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中状元又怎样,我娘是长公主》 第1章 婆母下药 苏秀儿被自己婆母下药了,意识恢复时,有陌生男人在脱她衣服。 “小娘子这胸脯……啧啧,可惜东家说只能看不能吃。” 粗糙的手迫不及待扯开她的衣带,指甲缝里的黑泥蹭在她雪白中衣上。 苏秀儿眼神一暗,屈膝往上顶碎男人肋骨,“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惨叫,将男人踹翻在地。 她杀猪供养上门夫君读书,接济穷困婆母。 整整三年,夫君终于中了状元,结果丢下她将婆母一家接到京城。 她带着孩子找来,夫君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说这都是一场误会。 给她捎家书的人,半路出了事。 晚上婆母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团圆饭,亲自给斟了杯酒,感谢她这几年来的辛苦付出。 她不过浅浅尝了一口,就昏了过去。 房间外传来脚步声。 “娘,您确定下的药,药效足?那泼妇可是从小力大如牛,又常年杀猪,普通男人都不是对手。” “怕什么,药不倒也没事,只要被杨大吉这种混混沾了身子,她就算有十张嘴也没法说清楚,到时候还不是随我们拿捏。” “还是娘聪明!”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别让杨大吉真给你大哥戴了绿帽子,先踹门。” 门外对话声停止,苏秀儿也听明白事情缘由。 她摸到枕下冰凉的杀猪刀,刀刃上的血槽硌着掌心。 原来真是婆母联合小叔子,雇了混混演戏,只为了拿捏她。 苏秀儿起身,将昏倒在地上的杨大吉拖到门口,抢在魏田踹门之前,先下手为强,从房间内将门打开,手中杀猪刀掷了出去。 杀猪刀擦着魏田头皮而过,深深扎进朱红色圆柱上。 魏田跟魏母赵氏吓得双双脸色一白,下意识害怕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苏秀儿将杨大吉拖到魏田跟赵氏面前,重重一摔,寒光一闪,面无表情抽出杀猪刀架在赵氏脖子上。 “说,为何要对我下药?为何想拿捏我?是不是魏明泽中了状元,真变了心!” 还没有出发前,村里就有人说闲话。 说魏明泽中了状元连信都没有回来一封,肯定是变了心。 她从来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况且魏明泽离家以来家书从未断过,在家时也一向对她温柔体贴,所以才会带孩子上京求证。 当时就想,魏明泽敢变心,她就敢让魏明泽见血。 “魏明泽呢,他在哪?” 苏秀儿手中杀猪刀往前进了一寸,朝赵氏冷然一笑。 这一笑直接让赵氏浑身发抖。 苏秀儿凶悍跋扈,在桃林村十里八乡远近闻名。 仗着天生神力,没做屠户前,就敢将议论她那寡妇娘的男人打得满地找牙,差点断子绝孙。 当了屠户每日杀猪,扛到集市上变卖,戾气更甚。 否则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在苏秀儿酒中下药。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 谁叫苏秀儿只是一个浑身血腥味的杀猪婆,偏还带着一个不知检点的寡妇娘,和一个说是捡来却不知道是不是私生子的野种。 如果不是当初家里穷得实在揭不开锅,她也不可能会牺牲大儿子入赘。 大儿子从小便有状元之才,唯有书香门第家的小姐才堪匹配。 现如今大儿子真中了状元,还被尚书府的小姐看上,这种时候,绝不能让一个村妇,阻了魏家飞黄腾达的机会。 苏秀儿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杀猪婆,给几两银子打发,已经是念了旧情。 可大儿子一向仁义,对苏秀儿的处置一直拿不定主意,为了快刀斩乱麻,在三日前她已经背着大儿子给苏秀儿寄了休书。 没想到这泼妇属狗,会闻着味找来。 早一步带着她那野种儿子进了京,错过了休书。 一来怕这泼妇知道大儿子跟尚书府小姐的事,闹起来。 二来是大儿子念着跟苏秀儿毕竟夫妻一场,实在舍不得苏秀儿被休后,凄苦一生,没有着落。 才想着让人追回休书,折中设了这个局。 只想拿捏苏秀儿错处,让苏秀儿自动贬妻为妾,将正妻之位腾出让给尚书家的小姐。 没想到苏秀儿会这般不识好歹,提前识破了布局。 “秀儿,快放下手中的刀,免得伤了娘,也伤了自己。” 夫君魏明泽穿着一件青鸦色绸袍,从院外抱着儿子苏小宝匆匆走进,烛火将他焦急的神色照得半明半暗。 “站住。”苏秀儿一手压着赵氏肩膀,一手用杀猪刀指着魏明泽:“先给我一个解释,为何要设计我?这里面,你究竟知不知情?” 魏明泽眸光微闪,温润的脸庞闪过一抹无奈,温声劝:“秀儿,小宝困了,你别吓着他。有什么事,我们回房再说。” 苏小宝被魏明泽抱着,小小的脸蛋有着倦色,见她看过来,急急地喊了一声:“娘。” 从桃林村到京城,连续小半个月的赶路,没有休息过一日。 儿子不过四岁,眼巴巴跑京城来找爹,怕是真的累坏了。 房间内烛火燃烧。 苏秀儿将杀猪刀重重拍在桌上,坐下后静静看着跟进来的魏明泽,等待着他的解释。 魏明泽垂手,站在苏秀儿的面前。 这让苏秀儿想起魏明泽进京赶考,她将家中所有的积蓄都塞给了他。 魏明泽捧着银子,当着众人面,感动得双目通红举手发誓。 说这辈子只爱她一人,等来日高中,必来接她进京享福。 享不享福无所谓,她当时只希望魏明泽平安。 这才过了多久,就有了物是人非的味道。 “秀儿,实不相瞒,段尚书家的嫡女段珍珠小姐相中我为婿,娘为了我的前程,才会出此下策。她不会真的伤害你。你要体谅娘的苦心,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魏明泽眸中闪烁着愧疚,一脸抱歉。 “所以这件事你知情?”苏秀儿坐直身体,神色晦暗未明。 魏明泽眼中愧意更甚,脸上表情变为小心翼翼的试探。 “娘的意思是,想让你暂时以我义妹的身份待在家中,等段小姐过了门,再禀明你妾室身份。” “娘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等往后段小姐进门,我会勤去你房里,生一个真正属于你我的孩子,日后你也好有个傍身。” 第2章 没人能占她便宜 把贬妻为妾说得这般清新脱俗,苏秀儿感觉恶心。 就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咽下去了,又吐不出来。 她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把话挑明了说。 “所以,这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娘的主意?我不要听你娘的意思,而是听你的意思!” 魏明泽眸色一沉。 其实这一直都是他的意思。 他舍不得段珍珠可以带给他的荣华富贵,也舍不得貌美贤惠的妻子。 妻子什么都好,成亲三年,家里家外从没有让他操心。 他对妻子也是感恩的,当初父亲刚刚去世,家里穷得连野菜都快要吃不上。 是妻子选中他为婿,救了他们一家,还让他继续读书。 守孝三年,至今两人没有行夫妻之礼,也无怨无悔。 唯一遗憾的是,妻子没有段珍珠那般好的身世。 若是能跟段珍珠身世相当,他何至于纠结。 承认是他的意思,按妻子火爆脾气肯定会闹。 计谋失败,他先选择坦白,再示弱博取同情。 妻子一向吃软不吃硬。 魏明泽权衡过后,叹了口气,被逼无奈地开了口。 “秀儿,我也是走投无路。那段小姐心狠手辣。我若是拒绝娶她,她肯定会设法为难我。我无权无势,以后官路会寸步难行。” “算我自私,你能不能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再忍忍?放心,我不会让你一直受委屈。你若是实在担忧,我们今晚就可以先行圆房。” “圆房?我送你上西天还差不多!”像有根针从脚底直接刺入天灵盖,苏秀儿倏然起身,将桌子上的杀猪刀重新拿在手里。 “我苏秀儿虽然只是一介农妇,却也不会给人做妾。魏明泽,别忘记,你是入赘我们苏家,就算真可以贬妻为妾你也没有资格。” 入赘这两个字深深刺痛魏明泽。 成亲三年,他虽然生活在苏家,可苏秀儿从没有拿他当赘婿对待过。 凡事有商有量,像今日这样拿身份说事,还是第一次。 魏明泽敛着的眉眼下,一片阴冷。 苏秀儿从小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 魏明泽话说得漂亮,却明显有了二心。 她绝不可能容忍。 “魏明泽,你入赘三年,吃我的、穿我的、花我的,靠我杀猪的血钱考上状元,转头就想攀高枝?” “我养条狗都知道摇尾巴,养你倒养出个中山狼!既然你想要段家的富贵荣华,我成全你。拿笔墨来,我们现下就写和离书。你只需要归还这些年,我为你们全家所有的花销即可。” 魏明泽眯了眯眼。 谈和离,让他归还银子,这是打算完全撕破脸。 “我们非要走到这一步?”魏明泽吸了口气,眸色沉沉地看向苏秀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 苏秀儿冷笑,态度坚决:“你的入赘文书在我手里,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忘恩负义、攀附权贵、逼妻为妾这几条传出去,足够让状元郎身败名裂。” “不能传出去。儿啊,答应她。” 魏明泽还想争执,门外偷听的赵氏跟魏田推门而入。 他们着急地闯进来,生怕魏明泽会一时糊涂。 魏明泽立即仿若被缚住手脚,不甘地问:“你想要多少?” “一千两。”苏秀儿竖起一根手指:“按照三年私塾学费、购买笔墨、应试相关费用。以及你们一家子三年的口粮,这个价格绝对合理。” 合理才有鬼。 普通家庭,每月口粮、布匹一年最多二十两,三年也就六十两。 读书花费多,可撑死也不过五百两。 这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赵氏觉得吃亏,跳起来指着苏秀儿鼻子大骂:“你个泼妇,怎么不去抢!” 苏秀儿转着手里的杀猪刀,轻轻瞥向赵氏:“赵氏、魏田联手雇凶,故意陷害、意图败坏他人名节,我要告官。” 一句话,成功将赵氏跟魏田彻底唬住。 魏田害怕张了张嘴,紧紧攥住他娘袖子。 “娘,不要啊。这事要是告到官府我们少不了被杖责流放,大哥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段尚书更不会将段小姐再许配给大哥。” 赵氏一听,会有这么自己无法承受的后果,连仓皇地望向魏明泽。 命门再次被捏住,魏明泽眸中闪过阴寒。 以前他欣赏苏秀儿的敢爱敢恨,现在对此深痛恶绝。 “好,一千两。”魏明泽咬牙答应,低声下气:“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娘跟我弟弟。” “让他们跪下认错。”苏秀儿挑了下眉,一点也不客气。 人善被人欺,她很小的时候就懂这个道理。 赵氏以前仗着婆母的身份,虽然不敢跟她正面冲突,可也没少暗中使绊子。 都撕破脸皮了,当然要将一切都讨回来。 “苏秀儿……你个泼妇……” 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跪儿媳的,赵氏再次破防,目光触及到苏秀儿看过来的眼神时,又怂得缩了缩脖子。 魏明泽沉默片刻,直接撩袍跪在苏秀儿面前:“秀儿,这件事皆因我而起,我愿意代娘跟弟弟向你认错。” 苏秀儿微微一愣。 魏明泽在她面前一向都是宁折不弯,很是清高,会跟她下跪,完全出乎意料。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苏秀儿并不想赶尽杀绝,她避开魏明泽的目光,伸出掌心有茧并不细腻的手掌:“银子拿来。” 魏明泽起身,面露难色,声音带着几分恳求:“一千两银子太多,我暂时拿不出来。” 苏秀儿拎着杀猪刀,冷笑一声:“都要跟有尚书千金结亲了,连一千两都拿不出来?我不管,概不赊账。” 魏明泽眉头越发拧得紧,考虑片刻,抿紧了唇说道:“给我三日时间,我想办法凑一凑。” “最多一日。”苏秀儿一锤定音,不再给讨价还价的余地:“后日我会上门,一手交银子,一手给和离书。” 她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时间拖得越长,越容易发生变故。 苏秀儿背着包袱,牵着苏小宝,出了魏家大门。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融入夜色。 “儿啊,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就一天时间,我们要去哪里凑?而且你已经成亲这事不能让段小姐知道,肯定也不能找段小姐帮忙。” 站在府门口,赵氏满眼怨毒的瞪苏秀儿离开的方向。 魏田舍不得好不容易得来的富贵生活,也跟着急:“大哥,后日拿不出银,以苏秀儿的性格,一定说到做到,不会放过我们。我不要再回家种地。” 魏明泽眼中闪过挣扎痛苦。 是啊。 他见过掌握生死大权的贵人,见过奢华精美的珠宝。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迷人。 费尽一切力气爬上来,眼看快要到手的富贵,怎么也不能随风散了。 苏秀儿是很好,可惜太不受控制…… 府门上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曳,将魏明泽的脸庞照得阴森恐怖。 他没有理会魏田跟赵氏,直接走下台阶,离开魏府。 第3章 初登长公主府 尚书府。 段珍珠已经拆卸珠钗准备睡下。 丫鬟翠娟,轻声走进,附耳说了几句。 段珍珠脸上瞬间染上一抹娇羞。 她挥了挥手让翠娟退下,随后又让梳妆丫鬟将妆重新扮上。 片刻,翠娟回来时,身后带了个男人。 男人穿一袭青鸦色绸袍,身材修长,冠玉般的脸上沾着泥渍、鲜血,衣袍上也是。 这样的魏明泽没有邋遢之感,反而有一种破碎之美。 “魏郎,是谁欺负你了?那人难道不知,你即将成为我段府的乘龙快婿吗。” 段珍珠惊讶地移开遮着面容的团扇,娇俏的脸上满是怒容。 魏明泽了无生趣地垂着眉眼,在段珍珠话落后,突然没有任何预兆,跪在段珍珠面前。 他双手紧紧圈抱住段珍珠的腰肢。 “珍珠,我是真的心悦于你。可……我不能娶你了。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骂我,杀了我吧……” 魏明泽抓住段珍珠的手,往自己身上用力捶打。 段珍珠看着自责不已的魏明泽心疼坏了。 她挣脱魏明泽的手,改为双手捧住魏明泽的脸。 “魏郞,不是说好,三日后上门提亲,为何突然说不能娶我?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不用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能陪你一起渡过。” 几滴滚烫的泪水滚下,落在段珍珠手背上,魏明泽抿唇,愧疚坦白:“其实我在三年前就成亲了,但这桩亲事非我所愿。” “她是个屠户,还带着一个说是捡来的孩子。一身蛮力,不管是村子还是镇子,没有人不怕她。” “当年逼我入赘,为了家人着想,我同意了。原本以为进了京城就可以摆脱她,没想到她昨日又追来了京城。” “我娘跟弟弟为了帮我,联手想陷害她跟其他男人有染。被她识破。她以此要挟,不许我与她和离,否则她就要报官毁了我。毁了我没有关系,我就是怕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有碍。” “无耻泼妇!”段珍珠气红了眼,满脸不屑:“一个乡下来的女屠户,还当真以为她能只手遮天?在这京城,本小姐有一万种办法,整治她。魏郎不必担心,有我在,没有人威胁得了你。” 这边。 苏秀儿带着苏小宝当晚离开魏家后,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 翌日一早,苏秀儿跟苏小宝在客栈大堂吃了点东西,出了门。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苏小宝眨着大大的眼睛,小心翼翼拉了拉苏秀儿袖子:“娘,小宝以后,真的没有爹了吗?” “嗯。”苏秀儿眸色一暗,不想隐瞒:“小宝会难过吗。” 苏小宝摇了摇头,懂事地用自己小脸蛋,贴了贴苏秀儿手背,奶声奶气。 “有娘的孩子才是宝。娘,等以后小宝给你找个新夫君呀。比如沈回叔叔就不错呀,他长得比爹还好看。” 苏小宝小脑袋里,闪过一张俊美无双,贵气逼人的脸。 苏秀儿被苏小宝这人小鬼大,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 沈回是她在两个多月前,杀猪回来的路上捡的。 捡到时浑身是伤,养了快一个月才好。 后来说是寻亲,跟他们一路来到京城,在城门口分开。 沈回不但长得好看,捡到时衣服内里还穿着金丝纹软甲,左手指节有一层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来历不凡。 这般人物,注定跟她一个在乡下长大的民妇扯不上关系。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沈回是否寻到了亲,往后怕是再难见面。 苏秀儿轻笑了声,抬手敲了敲苏小宝脑袋:“小宝乖,沈叔叔不适合,以后娘一定给你找个比沈叔叔还好看的爹爹。” “好耶。”苏小宝兴奋地双手合十:“娘,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好看爹爹吗?” 苏秀儿眸光微动,摸了摸发间那支缺角的碧玉发钗,点了下苏小宝的脸蛋儿:“不是,我们先去长公主府,找你外祖母所说的熟人。” 出发前,她娘苏添娇苏寡妇,将这支常年带在发间的钗子取下,戴在她的头上。 跟她说,等进了京,倘若遇到困难,就拿这支钗子去长公主府找人帮忙,她在长公主府中有熟人。 她娘是出了名的爱吹牛。 吹嘘自己不止吃过御膳房做的翡翠流黄包,还喝过西陈进献的白玉酒,更是曾经在龙椅上睡过觉,还把玉玺磕破了一个角。 如果她不是一出生,就生活在桃林村,十八年过去,从没有见任何人来寻过娘,差一点就信了这鬼话。 她拿这钗子去长公主府,也只纯粹想碰碰运气。 万一她娘真认识长公主府上的洒扫婆子呢。 毕竟宰相门前三品官。 长公主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身为盛国人,就没有人不知道这位曾经惊才绝艳的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十九岁就以少胜多,大破燕国十万大军,斩杀摄政大臣姜原,帮年仅十四岁的皇帝稳定朝政。 皇上曾放话——见长公主如见朕。 只不过,斩杀摄政大臣姜原后,长公主就隐退了。 不再过问朝廷上的事情,也不在公众场合露面。 有人说,长公主是在战场上受伤,留下了暗疾,其实这些年都在养伤。 也有人说,是长公主自觉杀人太多,去寺庙戴发修行了。 长公府门前有两座巨大的石狮,两扇朱门闭紧,庄重威严。 苏秀儿牵着苏小宝立在门前,突然就开始打退堂鼓。 娘也不说,那熟人姓甚名谁,万一拿出这钗子,没有人认识怎么办。 犹豫了一会,苏秀儿心一横,伸手扣了扣门。 没有人认识,就没有人认识,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门叩了大概四五下,都没有回应,就在以为门不会打开时,开了一条小缝,从里面伸出来一个脑袋。 这是一张年轻稚嫩的脸。 “你找谁?” 苏秀儿抽出发间的玉钗,笑着递了过去:“小哥,我娘说在这府里有熟人,只要拿出这支玉钗,就会有人认识。” 那年轻人瞥了苏秀儿手中玉钗一眼,倒是没有势力眼,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将玉钗接了过去。 “你等着,我去问问。” 说完,又呯的一声将大门关上,那动作快得差点夹到苏秀儿鼻子。 苏秀儿摸了摸鼻子,感觉这长公主府奇奇怪怪的,大白天关着门,门口也没有个护卫。 但到底也没有多想,见苏小宝累了,就拉着苏小宝走到门前的台阶上坐下。 玄影拿着玉钗往里走,打算问问门房的管事嬷嬷。 他并没有将这玉钗放在心上。 长公主不在,他们长公主府府门将近十年没有打开过,也从没有人敢找上门。 瞧刚才那女子长得貌美却是一副农女打扮,身边还带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怕是府里哪个下人的家眷。 这人也是糊涂,只给个钗子作为信物,没有只言片语,如何找人? 还好今日是碰上他这个热心肠,换作其他人,还不得轰出去。 穿过月亮拱门,玄影被人叫住。 “小玄影,不练功,这是去哪?” 玄影脖子一缩,回头笑眯眯将手里玉钗捧给来人:“冬梅姑姑,房门柳奶奶如厕去了,我帮她顶一下差事。刚刚有位姐姐,拿着这钗子来找人,我帮她去问问柳奶奶。” “你倒是好心。”冬梅哼了一声,视线落在玄影手里的玉钗上,顿时脸色大变。 她颤抖地一把抓过玉钗,转身飞快往内院跑。 “春桃姐姐,你看,这是不是殿下当年离开时,头上戴着的那根玉钗。” 女人正在清理账册,闻言停笔看来。 视线落在玉钗上,她惊得手中墨玉笔落地,站起身来,接过玉钗声音颤抖。 “没错,这正是长公主最喜欢的那根玉钗。整整快十九年了,长公主终于有线索了。冬梅,快说,这玉钗从何而来?” 冬梅看向身后跟来的玄影。 玄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有隐瞒立即回答:“是位貌美姐姐交给我的,她现下就在府门前等着。” 春桃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率先往府门大步走去,走着走着跑了起来。 冬梅跟玄影连忙跟在身后。 第4章 长公主府碰瓷 “娘,外祖母在这儿真有熟人吗?怎么等了这么久也没有动静?” 苏小宝无聊的双手撑着下巴,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般,亮晶晶的。 苏秀儿打个哈欠,耸了耸肩:“不知道,你外祖母应该没有这么不靠谱。”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苏秀儿心里也没有底。 她娘每日钓鱼养花,睡觉喝酒,的确不是个靠谱的。 “唉!” 母子俩步调一致地重重叹了口气,换了姿势,继续盯着路上经过的行人发呆。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个身材瘦小,身手灵活的青年男子,他像只猴似的扯下苏秀儿腰间的荷包撒腿就跑。 苏秀儿反应过来,抽出藏在包袱里的杀猪刀,朝着那青年男子掷了过去。 没有想到那青年男子有些身手,险险闪身躲了过去。 狡兔三窟,荷包里装的不至于是苏秀儿所有的银子,可也是苏秀儿杀猪一枚一枚攒下来的。 挣钱不易,血汗钱死也要保住。 苏秀儿想都没想,抱起苏小宝追了上去。 苏秀儿跑得极快,抱着孩子也像是身无一物一般轻松。 青年男子一双腿拎出了火星子,才不至于被苏秀儿抓住。 不远处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一位身着月光白锦袍的中年男人目睹眼前这一幕,转身拐了个弯,进了一家茶楼雅间。 段珍珠端坐在桌边,轻轻打着扇子,见男人进来缓缓看了过去。 男子想到苏秀儿将杀猪刀掷出去的一幕,仍旧心有些余悸。 他欠了欠身,向段珍珠禀报。 “小姐,那杀猪婆果真凶悍,也如段公子描述般力大无穷,倘若那寻来的窃贼不是京城最擅长逃跑的惯偷,方才一出手,恐怕就已经被抓。” “委屈魏郎了。”段珍珠心疼地抿了口茶,没有将苏秀儿真正放眼里。 虽然从昨晚起,就让自家二管事亲自盯着苏秀儿,但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苏秀儿一眼。 只是自己在心里将苏秀儿的形象脑补了一遍。 力大无穷,不用说就是个膀大腰圆,脸大如盘,嘴角长黑痣的丑陋女人。 虽然觉得没有必要,还是谨慎地又随意问了一句:“你可知,她去长公主府所谓何事?” 段府二管事王全回忆了一遍,继续欠着身回答:“小的站得远,但也瞧清楚了,她拿了一根缺角的玉钗子说是要找人。长公主府的门关上,就没有再打开过。” 翠娟站在段珍珠身后,啐了一口:“小姐她就是痴心妄想,一个乡下贱妇,拿着根破钗子就敢去长公主府碰瓷,真当长公主府是乡下土地庙。换作咱们段府门房,早把她打出去了。” “的确可笑。”段珍珠鄙夷地轻轻摇着团扇,抬眼看向王全,语气转冷:“按计划去办,动作干净些,别污了京城的地。” “是。”王全应声,转身快步离开茶楼,往城东郊区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长公主府府门再次打开。 这次打开的不是一条缝,而是从中走出两位容貌上佳,气质出众,比豪门贵妇气场还要大的女子,以及一位俊美少年。 春桃左右环视,没有找到玄影所说的貌美姐姐,皱起眉头看向玄影。 玄影着急地抓了抓脑袋:“春桃姑姑,我关门的时候,明明让她等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或许是等得不耐烦了,都怪我,早知道就先让她进府里去。” 千金难买早知道,何况玄影年纪小,没有见过长公主,不认识长公主旧物也很正常。 春桃收回目光。 冬梅着急道:“也不知道那位姑娘跟长公主是何关系?春桃姐姐,接下来怎么办?” “找。”春桃眼神坚定,带着不容置喙:“她能拿着玉钗出现在长公主府门前,必然是知道长公主的消息,无论是掘地三尺,都要把人找出来。” —— 前面是一座破庙,左边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已经无路可逃。 盗贼方青弯着腰气喘吁吁,盯着抱着苏小宝从城内一路追来的苏秀儿。 “死女人,不过一个荷包,里面能有多少银子,死追不放,穷疯了。” 跑了这么久,他手里没拿任何东西,都快要累死了。 这个死女人抱着孩子,连汗都没有出,看起来还十分轻松,真是见了鬼。 苏秀儿弯腰先将苏小宝放下,抽出杀猪刀指向方青,一步步逼近。 “知道我穷疯了,还敢抢,看你不仅眼睛不好使,还欠收拾。” 杀猪刀闪着寒光,从方青角度看去,苏秀儿特别像是个女刽子手。 方青眸光微闪,咽了咽口水,手往荷包中一掏,将所有铜板抓出来往四处一抛,最后把空荷包直接丢在苏秀儿身上转身就跑:“还给你!” 苏秀儿冷笑一声。 现在还,晚了。 向来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 这盗贼先招惹她,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苏秀儿看也不看地上一眼,继续逼近。 她随手一拎,将方青拎了过来,杀猪刀擦着他的鞋面扎进地里。 苏秀儿朝着方青脸就是两拳,然后将方青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了出来。 一共也不过五两。 “就这么一点,真穷。” 苏秀儿点了点手里的碎银。 方青外袍被扒,只着里衣,鼻青脸肿跪在地上,欲哭无泪。 他行窃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失手,把自己赔光的。 “姑奶奶,这已经是我全部家当,求您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苏秀儿见方青这怂样也不像是骗人,五两银子少是少点,但也够了。 她将银子收进袖子里,冷冷地挥了挥手:“滚吧!” 方青不敢废话,爬起来就跑,生怕慢了连里衣都保不住。 苏秀儿收回目光,去寻苏小宝。 方才教训盗贼时,苏小宝是蹲在地上捡散落的铜钱,这会儿人却是不见了,只有那个荷包被遗弃在路中央。 “小宝。”苏秀儿将荷包捡起,抬见余光瞥见破庙门口闪过一个身影。 破庙是真的破,四周长满青草,所到之处全是灰尘。 进了里面,佛像倒塌。 刚刚消失不见的苏小宝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佛像旁,生死不知。 苏秀儿见状,明知道事情不对劲,为了苏小宝还是冲了过去。 走近的第一时间,伸手探了探苏小宝鼻息。 见还有气,她松了口气,连将苏小宝紧紧搂进怀里。 “轰隆隆”一声巨响。 在苏秀儿将苏小宝抱起的瞬间,像是触到什么机关。 头顶一个木制的笼子从天而降,准确地将她跟苏小宝罩在里面。 破庙外面也在这时冒起了火光,大火越烧越旺,周围温度也在节节攀升。 苏秀儿眸色一暗,抱着苏小宝的双手再次收紧。 这是有人设局,存心想要将她跟小宝烧死在破庙里。 她跟小宝初到京城,除了魏家,根本没有人认识她们。 看来这一切都是魏家设的局! 先让盗贼将她引来,再吸引她的注意力,趁机将小宝迷晕带到破庙。 一步步引导,让她主动触碰到机关,将自己困死在里面。 能设下这个局的人,一定非常了解她。 也需要拥有一定的财力,跟人脉。 赵氏跟魏田都做不到,唯有魏明泽,或许魏明泽还跟段家的人联手了。 魏明泽真是好狠的心,原以为拿了银子写下和离书,就能两不相欠,没想到却要她跟小宝的性命。 不管魏明泽对她究竟有几分真情,小宝到底叫了他三年的爹。 他曾抱着小宝练字,带小宝放风筝,替小宝洗脸。 这些相处都真实发生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魏明泽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 是她低估了人性的恶! “咳……娘,着火了,您快跑。” 苏小宝被呛醒,在苏秀儿怀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苏秀儿明白,此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小宝,都必须想办法活着逃出去。 “小宝不用怕,娘带你一起逃出去。” 苏秀儿安抚地摸了摸苏小宝的脸,将苏小宝放在一旁,拎起杀猪刀,朝那小腿粗的木栅栏砍去。 木栅栏太结实,一刀砍下连个印子也没有,反震得双手生疼。 噼里啪啦,火势在继续蔓延,那点火之人生怕火势不够旺,又朝火中浇了两桶油。 魏明泽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锦袍,站在远处层层绿荫下,悲悸难过地看着不断蹿起的火苗。 他紧紧咬着嘴唇,唇瓣快要咬出血来,都未曾松开。 他也不想的,可是苏秀儿非要逼他。 而且昨晚他只是想要段珍珠帮忙驱逐苏秀儿,没有想到段珍珠会直接杀人灭口。 所以说,普通平民怎么能跟贵族相碰呢。 贵族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了一条人命。 “秀儿,小宝,被火烧很痛吧,忍忍就好了,我会给你们立衣冠冢,今生都不会忘记你们。” 眼泪流出,魏明泽抬手抹去。 轰的一声,魏明泽看到破庙横梁砸下。 横梁砸下,接下来就是房屋主体倒塌,这般大的火,苏秀儿跟苏小宝是彻底没有救了。 魏明泽难过地转身离开,失魂落魄地往魏府走去。 第5章 沈公子不要介意 破庙内,苏秀儿跟小宝暂时还算幸运。 横梁砸下被木笼挡住,连带被苏秀儿连续砍了几十下的木栅栏也“咔嚓”一声折断。 苏秀儿将杀猪刀暂时插回腰间,用蛮力掰开那断了的栅栏,抱着苏小宝逃出木笼。 火星燎到发梢,小宝连咳嗽数声。 头顶横梁再次“吱呀”作响,随时还会砸下。 庙外的火连成圈,唯一的缺口就是庙后的那条河。 跳河还有一线生机,不跳就真只有等死。 火燎到后背烧伤的地方,疼得苏秀儿牙床都咬酸了,片刻间也做好决定:“小宝,你怕吗?” 苏小宝被苏秀儿护在怀里,不知苏秀儿想做什么,但还是本能地点头:“有您在,无论发生什么小宝都不怕。” 苏秀儿的心被狠揪了一下,不再迟疑,坚定地抱着苏小宝朝缺口处冲去。 扑通! 苏秀儿苏小宝双双落水,被河水吞没。 夜色压着河面,腥味混着血腥飘来时,男人的剑已抢先一步,划破跟前黑衣人的咽喉。 他的身侧,身着青衣的男子肩头中箭,半跪在地,扫向又围过来的十余名黑衣杀手,声音发紧:“世子,您快走!” 男人没应,指尖勾着剑柄转了半圈,收回时带起一条条血线。 月光落在他侧脸,下颌线冷得像冰雕,目光扫过杀手时,没带半分情绪。 杀手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夜九看得眼热。 心想,不愧是他家被称为“战神”的东靖王世子,即便旧伤未愈依旧勇猛。 这次他随世子从北境离开,偷偷回京就是为了查军饷贪墨一事。 没想到提前走露风声,还没到京就遭到埋伏跟世子走散,后来世子藏身桃林村一户农家养伤,他就先到了京中。 昨日才跟世子汇合,没想到今日又遇袭击。 沈回眉头未曾皱一下,剑快得只剩残影,明明是杀人的动作,却透着股近乎漠然的从容。 不过半柱香,最后一个杀手捂着心口倒在河边。 沈回收剑,声音淡淡:“处理干净。” 夜九应声。 沈回已转身走向河边。 他解下沾血的外袍丢在岸边草地上,白绸中衣贴着脊背,隐约能看见肩胛处一道新伤。 河水漫过脚踝,他弯腰掬水泼在脸上。 河面突然水纹波动,沈回目光一寒,一道身影几乎贴着他的面从水中冲出。 水花溅了他满身。 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湿透的衣袍紧贴着,将身材曲线尽数勾勒,湿发黏在脸颊,几缕还沾着水草,却偏偏有水滴从下颌滑落,顺着脖颈钻进衣领幽暗处,狼狈又鲜活。 沈回的眸光暗了暗,周身寒气消弥。 苏秀儿身上被烫伤过的地方被水浸过像是被冰锥扎般的疼,嘴里全是水草的腥味。 她拖着苏小宝破水而出,难受地吐呛入口中的浑水,当看清楚面前男人容貌时,绷紧的神情松了松。 “沈回……” 她实在太累,两个字脱口,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闭抱着苏小宝又往河里跌去。 沈回薄唇抿紧,结实有力的手一抬,将苏秀儿跟苏小宝同时搂住,长腿一迈将两人都抱上岸。 “世子爷,这不是桃林村的那农妇跟她家孩子?”夜九听到动静丢下埋了一半的尸体赶了过来。 沈回瞥了眼走近的夜九,眸光一沉,扯过外袍将苏秀儿身材尽露的身躯先裹上。 夜九注意到沈回的动作,稍微有些意外。 他家世子何时对女人这般体贴过,但想到苏秀儿是自家世子的救命恩人,又有些释然。 夜九知道苏秀儿是带着孩子来京寻夫婿的,也知道苏秀儿夫婿中了状元,瞧苏秀儿现在这模样,就已经猜到必然是那男人变了心。 “升官阶,获厚利,丧其妻,这村妇真可怜。” 夜九同情地摇了摇头。 沈回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冷冷瞥了夜九一眼。 夜九立即识趣地滚回去继续处理尸体。 这边,冬梅跟玄影也带着长公主府的一众暗卫赶到郊区破庙。 看到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破庙,冬梅眼底一片寒光。 长公主喜静,又因为对外宣布长公主避世,长公主府门前的那条街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人摆过摊,就算要从这条街上路过,行人也会选择绕路。 他们花费了许久时间,才打听到有位路人远远见到,今日长公主府门前有一妇人跟孩子遭遇过窃贼。 寻着这线索一路找来,没想到看到的又是这么一幕。 “冬梅姑娘,只在破庙里寻到这个。”一名侍卫将一块烧焦的残布呈上。 冬梅伸手接过,玄影盯着那块残布立即叫出声:“蓝白色的布料,就是今日貌美姐姐所穿。冬梅姑姑,那貌美姐姐一定来过这间破庙,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玄影神色又变得焦虑。 冬梅也觉得事情不简单,只怪那姑娘除了送上门的钗子,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扫了眼旁边湍流的河水吩咐:“找,寻着方圆百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翌日天亮。 “小宝……” 苏秀儿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 抬眼看去,房间陈设简单破旧。 她还没有来得及起身,房间的门就率先被人推开。 身着青布衣裳,身材高大,眉眼俊逸的男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醒了!”他的声音清冷如幽潭,话更是少得可怜。 “我身上的衣服……”苏秀儿坐起身,手指攥紧自己的衣领,迟疑地看向男人。 沈回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回头嗯了一声。 苏秀儿纠结着,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最后释然的摆了摆手。 “罢了,是你给换的衣服也没什么,反正都是为了救命。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也把你看光了,正好,两不相欠。” 苏秀儿大度,沈回却是皱了眉,但他并不解释。 反倒是牵着苏小宝进门的夜九一脚踩空,差点摔倒在门槛上。 什么叫做也看光了。 这农妇好不知羞。 他家世子金贵,又岂会占一介农妇便宜。 明明昨晚就是他到附近找了位大娘,给换的衣服上的药。 苏小宝却没注意这些,挣脱夜九的手扑向苏秀儿,小胳膊紧紧抱着她的腿:“娘亲,您终于醒了,小宝好担心您呀!” 苏秀儿摸了摸脑袋苏小宝,蹲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见苏小宝只有几处轻微灼伤,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向沈回道谢。 沈回面容淡冷,拉开椅子坐下,看向苏秀儿:“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苏秀儿敛眉,听这话语气,就知沈回已经猜到她是怎么一回事。 深更半夜,在河边林子遇到沈回,昨晚她虽力竭晕倒,但也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沈回在做的事情绝不简单,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将沈回卷到她跟魏明泽的事情中来,毕竟尚书府不好招惹。 苏秀儿沉默,苏小宝已经一本正经,奶声奶气抢先回答:“沈叔叔,娘亲说要重新给我找个好看的爹爹!” 说完,又抬头看向苏秀儿,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撒娇:“娘亲,要不就让沈回叔叔做爹爹吧,沈回叔好看……” 苏小宝话还没有说完,苏秀儿就飞快出手捂住他的嘴巴,双脚脚趾紧紧蜷缩,恨不得在地上抠出一个洞。 她强装镇定,抬头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童言无忌,沈公子莫要介意。” 沈回微敛着眉眼,看不出究竟是何神色。 苏秀儿为了尽早结束这个话题,急急说道:“我打算回桃林村。” 沈回一顿,点头:“也好。” 闻得这声也好,苏秀儿心中升起一丝苦涩。 民不与官斗,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概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可她差点死掉。 这口气,绝对不能这么咽下。 用过早膳,沈回递来一个布包,里面是干净的伤药和几两碎银:“桃林村路远,路上用。” 苏秀儿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沈回手指。 沈回眸色一沉,不自然别开脸,淡淡道:“一切小心。” 苏秀儿跟苏小宝站在路中央,目送沈回跟夜九骑马离开,扭头牵起苏小宝的手随着进城的人,往另一扇城门走去。 “娘亲,您不是跟沈叔叔说要回去?” 苏秀儿看着面前排队进城的人,神情倔强:“你娘亲像是个吃亏的吗,就这么回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第6章 煽动情绪,村妇难杀 重新进入京城,苏秀儿带着苏小宝站在街道上,往长公主府方向看了一眼,抿唇彻底打消再去长公主府寻人的念头。 她不知道娘的旧识姓甚名谁,现在连唯一的信物都丢了,再去长公主府怕是要被打出来。 再者长公主府那般大,昨日将玉钗交与那少年时,也不知那少年姓名。 何况她如今要面对的是尚书府这个庞然大物,恐怕娘旧识肯帮忙,也有心无力。 为了不被魏明泽跟尚书府发现,苏秀儿带着苏小宝另外找了间客栈住下。 站在客房窗边,看着街上行人,苏秀儿皱着眉暗自思忖。 破庙大火并没有证据指明跟魏明泽、尚书府有关,想要魏明泽付出代价,只有将主意打在魏明泽忘恩负义,赘婿攀高枝上。 这京城是尚书府的地盘,想要不再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唯有让周围的人都知道她的存在。 “小宝,乖乖待在房间,娘亲出去一趟。” 苏秀儿有了主意,让客栈掌柜给苏小宝送些吃食,顺便打听好京城最大坊市所在。 她常年杀猪卖肉混迹市井,最清楚什么地方流言最容易传播出去。 苏秀儿挤到卖肉的摊子前,自来熟跟排队买肉的大娘闲聊。 “大娘,我跟你说,这今科状元真不是东西。他靠着做赘婿让妻子供养他们一家,现在中了状元,就想贬妻为妾另攀高枝。这妻子昨日进京,差点就被火烧死。” 恩科刚过,新科状元正是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前后大娘立即被勾起兴趣。 其中一位大娘:“小姑娘,你说这话可有证据?造谣新科状元是要见官的。” 苏秀儿眸色一沉,攥了攥拳头,不忸怩地撩起袖子,将手腕上的烫伤示于人前。 “实不相瞒,我就是状元郎原配,昨日差点葬身火海。魏明泽跟段尚书家小姐有了私情,便逼我为妾,我不肯,他假意答应和离,补偿我一千两银子,转头就派人纵火想将我们母子烧死在城外破庙。” 苏秀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和压抑不住的愤怒。 她手腕上那新鲜、狰狞的烫伤,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先前问话的那大娘脸色又是一变,一把拉住苏秀儿手:“闺女,这话可不敢乱说!那可是尚书!” “大娘,我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苏秀儿眼眶泛红,却如空谷幽兰宁折不屈:“我苏秀儿行得正坐得端,今日在此说道,不是为了博同情,只想求个公道,让大家知道这青年才俊,高门贵女,背地都是什么龌龊心肠。” “我今日还能站在这里,是老天爷不收。若来日横死,必是魏状元和尚书杀人灭口!” “大家若是感兴趣,明日辰时,大可跟我一起去魏府讨要这一千两银子,权当做个见证,到时我拿三百两银子出来给大家喝茶。” 她说这话掷地有声,点明自己险境,将矛头直指魏明泽和段家,又许了重利。 有热闹可看,又有利可求,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纷纷答应。 “太欺负人了,状元郎、官家小姐就能无法无天?” “苏姑娘,明日我们就陪你走一趟魏府,看他能不能把我们全都灭口。”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从市集飞向茶楼、酒肆、各个坊市。 “忘恩负义状元郎”“狠毒尚书千金”“杀妻灭子”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足以点燃整个京城八卦之魂。 苏秀儿见效果达到,不再多言,对着周围百姓福了一礼,转身挤出人群,迅速消失在街角。 消息传到尚书府时,魏明泽正在给段珍珠画像。 段珍珠闻言精致的脸庞瞬间扭曲,猛地将手中茶盏摔得粉碎。 “废物,连个村妇都处理不干净。” 魏明泽握着画笔的手一抖,墨迹将画上段珍珠的脸晕染开。 他明明听到村妇二字,已经猜到缘由,还是问:“珍珠,发生了何事?” 段珍珠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曝露自己的恶毒,强压着怒意挤出一丝笑:“无事,就是新养的狗疯了,处理起来扎手。魏郎,若是无事,我们还是等后日你上门提亲时再见。” “也好。”魏明泽体贴地搁下笔,温情脉脉不舍离去,然后去而复返,藏在不远处的廊下。 段珍珠以为魏明泽已走,立即恢复原有跋扈:“那个村妇为何这般难杀!还刻意散播谣言,果真无耻。” 翠娟战战兢兢:“小姐,那怎么办?万一让老爷知道……” “先瞒着。”段珍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为了魏郎跟尚书府的名声,暂时是不能杀她了。那就打断她的腿赶出京城,永世不得再回来。” “那真是便宜那村妇了。”翠娟也咬牙:“奴婢这就让二管事去办。” 流言发酵,暗潮涌动。 苏秀儿回到客栈,为以防万一,接下来都没有再出门。 第二日怕苏小宝跟去魏府再受罪,就花了银子请掌柜暂为照顾。 她按照昨日在坊市上的约定,往魏府走去。 一路上遇见许多人也往魏府方向去,人群里瞧见好几位昨日在坊市上见过的熟面孔,心里不由更加有底。 魏府两扇大门紧闭。 苏秀儿停下脚步回头,正要开口说话,就见一位中年男人挤到身侧,手里握着一块藏蓝色布料在她眼前一晃。 苏秀儿猛地胸口一窒,就听那人阴笑着说:“想要你儿子活命,现在立即出城,否则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 苏秀儿面色一变,咬紧牙,拔出腰间杀猪刀。 她明明已经将小宝藏起来,还让客栈掌柜帮忙看护,为何还是会被人绑架。 明明已经做了努力,凭什么有权势的人,就可以一手遮天。 那人像是看穿苏秀儿所想,嗤笑一声,成功捏住她的咽喉。 “民不与官斗,四喜客栈的掌柜怎会为了你一个低贱村妇得罪尚书府,劝你莫要冲动,否则你儿子会如何,我也不知道。” “苏屠户走吧。” 那人催促,明明可以叫苏姑娘,却用“屠户”二字来刻意羞辱。 “那边发生了何事?” 冬梅带着人找苏秀儿将近两夜一天都没有线索,伴随着晨露,满身疲惫回到城内,恰好看到通往魏府的巷子里挤满了人。 玄影眼底乌青,同样也是满脸疲惫,但听冬梅一说,还是立即往魏府那边走去:“冬梅姑姑,我去瞧瞧。” 第7章 竟是个天生尤物 苏秀儿的身影被人群挡住,玄影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背影。 他想往里面挤,又被人群绊住,只能拉住最外围的一个大婶:“请问,这里头究竟出了何事?” 大婶两眼放光,满脸八卦的兴奋:“魏状元抛弃糟糠之妻跟段尚书家的小姐有了私情,原配带人打上门要说法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若是放在平日玄影肯定会凑这份热闹,但想到关乎长公主的线索还没有找到心中不由一阵失落,没什么兴趣的往回走。 玄影将打听到的消息转告冬梅。 冬梅抬头恰好瞧见苏秀儿跟那男人从人群里挤出,往城门方向而去。 苏秀儿长相实在貌美,一眼就让人惊艳,但身边没有跟着孩子,冬梅就没往里心去。 她一拉缰绳转身:“先回府向春桃姐姐复命。” 城外偏僻空地,老槐树下被特意收拾出来,摆上一方梨花木桌,青瓷盘里盛着新鲜瓜果。 段珍珠金尊玉贵地端坐在放了软垫的太师椅上,悠闲地喝了口茶,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 “汪汪汪。” 黑狗狂吠,牵绳的仆人忽然松开手。 苏小宝吓得脸色一白,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可不过几息功夫,后颈还是被狗爪按住,“咚”地摔在地上。 狗本是忠心护主的生灵,可性子也随了主人。 段珍珠素来视平民如草芥,她养的狗自然也带着股欺弱凌小的凶性。 段珍珠嫌弃地捏了颗葡萄送进嘴里,不满说道:“没用的废物,这么快就被追上,雷霆怕还没玩尽兴。” 翠娟凑上前提醒:“小姐,还有位没到呢。” “哦,那个杀猪婆啊。”段珍珠捏了捏眉心,语气里满是不耐:“怎么磨磨蹭蹭的,还没到?” 翠娟侧头往来路望,就见去寻人的王全出现在路的尽头:“小姐,来了。” 王全走在前面,将苏秀儿的身影全部遮住。 段珍珠没将苏秀儿放在眼里,连看她一眼都未曾,只是盯着黑狗扑咬苏小宝的眼神里兴致又浓了一分。 獠牙泛着冷光,衣裳被撕咬破碎飘落,胳膊上血痕触目惊心,眼看黑狗挥舞着爪子马上抓在苏小宝脸上…… 这一抓必定毁容。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杀猪刀从远处掷来,精准插入黑狗后背,黑狗呜咽一声收回爪子。 劫后余生苏小宝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看着从远处冲来的苏秀儿,眼泪不受控制接连落下。 被黑狗扑倒没有哭,被黑狗抓伤没有哭,唯独看到苏秀儿,苏小宝哭了。 “娘……” “别怕,娘在。”苏秀儿冲过来,将杀猪刀从黑狗身上抽回,将苏小宝抱起来护在身后。 “汪汪汪。”黑狗受伤,凶相毕露,朝苏秀儿亮出獠牙疯狂扑了过去。 段珍珠眯了下眼。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要知道段珍珠养的这只雷霆凶名赫赫,曾经咬死过窃贼,段珍珠也用它惩罚过不听话的仆人。 就算是两个壮年男子都不是这黑狗的对手,苏秀儿对上黑狗必死无疑。 段珍珠想到苏秀儿昨日在坊市上当众所说——若是横死,必定是尚书府跟魏明泽杀人灭口。 暗骂一声蠢货。 自己找死,主动惹怒雷霆,若是死在雷霆爪下,少不得会有一些麻烦。 段珍珠娇纵地瞥了眼身侧一名家丁:“让雷霆给她留一口气。” “是。”那家丁应声,往苏秀儿那边挪去。 苏秀儿见黑狗带着腥风扑来,没有半分退缩。 她常年杀猪宰羊,早摸透了牲畜扑咬破绽,哪怕是一只疯狗。 苏秀儿身形灵活地一闪,恰好避开黑狗锋利的爪子,趁黑狗扑空失衡,攥着杀猪刀的手猛地发力,刀刃直戳要害。 “噗嗤”一声,热血溅在苏秀儿脸上,黑狗最后一声狂吠堵在咽喉,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四脚抽搐两下没了气息。 那原本挪动步子准备“留手”的家丁停下脚步,愣在原地。 在场其他人也面面相觑,没想到苏秀儿一个女人真能一刀宰杀凶名在外的恶犬。 段珍珠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消失,生气的手重重拍在桌上,起身冲到苏秀儿面前,居高临下指着苏秀儿怒吼。 “你这贱妇,敢杀本小姐的雷霆!我要你给它偿命。” 苏秀儿沉默着,暂时没有理会段珍珠的嘶吼,只是垂着头握住那把还插在黑狗脖颈上的杀猪刀。 她用力一拧竟顺着黑狗的骨头,将黑狗整齐开膛。 随后利索抽出,将杀猪刀钉在地上,抬眼杀气十足地看向段珍珠。 “这畜生敢伤我儿子,死不足惜。” 段珍珠被苏秀儿不要命的气势吓得本能退后几步,随后想到自己人多势众,又有了底气。 她冷笑一声:“呵,就你们这些低贱下等的东西,本小姐伤了就伤,岂配跟本小姐的雷霆相比!” “难道就没有王法?” 段珍珠嚣张的冷笑:“有,但不是为你这种贱民准备的,你们这种贱民只配被我们踩在脚底下。” “若是不信,就去试试,今日本小姐将你打伤打残,看这京兆尹的衙门你进得去,还是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京兆尹又会不会受理你的案子。” “敢在本小姐面前逞强,胆敢民与官斗,就要付出代价。” 段珍珠一口气说完,才感觉心中畅快了些许,也就是这时才注意到苏秀儿真正的容貌。 柳眉弯弯,眼睛大而明媚,琼鼻朱唇,明明是一个杀猪为生的贱民,偏透着一股违和的贵气,尤其脸上还有未擦的血迹,又给她添了几分野性的美,矛盾的组合,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竟是个天生尤物! 段珍珠蓦地感觉胸口一堵。 她能接受苏秀儿真是膀大腰圆,脸大如盘,嘴角长黑痣的丑陋女人,却无法接受苏秀儿比她还要漂亮。 一个乡野村妇怎配? 想到这个漂亮的贱民就是魏郎的原配,她更是嫉妒地红了眼。 段珍珠再次指着苏秀儿命令:“打断她的腿,脸也毁了,别弄死就行。只要不死,你就赖不上我尚书府跟魏郎。” 第8章 身后是谁在帮她 家丁们都瞧见苏秀儿杀狗的那股狠劲,大家都磨蹭着不敢先上前。 段珍珠气得怒骂:“没用的废物,你们一群大男人,她一个低贱的村妇,就算力气再大,你们一人一棍子,围也能把她围死。” 这话让众家丁眼前一亮。 就是,他们这么多人,若是怕一个低贱村妇,传出去往后如何见人。 一名体型健壮的汉子,拎着木棍率先朝苏秀儿冲过来。 “娘……”一直跟在苏秀儿身后的苏小宝担忧地喊。 “别怕。”苏秀儿侧头:“双手还能不能动?” “能的。”苏小宝咬牙点头,模样虽狼狈,小小年纪却有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苏秀儿满意一笑,弯腰将苏小宝甩在背上叮嘱:“抓紧了。” 说完,她背着苏小宝侧身躲开那冲来的家丁,抬腿一脚将他踹在地上。 仗着一身力气,凭着一股狠劲,将护在段珍珠面前的两名家丁撞飞在地上。 不过眨眼功夫,就已经将杀猪刀抵在段珍珠脖子上。 “信不信,我现在划花你的脸,打断你的腿?” 冰冷带着血腥味的杀猪刀抵在脖子上,段珍珠身体僵硬的打了个寒战,心中愤怒的同时更加心疼魏明泽。 这低贱该死的悍妇果然凶狠,难怪魏郎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生来就是贵女,哪怕害怕,也不可能向一个低贱的泥腿子低头。 段珍珠僵着身体,依旧嚣张地威胁:“我父亲是当朝兵部尚书,我母亲是国公府嫡女,你敢动我,我父母能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你,再弄死你这野种儿子。” “对了,听说在乡下,你还有个低贱的寡妇娘,你猜,她又会以什么样的死亡方式,下地狱陪你们呢。先送她几个男人怎么样……” “住嘴!” 苏添娇就是苏秀儿的逆鳞,她娘生她养她,她能接受别人侮辱她,但绝不能侮辱她娘。 苏秀儿攥着杀猪刀的手往前送了半分,刀刃擦过段珍珠颈间肌肤,渗出血丝。 “你再敢提我娘一个字,我就算拼着被尚书府追杀,也要让你先尝尝死亡的滋味。” 段珍珠吃疼皱起眉头。 这就是她不喜欢泥腿子贱民的原因。 做事没有脑子,只凭一股冲动。 她是怕,可是让她跟泥腿子低头也不可能。 不过,再开口时,段珍珠还是避开了苏添娇:“你们本就是低贱的贱民,本小姐说的就是事实,以一换三,你真的想好了?” 事态变得紧张,翠娟以及所有段府家丁都变得焦虑,他们唯恐苏秀儿真伤到段珍珠,不好回去交代。 偏他们家小姐蛮横惯了,必是不可能跟低劣的村妇服软。 盼着、想着,就希望此时有人能站出来调和。 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一匹马,来的竟是段尚书身前的小厮长青。 长青飞奔下马,大声说道:“小姐,老爷让您立即回府。” 王全立即回身对苏秀儿道:“苏姑娘,为了你的家人好,现在立即放了我们家小姐,只要你现在带着孩子回乡下,我们尚书府可以既往不咎。” “我凭什么相信你?”苏秀儿没有放人,杀猪刀又往段珍珠脖颈上压了压。 段珍珠那皮肤被割破的地方,顷刻又有更多的鲜血流出。 段珍珠面色更白,却仍旧高高扬着头颅。 王全能做到府中二管事,自是有些眼色,他看明白苏秀儿这是需要自家小姐的保证。 一个低贱村妇,当真有些小聪明。 王全小心劝道:“小姐,老爷让您马上回府耽搁不得,老爷的脾气您是知道了,若是真惹得他生气怕是不好交代。” 段珍珠扬着的头颅才缓缓落回,瞪了苏秀儿一眼:“放开本小姐,既往不咎。” 苏秀儿抿了抿唇,她要的就是段珍珠此时的一个承诺。 见好就收的道理她明白。 她虽然有一身力气,可带着小宝,到底没法拼过尚书府人多势众。 何况段珍珠一死,尚书府怕是真的不会放过她娘。 她要的是报复尚书府,不是将一家都搭进去。 苏秀儿收回刀,伸手在段珍珠后背用力推了一把,将段珍珠推出去,人也跟着往后退了几步,做出一个随时准备再硬拼的姿势。 段珍珠被推得踉跄,差点摔倒,幸好被翠娟扶住。 她站稳后,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脖子,转身阴狠地瞪向苏秀儿母子:“贱妇,算你运气好。今日就暂时先放过你。” “你若是再敢踏进京城,损坏魏郎名声,本小姐让你一家不得好死。若是敢报官,那就尽可试试,本小姐等着。” “小姐,老爷还等着。”王全对苏秀儿这根硬骨头心有余悸,怕蹭磨下去再生变故,不由开口催促。 段珍珠匆忙回到尚书府,刚进书房,就被段尚书打了巴掌:“逆女,现在满京城都在传你在跟一个乡野村妇争男人,为了个男人还要杀人灭口。” 段珍珠捂着脸,委屈的红了眼眶:“父亲,这都是那村妇仗着一身力气,蛮悍无礼,妄想用一点点恩情捆绑魏郞。” 段尚书一甩衣袖盯着段珍珠:“那贱妇不识抬举,你就不知道做事隐晦高明些?要放火就要亲眼盯着她死了,而不是让她有机会再出来说话。” 段珍珠经段尚书这么一点拨,也觉得自己做事确实潦草了些,懊恼的想要立即弥补。“那怎么办?女儿要不再多带些人去杀了她。” 段尚书瞪了段珍珠一眼,差点气笑:“时机一旦错过,那就是错过了。魏明泽是块好料子,听话,有才华,还没有根基。这件事你不用再管,安心准备明日订婚。” 段尚书教训完段珍珠,就打发她先离开。 段珍珠出了书房,迎面就见翠娟跨过院门匆匆过来,压低着声音禀告。 “小姐,方才老爷下朝回府时,有个贱民冲出来,指着老爷鼻子,骂老爷纵女行凶。说你已经把孩子劫持到城外,要再杀人灭口。” “难怪我让人瞒着父亲,父亲还是知道了。”段珍珠阴沉着脸,想不明白:“那村妇刚到京城,谁会帮她……” 说着,她的心蓦地又是一沉。 难道是父亲政敌。 是了。 否则父亲岂会发这么大的火。 这边。 段珍珠走后,苏秀儿还没有离开。 她先将苏小宝胳膊上的伤口处理干净,再撕下衣角包扎。 幸好沈回给的药一直带在身上。 苏小宝小脸脏兮兮的,受伤也不哭,盯着苏秀儿小心给自己包扎,肉乎乎的小手伸出来摸了摸她的脸。 “娘亲,小宝一点也不痛,您别难过。” 苏秀儿眼眶泛红,深吸一口气后抬头,故作轻松地轻弹了下苏小宝的脑门:“娘亲才不难过,娘亲就是心疼,娘亲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苏小宝露出洁白牙齿,单纯一笑:“我相信娘亲。” “民不与官斗,平民百姓的性命在那些贵族眼里比蝼蚁还不如,继续拿鸡蛋碰石头,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苏小宝跟苏秀儿的话才说完,头顶就传来一道声音。 第9章 京城一个,乡下一个 魏明泽着一袭月光白锦袍,手里提着个包袱跟水囊,心疼又着急地看着苏秀儿跟苏小宝。 他快走几步,来到苏秀儿跟苏小宝面前,蹲下伸手去碰苏小宝包扎好的胳膊,声音哽咽。 “小宝,很疼吧,都怪爹没有用,没有保护好你。” 苏小宝侧了侧身,避开魏明泽的碰触,指向那边密集的一丛竹林:“方才我被狗追的时候,看到你就躲在后面。” 魏明泽没想到苏小宝眼神这般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攥紧手里的包袱,里面有几块栗子糕跟馒头。 这是得知段珍珠要将苏秀儿母子赶回乡下,他特意帮忙准备的干粮。 他从没想过要苏秀儿母子性命,昨日得知苏秀儿母子没死,他也是有些欢喜的。 这么想,就多了些底气。 魏明泽抬眼瞥见苏秀儿站在一旁,抱着胳膊一副看戏模样,抿了下唇,起身温柔去拉苏秀儿手。 “秀儿,这三年来,你对我的好,没有一日忘怀。我心中是有你的。可你也看到了,段小姐有多娇蛮凶悍,方才我若现身,她只会更加为难你们。” “谁叫她是尚书小姐,我们在她眼里不过就是蝼蚁。经历过这么一遭,你应该知道那些贵人们的手段了吧。” “乖,你听话,我们把之前的不愉快都忘了,以后你还是我的妻子。” “等日后我在京中站稳脚步,就将你跟小宝接回京,到时候段小姐再无法欺负你们,为夫会为你们做主。” 在魏明泽心里,已经默认苏秀儿会离京。 只要离京,苏秀儿就再威胁不了他。 只要不耽误他的前程,他自是舍不得放弃苏秀儿。 苏秀儿没有躲魏明泽伸来的手,而是手一抬“啪”的一声狠狠打在魏明泽手背上。 魏明泽入赘苏家三年不干活,只用来翻书写文章的手背红了一片。 苏秀儿勾唇讥讽:“你当全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只要你勾勾手,我就会回头。这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魏明泽被打得手一缩。 没曾想,到这种地步,苏秀儿还看不清局势。 都嫁过他了,竟还想另找男人,不守妇道。 魏明泽气愤,挺直胸膛,眼神里多了几分未曾表露过的阴狠。 “可我是状元,今科头名,全天下三年才仅此一个。你一个常年沾血的杀猪妇,这辈子能接触的男人,除了贩夫走卒,还有比我身份更高的吗。要如何跟我比?” 苏秀儿翻了个白眼,拳头一握,刚要动手打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她回头,就见沈回一身玄衣跟夜九同时出现。 他眉眼依旧清冷,目光扫过地上的死狗、苏小宝受伤的胳膊,眼里又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 “沈叔叔!”苏小宝眼睛一亮,小短腿哒哒跑过去,紧紧抱住沈回那双大长腿:“您又是来救我跟娘亲的么,你是神仙派来的救兵吧。” 沈回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苏小宝胳膊上的布条,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时将他抱了起来。 苏秀儿的目光跟沈回的目光碰到起,想到昨日分开时,说要离开京城,此时就有一种被抓包的尴尬。 为了缓和气氛,她朝沈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沈公子,又见面了。” 夜九撇了撇嘴,可不是又见面了。 他家世子早猜到苏秀儿不会离京,早安排人盯着。 如果不是他家世子知道段珍珠挟持了苏小宝,安排人将这件事捅到段尚书面前,苏秀儿岂会这么容易脱身。 沈回目光触到苏秀儿脸上已经干了的血迹,不紧不慢从袖子里掏出方帕子递了过去,用手点了下自己脸颊:“难看!” 苏秀儿一下子就明白沈回指的什么,她大大咧咧拿着帕子擦了擦自己脸上沾上的狗血。 帕子上竟有一股冷清的桅子香。 意外好闻。 苏秀儿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嗅了嗅。 这个动作就像在嗅他身上的味道一样般,沈回瞧见苏秀儿的小动作,撇开眼,耳尖悄悄红了。 魏明泽站在原地,看着沈回抱着苏小宝,还给苏秀儿递帕子,比他更像一家人,整个人都僵了。 再联想到苏秀儿说要另找男人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心慌跟怒意同时冒了出来。 “好啊,苏秀儿,难怪你不肯回头,原来是早有了姘头!” “放你的屁!”苏秀儿面色一沉,松开的拳头又握起,抬手一拳砸在魏明泽鼻梁上:“你当所有人跟你一样龌龊。我跟沈公子在桃林村就认识了,如果不是前日他救了我跟小宝,我们早死在大火中了。” 魏明泽疼得啮牙,碰了碰被打的鼻子,为了避免苏秀儿再动手,退后几步。 他方才看沈回虽穿着朴素,但周身贵气,还以为是个什么隐藏身份的大人物。 此时听到苏秀儿说是在桃林村认识的,就打消了心中疑虑。 大人物怎么可能去桃林村那种穷乡僻壤。 这沈回最多就是个走南闯北收货的商人,不足为虑。 虽然他还是很膈应苏小宝对沈回的依赖多于他,但转眼已经重新找回自信。 有外人在,他不想将时间再浪费在无用的口舌上。 “秀儿,刚刚我跟你说的话,你回桃林村后好好想想,跟我在一起和跟这些贩夫走卒在一起,分别都能得到什。” “小宝总不能一辈子没有爹,跟你一样被人骂野种。若是让人知道他京城有个状元爹,将来在村里读书,旁人都会高看他一眼。” 魏明泽说完,将手里的包袱跟水囊丢在一旁的草地上,语气软和几分。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干粮,带上在路上吃。” 魏明泽自认为已经对苏秀儿说得够多,做得也够了。 若不念着三年恩情,念着苏秀儿长得漂亮,他何至于此。 自从中了状元,那些商户女、小官闺秀,谁不是巴巴地想往他身上凑。 偏苏秀儿哄着不走,打得倒退。 魏明泽叹了口气,迎面就见他娘跟弟弟也来了。 “儿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魏母赵氏焦虑。 魏明泽扶着赵氏的手,往后瞥了眼:“秀儿已经同意回桃林村。” 赵氏闻言松了口气,再看苏秀儿跟苏小宝那狼狈样,嚣张道:“胳膊怎么可能拧得过大腿,有的人再凶悍也不过是一个乡妇,那贵人动动手指,就能摁死。” 魏田崇拜道:“段小姐真厉害……不,大哥明日就要跟去段府提亲,应该改叫段小姐大嫂了。” “某些人也别想着再煽动无知百姓的情绪诋毁我大哥跟大嫂,也别想着去告官。若是大嫂真怒了,怕是要把某些人关天牢,流放千里之外。” 魏田之前还害怕苏秀儿拿着入赘文书去告官,但在见识过段珍珠纵火焚烧苏秀儿母子,又强带苏秀儿离京之后,是完全不害怕了。 苏秀儿再横,能横的过官小姐? 贱民就要有贱民的自知。 当然,他哥现在已经是状元,已经不属于贱民之列。 魏明泽还惦记着苏秀儿回心转意,不愿意让魏田把话说过于难听。 他皱眉道:“不是还要准备明日去段府提亲的东西?” “对对对,这是正事,提亲一事马虎不得。”赵母说到明日的提亲,不由喜上眉梢,得意地摸了摸头上新买的梅花金钗。 她忙着呢,如果不是怕大儿子偷偷追出京城对苏秀儿心软,她才懒得过来。 听大儿子这意思,是苏秀儿只要回桃林村,就还要苏秀儿。 她是觉得麻烦,可苏秀儿实在长得好看,大儿子既然舍不得丢开手,那就留着吧。 反正放在乡下也碍不着眼。 第10章 能吃苦不是只配吃苦 苏秀儿望着苏家母子三人背影,不由一阵惚愰。 负她者,绝不留! 可到底真心实意付出过。 遥记得,当初她跟魏明泽成亲,魏家什么也没有准备。 反倒是她给魏家送去三十斤大米、半边猪肉跟二十两银子。 解了魏家无米下锅的燃眉之急,算是救命之恩。 可那时赵氏脸上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反而冷着张脸。 而对段家,不过只是提亲,她就眼巴巴贴着。 “舍不得?”沈回声音突然响起。 苏秀儿茫然地收回目光:“什么?” 沈回目光跟着也从魏明泽身上收回。 地上魏明泽丢下的包袱散开,露出里面的粟子糕跟馒头。 沈回声音盯着那粟子糕跟馒头声音淡淡。 “也是,三年夫妻感情的确难断,这一别怕没有个三五年再难见到。他倒也贴心,准备的点心跟馒头倒也值几文钱。” 说到“贴心”二字时,语气加重。 苏秀儿眼里的恍惚跟迷茫消散,瞬间明白沈回指的是什么。 你在男人心里的位置,决定了他愿意为你花多少银子。 粟子糕跟馒头都是最粗鄙便宜的东西。 就像魏明泽所说,他现在已经是状元,可连片肉干都舍不得替她准备。 若是再信他的话,那才是真的蠢到没边。 “我能吃苦,但不代表我只配吃苦。” 苏秀儿脚尖一抬,将那碍眼的水囊跟包袱重重踢进了草丛里。 沈回凉薄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松快,他将苏小宝放在地上,从袖子里摸出只白瓷瓶,先给苏小宝:“这药不疼,每日两次。” 又摸出另一只,递给苏秀儿,指尖没碰她的手,只淡淡道:“你手背也红肿了,涂这个消肿快。留着放在身上,回桃林村路途远,多备几种药,有备无患。” 怎么沈回也确定她还是只能回桃林村,难道她真的只能畏惧权势。 苏秀儿接过药瓶,瞪向沈回:“谁说我要回去,你少咒我!” 不经意撞上沈回脸上的戏谑,苏秀儿瞬间明白,沈回这是在激她说真话。 想到昨日主动骗沈回说要回去,苏秀儿脸颊开始发烫。 她抓了抓脑袋:“那个……魏明泽还欠我一千两银子,你也知道我穷……” 沈回没接苏秀儿的话,别过脸,低头对苏小宝道:“等进城带你去买糖糕。” “好。”苏小宝乖巧地点头,想到什么又拍马屁道:“沈叔叔真好,粟子糕狗都不吃。” 沈回薄唇勾了勾,一弯腰,又将苏小宝抱了起来。 他跟苏小宝说完,再回头时,语气又沉了几分。 “魏氏母子有些话没有说错,尚书府想要碾死你,比碾死只蚂蚁还要容易。” “京兆尹刘大人夫人跟段尚书夫人是表亲关系,京里官官相护的门道确实复杂。” “再者你手里没有纵火的确实证据,只凭入赘文书闹到衙门,怕是连堂都上不了,反而会让段家再次对你出手。到时就不是烧破庙,放狗咬人这么简单了。” 苏秀儿倔强地抿紧唇,没想到沈回能知道这么多,还把问题分析得这般透彻。 沈回也不过跟她同日到达的京城。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知道京兆尹刘大人夫人跟段尚书夫人是表亲关系。 看来她所猜不错,沈回的身份比她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她没有兴趣去猜测沈回的身份,但沈回对她的提醒的确至关重要。 苏秀儿郑重福了一礼:“谢谢。” 沈回挑眉:“你还是要继续留在京城?” 苏秀儿望着京城方向目光坚定:“非留下不可。” 苏秀儿带着苏小宝,这次是跟着沈回和夜九一起进的城。 她们没有再住客栈,而是跟着沈回去了柳荫胡同沈记布庄。 布庄前面做买卖,后面是一个四合院,正房三间,两边是耳房,院子里种着两棵老槐树。 整个布庄除了沈回跟夜九,就只有一个叫周叔的哑仆。 沈回看着哑仆向苏秀儿介绍:“这就是我在京中的住处,你跟小宝暂时可以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吩咐周叔。” 周叔瞧见苏秀儿容貌时深看了几眼,随后点了点头,带着苏秀儿跟苏小宝去房间安置。 夜九看苏秀儿跟苏小宝走后,跟着沈回回到前头铺子,忍不住好奇问。 “世子,这苏姑娘您确定她真的还能有办法跟段家相抗吗,毕竟连报官这条路都堵死了。她一个村妇跟段府对碰,就是蚂蚁撼象。” 沈回拿起鸡毛掸子,扫布匹上的灰,盯着那宝蓝色的料子,不知想起什么,那双深沉的眸子泛着连他都不曾发觉的光。 “你没瞧过她杀猪宰羊,她的身上有股寻常姑娘没有的狠劲。本世子相信,再难她都能开辟出一条道路。” 是吗?夜九将信将疑。 他想,若是换成自己处在苏秀儿现在的位置,他都想不明白,要如何破这局。 可世子非觉得苏姑娘能行。 就算苏姑娘能行,应该也只仅限桃林村、乡萍镇。 可这是达官贵人多如牛毛的京城啊。 贪墨案至今没有突破口。 段尚书是兵部尚书,想要从段尚书这里找突破口,就必需要段尚书自己先乱起来,才容易露出破绽。 世子要用苏姑娘作为突破口的敲门砖,他竟第一次对自家英明神武的世子有了质疑。 夜九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重重叹了口气。 长公主府。 冬梅向春桃复命。 春桃这位执掌长公主府十几年的第一侍女初次动了怒。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既然敲了我们长公主府的门,又怎么可能会突然消失。继续找,就算要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 冬梅、玄影不敢说话。 站在一旁的夏菊也听完了冬梅的禀报,这时想到什么说道。 “春桃姐姐,我昨日傍晚听采买的张婆子说,那新科魏状元联合段尚书府段珍珠意图烧死发妻。冬梅巧好寻到郊区破庙,查到玄影所说的貌美姑娘有可能被困破庙。” “你说,那貌美姑娘会不会跟魏状元发妻是一人!毕竟魏状元发妻也来自乡下,身边还带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 冬梅心中一咯噔,瞪大了眼睛,急急道:“夏菊姐姐,你说那魏状元发妻身边带着孩子?我今日见到她了,她的确长得貌美。” 说着,看向玄影:“你之前去魏府门前打探消息时,可有看到那魏状元发妻容貌。” 玄影迷茫的眨了眨眼。 众人见玄影这副表情,顿时就明白,阴差阳错了。 春桃立即发话:“找,立即去将那魏状元发妻找来。” 冬梅一刻也不敢耽搁,领着玄影转身匆匆离去。 春桃目送冬梅玄影离开后,领着以夏菊为首的一众人朝那支被奉在上手玉盒中的缺角玉钗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她起身,双手合十虔诚念道。 “菩萨保佑,十九年过去,终于有了长公主的线索,千万不要再断了。” 第11章 如果有来生一定还 翌日清晨,苏秀儿买完早点回到沈记布庄,前脚刚进门,就听到街那头传来锣鼓声。 她抬眼望去,只见魏明泽穿着一身大红锦袍,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抬聘礼的家丁,里面金银珠宝晃得人眼晕。 赵氏跟魏田跟在身侧,见人就乐呵呵撒铜钱,比魏明泽中状元排场还大。 街上的人全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夸:“状元郎配尚书千金,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看这聘礼,状元郎好大的手笔,看来真的看重这段大小姐。” 没人提魏明泽是赘婿,没有提他抛妻弃子,更没有提他联合段珍珠纵火害妻。 偶有几个声音冒出来,也被这艳羡声压下。 只不过短短一天,仿佛那些肮脏全没有发生,只余下状元配千金的风光。 苏秀儿不由双手攥成拳。 沈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侧,望着那长长的下聘队伍。 “家境越好,阶层越高,对提亲下聘就越重视。魏明泽才中状元,他能有本钱敲锣打鼓带聘礼去段家,这就是段家的手段。用高调压下舆论,再花钱扭转控制舆论。” 沈回抬了抬眼,替苏秀儿指出,好些藏在围观人群中,被尚书府安排来的“托”。 他继续道:“以段家的权势,上能堵住衙门的门,下能压住市井流言。想清楚,这公道还要不要讨?” 苏秀儿眸色沉沉,死死盯着魏明泽一行人远去的背影。 赵氏撒钱撒得手都痛了,嘴角也笑僵了。 她清贫凄苦一辈子,终于扬眉吐气,这都是托了大儿子的福。 赵氏侧头看向小儿子:“田儿,你说苏秀儿那个村妇现在到哪里了?” 魏田头昂得高高,生怕别人看不到,敷衍地回了一句:“应该是回桃林村的驴车上,好端端的您提她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要她看看我们今日的风光,想当初你大哥跟她成亲时,我在村里连头都抬不起来,还是娶段小姐好呐。” 魏田一听,忙点头:“娘您说的是,往后都是福贵日子,那些不堪的过去就不要提了。” 魏明泽骑在马上,听到赵氏跟魏田的对话,生怕被其他人听了去,小声地提醒:“娘,大好的日子就不要提她了,反正大概好几年您都不会再见到她。” 京城到桃林村到京城虽说只要小半个月,但出行不便,路上花销也大,像苏秀儿这种村妇,想要再来一趟京城,怕是舍不得那银子。 他娘在京中享福,必然不会再回那穷乡僻壤,等他站稳脚跟接苏秀儿进京,可不得需要好几年。 女人是要哄的。 罢了。 等他跟段珍珠成了亲,诸事落定,他就给苏秀儿再去几封信好好哄哄。 魏明泽如是想着,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 “啪”的一声,苏秀儿手里买回来的鸡蛋被她捏碎。 她终于收回目光,转身彻底进了布庄。 苏秀儿将买回来的早点放在桌上,从怀里摸出那张一直贴身带着的入赘文书。 这文书一直用油纸包着,哪怕落水也没有损坏。 她看向跟进来的沈回,目光硬气起来:“既然官路不能走,市井话没人敢说,那我就去找最上面的人评理。” “没有纵火证据,那我就状告魏明泽腾妻另娶,段珍珠仗势欺人,逼妻为妾!不能定他们的死罪,但也要让他们脱皮。” 沈回深沉的眸子一眯,久久盯着苏秀儿,声音清冽:“你想好了?” 苏秀儿点头,手攥成拳轻轻砸在桌子上:“想好了,若是放在昨日,我还不敢确定自己能告赢。可过了今日就不同了,魏明泽高调提亲,带着聘礼招摇过市,他就算是想赖,这么多人看着呢。只要聘礼进了段府,段珍珠同样跑不掉。” 夜九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兴奋地抚了抚手掌:“妙啊!段府用来平息流言的手段,到了苏姑娘手里,又成了扫向段府跟魏明泽的刀。” “违律为婚,逼妻为妾,这都是重罪。只要告到皇上面前,为了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皇上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段府跟魏明泽。” 夜九本来就不太看好苏秀儿,这会对她印象终于有所好转。 相比夜九的兴奋,沈回神情依旧冷淡。 他靠在柜台,静静盯着苏秀儿:“你可知敲登闻鼓告御状需要经历什么?” 苏秀儿一抬头倔强地道:“知道,我这属于越诉,敲响登闻鼓需要打三十板子,进入初审,面见圣上又需要打三十板子。很难有人熬过六十板子。可我力气大,常年干活,命硬,我相信自己能撑过去。” 沈回薄唇抿紧:“万一撑不下去,万一段府使绊子?” 苏秀儿道:“万一撑不下去那就是命,听说登闻鼓自当今登基以来就没有人敲响过,我这一敲,算是头一回,圣上说不定觉得有趣,就重视了。段府权势再大也大不过圣上。” 苏秀儿说着竟自嘲的笑起来。 六十大板,这是以命在搏。 就是因为需要搏命,所以自从当今登基,还没有人敲响过登闻鼓。 以前敲登闻鼓需要过三关,先是登闻鼓院的初审,再是大理寺过滤,层层之下,才是御前亲审。 耗时耗力。 听说当今登基,长公主为了减少冤假错案,也为了保护那有胆量敲登闻鼓的苦主不被迫害,特改为只要敲登闻鼓过了初审打了六十大板,就能立即面见圣上。 沈回没有想到苏秀儿一个农妇竟然懂得大盛律法,对登闻鼓也知道得这般清楚。 沈回不由心中起疑,问道:“你怎对登闻鼓这般熟悉?” 苏秀儿挥挥手,不是很愿意提及。 “这不是多亏了我娘,爱看闲书,那本大盛律法就是她错买的,被她随手用来垫桌脚,魏明泽瞧见就收了起来,我随便翻了翻,也听他说了一些!” 苏添娇苏寡妇,沈回很有印象,是一个很特别又看不透的人。 不过能生出苏秀儿这样的女儿,这当娘的自然也不会差。 沈回打消疑虑,回归正题:“你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苏秀儿点头。 不争馒头争口气,凭什么她就要被踩在脚下。 平民就活该被欺负,活该憋屈。 苏秀儿起身,郑重地向沈回行了一礼。 “为了避免段府再拿小宝威胁,还请沈公子在我去敲登闻鼓后,帮忙照看小宝。” “若是我死了,就麻烦帮忙将小宝送回桃林村我娘手里。我救了你,你又救了我,我们应该两清了。这一次就当我舔着脸,欠你一个人情。如果有来生,一定还。” 第12章 她愿意为刀,冬梅认出苏秀儿 魏明泽下聘时的余温还没有散,大家都在议论,段府在成亲时要大摆三天流水席,再也没有人提及苏秀儿这个原配发妻。 苏秀儿揣着入赘文书刚出沈记布庄,苏小宝就从里跟出来。 “娘亲,我等您回来。” 小家伙紧紧攥住她的衣角,眼眶微红,却还要故作轻松地朝她笑。 这笨拙的伪装却让苏秀儿猛得胸口一窒。 将儿子带来,是想要儿子过好日子的,没曾想一直跟着她受罪。 苏秀儿亏欠地摸了摸苏小宝脑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糖糕塞进他手里,压着口气承诺:“好,娘亲一定回来。” 苏秀儿离开,苏小宝都没有回铺子里,就攥着糖糕蹲在门口守着。 夜九站在柜台前看得一阵酸鼻,苏秀儿跟苏小宝虽不是亲生母子,却比亲生母子感情还要好。 从昨日到今日清晨,他早已经没了刚开始得知苏秀儿要去告御状的兴奋。 毕竟敲登闻鼓要承受的苦,就算脱了一层皮,也不见得能活下来。 “六十大板,不死也残,苏姑娘还这般年轻,况且上有守寡娘,下有没爹的儿子,要是万一有个好歹……世子,就真的这么放手不管了。” 跟着世子从战场一路厮杀到现在,深知心软的人活不长久,可他此时承认,自己对苏秀儿心软了。 他也承认世子比自己眼光好,这个妇村身上的确有股寻常女子没有的劲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沈回坐在角落里,起身从怀里摸了块玉佩丢了过去,往铺子外面走:“拿着它去找那狐狸,让他安排人打板子的时候手下留情。” 夜九摸着手上墨玉玉佩上的暗纹便知,这是东靖王府的令牌,一拿出去,世子私自回京的事就藏不住了。 世子竟为了苏秀儿自曝身份,也不知道这样做值不值得。 夜九老毛病又犯,忍不住心中存疑,但脚下步子却迈得飞快,生怕耽搁了,一面还不忘记问:“世子,这手下留情的寸度是多大?” 沈回扫了眼犯傻的夜九,吐出两个字:“减半。” 减半就是六十大板,约只有三十大板的力量。 三十大板凭着苏秀儿的身体,只需要床上躺上几天就行。 夜九心中了谱,之前的忧愁统统消不见。 昨日就打听好了路线,苏秀儿一路往登闻鼓院去,因为担心魏明泽跟段府临了再来捣乱,她一路上都很警惕。 走过街角,穿过人群时,总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等她一回头时,人就消失不见。 一直等快到登闻鼓院的时候,她闪躲进一条巷,再转身冒出来的时候杀猪刀抵在那人脖子上。 “抓到你了……沈公子,怎么是你。” 苏秀儿原以为是魏明泽或段府的人,没想到的是沈回,这就有些尴尬。 她笑了笑,收回刀。 沈回的神色很淡,扫了眼登闻院的方向说道:“走吧。” 苏秀儿由沈回陪着,一前一后往登闻院走。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苏秀儿望着走在前面,沈回那宽厚挺拔的背影,竟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感觉让她觉得陌生。 从懂事有记忆起,一向都是她充当保护人的角色,这还是第一次有了被保护的感觉。 苏秀儿走着撞到一堵结实的肉墙,抬头才发现沈回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到了!”沈回转身。 “哦!”苏秀儿脸颊发烫,退后捂住自己被撞疼的鼻子。 好像在沈回面前她总是容易尴尬丢脸。 沈回神色很淡,漆黑的眼眸却像含着春水般温柔。 他往前扫了一眼叮嘱:“去吧,别怕。” 别怕二字很轻,听到耳朵却是忍不住让苏秀儿心尖一颤。 她突然发现沈回看着像冰块一样冷,却是一个很细心温柔的人。 “沈冰块,谢谢你啊。”苏秀儿吐出一口浊气,往前快走几步,然后转身倒退着朝沈回露出洁白的牙齿,挥了挥手:“我走了,如果能活着回来,请你喝酒啊。” 苏秀儿的笑像是夏日骄阳,能将一切融化。 明明去敲登闻鼓如同赴死,可她看起来却洒脱像是去奔赴一场有趣的游玩。 沈回不曾察觉地看呆,勾了勾唇:“好。” 他这一笑如冰雪融化,一下就到了春天。 登闻鼓院的两扇朱漆大开,门口两尊石狮高大威严压得人心尖发沉。 旁边的登闻鼓立在青石板上,比寻常男子还高。 登闻鼓一直都在,可这鼓从没有响过,守鼓的差役便比较懒散,每日枯站等下值。 今日刚当职他就打了个哈欠,瞧着苏秀儿走近,也当只是路过的行人,直到苏秀儿越来越近,他以为是苏秀儿应该是走错了路,而不是要告御状。 “姑娘,止步。”差役站直身体,还算好心:“这里是登闻院,不是坊市。” 苏秀儿眼神坚定:“谢谢大哥提醒,我就是来登闻院,我要敲登闻鼓,告御状。” 差役脸上闪过诧异,上下打量苏秀儿:“姑娘,你确定要敲登闻鼓?六十大板打下去,骨头都能打碎,你这身板怕是三十大板都熬不过,有冤可以去京兆尹,何必来这里白白送命。” 苏秀儿露出洁白牙齿:“就算送命,我也要敲登闻鼓,因为我有冤要伸。” 冷清的登闻院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登门,实属新鲜,周围一下就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这小姑娘看着年轻,竟要登闻鼓,不要命了。” “怕是真受了天大的冤屈。” “这……我怎么瞧着她有些面熟,好像那被魏状元抛弃的发妻……” 苏秀儿没有回头,她越过那差役,拿起了黑檀木做的鼓槌,高高扬起,重重砸向鼓面。 “咚——” 第一声鼓响,震得旁边茶摊的碗碟都颤了颤。 第二声连皇宫方向的晨钟都似被盖过了几分。 苏秀儿没停,一下接一下,鼓槌落下的力道越来越重,震得她虎口发麻,却没松半分。 她就不信,这天底下就真没有说理的地方。 她就不信,一个尚书府真能只手遮天。 段尚书总有政敌,哪怕她被段尚书的政敌作为手上的刀,她也要用自己这把刀捅破段珍珠这个天。 登闻鼓的鼓声震彻整个京城。 皇宫内。 皇上刚下朝往御书房走,听见那穿透宫墙的鼓声。 他眉梢挑了挑,吩咐身侧的太监:“登基这么久,等一次有人敲登闻鼓,去查查,是什么人,有什么冤屈。” 那快步太监离开。 皇上停下脚步,就站在原地,怀念地盯着登闻鼓的方向,听着那一声响过一响的鼓声。 他想长姐了,掌政后的律法都由长姐修善,其中就有鼓闻鼓的制度。 段府,段珍珠正跟魏明泽在逛花园。 魏明泽昨日下聘就跟段珍珠约好,要替段珍珠继续画完那幅美人图,所以今日一早就来了。 段珍珠随手摘下一朵粉蔷薇,让魏明泽帮忙戴在鬓边,听到外面传来的鼓声,不耐烦皱了眉。 “这声音真刺耳,翠娟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魏明泽目光顿了顿,他虽没有听过登闻鼓的鼓声,但在苏家翻阅过大盛律法,知道只有登闻鼓的鼓声才能响透京城。 是何人敲登闻鼓……不要命了…… 不会是苏秀儿吧。 苏秀儿已经离京,差不多两时间,都已经快来庐洲了。 魏明泽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有些心中不安,提醒道:“珍珠,这好像是登闻鼓的声音。” 这边,随着苏秀儿敲鼓的声音响起,登闻院鼓院使也带着一众差役赶了出来。 沈回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苏秀儿放下鼓槌,一步步走向鼓院使。 夜九送完消息赶来,安静地站在沈回身内,复命道:“世子,一切妥当。” 与此同时,寻了苏秀儿两日,得知苏秀儿离京,一路追查出京,没发现苏秀儿行踪,又折返京城的冬梅跟玄影终于发现了苏秀儿。 玄影跟冬梅只想寻人,并不想管闲事,听到鼓声也无意围观。 然而骑在马上,只是一瞥,玄影就发现了走下鼓台的苏秀儿。 他指着苏秀儿,当下脱口而出:“冬梅姑姑,貌美姐姐在那,终于找到了。” 第13章 苏秀儿到底是什么来头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般的凑巧。 冬梅生怕再次错过,闻言侧头看去,果真也看到了苏秀儿。 认出苏秀儿就是那日在魏府门前,看到的魏状元发妻。 冬梅生怕再出错,确认地看向玄影:“你确定没有认错。” 玄影重重点头,发誓道:“我要是再出错,就罚我用膳没有筷子,上茅厕没有厕纸。” 小孩子发的毒誓是有一点毒了,而且还有点重味,梅冬一言难尽地瞥了玄影一眼,利落的翻身下马。 冬梅带着玄影挤入人群。 鼓院使看不出是什么态度,只威严地扫视着苏秀儿:“你可知敲登鼓有冤无冤先打三十大板!” 苏秀儿朝鼓院吏深深行了礼,掷地有声:“民女知道,民女有冤要审,甘愿承认一切。” 鼓院使点头,公事公办的挥手安排人执行。 鼓院使不像那守鼓的差役一样消极怠工,他从上任就快闲出个屁来了,好不容易有人上门,他当然要撸起袖子大干一番。 他对待这件案子上心,可也没有想过要给苏秀儿放水。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胆敢敲闻鼓,必然需要付点代价,否则以后人人效仿,岂不累都累死。 这三十板子正常打下去,若是没了性命,也是命数。 熬过这三十大板,没有熬过面见圣上三十大板也是命。 鼓院使了解清楚,转身返回登闻院内准备一会初审。 玄影瞧见差役已经在准备行刑打板子的刑櫈,着急地扯了扯冬梅袖子。 “冬梅姑姑,不好,这差役要对貌美姐姐行刑了,这三十大板下去,非要了貌美姐姐大半条命不可。要是再面圣御审,又要打三十大板,她肯定会没有命的。” “貌美姐姐敲登闻鼓一定是为了告那魏明泽腾妻再娶,段珍珠仗势欺人。” “她是受害者,不应该受这样的罪,何况她若是没了命,我们还怎么找长公主。长公主能将玉钗交给貌美姐姐,说不定她是长公主看重的人,为了长公主,也要想办法护住她啊。” 长公主失踪这件事一直是皇室秘密,除了皇室宗亲,少数朝中大臣知道,其他人皆不知道,所以寻长公主一事一直在秘密进行。 玄影跟冬梅这几天寻人,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也查到了一些事情。 尤其段珍珠放狗追咬苏小宝,所以他对苏秀儿是同情的。 冬梅同样疾恶如仇,她皱起眉:“律法规定,登闻鼓一旦敲响,任何人不得干预。” 说着想到什么,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代表长公主府的令牌交给玄影,压低了声音:“去,让鼓院使行个方便,打板子的时候力道……减半。” 皇帝曾有言,见长公主如见朕。 冬梅有自信,根本不需要长公主出面,只要玄影带着长公主府的令牌,鼓院使无论如何都会执行。 敲登闻鼓的规定不能改,但有些地方还是可操控的。 打板子嘛,每个人的力道不同,疼痛肯定也会不同。 鼓院使慢悠悠的走着,对于一会的初审一点也不着急,心中想着一会初审需要的流程。 毕竟这是他上任鼓院使以来,经手的一个案子,经验实在少得可怜。 正思虑着,去路被拦,一名黑衣人侍卫突然手持令牌出现:“鼓院使,大皇子有令,三十大板仗刑力道减半。” 当今圣上总共就只有两个儿子,这大皇子是嫡长子,以后这江山大概率就由大皇子坐了,大皇子有令,鼓院使不敢不听。 他拢了拢袖子应声:“是。” 那黑衣侍卫刚离开,鼓院使转身,就见一少年从墙头飞身而下,持令牌再次拦了他的去路:“鼓院使,长公主有令,三十大板杖刑减半。” 鼓院使僵在原地,整个人都麻了。 玄影见鼓院使不发话,皱起来眉头,威严地问:“鼓院使,你对长公主的命令有疑虑?” 登闻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眼看向玄影手里那块令牌,银质的牌面刻着缠枝莲纹,是长公主府独有的信物,假不了。 先前大皇子传令时,那黑衣侍卫的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如今玄影虽只是个少年,可那句“对长公主的命令有疑虑”,却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头。 皇上早有旨意,见长公主如见朕,别说只是减力道,就算长公主让他亲自审案,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好在大皇子跟长公主的命令并不冲突。 他只是一个小小鼓院使,大皇子跟长公主的命令自是不敢多问。 鼓院使连忙拱手:“不敢,不敢有疑虑。本使这就去吩咐,定不违长公主令。” 玄影见他应了,才收起令牌,飞身又翻墙而去。 鼓院使继续往刑场方向走,心里却忍不住翻江倒海。 这敲登闻鼓的农妇,到底是什么来头? 既能让大皇子暗中派人打招呼,又能惊动许多年不曾有过动静的长公主出面。 他原先还想着“按规矩来”,此刻却不敢有半分怠慢,连脚步都比刚才快了些。 刑场那边,差役已经把刑凳摆好。 苏秀儿站在一旁,没露半分怯色,早做好挨打的准备。 鼓院使出来后,扫了眼围观的百姓,朝那为首的役差招了招手。 既然大皇子跟长公主府的人都是偷偷出面,那就是不希望让人知道他们插手了这件事,自然也不好公开徇私。 那为首的差役愣了愣,走上前来:“大人,立即就能行刑。” “不是。”鼓院使负着双手摇头。 刚想让那差役一会行刑前减半,可话到嘴边,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大皇子府说减半,长公主府也半说减半。 那这个减半,他到底该如何减。 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干脆就交给其他人去想。 鼓院使附耳对役差如实说了,沉着张脸,罢着官威道:“这减半减半,你知道如何执行了,去吧!” 差役茫然地眨着眼睛,就见他家鼓院使大人又已经进了府内。 那差役转身,见苏秀儿正盯着自己。 他想到苏秀儿不知是什么来头,背后竟站着大皇子跟长公主,气势不由矮了三分,朝苏秀儿陪着笑脸:“姑娘,麻烦先趴上去。” 如果可以,他是恨不得将苏秀儿抬上去。 第14章 好好一个美女,偏长了一张嘴 苏秀儿对上那差役的笑容愣了愣,方才这差役还沉着张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会笑嘻嘻的,莫非是她看错了。 苏秀儿眨了眨眼,那差役就往前进了半步,扫了眼刑凳,压低了点声音:“姑娘还有其他问题?” 那差役脸上的笑容还在,不是眼花。 苏秀儿自问自己没什么好让差役图谋,顿时猜测这个差役应该只是单纯的好相处。 方才那守鼓的差役不也好心劝她离开。 所以好人还是比坏人多,这京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段府一样仗势欺人。 “没有。”苏秀儿回过神,弯腰往刑凳上趴。 那差役见苏秀儿趴好,偷偷抹了把额头的汗。 心想这姑娘来头这般大,还挺好说话。 他就怕这姑娘嫌刑凳硌人,若是让他拿块软布垫垫,碍着长公主府跟大皇子,他也得照样去拿。 不过这样就违背了鼓院使大人所交代的“偷偷。” 那差役高高扬起了板子,抬眼又见到他家鼓院使大人去而复返,站在了角落里,那差役攥着板子的手就紧了紧,抬眼扫了眼围观的百姓。 板子落下时默念,减半减半,那就是全部抵消的意思。 “啪”的一声,就第一板子时差役用了全力,接下来第二第三板子跟抓痒痒差不多。 苏秀儿趴在刑凳上,手指抠着凳腿缝隙,心里已经做好硬抗的准备,就第一板子疼得她身体绷了绷,接下来就光听到板子落下的声音了。 无论做什么都有技巧,打板子也是,怎么样让板子落下来有气势,打在身上又不疼,这对掌管行罚的差役来说不是难事。 不过就是这样做,他也打得战战兢兢,抬眼对上苏秀儿投过来的目光,再看围观的群众。 差役试探着问:“姑娘,打得是不是很痛?这就是敲登闻鼓要付出的代价。” 说着朝苏秀儿飞快眨了眨眼。 苏秀儿脑袋像是塞了浆糊,心想,一点也不痛啊,这差役是不是遇鬼了。 但她不傻,相反还很聪明,接收到差役朝她使的眼神之后,就配合地大叫起来。 “哎哟……好痛……哎哟……痛死我了……娘哎……疼啊!” 原本她是打定主意痛死也不喊的,觉得喊起来特别丢人,这会却回忆着她杀猪时,猪嚎叫的节奏叫唤起来。 丢脸跟痛比起来,她还是愿意丢一下脸。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会武功的人自是看得出来苏秀儿这是装的,例如沈回跟夜九,又例如冬梅跟冬松。 夜九感觉丢人地遮住自己半边脸,扫视着四周偷偷跟沈回道:“世子,还好大家不知道我们跟苏姑娘认识,否则丢脸就丢大了。” 说完,发现自家世子没有出声。 他家世子向来对除公务以外的事情都不上心,不搭理他夜九觉得也正常,可当他不经意抬头的时候,发现他家世子眼里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这下夜九眼珠子都瞪大了,接着就听他家世子轻声道:“你没有觉得她这样很鲜活?” “是挺有鲜活的,也不知道沈世子究竟到哪里挖到了这么一块活宝。” 身侧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沈回侧头就见一位身穿绯色衣袍,风流潇洒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侧。 夜九站直了身体,恭敬道:“大皇子!” 大皇子苏惊寒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苏秀儿身上。 当彻底看清楚苏秀儿容貌时,苏惊寒的眼眸亮了亮。 即便他身为皇子,从小生活在美女如云的皇宫,可在看到苏秀儿容貌的时候,还是被惊艳了下。 不过,与那惊天容貌不相符的是那比杀猪还难听的呼痛声。 好好一个美女,偏长了一张嘴。 大皇子嘴角含笑,也不知道为何,就对眼前女子好感倍增,发自内心地脱口而出:“有趣。” 沈回眼底的笑已经消失,他侧了侧身巧妙的遮住了苏惊寒的视线,声音清冷难辨喜怒:“你怎么来了?” 苏惊寒目光收回,看向沈回正色道:“你都派人来寻本皇子了,本皇子岂能不露面。你突然回京,这会父皇怕是已经接到消息。” 戍边将士无召不得入京,沈回身为东靖王世子,从小就跟东靖王驻守北境。 因为极少回京,所以京中认识他的人有限。 跟大皇子苏惊寒熟络,那是苏惊寒从小就被皇上送到北境随着东靖王一起历练,也就是近几年才回到京城,跟沈回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我现在就随你进宫。”沈回道:“有些事,我们路上说。” “嗯。”苏惊寒点头,就发现皇上派来的人已经到了,正往鼓闻鼓院门口张望。 除此之外,京中各大家族都派了人来察看。 毕竟敲登闻鼓,当今圣上登基以来第一次。 自然要打听清楚,看到底是哪一位“神仙”做事这般不靠谱,将人逼得来敲了登闻鼓。 做了亏心事的,也在心里打着鼓,吊着口气,自省自己究竟有没有把人逼到这个份上。 说完内行,还有外行。 这围观的百姓哪懂打板子的门道,只听见“啪、啪、啪”的板响震天,再听苏秀儿那刺耳让人像跟着她受刑的呼痛声,就觉得苏秀儿这肯定是痛极了。 一个个都揪着颗心,觉得苏秀儿怕是难以熬过这三十大板。 “这姑娘真可怜,现在才十九大板,就痛成这样,如何能熬过那六十大板。” “我也觉得这六十大板下来,怕是没有命了。” “哎,昨日那魏状元去段尚书提亲排场多大啊,你们这瞧瞧这姑娘,多可怜啊。如果不是那魏状元真负了她,把人欺负狠了,又怎么可能拼着连命都不要来告御状。” 那在坊市上见过苏秀儿的,开始替她抱不平。 嗡嗡的议论声混合着苏秀儿的痛呼,让这登闻院门口更加热闹。 那执刑的差役听着周围动静,不由都开始自我怀疑。 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重了。 所以他接下来手里的板子扬得高,落下更轻,只敢在苏秀儿臀上蹭个响。 苏秀儿觉得现在连挠痒都不算了,她也担心怕被人看出破绽,配合嚎叫得更大声,也差点忍不住告诉那差役——打重点,她没那么弱。 就在这时,段府的人终于来了,王全带着两个人挤进人群,瞧着趴在刑凳上,痛不欲生的苏秀儿皱了皱眉。 “二管事,果然是那苏屠户。”身侧一名家丁惊呼。 王全虽是府中管事,但也没有执掌过刑罚,对这板子的门道并不清楚。 他仔细瞧着,皱起眉头:“怎么嚎叫得这么大声,不见血?” 身侧另一名家丁道:“二管事,那苏屠户穿着玄色衣裳,那血怕是透不出来,登闻鼓直达天听,苏屠户就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妇,应该不会有人会为她冒险徇私。” “嗯。”王全听着觉得有道理,打消了疑惑,同时也怕自己误了事,不管如何还是先回了段府,将这件事禀告给段珍珠。 第15章 杀猪女只配不入流的商人 段府,魏明泽已经在给段珍珠画美人图。 王全欠着身,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禀报。 王全话刚说,段珍珠就生生折断了手中蔷薇花。 “谁给那村妇胆子,竟敢敲登闻鼓?” 魏明泽也没想到,竟真是苏秀儿。 苏小宝被放狗追咬,竟还没有将她吓退。 知道告官奈何不了段府,还知道越诉告御状。 魏明泽抿着唇,觉得这件事俨然失控,他放下画笔,连上前扶住段珍珠胳膊,看向王全。 “王管事,登闻鼓院三十板子下去,苏秀儿是何神色。” 王全想了一下如实道:“嚎叫不止,如同杀猪,大家都觉得这三十大板下去,怕是要大伤元气,不死也残。” 魏明泽也同之前家丁所想一样,苏秀儿无权无势,应该不会有人为她徇私。 虽然觉得嚎叫不止不是苏秀儿的性格,但也没有多想。 毕竟一个人在遭遇过多番磨难后,是会改变性情。 魏明泽心中闪过对苏秀儿的不忍,可为了前途,他还是选择忍痛割爱。 他看向段珍珠:“珍珠,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苏秀儿常年杀猪皮粗肉厚,三十大板固然能伤她,但应该要不了她的命。即便面圣前面还有三十大板等着她,她也极有可能撑过去,能留着一口气面圣。”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要想办法让她不能活着面圣,否则我们违律为婚的事就遮不住了,她……手里还捏着我的入赘文书。” “这事你怎么不早说?”段珍珠瞪了魏明泽一眼。 魏明泽心虚,这件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妥。 他一直还想要跟苏秀儿和好,以为苏秀儿一定会回乡下就没有要回。 而且他也没有确定入赘文书苏秀儿有随身携带,但苏秀儿能去告御状,这东西必然是在身上的。 魏明泽的声音温柔得能掐水来:“是,多怪我,我这些天不是一直想着上门提亲,这种小事就忘了,而且你也知道,我有多讨厌苏秀儿,关于她的一切自是不愿意去想。” 段珍珠被哄得脸色稍缓,抚开魏明泽的手,眸色阴沉地道。 “罢了,我们段府也是有些人脉的,既然她打完三十大板,还有三十大板,那就让人在最后那三十大板上动些手脚,让她没有命见到圣上。” “她一个乡野村妇,当真以为避开京兆尹就能成功越诉见到圣上不成,哼,我就偏让她瞧瞧,我们尚书府这棵大树,是如何碾死她只蚂蚁的。” “王管事,备车,这会父亲应该下朝快出宫了,我要亲自去接父亲。” 魏明泽忙跟上:“我随你一起去。” 皇宫,散朝后段尚书随着一众文武大臣往宫门口走,同样也听到了那响彻京城的鼓声。 大臣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是何人告状。 段尚书也跟着众人一起猜测,他将自己最近做过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都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值得让人冒着性命危险敲登闻鼓的地方。 他甩了甩袖子,为示清白跟同僚道:“不管是谁,反正这登闻鼓与本官无关。” “自然,段尚书最近喜事连连,就连最有才华的魏状元都收入了囊中,可不是要节节升高。”有人奉承地拍着马屁。 段尚书极为受用,脚步都轻盈了些,但他往前迈的步子也没有停下。 虽然他自信地觉得登闻鼓与他无关,但还想快些去宫去看看,究竟是哪个倒霉蛋被人告御状了。 他刚出了宫门,远远就见自家女儿跟准女婿站在柳树下。 这时候他还是没有往自己是那个倒霉蛋方向想,只以为女儿跟准女婿是为了延续昨日的方法,用高调抹去那村妇带来的影响。 直到走近,段珍珠拉着他的袖子,压低声音求道:“父亲出事了,那贱妇敲登闻鼓了。她已经在登闻鼓院受了板子,但三十大板要不了她的命,六十大板也不能让她断气。您能不想办法,在御前行刑的时候,让那负责刑的侍卫动些手脚,下手时打重些,让她没命面圣。” 段尚书闻言立即脚下一软,脸色难看,青紫交加如同开了染房。 再回头看,仿佛那些刚听他吹过牛的同僚都在嘲笑他。 想他辛苦数十年,官至兵部尚书,竟有朝一日被一个杀猪的村妇下了面子。 勉强压下一口气,段尚书迁怒地扫向段珍珠跟魏明泽。 “都是你们俩办的好事。我进宫一趟,你们先回去。这种时候你们不宜再公开露面,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都给我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再去。” 段尚书极有自信,他跟禁军首领有些交情,觉得自己一定能买通禁军首领帮忙。 打板子的轻重手法,这些东西不好衡量,就算有人知道动了手脚,也找不到切实证据。 何况苏秀儿一个村妇,谁又会为她寻证据呢。 也不知道是谁给这村妇出的主意,竟狗胆包天敲登闻鼓。 段尚书想着有些烦躁,往回走的脚步也就快了些。 段珍珠跟魏明泽目送着段尚书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 段珍珠转身上了马车。 魏明泽跟上来后立即握住段珍珠的手:“珍珠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段珍珠笃定事情已经解决,就没有了之前的烦躁,她跟魏明泽才定亲,现在正是浓情蜜的时候。 她将头歪在魏明泽的肩膀上:“没事,这都解决了,不过……苏秀儿长得那般漂亮,就么死了你不心疼?” 说着,又坐起来,直直盯着魏明泽。 魏明泽眸光闪烁了下,把玩着段珍珠的手指,真诚的道。 “她虽然一直欺压我,用恩情绑架我,可毕竟一起生活了三年,对她我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可……她伤害诬陷我就算了,还试图一起陷你于不义,这一点我无论如何也忍不了。” “她跟你比,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珍珠,你相信我,我愿意为了你杀人。” 段珍珠蓦地就想到了,在段府的时候,的确是段明泽提醒她不能让苏秀儿活着面圣。 段珍珠眉眼舒扬,嘴角往上扬,重新又歪靠在魏明泽的肩膀,随意说道:“也不知道是谁想害苏秀儿那蠢货,竟给她出了主意敲登闻鼓。” 魏明泽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段珍珠肩膀,脑中闪过沈回那张俊逸明朗的脸。 “应该是那个跟在她身边的行脚商贩,那商贩有点本事,怕是打听到京兆尹刘大人是你的表姨夫,所以才给她出了么一个主意。” “不入流的商人能打听到一些消息也不奇怪。”段珍珠点头,嗤笑一声:“还真是物以类聚,杀猪女也只能跟入流的商人勾搭在一块了。” 魏明泽听着不舒服,但还是跟着笑了笑。 段珍珠的马车启动,刚好跟一辆奢华贵气的马车擦肩而过。 段珍珠透过马车帘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发现那辆马车畅通无阻直接入了皇城。 能驾马车直接进入皇城的,放眼天下总共也不超过一只手。 段珍珠不由好奇,这坐在马车上的会是何人。 她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坐马车畅通无阻地进宫。 却是不知,那马车中坐着的,正是她口中那不入流的商人。 沈回身穿一袭玄色暗纹云锦袍,腰间系着一条羊脂白玉带,如玉指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膝上,举手投足间全是刻在骨子里的矜贵。 苏惊寒看着这样的沈回蓦地就笑了。 “沈宴回,就你现在这副装扮,走出去怕任谁都会认为你是一位翩翩温润的公子,没有人会想到你就那北境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沈宴回正是沈回的真实姓名。 沈回没有搭理苏惊寒的调侃,也从掀起的马车帘子认出段府的马车。 他回京后一直在查贪墨案,所以对于段家还是有所了解。 想到这会在登闻院已经受完刑的苏秀儿,他回头又看向苏惊寒。 “你可有向禁军那边打招呼,一会行刑的时候手下留情?” 苏惊寒双手环胸,不以为意:“那姑娘不是还在登闻院,急什么。” 第16章 苏秀儿求问恩人是谁 沈回指尖在膝盖上轻轻叩了叩,只淡淡说了一句。 “方才过去的是段府的马车,里面只坐着段珍珠跟魏明泽。” 苏惊寒一下就明白了沈回的意思,眯着眸子,不爽地道。 “你是说段戈宏那老家伙进宫去想办法了?那老家伙不会也想去禁军那边下工夫,让御前行刑打板子的时下重手吧。” 沈回望着不爽的苏惊寒,没说话。 这等于默认。 苏惊寒重重拍了下自己膝盖,眸底戾气横生:“那老家伙胆子挺大,御前禁军可是直达天听,他也敢动手脚。” “你放心,本皇子这就亲去寻禁军统领周昌放水。” 苏惊寒这做法多少有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味。 沈回只要目的达到就行,闭上眼睛,并没有发表意见。 苏惊寒掀开车帘,正准备动身去寻那禁军统领,动作刚做到一半,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挑着帘子回头:“不是沈世子,就一个小农女的事,你让本皇子亲力亲为,你那般护着她到底是为了查案,还是对她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沈回淡淡吐出两个字:“报恩。” “嗨,报恩、报恩,不报怎么还恩。沈世子,是这个意思吧!”苏惊寒笑得贱兮兮的。 沈回像是被吵到了,蓦地睁开眼睛,起身夺过苏惊寒手中的马车帘子唰地放下,就这样直直地将人家堂堂皇子挤下了马车。 苏惊寒狼狈地站在地上,看着马车离去,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袍子,并没有生气,只是眸底孕育出深究。 对什么都是淡淡,不会大声笑,不会生气的沈世子,刚刚对他生气了。 反常即为妖,要么就是他猜中了,要么…… 算了,他也想不起要么什么了。 苏惊寒从远处行来的时候,段戈宏正将一个锦盒悄悄塞进禁军统领周昌怀里。 周昌打开一条缝隙,差点被里面的赤金元宝晃得眼晕。 周昌脸色一变,忙将锦盒塞还给段戈宏:“段大人,无功不受禄。” 在官场上混的,哪个不是人精,尤其混到禁军统领这个位置。 尚书府仗势欺人,苦主都敲登闻鼓,在皇上面前挂了号,这哪里是他敢插手的。 段戈宏知道周昌在想什么,眸色一沉,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不动声色又将锦盒推了回去。 “周统领见外了,什么无功不受禄,就一点茶水钱。人分大小,五指有长短,到时你只需寻个手脚重的,行刑时再“失手”重些。” “本来六十大板就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到时就算皇上问起,也就一句抗刑过重。一个乡野村妇死在刑场,谁会替她查。” 说着拍了拍周昌肩膀,无形施压:“周统领莫非忘了,洪县剿匪的时候是谁拉了你一把?” 这话戳中周昌软肋,当初他随段戈宏去剿匪差点被土匪头子拿刀劈中,是段戈宏危难时候及时出手。 段戈宏对他也算是有救命之恩。 周昌脸上犹豫一点点退去,咬咬牙将锦盒收进怀里:“……下官知道了,段大人放心。” 段戈宏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周统领了,事后还有重谢。” 段戈宏佝偻着的腰挺直,已经完全不再担心此事。 一个下贱的乡村野妇,本就不可能抗得住六十大板,现在经过他特殊关照,更加不可能抗得住得,想要告御状,去地狱告吧。 段戈宏脚步又恢复了之前的不紧不慢。 走下台阶,迎面碰到走来的苏惊寒,他连退到一侧行礼。 苏惊寒路过时,侧头看着段戈宏,笑意温温:“段大人这个时候还没出宫?” “多谢大皇子关心,臣这就出宫。”段戈宏忙欠了欠身。 苏惊寒往前凑了凑,替段戈宏委屈:“段大人辛苦,这般兢兢业业为朝廷办事,偏偏还要被人冤枉,连本皇子都瞧着心疼。” 段戈宏心头一跳,飞快抬头看苏惊寒一眼,苏惊寒眼底的关心还是没有变。 大皇子这是在拉拢他。 也是,大皇子占了嫡长,可到底没有二皇子母妃受宠,想拉拢他也正常。 自认为有了苏惊寒的支持,段戈宏更加自得,面上没有显露,依旧躬着身谢恩。 苏惊寒没再说话,转身往前走,余光扫过段戈宏远去的背影,嘴角那点温笑敛去,取而代之是一抹蔫坏。 “老东西,真以为自己能平安无事,先让你高兴几个时辰。” 周昌将锦盒塞进暗阁,虽然觉得答应段戈宏的事有些不妥,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打板子时动些手脚,多使些力气,这确实不是难事。 只感叹一句小村妇不自量力。 周昌叹了口气,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大皇子殿下到!” 周昌皱了皱眉,不明白苏惊寒为何这个时候会来。 他整理官服迎出去,一点也没将苏惊寒的到来跟苏秀儿联系在一起。 苏惊寒已经踏进值房,他扫了眼周昌,开门见山:“段戈宏来找过你!” 周昌心里一紧,还没有说话,苏惊寒就走到厅中坐下,眼尾扫着他:“无论段戈宏找你做什么,本皇子只有一个要求,御前行刑力道减半!” 周昌额头滚出了汗,苏惊寒已经起身:“如何做,周统领自己掂量。” 登闻鼓院,此时苏秀儿刚挨完三十大板,由那差役扶着“踉跄”起身。 那差役压着声音道:“姑娘是不是痛得走不动道了?” 苏秀儿心想,她现在还能拎着杀猪刀去杀两头猪。 不过想着还有这么多人围观,她眼珠一转,捂着腰哼哼唧唧就往地上猛地一扑:“我的亲娘诶……痛……” 这戏真好,那差役差点朝苏秀儿竖起大拇指。 他配合的朗声喊道:“这是痛得走不动道了!来两个人,把她抬进去。” 段府的人一直还在这里守着,瞧见苏秀儿这副模样并没有生疑。 心想着,还说这杀猪的苏屠户皮粗肉厚,呸,才挨完三十大板就快散架,御前三十大板再打下去,不得骨头都敲碎她。 “冬梅姑姑,不是减半吗,为何秀儿姐姐还这般疼,接下来御前三十大板可怎么办。” 冬松明明看那差役使了巧劲,可还是有些被苏秀儿的演技骗到,忙担心地问冬梅。 冬梅武功高强,眼光较为老辣,不过不了解苏秀儿,同样有些不敢确定。 她谨慎地道:“御前三十大板,那就在减半的基础上再减半,只是接下来这事,就不是我们能办的了,春桃姐姐这会应该早收到消息准备进宫了,你再去给你春桃姑姑递个信,就说这苏姑娘身体实在弱。” “是。”冬松连忙动身。 这会苏秀儿已经被抬着进了登闻院。 眼见没有外人,她偷偷拉了拉那差役的衣角。 “大哥,能不能透个底,到底是哪位贵人暗中搭救?” 受人恩惠不能装傻,这么明显的放水,她岂能察觉不出。 到底是直达天听的登闻院,她深知这差役就是最底层的执行者,若是没有人吩咐,不可能这么给她放水。 第17章 为何非要倔 那差役深深看了苏秀儿一眼,见苏秀儿目光真诚,不似作假。 可转念想到苏秀儿能配合他,把戏演得那般逼真,就知道不是个没有城府的。 他想到鼓院使大人所说的偷偷放水二字,灵机一动,就猜苏秀儿这一定是在诈他。 否则她又不是个傻的,自己身后站着长公主府跟大皇子,她自己能不知道? 放心,他的嘴严着。 那差役陪着笑:“姑娘说笑了,哪有什么恩人,您挨的板子那是结结实实的,这不是连路都走不稳了?” 苏秀儿:…… 她想,那人这般保她,又不透露姓名,应该是尚书府的政敌无疑了。 苏秀儿用懂了的眼神点了下头,回道:“差役大哥说的是。” 那差役就在心里长长吐了口气。 心想自己真聪明,这位“来头不小的姑娘”都用眼神夸赞他了。 那差役领着“不能动弹”的苏秀儿面见了鼓院使。 鼓院使确认了苏秀儿拿出来的入赘文书为真后,再结合差役收集来的证据,便一刻不敢耽搁地写了一封初审奏折。 然后亲自陪着,让人抬着苏秀儿往皇宫去。 开玩笑,长公主府跟大皇子特别关照过的人,他还是尽快送出去为好,否则中途出一点意外他担当不起。 “苏姑娘,疼不疼?” 苏秀儿一愣,眨了眨眼睛。 心想段尚书的政敌来头不小,竟能让鼓院使都这段听话。 苏秀儿立即配合地点头,等自己再次被抬出登闻鼓院又叫唤开了。 “哎哟……我的腰……唉哟……我的亲娘啊……” 鼓院使冷着脸,看向还围在门口的一众百姓,威严地道:“这就是你敲登闻鼓该付出的代价!” “哎哟……哎哟……” 苏秀儿一路叫唤不停地被抬着往宫中去。 见到苏秀儿这副“惨状”的人都在为她担心。 “这妇人真可怜,那御前三十大板,怕是无论如何都熬不过了。” “可惜登闻鼓一敲,无论如何中途都不能叫停。” “这妇人一死,一切白費,那段小姐跟魏状元又可以安全逃过一劫,毕竟民不告官不究,唉……” 段府的马车就停在登闻鼓院附近,段珍珠跟魏明泽还没有回府。 段珍珠依在魏明泽怀里,远远望着苏秀儿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再听着周围的议论,得意地在魏明泽脸颊亲了一口,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胸膛。 “魏郎,你看那苏秀儿真可怜,你不会心疼她吧。” 魏明泽承认自己是有些心疼不忍了。 可更多的,是在心里默默责怪苏秀儿不识抬举。 为何非要倔。 回到乡下继续做他的妻子不好吗。 平民非要与贵人相争。 魏明泽抿了一下唇,更加抱紧段珍珠:“珍珠,我的心里只有你。” 皇宫门口。 春桃已经准备进宫。 她收到冬梅消息,得知苏秀儿已经寻到正在敲登闻鼓后,就一刻不敢停歇地往宫里赶。 当初长公主突然失踪,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们这些下属疯狂寻找,在遍寻不到之后,甚至开始阴暗地想。 皇上是不是表面对长公主尊敬,实则忌惮长公主的权势声望,派人暗杀了长公主。 毕竟鸟尽弓藏,向来都是如此。 所以这次好不容易有了长公主线索之后,除了长公府核心几个人之外,她谁也没告诉。 就算现在她要进宫找禁军守领保苏秀儿一命,也是以面见皇太后的名义。 想着,到时候皇上就算知道她让禁军统领帮忙放了水,追究起来,她也可以再找其他理由搪塞。 春桃由宫门口的侍卫搜身做了例行检查往里走,先闻其声,抬眼见冬松骑马飞奔而来。 “春桃姑姑。” 春桃停住脚步,转身迎了上去。 冬松附耳说了几句。 春桃皱了皱眉,心想这姑娘不是屠户,怎么可能这般弱。 难道是跟段府对抗时受伤了? 即便如此,身体也差。 长公主能在燕国十万大军中三进三出杀个来回,如果是长公主徒弟传人,不该这么弱才是。 春桃心中犯起嘀咕,还是朝冬松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请人帮忙行刑时减半再减半。” 进宫后,春桃按照计划先去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中途借故离开去了禁军统领处。 这边,周昌等苏惊寒走后,就坐在椅子上,想着要如何平衡段戈宏跟大皇子的各自吩咐。 如果不帮段戈宏就是忘恩。 可不听大皇子的命令极有可能丢了官职。 一个乡野村妇竟让他犯了难。 这乡野村妇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大皇子帮忙。 周昌重重叹了口气,抬眼就见春桃提着裙摆走了进来。 春桃是长公主身边第一侍女,曾经跟着长公主上阵杀敌,进入皇宫出入朝野。 就算将近十几年不在外面走动,身为禁军统领的周昌还是第一眼认了出来。 周昌不敢耽搁正要起身。 春桃攥着长公主府的玉牌,举到周昌面前:“周统领,苏秀儿这人我要保。御前行刑时麻烦行个方便,力道……减半再减半。” 周昌瞪圆了眼睛,随后垂下眼睫点头:“姑娘放心,属下必定照办。” 要说苏惊寒吩咐只是让周昌犯难,那春桃的到来就是让他毫不犹豫放弃了挣扎。 他当官几十年,曾经还是低位官阶的时候就受过长公主的提拔,长公主虽已经不在朝中,可威望一直都在。 像长公主那般惊艳的人物,又有谁人不信服。 他知长公主失踪已久,保下那苏秀儿大概是春桃的意思,可即便是春桃的意思他也遵从。 只是他真弄不明白。 那苏秀儿一个小小村妇,到底有何本事让大皇子跟长公主府接连保人。 春桃收起玉牌离开前又叮嘱了一句:“今日之事,还请周统领保密。” 春桃走后,一旁周昌心腹也砸巴着嘴艳羡道:“统领,这苏秀儿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大皇子跟长公主府同时出面保,怕是王孙贵女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吧。” 周昌威严地扫了眼那心腹呵斥:“不该好奇的别好奇。” 他心里却是苦涩的呐喊,其实他也想知道。 那心腹讨好的笑了笑,换了话题:“那统领,等会行刑的时候,到底该怎么打?” 周昌左手手指在右手手背上轻轻敲了敲,权衡过后道:“段戈宏的恩情不能不还,也不能跟他撕破脸。但大皇子跟春桃姑娘的吩咐也不能不照办。” “一会你去找点黑狗血提前绑在刑凳上,再由你亲自执行,记得力道……减半……减半……再减半。” 周昌的心腹是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体重两百斤且满脸络腮胡的大汉。 周昌让他的心腹执行,明显就是打算敷衍段戈宏,暗度陈仓执行大皇子跟春桃的命令。 打着两头不得罪的主意。 心腹没有想那么多,此时被周昌的减半减半再减半绕晕了,正在心里盘算自己这板子该如何打。 三次减半……比挠痒还轻,不如不打。 关键还需要让外人看着打得重,这真是考验。 第18章 皇上看到长姐了 御书房内。 沈回跪在皇上面前,玄色衣袍衬得他背脊愈发挺直。 皇上手里攥着那本沈回递上的密折,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猛地将密折拍在案上。 “北境将士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倒好,竟敢动军饷。” 北境两年内被克扣近百万两,冬衣掺沙,粮草霉变,去年腊月竟有数十名戍边士兵冻饿而亡。 话落,皇上看向沈回目光软和几分,语气里带着疼惜。 “你跟东靖王驻守北境多年,辛苦了。没想到多年首次回京,就是为了这糟心事。” 沈回抬头,声音平稳无波。 “臣身为东靖王世子,守土是本分,查贪墨更是本分。只是臣一路回京遭到数次追杀,怕是早已经走露风声。段戈宏作为兵部尚书,臣认为这件事跟他脱不开关系,臣想用他作为口子。” 皇上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敲:“所以那农妇就是你用来划破口子的刀!” 沈回清楚在御前动手脚,少不得过后被皇上察觉,所以让苏惊寒帮忙一事已经坦白。 沈回抬眼,目光清明:“是,京中官官相护,铁板一块,想要找到破绽实在太难。” “段戈宏纵女行凶,抢夺她人夫君。魏明泽忘恩负义,那苏秀儿的确是受害者,幸而她有一腔孤勇,臣便顺势助她一助。” “段戈宏在朝中恃宠多年,从未尝过失势的滋味。若皇上借苏秀儿案子罚他几分,冷他几日,到时只要他府中有人乱了阵脚,必然会露出破绽,臣再顺势查下去,那些蛀虫就一个别想再逃。” 皇上看向沈回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许:“那朕就准你继续隐藏回京一事,暗中彻查贪墨案。” “臣遵旨。”沈回叩首起身。 这样就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 其实就算没有苏秀儿,这几日他也打算进宫面圣。 只是比计划提前了些许,也算不得打乱计划。 沈回皱着的眉头稍微松散了一些。 就在这时,门外有太监禀告:“皇上,鼓院使求见。” 皇上脸上多了一丝兴趣,拿起案上的碧玺佛珠手串:“那胆敢敲登闻鼓的勇士来了。宴回,那苏秀儿能得你那般的称赞,朕倒是想快些见到她了,你要不就留下一起观案!” 沈回身形一顿,随即低声回道:“臣既然要暗中查案,还是不宜在宫内过久逗留。” “你对这苏秀儿倒是放心。”皇上轻笑了一声,朝沈回挥了挥手。 沈回从另一扇门由太监带着出御书房时,鼓院使也由太监领着到了御前。 皇上苏明渊看不出喜怒,威严的端坐在龙椅上。 鼓院使不敢抬头看,进门后跪在地上叩首,双手高举过头顶将奏折呈上。 皇上接过由御前大管事福德禄递上的奏折,从头到尾快速看完后,冷笑一声:“当真以为这是他段家的天下。” 鼓院使吓得身体抖了抖。 福德禄往前跨一步,面皮不曾动一下,高声唱喝:“摆驾太和殿。” 太和殿外,刑场已布置妥当。 禁军分列两侧,气氛肃穆。 苏秀儿被抬着到了此处,以一种极为艰难别扭的姿势从担架上挪了下来。 隔着距离,苏惊寒跟沈回藏在暗处,正目睹着这一切。 苏惊寒看了沈回一眼:“演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他让力道减半,鼓院使绝对不敢不听,十五大板下去,可能会留下点伤,但绝对不可能这么夸张。 沈回笑容淡得像是没有发生,认真说道:“十五大板,对于一个姑娘的确过重!” 苏惊寒不服,猛地侧过头来看向沈回:“你这是在帮这小村妇说话?” “陈述事实。”沈回看也不看苏惊寒,转身往外走:“苏秀儿!” “什么?”苏惊寒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等沈回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恍然大悟。 沈回这是在纠正他小村妇有名字呢。 这就护上了。 沈回说没有想法,反正苏惊寒是不信。 他冲着沈回的背影喊:“不留下观案?还有三十大板等着,就算减半也有十五大板的力道,就不怕你家小村妇不受住?” 沈回没有理会,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这下轮到苏惊寒又迷茫了。 说沈回不在乎苏秀儿吧,又会着维护苏秀儿。 说在乎吧,连留下观案都不愿意。 男人心思真难猜。 何况他也没有过心悦姑娘。 男人动起不该有的心思会怎么样,他也不知。 苏惊寒用手中白玉骨扇戳着下巴。 周昌站在监刑官身侧,眼神在那刑凳下扫过。 浸了黑狗血的棉絮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绑在凳腿内侧。 到时只要板子落下时稍微用力,狗血就会渗出。 监刑官高声问:“苏氏,御前行刑三十大板,你可服?” 宫内不比登闻鼓院,处处金碧辉煌,楼台阁宇,肃穆庄严。 苏秀儿初次进宫,对此难免心生畏惧,她绷身体全凭一口不输的气在强撑。 段府的政敌能将手伸到登闻鼓院,怕是没有本事再伸到御前。 苏秀儿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心想登闻鼓院的三十大板相当于没打。 六十大板已经减半,现在只需要承受御前这三十大板。 她无论如何都能扛过去。 苏秀儿抿了抿唇,朝着太和殿内一跪,大声喊道:“民女服!民女要告段家违律为婚、魏明泽背信弃义!” 苏秀儿话落,太和殿内就传出一道尖着嗓子的唱喝声:“可!” 苏秀儿起身,挪到刑凳上趴好。 太和殿的龙椅上,皇上远远看着苏秀儿没有一点退缩的模样,不由想起沈回说的一腔孤勇。 一个初入京城的农妇能一步步走到御前,的确勇气可嘉啊。 这不由就想到年少时候的一些事情。 那时先皇早去,留下一个破烂的局面,内有群臣虎视眈眈,外有强敌不时滋扰。 那时的他不过九岁,长姐也不过十四岁,可长姐就是一路护着他肃清内忧,荡平外患。 长姐初次上战场时,他明明感觉长姐也是怕的,可长姐就是凭着那股不输的劲。 “阿渊,我们苏家的儿女不是孬种,贼人想犯我们大盛,也要看我苏鸾凤答不答应。阿渊,你且等着,看长姐去帮你杀退那些贼人。” 他……想长姐了。 皇上不动声色,将那手里的碧玺手串在手掌上又盘了一圈。 第19章 苏秀儿到底死没死 监刑官挥手:“行刑。” 周昌心腹拎着板子上前,两百多斤的身躯往苏秀儿身侧一站,就是一座小山,他扬起板子时偏还朝苏秀儿笑。 “苏氏,一会痛得受不了,你可以叫。不过应该也只能叫一小会,毕竟六十大板下来,不死怕也会痛得晕厥。” 一座山站在身侧这给到的心理压力自然不小,任谁都觉得周昌心腹这是在示威。 偏周昌还瞪了那心腹眼:“多嘴。” 苏秀儿抿唇闭上眼,心想她这次是真打板子,她就不假叫唤了。 板子拎高了扬起,动作大得带动了风声。 苏秀儿手紧紧抓着刑凳边缘。 这边,苏秀儿在行刑时,段戈宏已经在尚书府姨娘院里喝茶。 魏明泽跟段珍珠也来回到府里,继续画没有完成的美人图。 大管事握着宫里刚送来的信,交到段戈宏手中。 打开看后,发现信上写着周昌安排军禁中身材最魁梧的侍卫执刑,段戈宏就捏着胡须笑了。 周昌果然听他的话。 他对周昌毕竟是救命之恩啊。 段戈宏挥退管事,重新闭上眼睛正想继续姨娘唱小曲,院外突然闯进来两禁军:“段大人,段小姐,魏状元,皇上有旨,即刻传你们太和殿候旨。” 段戈宏豁然睁开眼睛,怀里的姨娘差点被推出去:“皇上传召,为何突然传召。” 这会苏秀儿应该都还没有御前行刑啊。 禁军面无表情:“小人不知,只知是御前急旨,耽误不得。” 魏明泽跟段珍珠赶来,都俱白着脸色。 原以为苏秀儿一死,这事就了了,为何会突然惊动皇上。 皇上怎么会给那贱妇做主。 是谁在帮那个贱妇。 不可能啊,那个贱妇岂会这么好命。 “父亲,现在怎么办?”段珍珠急急抓住段戈宏袖子。 段戈宏毕竟见多识广,也真正经历过风浪,他压着火气仔细想了想,突然心中狠狠咯噔了下。 到了马车上,段戈宏眼神阴森,长长叹了口气。 “我竟忘记那敲登闻鼓的新律法是长公主所改,皇上对长公主极为看重,那村野贱妇是第一个敲登闻鼓的人,皇上很难不上心。” 原来如此! 段珍珠跟魏明泽都露出了然的神情。 就说,谁会帮一个村妇说情。 无缘无故,皇上又岂会将一个不入流的村妇放在眼里。 这都是沾了长公主的光。 理清楚皇上为何会突然召见后,段珍珠就没有一开始的焦虑了。 段珍珠想了想,反过来安慰段戈宏。 “父亲,就算皇上上心了也无事,只要苏秀儿死了,没了苦主,皇上还是没法问责。” “嗯”段戈宏应了一声,看了魏明泽一眼。 心知他跟女儿无事,可魏明泽怕是在皇上面前留了不好印象,以后官路不好走了。 魏明泽同样也已经看出隐患,他偷偷握紧段珍珠的手,看了眼段珍珠的肚子。 在苏秀儿翻脸开始,他就已经在给自己留后手,提前要了段珍珠的身子。 皇上就算对他印象不好,只要他如愿跟段珍珠成了亲,段戈宏为了女儿跟利益也会帮他。 不过,还是需要苏秀儿死。 魏明泽眼中闪过怨毒。 苏秀儿,都怪我对你太心软了。 早知道就该在你找上京城的当晚,不是下药而是直接下毒。 日头越来越大,阳光刺透云层散下。 板子“啪”的一声落下震天响,可苏秀儿却感觉不到什么痛感。 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在第二板落下时,她摸到了刑凳下流出的鲜血。 不痛怎么会有鲜血! 苏秀儿怔愣了下,随后慢慢的瞪大眼睛,彻底反应过来。 段戈宏的政敌本能大的能伸到御前,这是又作假了。 方才执行的胖子禁军说的话,现在想起来怕不是在示威,而是在故意提醒。 苏秀儿瞬间又开始学猪的嚎叫方式叫唤起来:“呀哟……痛啊……民女冤枉啊……民女好冤啊……哎哟皇上……民女不能死……” 因为熟能生巧,这次苏秀儿叫得更加“难听。” 太和殿内,皇上思念长姐的情绪瞬间被苏秀儿打断。 皇上用手指抵着额头,偷偷扫向福德禄:“这嚎叫的声音为何这么难听?” 福德禄躬着身,上前一步小声道:“奴婢小的时候,住在乡下时听过杀猪的声音,苏氏嚎得极像。” 皇上一怔,随后蓦地就笑了:“真是块活宝。” 福德禄正想跟着笑,皇上笑突地又收了:“宴回坦白,让大皇子找周昌动手脚了。力道减半还叫这般凄惨,这是欺君。” 福德禄听着不敢接话。 段戈宏跟魏泽明、段珍珠到的时候,三十大板已经打完,苏秀儿也已经遵从提示晕厥过去。 段珍珠跟着魏明泽和段戈宏一起站定,看到苏秀儿身体软软地趴在刑凳上,身上的血都从刑凳流到了地上,看着触目惊心。 她吓了一跳,同时心中又无比畅快,觉得自己果然猜对了,苏秀儿原本就扛不过六十大板,有了她父亲的特别关照,必然更加扛不过。 她进宫就是走个过场,应该马上能出宫。 这般想着,段珍珠递给魏明泽一个眼神。 周昌心腹收了板子,上前去探苏秀儿鼻息。 魏明泽紧紧盯着周昌,没有理会段珍珠。 段珍珠不满,觉得魏明泽不重视她,苏秀儿一个死了的人,又有什么好看。 她强压得意,暗中瞪了魏明泽一眼,就听周昌那心腹高声说:“苏氏抗刑过重,昏死过去!” 周昌说:“圣上还等着审,既然只是昏死,尚有气息,那就先抬到偏殿用水泼醒,整理后面圣。” 两个小太监上前,将苏秀儿抬了起来。 等走远些后,背着光苏秀儿偷偷睁开一条眼缝,正好看到魏明泽、段珍珠还有段戈宏站在一侧的身影。 他们的身影一动不动的,从她此时位置看去,已经没有了从容。 “父亲!”段珍珠猛地收回目光,压着声音喊了段戈宏一声。 段戈宏朝她隐晦地摇了摇头。 段珍珠又重新有了一些自信,是了,不到最后,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苏秀儿被抬着远去,身上的血都滴了一路,此时还有一口气在,进了偏殿几盆水泼下去,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再活着出来。 这么想着,段珍珠就死死盯着偏殿的大门。 魏明泽显然想法相同,他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大门。 时间一点点过去,比烈日照在身上还难熬。 盼着等着,不久后从偏殿终于出来一个小太监,他一路到了周昌面前。 第20章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周统领,苏氏已经用冷水泼醒,发髻重整,衣上血污擦净,能面圣了。” “抬进殿吧,别让圣上等。” 这两句对话,就像一把重锤砸进段珍珠三人心里。 段珍珠最先绷不住,指尖抠进掌心泛了青。 那村妇被打了六十大板,进了偏殿被冷水一泼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算没有立即死掉,也应该瘫着说不出话来了才对。 她相信,嘴唇哆嗦着要冲过去质问,刚挪动步子,就瞥见禁军腰间的冷刀,顿时猛地收住脚步。 魏明泽脸色同样难看,他还在期待。 只要苏秀儿一死,没了苦主,就算自己在皇上面前留了坏印象,功名总能保住。 可现在苏秀儿醒了,还能面圣。 魏明泽喉结滚动几次,才偏头看向段戈宏,颤着音问:“尚书大人……周统领他……不是按您的意思……” 话没还没有问完,就被段戈宏的眼神狠狠剜了回去。 段戈宏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死死盯着周昌的背影,眼底满是惊怒。 周昌明明已经答应他,怎么会让苏秀儿活着醒来。 看来是周昌背叛了他。 怕也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可那个人是谁? 段戈宏脑子里飞快运转,一直想找补救法子,可想了个遍也没有对策。 是他太小看这个村妇,完全没留后手,大意了。 没等他们缓过神,苏秀儿已经被两个小太监抬了出来。 苏秀儿半趴在上面,看起来狼狈,可眼神却还清明,不像是要死的。 被抬着经过段珍珠三人时,苏秀儿甚至又看向他们。 几道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一时冒起仇恨火花——都恨不得弄死对方。 段珍珠这会知道自己已经不占优势,可还是止不住怒意翻滚。 一个蝼蚁一般的下贱村妇,明明已经被打了六十大板,凭什么还敢用仇恨的眼神瞪着她。 粗鄙地给她提鞋都不配,真想挖掉她的眼睛。 周昌这时走过来,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语气平淡:“段大人,圣上等着审案,您三位也随我进殿吧!” 这话听着客气,可却能听出疏离。 段戈宏巧妙地拉住周昌的袖子。 周昌平静地将袖子从段戈宏手里抽了出来,那淡冷的态度,像是之前答应他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这让段戈宏感觉自己被人打了一记耳光。 走在进殿的路上,段珍珠偷偷抬眼,发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往他们身上飘,好似都在等着看戏。 魏明泽连走路都走不稳。 而她父亲脚步也比平常慢了半拍。 段珍珠突然反应过,从苏秀儿还活着的那刻起,局面已经互换。 他们不再是撑控局面的人,而是等着被审的破局人。 方才的得意、笃定都成了笑话。 可也让她更恨了! 到了太和殿内门口,苏秀儿被两名太监从担架上扶下来,又被扶拖着进了殿内。 两名太监松手后苏秀儿假装体力不支的跌趴在地上。 苏秀儿偷偷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自己现在依旧还有力气去杀两头猪,就是总这样装受伤太累。 缓了缓,她慢慢抬头去看龙椅上的人。 殿内比殿外更有压迫感,可都进皇宫了,当然要看看皇上长什么样子,这样以后才有跟她娘吹嘘的资本。 毕竟她娘一天到晚瞎吹嘘,而她吹嘘是有事实依据的。 她先看到一双明黄色云锦绣龙的靴子,视线往上,明黄的龙袍下摆绣着缠枝云纹,然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苏秀儿惚恍了下,没有忍住叫了出来。 “娘!” 一时间大殿中空气流动速度都慢了下来,殿内的人都震惊得大气不敢喘,小心去看龙椅上的人。 这农妇是被打板子打傻了,还是没有见过世面吓傻了,竟然冲着皇上叫娘。 皇上身体往前倾了倾,握着碧玺佛珠的蓦地握紧,身上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福德禄尖着嗓子呵道:“大胆!” 随着这声落下,那熟悉的人影仿佛瞬间也跟着消散。 苏秀儿用力眨了眨眼,瞬间有些欲哭无泪。 方才初一看,觉得皇上跟娘眉眼长得一模一样。 现在仔细瞧,越瞧越不像。 明明皇上是剑眉,娘是柳叶眉。皇上眼仁是深褐色的,比娘的黑眼珠浅些。娘眼尾弯弯总是万事不关心慵懒笑模样,皇上眼尾不笑也微微垂着,仿佛随时发怒。嘴唇也好像长得不像。 她肯定是太想娘,方才又想着要向娘吹嘘,所以才会一时看花眼。 苏秀儿连的低垂眉眼,五体叩地。 “民女罪该万死,民女只是看到皇上,就想起了民女的娘,民女敬重皇上就像是敬重民女娘一样。” 皇上嘴角微不可察就往上扬了扬。 他也不知为何,远远瞧见这姑娘,就生出了好感。 也许是这个姑娘让他仿佛看到了长姐,也许是那独特的惨叫声让他觉得有趣。 就像现在,连狡辩都这般蹩脚独特。 孝字为先,拿他跟自己娘相比,的确是最高级的待遇。 不过,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这小姑娘是太紧张,一时叫漏了嘴。 皇上皱着的眉头松了些,身体又往后靠了靠坐了回去。 不由自主的,对苏秀儿也就格外宽容了几分。 他看向阶下苏秀儿,声音淡淡:“说说你有何冤情。” 苏秀儿松了口气,暗骂自己死嘴,也庆幸方才那关算是勉强过了。 跟苏秀儿的松弛相比,就是魏明泽、段珍珠、段戈宏三人的不安。 听苏秀儿这不知所谓的村妇叫了娘,殿前失了仪,原以为皇上会当场驱逐,没想到苏秀儿只是这般憋脚的解释了几句,皇上就不追究了。 真是运气太好了。 苏秀儿缓缓抬起头,正好对上段珍珠看过来,那怨毒的眼神。 她瞬间人精神了几分,像是打了鸡血。 自己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将似的进宫见了皇上,还不得趁机有冤喊冤,有仇报仇。 苏秀儿悲怆的再次五体投地,大声喊道。 “皇上,民女冤死了。民女要告新科状元魏明泽入赘悔婚、逼妻为妾。兵部尚之女段珍珠,纵火灭口,纵狗伤人。” “民女入京寻夫当晚,魏明泽纵容其母赵氏、弟魏田,买通混混杨大吉,欲毁民女名节,逼民女自贬为妾。” “民女提出和离,要求魏明泽归还三年读书花费,其假意答应后,却勾结段珍珠,引盗贼诱民女至城外破庙,纵火烧庙欲灭口。” “纵火不成,段珍珠又纵恶犬撕咬民女幼儿,逼迫民女离京。” “一桩桩,一件件,民女绝无半句假话,皇上一查便知。民女现有入赘文书为证,另外身上有多处烧伤,而关键人物杨大吉、赵氏、魏田,都有已写在诉状之中。” 第21章 老黄瓜装嫩,不要脸 福德禄将鼓院使整理的诉状,以及入赘文书一应收集的证据,展开在殿中案上。 入赘文书上面魏明泽三个字的签押,与魏明泽科考答卷上的字迹分毫不差。 皇上将那入赘文书摔向魏明泽,率先质问:“魏明泽,你可认罪。” 魏明泽一惊,被面前入赘文书晃了一下眼,膝行几步上前。 正要答话,就见禁军押着杨大吉、赵氏、魏田,以及王全、盗贼方青走了进来。 赵氏一进门就扑通跪在地上,抢先说道。 “皇上明鉴,苏秀儿就是一个恶妇,她当年就是看中民妇大儿子才学出众,才在民妇夫君过世,家中贫苦危难之境,逼迫民女大儿子入赘。现在看民妇大儿中了状元又赖了上来。她就是无赖啊!” 苏秀儿扭头,冷笑着看赵氏:“赵氏,就算是我逼迫,你们一家用没有用过我杀猪赚的银子?我就算是恶,你若是当时不同意,你不知告官吗?” “你若不想告官,真有风骨,那别吃我送到你家粮肉啊,你儿子别用我的银子读书啊。放下碗骂娘,还嫌碗脏踢一脚,你真是老黄瓜装嫩,不要脸。” “噗!” 大殿内都是文雅人,就算再不文雅,也不敢在御前爆粗口。 苏秀儿这粗俗泼辣的话一出口,有人憋不住笑了出来。 皇上嘴边也不自觉带上了笑,觉得苏秀儿话粗理不粗,但还是以示威严地轻咳了一声。 福德禄忍着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肃静。” 福德禄发了话,却没有任何要呵斥苏秀儿的意思。 赵氏感觉不公,可这的确又是事实,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话来反驳。 只是无力的重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说了不如不说。 皇上皱着眉头扫了福德禄一眼。 福德禄立即领会地往前踏了一步,扫了眼扬大吉等众人,又扯着嗓子喊:“御前问案,宽白从宽。胆敢再隐瞒,便是死罪。” 这话一出,早被吓得半死的混子杨大吉,立即叩首招了。 “皇上,初五那日,赵氏塞了小人五两银子,让小人假意亲薄苏氏。可小人什么也没有做啊,反被苏氏踢断了肋骨,现在还疼。” 说着便是难受地捂住了胸口。 那盗贼方青也紧跟其后:“皇上,兵部尚书府二管事王全给了草民二十两银子,让草民偷苏氏荷包,将其引到城外破庙,当时草民离开时,的确有看到王全在破庙附近偷偷摸摸。” 说到这,方青脸上露出几分心有余悸。 “皇上,二十两银子草民就用了三两,其余皆被苏氏反抢去了,苏氏还将草民举起来摔地上,草民现在屁股还痛,求皇上开恩啊。” “噗!” 不知是谁又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来。 每次害苏氏的人,都被反伤。 这苏氏真像是个活阎王,谁害她谁倒霉。 那些不知道内幕,以为苏秀儿真被打了六十大板的人,看苏秀儿还醒着,这会好似都找到了原因。 难怪苏秀儿被打了六十大板还能骂人,原来是真强。 皇上眼底也藏着浅笑,他是越看苏秀儿越喜欢。 在皇位上待久了,他都忘记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鲜活的人了。 如此一来,皇也对魏明泽这些人更加反感。 他威严地开口:“魏明泽、段珍珠,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段珍珠身体抖了下,下意识去看段戈宏。 段戈宏眯了眯眼,姜还是老的辣,抢先跪下替段珍珠回答。 “皇上恕罪,都怪臣教女无方。珍珠一直以为自己跟魏状元是两情厢愿,珍珠一向善良,她就算是做错事,臣认为一定是有人唆教。” “段戈宏朕可有问你?”皇上挑眉。 “臣罪该万死!”段戈宏被吓的立即伏下身,顺便也给段珍珠递了个眼神。 死谁都不能死自己,段珍珠立即得到了提示,跟着叩首说道。 “皇上恕罪,臣女是被魏状元骗了,是他说苏氏用恩情捆绑赖上他,臣女气不过,的确让府中管事王全给苏氏一点教训,可臣女实在不知王全竟纵火灭口,必定是王全为了讨好臣女。” “臣女的确也有牵狗吓唬苏氏幼儿。可苏氏跟她儿子都没有受伤。臣女的狗反被她剖杀,就连臣女也被她伤了脖子。” 段珍珠说着,为证清白地梗着脖子,那上面的确有一条不算大快愈合的伤痕。 段珍珠这话几乎是完美证明了,谁害苏秀儿,谁倒霉的说法。 都不傻,几乎苏秀儿这话一说口,就明白苏秀儿这是只认小罪不认大罪。 皇上沉着脸看向王全:“你有何话可说。” 王全脸色剧变,他明白段氏父女这是要丢军保帅了。 他张了张脸要嘴想要辩驳,可对上段戈宏阴狠的眼神,瞬间就怂了。 身为家生子,他们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段家人的手里,若是不认,他们一家人都活不成。 这也是为何大家族喜欢重用家生子的原因,就是利于关键时候替自己顶罪。 王全垂下眼睑重重叩首:“草民认罪,草民为了讨好小姐跟魏状元,便私自买通方青,破庙纵火欲杀苏氏灭口。” “那么你呢,魏明泽。”苏秀儿告御状根本伤不到段戈宏根本,沈回也只是想段戈宏焦虑不安起来,所以对这个结果皇上并不在意,他转而看向魏明泽,眸色阴沉了几分。 状元郞是他亲点,魏明泽人品不佳,就代表他眼光有问题。 魏明泽感觉到了杀气,身体瑟缩了一下。 他正要说话,就见他娘再次冲出来头叩地说道:“皇上,给苏秀儿下药,都是民妇所为,娶段小姐也是民妇逼民妇大儿子做的。民妇大儿子孝顺,所以不敢违逆臣妇。还望皇上看在民妇大儿子有孝心的份上,饶恕他的罪责。” “娘!”魏明泽哽咽地看向赵氏。 赵氏眼里含泪地朝魏明泽摇了摇头。 魏明泽就是他们魏家的希望,只有保住魏明泽,他们魏家就还有翻牌的可能。 这也是赵氏被押来的路上就想好的对策,他们没觉得这话有问题。 以全家之力托举大儿子读书,等大儿子高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赵氏咬咬牙,一伸手握住了魏田不住发抖的手:“皇上,民妇认罪。” 魏田经赵氏提醒,也不甘地叩首:“草民也认罪。” 魏明泽看着挡在前面,替自己挡下罪责的母亲兄弟,张了张嘴终是半天没有再说话,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攥紧成拳,里面藏着怨毒跟悔恨。 皇上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了敲冷然出声:“主动担责,替主背锅有意思。”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又是一片紧绷。 皇上先看向段珍珠:“你说被魏明泽骗,不知王全纵火?可纵儿伤童是真,帮魏泽隐瞒入赘是真。所谓善良,不过是仗尚书府的势。” 说着顿了顿,不容段珍珠辩解,看向王全:“既然你承认私自纵火,朕念你主动认罪,免去死罪,杖责四十,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王全身子一松,重重磕了个头:“谢皇上开恩。” 接着,皇上的目光落在赵氏母子身上:“你说下药、逼婚都是你所为?魏明泽已是状元郎,若真心不愿,怎会任由你摆布?不过你护子心切,也算有几分母性,朕便准你替他担一半罪责。赵氏,杖责三十,流放两千里;魏田,协同作恶,杖责二十,流放一千里。” 赵氏脸色惨白,却也知道这已是从轻,只能拉着魏田叩首谢恩。 最后,皇上的目光锁定在魏明泽身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魏明泽,你入赘苏家、受苏家资助三年是真,背信弃义、攀附权贵是真,纵容家人作恶却装无辜也是真!朕亲点你为状元,原以为你是栋梁之才,却没料到是个忘恩负义、无德无行之辈!” “朕判你,革去状元功名,贬为庶民。杖责二十,与苏氏即日和离,并归还承诺千两银子,赔偿苏秀儿名誉与身体损失,终身不得参加科考!” 判决一下,魏明泽顿如遭雷劈。 他有罪怪都能承受,唯独无法接受再也不能科考。 他不甘地猛抬头:“皇上,臣寒窗苦读十几年……” 第22章 你的家中还有何人 皇上冷笑打断:“苦读十几年,就读出了狼心狗肺?无须再说,这判决,朕已经是看在你寒窗不易的份上。” 魏明泽还想要再争取,已经有两名禁军上前架着他往外拖。 赵氏跟魏田也想求情,可还没等他们说话,就同样被拖了出去。 魏明泽临走前,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段珍珠。 段珍珠垂着眼,连头都没有抬。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他们还不是夫妻,她现在也自身难保。 皇上对段氏父女的判决也很快下了。 “段戈宏教女无方,纵容家人仗势欺人,免去兵部尚书之职,降为兵部郎中,罚俸一年,即刻去职反省。” “段珍珠,取消与魏明泽婚约,罚抄《女诫》千遍。你纵狗伤人,虽未造成重伤,但也需赔偿苏秀儿幼儿汤费一百两,并亲自登门致歉。” 段珍珠浑身怔了怔,她也如魏明泽一般,愿意承担所有罪责,可唯独不愿意向苏秀儿道歉。 苏秀儿一个低贱的贱民,给她舔鞋都不配,也配让她道歉! 段珍珠胸腔被愤怒填满,刚想要再动作,被段戈宏一个凌厉地眼神制止。 段戈宏抢先领旨谢恩。 降了官阶,虽然难受,可还没伤到根本这就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轮到杨大吉跟方青,皇上也分别做了判罚。 “杨大吉受人指使虽未得逞,杖责十,罚银五两赔偿苏秀儿。方青胁从作案,杖责十五,释放归家。” 皇上看似从轻处罚,却也句句戳中要害。 魏明泽没了功名,段戈宏没了权势,段珍珠没了婚约要向自己最不屑的贱民低头认错,赵氏母子也落得流放的下场。 唯有苏秀儿,实实在在讨回了公道。 苏秀儿趴跪在地上,听着这字字解气的判决,心中大定。 觉得龙椅上的皇上,也越发英明神武,她之前叫的那声娘也不算亏。 她重重磕了三个头,声音真诚清亮:“谢皇上,皇上圣明!” 此时大殿内的人已经全部散去,唯有苏秀儿还趴跪着。 皇上身体往前倾了倾,对上苏秀儿亮晶晶的眼睛,看不出是何心思的就冷哼了一声。 “苏秀儿,看来你身体不是一般的好,挨了六十大板声音还能这般洪亮。” 苏秀儿身体就是一缩,暗自自审,自己好像并没有得意忘形,露了馅才是。 皇上这话要么就是诈她,要么就是已经知道有人放水了。 但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没有直接挑明,她就装傻。 苏秀儿继续趴跪:“多谢皇上夸奖,民妇在家时每日杀猪,力气是比寻常人大一些,身体也比普通人强壮一些。” 皇上想到方才那杨大吉、方青、段珍珠几人的罪供,忍不住笑了。 能将人肋骨踢碎,举起来摔地上,把恶狗剖腹,那叫做力气只比寻常人大一些?身体强壮一些? 这小姑娘看似大大咧咧,却滴水不漏,装傻的功夫很有意思。 福至心灵,皇上突地就想起苏秀儿跪在殿外时,自己惚恍间像看到皇长姐的那一幕,不由地问出了口:“你家中还有何人?” 苏秀儿眨了眨眼,想不明白为何皇上会突然问起自己家中情况。 不过她从一出生就住在桃林村,根本没有什么好让皇上图谋。 或许皇上是第一次在宫中见到他们这些偏远地方百姓,想了解民情? 苏秀儿斟酌着如实回答:“回皇上,臣女家中还有守寡的老母亲,以及四岁的养子。” 皇上:“能生出你这般优秀的女儿,你娘应该也很优秀吧。” 苏秀儿仔细想了想她娘的所作所为,差点笑了。 喝酒、钓鱼、养花、吹牛。 那是跟优秀一点不搭边。 不过纵使如此,她娘能将她独自养大就已经不易。 苏秀儿不自觉趴跪的身体比方挺直了些,声音也比方才还要清亮。 “民妇娘在民妇心中的确优秀,她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劳作,天夜才回来,为了将草民养大含辛茹苦,勤节持家,一年到头都舍不得给自己做身新衣裳,民妇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皇上的脸上闪过黯然。 勤节持家,舍不得给自己做新衣裳! 这风格一听就不是他皇长姐,皇长姐娇气,而且还懒。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要扶持他,早隐居起来躲清闲了。 皇上突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怕是真的想皇长姐想疯了,随便逮住一个人就以为跟皇长姐有关。 而且皇长姐连亲都没成,哪里可能成为寡妇,而且那个人还好好活着呢。 皇上无趣地朝苏秀儿道:“苏秀儿,今日你冤屈得以清白,回去之后便安稳度日。日后若有人欺负你,可凭今日证词到官府求助。” 皇上起身离开,身影看起来无比落寞。 苏秀儿抿唇,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皇上脚步。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皇上落寞,她竟然生出了想要安慰皇上的想法。 她竟觉得皇上可怜,也觉得皇上亲切。 怕真是疯了 “苏姑娘,恭喜你洗刷冤屈,本官这就安慰你出宫吧。”周昌犹如鬼魅般,不声不响的来到苏秀儿的身侧。 苏秀儿扭头对上周昌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假装虚弱地点了点头:“有劳了……嘶……哎哟……” 周昌也朝苏秀儿微点了下头,从上到下扫视苏秀儿一圈,觉得苏秀儿装得挺像。 苏秀儿有没有受伤,怕没有人比他清楚。 送苏秀儿一个无官无品的农妇出宫,原本不需要周昌操心,可不是想着长公主府亲自交代过的,就不由自主想要关照一二。 “姑娘无须客气。” 周昌招呼两个小太监将苏秀儿抬了起来,亲自陪着送往宫门。 一路上,苏秀儿又叫唤开了,这叫有始有终。 林荫路上,春桃正密切关注意这一切,见苏秀儿从太和殿平安出来,松了口气。 听着苏秀儿那独特的叫唤,那张长年不露笑容的脸上,不由自主扬起一抹笑。 “这孩子性格真是独特又机灵,这么瞧着,倒又像是殿下调教出来的了。” 春桃摇了摇头,想到长公主的线索,便有些迫不及待。 这会她早已经向太后告辞,想着皇宫中恐怕到处是皇上的眼线,便决定先行出宫,到宫门口等苏秀儿。 另一边,苏惊寒也一直在关注着苏秀儿,他所在的位置比春桃更靠近太和殿,所以只有他听到了皇上询问苏秀儿的话。 苏惊寒用白玉骨扇戳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朝着苏秀儿走了过去。 “大皇子!”周昌行礼退到一侧,两名小太将担架往下,跪下向苏惊寒请安。 苏秀儿趴躺在担架上,眨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抬头看向苏惊寒,然后装出一副恐慌想要下地行礼,又痛得无法起身的模样。 “哎哟……嘶……大皇子吉祥。” “嗨!”苏惊寒望着苏秀儿那作做的模样,蓦地就笑了。 他弯腰,白玉骨扇抵着担架,仔细盯着苏秀儿的脸。 柳叶眉,大眼睛清澈干净,琼鼻挺而小巧,朱唇不点而媚,为了戏演得逼真,被水泼过的青丝半干,真真是个天然不需要雕琢的美人儿。 苏惊寒没有想明白的事,突然想明白了。 第23章 食色性也,请长公主回京 他家父皇除了对淑贵妃不同,哪怕是对自己母后,也不会有什么好颜色。 今日竟破天荒对苏秀儿和颜悦色,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看上苏秀儿了。 食色性也。 苏秀儿虽然出身低微,但确实有让男人心动的资本。 而且苏秀儿跟魏明泽已经和离,也可再嫁。 不过,他家父皇最后没有将苏秀儿留下,怕也还是存着理智。 这才和离,就将曾经的臣妻纳入宫中,确实会遭人诟病。 现在将苏秀儿送出宫,父皇以后想要再见怕就是难了。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将苏秀儿遗忘。 如此想着,苏惊寒就将方才的小插曲又暂时抛到了脑后。 他这个人做好事,一向喜欢留名。 苏惊寒压低了声音:“小村妇,装的挺像那么一回事,但你是真的痛的起不来身,还是假的起不来身,没有人比本皇子更清楚!” 不就是减半再减半,六十大板变成三十大板,会有些痛,但勉强还是能够起身的。 苏惊寒不满的撇了撇嘴。 苏秀儿眼睛蓦地一亮,甚至有些激动,不过还是谨慎地装傻:“民妇不知道大皇子在说什么,民妇受了六十大板是真痛得动不了。” 苏惊寒轻呵:“再装,是本皇子让人给你放的水。” 苏秀儿眸色一动。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已经确定眼前的大皇子不可能是在诈她。 苏秀儿趴躺的身体在担架上挪动了下,左右看了看,压着声音小声地道:“原来你就是段戈宏的政敌!” “段戈宏的政敌?” 苏秀儿点头:“你不是因为想扳倒段戈宏,所以才帮我,让我能活着到御前告状的吗?” 身为皇子,的确有本事在御前动手脚。 苏惊寒想了想,虽然觉得苏秀儿说的不是很准确,但确实也能理解成这个意思。 他默认地点了下头:“小村妇,你还挺机灵。” 苏秀儿嫌弃地抿了下唇。 小村妇这个名字实在不好听。 因着苏惊寒是恩公,她勉强忍下,有恩报恩道:“不管因为什么,你都救了我,你的恩情,有机会我一定还!” 苏惊寒傲娇地撇了撇嘴,他才不稀罕一个村妇的恩情,一个小村妇怎么可能还得起他一个皇子的恩情。 然而,当对上苏秀儿真诚的目光,苏惊寒突然就觉得这个小村妇,或许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突然也有点心虚,说道:“其实本皇子只能算是你半个恩人,是有人求了本皇子,本皇子才帮你的。” “是谁?”苏秀儿好奇,脑中闪过一张脸,同时心里也有了一个答案。 苏惊寒腹黑一笑,已经直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不急,晚点告诉你。” 苏惊寒示意小太监重新将苏秀儿送出宫,转身时跟周昌点了下头。 周昌默默瞧着,便已知,苏惊寒并不知道长公主府也插手了苏秀儿的事,算是记下了他这个恩情。 春桃姑娘早已经交代,不得透露长公主府插手过此事,周昌自然也不会说,他欠了欠身体。 同时没有忘记,要如何回复段戈宏。 大皇子都主动往苏姑娘面前凑了,把锅全推大皇子身上,应该不算为过。 皇上离开太和殿后,回到御书房后,就对着碧玺佛珠手串发呆。 福德禄瞧着,就知道皇上这又是想长公主了。 皇上一年总有那么几次想长公主,想得低落。 每当这个时候,皇上也特别易燃易爆。 福德禄已经习惯,他轻手轻脚挥退御书房内伺候的所有宫人。 刚刚退出,宫内养的信鸽便飞回一只,那养鸽子的宫人取下鸽子腿上的纸条,查看后便一刻不敢耽搁地将纸条呈给福德禄。 福德禄眯着眼睛看过后,转身就跑进了御书房。 “御前跑动,福德禄,你是活太久了?”皇上手支着额头,听到声响抬头,眼眶猩红,像是随时要杀人。 福德禄忙跪下回道:“圣上开恩,是鹿大人传回消息,长公主殿下找到了。” “皇长姐找到了!”皇上激动地站起来,手中佛珠掉在地上。 乡萍镇。 一处风景优美的河滩。 一个长相貌美的妇人戴着斗笠,嘴里叼着根狗尾草,慵懒地靠坐在竹椅上,手里正握着一根钓鱼竿。 她钓了将近半个时辰,鱼竿都没有动静。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身边左右的人,都有收获,唯独她还是没有收获。 “苏寡妇,你今天运气不行啊,要不你叫我块好夫君,我今日钓的鱼就都给你怎么样?” 一个鳏夫,看着苏添娇那张娇嫩堪比十八少女的脸,贱贱的说道。 “哈哈,苏寡妇,要不你也叫我声好夫君,我把钓到的鱼也给你如何。就你这狗屁运气,三天没有钓到鱼了吧。没有你女儿卖肉赚银子,真怕你会饿死。” 另外有人帮腔。 故意将卖猪肉说成卖肉,利用歧义占便宜。 这样一来,河滩的男人们全都大笑起来。 苏添娇连眼皮都不蹭抬一起,依旧是庸懒的模样。 她的声音也娇媚得能勾得人心里发痒:“好啊,你都走近一些,我挨个叫!” “当真,可不许骗人!”那两个男人见苏添娇同意,真的朝苏添娇走了过来。 苏添娇眼底闪过寒芒。 就在这时,一队身穿飞鱼服,官差模样的人,朝远处跑了过来,他们身上皆配着刀,看起来气势汹汹。 苏添娇往后扫了一眼,寒芒退出去,继续懒懒地坐着。 “好好的,怎么会有官差来这偏僻的河滩,钓鱼不犯法吧?” 自古民怕官,众人看到官差下意识开始慌乱。 苏添娇吐出口中狗尾草,眉尾不曾抬一下,安慰道:“放心,他们是来找我的。” “苏寡妇,你做什么坏事了?是偷鸡了,还是偷人家男人了?”有人立即下意识关心的问。 苏添娇语气不屑:“我还需要偷?不管是鸡还是男人,只要我勾勾手指头,想要多少有多少。” 刚好有鱼竿动了一下,她随之站起身来。 有人黑着脸道:“苏寡妇,你一天不吹牛能死啊?” “官差过来了。”又有人道:“快跪下!” 然后大家都齐齐跪了下去,只有苏添娇一个人还站着,这就显得尤其打眼。 调戏归调戏,闹归闹,毕竟天天在这河滩钓鱼,大家也不想真看苏添娇送死。 有人发现苏添娇没有跪,忙去拉她:“苏寡妇,快跪下啊,官差来了。” “跪什么跪,他们跪我还差不多。”苏添娇伸了个懒腰。 “苏寡妇,官差面前开不得玩笑,你真是吹牛吹疯了!”那人无语:“等会脑袋搬了家,再后悔也晚了。” “锦衣卫办案!”为首的官差掏出一块牌子,扫了眼河滩上跪着的众人,随后又加了一句:“不关你们的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一瞬间,大家都站起来快速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记同情看眼苏添娇。 不过大家除了好奇心之外,都关心苏添娇,离开之后也没有跑太远,统一蹲在远处的芦苇丛里。 感叹道,苏寡妇这次是真玩了。 让她口无遮拦。 第24章 苏寡妇吹的牛竟成了真 就在众人都替苏添娇捏一把汗时,苏添娇依旧悠闲站立,甚至还去拽那刚被拉上来的大草鱼。 “完了完了,这下苏寡妇是真的完了!” 众人都不忍再看。 然而,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方才那一群还凶神恶煞的锦衣卫,这时全都一撩袍子朝苏寡妇跪了下去。 众人顿时表情如同便秘,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寡妇吹的牛竟成真了! 只可惜离得远,那边究竟在说什么,根本听不到。 “臣,鹿鸣拜见长公主殿下!”为首的锦衣卫叩首后,双目激动地盯着苏添娇。 长公主失踪将近二十年,皇上没有一天放弃寻找,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找到了。 这么多年没有见,长公主还是这般风姿绰约。 苏添娇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鹿鸣:“拜拜拜,动不动就拜,把我的鱼都吓着了!” 那鱼像是真的被鹿鸣吓到了一般,用力挣扎了两下,啪的从手里滑落在地。 鹿鸣连起身,像是要上阵杀敌般慎重,将地上的鱼棒起,小心放进木桶。 苏添娇瞥了眼在木桶中畅游的鱼,重新将鱼勾抛入水中,慵懒的又坐回椅子上,跷着二郎腿:“你们没什么事就快走,别打扰我钓鱼。” 鹿鸣笑着走近了些:“长公主,皇上让臣请您回京。” 苏添娇重新扯了根狗尾草咬在嘴里:“回什么回,你没看我正忙着吗?” 鹿鸣为难的两手一摊:“长公主,您若是不跟臣回京,皇上一生气,会砍臣头,臣实在没有办法交差。” “他砍你头关我什么事!”苏添娇摘下了头上的斗笠,要笑不要地笑睨着鹿鸣:“所以他为难你,你就为难我?就因为我好欺负?” 鹿鸣头皮发麻,心想都是些活祖宗,都不好欺负,都不好得罪。 可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好不容易找到长公主,可不得挖空心思哄着。 但他确实也要交差! 鹿鸣躬着身,赔着笑:“不是,长公主,是皇上这么多年不见您,实在是太想您了。大盛皇朝需要您,皇上也需要您。” 苏添娇无动于衷,白了鹿鸣一眼:“需要我?那什么时候才能独立行走啊?这天下离开谁活不了啊?都一把年纪,儿子都该成亲了吧。行了,别再这跟我废话,哪凉快哪待去。” 再次遭到拒绝鹿鸣很无助,可心里清楚,这才是他所熟悉的长公主。 但凡长公主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何况长公主的确喜欢躲清闲。 只是上政策,下有对策。 鹿鸣从怀里掏出那明黄的诏令:“长公主殿下,诏您回京这是皇令,您若是再拒绝那就是抗旨不遵。” “嘿!”苏添娇这是被气笑了。 她索性这鱼也不钓了,也不接那明黄的诏令,就那么盯着鹿鸣,破口大骂:“我就抗旨不遵那又如何?那小兔崽子长本事了,有本事他灭我九族啊。” 有胆子敢这般指着皇上鼻子骂的,放眼天下,也只有长公主殿下了。 鹿鸣感觉亲切的同时,又汗流夹背。 他抹了一把额前的汗,硬着头皮,飞快将手里的诏令仍到苏添娇身,耍赖道。 “微臣不管,微臣反正把诏令交给您了!” 鹿鸣,锦衣卫指挥使,人人都惧怕的活阎王,可在苏添娇面前就像上孩子似的,若是让其他人瞧着,怕是要惊掉下巴。 苏添娇没捡被扔在自己身上的诏令,就那么静默了一息之后,忽地又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声音酥媚动听。 “滚,一刻钟之内,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一个时辰之内滚出乡萍镇。否则保证一辈子让你们再也找不到我!” 鹿鸣绝对相信长公主说到做到的本事,长公主可是于燕国十万大军面前杀个三进三出的传奇人物。 如若不是长公主隐藏的本事高超,他们怎么可能将近二十年了,才终于首次找到长公主。 这祖宗不能惹。 只要长公主还在乡萍镇,虽然这次没有跟他们回京,可也算是知道了确切落脚点了。 以后无论是诱骗,还是诱拐总能想办法让长公主回去。 但若是真的再次跑了,那才真是人头不保。 鹿鸣立即想清楚利害,连地听令倒退着离开:“长公让息怒,臣现在就麻利地滚。” 等锦衣卫们都离开看不见后,那藏在芦苇丛中的众人才又集聚了回来。 稀奇地看着没有被抓走的苏添娇:“苏寡妇,你给那些官差下什么药了,他们怎么对你下跪?你真没有犯事?” 苏添娇被鹿鸣他们这么一闹,想起了一些往事,完全没了继续钓鱼的心思。 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随意道:“说了我没犯事,你们不听。我们跪我,是因为敬重我!” “哦?那他们找你做什么啊?” 苏添娇平静地道:“你们说大盛需要我,皇上需要我,让我随他们回京……不过我拒绝了!” “哈哈哈……苏寡妇,这是还吹牛呢,你们有没有看到那牛满天飞!” “看到了!看到了!” 苏添娇的真诚惹来一片哄笑。 苏添娇懒得再说,反正解释了也没有人信。 她收拾完离开,那些人已经自己脑补出答应,指着苏添娇背影指指点点。 “哦,我知道了,这些官差肯定是因为苏寡妇那女婿中了状元,才会对她这么客气。不是听说儿子做官,可以给母亲请封诰命吗?” “那八成是了,苏秀儿招了这么个优秀的上门女婿,苏寡妇算是熬出来了。” “可就算是要请封诰命,那魏明泽不是应该先给他娘赵氏请。何况听说锦衣卫只听令于皇上,什么时候会听一个状元的命令了?” 穷乡僻壤,大家懂得少,可偶尔还是有人对朝廷制度略知一二。 众人闻言又迷茫了。 苏添娇就在这迷茫的目光远去,踩着夕阳的余晖回了桃林村,又回到了自己家。 三进的青砖大瓦房,他们家的房子是整个村子最好的房子,屋前屋后种满了花。 苏添娇刚喝了口茶,外面就人喊:“苏秀儿在家吗?我是来替魏状元魏家送信的。” 苏添娇眯了眯眼。 女婿的信。 按照女儿跟外孙的脚程计算,现在到达京城也有三四天时间了,而女婿的信这会送到,那就是女儿还没有进京,女婿的信就已经寄出。 他对魏明泽这个人并不是很喜欢,虽然有一些小才华,可也藏着小心思。 但女儿看到小猫可怜,想要救一救,那只要女儿开心,就随便了。 女婿中了状元迟迟没有信回,女儿想进京去弄明真相,那她也随便了。 小猫再利,一时之间怕也无法脱离掌心。 现在有信归来,难道是她真以小人之心了。 苏添娇出门,扫了眼空荡荡的院子,觉得有些寂寞。 当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竟是“休书”。 苏添娇眼里泛起寒,一催动内力,手里的休书顿时四分五裂,扬扬洒洒飞落在地上。 “魏明泽,好大的胆子,竟敢休本宫的女儿!” 第25章 怎么能没把里裤扒下来 那送信的人,瞧见苏添娇那悍人的气场,吓得脸色一白,扭头就跑。 可惜还没有跑出几步,一只黄色的土狗就从内院蹿出来,撵着他咬。 土狗跑回来的时候,嘴里正叼着从那送信人身上扯下来的外裤。 苏添娇嫌弃地睨土狗:“怎么把外裤给扒下来了……里裤没扒?” 正摇着尾巴求表扬的土狗狗眼一僵。 苏添娇转身,随后又歪着脑袋回头叮嘱了一句:“下次改正。” 土狗仿佛通灵,见苏添娇没有生气,连又续继摇着尾巴跟上。 苏添娇眼底的笑此时又已经敛去,变成一片冰寒。 这送信人既然愿意给魏家这等忘恩负义之人送信,必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人,正好光着腿回去,小惩大戒。 苏添娇回到自己房中,蹲下将那用来垫床角黑漆漆的铁块拿了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顿时铁上那缠枝莲纹图案显现出来。 这正是玄铁打造,证明长公主身份的玄铁令牌。 苏添娇摸了摸上面的纹案,把它揣到了怀里,扭头看见那只土狗不知何时跟了进来。 她朝着那土狗勾唇慵懒一笑:“大渊,随我去京城吧,让秀儿给你做肉吃!才跟着我几日,就瘦了呢!” “汪汪汪……” 大渊回应的叫了两声。 苏添娇望着已经快要完全黑下的天色,心想这个时辰按照锦衣卫的脚速,怕是已经离开乡萍镇。 魏狗的信若是早几个时辰送到就好了。 苏添娇叹了口气,扭头又躺回摇椅上,决定明天天亮再出发。 她已经给了女儿象征身份的玉钗,只要拿到长公主府,春桃见后,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女儿。 另一边,鹿鸣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人直到彻底离开乡萍镇界内后,才抽空写了封信,绑在鸽子腿上,将信鸽放飞。 信鸽一飞上天空,就一刻也不停地往京城方向飞去。 鹿鸣望着信鸽飞离的方向,双手负后,头痛的拧着眉。 长公主肯回京,皇上一定又让长公主回去,他一个干活的两边为难。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皇上收到信后,下一步指示。 从乡萍镇到京城,行车赶路需要小半个月,信鸽的话大概需要三到四天。 鹿鸣在盘算着路程的时候,苏秀儿这会已经被抬着快要到皇宫门口。 皇宫门口还围着许多百姓,这些百姓大多数是随着苏秀儿从登闻鼓院,一路跟过来的。 毕竟是皇上登基以来,审理的第一桩敲登闻鼓案子,何况还是民告官,大家自然会格外关注。 “来了,鼓院使大人出来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人从宫内出来,围观的百姓立即开始骚动。 案件是在皇宫内审理的,现在有了结果,自然需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鼓院使望向围观的所有百姓,打开判决书,将结果再次大声宣读了一遍。 大家在听到魏明泽被夺功名,段戈宏贬职,段珍珠罚抄《女诫》千遍,并且向苏秀儿赔银道歉后,大快人心,直呼万岁。 “皇上英明!皇上万岁!” “皇上英明!皇上万岁!” 在欢呼声中,魏明泽母子三人被禁军押着,从宫门口走了出来,他们要被先押回刑部大牢,等执行杖刑后,才会各自流放或归家。 他们才一出来,那围观的百姓就开始朝他们砸烂菜叶子臭鸡蛋。 “呸,还状元郎呢,就这等忘恩负义的小人,当了官也是贪密,真是丢光了读书人的脸。” 魏明泽想要躲,但根本无处可逃。 负责押送的禁军甚至还故意将魏明泽母子三人往人群中推了推,以便更好地曝露在人前。 身而为人,谁没有个姐姐妹妹,试问若是自家姐妹碰到魏明泽这样的卑鄙小人,被敲骨吸髓恨是不恨?因此对魏明泽也就更加深痛恶绝。 相比还要去受杖责的魏家母子三人,段珍珠父子就要好很多了。 他们虽各有处罚,但都没伤及根本。 而且段家的马车,就等在宫门口,可以直接乘马车回家。 只是段珍珠跟段戈宏在慢魏氏母子三人一步走出皇宫,往自家马车上走的时候,还是被围观的百姓看到了。 沉默过后,也不知道是谁率先朝段珍珠扔了颗臭鸡蛋。 那颗鸡蛋直中段珍珠眉心。 那臭味差点把段珍珠早膳熏出来,她刚干呕一声抬头,接着就有更多烂菜叶臭鸡蛋朝她砸来。 “打死这不要脸,抢别人夫君的狐狸精!” “还大家闺秀,简直不要脸!” 吵闹声比方才还要大,连段戈宏都被连累砸了好几个臭鸡蛋跟烂菜叶子。 段戈宏虽被贬职,但到底还是朝廷命官需要顾及颜面,怕再闹下去出事,禁军这才出面将百姓驱离。 等到了审理的结果,受害人得到应有的公正,再加上天色已经不早,围观的百姓便顺势散去。 很快宫门口就只剩零星几人,其中就包括沈回跟夜九。 沈回从皇宫出来,就已经换下面圣时穿的衣服,换回了简单的青布棉袍。 沈回一直跟东靖王驻守北境,只在幼年时跟东靖王回京述过职。 京中认识他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哪怕他在暗中查贪墨军饷,也敢大大方方地出现在皇宫门口。 沈回嫌弃的看了眼身侧夜九。 夜九的手掌心残留着刚刚沾惹上的臭鸡蛋液。 夜九注意到沈回的表情甩了甩手,又闻了闻,那味道实在呛鼻。 他不服气地苦着张脸:“世子,您这是什么表情,分明就是您第一个扔的臭鸡蛋,我才跟着扔的!也不知怎的,鸡蛋液就只沾在了我手上。” “你看错了!”沈回素寡着一张脸,若有其事。 夜九突然就感觉胸口堵的慌,自己又没有眼瞎,就站在世子身边,怎么可能看错眼。 也就是欺负他是下属。 不过暗地里使坏,带头砸人臭鸡蛋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的确不像是他们家世子光明正大的风格。 夜九暗自想,抬眼就见等了这么久,苏秀儿终于被抬着出来。 他刚要说话,就发现自家世子已经丢下他先迎了上去。 “沈回!”苏秀儿趴躺在担架上,在沈回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朝他露出牙齿笑了笑:“我成功了!” “嗯!”沈回点头,将手里拿着的披风遮盖在她身上,将苏秀儿先包裹严实。 他见她还有话要说,就先说了一句:“等回铺子再说。” “嗯!”苏秀儿见皇宫门口还有许多人,也就先继续假装虚弱地躺趴好。 “冬梅姑姑,秀儿姐姐出来了!”冬松跟冬梅他们也一直等在宫门口,在看到苏秀儿出来后,冬松兴奋的扯了扯冬梅的袖子。 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多绕了那么多路,现在终于尘埃落定,可以拿出玉钗面对面询问长公主下落了,他怎么可能又不兴奋。 第26章 沈冰块有点不尊重人啊 “嗯。”冬梅心中也十分轻快,也迫不及待找苏秀儿询问长公主的下落。 她也想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长公主过得究竟怎么样。 当年长公主的失踪始终是个谜。 她想不通,好好的为何长公主会突然离去。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里面肯定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咦,那好像是长公主府的冬梅姑娘!” 刚往那边迈动脚步,就有人认出冬梅。 毕竟敲登闻鼓告御状,这事闹得满城皆知,那些世家豪门都派出人来打听情况,其中就有见过冬梅的。 那认出冬梅的老管家上前向冬梅问安,顺便打听消息:“冬梅姑娘,好久没有见到您在外面走动了,今日出现在皇宫门口,可是长公主殿下她回京了?” “是啊冬梅姑娘,老奴也是在二十多年前,有幸见过长公主殿下出席我家王爷的寿宴,我家王爷前些日子还念叨着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是不是打算重新出山了?” 冬梅被围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冬梅才切身体会,即便长公主殿下已经失踪将近二十年,可这大盛王朝没有一人忘记过她。 这么算起来,当年长公主为了整个大盛而战,也算值得了。 可这样一来,她暂时就不能光明正大去找苏秀儿。 若是让大家知道她去接触了苏秀儿,恐怕不用等到明日,众人就会知道长公主这些年不是闭门不出的隐居,而是失踪。 再者让那些对长主公心怀不轨的人知道长公主的线索,怕也会对长公主不利。 长公主的失踪他们长公主府的人,更偏向于相信这是一场针对长公主阴谋。 冬梅扫了一眼冬松,压低声音吩咐:“你先悄悄跟着,找到苏秀儿的落脚点!” “是!”冬松好心情全被保坏,情绪不高的悄无声息退出包围圈。 春桃从宫门口出来,又有眼尖地认出春桃。 “那不是长公主府的春桃姑娘吗?春桃姑娘入宫了,是不是长公主也入宫了。” 春桃很快也被包围起来。 已经出了皇宫,夜九跟沈回代替了原来抬着苏秀儿出宫的那个两个禁军,一前一后抬着苏秀儿往沈记布庄走。 苏秀儿趴躺在担架上,隐隐约约听到长公主几个字,往春桃跟冬梅那边看了一眼。 “怎么?你对长公主府感兴趣?”抬后面的沈回注意到苏秀儿的动作,也往春桃跟冬梅那边看了一眼。 春桃跟冬梅已经被问安或打听的人完全遮住,从苏秀儿位置看去,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她想到自己那不知道交给谁的玉钗,就长长吐了口浊气,有些幽怨地道:“长公主府谁又会不感兴趣。” 那玉钗缺了个角,应该不值什么银子了吧。 若是被她娘苏寡妇知道,应该不会骂她吧。 沈回抿了下唇,盯着苏秀儿那颗兴致不高的脑袋,将她的话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曾经的长公主惊才绝艳,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亦或是军营,都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传说。 据说他父王也一直喜欢长公主,现在他父王暗盒里还藏长公主的画像。 每当夜深人静,喝醉酒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一看。 像长公主这样的人物,估计不会有人不感兴趣。 沈回惋惜:“可惜长公主失踪了!” 苏秀儿突地一下扭头盯着沈回:“你怎么知道长公主失踪了?” 沈回敛了敛眉,这当然是他父王喝醉酒的时候说的,不过这些事苏秀儿不必知道。 他言简意赅,淡淡道:“猜得,如果不是失踪,那为何这将近二十年都没有公开露过面!” 苏秀儿想了想,觉得沈回说得有些道理。 段珍珠这会已经将身上臭鸡蛋跟烂菜叶子清理干净,但还是能闻到身上的挥之不掉的臭味。 她一抬头看到沈回跟苏秀儿相处的一幕,那积压在心底的愤恨就在再压制不住。 段珍珠不计后果地冲到苏秀儿面前,指着沈回。 “苏秀儿,这就是之前跟你在一起的行脚商人吧,你早已经有了姘头,还告魏郎忘恩负义,不要脸的是你才对!” 说着,又转而盯着沈回:“唉,虽然你是不入流的商人,但你跟一个杀猪的贱妇在一起,就一怕她身上的血腥味熏到你。” 苏秀儿抬起的头又扬了扬。 她真是一点亏不吃,如果不是这个时想要装伤,她非要将段珍珠举起来摔地上。 骂她可以,沈回对她有过几次恩情,骂沈回就是不行。 沈回瞧见苏秀儿往上抬的脑袋,侧头淡淡看向段珍珠:“你身上的臭鸡蛋味的确熏人!” “啊!”哪壶不开提哪,段珍珠气得咬牙。 “噗!”苏秀儿没忍住笑了来,才知道不爱说话的沈回还会怼人。 苏秀儿心情变好了些,连对段珍珠都有了几分笑:“段小姐,记得过几日把欠我的五百两带上,亲自到沈记布庄向我儿子道歉,我等你!” 段珍珠跺了跺脚,真是要疯了。 她想要人将苏秀儿打死。 一抬见到段戈宏已经在叫她,段珍珠才不甘的先离开。 沈记布庄后宅。 苏秀儿又是一路嚎着进的门。 宅子内,除了哑叔周叔以及苏小宝外,还有一个蓄着山羊胡须背着医药箱的中年男子,他似乎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一直往院子外走,是苏小宝一直拉着。 苏秀儿被沈回跟夜九抬着进门的时候,苏小宝正眼睛红红用双手紧紧抱住那男人的大腿。 “小宝,有人欺负你了?”苏秀儿趴躺着,一见到这副画面,顿时按捺不住,就要从抬架上下来。 抬架才被放在地上,苏秀儿刚一动作,就被沈回从后按住:“你还有伤,不要乱动!” 苏秀儿扭着头,一口气憋在胸口,满满的无力感。 她要如何说,她其实没有伤,其实还可以去杀两头猪。 但到底有外人在,有些东西不好透露。 苏秀儿又趴躺了回去。 幸好苏小宝被苏秀儿这看起来十分狼狈的模样吓坏了,主动松开了那抱住男人大腿的双手,小短腿哒哒跑到苏秀儿面前,主动解除了这个误会。 “娘亲,不是的,大夫伯伯没有欺负我。是沈叔叔让这个大夫伯伯来给你治伤的,沈叔叔果然没有骗我,您真的回来了!” 苏小宝围着担架上的苏秀儿转了个圈,想要伸手去碰苏秀儿,又怕自己没有个轻重伤到苏秀儿,只能求救地看向沈回:“沈叔叔,你能帮忙把我娘亲送回房间吗?” “是啊,这位公子,快把你妻子抱回房间吧。中午您就把我拉来了,现在都快要天黑了。我铺子里还忙着呢!”那大夫也是着急的催促。 沈回没有说话,夜九急忙解释:“大夫你误会了,这不是我家掌柜的妻子。” 大夫闻言上下将沈回扫视了一遍,换了个称呼继续促急。 “那就让你家掌柜把他心上人先抱回房间。把我拉来的时候那般积极,现在人回来了就忤着根木桩子不动了。想要讨媳妇只知道人后使劲有什么用,要在当事人面前积极表现啊。” 大人快人快语。 好像越解释越乱了,夜九张了张嘴不说话了,只是奇怪他们家世子什么时候到请的大夫。 哦——他突然一拍脑袋明白了。 世子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消失了一会,他以为是去换衣服了,现在看来,除了换衣服,还抽空去请大夫了。 苏秀儿对于大夫误解并没有怎么放在心,无论是妻子还是心上人,她都觉得自己跟沈回不可能。 自己都嫁过一次人了,在市井卖的肉时候什么荤话没有听过。 若是谁敢调戏占她便宜,心情好就是反调戏回去,心情不好就举起来摔地上。 她只是很感激沈回的周到,所以她没有看错。 沈冰块就是外表看着冷,其实很温柔。 她趴躺着没有动,主动解释:“大夫你别误会,我跟沈回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刚刚和离,这就是我的一个……弟弟。其实伤得不重,麻烦你走一趟了,你忙就先回去吧!” 装伤真的很累好吧。 沈回看着一直趴躺着,却把头扬高高仰起苏秀儿眉头蹙了一下,也没有解释弟弟这个身份。 大夫在乎的地方似乎从来不是沈回跟苏秀儿的关系。 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时间被耽误了。 大夫当下也炸了:“不看病请什么大夫?不知道我铺子里还有许多病人等着吗?闹着玩呢?” 沈回默默塞了锭银子给大夫,尽量不触碰苏秀儿屁股的一弯腰将苏秀儿端了起来,扭头看着大夫:“麻烦你,还是需要看一下。” 说着人已经往房间里走。 “不是沈冰决,我不需要看大夫。”一向只有她把人或扛或举,第一次被人端起来,这种姿势的确很特别,苏秀儿有些不自然地连忙说道。 沈回没有搭理苏秀儿的抗拒,只解释:“不用怕,只是把一下脉。” 说着,他的语气略停,目光在她股屁上扫过,耳尖一红,很快又把目光移开,别扭地加了一句:“你的伤,我会另外找人给你上。” 六十大板减半就是三十大板,三十大板不至于伤到根本。 可也是不小的伤,还是需要妥善处理。 第27章 苏姑娘,你娘的熟人找上门了 苏秀儿是真的急了,若是被大夫一看,再找个人上药,那她只受了一点点伤的事就藏不住了。 苏秀儿抿紧了唇。 有些问题一时间就想不明白了,大皇子说是有人求他帮忙替她放水。 难道这个人不是沈回吗。 毕竟她在京城,认识的人也只有沈回。 说话间,她已经被沈回端进屋,小心放在床上。 一碰到床,苏秀儿就滚缩地从床上站了起来,直接看向沈回:“沈冰块,我真的不需要看大夫,这事难道你不清楚吗?大皇子已经跟我说了!” 沈回清冷的眸子动了动,暗骂一句,苏惊寒那破嘴。 不过他心知苏惊寒做事有分寸,在查贪墨案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怕也只是仅透露了他让苏惊寒帮忙放水的这一点。 既然苏惊寒已经说破,再藏着已经没有意思。 沈回没有否认:“不用怕,板子打得有轻有重,已经出了皇宫,即便你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伤得重也无事,不会有人再追究。” 准确地说,他早已经到皇上面前过了明路。 只要皇上不追究欺君之罪,就没有人会追究。 苏秀儿神情一松,感激地拍了拍沈回胳膊:“沈冰决,你果然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我真的伤得不重,不需要看大夫。我天天杀猪皮糙肉厚,这一点伤不碍事。” 沈回看着苏秀儿没有动,那漆黑的眼底深得像是一汪让人看不清楚的黑洞。 “你就算是再皮糙肉厚,也是人,是人受了伤就是会痛。何况你是女子,女子是可以很强,但女子的身体的确比男子更娇弱。你痛了,就要说出来,不需要逞强。” 沈回的语句很认真,认真到如果不听他的,就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苏秀儿的心脏没有预料的强烈跳动了一下,这种感觉她从没有过,她想自己应该是生病了。 以至于苏秀儿连自己都没有弄清楚,自己为何会听话趴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一个问题。 以前她天不亮就出门杀猪,亦或杀猪时不小心受点伤,魏明泽也会关心她,她也会说自己皮糙肉厚,那时魏明泽就会轻笑着摇了摇头。 “对,我竟忘记了,你力大无穷,的确有别于别的女子,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痛,真神奇!” 可沈回说,她是人,也是女子,就是会知道痛,而且比男子更娇弱。 痛了,就应该说出来。 这是第一次,除娘外,有人跟她说痛了就要说出来。 苏秀儿的眼睛亮了亮。 沈回人真的很好! 当初没有白救。 大夫松开给苏秀儿把脉的手。 眼巴巴看着的苏小宝,第一个仰着头问:“大夫伯伯,我娘亲怎么样了?不会……死吧!” 说着擦了探自己红肿的眼睛。 大夫看了苏小宝一眼:“能活。” “哦,那真是太好了!”苏小宝松了口气。 沈回皱着的眉,松开了些。 早已经付过诊金大夫说完转身,提着药医箱就走。 苏小宝拉住大夫的衣角:“大夫,您还没有给我娘亲开房子呢!” 大夫扭头看了苏秀儿一眼,冷哼一声:“气血足,精力旺,你娘应该还能去耕两亩地,用不着开药!” “啊?”苏小宝傻眼,嘴巴张大能塞下一个鸡蛋。 沈回眸色动了动,等夜九送大夫出去后盯着苏秀儿:“你……伤得真的不重?” 苏秀儿如实回答:“我早说了,那板子就在……屁股上蹭了个响,就真的一点也不……” 说到这,苏秀儿对上沈回认真的眼神,想到那句痛了要说,改了口:“就一点点痛!” 沈回眸色一沉,想到自己只让苏惊寒将板子力道减半,那应该就还有三十大板,不可只是蹭了点响。 鼓院使跟周昌就算听从苏惊寒的命令,可也不会主动讨好到这个份上。 这么一点伤,被查到了,就是说下手轻了都没法圆过去。 这可是欺君之罪,除非是有比苏惊寒还要重要的人物交代了。 就算被皇上知道也不会被罚,才敢冒这个风险。 会是谁,也帮了苏秀儿! 沈回理清楚了思路,对苏秀儿道:“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 “知道了!” 苏秀儿已经从床上下来。 夜九进来,看到起来苏秀儿竖起大拇指:“苏姑娘身体真好,挨了这么多板子还能下地。” 沈回瞪了夜九一眼。 夜九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闭了嘴。 沈回素淡着一张脸往房间外走,到门口扭头又跟苏秀儿说了一句:“记得自己上药。” 夜九跟着沈回出了房间,到了院子里压低声音,不解地问:“世子,怎么了?” 沈回交代:“给狐狸送个信,让他查一下,今日除了他让鼓院使跟周昌给苏秀儿放水外,还有谁去找过他们。” 夜九一听这件事情不简单,不敢耽搁,转身离去。 夜彻底黑下,今日都累了,用过晚膳,大家都回房各自睡下。 这时,春桃、冬梅收到冬松发出的特殊信号,在夜色的掩护下,到了沈记布内宅外面。 冬松从暗处出来,来到春桃跟冬松面前,看着那整条街最不起眼的铺子说道。 “春桃姑姑、冬梅姑姑,都打听好,这沈记布庄的掌柜姓沈,平时在外做些行脚生意,一年到头极少回京,只有一个哑奴跟雇佣的伙计打理铺子。” “苏姑娘那日被段珍珠威胁之后,没有回乡下,而是跟着沈回回到了京城,藏在了沈记布庄当中。这条街看似在人来人往的要道,可这沈记布庄的招牌实在不打眼,难怪我们找不到苏姑娘。” “而那沈回,据说是苏姑娘在乡时救过他的命。” 确定沈回的身份没有问题,只是普通人后,春桃点了下头道:“敲门!” “叩叩叩!” 冬松敲了敲门,没一会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打开,周叔的脸露了出来。 冬松让开站在一侧,春桃带着冬梅走近笑着说道:“我找苏秀儿苏姑娘,我是她娘的……熟人!” 周叔看到春桃那张周正沉重的脸,怔了怔,随之比画了个动作。 第28章 请小主人收下这一拜 春桃跟冬梅等在房间门口,没一会周叔就带着沈回走了出来。 春桃没有端着,即便尽量表现得平易近人,还是一看就让人觉得气质非凡。 她打量着沈回:“沈掌柜,不知苏姑娘现在方不方便见客。” 沈回在看到春桃时眸色动了动,随之看不出任何异样的侧了侧身,将春桃跟冬梅还有冬松让了进了。 这会苏秀儿已经得到信息,她还没有出房间,声音就已经传了出来:“是谁找我?我娘的熟人谁啊?” 房间门打开,苏秀儿第一时间看到站在房间门口的春桃,然后便是后面的冬松:“是你……长……” “苏姑娘,我就是你娘的熟人,能否房间一叙?”苏秀儿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春桃打断。 春桃这话苏秀儿当然没有办法拒绝,在看到冬松时,她就已经知道,眼前这些人应该都是长公主府的人。 没有想到她娘这次吹的牛成了真。 果真在长公主府有熟人。 冬松在房间门口,春桃跟冬梅随苏秀儿进了房间。 “世了,这是长公主府上的人!”夜九压低着声音,满脸震惊地对沈回道。 夜九这一阵子都在查贪墨案,冬梅这些天都找苏秀儿,何况白日冬梅跟春桃在皇宫门前那般高调,苏秀儿当时顾着装伤,没有看到春桃她们的具体样貌,可夜九是看到了的。 作为将军该有的敏感度,当然需要有,夜九的发现,沈回早就知道,他轻嗯了一声。 突然就想起来了,除了他让苏惊寒放水外,还有一个人给苏秀儿放了水,这个人现在看来怕是不需要再查了。 只是苏秀儿为何会搭上长公主府! 苏添娇的熟人? 沈回顺着这个思路去想,脑中来回闪现苏添娇那张慵懒漂亮的脸。 蓦地,他的脑中又插进来另一张脸,然后跟苏添娇那张脸重合在一起。 答案呼之欲出。 沈回的眼中闪过凌厉光芒。 苏添娇就是失踪了的长公主! 苏秀儿这个被魏明泽嫌弃,被段珍珠看不起的村妇是长公主的女儿。 因为认知颠覆,太过震惊,沈回的身体甚至晃了晃。 夜九发现沈回的异样,不解地问:“世子,您怎么了?” 沈回摇了摇头,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地隔着距离盯着苏秀儿的房间。 谁能想得到,那个在桃林村人眼中,又馋又懒还不守妇的女人,竟是名满天下的长公主。 这还真是有趣。 春桃打量着苏秀儿,仔细查看着苏秀儿的五官,苏长秀长得很漂亮但遗憾跟长公主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眼前的女子,不可能是长公主的女儿,毕竟长公主失踪时,并没有怀孕。 春桃如是想着,就慎重地从袖子里将那根缺角玉钗拿了出来:“苏姑娘,你可识得这根玉钗?” “我娘给我的啊。”苏秀儿接过玉钗。 春桃眸色一凛:“你娘从何而来?” 苏秀儿愣了一下,然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艰难咽了下口水,狡黠道。 “从我记事,这根钗子就戴在我娘头上,被我大概六岁的时候拿来偷戴着玩给摔碎了。你们不是我娘的熟人么,问这么多做什么?别跟我说这根钗子是我娘偷的啊。” “如果你要说是我娘偷的,你们得拿出证据。否则我是不会承认的。只要不让我赔银子,这根钗子你们可以收回去。你们若是一定要让我赔银子,那没有,命倒是有一条!” 她不是耍无赖,无凭无证的事情,她是不会承认,哪怕是长公主府,也休想从她这里要出银子。 春桃跟冬梅不动声色换了个眼神,对话进行到这里,其实有些东西不需要再去深究,就已经明了。 苏秀儿长得跟长公主确实不像,但这有些无赖不吃亏的性格跟长公主一模一样,耍小聪明转动眼珠的动作也一样。 鲜活又熟悉,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长公主。 春桃打脸了,面前的村姑现在极有可能就是她的小主子。 春桃按耐住内心的激动:“苏姑娘多虑了,这根钗子并不是你娘偷走的,只是这钗子的主人对我很重要,我需要确认她的真实身份。请问,你娘叫什么名字。” “苏添娇!”苏秀儿没有隐瞒,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稍一查,就能查到。 春桃咬着唇瓣的牙齿一松,紧扣手指的指甲往肉里深深掐重了些,抠进了肉里。 一时激动的,差点大声叫出来。 春桃跟冬梅同时认出,苏添娇这个名字,就是他们家长公主殿下外出行走时常用的假名之一。 消失将近二十年的长公主终于找到了! 冬梅咚的一下跪在苏秀儿面前。 “你做什么?” 苏秀儿吓得跳脚,往后退了一步,紧紧盯着冬梅。 这位姐姐虽然从进房间开始,就没有说过任何话,但光瞧着这气质,就不是普通人,在长公主府少说也是个大管事。 都说宰相门前都三品官,那这长公主府上的大掌事该是几品。 现在跪她。 莫非她娘是什么大人物,她是有什么隐藏身份! 苏秀儿一喜,已经开始期待。 春桃已经从开始刚的激动中缓了过来,她仔细打量苏秀儿神情变化。 可以确定,苏秀儿应该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长公主只给了小主人玉钗作为信物,却不告诉小主人自己的真实身份。 莫非是长公主怕当年害她远盾乡野之人,发现小主人,从而对小主人不利。 春桃紧抿了下唇,心中燃烧起愤怒。 长公主只想借长公主府的势庇佑小主人,在没有找到长公主之前,不能透露小主人身份。 她们绝不违背长公主命令,就算要告知小主人真实身份,也该由长公主自己亲自来。 春桃手掌落在冬梅肩膀上,制止了冬梅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看向苏秀儿目光温柔慈祥地能滴出水来。 “苏姑娘,你娘是冬梅还有我,甚至是整个长公主府的恩人,只是当初你娘对我们施恩后,就悄悄离开了京城。冬梅看到你太激动了,所以就先补齐了这迟来的这一跪。” “请苏姑娘也受我一跪!” 春桃跟着跪下。 咚咚咚,一点也不含糊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冬梅眨着眼睛,一时没能明白春桃为何要将长公主说成是恩人。 但她一向以春桃马首视瞻,只是稍微愣了愣,就紧跟其后朝苏秀儿磕了三个响头。 “请苏姑娘也受我一跪!” 春桃如是想,这一跪后,就算是他们认主了! 平日里走出去,就连朝中大员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尊重有加的长公主府大管事,竟齐齐跪在一个乡野村妇面前。 若是让其他人瞧见了,怕是要惊得连眼珠子都掉地上。 第29章 娘变得让她不认识了 苏秀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竟有一点小失望。 原来她根本就没有隐藏身份! 就说吧,她要真是郡主县主贵女大小姐,就她娘那油罐倒了都不扶一下的性子,还不早就带着她享福去了。 “你们都先起来吧,不用客气。对你们有恩的是我娘,要跪也是跪我娘,不用跪我!” 苏秀儿失望也就一小会,连忙上前将春桃跟冬梅扶了起来。 春桃起身,盯着苏秀儿,越看越稀罕:“苏姑娘是我们的小恩人,也是需要跪的。” 她们长公主府沉寂多年,终于后续有人了。 她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布。 就是不知道,小主人的父亲是谁! 春桃试图又在苏秀儿脸上找出些什么。 苏秀儿被春桃盯得不自然,心想那恨不得抱着她亲两口的表情,也太热情了。 苏秀儿心中嘀咕,脸上笑嘻嘻的:“你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同时,苏秀儿心中也很好奇,她娘苏寡妇对长公主府的人究竟做了什么。 到底是有多大的恩情,才让长公主府的人以恩及恩,对她都这般热情。 真的很难想象,她娘那般懒的人,都对整个长公主府施恩了,就那么深藏功与名的悄悄离京了。 这还是她娘吗! 春桃这会思虑过后,扫了视着苏秀儿道:“你还能赶路吗,方便的话,我们明日就起程去找……你娘!” 苏秀儿想了想摇头:“我不打算回桃林村了。” 既然已经出来,就这么灰溜溜回去不是她的风格。 京城这般繁华,凭什么就不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在这京城,小宝能进最好的私塾。 而且她还要帮小宝找到他的亲人。 当初她在河边捡到小宝的时候,小宝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是极贵的蜀锦,脖子上戴着金子做的长命锁,这代表小宝出身非富即贵。 找到小宝的亲人,不是想要从他们身上图谋什么,而是人总需要有个根。 而且她的确有那么一小点私心。 她一介村妇,能给小宝提供的条件有限,若是寻到小宝亲人,对宝的前途绝对会有帮助。 那些是小宝的亲人,有能力托举一下是应该。 当然,若是不愿意托举,她也不会强求。 魏明泽要赔她一千两,段珍珠要赔她五百两,加起来就是一千五百两,她可以租上一个铺子,开一间肉铺跟饭肆为一体的小酒楼。 后院杀猪,前面铺子开一扇小窗贩卖最新鲜的猪肉,酒楼做最新鲜的猪肉给食客们吃。 这个想法已经在她脑子里搁了许久了,只是当时在桃林村乡萍镇的时候没有条件。 想到这些苏秀儿心中越发激动,目光也就越加坚定:“我要在京城开家肉铺跟饭肆一起的小酒楼了,不回桃林村了!” 春桃没有过苏秀儿底层生活的经历,理解不了,她皱着眉头道:“为何要做生意,你缺银子吗,无论你需要多少,长公主府都可以给你!” 春桃想到一些事情心中一沉,长公主虽然离府多年,可皇上的赏赐从未断过。 无论是逢年过节,还是生辰,那些金银珠宝就像流水一样入了长公主府库房。 她觉得皇上就是做表面功夫,当初长公主失踪绝对跟皇上脱不开关系。 长公主一向极在乎皇上这个弟弟,如果不是被亲人所伤,又怎么可能会那般悄然无息地离开。 虽然如此,那些东西还是实打实的在,积累了将近二十年没有人动用,这笔钱财极为可观。 苏秀儿激动的手都抖了抖,确定地问:“真的,无论想要多少都给我?” 春桃点头:“真的,我可以发誓。” 长公主的东西,不给小主人,又给谁呢。 春桃笑了笑,觉得小主人这问题真可爱,用自己家的东西根本就不需要问。 苏秀儿发现自己真是心动,她正想要点头跟春桃索要的时候,最后还是那仅纯的羞耻心道德感占据了所有,她甩了甩手。 “算了,银子还是自己花的有意思,长公主府的银子我不要。” 开玩笑,她娘当初什么都不要,她怎么可能要。 她娘好不容易建立起,做好事不留名的形象,不能在她这里塌了。 何况,万一是陷阱,她岂不踏进去了。 春桃瞧苏秀儿那主意已定的模样,就知自己再劝怕是也无用。 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一点小主人跟长公主太。 春桃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既然苏秀儿不愿意跟他们回桃林村,那就她们自己去找长公主。 春桃朝苏秀儿点头:“也好!” 接着她就随冬梅出了一趟房间,连带将冬松叫到了一侧。 春桃将她的顾虑跟想法都说了出来:“我不知道长公主不告诉小主人她的真实身份是在顾虑什么,但我们不能贸然打乱长公主的布局。” “冬梅,既然小主人不愿意回桃林村,那你就亲自带一队人马,立即动身去桃林村寻长公主。” 说着,又看向冬松,语气严厉:“长公主让我们护着小主人,我们失职了!” “虽然还算及时地在登闻鼓院认出了小主人,可小主人还是受了刑,遭到了魏明泽段珍珠这种废物的欺侮。为了保护好小主人,冬松,你从今日起就留在小主人身边。” “若是小主人再受伤,你提头来见。” 冬松一想到因为他的错失,差点让小主人死在六十大板下,就内疚得心肝肺疼,恨不得将段珍珠揪起来马上爆打一顿。 他站直身,慎重地道:“春桃姑姑,我若是再让小主子受伤,我就亲自把自己头给砍了!” 小少年一向对自己狠。 春桃忍不住神色缓和些,朝冬松点了下头。 春桃再返回房间冬梅已经不在,冬松一见面什么也不说,就是朝着苏秀儿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少年目光炽诚:“苏姑娘,既然你要留在京城开铺子,那就让我留在你身边报恩吧,你要开铺子肯定少不得人帮忙。我对就京城熟,还会武功,吃得也少,很有用的。” 苏秀儿很想拒绝,可冬松说的这些优点,的确让她很心动。 她力气大可以自保,可万一她有事,也能多个人看着小宝。 苏秀儿试探着说:“你是长公主府的人,以后跟在我身边会不会太委屈。” 春桃道:“我们长公主会给他也发一份月例,跟着苏姑娘是他的福分,不会委屈。” 冬松今日要留下,总需要问过沈回这个主人。 苏秀儿面对被请进房间的沈回很不好意思。 “这位是冬松,他以后要跟着我,他今天就想住在这里。如果你要是介意,我就让他先回去,等我找好住处再说。” 第30章 锁定苏秀儿的父亲 沈回幽深的眼眸轻抬,就见春桃就站在苏秀儿床前,还是那副端庄模样,可看起来却比之前多了几分软和。 像是片刻之间就已经找到了重新使力的方向,浑身充满用不完的力气。 可不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以前整个长公主府就长公主一位主子,长公主失踪,整个公主府的人都闲了下来,一闲就是将近二十年。 现在他们有了小主子,还有了长公主的下落,可不得忙起来。 例如为迎回长公主做准备,替小主子在京城贵族圈首次露面做准备。 如果不是怕毁了长公主的布局,她现在就想将小主人带回公主府。 就算不回公主府,长公主在京城也有许多私宅。 春桃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只要沈回不同意冬松留下,就算冒着小主人被暴露的风险,她今晚也要将小主人带走。 沈回已经收回目光,敛着眉眼,声音淡淡:“我不介意,你也可以不搬走。” 苏秀儿晚膳的时候就已经跟沈回说过,她要留在京城。 苏秀儿见沈回答应,扬唇笑道:“沈冰决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不会介意。但搬还是要搬的,我们就在你这里暂时再借宿几日。” “嗯!”沈回应道。 春桃见沈回答应得这般爽快,心中还有点失落,同时也不动声色将沈回跟苏秀儿的相处看在眼里。 春桃独自一人离开。 等所有人重新入睡,有人又爬了起来,在马圈里放飞了一只雪白的信鸽。 “周叔。” 黑暗中传来一道清洌的声音,哑奴周叔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回头,朝沈回比画了个手势——还没有睡? 沈回没有回答哑奴的话,而是盯着哑奴打开天窗说亮话。 “周叔,你是在传信给我父王吧。您也认出春桃姑娘的身份了。我在桃林村养伤的时候,长公主对外自称是寡妇,也没有跟任何男人有密切来往。苏姑娘的父亲——会是父王吗?” 哑奴闻言拼命划画手势,那意思是说他也不知道,要问过东靖王,让沈回不要多想,可到底没有否认。 沈回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寂寞如雪:“周叔你别紧张,如果苏姑娘真是父王的女儿,是一件好事。 苏秀儿没有真的受伤,可经过昨日敲登闻鼓,这京中已经有不少人认识她。 为了不被人怀疑,并没有承受那六十大板,总需要低调装伤几日,所以找铺面的事,就暂时交给了冬松。 不过才找了两天的铺子,夜九就带着隔壁酒楼的掌柜上了门。 “苏姑娘,听说你要找铺子,也准备做酒楼生意,你看我那酒楼如何?两个铺子,上下两层,带两个后院。一个院子可以用来自己住,一个院子用来杀猪。我都听夜九说了,你的想法挺好。客人看得到食材新鲜,觉得肉好,还能买两斤回家。” “其实我家生意挺好的,就是因为父母年纪大了,想我们回老家去发展,您这要接手过来,简单布置下,就能开业。” 夜九是将人直接领到房间的,苏秀儿就假装趴在床上,听掌柜一说,就已经心动。 隔壁酒楼的生意在沈记布庄住了两日,还是有所目睹的,就是这么好的生意掌柜突然说要转让,她是担心里有坑。 苏秀儿问:“掌柜,那你需要多少转让费。” “七百两。” 这有些贵了,苏秀儿皱了皱眉,但好歹这个价格让她打消了里面有坑的疑惑。她今日让冬松这两日出门,主要是对比每间铺子的租金跟铺子的转让费用。 “有没有下降的空间?”苏秀儿问。 掌柜犹豫了下,看了夜九一眼:“你如果诚心要,我可以适当少点,但最少不能低于五百两。” 这完全在苏秀儿的接受范围内。 苏秀儿原本想着过两日再去看酒楼,掌柜实在急着要离京,说是可以让夜九跟冬松抬着她去隔壁看铺子。 苏秀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我暂时还没有银子,您也知道我刚告完御状,那要赔给我的银子还没有到我手里。” 话进行到这里,酒楼掌柜实在不好意思将话往下说了。 冬松立即就开了口:“苏姑娘,五百两银子小意思,我回去跟春桃姑娘说。” 沈回这个时候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开口道:“五百两我也可以先借给你。” 这好像不去看隔壁的酒楼都不行了。苏秀儿不好意思的看向夜九跟冬松:“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其实也不想要麻烦夜九跟冬松,就是装伤好累。 “苏姑娘客气,一点也不麻烦。”夜九说道。 夜九没有猜出苏秀儿的身份,可是在昨晚看到长公主府总管大婢女亲自找上门,还对苏秀儿礼貌有加之后,夜九对苏秀儿从看不上到佩服,现在又多了敬重。 人都会敬重强重和有身份背景的人,这确实是现实。 酒楼两间铺子打通,装修风格,大小都很合苏秀儿的意。 苏秀儿越看越喜欢,简直跟她想拥有的酒楼布局一模一样。 在没看酒楼之前,苏秀儿对接手这酒楼还没有太大强烈要求,这会却是生怕酒楼掌柜不将酒楼转让给她。 她看掌柜的目光殷切了些:“掌柜这酒楼很满意,但是这银子你能不能等我一日,等明日若是赔偿银子还没有到,我再想办法给你。” 所谓的想办法,也是找沈回借。 春桃虽说一再表明,为了还恩可以给她银子,但她还是觉得像这种贵人的人情用一次少一次,还是需要留着关键时候用。 沈回不同,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经将沈回视为生死之交。她只是借来周转一下,很快就能还回去,问题不大。 “这……”掌柜犹豫,目光再次在夜九脸上扫过,他正准备说话,外面响起一道趾高气扬的声音。 “呵,乡下来的贱妇就是贱妇,连银子都拿得不出来,还想盘店学人做生意,真当以为这里你们那穷酸的村子。” 话落,段珍珠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走了进来,随行的还有一位监刑官。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秀儿一看到段珍珠皱起了眉头,主是她趴在担架上装伤的姿势太别扭,摔人都不好摔。 沈回站在苏秀儿身侧,默默扫了眼那监刑官,声音淡淡地提醒:“她是来登门道歉的。” 苏秀儿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不过还是有些不满,她希望先上门的是赔偿银子。 不过段珍珠都登门了,那赔偿的银子怕应该也不晚了。 这下对于向沈回借银子,苏秀儿心中更加有底。 她看向段珍珠直戳要害:“死猪,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第31章 长公主府霸气护小主子 “你、你这个低贱的贱妇,你敢这么叫我。你信不信我让人撕烂你的嘴。” 段珍珠被“死猪”两个字戳得脸色涨猪肝色,手指着苏秀儿。 冬松往前一步,将苏秀儿护在身后,满脸寒气地盯着段珍珠:“你敢撕苏姑娘的嘴,我就先撕了你的嘴。” 冬松虽然年少,可那股由内而外的狠劲,却一下子镇住了段珍珠。 段珍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靠近她带来的这些家丁。 这些家丁都是她特意挑选出来的,没有其他优点,就力气大,身体强壮。 她今日是不想来道歉的,父亲说,为了让皇上看到他们段府的态度,这道歉她必须来。 不过只需要走过场,做做样子就行。 段珍珠扭头看向那监刑官喊道:“宁大人!这贱妇不仅不接道歉,还辱骂我!你要为我做主!” 武平侯宁世子宁硕辞在刑部任职,只是凑巧监刑官有事,才临时过来代职,他一向公正不阿从,自然不会偏帮任何一方,更不会让段珍珠在他眼皮底下闹事。 何况昨日苏秀儿敲登闻鼓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不畏权势,宁死也要讨一个公道,有点虎却又难得率真。 在京城这种地方,不多见。 宁硕辞清了清嗓子:“段小姐,陛下有旨,命你向苏姑娘赔礼道歉,不是让你寻衅滋事的。方才你先出口辱骂苏姑娘,本就不合规矩,休要再闹。” 段珍珠没有想到宁硕辞不帮自己,宁硕辞的夫人可是她的表姐,算有点亲戚。 原以为宁硕辞今日突然过来,是替她撑腰。 段珍珠顿时委屈的红了眼眶:“姐夫……” “叫本官宁大人!”宁硕辞纠正。 段珍珠脸上像是被甩了一耳光,不愿地抿着唇改了口:“宁大夫,可她骂我死猪了。” 苏秀儿趴在担架上,下巴微抬,气死人不偿命地道:“我明明叫的是珍珠珍珠珍珠,听着像是死猪,你误会了。” “噗!”冬松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段珍珠这下更气了,她扭头看着宁硕辞:“姐夫,你听到了,她又骂我。” “叫宁大人!”宁硕辞再次纠正,看向苏秀儿,严肃地道:“苏氏,休得再挑衅。” “好的,宁大人。”苏秀儿脆声声答应,虽然不过短短时间的接触,可就凭宁硕辞两次纠正段珍珠要公私分明,她就对宁硕辞印象不错。 而且她这样看着,总觉得宁硕辞特别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 宁硕辞被苏秀儿这俏皮的模样逗笑,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又严肃着一张脸道:“段小姐,道歉吧!” 段珍珠站着没有动,她是来走过场的,根本没有想过跟苏秀儿正式道歉,让她这低贱的贱妇道歉凭什么么,她可是官家小姐。 “段小姐,不愿道歉,是想要抗旨?”宁硕辞睨着段珍珠。 段珍珠被逼得没有办法,咬着牙齿内心挣扎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宁硕辞虽就武平侯宁世子,可也是出了名的倔驴,否则也不会因为得罪了人,被外放三年,也就是一个月前才被调回京城,家眷昨日才进的京。 她还以为宁硕辞经过几年的磨炼,终于聪明些了,没有想到比以前还要倔。 出门前父亲才说了,她若是再给他惹事,就要将她送去乡下。 乡下那种地方只配苏秀儿这种贱民待,她才不要去。 段珍珠狠狠甩了下裙角,往前挪了几步,朝苏秀儿正式鞠躬行了礼:“我错了。” “什么,我听不见!”苏秀儿眼里含着笑。 “苏秀儿,你别得尺进寸。”段珍珠愤恨。 “段小姐,看来你还是想抗旨不遵!”苏秀儿无所谓,说完又看向宁硕辞:“宁大人,你看要不要把这个情况上报上去呢?” 反正早得罪段珍珠了,她不介意再得罪一点。 宁硕辞认真地点头:“可!” 说着就要往铺子外面走。 段珍珠气得红了眼睛,她绝对相信宁硕辞这倔驴说到做到。 被逼无路,她只能又向苏秀儿鞠了一躬行礼,大声重复道:“我段珍珠不应该放狗追咬苏小宝,我知道错了,今日特意向苏秀儿、苏小宝道歉。” 苏秀儿满意地点了下头,她知道段珍珠绝非真心道歉。 可段珍珠从心里就看不起他们,想要段珍珠真心道歉,怕是永远不可能。 这会不过也是出一口气。 要的就是那一个公道。 宁硕辞也点了一下头,在铺子里找了一圈道:“怎么没有看到另一位受害者。” “小宝在后院跟周伯在一起。”冬松代苏秀儿回答。 “嗯。”宁硕辞想了一下,公事公办地点头:“另一位受害者还小,由母代替道歉也行。” 说着,将随身携带的文书递到了苏秀儿面前。 “苏氏,她已经向你道歉,赔付的五百两银子也已经交付衙门,明日就会连同魏明泽所交代的一千两全部给你送来,你跟段小姐的恩怨就此结束。请你画个押。” 苏秀儿看了一眼,确定无误后,沾上印泥,盖上了自己的手指印。 宁硕辞这个人真的正直不管闲事,他拿到文书便没有再停留,直接离开回衙门交差归档。 他不过刚走,苏小宝就从后院到了前面铺子。 苏小宝一到铺子里,就紧紧靠在苏秀儿旁边紧紧盯着还没有离开的段珍珠。 段珍珠眼珠子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那酒楼掌柜脸上,目光一亮。 “掌柜,你的铺子转给我如何,无论苏秀儿这个村妇给你多少银子,我都在那基础上涨一百两。” 段珍珠得意地想,父亲叫她别闹事,她这可没有叫闹事,而是公平交易。 苏秀儿脸色当下变了,拳头捏得咯吱响:“段珍珠,你有病吧!” 段珍珠鄙夷地居高临下看着苏秀儿:“苏秀儿,本小姐这不叫有病,本小姐这叫有钱。你一个低贱的贱妇,即便拼着一身伤告了御状又如何,本小姐即便不用权压你,也有一百种办法治你。” “哈哈哈……” 段珍珠说着就得意地在铺子里转了一圈,那猖狂的模样,似乎铺子已经到了她的手里。 这就真的很气人。 冬松抿紧了唇。 他早发过誓,不让小主子再受欺负。 他往前跨了一步也对那掌柜说道:“掌柜,无论段府给你多少银子,我也在她给的基础上涨一百两,买下后送给苏姑娘。” 第32章 谁敢骂她一句有父无母的贱妇 “你一个毛头小子,吹什么牛?还在基础上涨一百两银子,你怕是连买铺子最基本的银子都拿不出来。”段珍珠不相信,直接嗤笑出声。 甚至笑得前俯后仰:“苏秀儿,你真是不挑嘴啊,离开了魏郎,连一个毛头小子都勾搭上了。让毛头小子护着你,亏你想得出来。” 冬松年幼,何曾听过这种污言秽语,一张稚嫩的脸一下憋得通红。 苏秀儿最是护短,冬松现在跟在她的身边,就是她的人,她绝对不能让冬松被欺负了去,她喊道:“冬松,给我打她的脸。” “哦,好!”冬松应道,抬手就往段珍珠脸上打去。 段珍珠吓得往几个家丁后面躲,指着冬松骂道:“大盛律法,贱民无故殴打官家小姐,这是犯法的!” 冬松看了看自己抬起的手,心想,他不是贱民,他是长公主府的侍卫。 长公主府的侍卫别说打一个官家小姐,就算是打一位朝廷官员打了就打了。 可春桃姑姑叮嘱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长公主府。 那现在是到万不已了,还是没有到? 冬松不确定地迟疑了下。 段珍珠见状,误以为冬松是被自己吓唬住了,感觉又找回了面子。 她重新看向酒楼掌柜,傲慢地道。 “掌柜,本小姐的提议可是对你大大有益。就你就这小小的酒楼,一百两银子怕是累死累活三个月都难赚到,写契书吧!” 识实物者为俊杰,她自问没有人会跟钱财过不去,何况商人重利。 不管是比势、还是权,她都比苏秀儿强。 苏秀儿又拿什么跟她比? 段珠珍背脊挺得更直,鼻孔朝天,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优越感。 一直静静听着,是话题中心,可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的酒楼掌柜,小心看沈回一眼。 他往前走了一步,陪着笑,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不卑不亢地说道。 “段小姐,做生意讲究诚信,苏姑娘先你谈价,无论你出多少银子,我都不卖。何况转让酒楼不是为了赚银子,就是想给酒楼找个适合的主人!”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酒楼掌柜不愿意变卖。 段珍珠脸上的得意,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连声音都变了几变:“……你说什么?” “他说不卖给你!”苏秀儿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盯着段珍珠爽快地笑了出来:“呵,傻眼了吧,死猪,就算你是官家小姐,也不能强买强卖。” 苏秀儿左一句死猪,右一句死猪,把段珍珠骂得心情越发烦躁。 加上刚被酒楼掌柜拒绝,那压在心头的火气就再也压抑不住。 她声音尖锐地怒骂:“贱妇,你住嘴。你一个没有父亲,寡妇生的小贱妇,再骂本小姐,信不信本小姐不只让你趴着动弹不得——啊!” 段珍珠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盆冷水没有任何预兆泼在她的身上,将她淋了个透湿,也把她淋傻了。 沈回端着个木盆站在段珍珠的面前,高大的身躯即便什么都没有做,就那样站着就让人感觉心中发怵。 段珍珠打了个寒战,想骂沈回,又不敢骂,气势不知不觉弱下不少。 她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没有多少气势的话:“你个不入流的商贩,敢泼本小姐……阿啾……不怕本小姐让你的生意做不下去!” 沈回表情冷冷,根本没将段珍珠放在眼里。 他将盆放地上一丢,只是淡淡吩咐:“夜九,将段小姐请出去。我们铺子从今以后,不做段家生意!” “好咧!”夜九震惊于自家世子竟亲自动手泼人冷水。他不敢磨蹭,立即领命,拿过一旁的扫帚,就像是赶鸡似的,将段珍珠一伙人给轰了出去,接着关上铺子的门。 所以说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夜九此时表现来的,就是一副不怕权势的孤勇。 站在铺子门口,段珍珠气得牙齿打颤。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么多侮辱,自从认识苏秀儿后,不是在受侮辱,就是在被侮辱的路上。 段珍珠抬手想要敲铺子的门,余光不经意,就瞟见四周已经不知不觉站上许多围观的路人,此时正对着她指指点点。 段珍珠蓦地便想起出门时,段戈宏的再三交代——别惹事,最近低调些,否则把你送去乡下。 她不能去乡下,可又咽不下这口气! 段珍珠目光一抬,恰好看到宁硕辞被人绊住,牵着马,站在路边与人说话的身影。 她的眸色突地一亮,又有了主意。 表姐未嫁人时跟她关系极好,也一直对她爱护有加,她可以去找表姐替她出面教训苏秀儿这群贱民。 表姐一向都比她有手段! 铺子内。 苏秀儿望着被关上的铺门,对夜九跟沈回很是感激。 她感激到来京城,有沈回跟夜九这群朋友在。 以后无论如何,她都会还这一份恩情。 感激不必常挂在嘴边,而是要默默记在心里。 苏秀儿重新看向那酒楼掌柜,敬佩地道:“张掌柜,没有想到你这般讲信用。可我也不能让你吃亏,这铺子我六百两买了,现在就可以写契。” 说着,她又看向沈回:“沈公子,我给你写借条。” “好。”沈回应下。 没有一会,苏秀儿写好了转让契书签了字,同时也写好了借条。 苏秀儿把借条给沈回,看着那契书上面的手印跟落款,有一种心落的踏实的感觉。 在京城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不再像是无根浮萍,终于有了自己的产业。 苏秀儿方才还脑袋空空,这会就已经想好了酒楼的名字。 因为高兴,也因为没有了外人在,苏秀儿没有再装伤的趴在担架上,她笑容灿烂的侧头看向沈回:“沈回,你觉得鲜豚居这个名字如何?” 女人的双眸像是装着星星,眼尾上扬,牙齿洁白整齐。 沈回觉得自己好似被晃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苏秀儿取名字,便认同的点了一下头:“还不错。” “还不错吗?我也觉得不错。鲜豚居鲜豚居,真好听!”苏秀儿念叨,随即想到什么,又转身去拿笔墨:“我来京城也有几日了,我娘没有收到我的书信,应该会担心的。我现在就给我娘写信,我开酒楼了,让她来享福。” 说着,她的眼尾又往上翘了翘,藏着小骄傲。 长公主的女儿,那就是郡主,本就该千娇万宠的长大。 现在还只是要开酒楼,就兴奋得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沈回突然心酸了下,倘若苏秀儿真是她的妹妹,那也该是一位郡主。 无论是跟着父亲,还是留在长公主府,都应该集富贵于一身。 谁又敢骂她一句有母无父的贱妇! 只是长辈之间的事,又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他们这些晚辈不好私自僭越。 第33章 都想陪在小主人的身边 酒楼掌柜跟着夜九去取银子,到了铺子外面,夜九什么也没有给酒楼掌柜,而是拍了拍酒楼掌柜的肩膀。 “老张刚刚表现得不错,明天把酒楼交接一下,就回北境去吧,你在京城也待了够久了。” 张掌柜朝境北方向看去,长长吐了口浊气:“是啊,我还是更向往北境的草原。越在京城这种地方待,就越怕浸烂了身上硬骨跟利爪。” “是的,京城虽好,却不适合我们!”夜九看向远处那繁华的街道也深有感触。 身为军人需要的是随时保持警惕,京城的美酒佳肴的确容易丧失锐气。 留在京城,虽说也是在执行任务,可这种任务本就带着腐蚀的味道。 两人在铺子外站了一会,就各自散去。 苏秀儿压根不知道,这酒楼其实也是沈回的产业。 所以她找沈回借的银子,只是左手腾到了右手。 苏秀儿给苏添娇写了信,就让冬松将信拿到驿馆送出去。 冬松拿着信心虚的不敢跟苏秀儿对视。 毕竟他心里清楚,前天晚上冬梅姑姑就出发去桃林村了,如果能顺利将长公主接回,那小主人这封信长公主注定是接不到了。 冬松叹了一口气,将信寄出去后,拐了个弯回了长公主府。 不过两日没有回来,长公主府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死气沉沉的长公主府焕发出了生机。 二管事秋菊正指挥着人栽花拔草,擦拭器具,更是让人在花园里扎个千秋。 “千秋就给小主子玩,也不知小主子喜不喜欢?还有小小主子呢,他们都有什么爱好?” 冬松才一回府,就被秋菊这些曾经伺候过长公主的心腹老人围上了。 大家对还没有见过面的苏秀儿是藏不住的喜欢。 一边又埋怨着那日冬松没把人留住,要不然早顺势而为住进长公主府了。 冬松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脱身,到了春桃用来处理府中事务的值房。 春桃让人重新把库房盘了一遍,好方便日后长公主跟小主人动用,她头也不抬问道:“你不在小主子那照顾小主子,又回来做什么?” 冬松道:“春桃姑姑,我回来就是告诉您一声,小主子的酒楼找到了,就是沈记布庄隔壁的张氏酒楼。” “这么快!”春桃意外,沉思地挑了下眉:“你可有查,那张氏酒楼的底细?” “查了,我觉得有些过于巧合,还有那酒楼掌柜也太好了。” 冬松想了想如实将今日看完酒楼,段珍珠到来后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不过,因为是夜九牵的头,小主子根本没有起任何怀疑心思。她好像对那夜九跟沈回很信任。” 春桃放下了手中的笔,叮嘱道:“那你就多留意夜九跟沈回。现在才刚跟小主人相认,我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起深厚的信任,若是贸然说夜九跟那沈回的不是,她怕是会跟我们生嫌隙,如果有问题,一切等长公主回京再说。” “是。”松冬应下。 他正要离开,从身后走进来一个脸圆圆跟春桃差不多大小的妇人。 那妇人手里拎着把菜刀,杀气十足。 冬松瞧见连忙退到一边。 那妇人将菜刀往春桃书案上一放,双手撑在书案上,据理力争。 “春桃姐姐,你说长公主没有回京,不能打乱长公主的布局,不跟小主人相认。为了保护小主人,暂时不让小主人回长公主府,这我都认。但你必需要让我出府去给小主人做饭!” “长公主以前只吃得下我做的饭,这些年我不在她身边,都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生活的。还有小主人,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我做的饭,怎么着也要从现在开始弥补。” 春桃揉了揉额头,瞧着夏荷那她若是不答应,就要闹到她答应为止的架势轻轻笑了。 若是可以,她现在都想甩下府中事务,去陪在小主人身边。 夏荷那一腔迫切的心思,她能够理解。 她是府中大管事,以前时常需要帮长公主出面应付一些事情,外面认识她的人多。 夏荷负责厨房大小事务,外面认识她的少,去跟在小主人身边倒也无事。 春桃说道:“小主人要开酒楼,需要厨子,你就去小主人那当个厨子吧。记得低调些,在长公主没有回京之前,尽量不要曝露身份。” “好。”夏荷一听拿起菜刀,背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袱拖着冬松就出门了。 苏秀儿是真没有想到,她正在愁酒楼到时候开业少个厨子,厨子就上门了。 她又开始好奇了,她娘到底帮长公主府做了什么,才让长公主府里的人,人人将恩情记到这个份上。 苏秀儿装伤地站着,笑眯眯望着一见面就跪在她面前,说是还恩的夏荷:“这位姐姐,你不用这般客气,对你们有恩的是我娘。就是不知,您的厨艺到底如何?” 夏荷刚刚站起来,闻言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往厨房里走:“手艺一般,不过我可以现在就做些给您尝,您想吃些什么。” “都可以!” “那我就随便做做。”夏荷乐呵呵的,说话时那目光都没有从苏秀儿身上移开过,所有的表情似乎都在说——你太瘦了,我要把你喂胖些。 等到菜食做出来,苏秀儿看着这摆在她面前的一桌子菜,才敢确认,她的感觉没有出错,这长公主府来的厨娘就是想将她喂胖。 半个时辰做出了二十四道菜,还叫做随便做做,那要是不随便做,不得上百道菜。 春桃看着苏秀儿没有动筷,有些忐忑,双手交叉放在腹前,小声地问:“苏姑娘,是不是这些菜少了些?或者您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指出来,我一定改。” 二十四道菜,每一道无论是摆盘,还是色泽,都无可挑剔。 她想,那御膳房的菜肴也不过如此。 苏秀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暂时没有。” 夜九跟沈回站在一侧,夜九被那扑鼻的菜香味勾出馋虫,忍不住小声道:“世子,这菜好香啊。这长公主府的厨娘手艺真好。” 沈回薄唇抿了抿:“不是长公府的厨娘手艺好,而是这个位厨娘的手艺好。你可记得长公主曾经身边的四大婢女分别叫什么?” “知道啊。”夜九点头如捣蒜:“长公主身边的四大婢女虽然不如长公主那般有名,可也曾名动惊城,听说也曾有不少达官子弟想要迎娶她们。” “大婢女春桃样样精通总管整个长公主府、夏荷厨艺了的曾经各大酒楼请来请教厨艺,但凡受过夏荷指点的酒楼,生意都爆好、然后就是秋菊……” 说到这里,夜九停顿时了下,然后瞪大眼睛:“不对,世子,您别说眼前这位,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夏荷姑娘?” 沈回没有出声,可在夜九看来,就已经是默认。 夜九三观遭到了颠覆。 他实在不明白,苏秀儿那寡妇娘是救了长公主府全家吗?否则长公主怎么会把自己的爱婢送来给苏秀儿做饭。 “世子爷,不知道属下有没有幸运,尝一尝那饭菜。”夜九已经在流口水。 沈回淡淡警告:“不该说的,别说。” “好香啊,小夜九这是什么味道。” 院子外,又有人闻香而来。 “是大皇子!”夜九听出那声音。 “嗯。”沈回也听出来了。 他们还没有动作,苏惊寒已经直接走进了用膳的饭厅。 第34章 皇上要纳苏秀儿进宫? 苏惊寒的到来,让人措手不及。 苏秀儿原本想要继续装受伤,想到苏惊寒已经拆穿她装受伤一事,她只能老实的一跪行礼。 其实她挺不喜欢京城这一点,贵人扎堆,她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见谁都得跪。 沈回跟夜九也跟着要跪,被苏惊寒阻止:“都免礼,本皇子是微服出行。” 说着,他的注意力又被那满满一桌子菜肴吸引。 酿冬瓜、炸银鱼……连最普通的青菜都炒得油光透亮,热气裹着鲜香。 苏惊寒撩袍坐下,用手轻轻扇了扇,将那香味往鼻子里引。 “苏秀儿,没想到你竟还有这等好厨艺,丝毫不比宫中御厨差!” 这评价是极高了。 苏秀儿站在一旁,欢喜地看了夏荷一眼。 见夏荷也正朝着她笑,就不再客气,一点也没拘谨,眉飞色舞地道。 “大皇子误会了,这是民妇家新聘的大厨做的。过几日民妇新盘的酒楼鲜豚居开业,如果大皇子有空,可以过来坐坐。到时候我家大厨还会推出新的菜品。” “大厨?酒楼?”苏惊寒眼中闪过好奇。 苏秀儿的底细他还是有所耳闻,从乡下来寻夫不过几日,才受了杖刑,这眨眼就聘了厉害的大厨,还开了酒楼。 沈回淡淡打断苏惊寒的探究:“大皇子,你不是要尝菜?” 苏惊寒挑眉,跟沈回相处多年,他自问十分清楚沈回的性格。 从不多嘴,也不爱管闲事。 刚刚说话,明显就是护上了。 苏惊寒拿起筷子突然就悟了。 有沈回在,别说短时间内开酒楼,聘大厨,就是建一座奢华的宅子,他也是信的。 苏惊寒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心照不宣地开始尝菜。 每一道菜的味道都令他惊艳,挥舞筷子的速度也就快了起来。 他一面招呼着沈回跟苏秀儿还有夜九落座:“不用客气,大家一起吃,人多热闹。” 苏秀儿坐下后,不急着动筷,左右扫了眼,同样对这桌子菜很满意的夜九跟沈回,心里打着小主意。 连尊贵的皇子都觉得这菜可口,有夏荷在,她已经能想象得到,往后鲜豚居的生意会有多好。 以前在桃林村的时候,她就想多赚些银子改善家里人的生活,眼下好像马上就要实现了。 一切事情顺利的,不像是真实发生的。 为了庆祝顺利苏秀儿让松冬去对面酒铺买了几坛好酒,酒过三巡,苏秀儿就有些醉了。 她醉眼朦胧,起身将手搭在沈回肩膀上,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沈冰块,来京城能再一次遇到你,是我最大福气,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这一杯,我一定要敬你!” “你喝醉了。”沈回伸手,用手掌盖住苏秀儿的酒杯。 “不醉,我千杯不倒,这点酒对我来说就是毛毛雨,不值一提。”苏秀儿摇晃着身体,想将酒杯重新从沈回手中夺回,一不注意整个人栽在沈回身上。 她想要起身,一用力,又重新跌坐回沈回身上,不经意间抬眸,对上沈回那张淡漠俊秀的脸,眸色一亮,就忍不住伸出食指,去戳沈回脸颊。 “沈冰块,你长得真好看,只是为什么你总是不笑,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要不给你姐笑一个吧!” 喝醉酒的人,永远觉得自己没有醉。 苏秀儿显然就是如此。 沈回扭头躲开苏秀儿的食指。 苏惊寒坐在一旁,看到这一幕,惊得差一点拿不住自己的酒杯。 从不让女人近身的沈宴回沈世子,竟然让一个女人坐在自己身上。 苏惊寒指着苏秀儿:“她叫你沈冰块,还坐你身上,你说你对她没有想法?打死本皇子,本皇子都不相信!” 沈回看了眼怀里,喝得脸颊绯红的姑娘,眸色微动,神情认真:“我永远不可对她有那种想法。” 苏惊寒仰头喝了一口酒,嘿笑了一声:“你对人家没有那种想法,还抱着人家。是不是嫌弃人家嫁过人?论身世,她是差了一点,配不上你东靖王世子的身份,但不做正妻,做侍妾或者是侧妃还是行的。” 沈回警告的看了眼苏惊寒:“别瞎说!” 苏惊寒没有从沈回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悻悻的撇了撇嘴。 想到那日在皇宫中父皇对苏秀儿的与众不同,又想到这两日父皇脾气越发暴躁,不由看了眼醉得厉害的苏秀儿提醒。 “别怪本皇子没有提前告诉你,父皇对这小村妇可很有兴趣。你若是还不行动,到时候父皇捷足先登,这小村妇成了宫里的娘娘,你后悔也没有用了。” 苏惊寒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在说谎。 沈回垂眸又看了眼怀里苏秀儿的脸,心中明白,八成是皇上觉出些什么来了。 苏秀儿是长公主的女儿,那皇上就是苏秀儿的亲舅舅。 皇上对苏秀儿的兴趣,就像是他对苏秀儿一样,不可能是男女之情。 沈回道:“你想多了。” 苏惊寒眼见沈回不相信,完全没有了脾气,翻了个白眼道:“你爱信不信。” “啊!信,我信。大皇子,我们干杯,记得鲜豚居开业当日,一定要来啊,我等你。”苏惊寒说的那句话声音大了些,脑袋满是浆糊,快要打瞌睡的苏秀儿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又从沈回身上蹦了起来。 她拿着酒杯,眯着醉眼去跟苏惊寒碰杯。 苏惊寒没有躲,由着苏秀儿拿着酒杯撞上来。 小酒鬼。 酒量不行,倒是挺爱喝。 苏惊寒没有反感苏秀儿的一惊一乍,反而觉得这样的苏秀儿特别真实,而且从见面以来的那股莫名其妙对苏秀儿的亲切感一直都在。 苏惊寒看着沈回:“本皇子瞧着这小村妇,也越看越有趣,你若是真对她没有别的想法。让她被父皇纳进宫也挺好,往后若是有她在皇宫里陪着母后,母后怕是也能多些笑容。” 沈回没有反驳苏惊寒的话,目光一追随着苏秀儿,眼见苏秀儿已经喝下与苏惊寒碰杯的那杯酒,摇摇晃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起身,趁苏秀儿不注意,将酒杯夺了过来。 “沈冰块,你干嘛老抢我的酒,你要喝自己倒啊!”苏秀儿半闭着眼,生气的嘟着嘴,这副小女儿的神态,跟白日利索的形象区别巨大。 沈回别开眼睛,不与苏秀儿对视,只淡淡重复:“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我再喝一杯,好不好?”眼见生气没有用,苏秀儿往前挪了几步,抱着沈回的胳膊晃了晃。 有的人天生就没有撒娇的天赋,苏秀儿虽说能做出小女儿的神态,可对于撒娇这种事情,她确实就差那么一点意思。 天生神力的她,摇沈回手臂的时候,没有注意好力度。 只听刺啦一声,沈回的袖子被苏秀儿扯烂了,露出里面白色的衣服。 苏秀儿手里扯着那半截青色的棉袍袖子,脑袋停止运转。 第35章 试探,沈回叫破苏秀儿身份 “噗!”苏惊寒没有忍住,非常不客气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那声音就越发的大,也越发的爽朗,到了最后几乎是前俯后仰。 这样的笑声,将在院子里玩的苏小宝跟已经离席的夜九引了过来,就连在厨房忙碌的夏荷也走了过来。 这种情况下,即便苏秀儿已经喝醉了酒,依旧隐约知道自己好似出丑了。 沈回扫了眼进来盯着苏秀儿的众人,再看了看低垂眉眼,沉默的苏秀儿。 他轻轻将手中拿着的酒杯往桌子上一放,轻描淡写地将苏秀儿手中的半截袖子拿了回来:“这衣服穿久了,这布料确实不扎实,正好换新的。” 他的话刚说完,突然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苏秀儿突然一弯腰,将沈回一把扛在了肩膀。 她扛着沈回在房间转了一圈后,看向苏惊寒:“看吧,我说了我没有喝醉吧。我除了能扛沈决块,还能将你一块也扛起来,你要不要也试试?” 苏惊寒唰的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朝苏秀儿摆手,同时那笑更加止不住:“不用不用,本皇子相信你,你扛沈回就好……哈哈……。” “不要那就算了!”苏秀儿摇摇晃晃了两下,然后将沈回放了下来,接着就由苏小宝扶走。 走之前苏惊寒跟沈回分明听到,苏秀儿在小声嘀咕。 “撒娇这种事果然不适合我,我是疯了吗,为什么要向沈冰块撒娇。果然还是扛猪杀猪适合我。” “哈哈……”苏秀儿走后,苏惊寒看着沈回那张依旧冷淡的脸,改为了拍桌子大笑。 名震沙场的阎王将军,竟被人当猪扛起来了,他想沈回应该从没有这么丢脸过。 沈回默默坐下,一味吃菜,只是不说,他已经被苏秀儿一共扛过三回了。 等饭厅里再次没了外人,苏惊寒才想起说正事。 “你让本皇子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据鼓院使说,那日长公主府的人找过鼓院使,让给苏秀儿减一半的刑。周昌嘴严,没有打听出什么,可那日宫人说长公主府上的春桃姑姑的确有进宫给皇祖母请过安。” 沈回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看向苏惊寒没有接话。 苏惊寒仔细想了想,表情严肃,声音又压低了些:“你说,长公主为何会插手小村妇的事?难道长公主府也在关注贪墨案?还是说,段戈宏也得罪长公主府了?” 苏惊寒出生的时候长公主就已经失踪了,他虽然很敬佩这个活在众人口中的姑姑,但其实对这个姑姑也没多少感情。 人与人的关系,总是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才会变得越来越亲厚。 苏惊寒是完全没有将苏秀儿跟长公主想在一起。 也是,正常人又有谁会将一个村妇跟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联系在一起呢? 沈回如此想着仰头喝下满杯酒,酒入喉有股苦涩的味道。 他将酒杯往前一推,抬眸:“既然想不通,那就别想。只要长公主府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就行。” “嗯。”苏惊寒点头,对沈回这个建议倒是赞同。 天色已经暗下,是时候离开了。 苏惊寒起身,目光扫过桌边那截被扯烂的青色棉袍袖子,又忍住笑了:“回头本皇子让人给你两匹新锦锻来,免得某人喝醉酒,你这袖子不经扯。” 沈回抬眸看了眼苏惊寒,眼神里没有什么波澜。 夜里的风带起凉意,等接苏惊寒的马车悄悄离去,沈回才转身回了院子。 廊下,哑奴手里端着只汤碗,正跟苏小宝比画着。 苏小宝一见沈回,立即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角:“沈叔叔,娘亲睡了,夏荷姑姑说让她醒了喝。太烫了,我怕拿不住,您帮娘亲送过去好吗?” “给我吧!”沈回接过哑奴手中的碗。 苏小宝一见沈回接过,扭头拉着哑奴重新往厨房走。 走远了小家伙还忘记回头偷偷看沈回一眼。 他可没有忘记,娘亲说要重新找个好看爹爹这事。 娘亲以前在桃林村也喝醉过,那时那个魏坏人还在。 魏坏人见娘亲喝醉,只一味偷偷抱怨娘亲不该学外祖母喝酒,说喝酒是男人该做的事,说娘亲应该学着文静贤惠些。 虽说是抱怨,可他分明从中听出了嫌弃。 但沈叔叔不会,沈叔叔只是担心娘亲喝多了不舒服,就连袖子被扯烂,被人娘亲扛起来了都不生气。 沈叔叔人真好,他想要这样的爹爹! 沈回推开门,里面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了进来。 苏秀儿侧躺在床上,头发散在枕上,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睡不踏实。 沈回走过去,将碗放在床头小几上,借着月光去看苏秀儿的脸。 酒后的红晕还没退,睫毛长长的,垂在眼下,倒少了白日里的泼辣,多了几分软乎乎的稚气。 这真会是父王的血脉吗? 沈回指尖差点碰到苏秀儿脸颊,又及时收了回来。 他站了一会儿,见苏秀儿翻了个身,才转身轻轻带上门。一抬头,发现在夏荷跟冬松站在厨房门口,正盯着他。 夏荷走了过来,语气带着试探:“沈掌柜跟大皇子关系这般好。你真的只是布庄掌柜吗?” 夜九在桂花树下喝茶,见状警惕起来,起身也要过去,被哑奴拉住。 夜九侧头,就见哑奴朝他摇了摇头。 他只暂时站在原地,目光却一动不动,紧紧盯着。 沈回老实回答:“不是!” 夏荷微微一愣,没想到沈回这般老实,她还没有开口,就听沈回又道。 “我的身份虽然不是布庄掌柜,但我能发誓,绝对不会伤到苏姑娘。在没有长公主府的允许下,也绝对不会向透露任何苏姑娘跟长公主的关系,包括苏姑娘!” 冬松一听沈回叫破苏秀儿的身份,身体就往前冲,准备动手。 不过才刚一动作,就又被夏荷制止的拦住。 夏荷不动声色又打量着沈回,瞧着眼前男子身材修长,眉眼沉稳,那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海,通身散发着贵气。 这样的男子没有深厚的世家底蕴十几年耳濡目染养不出来。 这个沈回比想象中的还要要深藏不露,竟已经猜到小主人的身份。 现在看来,怕是第一天春桃姐姐上门,就已经识破。 这样的人物,隐身在这小小布庄,绝对不会没有留后手,杀了他,恐怕麻烦比想象中还要大。 现如今,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夏荷收起了眼底寒意,笑着道:“我相信沈掌柜的为人,还请沈掌柜说到做到。否则我们长公主府绝对不会与沈掌柜摆休,与你背后的家族摆休。夜里风凉,沈掌柜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心里确定,这位沈掌柜对自家小主子的关心,绝对不会是朋友这么简单。 只是不知道,这份关心是冲着小主子这个人,还是冲着小主子的身份。 第36章 跪跪跪,干脆叫软脚虾吧 这边月色正好,魏明泽那边就不太美妙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真正享受状元身份带来的富贵,就已经被收回。 前一段时间的金银奢华,好像是浮光掠影。 二十大板,打垮了他的身子,罚银一千两,让他连住宅都抵押了出去。 风吹灯笼,魏明泽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袍。 白日才将弟弟跟母亲送去流放,晚上却是连个落脚处都没有了。 没有办法,他只能来找段珍珠。 不过,他已经在段府门前站了两三个时辰,大抵段珍珠是不会来见他了。 他感觉到一阵绝望。 他已经沾了段珍珠的身子,若是没有被夺去功名,还能拿这事扒着段府不放。 如今他已经是白身,民不与官斗,他只能乞求段珍珠能念着往日恩情拉他一把。 段府。 段珍珠正在抄写《女诫》抄了整整一个下午,抄得手都酸了。 这时毛笔刚沾了墨汁,一下没有注意力道,墨汁晕染毁了整页抄好的纸。 段珍珠气恼地丢下笔,将整页纸揉成团,扔在了那地上,看向一旁的翠娟:“魏明泽可还在外面?” 翠娟道:“在的。” “让他进来!” 段珍珠将身体靠在了椅子里。 今日从沈记布庄离开后,她就去了武平侯府,也见到了如今的世子夫人表姐谢芳菲。 表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疼她,只是表姐才回京,正忙着重新夺揽管家权,只给她出了两个主意。 “不过就是乡下来的丫头,她再凶横,到底没见过世面。她不是要开酒楼吗,可以从别的地方下软刀子。” “例如酒楼吃坏人,再例如酒楼装修砸死人,不要亲自出面,别让人拿了把柄。她总不能每一件事都去告御状,登闻鼓院又不是她开的。” “还有那魏明泽,既然已经不是状元,那还留着他做什么,让他哪来回哪里去啊。她不是把你的名声弄坏了吗?那就把她的名声一并弄坏了。” 所以等魏明泽被带进来的时候,原本一肚子郁气的段珍珠,亲自上前去扶魏明泽。 魏明泽避开了段珍珠的碰触,眼神怯怯:“段小姐……我脏……” 身材单薄清秀的书生,雪白的衣服沾了泥,头发凌乱着,那眼神躲闪自卑模样,真的很容易博取到同情。 段珍珠原本已经对失去状元功名的魏明泽祛了魅,这会还真有些不舍了。 不让她碰,她偏碰。 段珍珠轻轻抚着魏明泽的脸,心中得到一股诡异的满足:“魏郎,你我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苏秀儿,你恨她吗?” 魏明泽偏了偏头,不让自己的脸沾到段珍珠手背,点头:“我恨,但我更恨以后都没有资格跟你在一起了!” 段珍珠没有接话,不能跟魏明泽在一起这一点,已经是默认实事。 大家族养出来的,怎么可能眼里只有感情。 段珍珠喜爱魏明泽,更喜爱利益。 不过,她确实因为魏明泽提的这一点,更加厌恶苏秀儿。 段珍珠抽开了手:“所以啊,魏郎你回苏秀儿身边去吧……” 苏秀儿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不但狗胆包天坐在了沈回怀中,还让沈回叫她姐姐,更是扯烂了沈回的袖子,还把沈回又扛了起来。 这个梦真是太吓人了,虽然她不问,不代表她傻。 沈回能请大皇子给她放水,还让大皇子找到沈记布庄来喝酒,沈回的身份绝对不像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简单。 沈冰块虽然秀色可餐,可他们的身份差异太大,不适合。 何况她现在也没有再嫁人的心思。 苏秀儿拍了拍自己迷糊的脑袋,就见房间门被推开,从外面探进来一颗小脑袋。 苏秀儿朝苏小宝招了招手。 苏小宝迈着小短腿哒哒进来,然后踮着脚将小几上的醒酒汤递到苏秀儿面前。 “娘亲,您醒了啊,这是沈叔叔特意给你端进房间的醒酒汤,快喝了吧,喝了脑袋就不痛了。” 以前苏添娇总会喝醉,那时苏秀儿就会熬醒酒汤,所以苏小宝很熟悉醒酒汤的功效。 苏秀儿刚刚才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这会听苏小宝提沈回,心中根本没有任何绮念。 她摸了把苏小宝的小脸,将醒酒汤往嘴里送:“沈冰块果然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然而,话才落,就见苏小宝坐在床沿上晃悠着双短腿,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数。 “沈叔叔是不是外冷内热小宝不知道,但沈叔叔对娘亲可真好。娘亲把沈叔叔袖子扯坏了,还趁着醉酒将沈叔叔扛起来,沈叔叔都一点也不生气。” “扑哧。” 苏秀儿喝进去的醒酒汤全吐出来。 原来那些竟不是梦! 既然扯了袖子,扛了人是真,那坐人大腿上,让人叫姐姐肯定也不是会是梦咯。 畜生啊! 苏秀儿生平罕见的害羞了,接下来一整天都绕着沈回走。 沈回瞧着别别扭扭的苏秀儿感觉莫名其妙,问夜九:“她这是怎么了?” 夜九瞥了眼快步疾走的苏秀儿,忍不住嘴角带笑:“世子,您这都没有看出来吗?苏姑娘铁定是记起昨日喝醉酒出丑了。” 原来如此,沈回眸色微动,也笑了。 因着还要装伤,交接酒楼的事情苏秀儿就全交给了冬松去办,自己则一整天都待在厨房里,跟夏荷制定酒楼开业的菜谱。 不过光夏荷一个厨娘也不够用,毕竟夏荷是长公主府出来,让夏荷当个总厨管厨房指点一二还差不多,全交给夏荷苏秀儿过意不去。 苏秀儿趴在桌子前,琢磨着如何写招聘文书。 沈回就神出鬼没地走过来了,把她吓了一跳。 苏秀儿还是不敢看沈回的眼睛,脸颊红红的:“沈掌柜,你今日好闲啊,不用出门的吗?” 沈回眸色暗了暗,好脾气地将苏秀儿压在手下的聘书扯了出来:“张掌柜要回乡下,他酒楼里的伙计跟厨师都是现成的。他方才问我,你需不需要?若是需要的话,他们都能留下。” “还有这等好事?当然需要。”苏秀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连害羞都忘记了,转身就往铺子前面跑,跑到一半步子又慢下来,记起自己应该还是个伤患。 沈回看破苏秀儿内心小纠结说道:“你打板子放水一事,大皇子已经在皇上那里报备过了,你只要不别太高调,就没有人会追究你欺君。” 苏秀儿慢下装瘸的步子又恢复正常,回头对沈回笑着竖起大拇指:“沈冰块,你真是个大好人。” 不用再为酒楼营业人员不用再花心思,也不用比杀猪还累得继续装伤,苏秀儿这一下是彻底将害羞一事忘光了。 她通过沈记布庄去了隔壁酒楼,没一会刑部衙门的人就来了。 今日送来的是段珍珠赔付的五百两银子,还有魏明泽赔付的一千两银子,只是魏明泽的一千两不够,一共只有八百两。 那负责送赔付银子的差役说道:“苏氏,那魏明泽抵押了宅子跟全部家产也凑不齐一千两银子,你看这剩下的二百银要怎么办?你跟魏明泽自己商量一下吧。” 苏秀儿在点差役交过来的银票,听到话,眼中瞬间升起一阵茫然。 魏明泽也来了。 凑不齐银子还能这般商量! 但想一想也觉得合情合理,魏明泽毕竟才中状元,现有的那些资产还是别人赠送的。 送给段珍珠的那些不菲聘礼,大概也是为了压下负面舆论,从段府拿出来充门面的。 苏秀儿刚刚还因为收到银子而愉快的心情,瞬间就变得不太那么美妙了。 说话间,那就藏在门口的魏明泽已经一瘸一拐,可怜兮兮地走了进来。 他一看到苏秀儿,竟也不顾许多人在场,就那么直挺挺地给苏秀儿跪下了。 “秀儿,我错了。我知道我不该三心二意,吃着碗里想着锅里。你能不能看在我现在一无所有的份上,原谅我?” 第37章 谁敢质疑长公主 虽然沈回说,打板子放水一事,已经跟皇上报备过,但苏秀儿对外还是驻着拐杖的。 魏明泽这一跪,骇得她差点扔掉拐杖拔腿就跑。 铺子门口这时已经围了许多围观的路人,瞧见魏明泽这没有底线的一跪,顿时也被震惊到,震惊过后竟开始替魏明泽鸣不平。 “这妇人是谁,怎么让男人给她跪下了?” “这你都不知道。敲登闻鼓的乡野屠户苏秀儿,跟被摆了功名的新科状元啊。” “哦,原来是他们啊。听说新科状元为了赔付银子连宅子都抵押了,母亲跟弟弟也流放了,算是罪有应得。可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如此,就该原谅他!” 有些人天生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管对错,就喜欢同情弱者。 更有甚者认为父权夫权大过天,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夫既然知道错了,就该千恩万谢。 “苏氏,既然魏公子知道错了,那就原谅他算了。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何况他都给你下跪了,别不识抬举。” 魏明泽一听有人替他说话,竟也在地上膝行两步,更加可怜的看着苏秀儿。 “秀儿,你听到了,大家都让你原谅我,你就原谅我吧。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已经夫妻已经三年,你脾气这般火爆,恐怕也只有我能包容你。” “何况你身边还带着小宝,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像我一样,能待小宝如己出。我们重新过日子,当以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上跪父母君王,从没有跪妻子的。就这,你也能看出我有多重视你。” “原谅他!” “原谅他!” 围观的人群中,竟有人开始带头起哄。 沈回跟夜九闻声也从后宅到了前铺。 看着这热轰轰的一幕,沈回皱了皱眉头。 夜九却是忍不住砸舌:“下跪啊,这魏明泽好无耻,也好大的手笔,他是连名声彻底不要了。不过苏姑娘怕是会原谅魏明泽了吧。毕竟应该没有女人能承受得住男人的下跪。” “没有人能承受得了男人的一下跪,魏郎受委屈了。只要魏郎成功回到苏秀儿身边,魏郎就有一百种方法再折磨她,弄臭她的名声。毕竟没有什么比夫君这个称呼更好下手。” 沈记布铺的对面茶楼,段珍珠正得意的看着她的手笔。 她轻轻抿了口茶,茶甘甜入口生津。 她扭头收回视线,举着茶盏,欣赏着手里中白色青釉的茶盏,认同道。 “还是表姐的手段高明,软刀子的确比直来直往有趣。苏秀儿,魏郎哪怕没了功名,也曾是堂堂状元郎。你一个乡下来的村妇,这辈子只能都够到这样的高度吧?如今他肯屈尊回头看你一眼,还不赶紧感恩戴德地接着这份恩典?” 沈记布庄内,冬松也怕苏秀儿被魏明泽哄了去,攥紧了拳头,身侧的夏荷道:“夏荷姑姑,要不我把这忘恩负义的伪君子丢出去吧!” 夏荷抿了一唇,阻止:“不可,我们不能为小主人做主。长公主一向恩怨分明,相信小主人也不会让我们失望。” 嘴上这么说,可夏荷心里到底还是捏了一把汗。 在诸多复杂的目光当中,苏秀儿突然扭头拿过桌上茶盏,将那冷透了的茶水泼在了魏明泽脸上。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同过房吗?我们哪有恩过,我分明就是你的钱袋子。你不是容忍我的脾气,你是要靠我养你们全家呢,你敢跟我撕破脸吗?小宝就算不没父亲,他也有母亲宠。” “再者,男人膝下有黄金,那也得分人。你魏明泽这膝盖哪里有半分金贵?分明比烂泥还软,比烂黄瓜还不值钱。烂黄瓜扔了还能图个清净,你这一跪我还嫌脏了眼睛!” 苏秀儿骂完魏明泽,无差别攻击,扭头看向那围在门口的路人。 “谁说浪子回头就金不换了,我偏就不原谅他了,你们谁要,就捡去。我不拦着。女人不一定非要靠男人才能活。像长公主,她就能顶天立地,上战场一个顶数千个无用的男人!” 那些起哄的人,被苏秀儿骂的一愣一愣的。同时也想起了那传奇的长公主。 没有长公主,就没有现在安居乐业的盛国。 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男人站在她的身边都得逊色。 呆傻了片刻,才有人不服气地反驳。 “话还是不能这么说,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没有男人?” 苏秀儿笑着,不急不缓的还回去:“怎么,你是在质疑长公主吗?” 谁敢质疑长公主,长公主可是盛国的神话。 顿时又是一片沉默。 片刻有人终于想到,要如何继续反驳,刚张开嘴苏秀儿又会用同样的一句话,风轻云淡反驳回去:“怎么,你们是想质疑长公主?” 因此,接下来再也没有人敢说苏秀儿的不是。 苏秀儿就这样硬生生控制了局面。 “这个女人!怎么还能这般撒泼,她一个村妇怎么配跟长公主比!”段珍珠在茶楼看着,通过家丁的传话,气得当场砸碎了手中刚刚被她欣赏的茶盏。 沈回的眼里染上了,“他就知道会是如此”的笑。 夜九也佩服苏秀儿的战斗力,默默决定,以后轻易不招惹苏秀儿。 松冬跟夏荷则是松了口气。 苏秀儿见四周终于安静,才看向那差役,指着魏明泽。 “你让他起来,今日是来谈赔付银子的,不是来看他装可怜的。他要是不赔付银子,就是抗旨不遵,这你得管。” 差役是收了段珍珠银子的,原本魏明泽已经凑够了一千两,为了搞臭苏秀儿,又划去了两百两。 差役心中怄火,原以为是桩简单的差事,没想到这般难缠,他不想将自己卷进去,只能呵斥魏明泽:“魏明泽这事你怎么看?” 魏明泽说:“这到底是我跟秀儿的家事,我们能商量的。” 说着,脸上水渍也没有擦的,就那样再次可怜巴巴的看向了苏秀儿。 “秀儿,你真的是误会我了。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你的真心。好,那我以死明志,让你看看我的决心!” 说完,他就一下子站起来,朝着柜台就撞了过去。 “一哭二闹三上吊,真精彩!”苏秀儿没有去拦,反而往后跳躲了几步,就怕被溅了一身血。 关键时候还是沈回拉了魏明泽一把,才没有让他撞在柜台上。 可魏明泽也因为才被打过二十杖身体弱,加上现在这剧烈动作晕了过去。 身为女人,最怕遇到没有下限不要脸的男人。 死缠难打,自轻自践自残自杀博取同情。 可连自尊自爱都做不到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爱他人。 苏秀儿为自己曾经的眼瞎摇了摇头。 沈回二话不说,拎着魏明泽的衣襟,将人扔到了那官差身上。 “把他带走,别死我铺子里。” 第38章 整个东靖王府都应该属于苏秀儿 魏明泽已经晕了过去,接下来谈赔付款的事情确实不好继续进行。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差役只好硬着头皮,将魏明泽带走。 苏秀儿拄着拐杖,拦住去路,笑眯眯盯着差役的脸:“差爷,别忘记还差二百两银子呢。若是魏明泽实在凑不出来,那我就只有去找一趟鼓院使大人了。”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都说民不与官斗,这个苏屠户偏偏反其道而行。 差役心烦心躁地皱眉,刚想发火,想到苏秀儿敲登闻鼓的悍勇事迹,又将火气压下。 突然就开始后悔贪财答应段珍珠。 他胡乱答应:“等魏明泽醒后,我会再逼审他。” 算是有了变相保证,苏秀儿这才侧了侧身体,将路让开了些:“好咧,那我就在这里等官爷把银子送上门了。” 众人散去,方才闹烘烘的铺子才重新恢复清静。 苏秀儿低垂着眉眼,安静地待在角落,将方才收起来的银票又重新拿来出来一一清点。 越清点,她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一张漂亮的瓜子脸,几乎皱成了小苦瓜。 沈回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苏秀儿的身侧,他面部表情绷紧,食指扣着拇指。 纠结得像是不爱吃香菜的人,吃到了香菜馅的饺子。 许久才憋出一句话。 “魏明泽配不上你,以后我帮你寻位更好的夫君。” “啊?什么?”苏秀儿思绪被打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抬起,眨巴眨巴迷茫地看着沈回。 沈回骨节分明的食指擦了下鼻尖,移开视线,看着前方,别扭地道:“别难过!” 苏秀儿眼睛一亮,终于弄明白了意思。 原来沈回误以为她在为魏明泽难过。 可以看得出来,沈回不经常安慰人。 苏秀儿扬唇,两眼弯弯,拍了拍沈回肩膀。 “沈冰块谢谢你啊,不过你误会了。魏明泽这种伪君子才不值得我费神。我就是在愁银子好像永远不够花。还你五百两银子,我就剩八百两了,还要装修、采购食材,哪哪都不够用。如果天下能掉点银子下来就好了!” 说着,她夸张地双手拾十,做祈求状。 眼前的女子想法似乎永远都能出人意料。 也好似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把她打垮。 她永远鲜活充满动力。 沈回眸色一深,敛眉说道:“我借你的银子不急。可以等你以后赚了银子再说。” “这怎么行,有错有还再错不难。”苏秀儿摇头,说着已经如同割肉般,把那五百两银子塞沈回手里:“拿着,免得我一会后悔,真不给你了。” “不给也没有关系!”沈回认真。 苏秀儿是父王的女儿的话,那东靖王府的一切都是她,何况区区五百两。 苏秀儿不知道沈回所想,顿时瞪大眼睛,去探沈回额头。 她生平从没有见过沈回这样的冤大头。 他家是开钱庄的吗。 五百两说不要就不要。 入手冰冷。 苏秀儿眨了眨眼:“不烫啊。” 沈回撇开苏秀儿的手。 苏秀儿也意识到自己这动作有些不妥。 她笑了笑收回了手,转移话题,随口说道:“对了沈冰块,如果魏明泽下次再一哭二闹三上吊,闹自戕,你记得一定别拦,我不在乎名声,我倒要看看,他到底会将自己伤到何种程度!” 沈回虽然方才说,是不想让魏明泽死在铺子里,才拦下的魏明泽那一撞。 可她却是看得出来,沈回根本不在乎铺子里的生意。 这铺子一天光顾的客人不过两三个,铺子更是开一天,关一天。 所以,沈回只能是怕魏明泽真死在这里影响她的名声。 “我就是一个杀猪的,名声又不值银子,谁真把我惹急了,我就揍谁!” 说着,扬了扬拳头。 沈回眸色幽暗了下,这京城里头的名门贵女谁不在乎名声? 苏秀儿本该生于世家大族,金尊玉贵地长大。 杀猪? 这应该是跟她永远不沾边的行当。 可现在她却说,自己只是一个杀猪的。 沈回没忍住,疼惜地伸手去抚摸苏秀儿的脑袋,快要碰到时又及时收了回来,换成了一句低哑的话。 “没必要为了不值得人毁掉自己的名声,你可以试着换一种更柔和的方式。” 苏秀儿敛了一下眉:“柔和的方式我知道啊,小的时候娘也教过我怎么不动声色的……嘿嘿……阴人,不过我嫌太麻烦了。” 沈回眼里浮现淡淡浅笑,像长公主那般惊才绝艳的人,若是不教女儿这种小计算,那才叫不正常。 如果苏秀儿从小跟在父王身边,父王应该也会教她一些本事吧。 沈回淡淡道:“如果以后嫌麻烦,可以交给我!” 苏秀儿感觉心脏跳快了几分,在沈回身上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保护的感觉,这种满满的安全感,差点让她胡思乱想。 不过,男人哪有赚银子香。 等赚够了银子,不怕没有男人。 苏秀儿按住了喜欢乱跳的心脏,侧头朝苏小宝甩了甩仅剩的那八百两银票,夸张地张开双臂:“小宝,娘亲有银子了!娘可以送小宝去书院,还可以给小宝做新衣裳咯!” “哇,娘亲是天底下最棒的娘亲!我喜欢娘亲!”苏小宝同样用最热情夸张的方式扑向苏秀儿。 两人不是亲生母子,却比许多亲生母子感情还要好。 沈回的眼里浮现出几分羡慕,随即很快消失。 冬松跟夏荷在旁看着,嘴角也流露出笑意。 夏荷觉得这就是缘分,小主人不知道自己娘亲就是长公主,却误打误撞用长公主的名讳堵住了悠悠众口。 夏荷把方才苏秀儿跟沈回的互动看在眼里,为了阻止事情向不可逆的方向发展。 她笑着向苏秀儿建议:“苏姑娘,现在酒楼已经在正式筹备,这借沈掌柜的银子也还了,我们不如今日就搬到隔壁酒楼后宅去吧,这样住得也能宽敞些!” 苏秀儿闻言觉是十分有道理,赞同地点头:“夏荷姑姑你说得对,我们这就搬。” 苏秀儿做事利索,是十足的行动派,决定的事情决不拖沓,马上就干。 她转身就朝后宅走去,准备收拾包袱,临走前又觉得虽然左邻右舍的住着,可毕竟在沈回这里住了这么久,不打声招呼不好意思,又把头缩了回来。 “沈冰块,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以后我搬去了隔壁也能继续做邻居啊。等酒楼开业,你就天天来吃饭,我不收你们银子。” “好。”沈回点头。 不到小半个时辰,原本热闹的宅子,就又只剩下沈回和夜九以及哑奴还有马棚里的两匹马。 站在桂花树下,往隔壁院子看去,就见原本清静的壁隔院子闹烘烘的。 苏秀儿正指挥苏小宝栽花。 夏荷已经在厨房忙碌。 隔壁院子什么也没有改变,却像是什么都变了。 夜九站在沈回的身边眨了眨眼:“世子,你有没有觉得苏姑娘搬去隔壁后,隔壁瞧着就多了些什么?” “烟火气。”沈回说完,转身就走。 夜九闻言猛地反应过来:“对就是烟火气!” 雪白的白鸽经过几天几夜不停地飞行,终于飞进皇宫,又飞进专门饲养鸽子的宫人手中。 宫人从白鸽腿上取下信条,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跑到养心殿,躬着身体将信交给福德禄总管太监。 他们御鸽处的人都知道,最近几日皇上在急着等一封来自锦衣卫指挥使鹿鸣的信。 总管大人一天要派人来御鸽处看八回。 第39章 皇上动怒,发现苏秀儿说谎 福德禄接过信的那一刻,这几日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皇上自从得知长公主的消息,连续几日都吃不好,睡不好了,如果不是朝中事务实在脱不开身,都恨不得亲自去寻长公主。 这做主子的吃睡不好,做奴才的岂不得更加熬着。 福德禄心中想着,脚下步子迈得飞快:“皇上,鹿大人的信到了!” 皇上原本靠在椅子上,阖着眼捻转着手里的碧玺佛珠,这会听到福德禄的话立即睁开那双常年威严,不苟言笑的眼,激动地站起身来,手中佛珠也差点摔在地上:“快拿来给朕看看!” 皇上打开信条一目几行,看完之后激动褪去,只剩受伤。 受人尊重、畏惧的帝王竟像幼童似的委屈地翕了翕唇,声音哽咽,如同兽王呜咽:“长姐她不愿意回宫,她真的不要朕了……福德禄……她不要朕了……” 说着,又发泄地将满案桌的东西全部推落到地上,随后颓废地跌坐在椅子上。 福德禄不敢看那信条上写的什么,但从皇上的言语中,他也推出了七八分。 大概是鹿鸣找到了长公主,但长公主拒绝回京了。 也是,像长公主那般的人物,她若是还活着,那不回京肯定不是因为被谁绊住了手脚,而是自己不想回。 皇上有多在乎长公主,旁人不知,他这个贴身大总管是知道的。 当初长公主突然失踪,有人猜测是皇上谋害了长公主,他听了只觉得是一个笑话。 如果眼前摆着一瓶毒药,长公主跟皇上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那皇上肯定会抢先毫不犹豫喝下那瓶毒药。 这么多年盼着,终于有了长公主的线索,长公主却不愿意回来,等同于在皇上胸口扎刀。 福德禄就怕找不到长姐的皇上发疯,把他的脑袋砍了。 福德禄转动着脑袋,想尽办法让皇上提高情绪:“皇上,鹿大人信可有说长公主如今在何处落脚?身边都有些什么人?长公主不愿意回京,或许可以从她身边人入手?” 福德禄一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一下劈醒了陷入被抛弃中不可自拔的皇上。 皇上再次拾起那张信条,重新将信条看了一遍:“信上说皇长姐在乡萍镇桃林村落脚,以寡妇自居,身边有一个女儿,和一个捡来的外孙。上门女婿上个月才中了状元……” 福德禄越听皇上念眼睛就睁得越大,最后忍不住叫了出来:“长公主的女儿,不就是那敲登闻鼓的苏秀儿吗?” 皇上当然也发现了,他念着念着,脑袋中也闪过小姑娘一张漂亮自豪的脸,她的声音清丽得也如百灵鸟般好听。 那日在他有所怀疑追问的情况下,她对他说:“民妇娘在民妇心中的确优秀,她每日天不亮就出门劳作,天夜才回来,为了将草民养大含辛茹苦,勤节持家,一年到头都舍不得给自己做身新衣裳,民妇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他的长姐绝对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 鹿鸣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可能会骗他。 那说谎的只会是苏秀儿! “小丫头,嘴叭叭的挺会说。去,将苏秀儿给朕拎回宫。” 皇上这会好像突然间有了方向,一改之前被抛弃的颓废,又变得有了精神。 福德禄知道主子是阴转多云了,眼里也多了几分笑,躬着身体道。 “皇上,天都快黑了。苏姑娘那日敲登闻鼓受了惊吓,您这样把她拎进宫怕是会吓着她。不如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反正听沈世子说,她要在京城开酒楼。既然如此肯定也不会跑出您的手掌心!” 皇上听福德禄说得有道理,再次又坐了回去。 皇上不是蠢到没有分寸,就是人一旦碰上自己在意的事情,就会容易忽略一些细节。 既然不急着出宫,皇上就亲自提笔给鹿鸣回了一封信。 只让他按兵不动守着苏添娇,别让苏添娇在眼皮底下再失踪就好,其他事情让鹿鸣不用再插手。 皇上将重新写好的信交给福德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皇长姐选择抛弃了他,那他才不要没脸没皮地硬扒着。 他还是有自尊的。 他要去会会自己的那个外甥女,想办法让长姐自己回来。 “福德禄,准备一下,朕要就寝。” 福德禄往外看了一眼天色,眸底闪过一抹细小的笑。 现在天是黑了,可不过才戌时,这会入寝实在早了一些。 皇上这恐怕是想养好精神,明日见那苏秀儿吧。 看来皇上爱屋及乌,很是看重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外甥女呢! 苏秀儿这个村妇以后前途怕是不可限量,那目光短浅的魏状元若是知道,怕是要悔断肠了。 魏明泽被带来沈记布庄后,没有多久就醒了。 他醒来不是在刑部衙门,而是在段珍珠临时给他租的宅院里。 与他一起的,还有魏田的妻子许小蛾,跟妹妹魏芳芳,魏田和许小蛾的儿子魏顺。 “大伯,来先喝了这口药,喝了你就能舒坦些了!” 许小蛾劝着,语气温婉。 魏明泽迷迷糊糊喝了几口,终于好受了一些,推开了许小蛾手中的药碗,不愿意再喝。 魏芳芳接过药碗放到了桌子上。 许小蛾将魏明泽扶了起来,接着说道:“大伯,要不然我们回乡萍镇去吧,段小姐给的银子还有一些,够我们回去的盘缠了,往后在家好好种田还是有活路的。” “是啊大哥,你虽然没有了功名,可你也是实实在在中过状元的。一定有许多人愿意聘你做先生,我们可以再供顺哥儿读书,往后顺哥儿若是也能中状元,也能将娘跟二哥接回来!”魏芳芳也劝。 魏明泽盯着地面没有出声,再抬眼。 魏芳芳跟许小蛾对上他那阴森恐怖的眼神,都如同见到了恶鬼。 魏明泽声音阴沉:“我魏明泽既然从乡下出来了,就再也不会回去。要回你们回。她苏秀儿一个鲁莽的村妇都能在京城立足,我一个考中过状元的读书人,为何不能在京城立足。” “我为了她一个村妇都当众跪下来,她凭什么不原谅我。我那般在意她,都愿意以死明志了,她为何还不原谅?我只是犯了全天下所有男人想要往上爬,都会犯的小错误罢了。” “可是大哥,你都以死威胁了,大嫂都不原谅你,你接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魏芳芳说不过魏明泽妥协有,同时也有些不甘心,跟着追问。 魏明泽眸光闪烁了下:“跪一次不行,那我就跪两次,跪到她同意原谅为止。” “只有你去跪,这还不够。本小姐觉得,不如你们全都去跪。苏秀儿恨你,是因为你辜负了她。可你的弟媳、小妹、侄子可没有害过她。你们一起去给她跪下,她就算依旧不肯心软。你们也可以指责她不给你们家活路,想要逼死你们全家!” 段珍珠站在门外,只听到魏明泽最后一句话。 她嘴角扬起恶毒的笑,推门走了进来。 眼里都是要将苏秀儿这个村妇狠狠踩在脚下的决心。 第40章 一只苍蝇,拍死就是 所有人都去跪,这是想要利用过往恩情绑架苏秀儿。 如果只有魏明泽一人去跪,苏秀儿还可以用长公主来搪塞。 可若是有小弱在,苏秀儿还无动于衷,那就是毒妇,铁石心肠。 “京中这么多食铺酒楼,苏秀儿一个低贱的贱妇,如果连人品都没有了,谁又会去光顾她的酒楼。本小姐就是让她的酒楼开不起来!” 段珍珠狠绞了下手中的帕子。 或许生活在低层,更明白生存的不易,许小蛾说:“可是大嫂一个女人带着小宝在京中生存也不易,酒楼如果开不起来,他们岂是要活不下去。” “啪”。 段珍珠抬手一个耳光打在许小蛾脸上,跋扈地指着她:“蠢妇,她都害你男人流放了,你还想着她能不能活?你如果这么善良,那你就先去死!” 许小蛾捂着被打的脸,缩了缩身体,垂着眉不敢说话。 男人不在,身上没有几两银子,现在还得靠魏明泽跟段珍珠过活。 再者以前她就是家中的隐形人物,早被赵氏蹉磨得没了脾气。 赵氏只疼爱儿子,魏芳芳在家也是老黄牛。 可赵氏对她再凶,也是自己母亲,现在赵氏被抓,她完全没有了主心骨。 原本跟许小蛾约好劝魏明泽回村,现在眼见魏明泽不听,加上段珍珠这般泼辣,她只能妥协。 她扶住许小蛾,两人怯怯地靠在一起。 魏明泽根本没看许小蛾跟魏芳芳一眼,就已经替他们都做了主。 他吃力地站起来,含情脉脉地望着段珍珠:“手有没有打痛?别跟他们这群村妇计较,我都听你的!” 段珍珠满意地用手掌拍了拍魏明泽的脸:“还是我们家魏郎懂事。我喜欢。等苏秀儿酒楼开不成了,我就把它盘下来,送与你!” 魏明泽眸色闪烁了下,再看向段珍珠时,已经是无欲无求,温柔万分:“酒楼我不稀罕,只要能让你出了这口恶气。” 段珍珠被魏明泽哄得嘴角扬起,也越发舍不得魏明泽这个曾经的准夫婿。 第二日。 张记酒楼的招牌已经拆下,门口张贴着一个告示,上面写着酒楼即将开业,敬请期待。 冬松请了匠人,按照苏秀儿的图纸进行改装。 苏秀儿拄着拐杖就在铺子里守着,哪里不行,跟想法有了偏差,立即提出改正。 杀猪的确是个体力活,虽说苏秀儿力大无穷,可也知道其中不易。 正是从底层来,见多生活不易,她对这些改装的匠人也都客客气气的,嘴甜,大方,茶水点心一应准备着。 匠人感觉受到尊敬,非但没有烦苏秀儿事多,反而越发上心,在时间上竟还给苏秀儿节省了不少。 夏荷见自家小主子人对酒楼这般上心,当然要支持,主动将厨师都召集起来,试吃开业要上的新菜,并且不嫌烦地亲自指点一二。 夏荷厨艺高超,已经到了大师级别,受到她指点的厨师,厨艺上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酒楼门前,也用红纸写着“即将开业,敬请期待。”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从酒楼门前走过的路人,见到这热火朝天的一幕,都会忍不住侧头看上两眼,对这即将开业的酒楼生出几分兴趣。 这时,魏明泽领着许小蛾还有魏芳芳,以及魏顺在酒楼门前没有任何预兆地排成一队跪了下去。 四个人这一跪,当下就引起了行人的注意,有人停下脚步,或有人围了过来。 魏明泽跪行两步向前,扯着嗓子朝酒楼里面喊道:“秀儿,我是真错了,请你原谅我吧。我对你的心山河可鉴啊,你不要听信他人挑拨,就跟我离了心。” 魏芳芳跟许小蛾都低垂着头,羞耻地不敢面对周围人的目光。 他们虽然虽然也一直生活在乡下,但明显比魏明泽要有羞耻心,觉得无缘无故跑到人家酒楼门口下跪,确实是一件很令人不齿的事情。 魏明泽先一嗓子嚎完,见没有人跟上,侧头看了许小蛾跟魏芳芳一眼,小声地道。 “弟妹、小妹,我这样做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们魏家。难道你不想要娘跟二弟回来了吗?民不与官斗,只要段小姐高兴了,日后有机会,她自然会想办法赦免娘跟二弟!羞耻值几文钱,穷人不需要羞耻心的,你们别这般自私!” 许小蛾跟魏芳芳挪了挪唇。 魏明泽这番说词听着像是有道理,可仔细一想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可让他们说,又说不出个道理来。 难道穷人真不需要羞耻心吗?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魏顺跟着往前膝行两步到了魏明泽身侧,乖巧地道:“大伯,我听你的。” 说着回头看了许小蛾一眼:“娘,你忘记阿奶说的吗?大伯是咱家最有出息的人,凡事都得听大伯的。” 说完,他一仰头然后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扯着嗓子嚎道:“大伯母,求求你原谅大伯吧。都是你因为你,阿奶跟爹都被流放了。大伯受了重伤,我跟娘还有小姑都一天没有吃饭。你就收留我们吧,我保证会吃的很少很少!” 幼童带着哭音的请求格外揪人的心,不知不觉,停在他们身侧的脚步就多了起来。 许小蛾跟魏芳芳见人一多,被裹胁着,也跟着一起下跪。 段珍珠花银子雇来的托,这时开始出声煽动围观路人的情绪。 “这不是魏状元吗?啧啧,听说昨天都被那苏屠户逼昏过去了。一家人一天都没有吃饭,是真惨啊。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苏屠户心真硬啊。” “是啊,你看那孩子,还那般小就没有了爹在身边。你看那魏明泽的弟媳跟小妹,瘦都快皮包骨了。” “苏屠户心肠真是歹毒,这般心肠硬的人开的酒楼,说不定都是给我们用最劣质的食材烹煮食物,我坚决抵制去她酒楼用餐。” “坚决抵制!” 酒楼门口叫闹的声音越来越大,里面的人想不听到都不行。 后厨厨师跟夏荷都走了出来,装修的匠人也都暂时停了工。 松冬疾恶如仇地攥紧了拳头:“这魏明泽是苍蝇吗,昨日都没有讨到好,今日还敢上门!” “他就是苍蝇,如果不能一劳永逸让他消失在京城,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地黏上来。”夏荷手里拎着把菜刀。 苏秀儿盯着外面酒楼门口,听到夏荷说的话,回头看了夏荷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冬松道:“我现在就把他打晕,丢出京城!” 第41章 皇上喜欢苏秀儿超过两个儿子 “不行,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岂不是更证实了苏姑娘心肠歹毒。”沈回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众人回头,就见沈回跟夜九从后院走了出来。 沈回跟夜九之前都在隔墙沈记布庄,现在出现在酒楼里面,只有一个可能。 冬松跳脚:“沈掌柜,你是翻墙过来的吧?你怎么可以不经人同意,随意翻人家的院墙?” 沈回面色一紧。 夜九怼了冬松一句:“现在重点是在翻墙吗?别不识好人心,我们家掌柜是在担心苏姑娘。” “对的冬松哥哥,你就别小气了。小宝喜欢沈叔叔担心娘呢!”苏小宝分别拉了拉松冬跟夜九的手。 突然话题就走偏了。 沈回看了眼苏秀儿,苏秀儿也看向了沈回。 视线相对,苏秀儿飞快将目光移开。 沈回抿了一下唇道:“这件事不如交给我来处理。” 夏荷看出苏秀儿跟沈回之间的微妙互动,皱了皱眉,争取的出声道。 “苏姑娘这件事不如就交给我们长公主府吧!一个被革除功名的小子,我们长公主府有一百种办法整治他。但沈掌柜应该不同,一个小小的布庄掌柜,怕是奈何不了有段府撑腰的魏明泽!” 夏荷这话有火药的味道。 是在故意讽刺沈回需要隐藏身份。 同时也是在排斥沈回,不希望沈回过多介入苏秀儿的事情。 沈回沉默地敛了敛眉,夜九一挺胸脯,已经开口维护。 “我家掌柜虽然只是布庄老板,可他认识大皇子,让魏明泽消失,对大皇子来说,也是小事一桩。” 夏荷跟沈回发生了冲突,都想要动用自己的势力维护苏秀儿。 与此同时,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也正往沈记布庄这边赶来。 马车内,福德禄掀起帘子往外面看,回头对端坐着,手里捻着碧玺佛珠的皇上禀告。 “皇上,前面就是沈世子跟苏姑娘的布庄跟酒楼了!咦,怎么酒楼门口围了那么多人?” 福德禄说着皱起眉头,仔细看了看,又禀告道:“皇上,好像是有人将苏姑娘的酒楼围了,奴才这就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嗯!”皇上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眸中闪过戾气。 福德禄见状一刻也不敢耽搁,下了马车,领着几个人往酒楼那边去了。 心想是谁这般胆子大,敢在皇上上门的时候上门找苏姑娘晦气。 他瞧着皇上对苏姑娘可比对两个皇子还要看重。 原本是决定将苏秀儿召进皇宫问话,刚起床的时候皇上就后悔了,反复问他上次苏秀儿进宫是不是感觉很拘束。 为了有个和谐的问话氛围,皇上最后决定配合苏秀儿,自己亲自出宫来了。 能让皇上亲自配合出宫找来的,这整个大盛朝除了长公主和淑贵妃,也就只有苏姑娘了。 福德禄站在人群外围,只是打眼一看,就看到了魏明泽那张斯文秀气的脸。 怎么又是魏明泽! 福德禄摇了摇头。 觉得魏明泽真的是有眼无珠透了。 怀里抱着个财神爷不珍惜也就算了,偏偏把财神爷丢出去还要踩两脚,他不倒霉谁倒霉。 神仙难救啊! 魏明泽还虚弱地跪着,这时感觉有道目光落在他的背上,让他极其不舒服。 他往后面看了一眼,除去围观的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大伯,我们都跪这么久了,大伯母还没有出来,她不会不管我们,让我们一直跪吧!” 魏顺毕竟是个五岁大的孩子,从小在家赵氏就偏宠,根本没有干过农活,也没有吃过什么苦,这会跪了一下就感觉有些受不住了,偷偷拉了拉魏明泽。 魏明泽收回目光,那双擅长算计的眼睛直勾勾如恶狼般盯着酒楼里面。 “她应该是终于知道怕了。再凶猛的老虎也怕软刀子。恶毒、铁石心肠、不给人活路,无论是哪一样罪名都比悍妇这顶帽子轻,被这些恶名缠住,她就是出去买菜,估计都不会有人再卖给她。顺哥儿,你哭,哭得更大声一些,等会儿就有肉包子吃了。” 魏顺本该清澈天真的眼瞳中迸发出贪婪的光芒,他跟着魏明泽一起盯着酒楼里面,坚定地摇头:“不,我不要吃肉包子,我要吃红烧肉!” 说完,他的声音陡然一转拔高,哭声悲怆:“呜呜……大伯母,我给一条活路吧。我才五岁啊,我就只是想吃餐饱饭,难道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吗?我可是叫了你三年大伯母,我还给你卖过肉啊……” “是啊,稚子无辜。那些都是大人的恩怨,跟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苏屠尸果然是杀猪的,杀业过重,这种人没有心肝的。”有人被魏顺打动,同情地摇头。 苏秀儿将外面的一切看在眼里,眸中寒意越来越重。 魏明泽背信弃义,哄妻为妾,让她愤怒,让她觉得不公。 魏顺的指控则让她感觉寒心,因着魏顺只比苏小宝大一岁,以前给小宝买什么吃食,都会记得给他捎一份。 前年魏顺发高热,更是她不顾外面下雨去请的大夫。 调皮跟把同村的狗娃眼睛差点打瞎,也是她帮忙赔付的银子。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她对魏顺不计较回报的付出。 而魏顺只是在她临时有事,需要离开一下肉摊时,帮忙暂时代看了一下摊位,他就能说成是帮她买肉。 心寒到极致,苏秀儿差点气笑。 她看向还没有争出结论,快要打起来的冬松跟夜九,开口道:“夏荷姑姑,沈冰块,你们的好意我先领了,但这件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你要如何解决?”夏荷问。 沈回包括在场所有人都看向苏秀儿。 这个时候,真的不适合掏出杀猪刀解决。 苏秀儿看出大家所担心的点,笑着说道:“放心,我不会动用杀猪刀。我会温柔包容,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但这件事还需要冬松你帮忙。” 冬松一听需要自己帮忙,就特别自豪地看了夜九一眼,然后挺起胸膛大声说:“苏秀儿姑娘请吩咐。” 那模样,就差没有个尾巴了。 夜九翻了个白眼,觉得冬松有个尾巴一定能摇起来。 苏秀儿说:“请你以最快的速度,将鼓院使大人请来。” 说着,她又看了眼,也想跟出去的苏小宝:“小宝,你乖乖自己回房间里去,不要出来,娘去解决一些问题,解决以后,这些烦恼就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小宝毕竟叫了魏明泽三年爹,又与魏顺从小一起玩。 还有许小蛾跟魏芳芳,他对他们都是有过真实感情的。 的确,魏家的人加起来在小宝心中的分量都不及她。 可小宝年岁还小,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极有可能还是会影响到小宝心绪。 “好。”苏小宝听话地扭头自己往后院去。 他知道这种时候,不给娘亲添乱,就是对娘亲最好的帮助。 冬松运用轻功从后院离开,苏秀儿理了理袖子,拄着拐杖带着一众人踏出了酒楼。 “苏屠户出来了!” “苏屠户终于不做缩头乌鬼了。” “苏屠户,像你这样冷心冷肺的人,不配在京城开铺子,滚出京城。” “滚出城京!” 段珍珠安排的托见苏秀儿出来后,开始疯狂煽动情绪。 他们巴不得苏秀儿会忍不住直接动手。 那就正如他们所愿,凶残、冷血心肠的名声甩不掉了。 可偏偏苏秀儿不如他们所愿。 她一张漂亮的脸十分平静,甚至还带了一点笑,一出手就将膝行几步,想要抱住她大腿哭的魏顺拎了起来。 第42章 苏小宝的爹!皇上霸气护短苏秀儿 被拎起来的魏顺下意识手脚乱动,还想要继续号哭,不经意对上苏秀儿那似笑非笑的笑容,张大的嘴巴就那么僵住了。 他害怕得连声音都有些结巴:“大……伯……母。” 魏顺怎么也不会忘记,苏秀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肥硕的猪连哀嚎一声都不曾,就呜咽着倒在了上地。 苏秀儿更是能单手扛起一头猪。 这一幕幕刻在孩子的心里,就是最恐怖的记忆。 村里的孩子们,甚至一看到苏秀儿就跑。 苏秀儿挑起一边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地拎着魏顺故意晃了晃,像是随时都会一不小心将他晃丢出去:“我跟魏明泽已经和离,不再是你大伯母。说吧,你在我酒楼门口下跪究竟想要做什么?” “秀儿,顺哥儿还是个孩子,你别伤着他。有什么冲我来。是我对不起你,孩子是无辜的。”魏明泽站起身来,虚弱地连咳两声,那表情像是生怕苏秀儿会杀了魏顺。 这样一来,连带周围人都被魏明泽带偏,觉得苏秀儿实在凶蛮。 有人又开始指责苏秀儿,眼见周围人指责苏秀儿的话越来越难听,许小蛾这时大喊一声站了起来:“嫂子。” 随着这声叫,所有人的目光就全部又落在了许小蛾身上。 不知不觉成为焦点,许小蛾又怯怯地缩了缩身体垂下了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嫂、嫂子,我们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希望你能收留我们。大哥现在身上有伤,他欠你的银子暂时实是还不起,还请你能宽限些时日。” 她也想过好日子,可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她还是有些办不到。 嫂子对她的好,她记得的。 婆母将钱财看得极重,夫君又是个混不吝的,她娘生病快死了,她拿不出一个铜板,是嫂子偷偷塞给了二银两子,又给割了五斤肉。 婆母责骂她,只要嫂子在,嫂子就会护着她,帮忙怒回去。 她不能真看到嫂子因为名声被毁断了活路。 可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跟魏家是绑死了的,不能违逆大伯哥,她就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苏秀儿视线落在许小蛾畏畏缩缩的身影上,心中总算有了一丝温暖。 魏家的人,总算不全是白眼狼! 因为许小蛾的话,周围那些激过的声音少了许多。 有些脑袋清醒的也会忍不住思考。 对了,既然有诉求可以好好商量恳求。 人家苏秀儿什么也没有说,一来就跪下,这不是逼迫又是什么? 既是请求,人家苏秀儿就有拒绝的权利。 魏明泽眼看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舆论有了崩塌的趋势,暗瞪了许小蛾一眼,又跟着往前几步。 “秀儿,你不肯就算了,你别伤着顺哥儿,顺哥儿还小。如果你觉得我被革除状元,我娘跟二弟被流放,还不足以解气,我可以去死的!” “死死死,你一个大男人一天到晚就是死,比女人还像是女人,你要是真想死又没有人拦着。大可以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投河,或者找个歪脖子树上吊。” 苏秀儿将魏顺扔在了地上,嫌烦的直接怼回去。 她真想自戳双目,当初怎么就招了个这么玩意做上门夫婿。 魏明泽被骂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他用手捂住胸腔,眼里有泪:“你果然是觉得不够解气,那我现在就去死!” 苏秀儿翻白眼了。 这魏明泽怎么听不懂人话。 说是要温柔解决问题,可是怎么办,她拳头痒了! 沈回注意到苏秀儿攥拳的动作,侧身挡在苏秀儿面前,给了夜九一个眼神。 夜九立即领会到,抬手一拳,咚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魏明泽鼻梁上。 魏明泽一摸,满手的血。 他身体这次是真的晃两下,站定后才虚弱地质问:“你为何打我?是因为秀儿已经选择要跟你们家掌柜在一起了吗?是我妨碍了你家掌柜跟秀儿吗?” 说着,那可怜的眼视射向沈回,里面藏着嫉妒跟阴毒。 沈回淡淡地看了回去。 魏明泽触及沈回的目光,身体不可抑制的一缩,莫名的就感觉比沈回矮了一大截,好像在沈回面前丑陋的不堪一击。 他不自觉地就攥紧了拳头。 一个低贱的商人,凭什么瞧不起他,他再怎么堕落也曾是状元。 沈回薄唇一抿,声音如玉击石:“夜九,掌嘴!” 夜九微微一怔,随即扬起手“啪啪啪”一连扇了魏明泽二十多下,等手掌打麻了才停了下来。 真是好硬的嘴。 不过更让他震惊的是他们家世子。 现在需要隐藏身份,暗地里私下查贪墨案,本该是越低调越好,世子竟让他公然出手教训魏明泽,这是真的打破了世子的原则,他还是第一次见世子如此维护一个女人。 既然高调都高调,那就要把这口堵着的气全出了。 夜九指着魏明泽的鼻子:“我打你不是因为任何人,就是单纯看你这个废物不爽。你是活不起吗?非扒着个女人不放?张口死闭口死,真想死的人不会说,会说的不想死。你真是丢了我们男人的脸。就是那些脑袋装屎的人,才会相信你这伪君子的话,同情你这种伪君子。” 魏明泽都被夜九这二十张个巴掌打出了重影,眼前出现好几个夜九在指着他骂。 他甩了甩头,发现刚刚还支持他的路人,这会神情全都变了,甚至想要撇清关系地往后退了退。 毕竟夜九说了,相信魏明泽的话就是脑袋装屎。 正常人没有谁想脑袋装屎。 “这是怎么回事,都在闹什么?” 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几个官差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被几个官差拥立在中央的正是武平侯世子宁硕辞。 宁硕辞穿着绯色的官服,戴着乌黑的官帽,剑目星目,鼻梁高挺,一身正气。 苏秀儿突然就恍惚了下,好似看到了小宝。 她知道自己为何第一次见到宁硕辞时,觉得宁硕辞眼熟了,原来小宝五官长得有些像宁硕辞! 她的心里莫名就生出一个念头。 难道宁硕辞就是小宝的亲人……或者是父亲!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苏秀儿觉得可以等解决完魏明泽后,问问宁硕辞有没有走丢过孩子,或者身边人有没有亲人走丢过孩子。 这般想着,不由连觉得宁硕辞都比第一次见面时顺眼了一些。 苏秀儿往前走了两步,朝着宁硕辞拱手行了一礼:“宁大人,你来得正好,魏明泽还欠我二百两银子的赔付款,听说你在刑部任职,这事你管还是不管?” 她是想让冬松将鼓院使找来后,让鼓院使监督做主,让魏明泽还银子,不过正好宁硕辞出现了。 记得上次宁硕辞让段珍珠道歉的时候处理得还算公正,她想着求远不如求近,正好让宁硕辞做主。 魏明泽脸肿得像个猪头,不过缓了缓,终于好受了些,他眯着眼睛去看宁硕辞。 对段珍珠这个表姐夫,魏明泽还是有所耳闻的。 他不知道那日宁硕辞逼段珍珠道歉的行为,他只知道官官相护,觉得苏秀儿此时找宁硕辞做主的行为真是蠢透了。 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边,福德禄打听清楚情况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地离开人群,转身回到马车上向皇上禀报。 “皇上,是那魏明泽在纠缠苏姑娘,带着全家下跪想要毁坏苏姑娘名声,奴才瞧着这里面还有段府的手笔,那刑部宁硕辞宁大人插手了,宁大人的续弦好像是那段大人的外甥女,宁大人若是偏私,苏姑娘怕是会吃亏。” 皇上转动玉玺佛珠的手一紧,冷笑了一声:“朕倒是要看看,谁敢让朕的外甥女吃亏!” 第43章 苏秀儿卖人,皇上补刀 皇上由福德禄扶着,下了马车,带着人往酒楼门口走去。 这时宁硕辞眉头微微一皱,就已经给了苏秀儿答案。 “魏明泽的付赔款竟还有差?这既然是圣上断的案,本官当然管。苏秀儿,本官方才也有耳闻,魏明泽已经身无分文,拿不出银子,你希望本官如何管?” 这是把问题又重新抛回给苏秀儿,说了等于没有说。 魏明泽心中大安,往对面茶楼看去,企图寻找段珍珠的身影。 段珍珠还是坐在昨日坐的原位,只是她今日除了自己之外,身侧还坐了位长相端庄大气,举手投足皆是贵气的贵妇人。 段珍珠看到宁硕辞出现,没有像魏明泽那般心安,反而因为上次被逼道歉的经历让她心中不安。 她烦躁地看向那贵妇人。 “表姐,表姐夫他怎么又插手苏秀儿的事?他上次就只帮苏秀儿,不帮我。表姐夫是不是看上苏秀儿这个贱妇了,这个贱妇出身低微,但容貌确实动人!” 谢芳菲眉眼一跳,放下手中茶盏,不悦地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表妹,你的性子还是这般的急躁。你表姐夫一向不近女色,即便那苏秀儿长得像朵花儿,你表姐夫也看不上。你表姐夫做事的确是公事公办了些。说了你不太过急躁,到这你还没输。” 谢芳菲虽是这般说着,可那双眼睛却是隔着距离暗暗盯着苏秀儿的脸蛋瞧。 这张脸的确出挑。 美貌长在世家贵女身上锦上添花,可长在一个如蝼蚁般的贱妇身上,那绝对就是灾难。 谢苏菲讥讽的轻轻摇了摇头。 苏秀儿对谢芳菲的评价一无所知,不过她却是给了宁硕辞一个准确的答案。 苏秀儿围着魏明泽认真打量的转了一圈,单手托着腮。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能因为没有,就耍无赖。这魏明泽身体弱,现在又身无分文,想要还银子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卖身!” “你说什么?”魏明泽听到苏秀儿要卖他,情绪终于有些失控,脖子上青筋显露,有些狰狞:“我可是状元,你要卖我?” 苏秀儿朝魏明泽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非常肯定地重重点头。 “对啊,就因为你是状元,所以才要卖你,也才能卖得起几两银子。有需要的,可以卖回去做个账房先生,或者做个席西。” “不过就算是状元,也被革除了功名,怎么也不可能卖得起二百两银子。但魏明泽,你真的不用下跪了,我原谅你了啊。哪怕你只卖了一两银子,我都认了,不会再要你赔偿欠款,这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魏明泽气得差点出血,那张肿成猪头的脸,都变得扭曲。 他刚刚用来道德绑架苏秀儿说的话,现在都成了回旋镖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论气人,苏秀儿是认真的。 “还可以这样!”夜九惊呆。 夏荷赞赏的笑了笑:“苏姑娘说要温柔包容,一劳永逸地解决魏明泽,原来是将魏明泽卖了,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沈回深沉的眸子也闪过一抹亮光。 鬼灵精怪! 皇上准备让福德禄扒开人群往前走的脚步也顿住了。 他看到苏秀儿腹黑又骄傲的挺直了背脊,这一刻皇长姐的影子在苏秀儿身上再次出现。 “皇长姐!”皇上不可控制的从胸腔里挤出一个声音。 宁硕辞将大盛律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正直的眉眼一凝,吐出一个字:“可!” 说着就看向了魏明泽,不带任何情绪,严肃又公正地道:“魏明泽,欠债还钱。你现在既然已经无任何偿还能力,那本官就判你自卖还债!” “不,我怎么能自卖,我是状元啊,我可是状元。”魏明泽疯了,他感觉遭到背叛,宁硕辞怎么能帮苏秀儿这悍妇。 被夺了功名他还有可能东山再起,可是入了奴籍就再无出头之日。 他甚至失了分寸的朝宁硕辞大喊:“宁大人,我可是段小姐要保的人,你不能这般对我。” 宁硕辞一甩袖袍,嫌恶地皱眉:“魏明泽,本官断案与那段珍珠何干。本官判决也不会跟任何人有关系。” 这个世道,好官不多。 苏秀儿对宁硕辞又多了一分好感。 觉得宁硕辞若真是小宝的父亲,那对小宝以后是非观的养成,一定是极好的榜样。 她趁机补刀,大声揭穿魏明泽:“魏明泽,我都原谅你了,你还不愿意自卖。看来之前的下跪闹自戕都是为了逃避责任,不想还银子啊。你不想还银子直说啊,不至于把大家都当傻瓜,利用大家的同情心帮你达成目的啊!” “这魏明泽果然是坏到根子里去了,不要脸啊,我差点就被他骗了。这该死的伪君子。” 围观的人群听了苏秀儿的话,原本已经开始清醒脑子完全清醒,反而大声斥骂魏明泽。 任谁被发现被利用了都不会高兴,魏明泽享受了煽动群众带来的好处,这会自然就得到了反噬。 人群中甚至有牙婆。 那牙婆大声对苏秀儿跟宁硕辞喊道:“大人、苏姑娘我是牙婆,我愿意出五十两银子买走魏明泽。” “好,那就卖你了!”苏秀儿瞧见那举手的胖胖妇人,点头同意,随即侧头看向宁硕辞:“麻烦大人帮忙做个见证。” 宁硕辞点头:“可以。” 那牙婆闻言就乐癫癫的挤到最前面。 牙婆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正义感爆棚想为苏秀儿出气,完全是因为有利可图。 会读书写字的仆人稀少,却也还有流通的,可状元仆人就不同了,整个大盛怕都仅此一个,稍稍运作五十两变成二百两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想要孩子参加科举的富贵人家多得数不过来,他们并不心疼银子,为了孩子前途,怕是极为乐意买一位状元回去专门教导。 魏明泽看到牙婆眼里的贪婪,意识到事情真的不妙,他背脊开始发寒,扭头就跑:“我不要自卖,苏秀儿,你个毒妇。” “抓住他!”那牙婆朝她带在身边的两个打手喊。 两名身材魁梧的壮汉立即朝魏明泽堵去。 魏明泽往上再次看了眼对面的茶楼,直直往茶楼方向跑。 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也不再考虑会不会得罪段珍珠就大声嚷道。 “我看谁敢抓我?我可是听从兵部郎中段大人之女段小姐的吩咐办事。敢对我动手,段小姐不会放过你。” “是吗?如果是朕对你动手,她是不是也不会放过朕!” 魏明泽只顾往前冲,根本没有注意到,快要冲到皇上面前。 皇上就那样面无表情的冷哼了一声,抬起一脚踹在魏明泽心窝。 魏明泽顿时倒飞了出去。 第44章 外甥女尽管飞,舅舅给你兜底 皇上这一脚含了内力,这一踹,魏明泽头一偏吐出一口鲜血。 可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屁滚尿流地爬起来跪在皇上面前。 “草民……拜见皇上!” 他整个脑袋都是发蒙状态,完全没有想到皇上这会儿会微服出行。 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就会突然出宫了。 茶楼上面,段珍珠还不知道皇上来了,正气地站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责怪地瞪着谢芳菲。 “表姐,你若是不想帮我就直说?说什么我还没有输。你都听到了吧,苏秀儿那个贱妇都要卖魏郎了。表姐夫这般帮苏秀儿,依我看,就是看上那苏秀儿了。你别相信,等苏秀儿登堂入室了,有你哭的时候。” 谢芳菲也被撩拔出了脾气,睨着段珍珠。 “明明是你那魏郎不争气,还状元郎,连一个没有见识的村野妇人都奈何不了。依我看,你还是暂时修心养性。等过一段时间,再对付那苏秀儿不迟。” “你不懂!”段珍珠任性执拗地道:“苏秀儿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无耻贱妇,若是我连她都奈何不了,往后还怎么在世家贵女当中立足?而且那苏秀儿的容貌实在长得太惹眼了,若是不将此人除去,她迟早会成为祸害。表姐你信我,那贱妇能勾男人魂!” 段珍珠说完扭头,准备去解救魏明泽。 虽然不能再嫁给魏明泽,可她对魏明泽还是有几分真心喜爱的。 只是她才走出几步,那被她派去打探消息的家丁就气喘吁吁,一脸慌乱咚咚跑进来。 “小姐,不好了,皇上突然出行,魏状元差点冲撞到皇上,被皇上给踹了。” “什么?”段珍珠瞪大眼睛,同样慌乱地跌坐在椅子上。 魏明泽冲撞皇上,借段珍珠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去皇上跟前捞人。 只是好好的,皇上为何会来! 难道是为了苏秀儿? 魏明泽一跪,宁硕辞也认出皇上,跟着下跪。不过片刻,就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人。 苏秀儿跟着下跪,眼神忍不住往往如神仙降临般的皇上身上瞟。 皇上刚刚踹魏明泽的那一跪是真帅! 瞧着皇上对魏明泽的厌恶,怕是怎么也不可能帮着魏明泽。 魏明泽是真的死定了。 夏荷却是忍不住的紧张,她跟着跪在苏秀儿身边,双手攥紧拳头里面浸出了汗。 皇上的突然到来,也是因为认出小主人身份了吗? 那皇上会不会利用小主人对付长公主,小主人会不会陷入危险当中。 众人心思各异。 皇上已经在众多下跪,敛眉低垂的脑袋当中,认出苏秀儿那颗脑袋。 那脑袋明明刚刚还偷看他,见他看过去,又老老实实地埋好了。 鬼灵精怪,惯会做表面功夫。 皇上双手负在身后,直接点了那牙婆名字:“牙婆?你不是要买魏明泽这晦气玩意,还不将人带走!” 牙婆身体一哆嗦,消化了许久,才终于敢确定,皇上的确是点了她的名。 像他们这种买卖人口,做着丧尽天良混口饭吃的底层人,就算是做梦,也不敢梦见皇上有一天让她办事。 可现在皇上就是真真实实的发话了。 牙婆哆哆嗦嗦爬起来,招呼着两个打手将魏明泽拖走。 皇上扫了眼宁硕辞给予肯定:“不错,公正廉明,武平侯养了个好儿子,你亲自走一趟,将魏明泽的身契写好。” “是。”宁硕辞应声,带着那几个官差跟着牙婆将魏明泽拖走。 魏明泽心中仍是不服,想要放声喊冤,可一对皇上那双威严的眸子时,就吓得不敢再出声。 他被拖走时,回头最后看了苏秀儿一眼,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弄明白。 他明明已经中了状元,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为何又会落入尘泥,变成连自由都没有的奴籍。 苏秀儿就是一个杀猪的村妇啊,她何德何能,连皇上都这般帮她。 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吗? 对了,苏秀儿这张脸的确长得好看。 “苏秀儿,以色恃人,你会遭到报应!” 魏明泽感觉心中憋屈得慌,反正已经没有了前途。 他不再顾忌,最后愤怒的拳头握紧,拧着脖子扭头喊了出来。 “闭嘴。”牙婆生怕事情办不好,吵到皇上,立即一巴掌打过去,扯下腰间的汗巾子塞进魏明泽的嘴巴里。 魏明泽尝到一股咸咸的味道,等再想发出声时,就变成了呜呜声。 皇上瞧见牙婆粗鲁的动作,没有任何表示。眼见魏明泽被迅速处理,他又不悦地扫向福德禄,言简意赅又非常有力度,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就彻底决定了一个人的前途跟命运。 “段戈宏连家事都处理不好,又如何能处理公务。把那段珠珍捆起来,送回去给段戈宏,就说他不会教女儿,那朕只能亲自教了。” “是。”福德禄躬着身体应声,朝身侧两个乔装成家丁的两个御前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御家侍卫便立即领命,直直地上了对面茶楼。 彼时,段珍珠站在茶楼雅间,看着魏明泽被牙婆拖走时,已经陷入了恐慌。当两个御前侍卫闯来时,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扭头跑,可惜她还没有走出几步,就被一名御前侍卫反剪双手给捆了结实。 “段小姐,劝你还是不要再挣扎,皇上说了,让我等送你回府。” “我不要回去。”段珍珠害怕地挣扎着,左右扭头着身体,试图将绳索挣开:“就算要回去,我自己也能行,你们把绳索解开。” 父亲已经强调过让她低调,段珍珠清楚,今日被这样不体面地送回府,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没有人理会段珍珠的绝望,两个御前侍卫像是没有听到,不客气地推着段珍珠下楼。 被皇上嫌弃,公开批判过的女子,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家都不会再娶进门。 段戈宏但凡在仕途上还要想有所进步,那这个女儿他必然只会弃舍。 一个注定要被舍弃的闺阁女子,为什么还要对她客气。 “表姐,表姐,救我。”快要下楼梯的时候,段珍珠用双手死死扣住楼梯扶手,抬头目光祈求,声嘶力竭地朝跟出来,就站在楼梯扶手上的谢芳菲喊。 谢芳菲眼里闪过不忍,但她没有动作。 没有人会傻到跟皇上作对。 段珍珠被推着走远,快要看不见时声音还有传来。 “苏秀儿那贱妇就是个妖精,明明低贱如尘埃,却能一次又一次拉我下地狱,表姐你信我,不除掉她早晚会有后悔的时候。” 谢芳菲被段珍珠说得心悸,她捂住了胸口位置,扭头跑回雅间,脸色苍白的看着楼下。 “小姐,您说皇上也是被苏秀儿美色所迷惑,才会特意出宫来,替苏秀儿撑腰吗?为了一个贱妇,纵容她发卖曾经的状元,问罪臣子之女?” 谢芳菲的心腹站在她的身后,也从她的那个角度盯着苏秀儿,眼里中闪烁着困惑。 第45章 女人会经历的两种苦 谢芳菲指甲刮了下窗台,沉思着道。 “怎么可能,皇上又不知道今日魏明泽会上门为难苏秀儿,何况皇上什么美人没有见过?怎么可能会为了苏秀儿一个贱妇出宫。应该只是巧凑那魏明泽倒霉撞上了。行了,世子已经离开,我们也回府。” 谢芳菲偷偷离开茶楼,段珍珠这边被送回段府。 段戈宏得知段珍珠背着他指使魏明泽想要毁掉苏秀儿名声,反被皇上撞上,皇上当街批判,让他好好教导女儿后,他气得抬手打了段珍珠两个耳光。 又动用家法,打了二十滕条,连夜送往乡下。 后来听说,还没有等段珍珠身上的伤好,段戈宏就让人在乡下随意找了个男人,将段珍珠嫁了。 段珍珠嫌弃苏秀儿是村妇,最终自己却嫁到了村子里,还被除了段姓。 当然这都是后话。 眼下皇上雷霆解决完魏明泽和段珍珠后,才克制着情绪让大家都起来:“朕乃微服私访,大家都不需要拘谨。苏秀儿,魏明泽已经发卖,接下来你的事情还要如何处理,继续!” 苏秀儿站了起来,眨巴眨巴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没有带任何情绪,可她听着,就像是在说,你尽管动手,我给你兜底。 皇上又不是她父亲叔叔长辈,怎么可能给她兜底。 苏秀儿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不过,她确实还有事情没有处理。 “谢皇上!”苏秀儿拱了拱手,目光一转,扫向魏顺许小蛾还有魏芳芳。 被苏秀儿看到,魏顺害怕脚步连退数步,身体一缩,藏在了许小蛾的身后,紧紧揪住许小蛾的衣角。 许小蛾抿唇,不安地护住魏顺,愧疚地不敢看苏秀儿的脸、 “秀儿姐,我们现在就带顺哥儿离开,是我们魏家对不起你。我们再也不敢来闹事了!” 早在魏明泽被抓着去卖身后,他们就害怕地想跑了,可皇上在,皇上没有发话,他们不敢动。 “是的,大嫂……秀儿姐。二嫂还被那段小姐打了一巴掌,我们都是大哥逼来的,我们都是弱小的女人,如路边滕蔓般,只能依附男人而活。”魏芳芳眸光闪烁,缩着身体,鼓起勇气也跟着帮腔。 她跟许小蛾站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说,就是从内而外地透着一股苦味。 有人的苦难是一出生就决定的,例如魏芳芳。 因为她生在重男轻女的魏家。 赵氏打魏芳芳一出生起,就打定主意坏的差的苦的脏的,都留给魏芳芳,因为魏芳芳是女孩,是赔钱货,反正要嫁出去的,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对她好就是糟蹋。 有人的苦难是成亲后决定的,例如许小蛾。 因为她是嫁到魏家的,赵氏认为她是外人,反正是不是自己生的,苦得累得脏的坏的,自然要留给许小蛾,反正是别人家的,用坏累死了也不心疼。 以前苏秀儿,只要一看到许小蛾跟魏芳芳就感觉她们俩像是泡在黄连当中。 苏秀儿无奈地叹一口气,朝许小蛾和魏芳芳走了几步,手朝他们伸过去。 他们像害怕的,应激式地往后躲。 苏秀儿心揪了一下,是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苦,才会有这种身体本能反应。 她为了让许小蛾和魏芳芳放松,小幅度甩动着手臂。 “小蛾、芳芳,其实这个世道挺好的,皇上公正,官员也有清明的,女人不用依附男人,也能活出精彩。” “例如长公主,当然长公主那般惊艳的人物,还是离我们太远。你们就看我,我跟魏明泽没有和离前是我养他,和他和离,我也能养活我自己。相信你们也可以!” “我们真的可以吗?”魏芳芳和许小蛾互相看了一眼,咬着牙依旧不安。 苏秀儿肯定点头:“当然,你们不是求我收留?我同意了。你们可以带着魏顺留在酒楼做事,我给你们工钱,但要签订契约,如果敢做任何损害酒楼跟我的事情,我有权力立即赶你们离开,你们还要赔偿我银子。” 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可也不能因为想拉魏明泽一把,和魏明泽成亲,结果遭到背刺,就选择不再有恻隐之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凭许小蛾在明明那般怕魏明泽的情况下,方才还是站出来,用她那微薄的力量试图给她说话,她就愿意再给许小蛾一次机会。 当然,这也不光是给许小蛾机会。 做生意好的名声也很重要。 给许小蛾跟魏芳芳一口饭吃,既是拉了他们一把,又把自己以德报怨的名声打出去,一箭双雕不亏的。 不然,大家说起来,都是她赶尽杀绝,将魏明泽卖了,这生意就难做了。 魏芳芳跟许小蛾见苏秀儿不是要赶他们走,而是收留他们,给饭吃,做事就给工钱,就像是天空突然掉馅饼砸中了他们。 魏芳芳和许小蛾的眼眶立即就红了,连忙举起手发誓。 “我们绝对不会做伤害秀儿姐跟酒楼的事,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不至于这么严重。”苏秀儿嘴角上扬,蓦地又一收,皮笑肉不笑地分别拍了下魏芳芳跟许小蛾的肩膀。 “你们若是敢对不起我,我保证你们下场比魏明泽还惨。魏顺,记住了吗。胡乱说谎的孩子,是要被狼吃掉的。” “啊,娘!”魏顺被吓得身体一颤,嚎了一嗓子,紧紧抱住许小蛾的大腿,胯裆就湿了一大片。 这是尿了。 魏顺瞧见许多人都在看自己,刚才下跪的时候不觉得羞耻,这会倒是羞耻心回归了,又怕又羞得更大声。 “顺哥儿……秀儿姐!”许小蛾又急又慌,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虽然是农妇,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可她也知道魏顺在皇上面前吓得尿裤子,这是殿前失仪了。 熊孩子不听话,吓一顿就好。 苏秀儿也没有想到魏顺这般不经用,她暗暗扶额。 沈回淡淡出声:“夜九,将他们带到酒楼里面去!” 既然皇上发了话,是微服私访,自然就不会再问罪魏顺一个孩子。 但今日这教训,也足以成为魏顺终生的阴影。 福德禄安排着带来的侍卫,将围观的百姓驱散。 皇上在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苏秀儿。 看是收留了魏家女眷幼童,以德报了怨,实则是消除了自己卖掉魏明泽有可能会引来的一切负面影响,又让魏家女眷签了契,杜绝了一切安全隐患。 恩威并施! 虽然长在乡下,却是什么都懂。 看来皇长姐虽然隐居了,但对这个女儿的培养一点也没有放松。 只是苏秀儿的父亲到底是谁。 皇上目光又定格在苏秀儿脸上,想要从苏秀儿脸上看出点什么。 第46章 你父亲就是只绿头在苍蝇 可仔细观察了半天,皇上也没有从苏秀儿脸上看出端倪。 苏秀儿长得并不像他这个舅舅,也不像皇长姐。 如果长得像他们苏家人,他也不至于第一次见面时,没有认出自己这个外甥女! 皇上突然开始暴躁。 当初追求皇长姐的那些男人们就像是一只只绿头苍蝇,嗡嗡地围着皇长姐,真想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地都砍了。 不过皇长姐看上的,只有那一人! 想到那张让最令他厌恶的脸,皇上又开始疯狂转动手里的碧玺佛珠。 皇上暴躁了,看向苏秀儿的眼神中就带了那么一点迁怒。 “苏秀儿,你倒是挺能惹事!” 苏秀儿微微低头,偷偷撇了撇嘴。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说得果然没有错,刚刚明明看着很好说话的皇上,怎么突然就变了语气。 这般想着,苏秀儿再抬头时还是装傻地笑了。 “皇上,不是民妇惹事,是民妇可能长了一副倒霉相,所以大家都喜欢来欺负我,就觉得我好欺负呗。” 垂着眼睫,瘪着嘴巴,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真像是谁都能踩两脚的豆芽菜。 可明明之前将魏顺单手拎起来的时候气势很足,恐吓魏顺被狼吃的时候也很凶狠。 皇上冷哼了声,无情拆穿:“如果你好欺负,那被你卖掉的魏明泽是什么?傻子吗?” 苏秀儿甩着手干笑。 她不明白皇上突然到来,究竟真是微服出行,还是有其他事情。 所以这种时候不敢随意接话,毕竟多说多错,不说就不会错。 夏荷一直低着头,退藏在后面,这会听说皇上话里的责怪心中一沉,咬了咬后槽牙。 皇上果然是要趁机对小主人发难了。 春桃姐姐曾经推理过,长公主当年消失是被皇上暗害的可能性最大。 他们长公主府旧部,就算是拼死,也要护住小主人。 夏荷内心一阵激荡,她手里的菜刀一直没有放下,这会儿更是鼓足勇气,一个错身就挡在苏秀儿面前,抬头抱着必死的决心看向皇上。 “皇上,您是打算来酒楼喝酒的吗?酒楼还在装修,暂时无法营业!” 这是在拒绝皇上啊,不明就里的人,震惊地看向夏荷。 视线被阻,皇上终于将目光放在了夏荷身上。 他的目光只在夏荷脸上微微停留,然后就是浑身一震,大步流星走到夏荷面前,激动出声。 “夏荷姐姐,你是皇长姐身边四大丫鬟之一,你也是为了苏秀儿而来!” 当年长公主失踪,长公主府闭门谢客,就算是皇上来了,一样不见。 加起来,也有将近二十多年,夏荷没有再见过皇上。 想当初皇上刚坐稳皇位的时候,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现在眼前的皇上已经是个身材颀长,沉稳矜贵的帝王。 一袭深紫色的锦袍,没有一点中年男人的油腻,只有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可就是一个这样深不可测的帝王,一出口还是如少时未登基前一样,称呼她为——姐姐。 夏荷身体怔了怔。 她不过是一个位分低下的婢女。 究竟是皇上太会演戏,演着演着把这些小细节都融入了生活,还是这些年他们真冤枉了皇上。 苏秀儿站在夏荷身后,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夏荷。 她没有听漏皇上的话,同时也能感觉到夏荷身体的紧绷。 这让她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苏秀儿一双清透的眼睛眨了眨,轻轻扯了扯夏荷的袖子,试探地说:“夏荷姑姑,难道皇上也是因为要向我娘报恩而来?” 皇上盯着苏秀儿露出来的半个脑袋,疑惑地挑眉:“报恩?” “对啊,报恩!” 苏秀儿非常有身为小人物的自觉。 她对付魏明泽跟段珍珠尚且还能拼着一身蛮力,跟大不了一死的精神。可对上皇上,就全无招架之力。 那就只能小心捧着哄着伺候着,这不叫丢脸,这才叫做真正的清醒。 苏秀儿快人快语,跟着解释:“春桃姑姑说,我娘对长公主府有恩,夏荷姑姑跟冬松留在我身边,就是为了报答我娘的恩情。” 皇上眯了眯眼,长公主府皆是皇长姐的,没有皇长姐长公主府将不复存在,夏荷跟春桃说皇长姐是他们的恩人,这话确实没有毛病。 只是为何,夏荷跟春桃不跟苏秀儿相认,难道里面还藏着什么隐情? 皇上急于跟夏荷弄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但也没有拆穿夏荷。 他只是盯着苏秀儿:“苏秀儿,不请朕到你酒楼坐坐?” 苏秀儿还没有答应,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春桃骑马而来,飞奔下马,对着皇上叩拜下去:“春桃拜见皇上!” 皇上一到,被安排守护在酒楼附近的长公主府暗卫,就立即将消息传回了长公主府。 春桃便放下手中事务,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跑来了。 “春桃姐姐,你终于肯见朕了。”皇上对春桃子印象远深于夏荷,只是一见就将春桃认出,他如多年老友未见,激动几步走过去,弯腰亲自将春桃扶起来。 很难想象,威严、难辩情绪、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在夏荷跟春桃面前会变得这般好说话。 就真的像是一个还没有长大,需要依附姐姐的弟弟。 春桃虚侧了侧身,隐晦地避开了皇上伸过来的手,站定后就退离了几步,把苏秀儿完全护在身后,一双眼睛戒备地盯着皇上,冷淡地道。 “皇上说笑了,奴婢岂敢不见皇上。奴婢只是人微言身,身份低贱,怕污了皇上的眼。” “皇上乃天下之主,贵不可言,像这种市井脏污的地方,您实在不需要来,若是有不知死活的冲撞了您,伤了磕了碰了,总归不好!” 春桃这是在暗示皇上,不能动苏秀儿。 否则他们这些长公主府旧部就是那不知死活的人,匹夫一勇,会不计代价,让皇上受伤流血。 皇上伸出的手落空,他失落地收回,盯着春桃那张冷漠的脸,脸上神色也变得莫测起来。 片刻后,他冷笑了一声,双袖一甩负在身后,提步进了酒楼。 “春桃、夏荷跟上,朕有话和你们单独说。” 苏秀儿等人都感觉到了皇上跟春桃之间的气氛不对,但大家还是都跟着进了酒楼。 进入酒楼,临上楼前,春桃侧身,目光柔和的看向苏秀儿:“苏姑娘,不用怕。” 皇上跟夏荷春桃以及福德禄上了二楼,有几名侍卫目光不斜视守在楼梯口。 皇上到来,今日的装修跟开业准备是暂时进行不下去了,大家继续待在酒楼,只会跟着提心吊胆,苏秀儿就让大家先离开了,如果没有意外,装修跟开业准备明日再继续进行。 众人离去,被福德禄安排守在酒楼门口的侍卫也没有阻拦。 苏秀儿就待在酒楼一楼柜台,盯着二楼楼梯。 第47章 你们不心疼朕心疼 沈回默默走到身侧,将一杯刚倒的热茶放在她的面前:“别怕,不会有事!” “嗯。”苏秀儿捧起热茶轻喝了一口:“我才不怕,皇上刚才那怒气又不是冲我来的,怕的应该是春桃姑姑跟夏荷姑姑,我把自己分内的事办好了,皇上就算是想迁怒,也找不到借口。” “不过,不是听说皇上对长公主极好,允许长公主帮他处理一切事务?为何看着春桃姐姐他们对皇上戒备极深,像是皇上要掏他们肉似的。” 苏秀儿藏着一颗八卦之心,压低了声音侧过头去,偷偷看着沈回。 沈回抿了下一唇,对于长公主府跟皇上之间的恩怨,他是听过一些。 说是长公主的突然失踪,是皇上对长公主生了忌惮,想要鸟尽弓藏,可这话捕风捉影,没有任何证据。 而且他听父王说,长公主最在乎的人就是皇上,皇上也很在乎长公主,姐弟成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当年发生了什么,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是只有当事人知道。 不过他更倾向于,长公主失踪与皇上无关。 否则那么爱长公主的父王,又怎么会这般拼命地守护大盛江山。 沈回皱了下眉头,又淡淡地看向苏秀儿。 至于苏秀儿说的掏肉,他想,这肉大概指的就是苏秀儿了。 瞧着苏秀儿明明是当事人,却又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沈回突然觉得挺好。 他希望苏秀儿永远都这般无忧无虑,不受复杂险恶的朝中事情影响。 也许,这也是长公主不告诉苏秀儿,她真实身份的原因。 二楼包厢。 进门,皇上拉开椅子坐下,看向紧跟步伐进来的春桃夏荷,皱紧了眉头。 “我们敞开说说吧。朕知道这些年外面有许多关于朕与皇长姐的流言。说当年皇长姐突然失踪,是受了朕的胁迫,说是朕对皇长姐鸟尽弓藏,秘密派人杀害了皇长姐。” “朕从没有对任何人澄清过,是因为那些不懂朕跟皇长姐之间感情的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误会了就误会了,朕不在乎。” “而那些懂朕跟皇长姐之间感情的人,朕即便什么也不说,他们也不会信那些流言。可是朕发现朕错了。” 说到这,皇上语气变得锋利,他紧紧盯着夏荷跟春桃。 “春桃、夏荷,两位姐姐,朕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们会听信流言猜疑朕?朕是皇长姐一手带大的,你们帮着皇长姐照顾朕,也跟朕的姐姐差不多,你们竟然会怀疑朕对皇长姐的感情。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啪的一声,皇上手掌重重拍在椅子扶手上,扶手咔嚓一声断裂,凹凸锋利的边缘割到皇上手掌,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皇上似感觉不到痛,他那双深不见底,让人难辩喜怒的眸子中出现偏执,疯狂。 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痛苦嘶鸣。 “你们不知道,皇长姐失踪的这些年,我到底有多想皇长姐。我愿意用我的寿命,换皇长姐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哪怕舍弃我这个皇位,我也在所不惜。” “若是皇长姐想,这个皇位我也愿意拱手相让。可是皇长姐她不要了我……她怎么能不要我!” 说到最后,皇上手掌握紧那不平的边缘,让伤口加重,鲜血流得更快。 皇上此时流露出来对长公主的一切在乎,都不像是伪装。 如果这些情绪真能装,皇上的演技那真的是已经登峰造极。 就如皇上所说,他也算是由夏荷跟春桃一手带大,看皇上手掌流血,春桃跟夏荷也心生不忍。 春桃跟夏荷对视一眼后,春桃扑了过去,跪在皇上身侧。 她伸手将皇上握住那扶手的手掌一点点掰开,掏出一块白色手绢,在那手掌上缠了一圈,系了个蝴蝶结。 春桃敛着眉眼,思索地开了口。 “皇上,不是奴婢们不信任您。而是冬梅在长公主最后出现的那个客栈里发现了暗器,暗器上淬了毒,那客栈附近当时有人亲眼见过,您当日出入过客栈。” 皇上能来这里找苏秀儿,那就证明皇上已经知道长公主行踪。 既然皇上要敞开说,那不妨就把疑惑说出来。 在这宫庭中生活久了,多诡异的阴谋都见识过。 有时候眼见都不能为实,所以春桃才会把当年查到的事情尽数倒给皇上。 “有毒的暗器?”皇上眼中闪过杀气,声音变得暗哑。 “可当初皇长姐失踪的时候,我是去皇庙里祈福了,我又怎么可能会出入皇长姐最后出现的客栈?当时我有没有离开过皇庙,你们可以查,我也接受一切审查!” 身为皇上,能接受一众奴婢们的审查,这已经是最高的诚意。 而且皇上从对话开始,从头到尾都在自称“我”。 所以这番对话,皇上不是以君仆的关系,而是以平等的姐弟关系。 春桃吐了口浊气,嘴角挂着苦笑,躬着身体,退离几步,站起身来朝皇上行了一礼。 “不用了,皇上应该也有派人去寻长公主,冬梅早几日前已经出发,相信用不了多久,长公主就会回京。到时候真相究竟如何,长公主自会说明白。” 何况都到了这个时候,皇上没有必要说谎,因为只要是谎言那就只能哄骗一时,这样做对皇上没有任何益处。 长公主失踪多年,虽然余威还在,可朝中该揽的势力皆已经对皇上诚服,皇上若是想再除去长公主,完全不需要再绕这么多弯子。 春桃又皱起眉头:“可是,不是您想要除去长公主,那当年又是谁想要除去长公主?皇上……” 春桃语气急切了几分:“在没有找到当年究竟是谁想暗害长公主之前,奴婢建议先不要公布小主子的身份,一切还是按照原计划,等长公主回京之后再做定夺!” 皇上不赞同,他皱起眉头,站起身来,霸气地冷哼一声。 “朕不同意。呵,有朕护着,朕倒要看看,是谁敢伤害朕的外甥女。朕的外甥女本该是金枝玉叶的长大,结果被人叫了这么多年的村妇。你们不心疼朕心疼!” 春桃跟夏荷心中一堵,憋屈地看着皇上。 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心疼小主人。 这么想着,即便魏明泽已经被卖,他们都恨不得又将魏明泽偷偷吊起来打一顿。 说行动就行动,等到晚上的时候,春桃就派冬松去了牙婆子里那里一趟,把魏明泽生生在横梁上吊了一夜,之所以没有废掉魏明泽手脚,那是因为看了透魏明泽的本质。 像魏明泽这样自私自负的人,读书好,中了状元,就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事情。 现在让他这个中了状元的人,去做人奴仆,这就是最大的侮辱,会让魏明泽生不如死。 活着比远死了让他难受,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当然,这是后话。 苏秀儿趴在柜台上,上下眼皮打架。 她打了哈欠,眼里飚出泪花。 就在她想着,是不是能睡一觉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皇上带着夏荷跟春桃终于从楼上走了下来。 苏秀儿当即清醒,站直身体。 皇上已经走完最后一台阶,收住脚步,他对苏秀儿招了招手:“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