了没?东街李屠户,昨儿半夜又听见那磨刀声了。”临街茶馆里,也捂不干角落里压低嗓音的议论:“嚯嚯的响,就在他床板底下,点灯一照,空空如也。”
旁边一个裹着旧棉袄的瘦小汉子缩了缩脖子,捧着粗瓷碗嘬了口热茶,声音带着点瑟缩:“西巷王寡妇家才邪门呢,养了一年的鸡鸭,天亮一看,全在圈里,脑袋都给拧了个个儿,血都没淌几滴,眼珠子瞪得老大。官府来人转了一圈,屁都没查出来,说是黄皮子作怪?嘁,骗鬼呢。”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这都第几桩了?刘家小子夜游症跳了河,捞起来手里还死死攥着个没见过的布娃娃。”
“还有城南张记棺材铺家的黑狗,叫了一宿,天亮发现脖子被咬穿了,这桩桩件件,啧啧啧都透着邪性,府衙那帮爷们儿,除了‘疯病’、‘意外’,还能吐出啥象牙来?”
茶客们交换着眼神,仿佛那无形的寒气会顺着门窗缝隙钻进来,缠绕着每个人的脚踝。
而此刻的城郊,远离了压抑的喧嚣,一座宅院孤零零地在雨幕中。
青砖围墙被岁月和湿气侵蚀出斑驳的深色苔痕,原本规整的瓦顶也塌陷了几处,露出底下黑黢黢的,宛如巨兽残缺的牙齿。
两扇厚重的大门紧闭,门上的兽头铜环黯淡无光。
雨水顺着瓦檐淌下,在门前的石阶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发出单调的啪嗒声。
这便是云州苏家的老宅。
曾经显赫一时的书香门第,如今早已败落。
宅子里大半院落都已荒废,只余下西南角一个相对完整的跨院,还透着一星半点的人气。
苏璃就是在这醒来的。
不是鸡鸣,不是晨光,而是又一次将她冻醒的窒息感,和心口的剧痛。
“嗯……”
一声喘息冲破喉咙,苏璃猛地弹坐起来,冷汗早已浸透了薄薄的中衣,黏腻地贴在脊背上。
耳边嗡嗡作响,残留着梦魇里那惊心动魄的轰鸣。
梦里满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金属碰撞的刺耳响,还有……那破碎的金光。
哪怕醒来,都心有余悸,此刻她大口喘着气,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脏带来尖锐的抽痛。
又来了。
那个梦。
又是那个梦。
梦里,她似乎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视野里是燃烧的天空和破碎的大地。
刺目的光芒构成巨大的洪流汹涌奔腾,却在瞬间被撕裂。
紧接着碎片四溅,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一个无比威严的身影就矗立在那破碎的金光中,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
看不清面容,只有一种令人只想顶礼膜拜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神祇吗?
然而下一刻,那身影在滔天的血色光芒下,猛地一晃瞬间将她淹没,随即是彻底的失重感,仿佛灵魂在永无止境地下坠……
“呼……”
苏璃用力闭了闭眼,试图驱散那撕裂般的画面和痛楚。
每一次做这个梦,都像死过一回。
这时的窗外,雨声淅沥。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庭院里透进来一点光晕。
借着微光,能看到屋内的陈设简陋。
一张老旧的雕花木床,一个半敞的樟木衣箱,一张掉漆的梳妆台,还有靠墙放着的书架。
空气里弥漫着老木头、旧书籍和阴雨天特有的潮湿霉味。
这便是苏璃的避难所。
身为苏家的嫡长女,却因生母早逝,父亲续弦后被继母视作眼中钉,早早被打发到这荒僻的老宅。
而她的身边只剩老仆张伯和小丫鬟芸豆。
她下意识地走到窗前,想透透气,驱散梦中残留的窒息感。
突然。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凝固。
就在院中老槐树下,一个极其模糊惨白的人形轮廓,正随着狂乱的风雨,无声僵硬地左右晃动着。
那轮廓像是一个穿着白衣的人,脖子诡异地拉长,头颅低垂,湿透的衣摆贴在身上,勾勒出僵直的、非人的线条。
每一次摆动,都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仿佛吊在那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
嗡的一声。
苏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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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瞬间炸开。
“啊……”
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
手指下意识地抬起,想指那个方向却抖得不成样子。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
风雨依旧。
那惨白晃动的影子……
却消失了。
而那里只有摇摆的树枝,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树干和地面倒映的光影。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噩梦初醒时精神恍惚的错觉。
“幻……幻觉?”苏璃嘴唇哆嗦着。
是噩梦的幻觉吗?
还是体虚神耗产生的癔症?
或是这座老宅隐藏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她说不清。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人推开。
“大小姐?”张伯的声音嘶哑低沉:“您没事吧?老奴听见声响……”
苏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勉强摇了摇头。
张伯叹了口气:“夜里风大雨大,寒气重,大小姐身子要紧,快歇着吧……老奴就在外面守着。”
“张伯,”苏璃踌躇了下,还是想去证实下自己看到的:“您刚才进来的时候,院子槐树下有没有看到什么?”她的话断断续续,连自己都觉得荒谬。
“槐树下?老奴没瞧见啥啊?大小姐是看见啥了?”
苏璃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只有她自己看到了吗?
她摆了摆手:“没什么……许是眼花了,您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张伯点点头,佝偻着背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重新陷入昏暗。
苏璃无力地滑坐到地板上。
那真的是幻觉吗?
那清晰到令人窒息的晃动感,那惨白得刺眼的轮廓……为何如此真实?
还有这缠绕她多年的噩梦,这挥之不去的阴冷窥视感,还有今夜这吊诡的槐树白影……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在这苏家老宅,一个早被世人遗忘,一群蛰伏于幽冥的诡秘,正向这个少女,投来了它们冰冷扭曲的第一瞥。
命运的齿轮,在雨声中悄然转动,带着无法抗拒的冰冷宿命气息。
2. 第2章
张伯死了。
吊死在那株老槐树下。
苏璃赶到前院时,冰冷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尽。
几个闻讯赶来住在附近做粗活的老仆役聚在不远处,交头接耳,脸上混杂着惊恐。
他们远远地看着,没人敢上前。
那棵老槐树粗壮的横枝上,一道僵直的身影无力地垂挂着。
是张伯。
他身上还穿着昨夜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短褂,此刻却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旧人偶。
脖颈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歪向一侧,一根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里,留下触目惊心的紫黑色淤痕。
他双脚离地,脚尖微微悬垂,沾满了泥泞的旧布鞋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挣扎。
双眼圆睁,浑浊的眼球几乎凸出眼眶,凝固着无边的惊骇和绝望,死死地、空洞地望着下方。
青灰色脸庞扭曲变形,嘴巴微张,舌头僵直地吐出一小截舌尖,带着一种非人的狰狞。
死状与她昨夜瞥见的那个惨白晃动的影子,几乎一模一样。
一股寒气直冲头顶,苏璃僵住了。
昨夜那一幕,不是幻觉?
那吊在槐树下的惨白影子,就是张伯。
或者说,是张伯临死前的……某种预兆?
这,怎么可能?
不会的,不应该啊,怎么会?
苏璃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张伯那眼睛。
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死亡的界限,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不甘,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很快,府衙的人来了。
几个差役,脸上带着麻木和不耐烦。
为首的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眼袋浮肿的班头,姓赵。
他们草草勘查了现场,问了几个老仆役,得到的都是些语焉不详、充满忌讳的“没看见”、“不知道”、“半夜好像听见点动静,以为是风大”。
赵班头叼着一根草茎,围着槐树转了两圈,目光扫过绳索的结扣,又蹲下看了看张伯僵直的脚和地面的痕迹,眉头紧锁,却也没多说什么。
他例行公事般走到苏璃面前,语气还算客气,但眼神里透着例行公事的疏离:“苏大小姐,节哀。您是第一个……呃,芸豆那丫头叫唤之后,您就过来了?”
苏璃脸色惨白,点了点头:“是。”
“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异响?或是发现张伯有什么异常?”赵班头问。
异常?
那吊在树下的惨白鬼影算不算?
苏璃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那句咽了回去。
她能说什么?
说她昨夜就看见了张伯吊死的样子?
说那可能是索命的鬼魂?
他们只会把她当成惊吓过度、胡言乱语的疯子。
“没有,”她垂下眼帘:“昨夜风雨太大,我睡得不踏实,听到芸豆尖叫才出来……张伯他……他平时话很少,没什么异常。”她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他是……自杀吗?”
赵班头瞥了一眼那明显是他杀不可能形成的绳结和地面的痕迹,又看了看张伯脸上那极度恐惧的表情,粗糙的手指捻着草茎,含糊道:“眼下瞧着……似乎是自寻短见。绳索常见,树下有蹬踏的痕迹,没发现外人闯入的迹象。”
他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大小姐,您身子弱,这老宅……又年头久了,难免有些不清净。您多保重,莫要多思多虑。”
不清净。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苏璃的心口。
差役一走,那些躲在一旁的老仆役们看苏璃的眼神,彻底变了。
“造孽啊……张老实多好一个人……”
“谁说不是呢,怎么就……”
“唉,这大小姐一来,先是莲池那边不清净,现在张伯又……”
“嘘,小声点,别让听见,没听班头说‘不清净’吗?我看就是……”
“快走快走,这地方不能待了……”
细碎的议论声钻进苏璃的耳朵。
她成了这所阴森老宅里最可怕的“不祥”本身,连带着张伯的死,也成了她带来的灾殃。
苏璃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冰冷。
芸豆吓得小脸煞白,紧紧跟在她身后:
“小……小姐……我……我怕……张伯他……”
“芸豆,”苏璃打断她:“去外面守着,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我想……静静。”
芸豆飞快点头。
然而,这寂静并未持续多久。
张伯的死,仿佛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这座古老宅邸尘封的阴暗之门。
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开始在苏璃身边悄然活跃。
桌上的铜镜,明明昨夜睡前她记得是扣在桌面上的,清晨醒来却发现镜面朝上,清晰地映着她苍白憔悴的脸。
她皱了皱眉,只当是自己记错了,顺手又将镜子扣下。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
无论她睡前如何将镜面朝下摆放,清晨醒来,必定是镜面朝天,冰冷光滑的铜面正对着她的床铺,里面映着她沉睡的模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凝视感。
接着是梳妆台上那支素银簪子。
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她一直小心地放在一个打开的锦盒里。
可接连几日,她发现簪子的位置总会莫名其妙地移动一点。
有时是微微偏离了锦盒中心,有时是簪头朝向了另一个方向。绝非她或芸豆所为。
更让她心惊的是夜深人静之时。
万籁俱寂。
整个老宅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墓。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苏璃躺在床铺上,总能听到……
吱嘎……吱嘎……
那是老旧地板被踩踏时发出的呻吟,就在她房门外那条连接东西厢房的走廊上。
声音很轻,很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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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又一下……
仿佛有什么沉重而僵硬的东西,正拖着步子,在门外来回踱步。
脚步声走走停停,偶尔会停在她的门外,仿佛在隔门聆听里面的动静。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冰冷黏腻,如同毒蛇爬上脊背。
苏璃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心脏在死寂中狂跳,撞击着耳膜。
她甚至不敢睁开眼,仿佛只要睁开眼,就能透过薄薄的门板,看到外面黑暗中一个扭曲的身影。
“是谁?”
有一次,她实在无法忍受,鼓起勇气对着门外低喝了一声。
脚步声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门外什么都没有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在极度紧张下的幻听。
但是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冰冷的恶意,缠绕在这间屋子周围,缠绕在她身上。
这些异状,如同无形的鞭子,不断抽打着苏璃紧绷的神经。
继母那边也很快收到了风声,派了个面生的婆子过来,态度倨傲冷淡,只丢下几道叠成三角状的黄纸符和一个装着“驱邪”药水的粗瓷瓶。
“太太说了,大小姐身子骨弱,心思又重,怕是被邪祟侵扰了心神。这符是城西白云观求来的,压在枕下;这药水睡前饮一盏,安神辟邪。”
婆子放下东西,眼神在苏璃苍白得脸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仿佛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宅阴气重,大小姐还是少胡思乱想,安心静养为好。”说完,不等苏璃回应,便像避瘟疫一样匆匆走了。
苏璃看着桌上那黄符和瓷瓶,嘴角扯出弧度。
安心静养?
驱邪?
她们驱的,不过是怕被她牵连的“邪”罢了。
午后,外面难得地透出一点天光,尽管依旧阴沉,却比连日的阴雨让人感觉舒服些。
苏璃只想逃离屋内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那些无处不在的冰凉注视。
她挥退了想跟着的芸豆,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向后院的莲池走去。
莲池位于老宅最深处,靠近坍塌的后墙。
池子不算很大,但水很深,绿得发黑。
常年无人打理,池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墨绿色的藻类和浮萍,边缘长满了半人高的芦苇和水草,在无风的日子里,也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阴郁。
苏璃走到池边一块还算平整的青石旁,坐了下来。
冰凉的石头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上来,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冷静了一些。
她望着眼前这潭沉寂的死水,试图放空自己,不去想吊死的张伯,不去想镜中的窥视,不去想夜半的脚步声……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水面上,落在自己模糊的倒影上。
水中的影子随着水波微微扭曲晃动,脸色苍白,眉眼间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疲惫和惊悸。
忽然。
水中的倒影晃动了一下。
3. 第3章
苏璃心口莫名一跳。
不是被风吹动的那种自然涟漪。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下,搅动了影子旁边的水域。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凝神细看。
水面依旧平静。
她的倒影也还在那里。
错觉?
忽然,紧绷的神经尚未放松,异变陡生。
就在她那模糊倒影的正下方,幽深墨绿的池水深处,毫无征兆地,猛地浮现出一张肿胀变形、被水浸泡得发白腐烂的人脸。
那张脸像是被强行塞进水里泡发了无数倍。
皮肤呈现一种令人作呕的灰白色,布满褶皱和水泡,眼珠像是两颗腐烂的葡萄,浑浊不堪却又诡异地向上翻着,死死地、怨毒地盯着水面上的苏璃。
那张脸的嘴角,甚至向上咧开一个极其诡异怨毒的笑容。
嗡……
苏璃的大脑一片空白。
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刹那彻底冻结。
她甚至来不及尖叫,随之而来的是更恐怖的事情。
一只湿漉漉、肿胀腐烂、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淤泥的惨白手臂,如同水鬼的利爪,无声无息地从那张鬼脸旁破水而出。
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得令人窒息的水腥腐臭气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抓向苏璃踩在青石边缘的脚踝。
“啊……”
苏璃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面上,她手脚并用地向后拼命爬退,心脏狂跳得。
眼睛死死地盯着刚刚伸出鬼爪的水面。
水面哪里还有那个鬼爪?
只有几圈水纹,其余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才那幕从未发生。
脚踝处残留的粘腻感在提醒着她,那不是幻觉,是真的,绝对是真的。
水底下有东西。
而且那东西想要抓住她,并且想拖她下去。
这一次不是幻觉,她确信。
苏璃瘫坐在地上,巨大的恐惧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她。
莲池……
水鬼……
那张肿胀腐烂的鬼脸……
那只冰冷滑腻的鬼爪……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沌的恐惧。
张伯吊死前,芸豆那丫头惊慌失措时,似乎嘟囔过一句什么?
好像是关于……莲池?
“芸豆,”苏璃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对着前院的方向嘶喊起来,“芸豆。”
芸豆没有叫来,倒是来了新任云州府尹萧珩。
他一身玄青色锦缎官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不过二十出头,五官深邃,鼻梁高挺,一双眸子却如深潭古井,沉静锐利,不见半分少年人应有的浮躁。
此刻,那锐利的目光正冷静地扫视着四周,从斑驳的围墙,到疯长的杂草,最后落在那棵老槐树上。
槐树枝头,那根勒断张伯脖颈的粗糙麻绳,依旧轻轻晃荡着,像一个无声又血淋淋的句号。
“尸体已经移走了?”
萧珩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落在槐树下那片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地面上,那里残留着拖拽的痕迹和几处暗褐色疑似干涸的血点。
负责引路的老仆役:“回大人,昨儿个衙门的差爷们来,已经抬走了。”
萧珩点点头,不再多问。
他亲自走到槐树下,仰头仔细看着那根悬挂的麻绳和横枝上留下的深刻勒痕。
他的眼神专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绳结的方向和高度。
老仵作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箱,取出工具,开始仔细检查树下的每一寸泥土和青苔。
苏璃就这样远远的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
芸豆缩在她身后,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大气不敢出。
萧珩的目光终于从槐树上移开,转向了廊下。
他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苏璃。
“苏小姐。”他在苏璃面前几步远站定,微微颔首,礼节周全,但语气是公事公办的疏离:“本官云州府尹萧珩。惊闻贵府变故,特来查证。令尊那边……”
“家父远在京城,家中之事,暂由我应对。”苏璃微微屈膝还礼,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沙哑。
萧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深究,转而问道:“昨夜事发时,苏小姐身在何处?可曾听到或看到任何异常?”
来了。
苏璃的心微微一紧。
她抬起眼,迎上萧珩审视的目光。
昨夜那吊在树下的惨白鬼影、刚刚的水鬼狰狞面孔以及水下的冰冷鬼爪……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开口。
“昨夜……风雨很大,我睡得不甚安稳。”
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后来……大约是子时前后,我惊醒过一次,觉得心口发闷,便起身开窗透气……”她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棵槐树:“然后……我好像……好像看到……”
萧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我好像看到……那棵槐树下……”苏璃的声音带上难以控制的颤抖:“……有个模糊的白影子……在晃……像是……像是吊着个人……”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凝滞了。
站在萧珩身后的捕快脸上闪过难以置信。
芸豆更是吓得倒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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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冷气,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而萧珩的眼神则瞬间变得锐利落在苏璃脸上,带着审视。
他没有立刻反驳,但那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苏小姐,”他的声音理性:“风雨晦暗,树影摇曳,人在精神不济、心神恍惚之时,难免会产生错觉。断案,需凭切实人证物证,而非虚无缥缈的臆想。”他的话语清晰,却如同一盆冷水浇在苏璃试图寻求理解的微弱希望上。
他是在委婉地告诉她:你看到的,只是幻觉。
是癔症。
苏璃的心沉了下去,委屈和无力感随即涌了上来。
她咬了咬下唇,没有再争辩。
她知道,在萧珩这样信奉实证、坚信“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官员面前,她看到的“东西”,只会成为她精神不稳定的佐证,对案件毫无帮助。
“是……或许是我看错了。”
萧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要将她看穿。
他没有再追问:“据报,府上莲池附近,还有一口枯井?烦请苏小姐引路,本官欲一并查看。”
莲池?
枯井?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块温润的护身玉符,那是玄清给的,此刻正贴身藏着,仿佛是她唯一的依仗。
“是……请大人随我来。”她低声应道,转身引路。
脚步有些虚浮,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后院比前庭更加荒败。
坍塌的院墙露出外面荒芜的野地,疯长的杂草几乎没过小腿。
那潭死水般的莲池散发着沉闷的水腥腐气,水面覆盖着厚重的墨绿色浮萍。
而那口枯井,就在莲池不远处,被几丛高大的芦苇半掩着。
井口由粗糙的条石砌成,边缘布满了湿滑的青苔,黑洞洞的井口无声地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萧珩带来的捕快上前,拨开茂密的芦苇丛,露出了井口的全貌。
一股浓郁混杂着淤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小心些。”
萧珩提醒了一句,亲自走到井边,俯身向内望去。
苏璃站在几步开外,目光警惕地扫过阴森的莲池和幽深的井口。
她不敢靠得太近,那张肿胀鬼脸和冰冷鬼爪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
她下意识地摸向袖中的玉符。
就在这时……
一股阴冷感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她。
比在莲池边感受到的更加刺骨、更加粘稠。
苏璃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瞬。
她猛地转头,视线死死钉在枯井的方向。
4. 第4章
就在那井口边缘,在萧珩查看的侧后方,一只肿胀溃烂、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井壁内侧攀爬上来。
紧接着,是一张脸。
一张苏璃昨夜在莲池水面下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肿胀腐烂的鬼脸,正从井口边缘缓缓探出。
是它。
是那个水鬼。
它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苏璃。
恐惧瞬间攫取了苏璃的全部心神,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后退,浑身却动弹不得。
那水鬼咧开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怨毒的笑容扭曲可怖,它攀在井壁上的腐烂手臂猛地一撑,整个肿胀变形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迅疾无比地朝着苏璃扑了过来。
“唔……”苏璃瞳孔骤缩,极致的恐惧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能看清那鬼脸上每一个腐烂的细节和眼里的滔天恨意。
它,靠上来了。
就在这时,那鬼爪即将触碰到她衣襟的刹那,护身玉符猛地爆发出一阵温热感。
嗡
那水鬼的动作似乎被阻碍了,随即发出只有苏璃能听见的无声嘶鸣。
但似乎它的怨念太深了,那阻碍只持续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比井水还要冰冷刺骨的阴寒气息,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地毫无阻碍地钻入了苏璃的身体。
“啊……”
一声短促的痛哼从苏璃喉咙里挤出,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凝固,五脏六腑似乎都要都被冻僵,忽然眼前猛地一黑向后倒去。
“小姐。”芸豆惊呼。
“苏小姐?”萧珩正好看到苏璃向后倒下的身影,个箭步地将她拦腰扶住,入手一片冰凉。
苏璃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色,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怎么回事?”萧珩厉声喝问。
除了惊慌失措的芸豆和同样不明所以的捕快、仵作,井台边、莲池畔,空无一人。
没有任何袭击者的踪迹。
“我……我不知道,”芸豆吓得语无伦次:“小姐……小姐刚才还好好的,突然……突然就……”
萧珩眉头紧锁,看着怀中失去意识、浑身冰凉的少女,又看了看那口枯井,以及旁边死气沉沉的莲池。
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和冰冷的不安爬上他的心头。
错觉?
癔症?
精神不济?
可这浑身冰冷的症状,这瞬间失去意识的模样,绝非寻常。
难道……这老宅里,真有什么……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存在?
萧珩将苏璃送回她的闺阁,并给她叫了大夫,然而大夫也没给出一个结论。
而此刻苏璃躺在床铺上,意识昏沉。
白日里被那水鬼阴气侵入的冰寒感此时在她四肢百骸间游走,带来刺骨的冷意和虚弱。
玄清给的护身玉符贴在胸口,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热力勉强护住她的心脉,与体内的阴寒之气艰难抗衡。
昏沉中,她感觉自己仿佛在冰与火的夹缝中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她,坠入了一片粘稠、冰冷、充满无尽绝望的黑暗。
黑暗渐渐褪去,眼前的景象扭曲晃动,如同蒙上了一层血色的水雾。
她不再是自己。
她成了一个穿着粗布旧衣、身材瘦小名叫翠儿的年轻女子。
此时她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头顶传来男人暴戾的咆哮,唾沫星子全喷溅在她脸上。
“小贱蹄子,手脚不干净,说,太太房里那支赤金点翠的凤头簪是不是你偷的?”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怒骂。
“不……不是奴婢,管家……管家大人明鉴,奴婢真的没偷啊。”翠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还敢狡辩?”管家猛地一脚踹在翠儿肩膀上,剧痛传来,翠儿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人赃并获,在你这贱婢的枕头底下翻出来的,不是你偷的,难道簪子自己长了腿飞进去的?”他手里赫然捏着一支金光闪闪、镶嵌着翠绿宝石的凤簪!
“是……是有人栽赃,是……啊……”
话未说完,一条沾了水的牛皮鞭子狠狠抽了下来。
“啊……啊……”
“贱婢,偷了东西还敢攀诬他人,看我不打死你。”管家狞笑着,手中的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翠儿身体上。
那痛楚如此真实,仿佛每一鞭都抽打在苏璃自己的灵魂上。
她能感受到翠儿皮开肉绽的剧痛,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屈辱。
“饶命啊……饶命……”翠儿的哭喊声越来越微弱,意识在剧痛和恐惧中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鞭打终于停了。
翠儿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拖起来,扔进了柴房。
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翠儿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里,意识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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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地喃喃自语:“是管家,是你赵贵……是你……是你偷了簪子……是你怕太太追查……就栽赃给我……你好狠毒……好狠毒啊……”
画面再次剧烈晃动、破碎。
场景陡然转换。
冰冷的夜风,刺鼻的水腥气。
莲池。
是莲池。
翠儿正站在池水边,浑身是伤,身后是管家赵贵他眼中闪烁着狠毒。
“小贱人,让你乱嚼舌根,留着你就是个祸害。”赵贵带着冰冷的杀意。
“不,不要,”翠儿想转身逃跑,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却狠狠地推在她的后背上。
扑通。
冰冷的池水瞬间将她淹没。
水从口鼻、耳朵疯狂灌入,她拼命挣扎,手脚却使不上力气,身上的鞭伤被冷水一激,更是痛彻骨髓,她想呼救,却只吐出更多的气泡。
水面上,赵贵那张狰狞的脸,在晃动的水波中显得更加模糊而恐怖。
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越来越沉……
无尽的怨恨、不甘、冤屈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她的灵魂。
“赵,贵。”
“我,恨,啊……”
“井,枯井,证据,在……”
翠儿最后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她手猛地抬起指向莲池旁边那口枯井方向。
随即,无尽的黑暗彻底将她吞没。
“啊……”
苏璃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几乎要破膛而出,喉咙里火烧火燎,仿佛真的呛入了冰冷的池水,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前不再是冰冷的池水和赵贵狰狞的脸,而是自己熟悉的卧房。
但那股冰冷的窒息感,那鞭笞的剧痛,那被推入水中灌入肺腑的绝望,还有临死前那滔天的怨恨和不甘……清晰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不是翠儿,但她刚刚真真切切地经历了翠儿被冤屈、被鞭打、被推入莲池溺死的全过程。
那不是梦。
那是亡魂的记忆。
是血泪的控诉。
枯井。
对,证据在枯井里。
是管家赵贵,是他偷簪栽赃,是他杀人灭口,张伯的死……肯定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对,一定是这样。
苏璃的眼睛亮得惊人,恐惧被愤怒和使命感暂时压下。
她知道了真相。
知道了凶手是谁。
更知道了能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关键证据藏在哪里。
5. 第5章
她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萧珩。
必须……为枉死的张伯和翠儿讨回公道。
苏璃立刻翻身下床,但身体的虚弱和窗外死寂又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她不能莽撞。
赵贵既然能横行多年,甚至杀人灭口,必然有其依仗。
她现在这副风吹就倒的模样,贸然行动,无异于自投罗网。
还有萧珩。
白日里他救下自己时那神情……他或许……并非完全不信?
他还要查那口枯井,那枯井里的证据,必须由他亲自发现。
深夜。
莲池畔,枯井旁。
萧珩独自一人立于井边,白日里苏璃那瞬间冻僵倒下的诡异一幕,以及她昏迷前那指向枯井方向的手指,像一根刺反复扎进他原本坚信不疑的理性壁垒。
他遣退了左右,只身前来,玄青色的官袍几乎融入了夜色,只有腰间悬着的一柄古朴长剑在黑暗中偶尔反射出一点幽冷的光泽。
他并非轻信鬼神之人,但苏璃的症状太过诡异。
“错觉?抑或是这座宅院本身……”
萧珩准备亲自下井一探。
他将绳索一端牢牢系在井边一颗歪脖子老树上,另一端缠在手臂上,深吸一口气,一手持剑,毫不犹豫地攀着湿滑冰冷的井壁,身形矫健地向井下滑去。
井壁冰冷湿滑,苔藓厚腻,几乎无处着手。
越往下,那股混杂着淤泥和水腥的腐败气息越是浓烈刺鼻。
饶是萧珩胆识过人,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意正顺着脊背向上攀爬。
他只能依靠指尖的触感和脚下偶尔踩到的凸起石块艰难下行。
终于,脚下踩到了一片松软粘稠得如同沼泽的淤泥。
萧珩稳住身形,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吹亮。
就在火折子的光芒扫过靠近井壁的一个角落时。
萧珩的瞳孔骤缩。
黑泥之中露出了一段白骨。
不是枯枝,也不是石块。
那是……一根人类的指骨。
他心脏猛地一沉,用剑鞘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淤泥。
更多的白骨显现出来。
臂骨、腿骨……紧接着,是一个粘连着少许黑泥和腐烂衣料的、破碎扭曲的……人类颅骨。
就在这时……
“走水啦……快来人啊……槐树,老槐树那边……”
嘶喊声撕裂了死寂的夜空从前院方向传来。
萧珩猛地抬头,透过狭窄的井口望向天空。
火光。
巨大的火光。
他一把抓住绳索,以最快的速度向上攀爬。
萧珩上来后看到的就是前院那棵吊死过张伯的老槐树,此刻竟被熊熊烈焰所包围。
然而,比烈火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火光映照下那悬吊在槐树枝桠下的景象。
一个穿着淡青色丫鬟衣裙的女子被一根粗麻绳死死勒住脖颈,悬挂在燃烧的树干之上。
火光映亮了她的脸,竟赫然是苏璃的丫鬟芸豆。
她那双原本灵动的大眼睛此刻空洞地圆睁着,舌头微微吐出,死状竟与张伯如出一辙。
而在芸豆尸身下方,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蜷缩在地。
月白色的衣裙被浓烟熏黑,沾染着点点刺目的血迹,正是苏璃。
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中赫然紧握着一柄剔骨尖刀。
火光烈烈将芸豆的尸体和苏璃倒地的身影映照得无比清晰。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和浓烟,场面骇人听闻。
周围的仆役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
“都给我站住。”
管家赵贵拨开人群冲到最前面,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苏璃嘶喊道:
“是她,是这个灾星,是苏璃这个恶鬼附身的妖孽,她疯了,她杀了芸豆,又把芸豆吊在老槐树上放火烧尸,天杀的,白日里知府大人刚来过,她晚上就敢行凶。老天爷开开眼啊,快,快把这个杀人凶手抓起来,不然我们整个苏府都要遭殃啊。”
赵贵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瞬间点燃了仆役们的情绪。
“天呐,真的是大小姐……”
“芸豆……那么小的丫头……”
“白日知府大人刚查过张伯的事,晚上芸豆就……”
“疯了,她一定是被恶鬼缠身疯了。”
“赵管家说得对,快抓住她,不然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那些仆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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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昏迷中的苏璃充满了厌恶、恐惧和憎恨。
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带来灾祸和死亡的瘟疫之源。
群情激愤,几个胆大的仆役甚至抄起了棍棒,就要上前。
“住手,”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萧珩的身影瞬间挡在了苏璃身前.
“谁敢妄动?”他佩剑已然出鞘半寸.
赵贵被萧珩那眼神看得心头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旋即想起自己的布置,又强撑着胆子,指着苏璃手里那把染血的剔骨刀:
“大人,证据确凿啊.您看,她手里拿着凶器.您不能包庇这个妖孽啊,她……”
“闭嘴,”萧珩打断他:“是非曲直,本官自有公断.”
就在萧珩震慑住场面,试图查看苏璃状况之际.
咻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一枚毒针悄无声息地从混乱人群的角落里射出,精准无比地射向苏璃的脖颈。
时机歹毒。
角度刁钻。
就是要在萧珩的眼皮底下将苏璃当场灭口。
萧珩反剑光一闪试图格挡!
然而,那毒针来得太快太阴险,距离也太近。
嗤。
萧珩的剑终究慢了半分。
那枚毒针狠狠扎进了苏璃颈侧。
“嗯,”昏迷中的苏璃发出一声闷哼。
“苏璃?”萧珩一把将她揽住,手指搭上她的颈脉。
“混账,”他目光扫向人群,试图找出那个偷袭者。
然而人群混乱,哪里还找得到踪迹?
赵贵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得逞。
剧毒瞬间将苏璃的意识淹没,她感觉灵魂仿佛被抛向无边虚空。
天旋地转,五感剥离,只剩下沉重的窒息感和飞速下坠的失重感。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死寂……
这就是幽冥之路吗?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之际,一股熟悉的温热感在她魂体深处亮起。
是玄清道人给的护身玉符。
“呼,呼呼……”
呢喃在苏璃的灵魂深处响起。
是翠儿。
“来……陪我……水底……好冷……”
6. 第6章
为什么?
她一个深闺女子,为何会引来这般训练有素的杀手?
“囡囡,快走啊……”
混乱的厮杀声中,陆烬那声惊恐到几乎变调的嘶吼,异常清晰地刺入江鸾耳中。
江鸾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她猛地转身,凭借着一股狠劲,朝着看似人少的外围黑暗处冲去。
她毕竟是镇平将军的嫡女,自幼也学过。
然而,连续数月的梦魇折磨早已掏空了她的底子。
没跑出多远,剧烈的运动就让她的心脏疯狂擂鼓,像是要炸开一般,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发软,眼前的景物开始阵阵发黑。
身后,刀剑令人牙酸的碰撞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垂死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她死死咬着下唇,克制住想要回头去看陆烬情况的强烈冲动,她知道那一眼可能会让她彻底失去逃跑的勇气。
“小姐。”身旁的阿才及时发出一声焦灼的提醒,声音紧绷。
就在此时,另一群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冒了出来,彻底堵死了他们最后的去路。
他们早有埋伏。
“小娘子,”为首那人声音低哑干涩,目标明确得令人心寒:“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江鸾猛地刹住脚步,警惕地后退一步。
梦中那句阴冷诡异的“抓到你了”如同恶毒的魔咒,在此刻轰然击中她的脑海,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难道是……那个夜夜在梦中欺辱她的男人?
但这想法太过荒诞离奇。
“如果不跟你们走呢?”
江鸾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目光飞速扫过眼前的黑衣人。
“那就……”
为首那人话音未落,一个浑身染血的身影竟猛地从侧翼拼杀过来,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一把将江鸾严严实实护在自己身后。
是陆烬。
他握剑的手还在剧烈地颤抖,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死死盯住为首的黑衣人,试图用尽最后的气力呵斥:
“你们可知我们是谁?杀害朝廷命官,可知是诛九族的大罪?”
忽然,一阵诡异的阴风毫无征兆地扫过场中,吹得人衣袂翻飞,火把明灭不定。
不知从哪个黑暗的角落,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嘲讽与不屑的嗤笑。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音调不高,却异常清晰,阴鸷而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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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仿佛毒蛇吐信:
“聒噪。”
风声掠过耳畔的瞬间,江鸾只觉眼前一花,一抹极快的黑影如鬼魅般从视线边缘闪过,快得根本看不清来处。
“噗嗤……”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猛地喷溅而来,几滴浓稠黏腻的鲜血正正溅上江鸾的眼皮,滚烫得几乎要将她灼伤。
世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变慢,所有的声音都褪去,只剩下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支漆黑的尾羽仍在颤动的利箭,精准而残忍地洞穿了陆烬的胸膛。
陆烬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和话语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箭矢,张了张嘴,大股大股鲜红的血液无法抑制地从他口中汹涌而出,迅速染红了他苍白的下颌、前襟,也染红了他试图保护她的、微微抬起的手。
周围瞬间爆发出惊恐撕心的尖叫:“公子……”
与此同时,是那个暗处女人得意而癫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在死寂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阿兄,阿兄……”
江鸾的声音彻底卡死在喉咙里,变成一声破碎而绝望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7. 第7章
江鸾守在榻前,指尖所触之处,一片冰凉。
陆烬安静地躺着,只剩下一口气若有似无地悬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散了。
“小姐……后事,该预备了。”锦夏声音发颤带着不忍。
江鸾拼命摇头,指甲掐进掌心:“不,阿兄还有救,一定还有救。”她猝然抬头看向石毅,语气急迫而破碎:“去江南,找我哥哥,他结交甚广,一定有法子救阿兄的,快去。”
石毅抱拳领命,转身疾步而出,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锦夏,换盆热水来,”江鸾重新握紧陆烬冰冷的手:“阿兄他最怕冷了……”
锦夏红着眼眶退出去,屋内只剩下她,和榻上呼吸微弱的陆烬。
烛火噼啪一跳,映得墙上影子也跟着晃动。
江鸾望着陆烬苍白的脸,恍惚又回到昨夜。
箭矢撕裂夜幕,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直逼江鸾面门。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惊呼。
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猛地将她护在身后,而她清晰地听见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那么近,那么残忍。
他沉重的身躯倒下来,压得她几乎踉跄倒地,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她的衣襟,黏腻而刺目。
她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他,指尖触及的却是迅速流失的温度和生命力。
江鸾骇然抬头,视线穿过混乱,猛地撞上远处一道冰冷的目光。
那个身着华贵大氅的女人,静立如山,仿佛周遭的杀戮与她毫不相干。
就在江鸾被以为必死无疑之时,徒生变故……
毫无预兆的,狂风卷着漫天黄沙骤然而起,呼啸着吞噬了月光,天地瞬间陷入一片昏黑的混沌。
飞沙走石,打得人脸颊生疼,几乎睁不开眼。
昏黄破碎的月影下,一道刺目的红影竟踏着狂沙而来!,那身红袍鲜艳得如同最新鲜的血液,在狂暴的风中猎猎狂舞,成为这片昏天黑地里唯一一抹诡谲骇人的色彩。
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觉得那身影飘忽如鬼魅。
一道慵懒却带着森然寒意的声音,似有若无,精准地穿透呼啸的风声和厮杀声,轻飘飘又清晰地钻进江鸾的耳膜,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小可怜,明晚见。”
话音未落,四周杀声骤然炸开。
数十道红衣身影如同风中凝聚的鬼魅,瞬间与原先的黑衣刺客绞杀在一起。
刀剑剧烈碰撞,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火花在黑暗中迸溅,瞬间又被风沙吞没,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疯狂飞溅,将黄沙染成深褐。
红衣人的身手诡异莫测,招式狠辣刁钻,黑衣刺客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江鸾被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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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红衣人牢牢护在战圈的中心,刀光剑影在她周遭闪烁,血腥气浓烈得令人窒息,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只是死死抱着怀里的人。
陆烬的身体在她怀中,一点一点开始。
……
想到这里,江鸾猛地站起身。
明晚见。
不就是今晚?
她心跳骤然加速,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说不清是希望还是恐惧。
“你来了是不是?”她声音发紧,朝着空荡荡的房间低喊:“你出来。”
无人回应。
烛火又是倏地一摇,墙上影子张牙舞爪。
“你是不是有办法就我表哥?”她嗓音里染上哭腔,几乎是语无伦次:“你缠了我那么久,不可能什么目的都没有,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救救我表哥。”
仍旧无人回应。
她腿一软,几乎跌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一刻
“这么急着见我啊……”
一道慵懒又带着森寒的嗓音响起,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轻轻荡在空气里。
“夫人还真是……急不可耐。”
江鸾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窗棂旁不知何时倚了一道身影。
烛光在他身后跳跃,他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8. 第8章
江鸾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抓住男人冰凉的手臂,指尖下的触感竟是实实在在的。
“你可以救我表哥,对吗?”她声音发颤,急的都破了音。
男人垂眸,视线落在她紧扣着自己小臂的手上,眼底倏地掠过一丝真正的诧异:“你碰得到我?”
“应、应该碰不到吗?”
他一句话像盆冰水,把江鸾定在原地。她瞪圆了眼睛,呆呆地低头看看自己确实抓着人家的手,又抬头看看眼前这张妖孽的脸,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又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胸膛,硬的,有跳动。
“你不是鬼啊……”像是发现了什么更绝望的事,她猛地松开手,泄气般跌坐回凳子:“不是鬼,怎么能起死回生?”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那支箭正中心脉,华佗再世也难救。
刚才那点荒诞燃起的希望之火,噗嗤一下,熄灭了。
她这来回变脸似的反应倒把男人给整不会了。
他预想过这女人见到他时会惊恐尖叫,会跪地求饶,唯独没料到是这副先是动手动脚、接着又彻底无视他的模样。
一种莫名的、近乎被挑衅的感觉浮上来。
他向前一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逼近,阴影完全笼罩住瘫坐着的少女。
“你不怕我?”他嗓音压低,带着蛊惑又危险的调子。
江鸾没理他,只顾低着头,周身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这反应彻底勾起了男人的兴趣。
他忽地俯身,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扼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回答我。”
命令出口的瞬间,他却微微一怔。
指尖下的肌肤细腻,却在剧烈地颤抖,被他强行抬起的小脸上,早已泪痕遍布,眼眶红透,偏偏死死咬着唇,不肯漏出一丝哭声。
江鸾就那样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心底的恐惧在被迫与他对视的这一刻终于彻底崩盘。
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妖异面孔,带着哭腔,语速快得几乎不加停顿:“我怕你,我很怕你,但我以为你是鬼,是鬼肯定就很厉害,但是我能碰到你,你不是鬼,你肯定就不厉害,你不厉害的话我的阿兄就没办法活过来,所以我就不怕你了。”
男人:“?”
这逻辑好像哪里不对,但又诡异地自洽了。
他眼底的兴味更浓,指尖微微摩挲着她下巴细腻的皮肤,感受着她的战栗:“因为我不是鬼,所以觉得我不厉害?”
江鸾含着泪,老实点头。
“因为觉得我不厉害,所以不怕我了?”他慢条斯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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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问,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玩具。
江鸾却又用力摇头,眼泪珠子随着动作滚落。
她仰着头,哀哀地看着他,所有的情绪最终只汇成一句破碎的祈求:“你可以救救我阿兄吗?求你了……”
“如果我能救,”男人尾音上扬,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戏谑和捉弄:“你就会觉得我厉害了?”
江鸾眸中瞬间腾起一簇微弱的希望,双手猛地抓住他的胳膊:“真的吗?你真的可以救吗?”
“也不是不可以……”男人语气飘忽,故意拉长了调子,忽地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为了救他什么都能做?”
“可以,我什么都能做,只要你能救活我阿兄。”江鸾急切地保证,可话一出口,她又像是想起什么,眼底浮现一丝狐疑,小声嘀咕:“可是……你不是鬼啊……”言下之意,你还是不太靠谱。
男人这次是真的被她气笑了。
他猛地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恶作剧般的恐吓:“看样子,你是一点都不怕鬼哦?”
说话间,他另一只手抚上她纤细的腰肢,缓缓摩挲,感受到手下身体瞬间僵直,他笑得越发愉悦,嗓音低沉暧昧:“看样子,你很怀念那三个月的每一夜啊?原来夫人好这一口,喜欢……‘鬼新郎’?”
9. 第9章
“我没有。”
江鸾下意识否认,厉声质问,却因声音娇软而显得毫无威慑力:“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说,到底怎么救人?”
见状,男人还想再逗弄几句,胸口却猛地传来剧烈的坠痛。
糟糕,时辰快到了。
必须速战速决。
“救人可以,”他压下不适,语气陡然变得直接:“但我需要你付一样东西作为交换。”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古朴的卷轴,那散发着微弱却诡异的金光,与这昏暗的房间格格不入。
江鸾疑惑地接过,指尖触到卷轴的瞬间,竟感到一丝刺骨的寒意。展开后,她只瞥了一眼,便惊得瞪大了双眸,视线难以置信地在男人和卷轴上反复跳跃。
“这…这是……婚书?”
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她也明白,可这却前所未见:“这到底是哪种婚书?”
为何上面竟盖着天地大印,而且正中央那个殷红的字……怎么越看越像是个“冥”字?
“这个问题,或许你该去问你娘亲。”男人语焉不详,随即又掏出一柄玄黑色的匕首:“割开食指,将血滴在婚书上。血契一成,冥婚便生效了。”
我娘?
冥婚?
江鸾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邪祟的拐卖团伙。
她猛地将卷轴扔回男人怀里,转身对着门外喊道:“阿才,锦夏。”
房门被砰地撞开,阿才和锦夏冲了进来,神色紧张地环顾四周。
“小姐,发生何事了?”阿才一手已按在腰间的佩刀上,警惕地扫视着空荡荡的房间。
锦夏则担忧地看着面色苍白的江鸾:“小姐,是不是又想起公子伤心了?后事……”
江鸾却急切地打断她,声音发颤:“你们……没看到吗?”她指向红袍男人的方向。
锦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脸茫然:“小姐,您要我们看什么?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这话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江鸾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他们真的看不见他。
下一秒,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只见那男人好整以暇地踱步到她面前,甚至故意对着阿才和锦夏的方向勾唇一笑,笑容邪气又嗜血。
他微微倾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洒在江鸾耳侧,声音只有她能听见:“原来……夫人是不信为夫啊。”
鬼
他真的是鬼
江鸾极力压住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没、没事了。你们俩先出去。”
“小姐……”锦夏仍不放心。
“出去,”江鸾语气罕见地强硬:“锦夏,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求你了。”
阿才看了看小姐异常的神色,虽觉古怪,还是拉着一步三回头的锦夏退了出去。
房门刚一合上,江鸾猛地转身,几乎是扑到男人面前,她伸手一把抢过他手中那卷婚书,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决绝:“你去救,只要你救活我阿兄,我立刻割血签了这冥婚。”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意外,语气却依旧不疾不徐:“哦?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他们看不到你,你是鬼。”江鸾紧紧攥着婚书,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破釜沉舟的谈判意味:“鬼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我信你能救他。”
“既然如此,那现在便割血吧。”男人挑眉。
“不,”江鸾摇头,逻辑异常清晰:“鬼是厉害,但鬼话未必可信。你先救我阿兄,他活,我立刻签契。”
男人眼底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这小姑娘看着娇娇软软,脑子倒是在极致的恐惧和悲伤下转得飞快。
“这么怕我食言?”
“对。”江鸾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
男人忽地低笑出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荡开,带着更多的玩味:“好,记住,我叫乌玹。”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在原地。
江鸾猛地一怔,惊慌地四下张望:“你人呢?你出来,你明明答应我的,那什么,其实条件……条件还可以再商量啊。”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巨大的失落和悔恨瞬间席卷而来,她跌坐在脚踏上,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阿兄…我错了…我不该讨价还价的…我该什么都答应的…我把能救你的人气走了……”
她语无伦次,对着空气哭求:“你出来,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求你救救我阿兄,求你了……”
她慌乱又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门外的阿才和锦夏听到动静,立刻又要冲进来。
然而,就在他们推门的刹那,锦夏的惊呼声猛地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小、小姐,公子他……公子他……”
江鸾不愿再听,立马反驳:“我不办后事,他没死,我阿兄没死呢。”
“不,不是,”锦夏激动得语无伦次,指着床榻:“小姐,公子醒了,公子真的醒了。”
江鸾猛地扭头看向床榻,只见方才还奄奄一息、面无血色的陆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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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竟真的睁开了双眼,甚至正用手臂支撑着身体,试图坐起来。
阿才见状,赶紧冲出去:“我去叫大夫。”
锦厦赶忙往厨房的方向跑去:“药,药煎好了,我去端来。”
江鸾则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床边,一把抱住他,眼泪蹭了他满肩:“阿兄,阿兄,你醒了,你活过来了。”
被她紧紧抱住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一个虚弱的声音却带着尾音上扬的笑意响起:“阿鸾?”
这声音……
江鸾猛地抬头,动作僵在半空。
她一点点地松开手臂,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去,眼神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
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里,不再是陆烬惯有的温和儒雅,而是潜藏着一丝她刚刚才领教过的、玩世不恭的邪气。
“你……”江鸾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颤抖:“你不是阿兄,你是乌玹。”
榻上的“陆烬”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竟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从陆烬的喉咙里发出,显得格外诡异:“这么快就确定了?”
“刚刚还不完全确定,”江鸾死死盯着他:“现在彻底确定了,”她猛地又冲回床边,质问:“你把我阿兄弄到哪里去了?”
“我在救他。”
乌玹懒洋洋地靠回枕头上,用着别人的脸,露出属于自己的表情。
“什么意思?”江鸾完全无法理解。
就在这时,阿才带着气喘吁吁的老大夫冲了进来,锦夏也端着药碗紧跟其后。
江鸾立刻闭了嘴,只能紧张地看着大夫上前诊脉、查看伤口。
一番检查后,老大夫啧啧称奇:“奇迹,真是奇迹,公子脉象虽弱,却已平稳,性命确是无碍了,好生调理,假以时日必能康复。”
乌玹顶着陆烬的脸,朝江鸾投去一个“你看我没骗你吧”的挑眉表情。
江鸾心中惊疑不定,只能先按捺住所有疑问,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大夫和欣喜若狂的仆人。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要的是我阿兄活着,不是别人顶着他的脸假装他活着。”江鸾立刻开口。
乌玹看着眼前这少女娇美的脸上闪过警惕、愤怒、困惑,眼底兴味更浓。
他本以为是个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深闺娇女,没想到……
“你,”他低笑,用着陆烬温润的嗓音,说出的话却带着乌玹式的调侃:“娇娇怯怯的,脑子倒是比许多人都清醒好使。”
10. 第10章
“所以呢?”江鸾警惕地后退半步,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攥住了那卷婚书。
乌玹用下巴懒懒一点她怀中:“别急着下定论,把婚书往后看看,看完再说。”
江鸾将信将疑,依言缓缓展开卷轴。
越往后看,她秀气的眉头蹙得越紧,到最后几乎拧成了一个结。
这都是什么霸王条款?
她猛地抬头,视线再次在乌玹和卷轴之间来回扫视,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冥婚契约你确定你也签?”
不怪她质疑,这婚书后面的条款简直匪夷所思,条条框框几乎全都是单方面的付出,明确写着一旦契约达成,他将成为她的“移动挡灾包”。
这意味着她所受的任何伤害,最终都将由签下婚契的他来承受。
这合理吗?
这哪里是婚书?
这分明是签了个卖身契奴隶。
这真是她娘给她准备的?
乌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质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属于陆烬的温和眼眸深处,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江鸾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另一个问题:“这契约几乎是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如此不平等,你为什么还要答应?”
“因为……”男人轻笑一声,语气轻飘得如同窗棂外漏进的夜风,却带着千钧斤重量:“我想活。”
短短四个字,让江鸾瞬间僵在原地。
她透过陆烬熟悉的脸庞,仿佛看到了乌玹那妖异面容上罕见的郑重。
她沉默了片刻,将卷轴彻底展开,郑重其事地平铺在桌案上。
跳跃的烛光映着那些金色的诡异文字和末尾那首熟悉的藏头诗,那是她与母亲共同完成的诗,是母亲存在的铁证,也是她无法回避的宿命。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江鸾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诚:“说实话,到现在我也并非全然信任你。但我必须救阿兄,而且看了这个,我必须为刚才的怀疑和这极不公平的契约向你道歉。”
她起初根本不信母亲会弄出这种东西。
母亲在她六岁时便已去世,怎会安排如此诡异的冥婚?
直到她看见那首藏头诗
囡心若玉洁如初,
囡影扶风志不孤。
平生愿得三春暖,
安守仁心胜万斛。
喜雨润花繁似锦,
乐善存真天地宽。
藏着她的小名“囡囡”,以及母亲对她“平安喜乐”的祝愿。
这是母亲的手笔,毋庸置疑,可她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在逝去前,为她定下这样一份几乎绑架了另一个人一生的契约。
“道歉?”乌玹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发展。
就在他愣神的空档,只听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嘶”一声抽气。
他抬眼望去,只见江鸾已拿起那柄玄黑匕首,毫不犹豫地在食指指尖一划,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疼得蹙起眉,下意识地将手指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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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便毅然将那滴血珠按在了婚书指定的位置之上。
鲜红的血滴落在卷轴上,竟如同被吸收般,微微亮起一层幽光,旋即隐没。
“你?”乌玹是真的有些愕然了。
“谢谢你救我阿兄。”江鸾忍着指尖的刺痛,将匕首递到他面前,眼神坚定:“该你了。”
“你倒是……爽快。”
江鸾脸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却依旧认真地说道:“抱歉,我还是签了这个契约。但我承诺,只要阿兄能真正的活过来,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解约之法,还你自由。”
“嗯?”
乌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话,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你怕是忘了,一开始逼着你签这婚书的,可是我。”
怎么现在倒像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还怕他反悔似的?
江鸾却摇了摇头,目光澄澈地看着他:
“我看完了全部内容。虽然不知你究竟遭遇了什么困境,又需要我做什么,但这样一份完全以牺牲你来成全我的契约,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掠夺。
我为我母亲的安排向你致歉,她爱我,却无意中剥夺了你应有的权力。
同时,我也为我自己方才的小人心思道歉。
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我仍感激你救了阿兄。
你说你想活,而我能让你活,基于这一点,我们应是合作而非奴役。
所以,请放心,此事之后,我定会寻得两全之法,解你束缚,还你自由。”
11. 第11章
乌玹并未立刻回应江鸾那番“还你自由”的承诺,只是用那双藏在陆烬皮囊下的眼睛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淡淡的嘲弄。
世人啊,总是最擅长说漂亮话,说得越动听,往往越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呵,果然如娘亲所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忽然,门外响起了争执的声音。
“这位姑娘,我家公子重伤未愈,急需静养,此刻绝对无法启程。”是阿才的声音。
江鸾立刻朝门外走去。
只听一道清冷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女声响起:“你又非他,怎知他不能走?”
“你,”阿才气结:“我家公子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这身子骨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
就在这时江鸾拉开了房门。
只见院中,阿才正拦在一名红衣女子身前。
那女子一身劲装,腰配双刀,身姿挺拔利落,正是那夜带着一群人救下他们的为首之人。
那人见江鸾出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她,语气直接甚至有些生硬:“江小姐,我们时间有限,可以准备启程了吗?”
“启程?你们是要护送我们去番仙山?”
然而,她话音未落,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头,顶着陆烬苍白面孔的乌玹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他的声音虽仍带着伤后的虚弱,却透着一股不容反驳:“不去番仙山。”
他顿了顿:“去回罗岛。”
“回罗岛?”江鸾扭头看向他,满心疑惑。
奇怪的是,那原本面色不善的女子在听到“回罗岛”三字后,审视的目光在陆烬身上停留片刻,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竟悄然收敛了些许。
一旁的阿才还想说什么,却被锦夏赶忙拉住:“阿才哥,公子和小姐自有决断,这不是我们该插嘴的,我们还是先去检查下车马粮草吧。”说着便将一脸担忧的阿才拖走了。
院中暂时只剩下他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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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鸾抬眸,直视着乌玹的眼睛:“回罗岛是哪里?”
“能让陆烬真正活过来的地方。”乌玹回答得意味深长。
“好,我要的是他真正的活过来。”江鸾没有任何犹豫。
乌玹低笑一声,似乎欣赏她的直接:“到了回罗岛,你表哥自然能安然无恙地活过来,而这具身体……”他顿了顿:“我也会完璧归赵。”
“那回去的路上你要占据我阿兄的身体这么久?”江鸾蹙眉,这路程显然不短。
闻言,乌玹脸上那属于他本人的邪气调调又溜了出来,他微微倾身,靠近江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戏谑道:“怎么?这就开始想见我了?”
“嗯。”
出乎他的意料,江鸾并未羞涩闪躲,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得惊人:“我想确认,是不是真的只有我能看见你真正的样子。”
乌玹微微一怔,随即笑容更深,带着一丝神秘的玩味:“你待会就知道了。”
12. 第12章
夜色浓稠如墨,荒郊野岭中,只有车队零星的火把在风中摇曳,映照着嶙峋的树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马车内,陆烬安静地躺在软榻上,呼吸微弱。
江鸾正襟危坐,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对面的乌玹。
方才锦夏进来送点心时,竟然一点都没看到乌玹,所以他说的待会就知道了是在这。
真的只有自己看得到乌玹啊。
白天他因为不能见光,所以附身在阿兄身上,一旦到了晚上,就可以出来了?
“那队红衣人马,是你带来的,对吧?”江鸾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乌玹眉梢微挑,不置可否。
“那个队伍里叫飞雁的女子,她看得见你吗?”江鸾按捺不住好奇。
他们看不到,怎么会有手下呢?怎么和那些手下沟通呢?
乌玹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嗓音带着慵懒:“看不见。”
“那你们如何联系?命令如何传达?还有……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疑问被江鸾一骨碌全秃噜了出来。
乌玹忽然倾身向前,那张妖孽的脸瞬间在江鸾眼前放大,唇角勾着戏谑的弧度:
“小夫人,看样子对你母亲包办的这门冥婚……还挺满意?”
乌玹伸手,冰凉的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下巴:“对我这般好奇,是打算就此跟着为夫长长久久地过下去了?”
“咳,”江鸾慌忙往后缩了缩,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你,你饿不饿?”
不等乌玹回答,她猛地扬声对着车外道:“阿才,找个稳妥地方稍作歇息,锦夏,你进来一下。”
锦夏应声钻入马车。
“锦夏,你去取些纸钱来,再挑几样点心吃食,用单独的餐盘装好。”
“小姐是要祭拜山神还是游路将军?告诉奴婢去办就好,夜露寒凉,您就别下车了。”
“无妨,快去准备。”江鸾语气坚持。
待锦夏退下,她才转向看好戏的乌玹,一脸认真地安排:
“暂时先简单些,等到了前方镇子,我再给你多烧些衣裳纸钱。你总穿着这身喜服……也不方便换洗。”
说完,不等乌玹反应,她便掀开车帘,利落地下了马车。
乌玹看着她那副深思熟虑后的模样,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姑娘还真把他当鬼来伺候了?
吃饭穿衣都得靠烧?
他并未出言告诉她自己并非寻常鬼魅,只是魂体受困,若三个月内无法脱离禁阵才会真正死亡。
他的目光落在那卷冥婚卷轴上,看着上面两个紧密相连的名字与血契,唇角笑意复杂,不知是该感谢这份束缚,还是该鄙夷这命运的捉弄。
世间因果,还真是……难以言说。
另一边,江鸾抱着一叠纸钱和一小盘糕点,特意找了个离车队稍远、但又能在视线范围内的小土坡。
她蹲下身,正准备摆放。
“这里应该可以了吧?”她喃喃自语,一回头,却发现乌玹并没跟来。
她并未在意,自顾自地开始忙活。
殊不知,乌玹正抱臂倚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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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旁,远远看着她那副认真给自己“上坟”的架势,只觉得哭笑不得,却并无上前观摩的兴致。
忽然间,一阵风毫无预兆将江鸾刚放好的纸钱刮起,四处飘散。
她低呼一声,急忙起身去追。
就在这一刹那
乌玹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住他,眼前景象飞速模糊又清晰,等他反应过来,竟然已经站在了江鸾身边。
怎么回事?
他瞳孔微震,完全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恰在此时,江鸾追回几张纸钱,一转身看到了乌玹。
“你看看,这些菜色……你还合胃口吗?”俨然是在征求当事人对祭品的意见。
“我怎么过来的?”乌玹难掩震惊。
“嗯?”
江鸾先是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里的纸钱,又看了看他突然现身,顿时恍然大悟:“有可能是因为我正在给你……呃,准备烧东西,心里又念着你,你听到我的召唤,这就过来了?”
召唤?
她当这是在召唤什么听话的灵兽吗?
乌玹脸色一阵古怪,懒得理会这荒谬的猜测,转身就想回到舒适的马车里去。
然而,他刚走到马车旁,脚步还为站稳,那股诡异的拉力再次袭来。
天旋地转般,他眼睁睁看着马车瞬间远离,下一瞬,又稳稳地站在了江鸾身边。
乌玹彻底愣住了。
江鸾眨眨眼,看着去而复返的他,脸上的好奇变成了试探性的惊讶:“……真的能召唤?”
13. 第13章
就在江鸾对着乌玹惊疑不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飞雁一脸不耐地大步走来:“江小姐,休息够了吧?能否出发了?我们没时间在此耗着。”
江鸾回过神,看了眼手中的纸钱,连忙道:“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飞雁抱臂冷哼,语气嘲讽:“到底是娇贵的千金小姐,走个夜路都怕得要烧纸拜神求平安。”
“我拜的不是神,”江鸾低头用火折子点燃了纸钱,火苗倏地窜起,映亮她认真的侧脸。
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向旁边空无一人的方向,自然地问道:“那个……我需要给你磕四个头吗?”
一旁的乌玹:“……”
他忍无可忍地别开脸。
“你说什么?”
飞雁的反应却比想象中激烈,她猛地上前,五指扣住江鸾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冰冷:“你敢给乌玹上坟?你咒他死?”
江鸾看着自己几乎被捏断的手臂却感受不到疼痛,声音带着不解:“不、不烧点东西他饿了怎么办?”
“你……”飞雁气得脸色发青,眼底甚至掠过一丝杀意。
乌玹见状,往后闲闲退了一步,看好戏似的用只有江鸾能听到的声音凉飕飕地说:“看样子,这头你是没法给我磕了。”
这边的动静立刻惊动了阿才和锦夏。
阿才瞬间拔刀拦在飞雁与江鸾之间,眼神凶狠:“放开我家小姐,你想做什么?”
锦夏则急忙将江鸾护到自己身后,看着她发红的手腕,心疼不已:“小姐,你没事吧?”
“你这婢女和仆从倒是忠心。”乌玹点评了一句,似乎觉得这场闹剧索然无味,转身便欲回马车。
江鸾生怕事情闹大,赶忙出声:“没事的,都是误会,飞雁姑娘只是担心耽误行程。阿才,锦夏,你们快去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出发。”
“小姐。”锦夏仍不放心。
“听话,”江鸾语气放缓却坚定,:“若飞雁姑娘真想对我们不利,当初就不会救我们了,去吧。”
阿才和锦夏对视一眼,只得依言退开,但仍警惕地守在不远处。
飞雁脸色依旧冰寒,抱臂睨着江鸾。
江鸾对她郑重地行了一礼:“飞雁姑娘,还未正式谢过你的救命之恩。方才是我考虑不周,我们会加快行程,绝不拖累。”
飞雁目光复杂地审视她片刻,最终冷哼一声,甩袖转身:“最好如此。”
看着飞雁离开的背影,江鸾又瞥了眼地上已成灰烬的纸钱,最后将目光投向悠然倚在马车旁、只有她能看见的乌玹。
一个念头骤然划过脑海。
只见江鸾忽地盯着乌玹,脚下却猛地向后疾退数步,几乎在她后退的同时,原本倚着马车的乌玹身影募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瞬间被迫移到了她身侧不远处。
乌玹:“你……”
江鸾微微挑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种召唤。”
不等乌玹从这第二次强制位移中回神,江鸾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忽地拔下头上的发簪,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掌心一刺。
几乎同一时间,乌玹掌心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他摊开手掌,只见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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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中,一颗殷红的血珠正凭空缓缓渗出,与他苍白的皮肤形成诡异对比。
江鸾歪着脑袋看了许久,契约后果然她会替他挡掉这些,所以刚刚飞雁如此大力的攥紧自己的胳膊,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而且,这契约似乎还附赠了些意想不到的隐藏功能。
他似乎不能离开自己超过十丈的距离。
“乌玹公子,”她语调轻快:“我们出发吧。”
她转身朝马车走去,步调甚至带着点轻快,走出两步又顿住,回头看向脸色变幻莫测的乌玹,笑眯眯地补充道:“放心,我以后不会给你‘上坟’了。毕竟……”她眨了眨眼:“享受祭品是鬼的待遇,而乌玹公子你,似乎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呢。”
音落,她脚步轻快地走向马车,留下乌玹一人看着前方那抹纤细却忽然变得嚣张起来的背影,眼底情绪翻涌。
他的这位小夫人……还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也彻底明白了为何会突然瞬移到她身边,他根本无法离她超过十丈的距离,这契约的束缚,远比他想得更刁钻。
江鸾回到马车,靠着锦夏闭目养神,再没分给对面那位鬼夫君半个眼神。
天色渐明,鱼肚白取代了深沉夜幕,车队终于驶入了略显繁华的潞城。
飞雁一行人扮作寻常府兵,护卫着马车停在一家颇为气派的客栈前。
江鸾正发愁如何将“昏迷”的陆烬挪进客栈,却见榻上之人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乌玹顶着陆烬苍白虚弱的脸庞,淡淡瞥了她一眼,声音虽低却清晰:“早啊,好夫人。”
14. 第14章
顶着陆烬那张温润俊朗的脸,却用着乌玹那副慵懒邪气的语调唤她“夫人”,江鸾猛地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感觉实在太诡异了。
潞城客栈的天字号房内,锦夏已备好温水和干净衣物。
江鸾匆匆洗漱完毕,便低声吩咐:“锦夏,准备纸墨笔砚,我得再写一封信,这次务必悄悄寄出,避开飞雁她们的眼线。”
她必须将陆烬的诡异情况和冥婚契约之事告知哥哥,兄长交友广阔,见多识广,或许能知晓其中蹊跷。
一切办妥,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江鸾身体其实吃不消昼夜不停地赶路,虽说马车也能歇息,但终究颠簸狭窄,远不如实实在在的床榻来得舒服。
她刚沾枕头,意识便模糊起来。
然而,那个纠缠她数月的噩梦竟再次袭来。
只是这次梦境与以往截然不同。
梦中那个红袍妖异的男人并未强势地靠近,反而疏离地站在不远处,那双妖冶的眸子不再是炙热的急切,而是充满了冰冷的审视和探究。
江鸾正愣神间,却见男人眸中红光一闪,手中骤然出现那柄玄黑匕首,竟毫不留情地朝她心口刺来。
“啊……”江鸾尖叫着惊醒,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梦。
江鸾看着站在自己床头的男人,满是不解:“为何?”
“还差最后一步。”男人的声音飘忽不定。
“什么意思?”江鸾不解的看着男人,却猛然摸到粘腻,她低头却看见自己素白的寝衣心口处一抹刺目的鲜红不断渗出。
“你……你……”她又惊又怒。
只见乌玹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绢帕擦拭着那柄滴着血的诡异匕首,语气平静得可怕:“很快就好,那边是药。”
说完,他转身走向外间。
再进来时,已然换回了陆烬那副苍白虚弱的模样。
所以他陆陆烬的身子进了这里,避开旁人后,用本体取出这匕首取她的心头血?
江鸾一股被侵犯的怒火哽在喉头,“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做?还有为什么我还会受伤?你不是说伤害会由你承担吗?”
顶着陆烬面孔的乌玹淡淡解释,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柄匕首是契约法器,能直接伤你灵体。”
“那为什么要伤我?”江鸾气得声音发颤。
“冥婚契约还差最后一步,需你的心头血为引,我才能彻底抽离魂体,在你身边维持三个月实体。”他擦拭匕首的动作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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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冰冷:“你只是流点血,所有的疼痛……都由我承受。”
那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这穿心之痛于他不过蚊蝇叮咬。
这是重点吗?
江鸾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为这个?
“你完全可以告诉我,”她掀被下床,赤脚走到乌玹面前,仰头瞪着他:
“乌玹,我这个人很好说话,也没那么自私,你有什么打算,能不能提前跟我商量?而不是趁我睡着时捅我一刀。”
乌玹愣住了,似乎完全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
他狐疑地审视着眼前这张因怒气而泛红的小脸,眉头越皱越紧。
“漂亮的女人……”他低声喃喃,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语气陡然变得冷硬:“都这么会骗人?”
话音未落,他竟不再看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江鸾对着他消失的背影,气得直嘟囔:“谢谢夸奖我漂亮,但我不骗人。”
乌玹:“……”
门外,飞雁似乎已等候多时。
乌玹一出来,她便立刻迎上前。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走向走廊尽头的阴影处……
15. 第15章
客栈走廊的阴影深处,光线晦暗不明。
飞雁看着眼前顶着陆烬面容的人,带着一丝试探,低声问道:“乌玹?”
“找我何事?”
“真的是你……”飞雁眼底瞬间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那这次我们回到回罗岛,你是不是就能彻底出来了?”
乌玹转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江鸾所在的房间方向。
他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有她在应该就可以了。还有要保护好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她若受伤,痛楚皆由我承受。路上的行程加快速度,计划必须留出足够的时间在回罗岛。”
“是。”飞雁抱拳领命,心底雀跃万分,几乎要欢呼出声:“乌玹,十一年了,终于要成功了。”
是啊,整整十一年了。
在那暗无天日的禁锢之地,他已被磋磨了十一年。
房间内,江鸾对廊下的对话一无所知。
她正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拉开衣襟,为自己胸前的伤口上药。
那伤口虽不深,但位置骇人,鲜红的血珠仍在慢慢渗出。
“小姐,”锦夏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恰好撞见这一幕,惊得差点打翻水盆。她扑到江鸾身边,声音里满是心疼和慌乱:“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的?”
“没事,真的,一点也不疼。”江鸾连忙放下药瓶,试图拉好衣服掩饰。
“怎么可能不疼?这位置”锦夏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不由分说地抢过药瓶,手指颤抖却轻柔地为她清理、上药:“刚才……刚才公子是不是来过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压得极低:“小姐,您不觉得……公子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吗?”
江鸾心中一动,试探着反问:“你觉得哪里不像了?”
“以前的公子,看人时眼神总是温和的,站姿也如松如竹,绝不会那样懒洋洋地靠着柱子,更不会用那种……那种眼神看人,说那些轻挑的话。”
锦夏回想起方才在廊下瞥见陆烬与飞雁说话的样子,那人歪歪扭扭地倚着廊柱,神态语气都与她记忆中温润守礼的公子大相径庭。
江鸾看着为自己担忧不已的侍女,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锦夏,你好聪明啊。”
她拉住锦夏的手:“他……确实不是阿兄。”
“什、什么意思?”锦夏愕然瞪大眼睛。
“锦夏,具体缘由我现在无法细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三个月内的阿兄,身体里是另一个人,就是我梦中那个男人。
他暂时借用了阿兄的身躯。只要等到三个月后,我们找到办法,就能让阿兄真正的魂体归来,那时阿兄就能彻底苏醒。”
江鸾语气认真,甚至还带着点调侃:“不过我们锦夏真是观察入微呢。”
“小姐……”锦夏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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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万千担忧和心疼都化作了这声呼唤。
她想起小姐这三个月来夜夜被噩梦惊扰,虽然小姐从来没说过到底是什么样的梦魇,但是她夜夜伺候在旁,怎会看不明白?
这样一个欺辱了小姐这么久的恶鬼忽然出现,还霸占了公子的身体,他想做什么?
“我们回府,去找老爷,老爷一定有办法治他。”锦夏猛地拉着江鸾的手就要往外走:“或者我们去找大公子,大公子朋友多,见识广,定能有办法的。”
“不,”江鸾却拉住了她:“我们去回罗岛,他答应到了回罗岛就让阿兄的身体完璧归赵。”
“为什么呀小姐?”锦夏急得跺脚:“那种来路不明的恶鬼,一旦被缠上,就甩不脱了,您怎么能信鬼话?”
“因为我答应了他。”江鸾目光沉静,还因为母亲留下的那份不平等的契约,她必须去完成他的要求,这是换取阿兄归来的代价,或许也是她对母亲那份契约对他伤害的一点补偿。
“小姐,您和鬼谈承诺?鬼话连篇怎么能信?”锦夏又急又气。
这时门外却忽地传来一个慵懒却沁着丝丝寒意的嗓音:
“鬼话能不能信……要不,你试试?”
话音未落,房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乌玹顶着陆烬那张苍白的脸,似笑非笑地倚在门框上,目光凉飕飕地落在锦夏身上。
16. 第16章
“小姐,”锦夏看到顶着陆烬脸的瞬间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待他话音落下,那阴森的语气立刻让她一个激灵,吓得往江鸾身后缩去。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又颤巍巍地挪到江鸾身前,张开手臂做出保护的姿态:“你、你想干什么?”
这忠心护主的架势……
乌玹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他倒是很想看看,江鸾身边的这些人,是否能一直如此护着她。
他没直接回答,反而压低了声音:“小心入夜后我会出现在你身边。墙角滴落的水声、忽然翻倒的水盆、无风自开的门都是我在提醒你我的存在。到时候,可别吓破了胆。”
光听他这么形容,锦夏就感觉一股寒气,仿佛四周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小、小姐……他、我……”她吓得舌头打结,死死攥住江鸾的衣袖。
“你别吓她。”江鸾将锦夏护到身后。
“有吗?”乌玹姿态闲适地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仿佛刚才那番恐吓不是出自他口。
江鸾见状,低声吩咐:“锦夏,去和阿才多准备些干粮,分给府兵和飞雁姑娘他们,路上备用。”
锦夏支支吾吾地不愿离开。
“放心,”
江鸾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出事,他也讨不了好。快去按我说的做。”
锦夏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乌玹瞧着锦夏的背影,啧啧两声:“小夫人的仆人,倒是忠心可嘉。”
“请你别再吓唬她了。”江鸾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快:“还有,我保证不会耽误行程。”
“呵,还算有自知之明。”他神色正了正:“换身朴素些的衣裳,免得招来麻烦替我耽误行程。”尽管他心里觉得,即便粗布麻衣,恐怕也难掩她这身的气度和过于惹眼的容貌。
“我们不穿过潞城吗?”江鸾有些意外。
“若按你的走法,三个月根本到不了。”乌玹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拿捏住了她的命门:“你的阿兄,也会错过唯一活过来的机会。”
江鸾抿了抿唇,目光真诚:“那你现在就把身体还给我阿兄,我发誓,一定会陪你去回罗岛。”
“江鸾,”乌玹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里没了往常的戏谑,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你是否太过天真?”
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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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牵制,才是合作的基础。若我将底牌尽数交出,谁知你会不会转身就背叛?”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朝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娇贵的千金小姐,还是快些下楼用膳,准备出发吧。”
楼下大堂
江鸾下来时,乌玹已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用着清粥小菜,那苍白的脸色在灯火下显得愈发脆弱。
江鸾在他身旁坐下,终究不忍,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牛肉放到他碗中:“你身子虚,多吃些,好得快。”
乌玹抬眸看她。
江鸾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我阿兄的身体也是要仔细将养的,总不能你还回来时,只剩下一副病骨支离的样子。”
乌玹眉梢微挑,还未开口,飞雁便毫不客气地将那块牛肉夹走,语气硬邦邦的:“他不吃牛肉。”说着,盛了碗鸡汤放到乌玹面前,声音稍稍放低了些:“喝点这个。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你……这身子撑得住吗?”
乌玹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沉默地端起了那碗鸡汤。
忽然门外响起了骚动,锦夏这才从外面赶了回来,冲到江鸾面前:“小姐。”
“怎么回事?”
17. 第 17 章
潞城客栈门口,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喧嚣声中夹杂着衙役粗暴的呵斥。
“小姐,小姐,不好了,”锦夏急匆匆跑过来:“阿才被诬陷杀了人,官衙的人要抓他走。”
“什么?”江鸾心头一紧:“不可能,阿才绝不会做这种事,走,快去看看。”
赶到门口时,只见阿才已被五花大绑,几名衙役推搡着他正要离开。
而阿才身上有着明显的伤痕,衣衫也是破败不堪,很显然经历过一场恶斗。
“住手,”江鸾立刻上前拦住去路,声音虽软,语气却不容置疑:“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名领头的衙役斜眼打量她,语气鄙夷:“哪儿来的千金小姐多管闲事?听口音怕不是本地人吧,赶紧让开,别妨碍公务,别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我们逮的可是杀人犯。”
“你们抓的是我的家仆,怎不关我的事?”江鸾据理力争:“杀人?在何处?何时发生?事情原委我们都不知道,甚至连当事人怕也都稀里糊涂,你们就敢随意抓人?证据何在?王法何在?”
“王法?”一个嚣张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老子他娘的就是王法。”
只见一个衣着华贵、满脸倨傲的公子哥摇着扇子,在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本欲发作,却在看到江鸾的瞬间眼睛一亮,语气瞬间变得轻佻且油腻:“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生得这般标致……”
说着,竟伸出手想摸江鸾的脸。
江鸾嫌恶地后退几步,面露寒霜。
锦夏立刻挡在江鸾身前,怒斥:“放肆,你想做什么?你可知我们是谁?”
“嘿嘿,美人身边的丫头也挺辣,”那公子哥嬉笑着,转而想摸锦夏的脸颊,被锦夏躲开。
他却不恼,反而大笑:“我想做什么?我管你们是谁家的,在这潞城,就没有我秦力娶不回去的小娘子。来人,请两位美人回府。动作轻点,别伤着我的美人儿……”
闻言,打手们一拥而上。
见状江鸾带来的府兵立刻拔刀护主,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却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我瞧瞧,是谁家的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民女?抢的还是镇平将军的嫡女。”
乌玹顶着陆烬苍白的脸,慢悠悠地从客栈里踱步而出,随后站定在江鸾身侧。
那秦力明显一愣,在反应过来镇平将军是谁后,随即嗤笑:“镇平将军?骗鬼呢?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他得意地拍了拍胸口,亮出一块令牌:“看清楚了,我爹是潞城城主秦城。我姑姑是当今圣上的容妃,就算你真是镇平将军的女儿,本少爷也娶定了。”
乌玹眸色骤然森冷:“秦城是你爹?”
“大胆,我爹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秦力像是被踩了尾巴。
“那你就是秦力了?”乌玹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就是你爷爷我,知道还敢嚣张?给我打。”秦力恼羞成怒,挥手令打手上前。
乌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当年他被设计困入禁地,这位秦城主可是功不可没。
“飞雁,”他淡淡吩咐:“教教秦公子,该怎么好好做人。”
话音未落,飞雁身影如鬼魅般掠出,拳脚凌厉,不过眨眼功夫,秦力和他那群打手便全被打趴在地,哀嚎不止。
江鸾没空看那边,急忙让锦夏给阿才松绑。
“阿才,怎么回事?”她注意到阿才身手不弱却被伤成这样,对方绝非普通打手。
可秦力身边这些人,分明不堪一击。
“小姐……”阿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声音艰难:“我没有杀人。”
“我信你。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何诬陷你?”
“我去时,那人已经死了。然后就被他们围住,说我杀人。”阿才忍痛道:“但打伤我的人……绝不是地上这些废物。”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小姐,那人临走前……让我给您带句话。”
“给我带话?”江鸾一怔。
“他说:‘如果想活着,就不要信乌玹的话。’”
乌玹?
江鸾猛地看向乌玹,恰好撞上他骤然锐利起来的目光,他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闪过。
阿才不解地问:“小姐,乌玹是谁?”
江鸾心绪纷乱,让阿才将经过仔细说了一遍,却只得到零星线索。
那人似乎知道乌玹的存在,知道他们的目的地,目的似乎是阻止她去回罗岛,并让她不要相信乌玹。
事情变得复杂了。
她先让锦夏带阿才下去治伤,随即对乌玹正色道:“阿兄,我们谈谈。”
至于秦力,她相信飞雁能处理好。
房间内,江鸾直接发问:“你认识幕后之人?”
乌玹摇头,心中同样疑窦丛生。
“乌玹,我们现在必须信息共享。对方明显在拖延你去回罗岛,这关乎你的性命。”也关乎我阿兄的性命。
乌玹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问:“你不信他那句话?”
“我为何要信一个藏头露尾之徒?”江鸾不解。
乌玹似乎被这个反问噎住了,仿佛他先被质疑才是他习惯的常态,仿佛无论何种境地他会是先被放弃的那一个。
他执拗地追问:“那你为什么信我?为什么不信他可能是对的?”
“我不是信你,”江鸾不想纠缠这个问题:“我只是更不相信那个用这种下作手段的人。”
“为什么?”
乌玹的执着让江鸾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定定看着他:“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我是信你,还是信他?”
乌玹沉默了,他自己或许也不明白这份执念从何而来。
江鸾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话,试探着轻声问:“你……从小到大,有人真正相信过你吗?”
信他?
乌玹眼睫迅速低垂,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而回答另一个问题:“我魂体能出禁地的事,知道的人极少,会有人前来或许和冥婚契约有关。”
“为什么是冥婚契约?”
“回罗岛知道我现况的除了这里的飞雁,其余人几乎不存在。而那人能精准找到你,定是知晓你母亲订立了冥婚契约。”乌玹思绪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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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必然极为了解你母亲,也知晓我的存在,会是谁?”
会是谁?
这个突然出现的敌人,让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许久……
“既然没有头绪,那就逼他露出更多马脚。”江鸾忽然狡黠一笑,提醒道:“阿兄,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侍郎大人哦。”
乌玹看着眼前少女娇憨又机敏的模样,心底那点莫名的压抑竟散了些许。
她看似柔弱天真,却总有种敏锐的洞察力,真是个奇妙的人。
等他们再次出来时,秦力已被飞雁‘照顾’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嚎叫:“你们这群王八羔子,你们等着,我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弄死你们的。”
“我这人就是热心,不如我帮你一把。”乌玹慵懒的嗓音带着冷意,脚尖踢了踢趴在地上的秦力:“飞雁,好生照顾。”
“阿才,走,我们去击鼓鸣冤。”
江鸾说着,便和乌玹一起往衙门而去,看样子这个潞城还得多待几天了。
等到了衙门的时候,她看着衙门口的鸣冤鼓已经破落不堪,她心下冷笑:“哥哥不入仕是对的。”
娘亲不让哥哥入仕,在临去世前特地叮嘱的,看样子还是娘亲有先见之明,哥哥那个性格,看到这样的不公事情存在还不得气死,他可没有阿兄那般的耐性。
阿才就着破落的鸣冤鼓开始击鼓鸣冤,引来了一众民众围观,而衙门内却迟迟不见有人出来。
“阿才,继续敲。”江鸾吩咐道。
乌玹却懒洋洋地对着飞雁下令,语气残忍:“飞雁,看样子秦公子还得再受些‘照顾’,潞城的县太爷才肯开门了。”
飞雁作势欲动手。
秦力吓得魂飞魄散,对着衙门大门哭喊:“里面的人都死了吗?没看见本少爷来了?滚出来,快滚出来。”
里面依旧寂静。
乌玹掏了掏耳朵,眼神渐冷:“飞雁,继续。”
终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缝隙,在看到秦力的那刻连忙开门:“诶哟,我的小祖宗,您这是怎得了?”
那人察觉到秦力是被这群人押着来的,立马横眉立目:“你们是谁?知道他是谁吗?你们想死吗?”
面对那人狐假虎威的质问,江鸾和乌玹几乎是同时开口,语气是如出一辙的认真:
“不想死。”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一愣,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低笑出声。
在这剑拔弩张的场合,这默契显得格外突兀又诡异。
乌玹还特地挑眉,慵懒地补充强调:“嗯,非常想活。”
那人被这两人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弄得一懵,随即气得跳脚:“这、这是重点吗?你们知道抓的是谁吗?就敢如此放肆?”
江鸾不再多言,只对锦夏微微颔首。
锦夏立刻会意,上前一步,亮出一块沉甸甸的紫檀木腰牌,上面清晰地刻着官职与名讳。
“刑部侍郎陆烬,途经潞城,偶遇冤情,特需此地衙门协同调查。”江鸾的声音清晰冷静,回荡在堂前。
“侍、侍郎大人?”那人凑近一看那腰牌,腿肚子当场就软了,差点直接跪下去。
18. 第 18 章
他慌忙对着身后紧闭的衙门内堂尖声叫骂:“哪个瞎了眼聋了耳的蠢货把门关死了?还不快滚出来开门迎接陆大人。”转回头时,脸上已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陆大人,您您您里面请,快请进。”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挥手让手下赶紧去通风报信。
踏入衙门主厅,只见内部更显阴暗,烛火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县令显然是刚从某个温柔乡或被窝里被急召而来,官帽戴得歪歪扭扭,衣衫匆忙间系得凌乱不堪,额上还冒着虚汗。
“不知陆侍郎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县令一边拱手作揖,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扫向一旁被押着的、哼哼唧唧的秦力,看到他那鼻青脸肿的惨状,眼皮直跳,赶紧把话题往他身上引:“不知下官这不成器的侄儿是何处得罪了贵人?下官先代他给诸位赔个不是,大人大量,千万海涵。”
他话音未落,那边的秦力就梗着脖子骂起来:“秦远征你个老不死的,老子的事轮得到你这条我爹养的狗来赔不是?叫我爹来,等我爹来了,看怎么弄死他们。”
这番话可谓嚣张至极,秦远征听得额头冷汗涔涔,只能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对着乌玹和江鸾尴尬地讪笑:“呵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这侄儿口无遮拦,惯坏了,您二位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不救我,还在这点头哈腰?”秦力更来气了,还想再骂,秦远征赶紧凑过去,压低声音急道:“我的小祖宗,你少说两句吧,太守马上就来了。”
“知道我爹要来了你还这副怂样?”秦力声音反而更大了:“直接把他们抓起来给我用刑啊。”
就在这时,衙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为首那人身着锦袍,面容精明,眼神锐利如鹰。
乌玹抬眸,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潞城太守,秦城。
秦城眯着眼,迅速扫视了一圈混乱的场面,目光在江鸾脸上停留一瞬,最终定格在顶着陆烬面容的乌玹身上。
瞬间他脸上立刻堆起笑容,仿佛刚才的紧张气氛不存在一般,快步上前:
“哎呀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陆侍郎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潞城,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秦某也好设宴为您接风洗尘啊。”他笑着寒暄,视线却不易察觉地扫向手下,示意他们赶紧把丢人现眼的儿子弄到一边去。
乌玹却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懒洋洋地,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
“秦太守这话说的……倒像是怪我们来得不巧,扰了您的清静?”
秦城连连摆手:“陆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折煞下官了,”他目光转向江鸾,笑容更盛:“这位便是镇平将军的千金吧?失敬失敬,快,诸位快请上座。”
秦远征见状,赶忙顺着话头:“不知陆大人具体是为何案需要下官协调?但凡下官能尽绵薄之力的,定当竭尽全力。”
“具体案情尚不清楚,只知一位名叫秦力的公子,一口咬定我的仆人阿才杀了人。可至今,我们连所谓受害者的尸首都未曾见到。”江鸾语气平静。
“哎哟,原来是这等误会,”秦远征一听,如释重负,仿佛甩掉了烫手山芋,“下官做主了,此事纯属冤枉,阿才小哥受委屈了,陆大人,江小姐,您二位随时可以带他离开,此事就此揭过。”
一条人命,竟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抹去。
江鸾几乎气笑,声音里透出冰凉的讽刺:“那被杀之人呢?就不查不问了吗?”
一直冷眼旁观的秦城此刻心下明了,这两人绝非好糊弄的。
他立刻板起脸,对着秦远征呵斥道:“秦远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视人命如草芥?”
这突如其来的训斥让秦远征先是一愣,随即在与秦城短暂的眼神交汇中恍然大悟,连忙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
“太守大人明鉴,您真是误会下官了,下官、下官只是忧心耽误陆大人和江小姐的行程,才出此下策,在您治下的潞城,下官怎敢放任冤案发生?万万不敢啊。”
江鸾还想反驳,手腕却被乌玹轻轻拉住。
他语气比江鸾软和许多,却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别处:“查案自然是要查的。本官既居此位,便不容冤假错案发生。不过此事倒非眼下最急,”他话锋一转:“既然需在潞城盘桓数日,一直住客栈终非长久之计。”
秦城立刻接口:“这是自然,岂能让陆大人和江小姐一直屈居客栈。”
“既然如此,不如……就到秦太守府上叨扰几日?”
厅内有一瞬诡异的沉默。
江鸾心下一沉,她自然不愿住进太守府,尤其秦力还在那里。
但她心思一转,乌玹还需要她,绝不会让她此刻陷入险境。
他主动提出入住,必定另有图谋。
于是,她适时地轻叹一声,语气带着娇憨的抱怨与为难:“爹爹虽是武将,可我自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头,那客栈的床榻实在硌人,睡得我浑身都不舒坦,怕是都要生出青痕了。”
她这娇声抱怨,让秦城等人又是一怔,随即赶忙笑道:“江小姐说笑了,岂能让贵客受这等委屈,陆大人,江小姐,若是不嫌弃,就在寒舍暂住几日,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
于是,江鸾与乌玹坐上了前往太守府的马车。
府兵人数众多,不便全部带入,江鸾只带了锦夏,阿才和少数亲信。
车内,乌玹静静打量着江鸾。
他知道她不愿入住太守府,但在他提出那一刻,她竟能瞬间领会他的意图,并默契地配合演出。
这份机敏,远超他的预料。
即便他被禁锢多年,魂体游离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鲜少见到如此娇弱外表下藏着这般剔透心思的女子。
还真是……有点意思。
而此刻县衙内,秦城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地上摔碎的茶盏碎片飞溅。
秦远征战战兢兢地垂手立在一旁。
“废物,那人只让你拖延行程,谁让你把祸水引到本官头上了?”秦城声音阴沉。
“太守息怒,本来一切顺利,只要拖上十天半月,后面自有别人接手。可、可大公子他偏偏那时撞见我们拿人,就、就非要插一手。”秦远征声音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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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秦城低骂:“立刻把那人来过潞城的痕迹抹干净,找个替死鬼,就说抓错了人,把案子结了,另外,这十天,给我大摆筵席,用尽各种名目邀请陆烬和江鸾,只要拖住十天,我们就能向那人交差。”
秦远征连声应喏,冷汗湿透了后背。
太守府,海棠苑。
晚膳时分,秦城派人送来满桌珍馐,言辞恳切地请他们好生歇息。
江鸾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却迟迟未动筷。
锦夏见状,立刻取出银针欲试毒。
站在不远处的飞雁瞧着这一幕冷嗤:“天下间银针试不出的毒物多了去了,你这玩意有什么用?”
锦厦拿着银针为难的看着江鸾:“小姐,那……”
“想必秦城还没蠢到在自己府上下毒。”乌玹夹起一片笋尖放入口中,悠然点评:“太守府的厨子,到底比客栈的强上不少。”
江鸾见状,也拿起筷子。
见状锦夏却急忙拦住:“小姐,让我先来。”若银针无用,她便用自己来试。
她小心翼翼地每样菜尝了一点,仔细感受片刻,才眼睛亮亮地对江鸾说:“小姐,味道真好。”
乌玹看着这明明怕极了自己、却毫不犹豫为小姐试毒的小丫鬟,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江鸾顺势给她夹了一筷她爱吃的清蒸鲈鱼:“坐下一起吃吧。”
锦夏这才挨着江鸾坐下。
“飞雁姑娘,也一同用些吧?”江鸾转向飞雁。
飞雁面露不耐,显然不愿与这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同席,但在接到乌玹淡淡一瞥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膳毕,两名衣着精致的丫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盈盈一拜:“奴婢五莲,奴婢六荷,奉太守之命,特来侍奉贵人。”
“锦夏,安排她们在外间伺候,适时‘透露’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江鸾低声吩咐,随即又对飞雁道:“飞雁姑娘,府兵大多未入内院,今夜巡守,恐怕要多劳烦你了。”
飞雁毫不客气地怼回:“不指望我,难道指望你这千金小姐亲自守夜?”
“你怎么说话呢?”锦夏立刻护主。
“无妨,”江鸾拉住锦夏:“出门在外,理应互相担待。”她话音未落,忽见乌玹脸色微白,气息有些不稳:“你怎么了?”
“酉时到了。”乌玹简短道,随即起身,快步走向隔壁卧房。
乌玹并不能够支使这具身子那么久,每日酉时必须离开这具身子,直到次日的卯时才能再度支配这身体。
而这边的江鸾刚刚把阿才叫过来,她要仔细分析细节。
阿才正再次回忆遇袭细节和那神秘人的特征。
“小姐,所有细节我都想了,就这些。但还有一点,不算细节,就是觉得别扭……”阿才努力回忆着:“那人虽是女声,但我总觉得……不像女人。”
“什么意思?”江鸾追问。
“声音太尖太细,不像正常女子的柔滑。而且……”阿才顿了顿,肯定道:“她有喉结。”
女声,却有喉结?
19. 第 19 章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倏地响起,带着彻骨的寒意:
“太监。”
只见乌玹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边,一身红袍,面色冷凝,他已脱离陆烬的身体,恢复了魂体状态。
江鸾瞬间明了。
是了,太监声音尖细,却仍有男性特征。
她刚想追问,想起阿才还在且看不见乌玹,为避免惊吓到他,便先让他下去休息。
“为什么会是太监?”房门关上后,江鸾立刻问道。
“特征吻合,不是吗?”乌玹语调恢复慵懒,但眼底的阴鸷却挥之不去。
他没说出口的是,恐怕是那个一直暗中窥伺他的人,得知了消息,特意派了个太监来阻挠?
这背后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突然,乌玹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怎么了?”江鸾急忙上前扶住他。
“你真当我这魂体不需要休息?”乌玹声音虚弱,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江鸾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乌玹勉强撑起身子,扯出一抹苍白的笑:“还真是娇弱的千金小姐。”
“我没准备,你再靠过来,我扶得住。”江鸾站稳身形,试图再次搀扶他。
但乌玹却挥开了她的手,强忍着剧痛,踉跄着挪到床边,重重倒了下去。
江鸾见状,急忙去拉他:“喂,你不能睡这里。”
乌玹却忽地抬手,一把攥住江鸾纤细的手腕。
他力道惊人,江鸾还未反应过来,天旋地转间,整个人惊呼着跌入他怀中,结结实实摔在他身上。
“啊”江鸾瞬间羞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想要撑起身子,手腕却被他死死箍住,动弹不得。
这尴尬又亲密的姿势让她又气又急:“乌玹,你做什么?”
头顶传来一声低哑的轻笑,带着几分戏谑:“婚契都签了,怎么,小夫人这会儿想反悔?”
“你无赖,放开我,快放开。”江鸾又羞又恼,奋力挣扎。
然而,身下的人却忽然卸了力道,声音变得有气无力,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放心……就借我靠一会儿,不会把你怎样……只是……太累了……”
听他语气不似作伪,江鸾稍稍停下动作,再次试图起身,却依旧被他轻轻按住。
这时,他疲惫至极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无奈的喑哑:“只有靠着你……肌肤相触……我才能恢复得快些……”
江鸾一怔,低头看向他紧紧攥住自己手腕的那只苍白的手。
再看着他紧闭双眼、眉宇间尽是倦色的模样,江鸾心软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在他身侧的空隙里躺了下来,尽量不压到他。
“乌玹,”她望着床顶繁复的纱帐,轻声问,“这到底是什么契约?你当年又是被谁困住的?”
回应她的,只有身边人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连日的奔波和惊吓同样消耗着江鸾的精力,不过片刻,她也在这种奇异又无奈的相伴中,沉沉睡去。
就在她呼吸变得均匀的那一刻,身旁本该沉睡的男人却倏地睁开了双眼,那双妖异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他静静看了身旁少女恬静的睡颜片刻,终是再次合上眼。
他是真的疲惫至极,唯有靠近她,汲取她身上那份独特的生机,他破碎的魂体才能真正得到休憩和修复。
次日清晨。
江鸾醒来时,身侧早已空无一人。
她整理好走出内室,只见乌玹已顶着陆烬那副温润公子的皮囊,正与秦城在院中海棠树下对弈,气氛看似一派和谐。
“什么时辰了?”她轻声问一旁的锦夏。
“小姐,早都过巳时了。”锦夏连忙答道:“早膳一直用小炉子给温着呢,这就去取?”
江鸾微微蹙眉:“我怎会睡得这样沉?”
“连日奔波,小姐定是累极了。”锦夏心疼地抱怨:“您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好在潞城不用赶路,能多歇歇。”
这么一说,江鸾倒也释然,自己这身子自娘胎里出来就似是少了些健魄,确实经不起风餐露宿。
“早膳先不急了。”她摆摆手,目光投向不远处看似闲适的两人,“秦太守何时来的?”
“快有半个时辰了。”锦夏压低声音:“说是特地请了城里最好的戏班子来府里,要邀您和公子一同赏玩呢。”她说着,面露不解:“我们都住进他府里了,他派人通传一声便是,何必亲自来候着?”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江鸾淡淡道,理了理衣袖,抬步便向那看似风雅闲适、实则暗流涌动的棋局走去。
海棠树下光影斑驳,秦城一见江鸾,立刻起身,竟对着她躬身行了一礼,姿态放得极低。
“江小姐安好。”
江鸾脚步微顿,眸光落在他身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秦太守行此大礼,可真真是折煞我了。”
“镇平将军乃国之柱石,我等能安享太平,皆仰赖将军戍边之功。”秦城笑得一脸诚恳,话语里满是敬重。
这时,一旁的乌玹适时开口,声音里带着兄长般的宠溺:“阿鸾,秦太守有心,特地请了能演各地戏曲的名班来府上。你总说未曾远游,此番正好一饱眼福。”
这家伙又要开始挖坑了。
江鸾当即眉眼弯弯,配合地演出雀跃娇憨的模样,声音清脆如黄莺:“真的吗?那太好了,”随即又扯住乌玹的衣袖,轻轻摇晃,软声央求:“可是阿兄,我也好想逛逛潞城呀,自幼体弱难得出门,这次好不容易出来,你定要陪我好好看看嘛。”
乌玹看着她这般自然无比的演技,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真实的浅笑,从善如流地接话:“好好好,都依你。”
他转而看向秦城,语气客气却不容拒绝:“只是如此一来,恐怕要多叨扰秦太守几日了。”
“陆大人太见外了,”秦城笑道,转而看向江鸾:“江小姐若想逛逛,下官可安排得力之人为您引路,这潞城的风物特色,定能让您尽兴。”
江鸾闻言,立刻蹙起细细的眉尖,露出几分娇气挑剔的模样。
“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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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有所不知,”乌玹立刻默契地接过话头,无奈笑道:“我这表妹在家中被娇惯坏了,寻常景致难入她眼。还是让我们自行随意走走看看吧。”
秦城见状,也不好再强求,只得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请二位先随下官去听听戏,班子都已准备好了。”
三人正要移步,一名仆从却急匆匆跑来,凑在秦城耳边低语几句。
秦城面色骤然一沉,旋即又强挤出笑容对二人道:“衙内有些紧急公务,恕下官失陪片刻,让刘管家先招待二位。”
“太守请便。”乌玹从善如流。
待秦城脚步匆匆地走远,乌玹才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慵懒道:“阿鸾,瞧见没?好戏这才要开场。”
江鸾微挑眉梢,眼底流转着狡黠的光:“阿兄怎知这戏是唱给咱们听的?”她忽地嫣然一笑,恍若春花绽放:“除非这戏台子,就是冲着阿兄你亲手搭的呢?”
乌玹眼底瞬间掠过极大的惊讶与欣赏,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极其自然地轻轻刮了下她秀气的鼻尖,笑声低沉悦耳:
“我们阿鸾,真是颗七窍玲珑心。”
动作一出,两人皆是一怔。
江鸾蓦地涨红了脸,心口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慌忙扭开头,提着裙摆就快步去追前面的刘管家,掩饰自己的慌乱。
乌玹指尖微蜷,那细腻温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心下失笑,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悄然蔓延。
刘管家领着他们穿过九曲回廊,来到一处精心布置的庭院戏台前。
台下已坐了不少人。
“此处是老爷专程招待贵宾之地,二位贵人请随小人这边入座。”刘管家将他们引至一处用屏风略微隔开的雅座。
在场众人纷纷投来目光,热情地拱手寒暄,然而乌玹与江鸾一个也不认识。
侍立一旁的五莲和六荷适时地上前斟茶倒水,并低声介绍着在场众人的身份。
潞城有名的富商、有头脸的乡绅、官衙里的几位官员……
越是听,江鸾的眉头蹙得越紧,袖中的手悄然攥紧。
秦城这只老狐狸。
这哪是看戏,这分明是给他俩搭了个鸿门宴。
这般阵仗若传出去,岂不是坐实了侍郎陆烬仗势巡游、劳民伤财、结交地方?
官声还要不要了?
乌玹却仿佛浑然不觉,反而侧过头,凑近她,用气声懒洋洋地调笑:“阿鸾这般紧张作甚?怕你这‘阿兄’前途尽毁?”
江鸾用眼神警告他,压低声音:“乌玹,你最好别让我阿兄真被他们算计了。”
“诶呀呀,小夫人发话,为夫好怕啊。”他笑得邪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不过放心,你表哥,自然也是我表哥。我怎会让他折在这种地方?”
说罢,他悠然坐直身子,理了理衣袖,面上已换回温润却疏淡的神情,目光扫过眼前这觥筹交错的“戏台”,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声轻语,却清晰地落入身旁江鸾的耳中:
“看样子,这戏台子……是搭给我陆烬唱的了?”
20. 第 20 章
全场鸦雀无声,连戏台上唱戏的伶人都僵在原地。
宾客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写满了无措和尴尬。
就在这片死寂中,一道嘲弄的声音自场外响起:“陆大人真会说笑,我爹不过是请了几个好友来做客,怎的就成了特地搭戏台子给您唱大戏了?”
来人摇着描金扇子,踱步而来,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
目光转到江鸾身上时,他眼睛瞬间直了。
昨日见她时还衣着朴素,今日明显精心装扮过,杏色襦裙衬得她肤光胜雪,簪一支碧玉玲珑步摇,行动间清响泠泠,比昨日更添几分明媚娇艳。
秦力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凑上前道:“江小姐,昨日真是个误会,你没伤着吧?”说着竟自顾自挨着江鸾坐下,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江鸾眉头微蹙,敏锐地察觉今日的秦力虽还是一副狂妄做派,眼神却清醒了不少。
今天这是把脑子带出来了?
乌玹只瞥了秦力一眼,便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原来这不是给我陆某摆的鸿门宴?我还当秦太守费尽心思,专程搭台请我看戏呢。”
这话直白得惊人,效果却立竿见影。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是奉命来‘招待’这位陆侍郎和江小姐,既要拖延时间又不能让他们太舒坦,可谁料得到这位爷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你少胡说八道。”
秦力一听有人诋毁他爹,当即跳起来指着乌玹的鼻子嚷道:“你算什么东西,我看你就是……”
“住口。”
话音未落,一声厉喝从后方传来。
只见秦城黑着脸大步走进来,二话不说抡起巴掌就朝秦力扇去:“混账东西,谁准你出来的?”
秦力捂着脸目瞪口呆:“爹,你为了个外人打我?”
秦城压根懒得理这蠢儿子,直接招手叫来刘管家:“关禁闭,给我看牢了,再跑出来唯你是问。”
这场闹剧,江鸾和乌玹全程作壁上观。
待秦力被拖下去,秦城才赔着笑脸转向两人:“犬子疏于管教,让两位贵人见笑了。”
江鸾慢条斯理地拈了块荷花酥,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乌玹瞧她这模样,眉梢微挑。
哟,这丫头还有脾气?
平时软糯糯的,在外头倒是挺能端架子。
他忽然轻笑:“反正丢脸的又不是我,有什么可见笑的?”
秦城:“……”
这时秦远征赶忙打圆场,笑着招呼众人:“诸位诸位,容我介绍,这位便是京城鼎鼎大名的破案圣手陆烬陆侍郎,身旁这位则是镇平将军的嫡女江小姐。”
宾客们顿时热情上前寒暄。
乌玹和江鸾面上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正此时,一碟糕点悄无声息地推到江鸾面前。
绿豆杏仁糕?
这桌上可没这道点心。
她抬头,眼底闪过惊喜又迅速压下,只不动声色地用油纸包好递给锦厦。
锦厦兴奋地收起来,凑到江鸾耳边小声嘀咕:“大公子还记得小姐的喜好呢。”
“因为他是我哥哥呀。”江鸾嘴角翘起,小表情里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她爹娘收养的义兄江蒙。
“我现在是那位的侍从,”江蒙低声快速道:“别露馅,待会儿府外向东第一棵梧桐树下见。”说完便退回原位,仿佛从未靠近。
江鸾这边的动静乌玹并未留意,他正和秦城虚与委蛇。
“小姐,奴婢怎么越看越糊涂了?”锦厦蹙眉:“按您先前的推测,他们不该趁机毁了公子的仕途么?怎么雷声大雨点小就收场了?”
锦厦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连你都看出不简单,说明秦太守方才匆忙出去一趟后,改了主意。”江鸾拨了拨茶盖,抿了一口就蹙眉:“这茶不好喝。”
“奴婢给您换一杯。”锦厦忙斟了花茶递来:“尝尝这个。”
江鸾浅尝一口依旧摇头:“算了,待会儿和哥哥去外面吃好的。”
“太守府的东西怎么都这么难吃?”锦厦小声吐槽,转眼却见乌玹在那吃得津津有味:“小姐您说,这位鬼魂顶着公子的身子吃这么多,最后长肉算谁的?”
江鸾噗嗤一笑:“当然是阿兄的。”她顿了顿,挑眉看锦厦:“你如今倒是不怕他了?”
“有小姐在,奴婢怕什么呀。”锦厦嘿嘿一笑,又疑惑道:“不过会不会那桌的菜和咱们这桌味道不一样?”
江鸾正要笑她异想天开,眼前却突然多了一碟胭脂鹅脯。
抬头就撞进乌玹含笑的眼里。
“瞧你偏爱甜口,这盘是蜜汁腌的,尝尝。”
江鸾试了一口,果然酸甜适口。
她忽然想起方才秦力凑过来的情形,心念一动,索性起身坐到乌玹身旁。
“哟,小夫人这是要与我同席?”乌玹挑眉揶揄。
江鸾没理会他的调侃,只夹了他桌上另一道芙蓉蒸蛋尝了尝,顿时愣住。
明明是一样的菜式,味道却比她桌上那份鲜美得多。
她正要开口,却见乌玹突然脸色骤变。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指节发白,额间渗出大颗冷汗,面色潮红得不正常。
“你怎么了?”江鸾心头一紧,猛然想起那个契约,脱口而出:“难道我身子不适,也会应在你身上?”
乌玹点头:“你被下药了?”
“看样子是。”
“扶我回去。”
江鸾赶紧让锦厦帮忙,飞雁和阿才都去调查那天阿才被袭击的事情了,根本不在这里。
“陆大人,这是怎么了?”秦城连忙关心的问道。
“阿兄不胜酒力,不留神喝多了,我这就扶她回去。”
江鸾边说边扶住乌玹的胳膊,对着锦厦使眼色,不动声色往外撤。
乌玹大半重量倚在她身上,呼吸滚烫,额角渗着细密的汗。
秦城立刻佯装恼怒,朝五莲、六荷斥道:“怎么伺候的?还不快扶陆大人下去歇着。”
五莲、六荷应声上前,几乎是半扶半拽地将乌玹从江鸾和锦厦手中抢了过去。
江鸾赶忙要阻止,秦城却将她拦下。
秦城笑道:“这些琐事交给下人便是。江小姐不是对潞城风物感兴趣?这几位都是城中百事通,哪儿好玩、哪儿好吃,没有他们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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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
他话音未落,那几位百事通就热络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江小姐,敝人是稠华布庄的刘掌柜,城西新开了绸缎市,苏绣蜀锦应有尽有……”
“江小姐,小的是珍馐楼的东家,您若想尝地道时鲜……”
“江小姐……”
江鸾心急如焚,几次想抽身都被堵了回去。
正焦灼时,一只手臂忽然从人堆外伸进来,一把将她捞了出去。
江鸾抬头,认出正是方才引江蒙进来的那位贵客。
“江小姐速去,”他低声道:“此处交给我。”
江鸾四下一看,秦城早已不知去向。
她不及多想,转身便朝外走。
到了岔路口,她急急吩咐锦厦:“你快去梧桐树下找哥哥,让他悄悄带个医师来海棠苑,要快。”
锦厦应声飞奔而去。
江鸾拎起裙角就往海棠苑跑,心头乱跳。
那席上突如其来的殷。
那凑近的秦力。
分明就是个套……
而此刻,乌玹已被半扶半架地送进了厢房。
一进门,一股甜腻香气扑面而来。
乌玹浑身一僵,心底警铃大作。
这香他离开前绝对没有。
体内的燥热轰地窜起,比方才猛烈数倍,血液仿佛烧滚的开水,四肢百骸都泛起难以言喻的渴望。
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正发生着明显的变化。
他顿时全明白了。
敢情这破算计原是冲着小丫头来的,应在了自己身上。
而这香,是冲着陆烬来的,也应在了他身上。
结果全让他这倒霉替身扛了?
五莲不知何时褪了外衫,只着一件水红色抹胸,软绵绵地贴过来,声音又娇又黏:“公子,您是不是很热?让奴婢帮您……”
另一边,六荷已然随着不知从何响起的丝竹声扭动起来,轻纱逐层落地,媚眼如丝,步步生莲。
乌玹额上青筋暴跳。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掐死这两个,再去找秦城那老狐狸算总账。
“滚。”
乌玹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字,周身戾气暴涨,眼底翻涌着近乎实质的杀意。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血腥画面,拧断那纤细的脖子,或许就能终结这令人发狂的燥热和煎熬。
杀了她们。
一切就清净了。
“公子,您看看奴婢嘛,奴婢定然能让您舒。”
五莲扭着水蛇腰贴上来,声音又软又媚,手指试探着欲抚上他的侧脸。
乌玹猛地偏头躲开,眼底尽是嫌恶:“就你这尊容,和你欢好是为了辟邪吗?”
五莲瞬间僵住,脸上一阵青白。
另一侧的六荷见势急忙跟上,嗓音婉转黏腻:“公子,您瞧瞧奴婢的舞,奴婢不止会一种舞哦……”
乌玹嗤笑,额角渗着冷汗,嘴却毒得更狠:“就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我还以为你在这儿练五禽戏强身健体呢。”
他几乎已到极限,理智崩碎在即。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
21. 第 21 章
刺目的光线中,乌玹艰难抬眼,只见江鸾拎着裙摆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名府兵。
她小手一挥,声音清亮却不容置疑:“把这两个拖出去。”
府兵立刻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惊叫的五莲和六荷拽了出去。
杂音尽去,江鸾几步跑到乌玹身边:“你怎么样?”
乌玹呼吸沉重,双眼紧闭,从牙缝里挤出吩咐:“快…准备冷水,陆烬这身子扛不住这等虎狼之药…再、再找个大夫来…”
他感觉到少女带着凉意的柔软身子靠近,最后一丝理智催促他推开她,指尖却不听使眷地抚上她的脸颊。
江鸾一把抓住他滚烫的手,急声追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乌玹看了看江鸾,摇了摇头。
江鸾还想说什么,最终只道:“……那你撑住。”
她迅速指挥下人备好冷水,一阵忙乱后,回头只见乌玹早已浑身湿透,墨色发丝凌乱地贴在潮红的颊边和颈侧,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此刻紧闭着,透出一种脆弱。
江鸾心下一紧,赶忙让人将他扶进屏风后的浴桶中。
“小姐,这……”一个小厮刚将人安顿好就红着脸急匆匆绕出来:“大人衣衫尽湿,还是…还是褪去为好,方便散热。”
江鸾点点头,强作镇定:“你们处理好。我就在隔壁,有事立刻叫我。”
她回到自己房间,心口仍怦怦直跳,依言将帘幔放下,把所有能透光的地方遮得严严实实,虽不知他这魂体大白天能否顺利脱出,但总得一试。
屋内霎时暗了下来,只余缝隙间漏进的几缕微光。
她在昏暗中心神不宁地踱步,外头竟毫无动静,秦城如同人间蒸发,对这边的混乱不闻不问。
这算计简直明目张胆。
忽然,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
江鸾吓得猛一转身,猝不及防撞进一个半透明的怀抱里。
乌玹竟不知何时出现了,魂体状态比以往更清晰,但那双深邃的黑眸里翻涌着暗潮,显然仍不太对劲。
“你,你这状态怎么……”江鸾声音发紧:“难道那药性连魂体也受影响?”
“你说呢?”乌玹嗓音喑哑得厉害,忽然拦腰将她抱起,径直走向床榻。
“乌玹,你做什么?”江鸾顿时慌了,手脚并用地挣扎:“你清醒一点,别乱来。”
“婚契都签了,”他把她轻轻放在床榻上,身躯随即压下,虽未实体,却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发生点什么,不是天经地义?”
“乌玹,”江鸾又气又急,推他却如同推在一团灼热的空气上,根本使不上力:“你敢碰我,我,我绝对要你的命。”
软糯的嗓音放着最狠的话,乌玹黑沉的眸子深深望进她眼底。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他周身紧绷,魂体都在颤抖,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半晌,他忽然泄了力般将头埋在她颈窝,闷声道:
“只是睡觉。”
“我难受得快魂飞魄散了,你得负责把我‘睡’活了。”
“这难道不是你承诺过的?”
话音方落,乌玹竟彻底没了动静,整个人软软倒在她身上。
这,算是晕过去了吧?
江鸾有些无措,她实在分不清魂体状态的晕厥究竟是怎样的。
她察觉到他气息虽微弱却平稳,这才稍稍安心。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江鸾抿了抿唇,终究没有抽开。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锦夏焦急的呼唤,另一个清朗的男声紧随其后。
是哥哥江蒙。
江鸾急忙起身,可刚走下脚踏,身后就传来异响。
她回头一看,只见乌玹的魂体竟开始剧烈颤抖,喉间溢出压抑而痛苦的闷哼。
她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就立刻返身坐回床边,重新握紧他的手。
说也奇怪,那剧烈的颤抖竟随之缓缓平复。
“小姐,小姐您在里面吗?”锦夏的敲门声伴着呼唤传来。
“锦夏,先别进来。”江鸾急忙扬声道:“哥哥,你带大夫来了吗?”
“带了,阿鸾你怎么样?让哥哥看看。”江蒙的声音透着焦灼,说着就要推门。
“我没事,”江鸾赶紧阻止:“阿兄在隔壁,他情况很不好,快让大夫去看看他,我只是有些累,歇歇就好。”
她语气中的急迫非但没让江蒙放心,反而使他更疑虑:
“阿鸾,大夫已经去那边了。你开门,让哥哥亲眼看看你,否则我绝不放心。”
江鸾正不知如何是好,耳边却传来乌玹极其虚弱的气音:“让他进来罢,横竖他们看不见我。”
江鸾一怔,才想起来:“哥哥,你进来吧。”
门立刻被推开,江蒙几步跨到床前,紧张地将妹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她确实无恙,才长舒一口气:“到底发生了何事?吓死我了。”
江鸾稳了稳心神,半真半假地解释:
“应当是秦力想对我下药,而秦城那边则算计了阿兄。至于他们父子是否通过气,我不得而知。总之最后那些东西,全进了阿兄的肚子。”
她无法言明自己中毒会由乌玹承受,更无法解释乌玹正附在陆烬身上,只得寻了这般借口。
“秦力这个畜牲,”江蒙闻言勃然大怒,一拳砸在床柱上,震得整张床榻都晃了晃:“还有秦城那只老狐狸,他分明是想彻底毁了沐白。”
沐白,正是陆烬的表字。
“既然你没什么事,哥哥就先去看看沐白。”江蒙揉了揉江鸾的发顶,语气心疼:“你这小丫头今日受惊了,好好歇着,莫要病了。晚些时候再同哥哥细说信中之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见“信”字,江鸾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瞥向身旁。
乌玹仍闭目昏睡,呼吸平稳。
她悄悄松了口气,生怕江蒙再多说半个字。
那封信,可是她瞒着乌玹偷偷写的。
待江蒙脚步声远去,江鸾又仔细确认乌玹确实昏沉未醒,才真正放松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暗自思忖,莫非那药性被乌玹和阿兄各自分担了一部分?
想着想着,竟也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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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
“锦厦?”江鸾看香身边,是空的。
乌玹不见了?
可眼下是夜晚,而且他根本不能离开她超过十丈。
“小姐,您醒了?”锦厦闻声进来,脸色却有些忐忑:“公子那,大夫说药效是退了,可公子本就油尽灯枯的身子经此一遭,更是……大夫说千万仔细,若再来一次,怕是神仙难救。”
“放心,他死不了。”江鸾语气笃定,心里却揪紧了,必须尽快赶回回罗岛,可眼下那个暗中阻挠他们的人藏得极深,半点马脚不露,实在棘手。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三个时辰了。”
竟睡了这么久?
江鸾心下微惊,起身梳洗。
“哥哥呢?”
“大公子说他现在身份不便久留,他是顶了别人的名头进来的。”锦厦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补充,:不过大公子说了,入夜后他会爬墙过来。”
爬墙?
江鸾忍不住笑出声,这倒真是她哥哥能干出来的事。
收拾妥当,江鸾便往陆烬的房间去。
一推门,就见陆烬依旧面无血色地躺在榻上,而失踪的乌玹正抱臂坐在床边,一脸似笑非笑。
“怎么了?”江鸾莫名觉得他眼神有点危险。
乌玹挑眉,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我的小夫人……这是找了外援,打算对付为夫了?”
“什么?”江鸾一头雾水。
乌玹懒洋洋地抬手,指向陆烬心口的位置:“喏,这是什么?”
江鸾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陆烬中衣微敞的襟口内,竟贴着一张极不起眼的黄色符纸。
她顿时脸颊发热,眼神飘忽,这肯定是哥哥看了她信里的求助,不知从哪找来的驱邪镇魂的符箓。
“呵呵……”她干笑两声,试图蒙混过关:“这、这大概是个误会?”
“误会?”乌玹拖长了语调,无辜地眨眨眼:“这玩意贴在这儿,对我可是影响很大啊。”
江鸾心虚地摩挲着那张符纸,却没立刻揭下来:“所以具体是什么影响?”
乌玹忽然凑近,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那就是……”
他故意顿住,看到江鸾紧张地屏住呼吸,才猛地爆发出大笑:
“让你阿兄直接没命啦,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江鸾脸色骤变,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再说一遍?”
看着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双小手因用力而指尖泛白,乌玹心中憋闷的那口气才稍稍缓解。
“不是听到了,还需要我再说一遍?”
“为什么这个符箓就会让我阿兄没命?”江鸾语气又急又慌。
“因为啊……”乌玹闲庭信步的往外走去:“我附不了他的身了呢。”
什么叫附不了身?
不附身就会没命?
江鸾追出去:“乌玹,话要说清楚。”
“还不清楚吗?”乌玹的语气虽然闲散,但是明显带着怒意:“陆烬本就被箭穿了心脏,濒临死亡,要不是我附在他身上给予一点生机,他早死透了。”
22. 第 22 章
“乌玹,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鸾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又问了一遍。
乌玹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焦急,心头那股被背叛的淤堵感似乎才稍稍纾解。
忽然,江鸾带着一股怒气:“我阿兄会变成这样,难道不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什么?”乌玹愣住。
“我们遭遇那场劫杀,不也是你的算计吗?”积压的委屈和愤怒让江鸾声音发颤,不管不顾地将心底的怀疑尽数倾泻:“若不是你设计,我怎会落到这般境地,受你牵制?”
“所以,在你心里,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我设的局?”乌玹的声音低了下去。
“难道不是吗?”
乌玹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肆意却空洞,听得江鸾心口发慌。
他指着江鸾,一步步向后退去,脸上最终凝成一个极尽嘲弄的表情:“我怎么会傻到以为……你会信我?”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在江鸾面前消散,如同从未存在过。
江鸾呆立在原地,心头莫名空了一块,某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她却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小姐,”锦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才和飞雁姑娘回来了。”
阿才和飞雁快步进来,立刻汇报探查结果。
“小姐,我确实是被设计的。”阿才语气急切:“那个所谓的‘死者’是个屠户,在我去到那儿之前就已经断气了,秦力根本是故意栽赃。”
而这边的飞雁在进屋后视线一直不知道落在何处,明知看不见什么,却仍不死心地低声问:“他…在吗?”
江鸾看了看她,摇摇头,先对阿才道:“你先出去,继续盯紧秦城那边。”
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三人。
江鸾看着飞雁,唇瓣翕动几次,最终只低声道:“我现在脑子很乱,抱歉,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飞雁诧异万分:“他不是不能离你超过十丈吗?怎么会不在?”
江鸾猛地一怔:“你怎么知道这个?”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掠过脑海,她声音骤然变冷:“所以那场劫杀,果然是你们设计的?从头到尾,都是你们挖好了坑,看着我一步步跳进来?”
飞雁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遇袭,不是你们安排的?”
“我们?”飞雁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气得几乎发笑:“你的意思是,我们派人杀你们,然后再假惺惺地救你们?大小姐,我们没那么闲。”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语气太重,吸了口气重新说道:“准确地说,是没来得及那么快。”
飞雁一步步逼近江鸾,目光灼灼:“你以为我们无所不能吗?找你就花了整整三个月,找到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因为乌玹知道,既然他能找到你,那个人也很快会找到你,他必须抢在前头,把你护好,带回回罗岛。”
那个人?
“只要他找到我,我就一直会有危险?”
“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安安稳稳在这里吃香喝辣?”飞雁语气锐利:“要不是我们剩下的弟兄一直在暗处清除那些暗桩杀手,你早就……”
她没再说下去,转身走到门口,忽又停住,侧头道:“那个千方百计拖延我们回程的人,来自回罗岛,不是那个人。把这话告诉乌玹,他自然知道是谁。”
飞雁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下躺在榻上面无血色的陆烬,和心乱如麻的江鸾。
哪怕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她并非不会思考。
而这一次,她的思虑和怀疑,似乎重重伤了一个或许本意并非如此的人。
她想起乌玹消失前那句“我怎么会以为你会信我”,心口像是被细针密密地扎了一下。
他那时,一定很难过吧。
一个或许从未被真心信任过的人,刚刚触及一丝微光,就被她亲手打碎。
“乌玹,”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试探:“你在吗?”
无人回应。
她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她走到陆烬榻边,目光落在他襟口那张符纸上,最终还是没有揭下。
“乌玹,”她对着虚空,一字一句认真道:“我怀疑你,让你觉得被背叛,这是我不对,我道歉。”
她微微吸了口气,继续道:“但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牵扯进生死困局,我出于自保做出合理怀疑,我并不认为这本身有错。我只是忽略了你的感受。”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隐约察觉到,乌玹似乎有着极其沉重的过去,容易陷进偏执的死胡同里。
“乌玹,不管你在不在,我要弄清楚最后一个问题,解开所有疑团。”她下定决心:“如果真是我错了,我会尽力挽回。并且,在你真正活过来之前,我绝不会再怀疑你一次。”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怅然:“至于你活过来之后,我们就各自分开,过彼此的生活吧,至于那个冥契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小姐,”门外传来锦厦的声音:“大公子已经在您房里等着了。”
江鸾收敛心绪,快步回到自己房间。
阿才也在。
一见她进来,阿才立刻禀报:“主子,秦城……死了。”
“什么?”江鸾愕然。
“或者说,离死不远了。”阿才补充道:“据说是被秦力刺伤的,正中心口,现在大夫正在拼命抢救。”
怎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让阿一还在那边盯着,先赶回来报信。”阿才回道。
“快去,继续盯着,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别急,思绪一乱,就更容易出错。”江蒙走过来,温声宽慰。
“哥哥,我……”江鸾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了。”
“那便先不说,听哥哥讲。”江蒙拍了拍她的肩。
江鸾点点头。
“你信中所提的冥婚契约,其实更近似一种古老的献祭。”江蒙开口,话未说完便被江鸾急急打断。
“献祭?什么意思?”
“阿鸾,别急,这种献祭与寻常不同。它是将两人的命格强行联结,同生共死。是将一人的生命献祭给另一人,共享寿数生死。但是……”
“但是什么?”江鸾心急如焚:“哥哥,为何我受伤都是乌玹承受,若真是同生共死,为何我毫无感觉?”
“因为你们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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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契约的最后一步。也就是说,你并未真正签下这个死生之契。”
江鸾摇头:“哥哥,我还是不明白。”
江蒙看着她,轻叹一声,指向屋内一角那个古朴的樟木箱子:“你自己看吧。”
“这是?”
“收到你的信,得知你遇上冥契之人,我立刻赶回去,将娘亲留给你的东西带了过来。”江蒙语气沉缓:“具体缘由我并不十分清楚,娘亲只嘱托我,若有一天你问起这些,便将这箱子交给你,说里面自有答案。”
娘亲……早就预料到了?
一时间信息量过大,江鸾只觉得思绪更加纷乱。
“还有,阿鸾,回罗岛有一个巫族,你口中的乌玹,正是被囚禁在巫族禁地之中,接下来,我会陪你一同去回罗岛。”
有哥哥同行,江鸾心下稍安。
“今晚你好好看看娘亲留给你的东西。”江蒙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温柔:“哥哥得先走了。明日白天你们这里定然混乱,我还是夜里翻墙进来寻你。”
江蒙离去后,江鸾在箱子前坐了许久,仍未打开。
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被精心安排好的命运入口,正被迫接收一个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裹,内心充满迷茫。
“小姐,您还不打开吗?”锦厦见她发呆许久,忍不住好奇:“小姐,您是在害怕吗?”
“锦厦,”江鸾轻声问:“如果你忽然发现,你人生的许多轨迹早已被人安排妥当,你会难过吗?”
锦厦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歪着头认真思考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小姐,我想我不会难过。”
“为什么?”
“小姐,我本是个孤女,无人在意。若不是您将我带回府中,我根本不知未来为何物。若有人肯为我费心安排前程,只为了让我温饱无忧、平安顺遂,那我只会觉得自己是被人长久地、温暖地放在心上的。”
锦厦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更加感激小姐。
江鸾望着锦厦,沉默片刻,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
为何总觉得被欺瞒而难过?
或许是因为当年的自己,还无法承受那样的真相。
所以娘亲才选择了另一种方式,默默守护,以她认为最好的方式,陪自己走下去。
想通此节,江鸾深吸一口气,伸手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古老木箱。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厚厚一叠信件,每一封上都用工整的笔迹标注着日期。
江鸾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她颤抖着手,取出最上面的一封,展开。
【吾之爱女,见字心安。今日是娘亲推算出你十七岁将逢死劫后的第七日。娘心焦如焚,七日未曾合眼,却仍未找到任何能助你度过此劫的法子…】
十七岁?
死劫?
江鸾心口一紧,急忙抽出第二封。
【阿鸾,娘亲找到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了,你等着,娘一定能做到。】
第三封。
【阿鸾,娘被巫族关起来了。他们将我软禁在这院落里,不许我离开。娘亲好着急,早在遇上你爹爹之前,我便不再是他们的圣女了,可他们仍旧不肯放过我……】
23. 第 23 章
【阿鸾,你本不应存于此世。圣女血脉逆天而行,强留你性命,已耗尽娘亲所有气力。】
【冥婚契约,是为娘亲唯一能想到,窃取天地一线生机,为你续命之法。契约另一方,乃地岐神明,以神性,压你命格之逆。】
【然天道昭昭,逆改命数岂无代价?此契约恐需献祭】
信件一页页翻过,字字句句如同最冰冷的咒语,嵌入江鸾的骨髓。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指尖冰凉。
原来,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原来,她能活着,是母亲以难以想象的代价换来的。
原来,这所谓的冥婚契约,本是为了向地岐神明献祭,以换取她的生机。
可为什么最后契约的对象变成了乌玹?
哥哥说的“献祭”难道献祭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明,而是乌玹的命?
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阳寿?
用一个无辜之人的生命来换她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骤然啮咬住她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和强烈的恶心感。
她无法接受。
她怎么能踩着别人的尸骨偷生?
想到乌玹平日那副玩世不恭却又在关键时刻护着她的样子,想到他因自己的怀疑而露出的那个嘲弄悲凉的眼神,无边的愧疚如同潮水将她淹没。
“乌玹……乌玹……”
她猛地站起,环顾四周,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是这样……”
她语无伦次,对着冰冷的空气一遍遍道歉,泪水模糊了视线。
“如果知道是我娘亲将你的命窃取给了我,我宁可……我宁可当初就……”
“就怎样?”
一个微凉的气息忽然贴近耳畔,带着熟悉的、刻意拖长的邪肆语调:“小夫人哭得这般伤心,可是想为夫了?”
江鸾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乌玹半透明的魂体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面前,正歪着头看她,唇角勾着那抹惯有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笑。
她顾不上计较他的调侃,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乌玹,你告诉我,这契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知道你是被献祭的那个,对不对?”
乌玹脸上的戏谑淡去几分,黑沉的眸子凝视着她,没有否认:“知道。”
“你知道?”江鸾的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知道你还履行这个契约?”
“不然呢?”乌玹打断她,语气轻描淡写,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契约已成,天道之下,岂容反悔?更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哭得通红的眼睛,语气缓和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诱哄的味道:“履行它,我至少暂时能活过来,不是吗?先活下来,才有机会想办法解决这个破契约。死了,可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先活下来……再想办法解决?
江鸾混乱的思绪如同被一道亮光劈开。
对。
现在不是沉浸在愧疚里的时候。
既然这契约能让她“偷”来生机,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他们可以解除它,或者找到不用牺牲任何人的办法?
乌玹能活过来,这才是最重要的第一步。
“你说得对……”江鸾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先让你活过来,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契约的。”
看着她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眸,乌玹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细微的刺痛,也有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内疚。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笑了笑,抬手想揉揉她的发顶,指尖却穿透而过:“好,一起想办法。”
只是他心底那个秘密,如同毒瘤般盘踞深处。
契约早已被他篡改。
真正的献祭者,从来都不是他。
当年那个年仅十三岁、濒临绝望的少年,在发现这阴差阳错的契约时,想的不过是‘既然她本不该存于世,那用她的命换自己活,为什么不行?’
这份隐秘的算计,此刻在她纯净的愧疚和坚定的承诺前,竟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无措和自我厌弃。
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暴力踹开。
冷风裹挟着肃杀之气瞬间涌入,火把的光芒将门外映得如同白昼,照亮了秦远征那张阴沉扭曲的脸,以及他身后黑压压的家丁府兵,刀剑出鞘的寒光刺人眼目。
“就是他们,谋害太守大人,给我拿下。”秦远征手指直指房内,声音尖利充满恨意。
什么?
秦城死了?
江鸾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挡在乌玹魂体之前,虽然毫无意义,因为那些人根本看不见乌玹。
对于江鸾下意识的动作却让男人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小夫人,他们看不到我的。”
江鸾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扯了扯衣袖。
而这时阿才和飞雁如同鬼魅般从廊下阴影中疾射而出,瞬间护在江鸾左右。
“小姐小心。”
“秦远征,你血口喷人。”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绷如弦。
然而秦远征带来的人实在太多了,且显然早有准备,阵型有序,一步步紧逼。
更让人心悸的是,在秦远征身后,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披风里的身影立着,身形隐在跳动的火光阴影下,看不真切,却散发着令人极度不安的气息。
秦远征每下达一个命令,眼神都不自觉地会瞥向那人,带着显而易言的敬畏与服从。
那是谁?
乌玹的魂体飘荡在江鸾身侧,眼神冰冷地盯着那个黑袍人,他似乎想做什么,但此刻仍是魂体,力量受限,且天色未明,他无法回归陆烬的身体。
抵抗短暂而激烈。
阿才和飞雁身手虽好,但双拳难敌四手,锦厦吓得脸色发白却仍死死护着江鸾。
很快,府兵们一拥而上,冰冷的镣铐锁住了他们的手脚。
“带走,全部关进县衙大牢。”秦远征恶狠狠地吩咐,目光扫过榻上依旧昏迷的陆烬时,更是充满怨毒。
阴冷潮湿的县衙大牢,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粗大的木栅栏将空间分割成一个个狭小的囚笼,昏暗的油灯在过道墙壁上投下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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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的光晕,仿佛无数扭曲的人影在舞动。
江鸾和依旧昏迷不醒的陆烬,还有那边的阿才以及几个忠心护主却一同被捕的府兵,另一边是吓得瑟瑟发抖的锦厦和抱臂站在那里冷着连的飞雁被分别关进了相邻的几个牢房。
飞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试图寻找脱身的可能。
阿才靠着栅栏,努力想看清远处牢房通道的情况。
江鸾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草堆上,身心俱疲。
母亲的秘密、契约的真相、乌玹的处境、眼前的困局一切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乌玹的魂体飘在她身边,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思索着对策,那双总是含着戏谑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就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牢房通道的尽头,传来了清晰而缓慢的脚步声。
嗒…嗒…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稳定得令人心慌,最终停在了他们的牢房前。
一个被宽大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站在那里,目光似乎正透过阴影,落在他们身上。
来了。
江鸾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乌玹的魂体瞬间绷紧,飘前一步,无声地将江鸾护在了身后。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连飞雁都站直了身体。
身影渐近,当那人的脸完全显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时,江鸾几乎脱口而出:“哥哥。”
竟是江蒙。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气质温文儒雅的男子。
江鸾认出是在宴席上帮他离开那人。
“阿鸾,”江蒙几步冲到牢门前:“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看到亲人,江鸾鼻尖一酸,强忍的委屈和恐惧:“我没事,哥哥,你怎么进来的?外面情况怎么样?秦城他……”
“秦城确实死了。”
江蒙语气沉了下去:“秦力那一下正中心口,回天乏术。秦力自己也受了重伤,现在昏迷不醒。”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鄙夷:“至于那个秦远征,不过是趁机夺权的豺狼罢了。他平日里没少受秦城的打压,这会儿正忙着清洗势力,稳坐太守之位呢。”
旁边的锦厦听得小脸发白:“所以不管秦太守到底是谁杀的,这个黑锅都只能由我们家小姐和陆大人来背了,是吗?”
江蒙脸色难看地点点头:“眼下看来,确实如此。秦远征急需替罪羊来平息事态,巩固他的位置,没有比京城来的钦差更好的靶子了。”
他侧身引荐身后的男子:“但别太担心,这位是李明超李公子,潞城最有名的大状,讼词犀利,屡破奇案。我已经将你们的情况告知李公子,此案蹊跷甚多,并非没有转圜余地。”
那名温文尔雅的男子上前一步,对着牢内众人微微拱手:“江小姐,诸位,在下李明超。案情我已大致了解,秦太守死因蹊跷,秦力公子重伤昏迷,现场证据链残缺,仅凭秦远征一面之词难以定案。我们完全可以从动机、时间、人证物证等多方面提出质疑,拖延庭审时间,再图……”
“拖延时间?辩驳?”
一个略显沙哑却带着惯有慵懒腔调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李明超的话。
24. 第 24 章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昏迷的陆烬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慢条斯理地拍打着粘在锦袍上的干草屑。
他抬起头,眼神清明锐利,哪里还有半分病弱昏迷的样子。
自然是乌玹附身回来了。
江鸾的心莫名安定了些许。
乌玹的目光越过栅栏,落在江蒙和李明超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李状师,是吧?你的思路没错,但方向错了。”
李明超微微蹙眉,似乎不解其意,但仍保持着风度:“愿闻陆大人高见。”
“高见谈不上。”
乌玹懒洋洋地靠回冰冷的墙壁:“跟秦远征这种人讲道理摆证据?他现在是刀俎,我们是鱼肉。他既然打定主意要我们当替死鬼,你觉得他会给你留下多少能翻盘的‘蹊跷’?就算有,等你找到,我们估计已经在刑场上唱《离别钩》了。”
江蒙急了:“那依表兄之见,该如何是好?”
乌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同暗夜中锁定了猎物的鹰隼,他看向江蒙,一字一句道:“别在我们这浪费时间。秦远征不过是个前台蹦跶的傀儡。你去查他身边那个穿黑斗篷的。”
“黑袍人?”江蒙一愣。
“对,就是他。”乌玹肯定道:“秦远征对他恭敬异常,事事听从。找到他,盯紧他,从他身上找出路。他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帮秦远征夺权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李明超,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至于李状师,你该做的,不是想着怎么在公堂上给我们证明清白,那太慢,也太被动。你要做的,是想办法接近那个黑袍人,或者秦远征身边的人。”
李明超眼中闪过疑惑:“接近?然后呢?”
乌玹轻笑一声,那笑声在阴森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然后?很简单,直接帮他。”
“帮?”这下连江鸾都懵了。
“对,帮他。”乌玹的语调拖长:“告诉他,或者说,让秦远征相信,武力镇压、快速处决我们,才是最快平息舆论、稳住他位置的最好方法。怂恿他们,尽快动手。”
“什么?”锦厦失声惊呼,江蒙也变了脸色。
唯有李明超,眼中骤然爆出一团精光,他瞬间明白了乌玹的意图:“陆大人的意思是欲擒故纵?逼他们自乱阵脚,甚至让他们主动给出破绽?”
“聪明。”乌玹赞许地点点头:“他们越想快点解决我们,就越可能动用非常手段,越容易忽略细节,也越容易让那个藏在背后的黑袍人露出马脚。而我们,只需要等着他们把离开的指令,亲手送到我们面前。”
他看向江鸾,嘴角那抹邪气的笑容又浮现出来,仿佛在说:看,为夫是不是很聪明?
江鸾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一半是因为这个计划的大胆和冒险,另一半则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再次悄然滋生的信任。
虽然他还是那个乌玹,嘴里没几句真话,满肚子算计。
但这一次,他的算计,是为了带他们所有人,杀出这重重围困的死局。
江蒙和李明超的身影消失在阴暗潮湿的通道尽头。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带着他特有的慵懒:“小夫人方才盯着为夫看了那般久?”
江鸾:“……”
她就不该对这人的正经程度抱有任何期待。
刚才那个分析局势、冷静果决的乌玹绝对是错觉。
她憋着气,不想理他。
那低笑声却更愉悦了几分:“怎的不说话?莫非是害羞了?还是在心里偷偷比较,是为夫好看,还是你那阿兄原本的模样更俊?”
江鸾忍无可忍,正想低声怼回去,异变陡生。
毫无预兆地,牢房角落堆积的干草猛地窜起一簇火苗。
那火苗起得诡异,几乎是瞬间就蔓延开来,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燃声,浓烟滚滚而起。
“着火了,救命啊。”
“快放我们出去,烧死人了。”
相邻牢房的犯人们顿时炸开了锅,哭喊声、尖叫声、撞击栅栏声此起彼伏,瞬间将死寂的牢狱变成沸腾的油锅。
火势蔓延得快得超乎想象,仿佛那些干草早已被浸透了火油。
热浪扑面而来,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涕泪横流。
“小姐,”锦厦吓得尖叫。
飞雁咬牙切齿,奋力踹着牢门锁链,但那粗大的铁链纹丝不动。
江鸾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万万没想到,为了杀他们灭口,他们竟如此丧心病狂,不惜拉上整个牢狱的无辜之人陪葬。
“咳咳……乌玹。”江鸾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焦急地望向对面。
只见乌玹早已站起身,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明暗不定。
他试着推动栅栏,显然毫无作用。
他低头看了眼陆烬这具虚弱不堪的身体,骂了句什么,江鸾没听清,但猜绝不是好话。
就在这混乱绝望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从通道那头传来.
“这边,快,打开牢门.”
是江蒙的声音.
紧接着,李明超冷静的指挥声也响起:“先救这边的人,快.”
几个身手矫健的身影冲了进来,手持利刃,迅速劈砍着牢门上的锁链。
“阿鸾,”牢门一开,江蒙第一个冲进来:“没事吧?”
“没、没事……”江鸾惊魂未定。
“快走,火越来越大了.”李明超捂着口鼻催促。
乌玹也被护卫搀扶出来。
一行人顾不上多说,在浓烟和烈火中艰难穿行,不时有燃烧的碎木从头顶落下。
身后是其他囚犯获救后争先恐后的奔逃声和哭喊声。
好不容易冲出牢狱大门,冰冷的新鲜空气涌入肺腑,所有人都有种重获新生的恍惚感。
回头望去,县衙大牢的方向已是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幕。
“先离开这里.”江蒙当机立断。
七拐八绕后,他们终于在一处僻静雅致的宅邸前停下。
这里是李明超的私宅。
安排好房间,吩咐下人准备热水衣物和餐食后,江蒙才彻底松了口气,再三确认江鸾无碍,才被李明超拉着去处理后续事宜.
劫后余生,众人都疲惫不堪。
锦厦伺候江鸾简单梳洗后,几乎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江鸾却毫无睡意,穿着单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摇曳的竹影,心绪纷乱如麻。
一阵微凉的夜风拂过,带着若有似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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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熟悉气息。
乌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正静静地看着她。
脱离了陆烬身体的束缚,他此刻的状态似乎更清晰了些,眉宇间那抹邪肆慵懒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深沉取代。
“吓到了?”他轻声问,飘近了些。
江鸾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没想到他们这么狠。”
“狗急跳墙罢了。”乌玹嗤笑,目光却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眶上:“不是哭了吧?”
“才没有。”江鸾下意识反驳,别开脸。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两人似乎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母亲的秘密、契约的真相、眼前的危机……千头万绪堵在心口。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嘶哑,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房间内响起:
“看来,你们运气不错。”
江鸾浑身一僵,骇然转头望去.
只见房间角落的阴影里,那个披着宽大黑袍的身影不知何时竟如同鬼魅般立在那里。
他全身依旧笼罩在黑暗中,连一丝皮肤都未露出。
更让江鸾和乌玹瞳孔骤缩的是那黑袍人微微抬起的头,视线穿透阴影,精准无误地落在了乌玹的魂体之上。
他看得到乌玹?
这怎么可能?
乌玹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将江鸾完全挡在身后,声音冷得掉冰渣:“你是谁?”
黑袍人发出极其难听的笑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幽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奉劝二位一句,有些闲事,最好少管。安安分分待着,或许还能多活几日。”
江鸾心脏狂跳,强压下恐惧,脱口而出:“你不是来阻止我们去回罗岛的?”
黑袍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审视她。
乌玹却猛地捕捉到了什么,黑眸中锐光一闪,厉声道:“秦城的死是你故意放纵秦远征下的手?甚至可能是你引导的?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秦城的命?拖延我们回程,只是你顺手为之?”
黑袍人周身的气息似乎波动了一下。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再次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沙哑笑声,比之前更加响亮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爽朗?
“有趣……真有趣……”他笑着:“记住我的话,少管闲事。”
话音未落,他已彻底消失在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江鸾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乌玹虚虚地扶住她。
“他,他的声音……”江鸾忽然抓住乌玹的手臂:“不对,他的声音不对。”
乌玹蹙眉:“什么不对?”
“阿才说过那个黑袍人的声音是尖细刺耳的,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说话。”江鸾努力回忆,越是对比,越是心惊肉跳:“可刚才这个虽然是哑的,却更低沉,这根本是两个声音。”
她抬起头看向乌玹:“乌玹会不会,根本有两个黑袍人?”
还有,那些真正想要她性命、屡次发动暗杀的人……
他们的行事风格,和这两个黑袍人,似乎也并非一路。
那现在是有三路人马?
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25. 第 25 章
夜晚,静得能听到微响。
江鸾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棂上的雕花,眉头紧锁。
“乌玹,”她声音干涩:“我总觉得盯着我们的,不止一拨人。”
阴影里,乌玹半倚着墙,闻言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秦远征和那黑袍人像是一路的,为了杀秦城,顺手拦我们。可之前那些暗杀……手法狠辣,直取性命,和黑袍人这种故弄玄虚、借刀杀人的风格又不太一样。”江鸾越说,思绪越乱:“难道有两路?或者有三路?有一路是专门冲着朝廷命官来的?”
她抬起眼,看向乌玹。
乌玹沉默着,黑沉的眸子在烛光下看不出情绪。
他心底有个模糊的直觉,秦城之死,恐怕没那么简单,背后牵扯的可能比表面看起来更深。
但这直觉太过缥缈,毫无依据。
他最终只是淡淡道:“胡思乱想无用,先休息。”
江鸾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一层灰白的雾气笼罩着潞城,街巷寂静无声,连往日清晨的鸟鸣都听不见,透着一股死寂。
江蒙竟已等在了李明超的宅门外,几辆看似普通却异常坚固的马车准备就绪,车夫皆是眼神精悍、气息沉稳的生面孔。
“阿鸾,上车,我们立刻动身去回罗岛。”江蒙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丝罕见的急迫。
“现在?”江鸾愕然:“哥,这里的事情还没了结,秦城的死、纵火案……我们就这么走了?”
江蒙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眼神坚定:“相信哥哥。这里的一切,我自会安排人处理妥当,绝不会留下后患。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全抵达回罗岛。”
他的语气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江鸾看着哥哥沉稳的眼睛,一路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些许,点了点头。
车队悄无声息地驶出还在沉睡的潞城。
马车轱辘压过官道,发出单调的声响。
江鸾和锦厦一辆车,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致,最终还是没忍住,将陆烬身体的异常以及乌玹附身之事,低声告诉了江蒙,他总该知道一直同行的是谁。
江蒙听完,脸上并无太多惊讶,只是沉吟片刻,问道:“娘亲留下的信你看完了。接受得如何?”
提及这个,江鸾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手指绞着衣角:“难过。哥哥,我心里难受。我不要这样活着,用别人的命来续自己的命。”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江蒙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心疼:“我就知道你这傻丫头会钻牛角尖。”他揉了揉江鸾的头发:“别怕,哥哥会有办法的。信不信我?”
江鸾红着眼圈,用力点头:“我从来都信哥哥。”
“信我就好。”江蒙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些:“别多想了,路途还长,好好歇着。”
说完就跳下了马车,来到了紧接的后面一辆马车上,他将陆烬安排在了这里。
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一些声响。
马车内,因为还是白日,乌玹操控着陆烬的身体,睁着眼睛,靠坐在软垫上。
江蒙在他对面坐下,没有任何寒暄,单刀直入,低声唤道:“乌玹。”
陆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出所料的轻笑,声音却带着乌玹特有的慵懒腔调:
“大舅哥真是火眼金睛。”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不过,我们这么急着离开,根本不是因为你安排好了后续,而是潞城里出了更大的变故,对吧?一股子烧焦味和血腥味还没散干净呢。”
江蒙瞳孔微缩,似乎没料到对方敏锐至此。
他沉默片刻,终究叹了口气,不再隐瞒:“是,秦远征疯了。他不止放了牢狱的火。”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后怕:“昨夜,县衙、太守府……甚至几家与秦城交好的富户宅邸,接连起火,死伤惨重。场面彻底失控,乱得像人间地狱。那根本不是夺权,像是……纯粹的毁灭和发泄。我看不懂他的目的。”
乌玹眯起了眼,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
江蒙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李明超会处理好的。”
乌玹嗤笑一声,带着明显的质疑:“就靠一个大状?”
江蒙抬眼看他,一字一句道:“他是当今摄政王的独子,隐姓埋名在此历练。”
乌玹敲击膝盖的指尖顿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那确实够他忙的了。”
但他心底那点模糊的怀疑却并未散去,反而像滴入清水墨汁,缓缓晕开。
秦远征一个傀儡,哪来这么大能量和胆子?
背后真的只有一个黑袍人?
江蒙不再说话,目光却落在陆烬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忽然,他开口问道:“乌玹,你原本长什么样子?”
乌玹挑眉,似乎觉得这问题很突兀:“问这个做什么?”
江蒙坐直身体,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上了几分属于大舅哥的威严:
“我现在好歹是你大舅哥,总得知道自己妹夫原本是圆是扁吧?万一你原本丑得惨绝人寰,我妹妹不是亏大了?”
乌玹:“……”他竟一时无语。
夜幕降临。
车队并未投宿驿站,而是按照江蒙早已安排好的路线,在一处隐秘的庄园换了马匹和补给,继续星夜兼程。
马车颠簸,江鸾靠在软枕上,却毫无睡意,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锦厦担忧地问。
江鸾摇摇头,闷声道:“只是觉得我们这一趟,好像被人牵着鼻子走,什么都没弄清楚,反而惹了一身腥,留下那么多疑团,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
话音未落,车厢内温度似乎下降了些许,一个微凉的气息靠近。
乌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懒洋洋地道:“谁说的?马脚露得还不够多吗?”
江鸾抬眼看他。
“疑团多,恰恰说明这潭水比我们想的更深,牵扯的可能不仅仅是我的死活,或者你一个人的命格。”
乌玹的声音带着一种冷静的分析,驱散了她心中的迷雾,“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这背后可能牵扯了更多的势力,更多的秘密。每一个疑团,不都是一条线索?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进展?”
他歪头看她,唇角勾起那抹熟悉的、让人又气又安心的邪气笑容:“小夫人,动动你聪明的小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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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瓜。棋局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觉得自己输了呢?”
江鸾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眸子里,此刻却像藏着星辰,亮得惊人。
是啊,疑云重重,恰恰说明他们触碰到了一些隐藏极深的东西。
她心中的颓丧和迷茫仿佛被一阵清风吹散,重新亮起光芒。
“你说得对。”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棋局,才刚刚开始。”
车队沿着官道疾行,风穿过道旁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偶尔几声不知名夜枭的啼叫,刺破寂静,让人毛骨悚然。
在他们后方不远的一座山巅,一个黑袍人静静伫立。
“主人。”一个黑影跪伏在黑袍人身后:“那边又派了一队人,绕道前方枯骨林,准备截杀。”
黑袍人发出一声嗤笑:“真是……够心急,也够狠。”他微微偏头:“去,处理干净。别让他们碍事,也别脏了这条路。”
“是。”
黑袍人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渐行渐远的车队,他低声自语,那沙哑的声音里竟透出一丝诡异的玩味:“好戏才刚开锣。角儿都得齐了,台子也得搭稳了,这故事,得慢慢唱,怎能一下子就唱完了呢?”
山下马车内
突然,乌玹猛地闷哼一声,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乌玹你怎么了?”
乌玹艰难地抬头,嘴唇发抖,却还能扯出一个苍白又欠揍的笑:“咳咳……小夫人如今……倒是自觉得很……”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调侃她。
江鸾又急又气,也顾不上计较,抓着他冰凉的手:“你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她猛地想起那个契约:“是不是我又连累你了?”
“别瞎想……”乌玹喘了口气:“可能是离开本体太久,有点……撑不住了。”
江鸾闻言,心紧紧揪起。
她看着他那副虚弱的模样,,轻轻握住了他那只冰凉的手。
乌玹微微一怔看向她。
江鸾别开脸,耳根有些发烫:“给你渡点阳气,别、别多想,你不是说靠近我你会舒服点吗?”
乌玹看着交握的手,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松开,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真的累了,江鸾竟保持这个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极沉,连马车的颠簸和偶尔外面的风声都未能惊扰她分毫。
次日,日头已升得老高。
江鸾才迷迷糊糊地醒来:“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小姐您肯定是这些天太累、太紧张了,好不容易松懈下来,自然就睡得沉了。”
是这个原因吗?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个急刹。
“怎么回事?”江鸾惊问。
车外已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夹杂着车夫勒马的嘶鸣和护卫们拔刀的金属摩擦声。
“前面怎么回事?”江蒙沉稳的声音从前方马车传来。
一个护卫急促地回报:“公子,前面路被一堆乱石和枯树堵死了,还有十几个拿着锄头柴刀的流民拦路,说要收买路钱。”
光天化日,官道之上,流民拦路打劫?
26. 第 26 章
“怎么回事?”江鸾撩开车帘一角。
只见前方官道被乱石和枯木堵得严严实实,十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围堵在车队前,他们手持锄头木棍,哭嚎着、乞讨着,甚至试图冲击最前面的马车。
尘土飞扬,哭喊声、护卫的呵斥声、马匹不安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自然躁动。
“小姐…”锦厦声音发颤,紧紧抓住江鸾的衣袖。
忽然,乌玹猛地捂住胸口,魂体撕裂的痛楚让他脸色白得透明,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窗外,压低声音对江蒙道:“不对……这些人眼里没有饥荒民的绝望,只有……麻木和一种被驱使的疯狂。”
江蒙脸色凝重,立刻沉声下令:“护卫结阵,保护马车。”
训练有素的护卫迅速收缩,将江鸾和陆烬的马车护在中心。
江蒙试图用银钱食物打发,一袋铜钱扔出去,流民们顿时蜂拥争抢,场面更加混乱。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刹那……
异变陡生。
几名混在流民中的汉子突然暴起,他们动作迅捷如豹,狠辣果决,猛地甩开身边那些人,如同离弦之箭,直扑江鸾的马车。
就在这时,数支弩箭从道路两侧枯木林中疾射而出。
“小心,”阿才挥刀劈飞一支射向车夫的弩箭。
更多的弩箭钉在了马车上,其中一支更是擦着江鸾撩起的车帘缝隙射入,深深钉在她刚才倚靠的车壁上,箭尾兀自颤抖,发出让人心颤的嗡鸣。
“啊……”锦厦吓得尖叫。
很明显,这时有预谋的。
他们的攻击分毫不差地指向两个目标:一路人手持利刃,招式狠厉,毫不留情地刺向车厢,目标明确就是要乌玹的命,不,应该说在陆烬体内的乌玹,他们要摧毁这具身体。
另一路人则目标直指江鸾,他们手段不如那边狠厉,似是要活捉。
瞬间,混乱的乞讨场面升级为血腥的刺杀。
“保护小姐和陆大人。”江蒙的护卫们迅速结阵反击,与那些伪装成流民的杀手混战在一起,尽力阻挡他们靠近马车。
车内。
乌玹闷哼一声,魂体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他强行操控着陆烬虚弱的身体,躲过如雨幕的弩箭,将江鸾扑倒在座椅下,同时躲过一支穿透车窗射入的弩箭。
“待着别动,”他的声音因痛苦而嘶哑。
乌玹艰难地抓起车内一件铜制镇纸,猛地掷向一个杀手手腕。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杀手的惨叫。
乌玹的动作僵硬而古怪,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刁钻和狠厉,纯粹是靠战斗本能和魂力在硬撑。
此时一名杀手突破护卫拦截,长剑如毒蛇般刺破车帘,直刺向乌玹心口。
乌玹瞳孔一缩,此刻躲闪已来不及,若这身体死了……
如果这具身体死了,乌玹看向江鸾,不能,不让让陆烬死了。
转眼间,乌玹竟要用这具身体最殊死抵抗。
电光火石间,旁边的江鸾从极致的震惊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母亲信中的那些陌生字句和图形在她脑中疯狂闪过。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双手颤抖却飞快地掐出一个极其生涩简单的诀印,心中默念着残破的口诀,那是母亲信中提到用于宁心静神的‘傀儡诀’。
就在诀印成的瞬间,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以她指尖为中心荡开。
那持剑刺向他们的杀手动作猛地一滞,眼神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迷茫和迟滞,仿佛突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就这不足半息的迟滞。
生机,来了。
“噗嗤,”一旁护卫抓住机会,一刀洞穿了那名杀手的胸膛。
乌玹猛地看向江鸾,眼中满是震惊。
江鸾自己也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刚才那一下是自己做到的。
车外,阿才和飞雁奋力抵抗,刀光剑影。
锦厦虽吓得脸色惨白,却抓起车内的小香炉,狠狠砸向一个试图从窗口探进头来的杀手面门。
“撤……”
杀手头领见行动受阻,又见江蒙的护卫极其难缠,毫不恋战,立刻发出一声尖啸。
所有杀手瞬间脱离战圈,毫不迟疑地向后方的枯木林退去,动作干脆利落得令人心惊。
几名重伤无法撤离的杀手,竟毫不犹豫咬碎了口中的毒囊,顷刻间口鼻溢血而亡。
官道上瞬间只剩下血腥味和一片狼藉。
护卫有两人重伤,数人轻伤,拉车的马死了一匹,车厢上插着好几支弩箭,木板破裂。
江蒙脸色阴沉得可怕,快速指挥着:“检查伤势,清理路面,看看那些尸体有没有线索。”
江鸾却什么都顾不上了,她跌跌撞撞地扑向乌玹。
只见乌玹瘫倒在车厢里,胸前衣襟被鲜血染红,,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
“乌玹,乌玹?”
她颤抖着抓住他冰冷的手:“你怎么样?你回答我。”
然而,毫无回应。
“乌玹,乌玹?”江鸾并不死心:“你答应我的。你会救活阿兄的。”
那只手无力地垂着,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乌玹的魂体仿佛彻底沉寂了下去,连一丝波动都感知不到。
“哥哥,哥哥……”江鸾连忙叫来江蒙。
江蒙走查看了一下情况,眉头紧锁,递给江鸾一瓶金疮药:“先给他止血。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路上再说。”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妹妹:“阿鸾,刚才你……”
江鸾咬着唇,胡乱地给伤口撒药:“是……是娘信里提到的一点小把戏……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江蒙没有追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先上车,此地不宜久留。”
车队艰难地清理出路,换上一匹备用马匹,重新上路。
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压抑,每个人都如同惊弓之鸟。
马车颠簸着,乌玹,或者说陆烬的身体毫无生气地随着马车晃动。
江鸾紧紧握着他的手,一遍遍无声地呼唤着乌玹的名字。
试图用自己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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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唤醒乌玹,契约不是相连的吗?
乌玹不可能死的,一定不会。
走了许久,到了后半夜车队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短暂休整。
江鸾累极,却不敢合眼,守着昏睡的乌玹。
忽然,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响起。
江鸾猛地抬头,对上一双缓缓睁开的、虚弱却熟悉的眸子。
“……吵死了……”乌玹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他独有的欠揍调调,“一直喊……魂都要被你喊散了……”
江鸾的眼泪瞬间就落下来,又想哭又想笑。
“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真好。”
眼泪鼻涕一股脑的随着她的话都冒了出来,江鸾不顾形象的擦了擦:“你现在有哪里不舒服?”
“我阿兄……”忽然,乌玹又昏睡了过去,江鸾吓得连忙去叫他,可是怎么都没回应。
江鸾吓得又要去叫江蒙,却听耳边传来男人的笑声:“我的小夫人这时被吓破胆儿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我该在陆烬身体里吗?”
闻言,江鸾这才反应过来,随即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转身看向陆烬,试图检查他的身体。
“放心吧,死不了,不过多了几处伤。”
乌玹说着就看到江鸾动作麻利的解开陆烬的衣襟,用手边的金疮药开始上药,那着急程度:
“也不知道你是关心我,还是你这阿兄。”
这语气酸溜溜的,乌玹没意识到,那边专注给陆烬身体上药的江鸾也没听出来。
乌玹莫名觉得心底某处堵着,很难受。
就在这时,江鸾忙好的手里的动作,转身看着乌玹的魂体虚虚的靠在那里。
“我想明白一件事。”
江鸾看着乌玹,十分严肃。
“怎么,明白你的阿兄不会死?”
乌玹也不知道为何,就是很在意江鸾到底是担心自己还是陆烬的那具身体。
“不是,我是明白了这其中应当是三组人马参与到这件事情里。”
看着说正事,乌玹连忙正了神色:“怎么讲?”
经过这些天,我努力的去捋顺一些事,但是总有逻辑不通的时候,但是江鸾看向乌玹,随意拿起一个树枝在泥地上画出三条线。
随即她指着其中一条线:“这对人马是杀我的,就像是我们第一次遭遇掠杀。”
音落,她又指向另一条线:“这是潞城的那个黑衣人,他应该只是要拖延我们回回罗岛的时间,这个最温和,但是目的是让你不要走出禁地,这个我总觉得围绕了另一个更大的谜团。”
乌玹看着她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禁看向第三条线:“那我的小夫人可知道这第三条线是哪路人马?”
江鸾没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乌玹:“这个人在潞城出现过,而今天遭遇的截杀也是这群人,他们的目的是杀了你,并且知道你存在在我阿兄的身体里。”
乌玹眼底闪过欣赏:“我的小夫人确实很聪慧,短短时间竟然想明白这么多,”说着,乌玹下意识的抬手摸向江鸾的脑袋:“但是有几处细节,我做个补充?”
27. 第 27 章
江鸾被他揉脑袋的动作一愣,随后听到他这么说,连忙示意他继续。
乌玹指着第三条线:“这个,潞城出现的不是他,但是他们应该了解的很多,并且知道我现在在陆烬的身体里,而潞城的黑衣人是看得到我的魂体。”
这么一说,江鸾似乎明白了,但是又多了一个疑惑,只听乌玹继续往下道:
“掠杀你们的应该是回罗岛圣女派来的,因为你回去,就是要继承你母亲的身份的,她地位不保,所以要杀你。”
江鸾震惊,乌玹知道这么多。
“潞城那个,就是延误我们的,这群人马我猜和我有关,只是……”
乌玹迟迟没有往下说,江鸾见状:“如果对于我们此行没有影响,你可以不说,这是你的秘密。”
她大概能猜到,有可能和他身世有关。
不然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被囚禁呢?
要么这个人身上有很大的价值,要么是有很深的利用价值。
“第三条线,我有怀疑的人,但是现在不确定,再等等看。”
乌玹这话,江鸾挑不出毛病,可总觉得他这说的似有所指。
分析这么久,江鸾越说越没信心:“觉得,好难阿。”
“我的小夫人,有这个时间愁未知的事,不如多睡会?”
乌玹盯着江鸾紧皱的眉头,心底某处就想要抚平那,不想她这般的忧思。
江鸾却摇了摇头。
她根本睡不着,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而那边的锦夏因为惊吓过后的疲惫睡得很香,哥哥还在那边值夜。
他们都是因为自己才这般疲累。
江鸾起身,陆烬的身体到了该换药的时候了,她并不打算叫醒锦夏,她走到陆烬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染血的衣襟,用药涂抹在那狰狞的新旧伤痕上。
当触及一道深可见骨的箭伤时,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呼吸都屏住了。
这处是新伤,就再不久前。
而乌玹就一直再一旁看着江鸾,月光将他的魂体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
他沉默着,不再是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静静看着她。
看着她专注微蹙的眉尖,看着她因紧张而轻咬的下唇,看着她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绪,如同地底奔突的岩浆,在他冰冷沉寂的魂体深处翻涌,几乎要灼伤他自己。
许久,终于处理完所有伤口,江鸾替陆烬拢好衣襟,这才抱膝坐在火堆旁。
跳跃的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好一会,她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对不起……又连累你受伤了。”
从上次中药到现在才没过几天,阿兄的身体又被这般蹉跎。
然而预想中的调侃没有到来。
回应她的,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只听乌玹说道:“多大的事。再说了,你若真死了,我那契约才算白签了,亏本买卖,我可不做。”
这话听起来依旧算计,却让江鸾心口猛地一揪。
她抬起头,忽然就很想去探索:“乌玹,你当初……为什么同意签那个契约?真的……只是为了活下来吗?”
问题直白而尖锐。
乌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夜色里,他的魂体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晰,江鸾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挣扎、沉痛的回忆,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江鸾,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甚至……做过很糟糕、很不可饶恕的事,你会如何?”
江鸾愣住。
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她想过的,只是那时候她给自己做出的预判是她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和这个人认识并且花最快的时间去忘记和这个人所有的相处。
可是,当这个问题被对方问出口,而且是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她忽然发现她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果断。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我不知道过去如何评判。但我知道,现在的你,在拼命保护我。危急关头,你挡在我前面。我现在只相信我看到的,感受到的。”
一时间,天地静谧。
乌玹摸着心口处,似乎有什么在魂体深处炸开,激起剧烈的、无声的震荡。
他看着眼前这人,心底深处渴望去触碰她。
然而,忽然想起什么。
他猛地收回了手,用一种沉重到近乎嘶哑的语调,低低唤出了她的名字:
“江鸾……”
这一声,不再是往日那般戏谑轻佻的“小夫人”,而是剥去了所有外壳后,最原始、最沉重的叩问。
江鸾的心瞬间被这声呼唤攫住。
就在这情感剧烈共鸣的刹那……
江鸾忽然觉得心口一热,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毫无征兆地荡开,仿佛无形中连接上了什么,让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乌玹魂体的存在。
几乎是同时,乌玹也猛地一震。
他感觉到一股柔和却不容忽视的暖意,如同月华般轻轻抚过他剧痛虚弱的魂体,那源自契约另一端的、属于江鸾的生机的力量,竟在此刻悄然涌动,带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慰藉与舒缓。
两人都因为这奇异的联系而怔住,四目相对。
江鸾压下翻腾的心绪,轻声道:“乌玹,先活下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所有问题。”
许久,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江鸾看不到的地方,乌玹脸上绽放出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如同破开坚冰的第一缕春风,在他唇角轻轻勾起。
“好。”
翌日。
江蒙因为值夜,白天都在马车里补觉。
正因为江蒙的存在,顶着陆烬身体的乌玹不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找江鸾,并且他心底有个疑惑,需要去解答。
车队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走着。昨天一夜江鸾守着陆烬的身体。
她不能让阿兄出事,这会因为极致的疲惫正在休息。
忽然,锦夏叫醒了江鸾。
“小姐,我们到了。”
“到了?”江鸾不解的问道:“我睡了这么久?”
“小姐,你睡了五天五夜了。”
这么久?
只是回罗岛这么快就到了?
“我们到哪了?”江鸾问道。
“能到哪阿?”江蒙掀开车帘,一脸宠溺:“到了哥哥大本营阿。”
“江南?”
江鸾面上爬上惊喜。
“对阿,走吧,阿鸾,好好休息下。”江蒙扶着江鸾下了马车。
江鸾忽然想起乌玹的禁锢:“哥哥,我们得尽快回回罗岛的,不然……”
就在这时,乌玹顶着陆烬的身体走了过来:“没事,时间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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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这好好修整一番挺好的,不要到时候到了回罗岛却倒下了。”
闻言,江鸾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江蒙瞧着江鸾这样,嘴巴瘪了瘪:“唉,自己养的好妹妹就这么一心往别的男人身上扑了阿,苍天阿,大地阿。”
江鸾赶紧捂住江蒙的嘴巴,打闹着他:“哥哥,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江蒙躲着江鸾的追打,调笑的问她。
“不是。”江鸾气的追上去:“哥哥你再乱说。”
忽然,江蒙停下了动作,申请十分认真的看向江鸾:“你确信没有?”
江鸾猛然被这么注视着,怎么都不敢直视江蒙的眼睛,嘴里却还说着:“我确信阿,都是契约约束的。”
“只是契约?”
江蒙继续追问。
忽然被哥哥这么追问,江鸾面色爬上羞红,转过身子,留下一句:“哥哥你真啰嗦,本来就是契约阿。”
江蒙看着江鸾跑开的背影,眼神微眯。
而这一幕也被不远处的乌玹看在眼里。
飞雁看着乌玹看着那边的兄妹俩迟迟不肯离开,上前问道:“你在看什么?”
“飞雁,他们兄妹俩感情好吗?”
“这打打闹闹的,江小姐每个动作的时候这个江大公子都怕她甩了,就站在能够第一时间扶住她的位置,又空出距离让她自由动作,这江大公子身手不凡阿。”
飞雁的观察出于一个会武功的人的视角,而她的话却更映证了乌玹的一点猜想,只是他想不通的还有一点。
乌玹淡淡‘嗯’了声,这才继续往前走。
飞雁在后面看着乌玹,忽然想到什么,急忙追上去:“你不会真喜欢江鸾了吧。”
“嗯。”
还是一个简短的‘嗯’,但是却带着坚毅。
飞雁看他没停留,这才放心的拍了拍胸脯:“没喜欢就好,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的飞雁瞪大了眼睛。十分气氛的追上去。
“乌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乌玹没回答。
飞雁继续追上去,直接拦住了他:“我们,筹谋了这么多年,你现在跟我讲,你喜欢上她了?乌玹,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乌玹还是没回答她。
飞雁彻底怒了,她吼道:“那过去付出的那些算什么?你不甘的又是什么?老娘为了你拼命在巫族站住脚又是为什么?”
忽地。乌玹停下了脚步,定定的看着飞雁。
“计划没变,也不会变。”
他的喜欢?
呵,重要吗?
难道不是活着更重要。
还有,乌玹头也没回,只丢下一句:“不要觉得委屈,你用我给你的东西在巫族换到了你所有想要的东西,不是嘛。”
乌玹顿了顿:“还有,我们的行踪不准再透露给巫族那边一次,如果江鸾再有一次生命之危,你也别活了,左舵使。”
飞雁僵硬在那里。
他,为什么都知道?
这么多年,她利用他能够魂体分离身体,带回来的消息都被她利用回巫族换了秘籍,地位,金钱。
可是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乌玹并不知道的阿。
还有,这次对江鸾的追杀,她只要给行踪给他们就行,所以她被升为了左舵使。
可是这些明明都是瞒着乌玹的阿。
他为什么会知道?
28. 第 28 章
飞雁看着乌玹的背影,忽然心头爬过一阵寒意。
他们认识十年了。
然而这一刻,她似乎觉得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乌玹。
他是不是连以前她利用他去族内换取资源受到事都知道?
飞雁心底没有真正的怕过乌玹,然而从这一刻,她开始莫名恐慌。
他一直知道却从未拆穿过她。
乌玹并没有去理会身后的飞雁在经历怎样的心理状态,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江南别院精致的飞檐翘角上。
院中摆开一张小桌,几样精致小菜,大多是江鸾素日爱吃的口味。
江蒙亲自布菜,看着妹妹吃得两腮鼓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宠溺。
“慢点吃,没人与你抢。”江蒙笑着,又夹了一筷嫩笋放进她碗里。
江鸾咽下口中的食物,娇声道:“哥哥不知道,这一路担惊受怕,我都吃不到好吃的,可是我又不想他们担心,没敢说。”说着,她熟练地将碗里一片不小心混进来的姜片挑出,极其自然地放到了江蒙碗中。
江蒙见状,面不改色,甚至带着点纵容的笑意,将那姜片送入口中。
坐在对面的乌玹默默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桌上的菜肴很是精致,然而却莫名觉得喉间有些发堵。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像藤蔓般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口,越收越紧。
乌玹看着那边打闹的两人,江鸾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如此身体,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在左胸那里明明该是陆烬的心脏在跳动,可这股因那兄妹间自然亲昵而生的憋闷与躁动,却鲜明地属于他自己。
这是什么情绪?
乌玹恍然觉得这是占有欲?
意识到这个后,紧接着而来的是一阵自我厌弃的愕然。
而那边的兄妹俩浑然不觉。
本在家中,江鸾就一直被他们捧在手心,娇养这的。
江鸾吃得心满意足,果然还是哥哥好,她的喜好她都知道,也不怕她贪食,都给她做出来了,只是一不小心便有些撑了,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揉着肚子。
“哥哥,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江蒙见状,眼底笑意更深:“那等下不要觉得哥哥不好咯?”
“什么意思?”江蒙一愣。
只见江蒙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小厮手中接过一碗深褐色的药汁,递到她面前:“喏,喝了,防积食的。”
江鸾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声音拖得老长,带着十足的撒娇意味:“哥能不喝吗?真的好苦……”
“加了双份的冰糖,不苦了。”江蒙耐心哄着:“哪次我回来你不是这般胡吃海塞?哪一次后半夜不哼哼唧唧地闹肚子?快喝了。”
江鸾瘪瘪嘴,眼巴巴地看了看药碗,又看了看哥哥坚定的神色,终是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屏着气,小口小口地往下灌。
虽说是加了糖,但那药味终究霸道,喝完她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喏。”江蒙适时地又摊开手心,上面躺着几颗晶莹的蜜饯。
江鸾立刻眉眼弯弯,抢过蜜饯塞进嘴里,甜味化开,冲散了苦涩,她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飞雁没感受到这边的欢快,目光却不时担忧地瞟向乌玹,他好像对她并没有责怪。
然而正因为没有责怪才让飞雁更加不安。
这边的锦厦则是真心为小姐高兴,觉得回到了往日无忧无虑的时光。
而乌玹,看着江蒙事无巨细、无比自然地将江鸾照顾得妥帖周到,看着他眼中那份几乎能溺死人的宠溺,心中那点因线索而升起的尖锐怀疑,竟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或许……是他多心了?
如此珍爱妹妹的兄长,怎会……
乌玹陷入沉思。
夜色渐深。
江鸾特地叮嘱乌玹今晚后半夜才可以到她这里,因为今晚她打算今天泡一个热水澡,洗去一路风尘与疲惫。
此刻的乌玹在院子里,刻意保持在离她房间十丈的极限距离,既受契约束缚,又强迫自己远离。
晚风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润拂过,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燥热难安,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氤氲水汽和少女松垮寝衣下露出一截的白皙脖颈……
他猛地闭眼,试图驱散这荒谬的绮念,身体里却仿佛有什么在窜动,这种陌生而强烈的生理反应让他无措,却又隐隐明白其意味。
“乌玹。”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乌玹猛地一震,霍然转身。
怎么可能?
他是魂体。
寻常人绝无可能看见他。
然而月光下,江蒙负手而立,就站在离他不足三步远的地方。
乌玹清晰的看着他看自己的方向,他确实看得见。
此刻的江蒙 脸上一种近乎阴鸷的冷漠,眼神锐利地“钉”在乌玹魂体之上。
“你看得见我?”乌玹问他。
江蒙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缓缓抬手。
他指尖夹着的,正是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朱砂绘制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
乌玹瞬间绷紧:“就是这个符纸能够让你看得到我?”
江蒙不语,然而乌玹已然知道答案。
“那么,来的路上要杀我的,怕也是你吧。”
乌玹看着江蒙,直白的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他想江蒙应该不仅知道契约,甚至可能洞悉一切,或许知道的信息比自己掌握的会更多也说不定。
“离开我妹妹。”江蒙病没去回答乌玹的话,而是带着命令:“主动解除契约。否则……”
“否则如何?”乌玹语气带上了惯有的嘲弄:“杀了我?你大可以试试。”
“你以为我不敢?”
江蒙盯着乌玹,看着这张邪肆的面孔,面上竟丝毫惊惧都没有,反而多了一股嘲弄,他便从心底深处生出排斥。
“别忘了,契约若在,我死,她未必能活。”
“凭什么?”
江蒙周身气势陡增,那是一种常年居于上位、掌控生死的压迫感:“你凭什么拿我妹妹的命,来换你这条苟延残喘的命?”
乌玹冷笑:“凭什么?难道不是你们选中了我,用我的命格阳气,为她续命?我不过是你们选中的祭品。”
“祭品?”江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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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里的讥讽几乎要溢出来:“乌玹,到了现在,你还要自欺欺人吗?那契约早就被你亲手篡改过了,不是吗?”
乌玹瞳孔骤缩。
江蒙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步步紧逼:“你每次魂体不适,虚弱不堪之时,是谁昏睡不醒,生机悄无声息地流向你?你真以为那是契约本身的效力?”
“你与她同处一室,尤其在你魂体受创后,她是否必定沉睡难醒,且自身毫无察觉?你真以为那只是疲惫所致?”
“好好想想,那到底是谁在献祭谁?你改动了契约,却根本没弄清它最终变成了什么样,你只想着自己活命,何曾在意过会将她拖入何等境地?对你而言,她的命,从来就无足轻重,不是吗?”
说到最后,江蒙几乎是吼出来的。
而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乌玹的心神之上。
将他的自欺欺人一点点剥开。
他篡改契约是事实,他想利用她复活也是事实……
但他从未深思篡改后的契约具体如何运转,他只模糊感知到与她紧密相连,需要她的生机……
却从未敢深想,这生机的流逝是以这种近乎掠夺的方式。
难道……难道真的……
乌玹神情巨震。
江蒙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快意。
他缓缓自袖中抽出一物,那是一把由古旧铜钱编织而成的短剑,剑身符文暗刻,在月光下对他这魂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现在,”江蒙将铜钱剑微微抬起,剑尖遥指乌玹:“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主动解除契约,滚回你的禁地等死,还是让我帮你……魂、飞、魄、散?”
夜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却吹不散这凝滞如铁的杀意。
江蒙是真的要杀了这个人,他已经做好万全之策,那些人可以在他杀掉乌玹的第一时间进来解决掉这个契约,而他的妹妹就可以彻底自由。
至于换命,他自有别的办法。
而乌玹则静立不动,望着那柄致命的铜钱剑,又仿佛透过它,看向了身后那间熟睡着少女的闺房。
他之前那点可笑的犹豫和心软,此刻显得如此讽刺。
是啊,喜欢,有什么用?
活着,才行。
或许他也并没有真正的喜欢上江鸾吧,只是这些年来没有感受过最真挚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关心的情感,哪怕对他的情感里存在考量,这些考量里都没有利用他,这些都是江鸾给的。
可是,凭什么他努力这么多年,都走到这步了,还是要死路一条?
可是……如果江鸾死了的话?
不过一个认识不足一个月的女人,怎么就不能为他而死了?
他……
乌玹似乎陷入自我斗争中,江蒙见状,飞起身子冲向乌玹,他使得是杀招。
就着关键时刻,空荡的院子里发出一声尖叫:“哥哥,不要。”
随即就看到江鸾朝着他们相反的地方跑去。
就在江蒙愣神之际,乌玹以另一种速度唰的一下到了江鸾身边。
她,用的是十丈距离的短板在江蒙剑下救下了乌玹。
“阿鸾,你……”江蒙震惊的看着江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