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定救人系统后》
1. 第一章
小世界,深山。
莫停今早带顶草帽就出了门,在附近几条村子里转了好几圈,也没见着什么灵异事件。
异能者在此刻仿佛子虚乌有。
在逗留之余,村口那有户人家,像风筝断了线般跑出个疯婆娘,后面的人怎么追都追不上。
当众人皆以为那婆娘跑到一口井旁边,就会停歇来个服软,结果她居然从袖子里掏把剪刀出来,准备来个当场自尽。
那会,疯婆娘臂膀抖得不行,携着惧色的眸光时而窥伺井底,时而睥睨面前几人。
她明明怕得要死,还不忘大放厥词:“我告诉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自尽跳进去把井水染成红色!”
当街顿时围满了人,但他们都在瞧热闹,也没个人主动上前当和事佬。
疯婆娘的丈夫后面站了出来,一步一步靠近她,明面上安慰实则藏有威胁:“别闹了若芸,有话好好说,你乖点快跟我们回去,要不然今晚就没你饭吃了。”
杜若芸:“滚,我都说了,我不叫若芸!我不叫若芸!我叫清燕!我叫清燕!”
可这些谁会关心?
最后,被随意乱挥的剪刀最终指向了最致命的心脏口,疯婆娘倒在了无尽阴暗的井口里,她的无声怒吼,还是没能惊动那些人。
也许连着死的还有清燕。
莫停目睹了全程,吸了吸鼻子还是想不明白。
那些人都是疯婆娘的丈夫以及亲人,可她为什么宁愿自杀跳井,也不愿同他们相认?
难不成其间藏了怪事。
为了破疑,莫停随手拽了个阿婶到一旁,深呼口长气后小声问她:“这位婶子,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婆娘嘴里念叨的清燕是哪户人家的姑娘?”
婶子叫江秀兰,比莫停矮了一截,看着慈眉善目的,四十出头就白了发。
“你说清燕啊?”江秀兰似乎忘了有人跳井这事,嘴下滋滋有味,“清燕是我老许家多年隔邻的女儿,自幼就是条读书的好苗子,今儿个都快准备去读一流大学了呢。”
莫停皱了皱眉:“那婶子,您能带我去找清燕吗?我有点事想确认一下。”
“当然可以。”江秀兰说,“我家幺弟这会正办着喜宴呢,姑娘要是得闲的话,还可以去宴席上吃顿便饭,我不收你份子钱的。”
莫停想起同事昨日提到的宴席,便笑道:“谢谢婶子,有机会一定去。”
村子里建的大多是新式土屋,大多沾了点砖泥,但墙胚仍有浮土并不牢固。
因为地表积水还很泥泞,莫停生怕走不稳扶了把墙,它就连着几面一块倒下去。
莫停跟在江秀兰后面,绕了俩三条巷子,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江秀兰提着篮筐走前面,眼看就要到清燕家了,就收住脚步问道:“姑娘,我瞧你面生,你是不是兴旺小学里边的支教老师啊?”
“嗯。”莫停有感觉到人流在增多,便压了下草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婶子,怎么停下了,到了是吗?”
“前面就是了。”江秀兰抿上唇转过身瞧她,眉眼间掠过几丝计谋得逞的笑意。
莫停抬眸窥伺前方,扫了一眼周近:“婶子,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件事?”
“当然可以。”江秀兰说,“你要问多少都没问题,我就等着别人来问呢。”
莫停:“除了村口那女人,还有谁跟她有过类似的病状吗?比如清燕。”
江秀兰揉了揉下巴,语气沉重道:“这个吧……当时疯的人挺多,清燕也一样,而且村里人还因此闹了很长时间。”
莫停:“后来呢?”
江秀兰:“后来不知怎地,大家都闭口不谈,就连那些疯的也一下子正常起来,仿佛这事跟从未发生过一样。”
莫停把草帽扶正,露出眸眼同她对视,只道:“多谢婶子为我解惑,我要走了。”
“姑娘客气。”江秀兰从筐里边挑出几个好梨子,又拿个袋子给它细心包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塞到莫停手上。
莫停想给她塞回去,但江秀兰一下子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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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步,笑着也不说话。
她问:“婶子这是何故?”
江秀兰笑道:“这梨子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稍后领这个进了人家家门,也不会失了探亲的礼貌。”
有东西提着手心难免会颤,可莫停总觉得这几个果子千金重,她抓不紧。
莫停:“婶子,你其实不用帮我这么多的,我们非亲非故。”
江秀兰却道:“姑娘,这些东西都不要紧的,而且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莫停:“你……”
江秀兰话里藏话:“去吧,提着我的梨子去吧,大胆点敲开清燕家的大门,我在后面看着你。”
“好。”莫停跟她道了别,提着梨子三步一回头,结果发现江秀兰还在。
但当莫停站在清燕家门口,余光就会发现,她早已消失在原地。
莫停轻敲大门后,下意识将牙口咬紧,心中胀出一股局促不安的闷气。
好累。
仿佛梨子千斤重,一个不留神,下秒就能把她压垮。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说得再深切点,莫停患有跟自闭症类似的症状,对待发事深感恐惧。
而且人穷,也很想死。
三本毕业债务缠身,就连实习公司都来了个大裁员,莫停的世界瞬间一片灰暗。
没有一束光。
在深渊里挣扎了很久,莫停最后决定进厂赚钱还债,可就在收拾东西即将启程之际,一个救人系统同她绑定了。
系统代号097,叫九七。
九七说:“完成救人任务可以获得巨额报酬,还可以回到现实世界。同时,在执行任务其间我不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但你可以选一把趁手的武器,具体效用会有惊喜。”
那次,莫停选了把三棱刺。
不过自从莫停来到这个小世界,还从未用过三棱刺,因为周近的人待她很好。
屋里边迟迟未有人出来,莫停便狠下心大喊:“里面有人吗?清燕姑娘在吗?”
2. 第二章
“来啦!”
屋里边传出一道清脆的女音,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有个比莫停年轻几岁的姑娘跨过那低门槛小跑了出来。
许清燕刚到就想伸手给人开门,但忽然意识到这人脸蛋被草帽挡着,雄雌都分不清,指不定是别家来的坏人,就又把手收了回去,只道:“请问,您找谁?”
彼时草帽下莫停的眸光微闪,抿了抿唇就问:“我找清燕姑娘,她在家吗。”
许清燕:“找我?”
莫停猛然抬头,草帽滑落扣下整张脸蛋让人没法观摩,即便后面扶正了草帽,她仍不忘道:“清燕姑娘?”
“嗯,我是。”许清燕见是个姑娘,面容看着也善,就轻推了一下门栓,敞开大门让她进来,“要是有事找我,便进来坐坐吧,我行李还没收拾好。”
莫停点点头,刚走了几步就停住脚,手扶着草帽想着要不要摘下来。
意想不到,站一旁的许清燕见状笑道:“姑娘要是喜欢戴着帽子,那就戴着吧,反正又不碍事。”
“谢谢。”莫停说得很轻,也不知许清燕能否听见,要是没听见也好。
许清燕家里摆了许多旧式木具,大到血红色的衣柜,小到精雕细琢的兔子挂件,这些无不都散着淡淡的木香。
其他地方要仔细看的话,墙上还贴着近些年来流行歌手们的精致海报,只不过这些人莫停都不认识。
莫停把梨子放桌上,就寻个位子坐了下来,指尖来回摩挲,见许清燕朝她走过来当即问道:“你真的是许清燕?”
“……”许清燕挑了挑眉,手里端着杯水,按理是要泼过去的,但她没有,“姑娘,如果我不是清燕,那谁会是呢?”
莫停想说中午自尽跳井的那个女人,可许清燕这会还不知晓这事,即便说了也无济于事,便淡漠道:“我不知道,要是你能自证一下,我想我会很相信你。”
不善沟通,嘴拙得很。
许清燕在莫停对面坐下,闻言气得笑出了声:“姑娘,你不觉得荒谬吗?”随后又用指尖轻推杯底划到莫停面前:“首先,关于我是不是许清燕,并不需要向姑娘你个客人证明什么,更何况我本来就是。”
莫停:“抱歉,是我冒昧了。”
许清燕:“其次,姑娘你怀疑的这些无非就是鬼怪论,根本不可能成立。”
莫停:“事无绝对。”
“那又如何,我只相信科学。”许清燕说,“最后,在没找到指证我不是许清燕的证据之前,我希望姑娘不要在外头乱说话,以免坏了我的名声。”
许清燕眉态度坚决,心不跳不颤的,不像是在说谎,接下来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莫停:“嗯,那是自然。清燕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去新学校报道?”
许清燕:“过段时间吧。”
前面墙上摆着一立式旧式钟匣,莫停瞟了眼,这会已经快十一点半。
“看来时辰不早了。”莫停说,“那我就预祝清燕姑娘此去一帆风顺。”
莫停没等许清燕作何反应,便起身离开了,至于桌面上的梨子,单单搁那放着。
既然已经送给了主人家,那便是主人家的东西,自个儿拿回去的话就会显得失礼。
许清燕身上的线索断了一半,没法从源头那揪出异能者,却恰能印证婶子说话真伪。
一场闹剧后连同疯子都归于平静——
莫停不知整地,就走到了许家后院墙的外道。
她的耳边开始渐入一些杂音,锅碗瓢盆交杂的清脆碰撞以及宾客们恭维的祝贺,仿佛宴席就要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借借!”一姑娘坐于高墙之上,手忙脚乱的就跳了下来,而后因落地不稳借机摁住莫停脑袋,出现了草帽侧歪的怪象。
莫停被摁得脑袋生疼,可一见那姑娘径直摔在地上,霎时眉眼间也消了不少戾气。
以为多少会带着点囧样同她四目相对,哪曾想那姑娘身上尘土都未拍开,就连人带爬的跑了。
陈书言狼狈乱窜,边回头边道歉:“对不住啊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
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莫停收回目光缓了口气,把草帽扶正提脚就要走。
今儿个怪事接踵而至,让她生了心烦。
巷子里的拐道四通八达,要是一个没注意就有可能逛到别人家门口去。
可偏偏莫停就是这么个糊涂蛋,本来就还有点轻微路痴,这会更是无意拐到了挂满红布的许家门口。
大门那儿摆着桌子跟凳子,有个许家人就坐在那收份子钱,然后往红纸上登记他们的名字。
有的宾客们交完份子钱点头致意就进去了,有的还大声嚷嚷着:“哈哈哈,许家老二,真是恭喜恭喜啊,你家老幺也要成家了!”
而逢无人间隙,有个男人擦过莫停右侧大步上前,手里还提着俩坛好酿。
简子源大笑几声,不客气的跟许家老二讨价还价:“承泽哥,我这有俩坛酿了二十年的老酒做宴,能不能就免了我这份子钱啊?”
许承泽手下一顿,抬眸笑道:“简家小子,你老爹会舍得让你提这玩意出来?”
简子源把酒放桌上:“哎呀,这个你别理,你就说能不能当份子钱吧?”
“能,当然能啊!”许承泽也不含糊,登记他名字时还笑得合不拢嘴,“别说,我还怕你突然后悔呢!”
简子源:“怎会!”
简家村的人最擅长酿酒,即使酿出来的那些年份不是很足,都香甜得不行,更何况这种已经上了“年纪”的古酿。
他今日能拿出这俩坛好酿,也没背着自家老爹,只因简家承了别人的情——
简家有一个女儿和一个童养媳,分别是许沐恩跟简乐然。
许沐恩是简子源妹妹,但因早些年遭父母偏见弃养,便被许家收留养作女儿,几年以来不仅让她吃好喝好,还供她读完大学。
而今许沐恩在城里站住脚跟,有些日子还回山里当起支教,一时间得了不少风头。
简乐然是许承泽的亲生女儿,但被简子源讨来给他儿子当了童养媳。
早几个月前,简文昭病卧在床。听村里老人说,是因为惹了什么脏东西才会这样,而且简家想消灾就只能在家里养个女儿。
如今许家有喜事,简家人这才想着取点好酿出来,借此良机给许家回馈点东西。
“莫停!莫停——”
许承泽笔下墨渍刚凝,还没来得及同简子源继续谈笑,就听里院有人在呼喊,随之一个布娃娃跌跌撞撞的飞奔出来。
怎地被她瞧见了。
莫停脑袋低垂,口干舌燥的,一个转身就拐进了身侧的那条巷子里。
她每一步都走得僵硬,但走得很快,生怕陈允安追来。
分员工宿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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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这姑娘跟她被分到了一块儿,后面整日里就唧唧歪歪的讲个不停,搞得人吃不好睡不饱。
昨儿个夜里,因为邀请赴宴这事,更是磨了大家一个晚上。
“陈老师,你这是怎么了?”陈允安刚跨出门槛,就被许承泽打上招呼。
陈允安朝他挥手,但没留住脚:“朋友有点害羞,我去把她抓回来!”
人既然都到门口了,断然没有缺席的道理!
简子源疑道:“这谁?”
“她是城里新来的支教老师。”许承泽示意他往里瞧,“哝,最右侧那桌边上坐的几位都是——对了,乐然那死丫头不是在你那呆了吗?这你不得去打听打听她的成绩?”
以前许承泽可不会喊乐然死丫头的,自从她进了简家,这字眼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这事不急。”简子源说,“话又说回来,你家老幺结婚邀请支教老师干什么?总不能是靠着孩子那点师生情分吧。”
许家老大有个孙子还在读六年级,而且还跟乐然同级,跟老师打过交道也不奇怪,但办宴邀请老师……
这不闹嘛?
许承泽:“谁知道我那侄子抽的什么疯,非要明禾去把老师叫过来。”
简子源提着笑嗓:“真有意思,你说,建邦那小子该不会是想给明禾找个后妈吧?”
许承泽:“……”
简子源:“这么一看,建邦年纪轻轻的,没读过什么书,而且娃都这么大了,讨媳妇好像看着确实很困难。”
要是真从老师队伍里讨个媳妇,也未尝不可,毕竟肚子里有点墨水,人尚且还长得漂亮的女人,简子源真就非常喜欢。
莫停即将绕进拐角,心长舒了一口,却不料后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莫停这儿呢!你去哪?”
靠。
简直就是噩梦。
她很讨厌,讨厌不痛快。
但话虽如此,莫停最终还是停住脚步,等陈允安跑到跟前同她说话。
陈允安气喘吁吁的,先是白了莫停一眼,而后二话不说,当场揭了她那顶该死的草帽。
挡住了她的美貌!
明明长得跟模特一样硬帅,就是不知她整日里戴个帽子干甚。
莫停:“有事?”
陈允安把草帽扔一边,脸颊气鼓鼓的,嗔怒道:“莫停!你昨晚不是已经答应我说要来了吗?怎么能出尔反尔!”
敷衍的话,也能信?
要是今日不来,岂不是得上房揭瓦,当几位老师的面痛斥她不讲信用。
莫停轻嗤一声:“哦。”
陈允安拽起她的手,提脚就要回去:“管你哦不哦的,给我回去好好坐着。”
“……”莫停没反抗,“你多少是不是有点毛病在身上,非要拽我去参宴。”
陈允安抓着她的手松了点,想半天也没想出个合理的借口。
难不成要说,她突然想让莫停多跟人接触接触,改善那独来独往的坏毛病?
这不扯吗。
陈允安轻拭了一下额头,挤出笑容道:“莫停祖宗,咱们要在这教那么久的书,出来交点当地朋友也挺好的是不是?”
“你自己信吗?”许家大门将至,莫停便浑身不自在,心里紧绷到想逃。
陈允安:“信啊……应该。”
说话支支吾吾的,莫停睥睨了她一眼,便没再多言。
3. 第三章
“我宁愿死,也不要嫁你这种人为妻——”
陈允安领着莫停刚进大门,就见到了拿着把菜刀准备自刎的新娘子。
她面带朱红本应欢喜,此刻却神情决绝,眼角含泪,像是个要碎掉的瓷娃娃。
宾客退后三尺生怕受到波及,唯有一人,嗤着声走到新娘子面前。
她讥笑道:“要死就赶紧死,说不定日后还能在许绍辉这个人贩子的坟堆上添点彩头。”
“……”
莫停目光四处搜寻,前秒才瞧见人群里的婶子,后秒就意识到有人在窥她。
果然,那穿着喜服的姑娘朝她露了苦笑,随后刀口划破咽喉,血溅三尺——
“哐当!”
菜刀连人一块噗的倒地。
是她!
跳墙要逃的姑娘!
可她怎么又回来了——
还没等许家人发话,讨酒的简子源就坐不住了,走上前就是给女人一巴掌。
“啪!”
“祝晏,你皮痒了是吧,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胆敢在这闹!”
因为人多,会丢脸,所以简子源只能气得咬咬牙,没法抄家伙打骂她。
祝晏是他从许绍辉手里买来的妻子,就因为这层关系,今日便没打算带她一块过来。
没料到,她最后还是闹了。
从陈书言穿着喜服出来,到自刎身死,新郎官许绍辉全程都处于一个失魂状态。
只觉一切都太过诡异。
而今见简子源在骂,一下子就有了个很好的出气对象,自然不会放过。
他冷冷道:“祝晏,当初是你要爬上简哥的床,我才割痛让你们成婚的,没想到你竟怀恨在心,逼死了我的新婚妻子。”
这话刚出,就有人忍不住就骂出声:“妒妇!”
“你怎么不去死!”
谴责声如雷贯耳。
真庆幸,她早早习惯了。
“我爬床?逼死你新妇?”
明明脸颊火辣辣的,她却笑着笑着痛在了心上。
多年的不甘,在此刻犹如猛水般袭来,将她淹没变为索魂的怨鬼。
“许绍辉,你扪心自问,你当真没有收过简子源的钱吗?”
俩人相识于城里的一家工厂,原是要回枕山谈亲,准备办宴成婚的。
没曾想,第二日她就被许绍辉塞给另一个男人,后来更是被囚住,连家都没得回了。
这跟拐卖有何区别?
随即,她又指着简子源道:“你呢?你敢说你当初没给过吗?买我花了不少钱吧。”
许绍辉:“你!”
简子源:“……”
的确花了不少,而且简家当时还十分拮据,买祝晏的一百块他凑了很久。
“还有,你说我逼死了她——”祝晏笑得猖獗,踢了踢陈书言的尸体,“啧,我可不信你们许家没人知晓,她早几日前就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惊呼。
“死人!”
宾客们虽不怕活人,但怕死人啊,万一许家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连累他们怎么办!
“死人!死人结什么婚?”
“玛德,这是冥婚!”
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恐慌。
有的人胆小,已经畏头畏脑的往外逃窜,嘴下哆嗦个不停:“礼我已经送到了,这酒我就不喝了,告辞告辞!”
没到半分,婚宴上宾客就少了一半,仅剩的连同老师也只是碍于人情才没走。
亲自邀请的,薄面多少给给。
“满口胡言!”
许绍辉气得不轻。
祝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许绍辉,你新妇怎么死的你会不知?”
原能炸出一条黄金路、前途无忧的大学生,就这么被许绍辉拐回了枕山。
她实在痛恶!
除外,许绍辉整日里要么对陈书言非打即骂,要么抱着那颗贼心想强上,最后搞得她受不住早早自杀了。
而今日这场闹剧,全然是陈书言的报复。
“你们闹什么!”彼时老大许敬德刚从里屋出来,还扶着一位年过七旬的老爷子。
如不出所料,那老爷子就是许绍辉三兄弟的父亲,叫许谦。
他见了人张口便道:“实在荒谬!如果这姑娘早死了,我儿怎会跟一个死人成婚!简家媳妇,你不要欺人太甚!”
许绍辉见状,连忙跑过去搀扶,轻声道:“父亲,您怎么出来了?”
“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还坐得住!”许谦用指背狠狠的敲了自家幺儿脑勺,气得不行,“倒是你,自个儿新妇也不好好管着,居然由她胡闹自杀了!”
老爷子话里全然没有对死人的悲痛,只有丢了到手儿媳的落差感。
“嘶。”许绍辉痛得叫了声,点头哈腰的扶着自家老父亲坐到一边凳子上,“父亲说的是。”
一旁的许敬德板着张臭脸,冷哼道:“简家媳妇,你要真想要闹事,也不该是以这么个胡扯失真的理。”
总不能人死复生吧?
实在胡扯!
“这新妇刚死,乃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你怎可污蔑我许家为冥婚而办宴!”
新妇究竟从哪来的,许敬德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害了人命。
可祝晏今日这番话要是传出去,且不论日后面子往哪搁搁,要让城里人知晓这儿死了人,他家老幺非得去受牢狱之灾不可。
祝晏也不怕他们,转而对剩余宾客道:“怎么?你们也觉得他说的对?”
污蔑是不可能污蔑的。
新妇已死却还要坚持办宴……其间藏有阴谋?许绍辉对新妇情根深种?
后者绝不可能!
“……”
没人敢回,她像个疯子。
祝晏表情故作浮夸,戏谑道:“要是实在不信,这附近林子里还埋着另一具新妇尸体,我可以带路让大家伙一块去瞧瞧的。”
简子源:“疯子!”
“谢谢。”
祝晏很喜欢这个称呼,早些年就该被人这么叫了,但她太老实一直没这机会。
混入人群中的莫停,时刻观察着所有人的动向,姑且先不论新妇的事。
总归是别人家事,不好闹。
她还意外瞧见了同为老师的温淑琴,正跟一女人相聊甚欢,不由得皱起眉头。
若她与温淑琴非要相较性格,恐后者更胜一筹,古怪得让人摸不透。
下秒,陈允安扯了扯莫停衣角,附到她耳边嘀咕道:“你认可简家媳妇说的话吗?我觉得她说的还挺有理。”
莫停挑了挑眉:“怎么说?”
陈允安:“嗯……简家媳妇对许绍辉有怨,要搅黄这场婚宴也就算了,但完全没必要提新娘子前几日就已经死了这事啊!”
还提出领路找尸。
莫停扯回目光后移到祝晏身上,深邃的眸眼微眯。
人或许真的死了,跟这副身子一样,或许还没死,布了个掩耳盗铃的局。
又或许,新妇就是异能者。
“嗯,再看看吧。”莫停说,“你认不认得跟温淑琴交谈的那个人?”
“嗯?哪呢?”陈允安顺着莫停的视线,同样瞧见了俩个女人,“哦,你说她呀,我知道!新郎官有个亲侄子已经成婚了,那个应该就是他媳妇。”
八卦来的,消息应该算真。
莫停:“行。”
许敬德小儿子大学毕业,才情眼高于顶,所要追求的女子,必然要优秀!
如此一来,那女人有点本事在身,且说她跟温淑琴是旧友也不为过。
可能还是闺中密友。
彼时,许承泽从人堆里挤出来,问候了一下自家父亲后开始怪责祝晏。
“祝晏,我知你心怀不满,可你都已经嫁进简家了,还要缠着我家幺弟干甚?还说新妇早前就死了的这种丧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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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幺弟违背道德的事,许承泽原是不爱插手的,可俩人终归是亲兄弟。
许承泽可以说是,许家里为数不多的一股清流了,祝晏并不想给他摊上麻烦。
祝晏笑道:“承泽哥,我可是善妒之人,我怎会忍心让他把日子过好了。”
许绍辉:“真是个疯子!”
“够了祝晏,给大家伙浅浅道个歉,别再骗人了。”许承泽摆摆手,只好言劝说,“这新妇尸体明明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自杀的。”
“骗你们干甚。”祝晏哈了口气,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水,“你们埋尸体的那块地都是浮土,根本藏不住。”
瞧见许绍辉那慌张的脸蛋,祝晏是真高兴,这种人就该被吓死。
她笑了笑才继续道:“过几天后来场暴雨那么一‘唰’,尸体就自个跑出来了。”
“……”
渗人。
像是被她杀的一样。
许谦见余人议论纷纷,自家儿子出了这么大个糗,脸一下子黑得不行。
气急攻心之下,他边咳边呵斥:“够了!事已至此,老幺你就带人跟着简家媳妇去林子里找尸体,证明我许家清白。”
许绍辉:“……”
“这样才对嘛,赶紧的!”祝晏瞧他那吃瘪的嘴脸,笑得就差拍手叫好了。
许敬德轻拍着老爷子后背,瞥了眼地上的死尸,淡漠道:“把地上那具带上,顺便给她埋了,放这么久实在晦气。”
“……”
直接出丧。
就不怕怨鬼索命吗。
许绍辉抿下唇,点点头就应下了,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就动手。
反而是凑到大侄子耳旁,用只有俩人听见的声音交代事情。
“小叔放心去吧,我在。”
许建邦方才就候在旁边,默默观察着局势变化,便一直没有多说什么。
随后,许绍辉冷了祝晏一眼,开始筹集着一些比较能干的村民要出发。
这么大的阵仗,祝晏忍不住调侃几句:“不是吧许绍辉,尸体埋了多深你自个儿没点逼数吗?居然要麻烦这么多人。”
埋地下还不到半尺。
算了,他当然不知道,埋尸体的另有其人,跟他一样是个贱种。
许润安是村里的干部,掐着开宴时间回来,不巧碰上即将出发的自家小叔。
“小叔,不是已经到开宴时辰了吗?你这是要去哪?”
“……”
许绍辉笑笑,说不出话,猛增的一股怒气无处可撒。
反倒是祝晏眉眼弯弯的,笑道:“润安侄子,你今日这席怕是吃不上咯。”
随后,许绍辉跟祝晏领着几人拿上家伙,扛着一麻袋出了门,屁都没给许润安放一个。
老爷子当时已经领着男丁回了屋里,除了宾客,留下的仅有许建邦和一些女眷。
许润安环视一圈后见着自家媳妇,就毫不犹豫的大步上前。
她一定知道什么。
沈知予柳眉微挑,这会还没注意到他,低声问着温淑琴。
“你待会跟上?”
温淑琴笑道:“那是当然,去看看哪里适合埋尸。”
“那你注意安全。”沈知予余光远瞟,“许润安来了,你快些走远……”
温淑琴一见许润安,识趣的退到人堆后面,可满眸杀意藏都藏不住。
她对许润安的怨,不是一丁半点,即使后来杀了他们也不足为奇。
“知予?”许润安说,“我刚问小叔,他不理我,你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沈知予也不含糊,好声好气的就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同许润安说了。
以为是个读书人,脾性会好点,不至于抓着祝晏骂。
结果他一听完,当场怒道:“祝晏这该死的娘们,居然贱到看不惯我小叔好。”
沈知予:“……”
理解温淑琴,成为温淑琴。
许家没一个好东西。
4. 第四章
“你走不走?”
莫停轻声问,准备跟上前。
“嗯?”
陈允安犹豫不决,才缓过神来要回复,结果她已经走了好几步。
“莫停,你又想去哪!”
短短几秒,许建邦先陈允安一步把莫停拦于院墙之内,而后同她四目对峙。
他眉眼间透出几丝邪性,当着莫停面不怀好意的广而告之:“诸位老师及客人,远道而来也挺辛苦的,用完午饭再自行离开吧。”
“好!”
“难得建邦开口了!”
“盛情难却啊,哈哈哈。”
“……”莫停冷了眼,直接侧身绕过,“不好意思,我不是参宴的老师。”
言外之意,不是今日的客人。
陈允安听了这话,小脸疑惑得不行,还以为莫停不爱打着老师的名号骗吃骗喝。
等等,她怎么在自己骂自己。
“你不是老师?”
许建邦存疑再问。
他认得陈允安,这姑娘跟她待一块,应该也是兴旺小学里教书的老师。
可这姑娘为何会自称不是?
莫停:“不是。”
“不是也没关系,我单独邀请你。”许建邦说,“饭菜都做好了,吃不完也会浪费。”
主要是他觉得莫停生得好,有让人没法拒绝的诱惑。
陈允安上前道:“嗯嗯,明禾父亲说得对,要不莫停你就留下来用饭吧?”
莫停:“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
俩人被莫停冷得说不上话,只能在大脑加载中,看着她快步离开。
随后,许建邦不甘心的问:“陈老师,这姑娘当真不是老师?”
这样的美人,如剑在鞘中待发,不日张起牙来一定可爱极了。
他想要。
“是啊。”陈允安失落落的,“莫停跟我一样都是支教老师,但她一直独来独往,不留下也是意料之中的。”
可恶,还是没把她留下!
没过几秒,温淑琴从人堆里闪出,不约而同的也被许建邦给拦了下来。
他笑道:“温老师这是要去哪啊?大家伙都准备开宴了。”
陈允安:“淑琴?”
温淑琴:“……”
真是醉了,她才刚远离许润安,结果转个身就跟许建邦给撞上了。
这俩兄弟怎么这么难缠。
而且比起许润安,许建邦显得更疯狂,早些年在城里可是干了不少黑活。
想到这,温淑琴第一时间给正跟丈夫“贴贴”的沈知予,投送求救眼神。
她还随意扯了个谎:“学校里有急事,我得先赶回去处理一趟。”
“嗯?”
陈允安一脸懵,今日不是周六吗?学生都放假了,哪来的事情处理。
“什么事?”许建邦说,“居然能急得吃一顿饭的时间也没有。”
刚才放了个美人离开,他痛惜得还没缓过来,虽然眼前这位魅力不如上一位,可好歹也算是个小美人。
温淑琴那边出了这等事,沈知予赶忙把许润安打发进屋里,才缓缓走来。
“大哥,这是怎么了?”沈知予暗中同温淑琴相视一眼,“好端端的,干嘛要拦着人家温老师。”
见是弟妹,许建邦咧开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哥我就单纯想留温老师吃口饭,待饱腹了再离开而已。”
“这样啊……”
沈知予笑了笑后看向温淑琴,进而征询她的意见:“温老师,我大哥想让你吃口饭再走,不如你就遂了他的意?”
这姑娘栽许家人手里了。
这番话说得连语气都极其温柔,陈允安听着就着了迷,一个劲的点头表示同意。
难怪淑琴喜欢跟她聊。
“不用了,我来之前就没打算在这吃了饭再走。”
温淑琴态度坚决,睥睨了一眼许建邦,想着他能识趣点把路给让开。
可许建邦依旧纹丝不动。
没办法,沈知予只能充当和事佬:“大哥,既然温老师不愿留下,就让她离开吧,要是闹到父亲跟老爷子那里也不好。”
眼前弟媳的性子变了好多。
“……”良久,许建邦让出一步,“请吧温老师,要是忙完了还没用午饭,我这里随时欢迎您回来。”
他咬紧牙关,试图让火气收敛,而且不留神可能还会干出怪异举动。
一下子丢了这么多钱!
温淑琴:“哦。”
“?”
画面转得太快,陈允安没反应过来,直到温淑琴身影消失在原地,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其余老师没她俩有趣!
沈知予扫了眼院子里的圆桌,上面都摆着满满当当的饭菜,便对陈允安笑道:“开宴了陈老师,请上座吧!”
瓷碗餐筷碰撞声不绝,先前丑事现今在美味佳肴面前,已抛诸脑后。
她静候着好消息。
因为选好坟址,又能吃席啦。
许家村往山上直走,就会进入一座林子,那里早中晚都会跟白雾纠缠不清——
看着就阴森森。
还有那崎岖不平的地面,全是湿溜溜的青苔,那些人扛着挖土的家伙,都不知已经摔了几回。
莫停跟在几人身后,绕了好几棵杉树都未见他们开挖,眼看就要进入中心地带了。
“我不走了!”
许绍辉把铲子丢一边,也不理几人怎么想,寻个生了绿的大石头就要坐下。
“祝晏,这都快进林子内围了,还没到吗?该不会……你在耍大家吧?”
当着几人面,他翘了个二郎腿,拔起地上的草根二话不说就塞嘴里,看向祝晏时嘴脸更是嚣张得不行。
能走到这,他已经仁义至尽了。至于林子里到底有没有陈书言的尸体,这并不重要。
如若最终还是找不到尸体,众人也只会说她祝晏戏耍了大家,自然而然的,这罪责跟嫌疑就不会落在他身上。
闻言,祝晏一不闹,二不烦,只静静的背靠着棵树,斜眼瞟了他后忍不住笑出声。
既然他想找事,那就奉陪。
“你要是虚了,就直说,我们都能理解,而且我们也可以就地等你歇好了再走的。”
小蠢蛋,你真不得行。
祝晏心想。
她才说完,村民还没过一秒就悟了,这是明着说许家老幺那里不行呢。
众人一联想到俩人先前关系,即使后面祝晏说的话是假的,短时间内也得变成真的。
哝!有的还在憋笑!
许绍辉:“……”
祝晏三言俩语,就化解了为其精心编织的陷阱,还把他推上风口浪尖。
“死婆娘,别以为人多我就不敢打你。”许绍辉捡起一块石子,指尖上捻了几圈,说着说着就朝祝晏的身上砸过去。
说男人不行,就是耻辱!
还有,他究竟行不行,难道祝晏这疯婆娘真不知晓吗?一夜八次都不成问题。
“咕噜咕噜。”
总归是他眼神不好,石块砸在祝晏后边的树上,然后识趣的就自个儿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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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晏碾了一脚那石块,轻嗤出声:“瞧瞧,才说他点小事,就急成这样,还说跟我去挖尸呢——赖在这怕不是心里有鬼。”
“你!”
许绍辉气得放下二郎腿,往地上狠狠跺了俩脚,连坐姿都板正不少,盯着她的眸子里险些要滴出血里。
周边都是迷雾,前不见坟,后不见人的,要是就在这里串通几位村里兄弟,把祝晏这疯婆娘给杀了埋掉。
也许会很刺激。
这么一想,许绍辉笑着松了口气,又高高的抵起二郎腿。
“祝晏,你真是贱呐。”
许绍辉从兜里摸出根老烟,单用指尖夹着,也没个火给它点上,就是时不时衔上嘴边假装吸那么一俩口。
这疯婆娘真是一点大家闺秀的样都没,他可太庆幸当初没娶她了。
几口下来,烟尾那点棉又畏缩了一点,皱皱巴巴的还会发黄发臭。可真要仔细去瞧,就会发现,那根老烟已经不止是他第一次拿出来了。
“还好吧,也没你厉害。”祝晏纤长的眉睫后藏着一丝讥笑,“如果我没记错,那根老烟你都抽上一年了吧。怎么还没抽完?”
这根老烟是只洋货,许润安从城里带回来的,当时可谓是一时风靡。
当时简子源求了很久,还拿了家里不少积蓄去跟许润安换,才勉勉强强拿到一根。不过,那根早早就被他给抽完了。
这么一听,许绍辉顿时觉得嘴中那根老烟不香了,心道,都怪该死的婆娘,竟然一直在挑战他的底线。
“绍辉啊,你要是不会抽就送我们呀,可千万别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支烟。”
说话的唤许文涛,因为是老许家的多年邻居,所以许润安特意送了他一支。
那老烟的味道极好,自从他上年抽了后,便一直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不抽就卖给我好吗?”
他咽了咽喉内溢出的口水,那根老烟赤裸裸的摆在人前不加掩饰,此刻间心中迭起千层潮浪。
实在痛惜!
许绍辉:“……”
莫停:“……”
“行了许绍辉,赶紧起来吧,你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祝晏捡起硬家伙扔回给他,“啧啧,小心人家姑娘来找你索命。”
正如祝晏所说,彼时间云雾带了几分昏沉,他们还领着新妇尸体,若在林中逗留下去,指不定真会与“小鬼”见面。
许绍辉见涛叔等人的焦点一下子就聚在了那根老烟上,计谋失策也不好继续实行。
“索命?你也跑不了。”
他起身随手拍拍屁股,以为能去灰尘……心想,要不是看在新妇的面子上,他才不会那么听疯婆娘的话。
想着想着就走得很快。
“……”
祝晏瞧见了,想笑,尤其是这人赌气走前面时,简直就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这人竟惹了一屁股的绿。
前方迷雾的堆切更加厚重,近处还能勉强瞧见树,再往前些,就只剩得一片空白。
莫停指尖摩挲着粗糙的树皮,眼看几人身影即将隐入迷雾,猛地一抓,二话不说就要跟上去。
“别跟了,姑娘。”
这声音……从哪冒出来的?莫停单站着不动,眸光四处搜寻……等等!在后面!知晓了源处后,她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口干舌燥得不行。
忍不住咽了一口。
“尸体稍后会自己跑出来的。”
莫停:“!?”
竟有俩道声音!她皱了皱眉,要仔细那么一听,怎么还有点熟悉。
是婶子!
5. 第五章
莫停踩着青苔,身子轻盈的,转起来很丝滑——
瞳孔皱缩几乎在一瞬间。
莫停才转,入目即是与科学相违的诡异事件,那自杀而死的新妇竟好端端的站在婶子身旁。
若非她们互视一笑,眸眼里闪过光点,不然她非得以为婶子撞了邪不可。
“姑娘,我们又见面啦。”
江秀兰轻声笑道。
她手上还挎着个竹筐,也没装什么,就是干了多年的家务活,一时半会改不过来——出门带筐的习惯。
莫停有点疑虑:“她……”
与先前不同,面前这姑娘戴了个金框眼镜,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像弱柳般扶起春风,令人怜惜到心生保护欲。
也难怪跳墙技术不好。
“你好,我叫陈书言,就是他们口中的新妇。”陈书言主动道。
说完,掀起俩股小梨涡。
莫停愣了一下,脑海里回想起九七交代过的话,只要她把异能者都杀了,也照样能完成任务拿到巨额佣金。
“莫停,我的名字。”
婶子还在,算了,不见血。
莫停暗叹道。
“煮酒杯莫停,真是个好名字。”陈书言轻扶了一下眼镜,便有微光一闪而过,再透出她那双清亮的眸眼。
从俩人撞面那刻,陈书言便已然猜测出,莫停将会成为新一轮的变数。
莫停突然问:“你不是死了吗?”
陈书言:“并不全面。也许我真死了,也许我还活着,这东西用科学解释不通。”
莫停:“你是异能者?”
陈书言:“嗯,如你所见,我可以复制我自己,以及任何东西。”
莫停“哦”了声,不多说也不关心,抬脚就要离开林子。
本来就是为了异能者消息来的,现今猜测都已得到印证,便没必要再继续跟上去了。
忽地,传来一阵怪音。
“呜呜——”
林子边沿藏着一座山谷,至今没人去过,那里回回有风经过,就会发出渗人的呜咽声,一直响彻林子天际吓唬着人。
声声悲叫下,江秀兰开门见山道:“莫停,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莫停微愣,道:“婶子,属不属于……都与你无关。”
风吹得很紧蒙了眼,莫停怕指尖幅度太大,便没有捻着衣衫,当即让下围被掀飞了一圈。
“当然有关!”陈书言说,“我们二人都曾收到消息,枕山新一轮变数已经产生,如果你是外界者,就该跟我们联合起来!”
陈书言说得很激昂,一字一句都是自我求救的呐喊,哪怕燃尽至生命的最后一秒,都要——
高呼自由,解放灵魂!
“哦,关我什么事。”莫停说,“我是个老师,每天只会教个臭书,根本不明白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莫停是个恶人,没那么伟大。不杀人,就已仁义至尽。
江秀兰叹了口长气,才一字一顿道:“莫停,我对你很失望。”
“嗯,不差那么一回。”
莫停淡漠道。
多年前的中考失利,多年后的高考三本,她已经让自家人丢很多颜面了。
她真的不差那么一回。
“还有事吗?”莫停说,“要是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
“等会会有暴雨,林子迷雾重重的,你怕是还没出去就遭了灾祸。”眼见黑云压顶,江秀兰释然道,“你还是先跟着我一块吧。”
“好。”莫停答应得很快。
其实她也不确定,这么大的雾就算熟络,多多少少也会有点迷路。
再说了,她还有点路痴。
“莫停,你要不是外界者,怎么可能会问异能者的事情。”陈书言还是不死心。
莫停:“我还没瞎。”
“真心求你!自从被许建邦拐来这儿,我就再也出不去枕山了。”陈书言眼尾后挤出几滴泪珠,“可你知道吗?我爸妈好不容易供我读到大学——”
声音越来越微弱。
要被多日来的恐惧压得喘不过气,最后跌落在万丈高崖之下,无声无息。
陈书言明明只是想找份兼职补贴生活费,为何偏偏遇上了许建邦这个人渣,谎称有批货要送到枕山里面,还要她亲自去送……
结果,便是永不见天光。
枕山像一座会吃人的牢狱,只进不出,其间试了好几种法子,最终都逃不过每日刷零出现在许家院宅里的命运。
好在婶子帮了她。
可即便如此,她也仍要每日爬一次墙,而且回回都怕得跌足,最后摔个狗吃屎。
膝盖破了皮,会很痛很痛。
呜咽声顿时不再叫嚣,青叶连着哗哗飘落,陈书言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倒在了用命托举的失败中。
上天挤了良久,才缓慢撒下细细珍珠,似在痛斥着这世间对她的不公。
“婶子不做点什么吗?”
莫停开口道。
人命关天的大事,江秀兰就在陈书言旁侧,可到现在她都依旧无动于衷。
“做什么?”江秀兰瞥了眼地上的陈书言,露出淡淡的微笑,“她啊?死不了。就算死了,明早一样好好的。”
莫停:“挺好。”
“走吧,我们出去。”说完,江秀兰一个很干净利落的转身,没打算抗走陈书言。
“……”
“等等!”莫停追了上去。
江秀兰走了俩三步,顿住,勾起小弧度的嘴角,后又落下恢复平静。
“滴答,滴答——”
目光所及下,珠点逐渐变大。
莫停跑到陈书言跟前,缓缓蹲下,先是舒了口气后,才缓缓勾起食指,用微颤的指背去探一下她的鼻息。
无波无澜,静如一滩死水。
陈书言又死了。
“没事,看岔了。”莫停微张的小口,被阵阵细雨塞满,又闭了回去。
长路漫漫,缄口不语。
俩人从林子走出来那刻,暴雨才猛地倾泄下来,把身上衣服淋个措手不及。
“那有户人家!”由雨水浸灌的天地容器里,江秀兰嘶吼着,生怕莫停听不清,“莫姑娘,我们先去那里避避雨吧!”
一间由黄泥筑成的土屋,屹立于不远处的宽渠边上,瞧着似乎摇摇欲坠。
莫停愣了愣,点头。
闻言,江秀兰猛地一抓,让俩人紧紧挨在竹筐下方,发了狠似的带着莫停雨中狂冲。
“哒哒——”
雨珠都打在了竹筐上,顺着缝隙渗透至发间,最后铺满整张脸颊,凝出一种“泪流满面”的错觉。
“真好,活过来了。”
江秀兰感叹着,端起竹筐一个倒扣,杯子量大的雨水哗的一声,与地面水滩撞出水渍,让原就湿了的裤脚来场锦上添花。
逼仄的避雨前檐,哪怕俩人呆呆站那,啥也不干,也会遭到水渍侵袭。
有的还掺了些许黄泥。
“……”
“莫姑娘你今日都还未用食吧,等雨停了,去我那吃顿便饭如何?”
良久,江秀兰问。
渠水滚滚长流,游离在上的思绪被无情拉回,莫停用手心细细擦了会脸颊,道:“不用了,不是很饿。”
江秀兰:“确定吗姑娘,你的那群老师朋友这会应该还在许家,不过去看看吗?”
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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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建邦想把一众老师强制留下,本就不安好心,如今更是被陈书言指证为人贩子,其间阴谋便不必多说了。
可即便想到这,她又能做些什么?
这时,苍穹上闪过一道惊雷,闪瞎了老天的狗眼。
生命有时便如同如同蝼蚁,碾了就是碾了,哪怕是在这穷乡僻壤的罪恶之地里,绽出的荧荧星火,可谓仍旧无人在意。
“婶子,您儿子要做什么。”
莫停麻木道。
江秀兰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只是一介妇人,插足不了很多事情。”
莫停:“即使明知他要犯罪?”
江秀兰“嗯”了一声。
莫停:“好,我明白了。”
某种意义上,她们是一类人,对生命不予以敬畏,也不想给自己增添麻烦。
总之,一切刚刚好。
暴雨下得很急,也很快,彩虹乘着傍晚的霞光飞入云顶,最后落在枕山的另一头。
短短几分钟里,莫停还没想出如何完成任务,比如是否要杀了异能者?可从陈书言身上的现象来看,杀死异能者需要触发某种条件,亦或者要借某种工具。
莫非,是三棱刺?
“雨停了,走吧莫姑娘。”江秀兰走出外边,朝她招手道。
见莫停不理,目光停留在渠水上许久,便又道:“嗯?莫姑娘是对这条渠道感兴趣吗?看得这般上心。”
莫停点点头,问道:“它有名字吗?”
许是压抑久了,她见着一下子喷涌而出的渠水,心里就觉得十分舒畅。
江秀兰解释道:“这是义渠,一年前枕山里边山洪多发,连着附近几条村子被淹了好几回。后来,也不知被哪位好心人建起来,减少了这类事故,故此它得一义名。”
莫停:“渠水流往何处?”
江秀兰:“枕山的另一边。”
莫停皱皱眉:“环形?这儿里偌大的渠水流量,竟然不直接通下山!”
要是义渠常年积水,对庄稼比较友好,可它也因此,意外的让枕山形成了一座巨大囚笼,借机拴住枕山里的所有人。
“桥呢?没桥怎么出去?”
莫停一脸惊,急问。
江秀兰被问得吓了一跳,道:“有啊,在简家村的村头,那儿有座又杉木筑成的小桥,是山民目前唯一可以走出枕山的路径。”
“……”莫停说,“既然如此,为何不建多座桥,省得让众多山民挤在一块。”
江秀兰:“你说的这些,山民们也积极建过,结果却是全塌进义渠里了。”
水泥筑的也一样。
霎时间,莫停看见了对面的密林,贫瘠的山屿,还有那机械飞过的布谷鸟。太平静了,平静到一切都很不真实。
枕山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异能者能力通天,即便有罪徒明面阻挠,也未尝出不去。还有义渠那形似画地为牢的线条,究竟是不是无形的禁锢?
一切,她都不知晓。
就当莫停以为此事罢了时,村间小道上走来一人,由远及近,嘴上还大声叫嚷着。
“老汉头!玩得怎么样了!”
话里话外都透着兴奋。
很快,俩人便瞧清了他的面容,正是午时留下招待客人的许建邦。
偏不巧,还是冲这来的。
目光所及下,许建邦走到她们面前,窥了眼心心念念的美人,一抹狞笑忽地从脸上飞拭而过,后落于贪婪的眸底深处。
随之,他的视线又移至美人旁侧,见是江秀兰,顿时生了股无名火。
他当即怒道:“母亲,你不好好呆在家里,帮弟媳收拾碗筷,在外边乱逛什么?”
“……”
6. 第六章
暴雨过后,淡淡秋意熏陶着整座枕山,一卷微凉气息从义渠方向袭来,似要把站院门那形单影只的三人,吹得东倒西歪才肯远去。
这些,都没他说的话凉薄。
江秀兰好说歹说,也养育了许建邦将近二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么能这般对待自个儿的亲生母亲。
这番无礼举动下,莫停以为江秀兰至少会怒上一怒,然后狠狠地批斥他。
可她,只是干笑着,眸光躲闪到一边,扯了个生硬的谎:“这姑娘迷路在这避会雨,这不,我刚准备送她回去呢!”
许绍辉:“真的?”
“……”莫停刚想说不是,双手忽地被人抓住,被迫面对面式眼神交流,其间不免掺有求救信息。
好在这些,他都看不见。
江秀兰乐呵呵道:“是吧莫姑娘?婶子跟你是不是就恰好路过碰上的?”
这一说,许建邦把江秀兰活生生拽开,转而端量起莫停,似要找出其间猫腻。
他又质问道:“当真?”
要是母亲不乖,回去非得让父亲多教训教训才行,省得她在外面丢人现眼。
许建邦心道。
“……”莫停垂下眼。
事多,烦心,罪恶丛生。
黑暗里,无数阴爪想将她拖入地狱,窒息,只有窒息,快要窥不到微光了。
“看来母亲在说谎。”许建邦微移目光,扫了眼江秀兰,其间掠过几丝怒意,“稍后回去,我会如实跟父亲说明……”
“婶子没说谎,你误会了。”莫停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许建邦:“?”
只见莫停脸不红心不跳,一字一顿道:“是我轻微路盲,才麻烦她给我带路的,你要怪就怪我。”
她不擅长说谎,也不喜欢说谎,每次说完都会有种莫名的心虚感。可这回,她鼓足了所有勇气,说得真伪莫辨。
下不为例,她暗道。
许建邦落在莫停身上的眸光,凝滞住了,许久许久,才有所动容。
“既然莫姑娘已经解释了,我也不好再为难母亲。”
江秀兰才松口气。
他又旋即笑道:“现儿个无雨,可母亲得赶着回家帮弟媳一块收拾——要是莫姑娘不嫌弃,不如就让我来送你回去?”
“……”
烙印在脸上的猥琐,此刻怎么挡都挡不住,莫停要不是素质杠杠的,非得当俩人面把隔夜饭吐出来不可。
莫停还未回应。
乍然间,有人在叫喊着。
“老幺他侄子,快过来搭把手!你小叔跑出来那会,被天公给劈了!”
顺着声音方向察去,便远远眺望到林子里冲出一伙人,面庞黑不溜秋的,还顶着个鸡窝头,瞧不出长了啥人样。
几个身形迥异之人,扛着个半残不死的,摇摇晃晃的朝着这边奔过来。
离得很近时,三人才识出他们身份,一女多男还带着挖土的家伙——正是午间从许家拖尸出发的那伙人!
可,
难不成遭天谴了?
许建邦就这么看着,自家小叔被放在地上,右小腿处被劈得焦成了大块腐肉,整个人气息奄奄的,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他怒视起一旁的祝晏,喝斥道:“是不是你这疯婆娘做了什么,好端端的,大家伙怎么会被天公劈?”
“什么事都赖我?”祝晏撇撇嘴,“我们避雨避得好好的,明明是你小叔非要跑出去,害得大家被他连累。”
对死者要有敬畏之心……反正他都快要死了,还是先给嘴下积点德。
祝晏心道。
在他们争吵之际,莫停注意到了他们来时的方向,那儿尾随来一完好无损的人。
温淑琴?
在笑,还是讥笑。
一旁的江秀兰也见着了,便问:“那姑娘呢?跟你们一块出来的,怎么身上什么事也没有。”
干干净净的,焦不了一点。
身形愈加清晰,现于众人面前,后因情况大相径庭而遭了小小非议。
“她呀,避雨时碰上的。”许文涛解释道。
许建邦不信:“怎会那么巧!”
要知道,自家小叔前脚出门,这温淑琴可是后秒就离开了许家,要说其间什么事也没,这恐怕很难说服他吧。
祝晏翻了一眼白目,整理着头发:“拜托,别想的每个人,都跟你叔一样龌蹉,人家姑娘是真恰巧一块避雨的。”
说着说着便生了气,又道。
“若非要计较,那也只是因为她没拦你叔冒险,才没跟着一起遭殃。”
某人疯了魔般,跑到高地空处引雷,好死不死,真惹了天公大怒。
没等许建邦回应,其中就有人叫骂道:“老幺脑子肯定是坏掉了!”
“哎呦真的是,怎么能这么说年轻人!”
“难道不是?”
“我们差点就死了!”
“你还要为他求情吗!”
……
几个头发乱糟糟的老头,各持己见,争得不可开交,一时间都忘了还有余人。
“都别吵了,先给绍辉处理伤口吧,就让这么让它烂下去,早晚都得截肢。”
江秀兰提醒道。
许建邦欲言又止,碍于局势没再追责,只着急道:“有谁带刀了,快拿出来!”
“……”
死一般的寂静。
刹那间,“吱呀”地一声,稀稀疏疏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名叫老汉头的中年男人从走了出来。
“诶?怎么这么多人。”
老汉头颅顶秃秃的没什么毛,被解的衣衫也没系上,左右被风吹着来回摆动,似在宣告某种胜利。
“好侄啊,谢谢你送来的女人。”
他一从人群见到许建邦,就立马咧开大嘴,不断从发了黄的齿缝里流出笑意。
此话一出,众人包括莫停在内,都意识到他话里的严重性——许建邦这畜生居然又在拐卖少女。
这次拐的又是谁?
“我长这么大就没碰过女人,这不,一碰就是香香软软的,可别提有多爽了。”
老汉头又乐呵呵道。
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三棱刺在莫停手心上隐隐若现,只要刺入心脏就行……
她才握紧三棱刺,忽然有人问:“许建邦,你做了什么?哪来的女人。”
“还有,允安她们呢?你做了什么?”温淑琴意识到什么,见他不语,怒得扇了他一巴掌,“你说啊!你把她们怎么了!”
自责和痛苦充斥全身。
怪她,怪她没有提醒她们——早该想到的,她跟许家人相处那么久,这畜生突然变得这么和善,肯定没安好心!
“能怎么样?”许建邦也不心虚,“送她们去体验天伦之乐了呗,说到底,她们还要感谢我!”
温淑琴骂道:“畜生!”
随即,她的一声怒吼朝向了众人:“他这是在犯罪!你们不管吗?”
有人不屑一顾,撇撇嘴道:“管什么?人不是还没死吗。”
“就是,大惊小叫的干嘛。”
祝晏就站一旁,身子在此刻变得渺小起来,嘴唇蠕动着似在发声。
只是声音太小了,她听不清。
他们说了很多,没有一句来自人性的悲悯,只有指责,无情的指责——
她快坠于无尽漠视中,失去自我。
“臭婆娘,少多管闲事。”许建邦拦在几人身前,“他们都没说什么,就你问题多。”
他想,若非先前让她溜了,不然她这会哪还有力气蹬鼻子上脸。
居然还敢叫嚣!
温淑琴:“……”
她嗤着鼻息一缓慢缓,顿时无言怒吼,哑了口,像沉于海底的巨兽。
不急,来日方长。
许建邦:“老汉头,你家里有没有刀?我得给小叔处理一下伤口。”
听闻此言,老汉头才看见躺地上的许绍辉,当即点了点头,说着:“你稍等一下,我进去拿给你!”
说完,他急匆匆地回去了。
也不知是谁,看见了莫停手上的三棱刺,嘴上嚷嚷着:“这姑娘手上也有家伙!”
“?”许建邦看了过来,“既然莫姑娘手里有家伙,为何不拿出来?是不想救我小叔吗?”
莫停眉眼间掠过一丝戾气,摩挲了一下三棱刺的手柄位置,神色倏忽有所缓解。
正好可以磨一下刃。
“救?好啊。”她微微一笑,“既然硬家伙是我的,那理应也由我动手不是?”
许建邦不确定。
几个老家伙也不确定。
“这伤口不好处理。”
“要是这姑娘……”
“这腿可就废了啊!”
她又问:“想清楚了?”
祝晏跟江秀兰都未曾开口。
反倒是温淑琴,巴不得三棱刺落她手里,然后狠狠地戳穿那颗脏如墨泥般的心脏。
许建邦焦急地等着,以为老汉头很快就回来,便拖了一分接一分。
时间静如止水,后被一阵剧烈的门颤音打破,在某处,血液、分子细胞快速流动着——老汉头倒在了门槛后,只露出一只惊恐的眼睛。
不仅如此。
双手嗜血的陈允安从门后走出,面容扭曲,癫狂的疯笑着,手里还拿着把菜刀。
众目睽睽之下,那把菜刀一砍而下,干脆利落的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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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头颅。
“啊!”
祝晏惊叫道。
很快,她就乖乖的捂上了嘴,因为她听到陈允安在说:“听说你们要借刀?”
敢吗?
许建邦敢吗?
他当然是不敢的。
“允安……”心思单纯的姑娘变成如今这般,温淑琴有些心疼,“对不起,我应该带你走的。”
陈允安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出,每步都走得很慢。
因为她累了,很累很累。
反抗需要力气,杀人需要力气,她已经力竭了。
她走到温淑琴面前,自然地笑了一下,道:“淑琴姐,没事的,我不怪你。”
很高兴,有人为她难过。
随之,她走向莫停,笑着笑着就哭了,面容花花的很难看。
“莫停,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希望带你去外面的城里走走,吃吃喝喝的。”
“……”莫停顿了一下。
陈允安抹了抹脸,大笑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整天顶着张苦瓜脸,真的很扫兴啊!就不能多多笑笑吗!”
莫停:“不能。”
“真可惜。”陈允安说,“莫停,我其实想说的是,好好活下去。”
没等莫停反应过来,她就凑上跟前,沾着血渍的手被她伸到身后。
生怕污了眼前人的衣衫。
她随即附耳道:“我大学读的心理学,你的心理问题,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一瞬间,莫停紧绷的弦断了。
在无人知晓时,在她执着于寻出异能者时,在她对悲情漠不关心时——
居然有人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陈允安又柔声道:“还有,我其实还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瞳孔一下子骤缩起来,莫停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异能者?
会是吗?她们相处了这么久。
陈允安只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又看向许建邦,道:“我会去自首,至于你,害了我们这么多姐妹,别想无事脱身!”
许建邦浅浅一笑:“好啊,我拭目以待。”
她把菜刀狠狠砸向义渠,可东西与诺大流水相较,实在渺小。
竟砸不出一点水花。
“……”
莫停想说点什么,但缓过神时,发现人已经走远了。
再也看不清她落寞的身影。
“真有意思。”莫停嘴角忽然上扬,“还要救人吗?不救的话,他可就要死了。”
许绍辉病情加重了,腐肉位置在大面积扩散,痛得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许建邦见状,咬咬牙就应了。
莫停握着三棱刺,有种异常兴奋,迫不及待的就要废掉眼前之人。
她想,她会做恶,会借完成任务的说辞杀人杀异能者,会为此感到忏悔。但在此之前,身负罪恶的他们,相比起她是更没资格继续活在世上的。
至少她杀生不辱生。
一分一秒的争着,莫停握把三棱刺,二话不说就插入许绍辉大腿位置。
“你!你在干什么!”
许建邦见状叫道。
她没理,只是暗自笑笑,当场借着三棱刺,把许绍辉的大腿肉活活撕开。
“啊!”许绍辉突然尖叫,痛得冒了冷汗。
许建邦想制止,却被温淑琴等人拦了下来,只能着急道:“你们为什么要拦我!她这么做会害了小叔的!”
当然,她们都知道。
温淑琴:仇要报,人要杀,但光明正大让许家人吃瘪的机会,也是真的不多。
江秀兰:明日就长回来了,给他点教训也好。
祝晏:瘸了?那可就太好了。
许文涛等人:瘸了总好过死了。
莫停弄断右腿后,感觉还是很不解气,想着就要把许绍辉左腿一块弄断。
许建邦眼看她要继续动手,焦急喊道:“你们眼瞎吗?我叔左腿没事呢。她这是明目张胆的要谋人性命!”
见众人仍未动,他瞪了瞪面前的祝晏,无能到生着很大的窝囊气。
“??”祝晏被瞪得不舒服,“看什么看,再看,老娘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她刚想又叫骂道,余光却扫至一旁的义渠,只见滚滚长水源源不绝,尸体被举着冲上岸堤与几人撞个正面。
“哝哝,小鬼来找你了。”
她的气一下就消了。
许文涛紧蹙眉头:“这……”
莫停闻言,也停下手中动作。
冲上岸堤的有俩具尸体,都被雨水浸得发了水肿,短时间虽分不清二者死于何因,但容貌的确难辨差异——都是那新妇!
陈书言!
7. 第七章
俩副一模一样的尸身。
此刻如梦魇般,与众人纠缠不休。
没点见识的,早已吓得浑身哆嗦,眼皮都不敢抬一下,生怕跟邪祟撞个正面。
许文涛幽幽道:“万一这新妇是个双胞胎?”
祝晏疑道:“双胞胎?”
许文涛:“容貌、身形无异的俩个人,也就只有双胞胎才能解释得通了吧。”
许建邦附和道:“嗯,一定是。”
这般迂腐的老家伙最信鬼怪论这些。要是让他们知晓他跟小叔惹了邪祟,非得避得远远的不可,严重些还会被赶出村子。
经过俩人这么一说,胆小之人才面面相觑,用手轻抚着胸口位置,长舒了口气。
“我就说嘛,怎么会有怪事!”
“难不成真错怪这老幺了?”
“真的是,没事别自己吓自己。”
……
一阵□□杂吐下,那群大老爷们就成功完成了自我安慰——这世道没有鬼!
“当真如此?”祝晏目光投向义渠上流,眸眼忽地一亮,“万一是三胞胎呢?”
“吓唬什么……”许建邦话说到一半。
祝晏挑着柳眉,指向义渠:“看吧,那儿还有一具尸身,不是三胞胎是什么?”
众人视线紧随其后,在不远处缓缓落下。
一瞬间,都无预兆般的呆滞了。
那儿竟还漂来一具尸身,要不出意外,会跟先前那样,泊在岸堤一侧。
最后,三条尸身齐摆在眼前。
许建邦有些慌,牙口搁那颤颤巍巍的,当意识到祝晏看过来时,脸又冷了下来。
“啧啧,三胞胎呢。”祝晏添油加醋般说着,没忍住就笑出了声,“那鬼魂是不是会有三道?大侄子,你说她们届时会找谁?”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突然恍然大悟——当初埋尸的人可能就是许建邦,因为以许绍辉那怂蛋,压根不会把尸体扛到林子里再找地埋。
“哗哗——”义渠的水花打上岸堤,溅着尸身,而后又缓缓流走,仿佛是在予以警告。
温淑琴冷冷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找某些畜生,毕竟他们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
许建邦:“……”
温淑琴又道:“真期待,你被恶鬼慢慢啃食的场景,一定让人痛快极了。”
如果能杀了这些祸害,她想,她是绝不会留他们到三更的。因为根本忍不住。
可说到底,她对恶人还是太过慈悲了。当初要是直接将人捆着,然后一天天的打断手脚给予警告,哪还会发生今日悲剧。
临至晚昏,温淑琴走上了陈允安离开时的那条路,烟雨朦胧,道途阴沉。
她却要走到尽头。
这番场面,莫停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有意识的伺机窥向江秀兰。
视线下的人眉眼弯弯,脸上划过一抹慈笑,没法瞧出她在其间是否藏有手笔。
明明这三具尸身,像场被故意设下的局,就是目的不详,让莫停失了头绪。
许文涛收视着几人递来的一脸慌色,犹豫道:“建邦啊,那这尸身怎么处理?要是被多人见着,说出去也不好听。”
“怕什么。”祝晏说,“让人看呗。”
都敢拐卖人口了,还怕这点闲话?除非这座村子里的人都跟他一样无耻。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找个地埋了吧。”许建邦眉尾微扬,后舒缓随口一说,“诸位叔伯要是帮忙,我愿出重金作为酬劳。”
祝晏:“给多少?”
许建邦:“……”
江秀兰突然道:“儿子,你哪来的钱?”
许建邦:“刚不是大赚了一笔吗?”
“啧,教师你也敢买卖。”祝晏摇摇头,一脸嫌弃,“这黑心钱,我可咽不下,你们自个儿赚去吧。”
“……”
祝晏说到做到,不贪这黑心财,只站一边乐呵呵的凑着埋尸的热闹。待三具尸身都埋完后,她已无了身影,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黑幕降于天穹,丛林里呜叫不绝,村郊一空地上,用于埋尸的最后一铲黄土,在飘忽的火光中拍着拍着就平了。
“婶子,丧过子吗?”
莫停拿出三棱刺把玩着,突然凑上江秀兰身侧,漫不经心问道。
她之所以还不走,单纯是想练练手法,指不定她还能发现手速变快了。
远处,许建邦掏出碎俩纸币,招呼着几位老大爷们:“叔伯们,小叔他就麻烦您们帮忙扛回去了。”
许文涛指甲缝里掺着黄泥,沾上那几张纸币,摸起来都涩了不少:“那是自然的。”
说着,他侧目一窥那埋了尸、连块墓碑都没有的平地,迟疑道:“就是这脏东西,难免会被缠上,你日后可得注意着些。”
许建邦点点头,数了手中仅剩的碎纸钱财,轻弹一指后悠哉哉的塞回兜里。
“那我们便先走了”
许文涛留言道。
江秀兰微微一怔,思绪在漫天星光中回笼,转而凝聚于身侧之人。
微笑、血腥并不同行。
她惊疑道:“莫姑娘说的什么话?好端端的怎会提这伤人心的话?”
但想想,二者好像并不相违。
莫停目视着前方,许建邦正朝俩人方向大步前来,她手心不由得收紧了把柄位置。这人早晚都是要杀的,杀谁不都一样?
“您管教不好儿子,那总得有人理是不?”她握着三棱刺,划过臂弯予以提示,“婶子,可得看紧些了。”
江秀兰:“……”
视线黑沉沉下,莫停窥不清许建邦的眸眼,只知他已走到俩人面前。
“怎么,莫姑娘还不走?”
他说得很冷。
三棱刺绕过身围,后如萤火点点,逐步爬在莫停手上,她忽然提高笑嗓:“走什么?日后可就没这好机会,背着人干坏事了。”
“干坏事?”许建邦以为她在胡言,又想到刚撞面时她的说辞,“姑娘方才差得害了我小叔性命,如今留下来是还想让我母亲为你引路吗?别太得寸进尺。”
莫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牛头不对马嘴,撇过头冷笑道:“自作聪明。”
气氛一度冷至冰窟,为了小小缓解早些回去,江秀兰决定插嘴道:“好了,既然现在已经无事了,那我们便先回去。”
许建邦为了有个合理借口,便顺带把江秀兰给留了下来,要是家里人问起,他就说俩人去田里干了农活。届时就不会引起恐慌。
“母亲说的是。”
他走得很前,但又很慢,莫停快步一些就能跟上,甚至越在前头。
在入村子前的半条道里,她思来想去,走得浑身不舒服,一个眨眼就把三棱刺握紧。
她步伐开始加速,再快,还有一步,最后半步,三棱刺猛地就戳了上去。
恍惚间,玉光照在赤泽上,一些新鲜的涌而喷出沾了她的手背,湿了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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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挎着竹筐的那只手被刺穿了。
肉眼可见的痛,痛到没法抬起,但又不得不继续,因为那人怕竹筐落地,怕惊了前面嗜血的恶魔。
江秀兰把竹筐移到另一只手,也不顾珠珠密血渗出,干脆利索的又挎了起来。
“为什么?”
莫停拔出三棱刺,失声道。
许建邦也曾回过头,见江秀兰面色苍白,好奇的问了一嘴:“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当然,也只是问。
嘴巴死硬死硬的江秀兰,终究都没有松开口,就由着双手扣在后背,握着,捂着,让珠珠血液缓缓滴落。
几人走了一路,也滴了一路,旁人看不清见不着,彻底湮没于黑暗中。
莫停还是走失了。
她很晚时,勉勉强强找回宿舍,因为里面太静了,静到她怀疑着又拐了几圈。
温淑琴在门口那见着莫停,也没跟她打招呼,任由她乱逛,可能是知道她总有走累的时候,总有停下的时候。
“陈允安已经走了。”
空荡荡的廊里,因这话产生的回音,持续了很久,久到耳朵起了茧子。
莫停驻足不前,前脚后跟缓缓着地,语气生硬地问:“除了枕山,她能走哪去?”
温淑琴:“不知道。”
匆匆一别,无人见其踪影,仿佛在人间蒸发了般,诡异得吓人。
她见莫停不语眼神涣散,负手靠在墙侧,就没打算多言,想着留几句话就进房。
“那些被侵犯的老师,回学校后就报了警,现在应该……已经交给专业的来处理了。”
温淑琴说着,又多了几句。
“不过在此前,我们总得做好心理准备,那畜生在枕山盘踞多年,城里带家伙有编制的未必能奈何的了他。”
莫停依旧没吭声,就这样静默了良久,走廊里仅余的昏闪灯光,开始随着时间灭去。
果不其然,如温淑琴所说的那般,远水解不了近渴。
关于对许建邦的审讯、扣押,以轻飘飘的几句“你没证据”无果而终。后来莫停才意识到,作恶的人从来都不只有一个,她们的力量实在太过渺茫。
狼狈为奸、蛇鼠一窝说得便是如此。几十位山民的陈堂供词,随意几句中肯的,都能为许建邦翻了案,最后让其无罪释放。
一堆朽了的木烧成大火,即便是新柴,只要供应不足,照样被吞得渣都不剩。
此事,仍需从长计议。
除了此事外,莫停其间还听闻一事,许家老幺断了条腿成了“独脚侠”。
本就知晓,也无啥兴致。
倒是温淑琴,自从知晓许绍辉成了瘸子后,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像不可多得的珍宝。
因为温淑琴几乎每回见着莫停,就乐得喊道:“莫老师,干得好啊!”
莫停起初并不在意,但说得多后,就忍不住问了一嘴:“你究竟在高兴什么。”
温淑琴神神秘秘的,抱着小册子,高高扬起嘴角转身就走,只给她留下一句话:“莫老师不知道吧,枕山的天快亮了。”
迷雾退散,天光大起。
与苍穹重逢时,世间一切邪祟都会因此吻过来,给予良人最真挚的祝福。
莫停揉了揉眉心,脑海里浮现出九七交代的系统任务,头一下子疼得厉害。看来,寻找异能者的日程是时候加快了,只不过现在,她好像不是很想杀人。
想想陈书言,要救人吗。
8. 第八章
兴旺小学里读书的孩子不多,一般来说,每个年级就只有一个班,老师们则同时兼备俩三年级的教学内容。
莫停领了俩级的学生,教书科目还是令人头疼的数学,而在陈允安离开后,语文也一并落到了莫停身上。
每周不是满课,就还是满课。
莫停硬着头皮就上了将近半个月。
当时山里条件不好,也没什么扩音器,学生们不听话闹起来的时候,全靠喉咙怒吼,不然都没什么威慑力。
吼着吼着,莫停难得哑了。
周一凌晨开课前,莫停一如既往地批改着学生作业,虽然改的慢,但很满足。
教导主任名唤华强,如今已年过半百,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老人。
私底下,大家都喜欢叫他强哥。
每个人的二十几岁,都是发展事业的大好年华,强哥却凭着一腔热血,埋头扎根进了教育落后的枕山,一教便是大半辈子。
所以外号从来都不是调侃。
强哥意志力很强,教书能力很强,哪哪都强——在众人心里,可谓是实至名归。
彼时,强哥亲自找上门,说是要帮莫停改作业。
“什么?”
莫停嘴唇微动,没个声。
晨曦初起,办公室里也没偷到什么光线,唯一亮点还是莫停桌旁的蜡烛。
微弱的火光推磨着蜡油,令其一滴一滴沿身下流,铸了一块厚厚的板底。如此一来,在天彻底放开拘束前,蜡烛也算站稳脚跟了。
强哥以前总说自己老花眼,看不清东西了,逗逗嘴就要提退休。如今他真上了年纪,无论莫停怎么动,他都是看不清的。
这会,强哥就坐对面,一股脑地帮改作业,嘴里不停道:“莫老师啊,这俩周真是辛苦你了,”
莫停勾了一笔:“……”
强哥换了一本:“我手头上刚好有件急事,就交由你去办吧,你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休养一下身体。”
莫停顿住,停下手中那只汁水见底的笔,就从抽屉里摸出一支换了用。
“六年级有个叫简乐然的学生,成绩一直都很优异,就是不知怎地,这几日都没来上学,听有些家长说她还要退学。”
强哥利索地又换了一本。
考虑到光线问题,莫停抬眸望了过去,发现他的脑袋几乎与作业本相贴。
“……”她把蜡烛轻轻掰起,推了过去,应该能照到个大概。
“莫老师。”
他突然抬起头。
“谢谢。”强哥笑了笑。
换了支笔后,他又把它移了回来,垂下头继续改,“我年纪大了,眼瞎点没关系,你现在还年轻,保护眼睛很重要。”
蜡油垂滴,又粘上了。
强哥单手揉着太阳穴,道:“乐然是条好苗子,考上市级初中都不为过,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退学,但我希望她能够回来。”
错了?不,对了。
莫停拧着眉划掉上一笔,大大方方的在旁边打了个新勾,换到下一本。
“莫老师,代我去乐然家里走一趟吧,帮我把她给劝回来。要是实在劝不回来……也没关系,至少让我知道原因。”
强哥语气渐弱,隐隐不舍。
莫停依旧发不出音,她停下笔,从旁边抽出一张旧纸,在上面写了个很大的字。
“好”
就这样。
强哥一个早晨交回的量,跟莫停相差不大,甚至还多出一俩本。
持怀疑态度的她,有心翻过几本,结果发现那些,居然都被改对了。
要知道,她多改了半个小时……
关于强哥交代的劝学工作,莫停决定次日前往,主要是觉得学习进程拖延不得,哪怕简乐然是个天才。
她还记得,通往外界唯一的桥就在简家村,要是事情处理的快,还能去那见识见识。
简家村在学校的西北方向,要走上好几段山路,才能勉强拐进去。莫停当初找异能者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走到那儿,就停脚了。
而这路,简乐然却走了五年。
当天,莫停问了很多人。
不知不觉中,她就走到了简乐然的家门口,时间不紧不慢地卡在八点。
面前的大门还紧闭着,木门上也没几个缝。更何况,这儿的砖泥墙跟许家村的一个样,高过顶头瞧不见里院。
莫停一时间也不知咋办。
思来想去,她决定在门口蹲坐会,待周近人流多了些再敲门。
“……”
好吧,其实还是在逃避。
夕阳初露头角,新一轮晨曦爬上莫停的脸颊,挠痒痒似的挠了她好久。
“臭丫头,快点跟上!”
左侧小路上,迎面走来一大一小的女娘,手里提着沾了不少泥土的锄头。
莫停从迷糊中醒来,揉了揉眼睛,抬头看眼烈日,才意识到已至正午。
她昨夜睡得很晚,挑着蜡烛一次性备了好几天的教案,只为让代课的老师用心点教,别落下孩子的学习进程。
等祝晏二人走近,又是一阵沉寂。
乐然母亲竟会是祝晏!
良久,只见她笑道:“莫老师睡得挺久。”
“你不叫我?”莫停喉咙里没什么声,全靠仰着头,让祝晏看嘴唇。
“?”祝晏说,“为什么要叫。”
“……”莫停连忙爬起,不着一丝尴尬的挥了手尘灰,瞟一眼简乐然。
“既然这样,那我便开门见山了。”她目光缓缓上移,沙哑音字字冒出,“乐然妈妈,乐然现在还是读书的年纪,而且她在学校向来成绩优异,我想……”
祝晏把锄头往地上一敲,笑道:“莫老师,让不让乐然读书,是我家的私事,好像您还管不着吧?”
嗯,确实。
莫停点点头,顿时哑口,可一垂眸看到简乐然眼冒金星,就又于心不忍。
她发出尖锐的吼音,像喉咙撕开缝隙:“如果您家里有什么不便的话,学校这边可以尽力帮忙的。”
祝晏抿着唇,有点动摇。
莫停声音渐弱:“当然,如果是学费问题的话,学校这边可以做主把乐然那份免了。”
如果免不了。
可以先拿工资给简乐然补上,反正她也不会在这里待多久。她想。
祝晏放出目光,由起初的闪烁不定,后落至简乐然身上的冷漠决绝。
她重新提起锄头,抓住简乐然的手,在抬脚前冷冷道:“莫老师,我称你一声老师,是看得起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多管闲事。”
莫停:“……”
过肩的最后一瞬,简乐然抓住了她的衣角,但因为祝晏拉力太大,就只扯了一秒。
小孩力气很小,是拽不动大人的。
但莫停总觉得,简乐然的手腕被施了神力,分明没有东西扯着,她还是迷迷糊糊的跟着进了院。
简家这院子很小,一间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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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外加一个鸡棚就没了,空地上还摆着各种耕种的家伙,大到木犁小到生了红锈的镰刀。
“吱扭吱扭——”
深井在舒展着腰骨。
相较纯净的井水,像大地给予人类不可多得的精华,在形似龙头的口中喷涌而出。
祝晏双手摁着龙的尾巴,每回都能狠狠压下去,让精华飞出一小段距离。当她力竭时,精华也会跟着变少,沿着井口流到地面,最后重新走回大地母亲的拥抱。
经过井水的几下冲灌,锄头上的泥渍顺着水流,安详地躺在了深井另一边。
别样的焕然一新。
许是简乐然很受欢迎,她小手高高举着,被沾湿的同时,衣衫还诱引着它们与其紧紧相贴,湿哒哒的黏上肌肤。
祝晏冷了一眼,把锄头甩到鸡棚旁,“砰”地一声,后又跟拎鸡仔似的拎起简乐然后颈衣领,要把她拽入屋内。
“走,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简乐然一身牛劲,时不时往门口那瞟,她拖了好久,才总算把人推进屋里锁上。
“……”莫停知道,那姑娘在求她。
但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即便她现在将人带走,日后还是会被祝晏以及其他人找上门,然后这姑娘又被狠心的退一次学,无故增添失望。
这事,只能从源头上解决。
“洗个手都能把衣服弄湿,像什么样!赶快换身再出来。”里边一直拍打着,吵的祝晏心烦,当即踹了一脚木门,“要是耽误做午饭的时辰,小心你老爹把文昭接回来后收拾你。”
果不其然,静了很多。
莫停静静地盯着她的背影,等她转过身,等她主动开口解释,因为以她的性子,是绝无可能甘愿平静的。
当然,莫停猜对了。
“莫老师还不走?”祝晏踩着可有可无的石板阶,走到灶房门口端起竹盘子,要把晒在一旁的几条萝卜干翻个面。
莫停挑了挑眉,轻声道:“为什么不让乐然回去读书?她日后要是有所成就,你也能够借机逃出这片苦海。”
有胆大闹婚宴的人,胆不小,野心也不小,会抓住一切能够脱险的机会。
祝晏的手顿了下,视若无物继续翻着,约莫翻了好几块,才将盘子置回架子上,眸眼清晰地看着莫停,淡淡道:
“退学不是我的意思。”
架子一共有四层,陆续穿插摆放着大小的竹盘子,在这些盘子里面,有咸鱼干有腊肉,还有泡酒用的配料干。
在莫停默不作声其间,祝晏翻了一遍又一遍的干货,最后翻的差不多了,简乐然那丫头才畏畏缩缩的摸出来。
“瞧瞧,换个衣服要这么久,还有用吗你!”祝晏一语道破沉寂,她掐了下简乐然的耳朵,“赶快去做饭!”
简乐然撇着头,看向莫停时眼角里贴着泪珠,看样子应该是疼得。
莫停点点头,示意她先去。
丫头嘴巴微动着,还没看清她在说什么,就转身了——还好,至少没闹得不愉快。
祝晏脸色恢复沉寂,观望了俩人神态,弯下腰,捡起侧边那不足二十厘米高的的凳子,给莫停递了过去。
“莫老师要听故事吗?”
她随口一问。
莫停点头:“当然。”
“莫老师听过许沐恩这个人吗?”祝晏抓起俩萝卜干,说着就要拿去洗。
“哗哗——”
“许沐恩是简家的耻辱。”
9. 第九章
水停了。
“滴答滴答——”
祝晏的话,莫停还是不明白。
这会,简乐然那丫头已经堆好柴火,大锅里放好温水后,浓烟便在小火燃起那刻升起,又从烟囱里滚滚逃出。
有的不怎么乖,在外边乱跑,搞得周身乌烟瘴气。
莫停被呛得咳了一声,才想开口问话,就听祝晏骂骂咧咧道:“臭丫头,烧这么多年的柴火了,怎么还搞出这么多黑烟!”
常人家里的丫头,要是做了坏事,或者做的不好,就会被家里人打骂。有时打着打着,就形成了一种习惯,再也没犯过错。
若仔细想想,祝晏还算好的,至少她就过过嘴瘾,没对那丫头怎么样。
“莫老师不知道吧,许沐恩几月前也在小学里教过书,要是您来得早点,说不定还能跟她当上同事。”
祝晏手里把着萝卜干,会在清洗的时候,一根接一根的从手心里抽出,然后用几根手指揉来搓去,井水再冲一下它就干净了。
她就这么边洗,边诉说着,也不管莫停有没有认真听。
“几十年前,有不少新青年为避战涌入枕山,当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因为他们当中有姑娘,出尘的气质引人垂涎想娶回家,所以让这几条村子的男人们使劲了浑身解数,最终在新青年们离开前,也才留下那么俩三位。”
“其中一位叫洛晴,跟简善旭成了婚,随后他们二人育有一子,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简子源。后来,洛晴肚子又大了起来,可这胎生的是个女娃,不是男娃。”
莫停:“……”
祝晏的萝卜干洗好了,挥挥水后站起,把它们暂时搁到一旁,就一个转身钻进灶房里。随后,一阵器具铿铿作响后,就见她提了个红木做的砧板走出来。
手里还有把刀。
“简家村的村民们向来重男轻女,要是生个女娃,是绝对不会让她活过一岁的。”祝晏用力举起砧板,费劲地放在门口旁用石泥筑成的高桌上。
“莫老师听说过弃婴塔吗?沿着门外那条小道,一直走到尽头,就能目睹它们的真容啦。”
她笑得很苦。
“要是运气好,还能见到我孩子。”刀尖微微一颤,把萝卜干切歪了,“我跟简子源唯一的孩子,在里面躺得很安详……”
弃婴塔,简称女婴的坟墓。
这东西自古时便有了,一些人家不想养女娃,就会在郊外筑起小塔,只留高处的一道通风口,把女婴扔在里面令其自生自灭。
她们没见过爸爸妈妈,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只知周围很暗,要爬出去,只有爬出去了才能见到月亮,才能呼吸顺畅……
再后来,弃婴塔越建越高。
婴啼夜夜响彻天际。
“逝者已逝,请节哀。”莫停看向院外,看向那条小道,似乎还瞧见了那些女婴徘徊在人间的灵魂,“所以洛晴的女儿死了?”
“当然没有。”祝晏抓着菜刀,用边缘擦着砧板,“那女娃就是许沐恩。”
莫停:“……”
祝晏抓起一只木勺,往缸里盛了点水,冲掉木屑,而后,几根萝卜干被平摆在板上,即将被她一刀一刀切成片。
“夫妻俩很恩爱,就算生了个女娃,也是非常乐意养的。”祝晏瞟了眼莫停,仿佛在试探,是否会为此忧心。
可莫停冷冰冰的,面如止水,哪能看出什么。
祝晏推块入盘:“当然,许沐恩最后还是被送走了。”
莫停:“所以呢?这跟不给乐然读书,有什么关系?”
“……”祝晏又洗了一遍砧板,“莫老师不要急,好戏还在后头。”
因水沸腾,盖子砰砰响。
简乐然烧起的大火,已经少了很多烟,再煮上些时间,这饭就快要软熟了。
“家婆临死前跟我说了一个秘密,我想,你一定很感兴趣。”她说得很小心,“许沐恩不是简善旭的亲生女儿。”
“那会是谁的。”
莫停问。
妻子出轨,丈夫被瞒在鼓里。
“嗯……这人你应该见过。”祝晏犹豫了,又往砧板上冲点水,“他就是许绍辉的父亲,许谦。”
“砰砰砰——”
“许谦当年是洛晴的追求者之一,但洛晴最终选择了简善旭,因此他心有缺陷,寻个醉酒机会强上了洛晴。”
祝晏一字一顿道。
“再后来,简善旭知晓许沐恩不是她亲生女儿时,洛晴已经去世了……”
“而且,简善旭从始至终都没怪任何人,他只怪有才学的女人,因为她们会被很多人盯上。”
三个字,不安分。
莫停:“所以,这就是简家不让乐然继续读的缘由?”
祝晏点点头。
简善旭不怪妻子,是因为他爱她。
不怪始作俑者,是因为他懦弱。
但怪有才学的女人,是什么意思?所以到最后,女子才学成了他无能的借口?
实在可笑至极。
祝晏又道:“莫老师,留下来吃顿饭吧,虽然家里没几样能看得上眼的菜。”
莫停想回绝,但思考了一下,简乐然的事似乎还没到不可回转的余地——她要等简子源回来,到时再商讨商讨。
“好。”
就这样,她为了不吃白食,还顺带帮祝晏的忙,虽然做来做去就那几样。
小小忙碌,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大大小小的饭菜就这么摆在了桌上。
当祝晏端上最后一盘菜时,简子源牵着他儿子文昭进了院,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像去街上被人偷了钱包似的。
“回来的正好,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也不知怎地,祝晏的声音此刻于简子源而言,似有痰在喉,十分难受。他猛地抬眼,眸中尽是怒色,挥起左拳就要打上去。
“臭婆娘!都怪……”
他一个恍惚,瞥见了刚从屋里走出的莫停,如心中熊熊烈火入遇冷水,哑口无声。
“你是?”他问。
莫停眸眼低垂,浑身颓色,像个活死人。
要是简子源将认作死人,倒也不为过,毕竟前阵子不是才见过新妇自杀吗?指不定撞了邪。
祝晏斜眼看了眼他,淡漠道:“这位是莫老师,今日来,是想劝乐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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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
此时用餐的方桌被她抬着,不是很大,勉强坐的下三四个人,腰板那么一弯,方桌就被她摆在了灶房门口。
“哦对了,莫老师,这是我丈夫简子源跟他儿子简文昭。”祝晏舒了口气道。
恰好,简乐然从灶房里端出饭菜。
经他一说,莫停视线下移,落在了那个躲在父亲身后的腼腆男孩,瘦瘦弱弱的,肤色看着也不是很健康。
简子源:“……”
祝晏则进了又出,手里拿着碗筷要摆上桌,又道:“来都来了,所以我就叫她留下来一块吃顿饭,晚点再走。”
简子源:“……”
他扶简文昭坐下,才皮笑肉不笑道:“莫老师是吧,首先,我很欢迎您的到来。其次就是,我也很喜欢乐然这丫头,更期望让她继续读下去……”
莫停睥睨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既然如此,那你就放她回学校。”
“不!”
简子源回应得很干脆,悻悻地撇头看向简乐然,道:“不让乐然读书,是家父的意愿,我作为他儿子,得牢牢记着。”
怕父亲死得不安。他想。
“可这样,会毁了乐然的!”
莫停久闭的喉咙,险些溢出血。
她很久没那么激动了。
上一次,还在大一后的暑假。
三本要巨额的学费,依照莫停的家庭,加上助学贷款还是远远供不起的,因此她背负了很多债务。
也当了很多年的赔钱货。
催钱的话——
她的母亲庞丽女士,已经不止说了一次,年年回家和通话都会提醒她,欠了多少钱,要记得还家里钱。
可庞丽女士忘了,当初填高考志愿时,她原本想读的是大专,是哥哥硬劝她读的民办本科,说会供她读完也不催还钱。
“算了,你们二人……要执意不想让乐然读书,那就不读吧。”莫停的记忆回笼,看天看地看简乐然,“这饭我就不吃了,有缘再会。”
命运有时很残忍。
别人给的建议、选出的道路,未必是正确的,这点,她已经吸收了血的教训。
简子源愣了一下,有些许犹豫,可一见莫停要走,匆匆忙就起了身。
“莫老师喉咙哑了,都还坚持来这劝学生回去读书,我简某实在钦佩!”
“……”
他叹口气又道:“这样吧,我让乐然回去读书,您就留下吃口饭再走。”
莫停疑道:“当真?”
“当真。”
简子源还点了点头。
有他的保证,莫停微怔俩三秒,脸色没那么紧绷了,前脚一提勾过矮凳坐下。
竹子织的凳子,虽然不必软椅舒服,可能还会被勾破裤子那个位置,但好在清凉,能坐。
莫停扫视了几眼——
桌上也没多少好菜,萝卜干搭配几根野菜,再加上那肉少得可怜的一条咸鱼。
干瘪瘪的,炸得也不酥脆。
“莫老师。”简子源舔完薄唇后露笑,抹下鼻头,双手又缩回桌子下面来回搓,“喜欢吃啥就夹啥,不要跟我们客气。”
10. 第十章
祝晏闻着味就摸了过来,站他后面幽幽地讥笑道:“你倒是对外人客气。”
莫停:“……”
“就你话多!”简子源眼看祝晏提了凳子就要坐到莫停旁边,当即不顾颜面地训斥她,“让你上桌吃饭了吗?给我滚回去!”
一语之后,简乐然战战兢兢地从灶房里探出脑袋,整个人趴在门边上,一脸惧色,似乎很害怕这个有养育之恩的父亲。
祝晏还没来得及发怒,简子源见着简乐然,眼睛都亮了,摊开双手激动地诱道:“来,乐然来,来爹爹这里。”
态度天差地别。
“啧。”祝晏一脸不屑。
在他唬骗下,简乐然跌跌撞撞的走向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似在试探这个养父,只怕他下秒就会后悔这个决定。
祝晏不服气,愣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矮凳,挨着莫停的身侧坐下,其间还狠狠瞪了简子源一眼。
简乐然则坐在另一侧,挤在莫停跟简子源的中间,因为害怕,她手里握着那俩根筷子,前后夹菜颤得都漏了不少。
莫停脸色一沉,以为简子源会骂这个姑娘,没曾想他只是一笑而过。
即便他要说,嘴里也都是鼓励的话:“乐然现在还是小孩子,夹漏点菜没关系的。”
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心里总觉得,这一切反常过头了。直到祝晏侧撞了一下肿子,才猛然惊觉——
女婴根本活不过一岁。
祝晏的孩子都被扔进了弃婴塔,简家偏见这般大,怎会善待简乐然这个女孩,更何况,她还不是简家己出的。
有怪。
“来,文昭多吃点肉。”
简子源筷子上夹着蚊子大块的鱼肉,一脸宠溺,径直放入简文昭碗里。
这会,一个躲在父亲侧身后的孩子吸引了莫停的注意力,他人瘦瘦的,脸色还有些煞白,像久病未愈的错觉。
可能碗里盛了很多饭,腕骨裸露的那双小手拿不稳,一颤一抖的,仿佛米饭下秒就要逃出来掉在地上。
“他怎么了?”
莫停问。
简子源放下碗筷,神情中尽是无奈,微微张开的口还没发声,就又合上了。
似乎是莫大的创伤。
祝晏夹起一块萝卜干,嚼得滋滋有味,其间杂着食物有些口齿不清道:“先天性心脏病,而且脑子看起来也不太好使。”
闻言,莫停又顾了几眼简文昭,意外发现他眼神涣散,有不识人征兆。
她又问:“医生怎么说?”
“咳咳——”祝晏吃得太急,险些被噎着,故而脸上挂起痛苦脸色,无瑕他物,只猛拍胸口位置以缓解闷堵。
拍着拍着,她后背多了个力道,虽然力气小,但也在卖力地拍。
很快,喉咙内道被疏通,祝晏得了一次新生,长叹一声:“呼——”
以为是莫停帮的忙,侧身就要说出谢谢二字,没曾想与简乐然撞了个正面。
“怎么是你?”
祝晏还探头探脑的看向莫停,请求对方确认或者否认的示意。
没料到,莫停微微颔首。
方才情急之下,她本是想帮祝晏的,但人还没伸出去,简乐然这小姑娘一个蛮撞的就冲了上来,挤在俩人中间。
祝晏似乎意识到什么,微转脸色,挂上几抹慈笑,因为怕手心沾了油,便没抹简乐然,只用手腕处蹭了蹭。
“坐回去吧,我没事了。”
她示意道。
简乐然有点犹豫,不放心的又扫了她一眼,最后点点头,慢手慢脚的坐回原位。
“医生怎么说?”祝晏坐了回去,端起碗筷继续吃,“这个你问他。”
许是刚有先例,她这会吃得很慢,右手握着筷子,就比划了几下。因为手指头空闲不出,没法直接指简子源,但最大概的意思到了就行。
见祝晏提到他,简子源冷冷一瞥而去,后又与莫停相视,道:“城里医生说,文昭这个心脏病要动手术才能只好。”
莫停意外地夹了一大块鱼肉,手顿在半空,想了想,没放自个碗里,趁简乐然夹野菜间隙,偷偷塞进她的碗。
“但是动手术要花好多钱,我一个酿酒的,哪会凑的出来。”简子源说,“还有,那医生还说文昭,是近亲生出来的畸形孩子——才会智力低下。”
近亲?哪来的近亲。
莫停心道。
祝晏勾勾唇,甩给他一记讥讽的眼色,不经意道:“简子源,你可真霉!孩子是花钱买回来的就算了,还是个畸形孩子。”
不友好的声音,往往会被感知。
那个叫简文昭的孩子,年龄应该也才十岁出头,一听这话,虽然他听不懂,但脑袋微愣微愣的就缩了回去。
仿佛在说,不待见。
“祝晏!”
简子源察觉到自家儿子的异常,先是摸了摸他的脑袋,再怒目圆睁道:“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些,究竟想干嘛!”
他把筷子拍在桌上。
“砰!”
碗筷震动的弹飞微米。
“还有,自从那日到现在没打过你,你皮都痒的找揍了是吧。”
莫停连同俩人都被吓了一跳。
“……”
忽如一片沉寂来。
简子源突然意识到莫停还在,收了收脾气,道:“莫老师对不住,实在失礼了,方才家妻话说得太过,我只是想管教她一下。”
莫停看了眼祝晏,对方虽然一脸无畏样,但抓碗的双手却在不停地哆嗦。
她沉声地“嗯”了一声。
简子源:“莫老师稍后吃完饭,就早些离开吧,女人在外面呆久了会不安全。”
“……”莫停又“嗯”了一声。
良久的静默中,饭宴以不愉快的方式结束了片尾曲,声音也没了任何色彩。
莫停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院子,想确认祝晏会不会被伤害,可仔细一想,即使简子源现在不动手,被打骂也是早晚的事。
落寞的村间小道旁,生长着枯黄根硬的野草,它们有些被行人来回踩着,这日子久了,就会被压垮腰脊,再也直不起来。
可事情往往没有绝对。
她瞧见了那枝从缝隙里钻中,长在荆棘中央的野花,它开得是那么的明艳。
虽然花瓣无彩,但胜过斑斓。
莫停原想去弃婴塔附近走一遭,可这长路漫漫,她也不知要走到何时,便走走断了这个念头。
望上那么几眼即可——
她摇了摇头,沿着来时方向离开,但还没走出这条宽大的村道,就听见有人在喊她:
“莫老师,请等一下!”
她顿住脚步。
转过身,简乐然正奔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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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老师,我有话跟你说!”
远远地又喊了一声。
简乐然就在莫停的注视下,晃晃荡荡地小跑了过来,跟个装了水的小玩意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撒在地上。
“怎么了?”莫停柔声问道。
用饭结束后,理应是要留下洗碗收拾才对,这姑娘就这么跑出来……她想。
简乐然气喘吁吁的,道:“莫老师,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走得越远越好。”
她怕莫停误会,又加了一句。
莫停:“这……”
恐怕不行,这跟拐卖没啥区别。
简乐然笑得很天真,揪住莫停的衣角,往外拽了拽:“求你了莫老师,我给你讲个秘密,你就带我走好不好?”
没给莫停犹豫的时间,又道:“简文昭不是买来的,是养父和另一位阿姨的亲生骨肉。”
“?”莫停当即蹲下,语重心长地看着简乐然,还用手抚摸起她的脸颊,“乐然,这话可不兴说,而且说谎也是不对的。”
脸蛋嫩嫩的,跟水一样。
简乐然摇摇头,道:“我没说谎,这是我亲耳听到的。”
莫停:“当真?”
“嗯。”简乐然说,“那个阿姨就是简子源的妹妹,许沐恩。几月前,我亲耳听到他们在大吵,那阿姨还骂简文昭‘不该活在世上’。”
莫停的思绪开始游离在外。
心道,许沐恩跟简子源二人同母异父,苟合了只会是近亲,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这里,都不会被允许的。
“那阿姨还骂养父,说她是被养父强迫的,还说她再也不回枕山。”
果不其然,简家也有畜生。
“自那日以后,那阿姨真的就凭空消失了,我说完了莫老师,你能带我离开这吗?”
莫停低垂下的眸光被简乐然唤回,重新搁置在对方身上,心情十分复杂。
“乐然,让我想想。”
莫停不敢保证。
命运本就是交织多条的线,不小心就会扯上,更何况,她以后是要离开的——这姑娘没人照顾,会怎么样?
“好!”简乐然笑得很甜,因为她知道莫老师的内心动摇了。
就意味着还有希望。
“乐然同学先回去吧,帮你妈妈收拾一下碗筷,做个乖孩子,好吗?”莫停摸了摸简乐然的头,进而站起身。
“好的,莫老师。”
简乐然应的很干脆,小脑袋高高仰着,看了俩三眼莫停后,像脱了绳的小松鼠一样,转个身就溜走了。
看着简乐然的背影,莫停想到了与此同时会发生的悲事,这姑娘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追上来,应该是简子源授意的。
方才莫停人还在时,简子源就已经发了火,只是碍着面子没直接打骂,可她人一走,再把简乐然打发走不让小孩子看——这会,祝晏不知被打成什么样了。
彼时思绪汹涌澎湃,不觉间,又随着她的目光投向远处而恢复平静。
如许家村一般,沿途土屋小棚破烂不堪,松松垮垮的墙头尽呈颓势,此间复刻至村头,被浸入义渠无声无息。
就这样,莫停走出了简家村。
她的视线扫视一圈发现,义渠上赫然立着一座红木桥,那桥并未有想象中的那般新,但远远看着还很结实,不易坍塌。
11. 第十一章
桥身约莫俩米宽长,上面行人来往不断,紧随身后的,还有那一车车用黄牛载回的货物,是从城里置购稀奇玩意。
侧边一处,岸坡较为低缓,也没那么多坑坑洼洼,只要走的时候小心些,抱着个大盆也能盛到义渠里的水。
再往外边走,就能瞧见一群娘们汇在一块,手里不停搓洗衣服,嘴上却唧唧歪歪的讲着些各家各户的闲话。
“你们听说了吗?”
一位花了头发的大娘突然问。
“什么?”
“是不是姐妹!慢慢吞吞的。”
莫停闻言,鬼使神差的凑了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大娘停下手中动作,借盆里的水洗了个手,哗哗的流出几声,“隔壁村子前些阵子不是办了婚宴嘛?”
“这有什么,早听说了。”
“就是,能不能有点新样的。”
“急啥呀。”大娘抓住盆身一端,单手一提后被半立起来。
水咻咻的几声就溜了出去。
有的还会乖乖原路返回义渠。
要是盆身立得太狠,衣服也会溜出来,就这么湿哒哒的,滚在地里翻上几圈,进而沾上黑泥又要多洗几遍。
大娘不紧不慢地换了盆水,道:“有人说婚宴前夕,那新郎官的大嫂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惹上这茬衰事。”
“啪啪啪——”
静默无言,神情微动。
莫停站一旁,问:“大娘,你这话听谁说的,造谣的话可不兴说。”
喉咙还是一如既往的痛。
大娘没认出这声音,以为是哪家新来的媳妇,便想着抬个头认一下人,结果人还没开始找,就瞧见了迎面走来的许敬德夫妇。
她当即道:“哎呦,说曹操曹操就到,是不是造谣,问问当事人不就明了了?”
有人刚想说,大娘是不是看错了?可当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时,果真能瞧见她口中的“曹操”,而且还朝着这边大步走来。
那妇人如往常般挎着竹筐。
莫停见着江秀兰,更是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
“你要做什么?”
有人问。
但大娘只回了轻飘飘一句。
“等着看好戏吧。”
俩人一靠近,她就挂上一副笑脸,吆喝了一声:“夫妻俩,隔壁村来的啊?”
许敬德不确定那娘们在喊谁,便没有第一时间应下,只当自己出现了幻听。
而且还有——
简家村里的女人最疯,是附近几条村子的人一致认可的,据说除了自家男人,任何人都降服不了她们。
故此,他是万万不敢招惹的。
大娘又来了一句。
“喊你呢!装听不见什么意思!”
木棍被她狠狠地打了下去。
“啪!”
掀起一阵水花,沾湿了脸颊。
许敬德被吓了一跳,赶忙望过去,正巧撞见大娘举着木棍,眸中闪过几丝慌张。
可他仔细想了想,对方怎么说也只是个女人,脸色顿即阴沉:“叫我?什么事。”
“倒也不用那么严肃。”
大娘扫了眼周身,把木棍扔到一边。
“听说你家里前阵子办了婚宴?”
许敬德冷冷道:“要是嘲笑的话,不必多说。”
“怎会。”大娘说,“我近日来听了一件趣事,跟许家扯了点关系,就是想在此告诉你而已。”
许敬德:“有话直说。”
大娘:“老幺新妇自杀前,你媳妇可是撞见了好东西。”
“?”许敬德一脸困惑,但看向江秀兰时,总能眸中带怒,“你那天出去做了什么?”
一个措手不及,惊得江秀兰连连摆手,竹筐跟着晃动,慌色爬上脸颊。
怕他不信,还一个劲的摇头。
“你最好是!”
许敬德放下狠话。
他又转了回去,对着大娘冷哼一声:“老幺婚事究竟是不是她搞坏的?”
那个她,指的江秀兰。
大娘衣服搓得差不多了,把盆里的水又倒掉一遍,笑道:“这个可说不准。只是有旁人说,你家老幺结婚那日,你媳妇可是目睹了别人自杀的全过程。”
语罢后未过一秒。
“啪!”
江秀兰被突如其来的巴掌甩飞了,脑袋更是被甩得头晕目眩,好在莫停及时扶住她的身子,才没让她踉跄跌倒。
脸颊上还多了一块红印子。
似乎,还未止争。
只见许敬德指着江秀兰鼻子,怒骂道:“贱人,一点也不安分,明知家里有喜事,还要眼巴巴的凑到死人跟前!”
村头发生的跳井事件,他后来也听说了,只是一直没当回事。
可没想到这娘们当时居然也在。
“晦气,看我不打死你!”
许敬德骂完后环顾一周,动身就要抢身旁妇人的家伙。可她们个个精的要死,左右各躲一次,就是不让他抓着。
最后气得他背过身,想直接上手。
这时,大娘用木棍戳了戳许敬德,湿了点衣衫,戏谑道:“哝,拿着,别见血就行。”
“……”
余人见许敬德接过木棍,不禁凑到大娘耳边细问:“不是吧,你居然给他!”
会打死人的啊。
大娘依旧不慌不乱,轻笑道:“放心好了,打不死的,现在不让他发完这气,指不定回了家后会被打的更惨。”
她人悲事,她喜闻乐见。
分寸也得把握得当。
眼见许敬德提着木棍一步步走来,莫停拽住江秀兰的手腕,猛地把人拉到身后。
“别过来,打人是犯法的。”
她一字一顿道。
可许敬德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一味向前,手里摆着木棍,面目狰狞道:“让开!别多管闲事!”
“……”莫停脸着杀意,“如果你继续上前,我不介意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许敬德轻嗤一声:“你?”
“就你?”
“就你这小身板,弄得死谁?”
“小姑娘,回去多吃点肉吧,不然都掰不过我一根小指头。”
一连贯的嘲弄接踵而至。
大娘等人虽不满许敬德的作为,但他这话说出来,确实能诱人笑得合不拢嘴。
女人怎么可能打得过男人呢?
她们心想。
莫停把手缩回后背,手心隐隐泛着银光,似有东西握着。
“哦,是吗?”
她戏谑道,三棱刺若隐若现。
“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且让我待你父母教训你。”许敬德狠厉一色。
木棍戛然抬高,以迅猛之势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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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啪——”
肉感明晰,他以为打着了,整起一嘴讥色准备抬头嘲讽。
可见木棍被莫停左手紧紧握着时,许敬德满是愤怒,咬了咬牙要拉回,可不管他怎么扯,木棍都未曾动弹半分。
“贱蹄子!放手!”
他恼羞成怒道。
莫停冷眼斜视了许敬德一番,只脸色淡漠道:“你该庆幸,有人救了你一命。”
而后,把木棍狠狠一甩。
方才有一瞬,她的右手被人拉住,导致三棱刺没法如约刺入许敬德心脏。
她还没来得及问缘由,结果对方就主动拉开她,然后给了一记“请放心”的眼色,以大义凛然的姿态面向了许敬德。
“不关莫姑娘的事。”江秀兰说,“你要打,就打我好了。”
“啧,贱人,别以为人多我不敢动手。”许敬德说完,便抄起木棍朝着她的臂弯处,狠狠地打了下去。
这次,没人拦着。
木棍落下那刻,江秀兰那冰冷的手,紧紧摁住了暖意正浓的手心——
现在还是秋季,天气没那么冷,所以江秀兰着了一件短袖布衣,但也正因此,淤红爬上皮肤时,大家伙都能够瞧得一清二楚。
莫停赶忙松开江秀兰的手,眉眼低垂,紧抿薄唇,忍不住用指尖摩挲那块,力道很小,没怎么碰着。
“疼吗?”她低声问。
江秀兰白了一唇,仍佯装无事摇头。
“媳妇呢,多打多骂才行。”
大娘突然笑道。
“既然打都打了,不如……”
没等大娘说完第二句话,许敬德的第二棍就已经打回来了,这次,打的是另一只臂弯。
“嘶。”
江秀兰左右手互捂了一下,退后俩步,眸中还多了些恐惧。
莫停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可手心里的三棱刺还没伸出,就又被摁了回去,又被迫与江秀兰互视了一眼。
你在等什么!她心里怒吼。
反观许敬德,他打得很爽,脸上洋洋得意道:“你说得对,不听话的媳妇就该多打,不然以后都不长记性。”
“……”
要不要先把话听完?大娘心道。
倒反天罡的做法,气得她往许敬德的方向倒了一盆脏水,跟辟邪一样驱赶他。
“走走走!不可救药。”
大娘厌烦道。
许敬德被突如其来的水溅湿了裤角,当即对其怒道:“你个泼妇,想作甚!”
但碍于这是别人家里的媳妇,他不好处理,故而忍气吞声的,又转头看向江秀兰。
“真是个扫把星。”他骂道,“出门就不该带上你,搞我现在倒霉得不行!”
往常,桥边会有人运着城里的货物来卖,不用直接下山,会便利附近村子的人很多。
他此行一来,是为了买点老幺疗伤需要的药膏,原本没打算带上江秀兰的,奈何她苦苦相求,最后就应了下来。
想到这,他实在悔。
随着木棍的摆动,众人又从大娘的一闹下回过神来,面视即将出现的第三棍。
紧张而又肌肤上的刺激。
“家人们快看!”
“这儿居然有人家暴!
不知从哪冒出的稚嫩辣条音,且该叫喊十分诙谐幽默,愣是把木棍硬控在半空。
迟迟未落。
“……”
12. 第十二章
声音是从红木桥上传来的。
众人远远一眺。
“家人们,帮我把人气票刷起来,让更多人见识家暴男的丑恶嘴脸!”
有个姑娘举着块薄砖,叽叽喳喳的。边抬头边走,下了桥后就不动了,保持着一段距离,高高举起那会发闪光的薄砖。
“刷起来啊家人们!”她还在喊。
莫停认出了那东西,皱皱眉缄口。手机……看来她也是外界者。
大娘是个封建人,鲜少出过枕山,以为这姑娘手中的玩意,是城里新弄出来的,觉得十分闪闪的很漂亮。张口就问:“姑娘,你手里的玩意多少块买的啊?我也想去买一个。”
“?”宋晓冉抬了抬眸,不是很想回复这么愚蠢的问题,但想了想直播人设,又老老实实道:“也就三四千吧,很便宜了。”
“什么!”搓衣的手齐齐停了下来,“这么贵!怎么不去抢?”
“什么破石头值几千块钱,唬骗谁呢!”许敬德唇角微勾,缓缓放下手。
“哝哝,这男人又要家暴了。”宋晓冉没理,但及时补刀。
“……”一股无名火。
“你他娘的。”许敬德又把手抬了起来,木棍高高挺着,像座即将倾倒的巨塔。这娘们居然挑衅他,实在该打!
“穿得什么东西,不伦不类的,我替你爸妈管教你!”许敬德寻了个好借口。
宋晓冉今日上衣穿了件白色衬衫搭配短裙,蓝白交接的,像云朵一样,因为当时才入秋没多久,再加上她毛毛处理得很好,故而裸露出来的大长腿,看着纤细白嫩的。
“我去,真是个西格玛男人。”
人都要走上前了,宋晓冉自然要往后退,脚尖探碎石,还时不时怼脸拍给直播间里的粉丝鉴赏鉴赏。
几分钟前,宋晓冉初提到家暴,直播间人气就瞬间暴涨了上万人。巨额打赏接踵而至,错过了这个赚钱的机会,指不定下次就没了,她怎么会轻易放弃。
直播间的摄像头,一直怼着许敬德,虽然宋晓冉感觉每次都在走进一步,但镜头里的许敬德大小始终保持不变。
回回都能把目标扣死在中心点。
可走着走着,镜头顿即失了焦点,许敬德的影子在慢慢放大,眼看就要走上前,然后双手握棍给宋晓冉一棍敲下去。
“等等!”宋晓冉慌得捂了脸。
身体各项正常,不疼。
“卸棍道歉,这样才对嘛……”宋晓冉扒开盖在脸上的阴霾,细细呼了一口,才想着与眼前这个粗鲁的中年男人对视。
“嗯?”她一脸疑惑。
有人挡在他们中间,承了病痛。
“噗!”大口鲜血吐出。
“哐当——”
许敬德抓不稳木棍,手心有点颤抖,明明一点害怕都没有,却还是让它从背上缓缓滑落了下来,
“臭娘们,尽坏我好事。”他踢了木棍一脚,飞开一段距离。
短暂时间内,一辆载着货物的黄牛,正跟余人致意,缓缓驶入义渠的这边。大包小包的,都由麻袋装着,等落了摊就能售卖……
“来了来了,快点跟我走。”许敬德一个机灵,消失在原地,“臭婆娘,快点跟上!磨磨唧唧的别怪我又打你!”
“你……没事吧。”宋晓冉说不稳话,端着手机的俩只手,战战兢兢地分了一只出来,扶上江秀兰的臂膀以免她痛得摔倒。
江秀兰顶着张煞白的脸摇了摇头,轻轻拂去架在她上面的手,脚板狠狠按在地面,压出了一个深痕的脚印。只道:“没事的姑娘,他一直都这样,我都习惯了。”
“一直都这样?”握草,妥妥的家暴男啊!宋晓冉眼睛一亮,想要从江秀兰身上再咨询点什么,可看见她那一拐一跌的落魄背影,直接抬起手机兴奋道:“听到了吗家人们,这不是意外,这儿是真的有家暴男!”
还问什么,这不很明显了?
直播间弹幕猛增:
[这男的真是个败类。]
[打女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把男人的脸面都丢光了!]
[拜托,他单独开个性。]
……
“把你的直播关了吧。”
一句突兀的话,在宋晓冉耳边响起,抬了个头,与走上前的莫停眸光相撞,失落的抿下唇又把头给低了回去,身体实诚的把直播间的麦闭了:“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莫停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宋晓冉,“只是你再播下去,就成异类了。”她回头瞄了眼,补充道:“哦不,已经成异类了。”
“异类?”宋晓冉的视线越过莫停,看向大娘那群中年妇女,她们手掌半拢在嘴边,侧过身微微偏头,似乎在轻轻说着什么。
今日也没个风,悄悄话都吹不走。
莫停问:“看见了?”
宋晓冉收回目光,单纯以为妇人们看不惯这些,就“嗯”了一声,把手机摄像头调回屏幕正面后才问:“这儿有酒店吗?”
一个小时前,宋晓冉跟旅游团进了大山,结果人还没到休息点,人就走丢了,兜兜转转好几圈,终于柳暗花明的来了这。
莫停:“没有。”
宋晓冉:“民宿呢?”
莫停:“没有。”
宋晓冉:“那我住哪?”
“大街?”莫停摸了摸下巴,脑海里关于几条村子的好印象猛地撞击而来,环视一周后才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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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道:“嗯……也不绝对,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哪?”宋晓冉点开麦标,陆陆续续的回已跳过的弹幕消息,一划二说再划,似乎并未把近在眼前的莫停当回事。声音迟迟未来,以为莫停后悔不愿意说,就又抬起了头,没见着人:“咦,人呢……”
下秒,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把宋晓冉的直播间关了,语气十分冷冽:“想好再开,要是在这得罪人,谁也救不了你。”
无故被强制下播,单日流水出现断层式亏损,宋晓冉可按耐不住一点,当即怒道:“干什么!你有没有礼貌!”
“……”好像做错事了,莫停耳根微微泛红,不好意思的摩挲了一下指尖:“嗯,对不起,我冲动了。”说完,留了句话后抬脚就要离开,“如果你没地方住的话,请跟我走。”
虽然莫停做得不对,但怎么说,她都已经道歉了,宋晓冉也不是不能原谅,搓搓脚泥做个预备动作着急地跟了上去:“诶!你等等我,这里的路怎么那么难走。”
山路还有硬石块垫着,这儿啥也没有。
“你要带我去哪?”
“是免费的吗?”
“事先声明,就算住宿免费,如果那里环境不好,我也不会住的。”
宋晓冉一下子说了很多。
莫停只道:“闭嘴。”
“?”宋晓冉翻了个白眼,方才不是还在道歉吗?怎么这会变脸这么快。想着突然停播,还没给粉丝一个解释,就又把手机掏出来发了解释声明。
可一打开评论区,要么是对家暴男的谴责,要么对直播间最后一幕关于“侧脸杀”的高度赞赏。霎时间,话题讨论度变高,家暴男跟那个闯入镜头的女人被推上了热搜。
宋晓冉激动坏了——这俩人跟她没关系,可借俩人的势,她的账号算是彻底爆了,搞得现在手指戳个不停,回信息都要回冒烟了。
[家暴男在山里。]
[很漂亮的一个姑娘,就是性格太冷了,跟个冰窟一样。]
这是宋晓冉瞟了眼前面的莫停后,给出的合理回应。
良久,莫停的声音突然冒出:“到了。”
宋晓冉始终汇在手机上,低着头也没个注意,直接撞上了莫停的后背,“嗯?”,退后几步,摸了摸她自己的额头,才迷迷糊糊的抬眸打量前方。
“兴旺小学?”
左裂右破的木质牌匾挂在正上方,颜色不一的大门紧闭着,因为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故而还没有学生出来蹦跶。
“不是吧?你该不会让我住教师宿舍吧?”宋晓冉指着那道门,脑袋不可置信地来回转了俩三回。
莫停轻抬眼皮:“嗯,其他地方更差。”
13. 第十三章
“能差哪去?我不要住!”宋晓冉说得很坚决,背过大门交臂而立。
一秒,俩秒,三秒……
除了临旁叶落的哗啦音,就只有一声“吱扭”,顿时鸦雀无声,以为在僵持阶段,没曾想远远传来一句:“胡叔,关门吧。”
“小莫,不等你朋友吗?”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头说。大门连同其他地方的钥匙,用一个铁环栓在一块,就这么被布满老茧的手勾住,怎么都掉不下来。
莫停摇了摇头,道:“不等了,她比较矜贵,看不上这儿的破烂地。”
“什么!”宋晓冉一听,乍然间按耐不住了,急得回头控诉莫停那不讲理的行为,大喊道:“我哪矜贵了!”可当回头与俩人四目相对时,慌了点心神,感觉脸皮薄薄的。
“胡叔是吧,别听她乱说,我一点都不矜贵。”她补充道。
“?”莫停说,“所以你到底进不进来,不要浪费我上课的时间。”
声音很小,但宋晓冉还是听见了,想着暂时也不了解这儿的情况,便撇撇嘴应了下来:“进!进的就是小学宿舍。”
胡叔不认识这姑娘,只觉她浑身上下都瞧着怪异,便轻声问莫停:“小莫,这人你从哪找来的?怎么奇奇怪怪的。”
“额……路边捡的。”莫停眸光一深,平静地瞟了眼宋晓冉,没打算多说,“胡叔,放她进来吧,到时我自会跟主任说。”
“好。”胡叔眉眼弯弯的,也没啥小心思,他守在兴旺小学门口已经几十年了,一直希望有新人来,也不管来的是谁,只要能够热闹热闹就好,“姑娘,快些进来吧!”
“胡叔,等等。”宋晓冉摸了摸包,拉开拉链就要把手机扔进去,余光间,瞟到了转身离开的莫停,她失措得只好又紧紧贴上前,“不是吧,你赶着投胎啊!”
莫停,没理她。
一直回到宿舍门口,莫停才停下脚步,抬手给宋晓冉指向了那道有空洞,大到小老鼠能钻进去的木门:“你跟我一起住,不用浪费学校资源。”
陈允安离开后,莫停就一个人住着。
“这儿?”宋晓冉满是惊讶,难以置信的上前摆动着那松松垮垮的门,晃起来“吱扭吱扭”的,用个小力拽它是不是就要掉了,“这门……你还是拆了吧。”
简而言之,有跟没有似的。宋晓冉以为差劲的只有那道门,可当她进了里头,就会发现,这宿舍哪哪都差,压根不像人住的地。
墙壁破烂掉皮,就连靠边的床,也是烂木头做的,亦或者它年代久远。而况也没什么家具,仅有一张上面有很多划痕桌子和缺了小脚的凳子。
“不是吧?”宋晓冉咽了咽口水,原本觉得还能有点小接受,可环视一周,发觉这儿居然没有衣柜,“我衣服放哪!”
莫停:“……”
“等等。”宋晓冉想到了什么,快步走了进去,越过室内走到后面,见状更是被气得鼻子呼了口长气:“教师待遇这么差吗?连间浴室都没有。”
莫停走了过去,但没跟着宋晓冉,而是到桌子旁翻找堆在上面的课本。下午有节数学课,如果时间来得及,等会就可以去给那群孩子上课。
“我在跟你说话呢!”宋晓冉踮着脚,从阳台那探了回来,可见莫停端着本数学书准备离开,怒火瞬间熄了不少,“哦,要去上课啊?那你去呗。”
“……”莫停懒散地扫了一眼,抽出一本四年级的数学书,大范围的翻看了一下,直起腰板想着要不要交代点什么,才缓缓偏头看过去:“洗澡在澡堂洗,路上随便问一个都知道澡堂在哪。”
见宋晓冉反应快上来了,便又补充道:“有东西挡着,没人会看你。”
“我是这个意思吗?”宋晓冉脱口而出,心里尖叫不已,可莫停哪理会她,踏着风就从她面前离开,头也没回一个。
“?”门重重的扣上,摇摇欲坠,里面响起一道极大的怨气话,“不是吧,一点售后服务也没有吗?”
教室在另一个方位,要想从宿舍走过去,就得跨过整间学校,比如大澡堂、老师的办公室以及长着稀疏碎草的活动区域——就一块空地,上面钉着零散的体育设施,还是用木头做的。
莫停离开后,那随时会冒出蟑螂的宿舍,宋晓冉一刻也不想呆,提提裤脚就溜了出去,可才锁上门,就有道幽幽的声音从旁传了过来:“听胡叔说,你是外边新来的?”
宿舍看着比较偏僻,难免会有混人乘机而入,宋晓冉想到这,就被吓了个机灵,没胆望过去,只见那人又来一句:“不用紧张,我叫温淑琴,也是这儿的支教老师。”
“啊?”此话一出,宋晓冉就疑神疑鬼地探过去,瞧见一少女侧靠于墙后,嘟囔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直起腰板又松了口气:“你好,我叫宋晓冉。”
“宋晓冉……以为什么?”温淑琴瞥清少女容貌,微微愣神,发觉面前之人的容貌竟与陈允安相似,但经过一番挣扎后,便不怀好意地吓唬她:“以为我会吃了你吗?那倒不会。不过吧,其他人可说不准。”
宋晓冉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这温淑琴话里有话,想问清楚点却欲言又止。还没来得及思索,人去就开始走远了,吓得她赶紧跟上去打探情报。
“你知道跟我住的那人叫啥吗?”
“她性格一直都这样吗?”
“还有,你们会在这支教多久啊?”
问题跟爆米花似的,点燃火后就一个劲的喷发,噼里啪啦的在响,要是没点忍耐力,非得连桌带人一块掀飞不可。
可宋晓冉问的这些,大多都事关莫停,温淑琴很感兴趣,也孜孜不倦的一个个给她回复,仿佛在释放着积压了很久疲惫。
“她叫莫停。”
“嗯,性格一直都这样。”
“多久吗……也许一辈子,或者下辈子?这事我可不能决定,毕竟人都死不了。”
以为温淑琴是热爱这份工作,是个无私奉献的人,宋晓冉便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伪,只连连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山里的孩子们有你这种老师,是她们的幸福!”
“也许吧。”温淑琴眸光下垂,地上铺着散碎的石子,量多后就成了一条小径,旁侧小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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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掉下黄色叶子——她每日都会重复从这踩过,然后去给孩子们上课。
轻眨一眼后,抬眸远远向前望去,嘴里呢喃道:“澡堂到了。”
“哪呢?”宋晓冉顺着温淑琴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立着一间矮□□仄的……茅房?她以为温淑琴说错了,就想进一步确认:“你是说,那个黄泥堆砌出来、旁边还紧着粪池的小屋子,是澡堂?”
才说完,对面刮来一阵风,尿骚味瞬间包围俩人,宋晓冉被熏得单手紧捏鼻子,另一只手跟着一块捂了上去。
可谓是双重保障。
“……”温淑琴也捂上了鼻子,但偏头见宋晓冉的反应,就猜到她定是误会了,随即指向左上方靠角的一间大房子,语气低沉道:“你误会了,那个的确是茅房,不过澡堂在那。”
果然,经温淑琴一说,宋晓冉才注意到那偏僻不起眼的大房子,远远端量了几下,发现那里还停有模有样的。
就是着着就要男女混洗,她一时间仍然难以接受:“你有莫停电话吗?给我一下,要是有急事,我还能联系上她。”
“电话?”温淑琴不懂宋晓冉在说什么,这会,教室打铃要上课了,她抱着课本就要跑开,边回头边交代:“我有课先走了,你要是有事找莫停,你就去四年级的教室找她!这节也是她的课!”
“哦,知道了!”宋晓冉大喊道。虽然没要到电话号码,但至少知道莫停人叫什么,以及可能会在哪,就足够了。
她想转身走回宿舍继续开直播赚钱,可一想到那块地阴森森的,可能也没个正常人,就蹑手蹑脚的走上了温淑琴离开时的小径。
哦不,至少看着安全。
这条小径很长,还要拐过澡堂右边的一个弯,才能瞧清楚接下来的面貌,宋晓冉进来时没走过,这会还是有些小好奇的。
宋晓冉走近澡堂时,会事先瞟一眼它的外层,满意了就会点点头离开,然后拐个弯到小同学的活动区。
体育课的时候,他们会在这块区域你抓我藏的打闹在一块,然后玩着玩着,时间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许明禾!你抓不着!”
“有本事你别跑啊!”
“我就跑,我就跑。”
……
属于这片落寞山区独一份的欢声笑语。
再往前看,就会发现一栋用白色碎石砌在墙壁上的平房,那就是这群孩子们上课用的教室,宋晓冉此行的目的地。
“该说不说,这房子看着还挺新。”宋晓冉呢喃道,给予了教学质量的肯定。
距离不是很远,宋晓冉走俩步就到了,一直顺着间间教室走过去,听着久违的读书上课声,只觉十分舒畅。
年级教室一般连着摆开的,她走过了将近三间,才在第四间停脚,往里面望去,果然能看见在里面上课的莫停。
教室里没什么人说话,连笔尖与纸摩擦的“哗哗”声,宋晓冉都能听个大概,她扫了一眼,发现黑板上赫然写着一道关于字母的数学题:
“若单项式-x3y"+5的次数是9,则n的值为”
14. 第十四章
虽然宋晓冉学历较低,没什么基础,但她好歹是读过初中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端倪——这题根本不在小学的知识范围。
她居然在讲初中的数学题!
宋晓冉心惊一声。
一会过后,“咯噔”一声凳脚落地,有位小同学抱着一沓发了黄的报纸,迅速朝宋晓冉方向冲了出来,成功避开所有障碍物,直接绕到前门跑向讲台。
“莫老师!莫老师!我解出来了。”一道欣喜的尖叫声,顿时萦绕着教室里教室外,跟小怪兽一样奔向莫停,越来越近。
彼时,莫停正埋头修改着教学备案,她现在喉咙还没好,不适合讲课,所以就布置了这种比较难的题,让小学生们自由发挥。
等喉咙好得差不多,就可以根据教学进展对症下药了,如果他们解出来的话……
她想,可以进行针对性教学。
解出题目的是个小女孩,绑着俩捆麻花辫,性子活脱脱的,与缩小版的陈允安十分相像。
莫停盯着她的脸颊看了很久,五官跟陈允安不怎么相似……吸吸鼻子回过神:“张佳同学解出来了?让老师看看。”
名为张佳的女孩,眉眼弯弯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把那沓报纸递出,抬起头时眸中有光点,似乎非常期待莫停的夸奖。
因为她刚刚瞟了眼台下,大多同学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然后又咬咬牙把头低回去继续战斗,似乎一定要赶上她才肯罢休。
接过报纸的那瞬,莫停迟疑了一下,因为她好像摸到了凹凸不平的锯齿沿口,下意识抬眸窥了眼女孩后,又不作声地收回目光。
报纸是烂的。
她一眼扫过去,留了个很深的印象,因为书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手写体藏在机印字里边,它们身子小小的不影响认别。
良久,莫停的视线从报纸中抽出,把报纸还给了张佳,缄口不语,表情严肃到令注视着她的人焦急不已。
“莫老师,我写对了吗?”张佳接回报纸,头都没低一个,抓住间隙就问。
她的声音很大,几乎能在窄小的教室里随意游荡,向学的同学们一听到这话,顿时就不淡定了,停下笔抬头就要接着问莫停:
“对啊莫老师,张佳写对了没?”
“这么难,她真的写对了吗?”
“莫老师快点公布答案吧!”
……
叽叽喳喳的,实在闹心。
同学们都知晓莫停喉咙不舒服,一有人见她摆了手,便会拉上侧边人的衣角,示意一块识趣闭上小嘴巴,静候她的下步指令。
“过程计算得很棒,但答案错了哦。”此言一出,莫停瞧见张佳唇间微弯、眸色黯淡无光,随即摸了摸她的小脑勺又道:“你们还没学到这,算不出来很正常,佳佳同学能有自己的思路去算这道题,已经很棒啦。”
听到莫老师的认可,张佳眼睛都亮了,猛地回了一声甜音:“我明白了,莫老师!”
她手里揣着报纸,在众人瞩目中灰溜溜的跑下台,回到自个儿的位置板正的坐着。
莫老师鲜少夸人,张佳同学今日可是出尽风头了呢!一定要再努努力才行。
其余人暗暗道。
面瘫的莫停,缓缓转身面向众人,清了清嗓子,将他们眸中的期待尽收眼底,劝慰道:“计算结果没还交给老师的,也不要气馁,下次再接再厉就好啦。”
说完,一场激情的数学探讨,就这么没有征兆的展开了。其间,莫停连话都没说几句,全程都由着学生们举手抢答,来讲述,仿佛他们课前预习很充足。
“铃铃铃——”
不知不觉间,半个小时已过。
粉笔的摩擦声卡了一下,薄薄的粉面滑落黑板下方,且经过长时间堆积,已形成了不逊色于实物的粉笔硬块。
最后的解题过程,莫停写了将近一分钟,想着偏过头看看学生的状态——如果他们都赶着回去,那她明日就再写一遍。
可意外发现,他们都在紧紧盯着黑板,手里用那只断了尖的铅笔不停地抄,似乎没把提示放学打的铃当回事。
莫停勾了勾唇,只觉十分满意,便回过头又往黑板上的另一侧,大大方方写下:
“放学!”
抄完解题步骤的同学,会顺着指引瞧见那俩个字眼,然后在他们片片慌张下,自然的收拾起书包转身离开教室。
最后,里面仅剩莫停一人。
与此同时,宋晓冉正蹲在后门,也不知什么时候入的梦,嚼着牙口睡得很香。
突然!
一个糊涂蛋从里面跑出来,欣喜满得不停往外溢,仿佛同炸弹般,在宋晓冉耳边炸开:“放学咯!放学咯!”
“嗯……”头有点小痛,这是宋晓冉睁眼后的第一反应——要不然再睡会算了?想着,眼皮子就又忍不住闭回去。
“你要在这睡多久?”
宋晓冉闻言,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心道,她怎么跟个鬼似的?翘首抬眸远远盯去,不出意料地与莫停对视上,她手里还抱着刚收起来的作业本。
“至少睡得比那破烂宿舍舒服。”宋晓冉撇撇嘴,摸一地泥后,从地上爬了起来,“今晚在哪吃饭呢……”
可身上尘泥还未拍尽,余光瞟见消失的人影,顿即慌了神,视线摸到更远的地后,终于看见正在离开的莫停。
还好,人还没走远。
“等等我!”宋晓冉边追边跑,“在哪吃饭我总能问吧?除非你想让我饿死。”
莫停停了一下,又继续走:“宿舍附近有灶房,你可以去那里吃。”
宋晓冉:“要人家亲自煮?”
莫停:“你想蹭吃蹭喝?”
“……”宋晓冉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发红的鼻尖,“怎么会呢!我当然不会蹭吃的,你们支教老师出力,那我就出点钱不是?”
眼看某人要掏钱了,莫停就想抽出手制止,可一见她背包空落落的,实在难绷:“看来,你比我还穷。”
“啊这。”宋晓冉心下一紧,尬笑不止,“这年头出门不带现金,正常正常,你把你收款码放出来,我给你转!”可她还没摸到手机,就被莫停一口回绝了:“没有。”
宋晓冉灰溜溜的收回手,当面吐槽道:“都什么年代了,收款码都没有吗?”
“忘记跟你说了。”莫停顿住脚步,淡淡一笑,再偏过头回应道:“嗯……等会吧,等我放好东西,回去就跟你讲。”
“什么?”宋晓冉一脸懵。
一天的忙碌,莫停已经身心疲惫了,侧身一转就进了教师办公室,没打算现在跟宋晓冉解释。整件事情太过离奇,说来话长,所以晚点再说,她想。
宋晓冉盯着莫停的背影,头冒怒草,总觉得这女人在耍她,偏偏手里又没证据,只好咬咬牙暗骂:“可恶!又是欲擒故纵。”
彼时,背后传来一声:“嗨!”
回头望去,目光相撞上方才匆忙离开的温淑琴,只见她眼尾上挑,笑得十分肆意:“漂亮姑娘,莫停那冰墩怎么又把你丢下了?”
她见宋晓冉不说话,又贴上跟前,收紧嘴角柔声道:“怎么不说话?莫停要是对你不好,来跟我混算了。”
“没……”宋晓冉被惊得慌。
“你们在干嘛?”莫停空着手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恰好撞见快贴脸的俩人,眉心忽地跳了一下,心道不详的预感。
温淑琴斜眼一瞥,撤回弯下去的腰,轻笑出声:“拐人啊,不明显吗?”思绪转了一圈,视线落在宋晓冉的脸上,“对了,莫老师可得多看着点她。”
“?”俩人眼神仿佛在针锋相对,却不曾有敌意闪过,宋晓冉实在看不懂。
莫停眸光微冷,猜测出温淑琴话里的意思,故而淡淡道:“不用你提醒。”看向宋晓冉时,神情又恢复平静,“走吧,去吃饭。”
“嗯!”宋晓冉突然机灵起来,跟上莫停的脚步,回头给温淑琴打了声招呼,“你人真有意思,下次再见!”
“好啊!”温淑琴浅浅一笑。
“温老师性格好好。”宋晓冉回过头就忍不住夸上了,似乎想到什么,目光就偷偷地窥向莫停,“哦不,莫老师你也好。要是能改改你那面瘫脸,就更好了。”
“……”莫停说,“你从哪来的。”
宋晓冉没听清:“什么?”
莫停:“我有话跟你说。”
宋晓冉:“哦,那你说呗。”
“说可以。”莫停脸色又沉了几分,但在黄昏欲迎之下,愣是感受不到她的冷冰冰,“你能不能先把直播关了?”
“啊?”宋晓冉有些不知所措,只手侧摆着的手机扣在身上,佯装没听见莫停的话,“哪有,我哪直播了。”
莫停皱了皱眉。她本不想多事,但奈何宋晓冉的手机一直在摆拍她——霎时间思虑到这,就要伸出手去抓手机:“让我看看。”
眼看就要摸上,宋晓冉直接一个侧身掀飞莫停的手,忙乱之下把直播给关了。怕莫停抢走就不换了,就赶忙塞进兜里,一个机会都不留:“没有,别看了,有话就直说吧。”
莫停的手顿在半空,放下后盯着宋晓冉看了良久,目光才缓缓移至远处,走得很干脆,只留了一声:“行。”
“莫名其妙。”宋晓冉跟在身后。
俩人走得很慢,还没过小同学的活动区域,彼时间,那儿已空无一人,莫停从旁一观后径直走了进去,寻到一枯木墩子坐了下去。
“恭喜你,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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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幸运儿。”莫停只手撑起脸颊,不经意挑逗道。
宋晓冉不明所以。
莫停神情复杂,又道:“新时代的人,当真稀奇——就是不知,你会是我那个世界的人……还是这个世界的人。”
宋晓冉:“你究竟在说什么?”
莫停:“我说,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听清楚了吗?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荒谬。”宋晓冉掏出手机,翻出日历后二话不说就展示给莫停看,“别乱说话,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吗!”
伸过来的手机,莫停只瞥了一眼,抬眸与其对视,道:“你要不要再看看。”
“?”宋晓冉把手机收了回去,发现屏幕上显示得是“1985年10月”,她以为网卡,就又多刷新了一遍,发现日期依旧不变。
“刷多久都没用的,你就是被遗漏在旧时代了。”莫停垂了垂眼皮。
闻言,宋晓冉苦涩道:“难怪……难怪那群妇人看我的眼神非常古怪。”
以为宋晓冉会就此难过,莫停有点动容,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来着,没想到她居然会突然冒出一句:“这真是太好了!”
“?”她没听清吗?莫停想。
宋晓冉眼眸子转了一圈,忽然兴奋地反问莫停:“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兴奋成这样……难不成是中邪了?莫停在点头的间隙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宋晓冉,好像也没什么,毕竟她人很疯。
不出意外的话,准备开直播——
“真是怪,都换个时代了,流量居然还这么顺畅!”宋晓冉又把手机掏出来,只是开了个屏看几眼,“我去,电量一格不掉。”
莫停就静静地盯着宋晓冉,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要把人看穿才肯放心。
一阵冷风袭来,只觉凉飕飕的,宋晓冉把手机偏了下,直接与莫停对视上。
她有些小害羞,就又把目光移开了:“那个……你跟我一块搞直播呗?很赚钱的。”
莫停没回,只拍拍一旁的木墩子,引起宋晓冉的注意力,柔声道:“过来坐会。”
宋晓冉一脸欣喜:“好。”
莫停问:“手机能不能借我一下。”
“当然。”宋晓冉毫不客气地应下,掏出手机交到莫停手中,“你说,我们要是打电话给家里人,对方能接通吗?”
手机主题花里胡哨的,如果不看字,都看不出这是啥。莫停翻找着浏览器,迟迟找不出,感觉眼睛都要花了。
“在最左页的右上角。”宋晓冉注意到莫停的难处,特意给她提醒。
莫停抿着唇,非常信任她的话,连字都没看清就点了下去——随后弹出好几串数字,最下方还有整整齐齐的九宫格拨号键。
“……”
莫停眸中无澜,看了她一眼后摆出手机,缓缓开口问:“手机浏览器在哪?”
宋晓冉抠了下指甲,没这胆接,直接用指尖划手机屏幕。落在最中间的那页上后,才乐呵呵的对莫停道:“在文件夹里面。”
视线跟着指尖微移,果不其然,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嗯……莫停迟疑了下,上面竟标着“片尾曲”三个字。
“你来这那么久,不应该打电话回家……”等等,她刚刚点开的文件夹好熟悉,宋晓冉心想——我去,“别,我来给你打开!手下留情。”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莫停的指尖已经点到文件夹了,下秒,一泼接一泼的应用弹跳出来,明晃晃的摆在俩个黄花大闺女面前。
要么色,还是色。
莫停看出了其中的猫腻,眼急心乱就随机点了其中一个,因为手机质量很好,没过俩秒脸颊已然微泛红光。
往上划掉直删,莫停才侧过身来同宋晓冉对峙,淡漠道:“你看的还挺花。”
被人直接面对面撞见,宋晓冉有些不好意思,就脸不红心不跳的扯了个谎:“长这么大没谈过,看一下很正常的啦……”
还说完,就见莫停跟杀猪一样,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滑进了垃圾箱。
“莫停!”宋晓冉气愤道。
莫停轻挑一眉:“怎么?”
“没事~”见她这般硬气,宋晓冉顿时失了气势,只能呢喃道:“欺人太甚。”
莫停没理她,直接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那输入“枕山的故事背景。”
下秒,资讯在楼下疯狂冒出:
“1980年,义渠在枕山正式完工。”
“1981年,枕山突发山洪,上千山民因此丧生。兴旺小学多名支教老师,无一生还。”
“1982年,枕山正式被列为人类禁区。”
“2015年,枕山正式开放外围区。”
15.第十五章
“我去!”宋晓冉斜倚在莫停身侧,余光间窥见,当即惊呼一声。
宋晓冉突然想起来前报的旅游团,目的地好像就是这个枕山,因为危险程度越高,被曝光吸引流量的机会就越大——
她当时就是冲这个来的。想到这,又开始激动了起来:“难不成这里是枕山内围?要是这样……大爆特爆!”
莫停把凑过来的头毛推远,还翻了一记白眼,淡淡道:“温馨提示,你在用手机直播赚的任意一分钱,都取不出来。”
说完,莫停把手机还回去起了身,静静地看着宋晓冉把手机揣回兜里,仰着头朝她得意道:“现在用不上,以后就不一定了嘛!指不定明天,或者后天我就回二十一世纪了。”
这么天真的想法,莫停见识过,而且上回还在许家婚宴上……陈允安。顿即,闷哼了一声:“希望你过几天还会这么想。”
她抬头瞥了眼渐沉的天色,发现长烟消散得差不多了,又道:“走吧,这会晚饭应该备好了。”
“好啊!”宋晓冉爽朗一声,当即从地上蹦起来,跟上她的脚步。
兴旺小学里的灶房在西北偏角处,空间说不上大,因为柴火堆不进去,只能放在外面俩侧晾着。但也说不上小,因为里面还能放一张大圆桌,让老师们有地吃饭。
莫停跟宋晓冉到那时,绝大多数人都到了,看着也不多,除了胡叔这种职工,教书的斯文人也就六七个……强哥也算斯文人。
她们中,最后一节没课的基本都在这,忙活过后就谈谈心,而有课的则除了莫停——还有个温淑琴,也快来齐了。二人姑且还是她们当中最年轻的。
胡叔一见着莫停,就招了招手,叫喊她过来:“小莫!快过来搭把手,帮我把桌子搬出去!我们今儿个在外面吃。”
闻言,莫停“诶”了一声,抬脚就要走上前,结果却被一旁的宋晓冉拦住:“小莫,让我来吧!”
“……”莫停点了点头。
宋晓冉跟脱了弓的箭矢一般,飞过去了,嘴上甜甜的:“胡叔,我来帮你!就是能不能让我蹭口饭吃?”她站胡老头对面,也没等对方回应,提起圆桌就等着走。
“当然可以啊!”胡叔觉得这个姑娘很是热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高兴的点个头就应了下来,“就一顿饭的事,他们要是不同意,我的那份就给你吃。”
宋晓冉等桌子的那边放下,才缓缓松开手,佯装腼腆道:“这怎么好意思!抢谁的饭都不能抢您的饭呀!”
“你这姑娘真有意思。”一道稳重的声音从灶房里传来。
华强摸着门边走了出来,先是同莫停点头致意一下,后才面向宋晓冉调侃道:“你的意思是,不给吃,就要抢是吗?”
“怎么会呢!”宋晓冉呵呵一笑,畏缩地退了几步跑到莫停身后。她没见过这男人,但看他年纪,想必在这学校里是个说话的主,就没胆直接对上。
莫停瞥了眼宋晓冉,把搭在她身上的手腕去开,只淡淡道:“强哥是校里的教导主任,你要想白吃,得先过他那一关。”
语罢后,她丢下宋晓冉走到一边,跟着其余老师一块把白米饭碗碗盛好,等全部人来齐就可上桌吃饭。
宋晓冉呆愣在原地,只好一脸无辜的看向那名唤强哥的中年男人,还顺势打量了几下后才眨巴眼求道:“强哥……赏口饭呗?”
虽然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但食物就近在眼前,她想,决不可舍近求远!不然,会被饿死的。
强哥本就心善,即便这姑娘不提,这饭也有她的份。他当即展开笑颜,道:“今儿个煮的米饭,量大管饱,你给我放心吃!”
胡叔早早就来跟他说了,小莫老师带了个姑娘回来,还要把人安顿在这,想必饭食是一定不会落下的,所以他今日特地煮了很多。
“哟!还放心吃呢。”一声轻笑飘过灶房,来者正是那晚回的温淑琴。
“你这丫头怎么来得那么慢,大家伙儿都等着你开饭呢!真的是。快点过来吧,跟我一起把菜盘子端出去,准备准备开饭。”说着,强哥就跟泥鳅似的又钻进灶房里了。
“好勒!”温淑琴爽快应下。
目睹全程的宋晓冉,一时间失措不已,心想这教导主任竟直接扔下她不管了?可转念一想,积极干活的人有饭吃,她随即麻溜的跑到莫停屁股后面帮忙……
正式开饭时,因为整张圆桌不大,恰好今日大宴人齐坐不下,而且偏偏坐在桌前才更方便夹菜,所以大家伙都在互相谦让。
几位年轻老师原想着,强哥和胡叔等人年纪大点,就应该让他们直接上桌,可意料之外,最后上桌用饭的反而是她们。
宋晓冉坐在桌前,感觉手里的筷子有点不安分,心道她人已经白吃白喝了,如果还鸠占鹊巢……有点说不过去,就想着站起身来要退到后面去。
可下秒,她就见胡叔只手端碗米饭只手提起椅子,要到灶房门口的一边那儿。
他嘴上乐呵呵道:“要不是你们这群年轻人主动来支教,兴旺小学早就开不下去了,你们才是大功臣!”
待他坐稳后,身子缓缓佝偻起来,又道:“再说了,我们这群老家伙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补什么都没用,反倒是你们年轻人,就该多吃点。”
没等宋晓冉开口,就又见强哥提着个椅子,搬到胡叔旁边坐下,笑道:“就听胡叔的吧,你们来这地方教书也不容易。”
好在椅子数量充足,大家伙都有机会坐,即便没有,硕大的干柴还是有的,随意从里面抽出个木墩子窝着,然后一个晚饭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宋晓冉微张的薄唇,在他们的一番言语下,又欲言又止,仿佛一切都刚刚好。
新旧更迭的规矩,自古以来便有了——年轻的人总能成为一股力量,一股让希望传递下去的新生力量,而老一辈人所要做的,就是给她们年轻人让路。
温淑琴当时就坐旁边,感受到宋晓冉的局促不安,瞟了眼无动于衷的莫停后,才劝慰道:“吃吧,饭多菜够。”
宋晓冉却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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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她,赶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闻言,温淑琴把身侧之人盯了个遍,才用筷子夹起一块薄肉,冷不丁的扔旁边的饭碗里,“不是这个意思?快些吃吧,如果你真的想让他们上桌吃饭。”
她刚说完,宋晓冉就悟了,端起面前的碗就是一顿狂吃,还不忘口齿不清道:“我觉得你说的非常有理,只要我吃完,就可以让胡叔他们补个过来了!”
“……”许是宋晓冉的声音太大,坐在另一边的莫停也能听见,当即挑了一眉。
她吃饭向来很慢,细嚼慢咽的,因此每回都能在这方面浪费很长时间。快的时候,至少也要花个半小时,而慢的时候上不封顶。
没过一会,莫停就瞧见了个空饭碗,里面的米饭已经被宋晓冉横扫一空了。
她顿了顿,看眼自己还剩半碗的米饭,便脱口而出地问:“你要不要再来一碗?”
宋晓冉有点犹豫,先窥了眼胡叔,再不舍得摸摸肚子,等着温淑琴来一句“要是没吃饱,就再去盛碗饭,没关系的。”后,直接欣喜的从椅子上蹦起来,又去盛了碗饭。
她临走前,还听温淑琴调侃道:“你这冷冰冰,怎么突然关心别人了?”
“多管闲事。”莫停又埋起了头。
待宋晓冉回来时,便听闻她们当中有人提到一个支教老师,好像叫什么陈允安?嗯,没错,就是叫陈允安——她还没问,就进行了自我肯定。
一边的强哥低下的头,也跟着抬了起来,似乎也听见了,便急切的问:“你们是有陈老师的消息了吗?怎么说?”
胡叔也注意到了,而且见她们犹豫不决的,一下子就急了起来,心切道:“你们听主任的,赶紧说,不要吊人胃口!”
彼时,莫停跟温淑琴面对质问,保持着缄口不言的态度,仿佛漠不关心……心里却又忐忑不安。
宋晓冉见俩人都垂着头,便把脑袋伸到下方,左右各做一次,后才小声问道:“你们做什么亏心事了?怎么动作这么整齐。”
下秒,一向热情的温淑琴,突然对她冷冷道:“听莫老师的话,少多管闲事。”
她把头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对面有人说:“强哥、胡叔,不是我们不愿意交代,而是怕你们接受不了!”
可二人哪信,抓个漏洞就继续问:“赶紧说,不要磨磨唧唧的。”
问得急了,就有人忍不住,一泼溜地冒出好多字:“陈允安可能已经死了!”
也不知是谁说的,但此言一出,包括莫停在内的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只觉不可思议。
尤其是莫停,见识过异能者复生的她,在深刻认识死亡是件不容易的事后,怎么都要怀疑一下这话的真伪……
她刚想开口质问,却被温淑琴抢了话:“怎么可能!陈允安怎么可能会死!”
温淑琴的情绪很激动,众人被吓得止筷,纷纷望向她,就又听到一句令人瞠目结舌的话:“这里的人根本死不了!”
16.第十六章
对见她们都一脸懵,温淑琴便意识到自个儿多嘴了,赶忙解释道:“额……我的意思是,大家伙现在都挺年轻的,怎么可能会死?”
她把头低了下去,又试探道:“好人有好命嘛!你们觉得对不对?”
“对!”有人在喊,可没到一秒,语气就萎了下去,“可好人没好报啊。”
“怎么那个畜生还没死!”
“痛心,有编制的奈何不了他。”
“就是可惜了。”
……
那件事之后,有些受害老师应政策补贴,出了山不再回来支教,而有些则选择留在此处继续支教。即便如此,支教老师的空缺,还是远远无法补足。
强哥叫停了她们的荒唐想法:“行了,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大家伙也都别说陈老师已经逝世的事了。”
“好。”齐声应下。
良久,莫停只咽了几口饭,说声:“我吃好了。”就端着碗到井口边洗了起来,水声哗哗的闹耳朵,连温淑琴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你也不信陈允安死了?”这道声音伴着脚踩水洼的哒哒音。
莫停挪开脚,让温淑琴凑过来,冷脸反问:“谁说我不信?”
温淑琴往碗里灌着井水,鼓起干劲洗刷刷的,要擦掉粘在碗边沿的米粒。
“别嘴硬了,陈允安走的那会,在座的人里面,就我俩见过她。”她说,“而且三具一模一样的尸体就摆在我们面前,我可不信你对这个古怪世界,一点怀疑都没有。”
“哦,我不记得了。”莫停冲了一遍水,准备离开。
温淑琴皱皱眉:“不记得了?”
没等人抬脚,她猛地反应过来,拽住莫停质问道:“莫停,别给我装傻!”
莫停一脸不耐烦,甩开她的湿手掌:“你到底想怎样啊?”
“你是不是……”温淑琴话说到一半,有点难以启齿,便换了个术语,“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古怪吗?比如不符合科学,亦或者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有病。”莫停翻了个白眼,给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宋晓冉,“你要觉得古怪,你不妨盯着宋晓冉看,她好像看起来比我更难解释吧。”
温淑琴:“好像也是。”
莫停没理她,转个身就走了,跟宋晓冉打声招呼就要回宿舍:“吃饱了吗?没吃饱,你留在这吃,我先行一步。”
“?”宋晓冉吃得正香,就要被莫停叫走,瞬间一脸不情愿,心想:这不是你叫我多盛一碗饭的吗?居然这么善变!
骂归骂,她还是挺老实的,二话不说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想着拿碗去洗再跟上。这时,就有位年长一些的女教师,叫她先放下,说是过后会帮她洗。
宋晓冉乐得嘴角上扬,一边道谢一边追,视线挂在近在咫尺的莫停后背上时,暗地里忍不住就骂了出来。
也不知前面那人有没有听见。
莫停没给宋晓冉留门,等她瞧见人小心翼翼的摸进来时,只觉滑稽不已,提醒道:“放心吧,将来你倒了,这门也不会倒,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
宋晓冉总觉得莫停在笑她,便顺溜地直起腰板,硬气道:“它倒不倒关我屁事,我只是做事喜欢小心一点,不给啊?”
“……”黑幕已经准备落下了,屋内有些昏暗,非常影响视线。莫停每回她的话,只把双手放在桌上,直接一顿摸索。
这年头还是常用蜡烛的,以往这时,她都在外面呆着,一天耗不了多少。但今儿不一样,她早早回了,该点的还是要点。
微弱的烛火被点起,后被莫停移到中间,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阳台那边吹过一阵柔风,让它飘忽了好几下。
宋晓冉眼神不好,把一闪而过的影子误认为老鼠,一下子被吓得尖叫起来:“啊啊啊!有耗子,好大的耗子!”
“耗子?”莫停原地不动,静静地看着蹦起来的她,“哪来的耗子,就算是这里有,应该早就被饿死了。”
“那那那!”宋晓冉指着床底。
莫停不想理,但后背有点莫名发凉,便顺着她指的方向弯下了腰,要看床底——除了点杂货,什么都没有。
“没有耗子。”莫停坚决道。
宋晓冉一脸狐疑,也跟着一块弯了下去,发现真如她所说的那般:“没有?”
“要不你去跟温淑琴睡?”莫停起了身,无语了一脸。
“不!”宋晓冉一语否决,心道此事非常不妙,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能随随便便!
“……”莫停说,“你在这白吃白住,是不是得帮学校做点什么?”
宋晓冉看不清莫停的脸,瞧不出对方意图,只疑问:“你想让我做什么?凡是我能做得到的事情,一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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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辞。”
“接下五六年级的课。”莫停一字一顿道,语气里藏着笑意。
她想,如果有人能顶掉一半的课,喉咙也许能的压力能减轻一些,毕竟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恢复它,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
宋晓冉也是傻萌傻萌的,根本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当老师只是教教书就行了,根本费不到什么劲。
她一口应下,还很兴奋:“没问题!”似乎很是期待第二日的小学授课。
可当宋晓冉真正上课时,才懂得其中的艰辛,要是课堂节奏掌握不好,那群魔丸就会开始捣蛋,吼半天才静下来。
“救命——”喘气间隙,宋晓冉没发出声,朝外面打了口吻。
莫停这会就站在后门口,瞟了眼后,把头偏到另一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像牛马,宋晓冉心想。
约莫十几分钟后,终于迎来了第一声下课铃,“铃铃铃——”,她送了口长气,摔着椅子要去找门外的莫停。
课间有很多学生在打闹,宋晓冉这会脸皮薄,没敢大声叫,声调中和:“莫停!我不想干了!请您收回旨意吧!”
“你……”莫停沉默了。
“你是不知道,这群小屁孩有多难搞,再这么教下去,我喉咙非得废了不可。”宋晓冉一个劲的吐槽道。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瞟了眼莫停,才解释道:“啊,我不是不想帮你分担的意思,就是我这傻样,不适合当老师啊。”
莫停薄唇微张,这时,远边赶来一位老师,急匆匆道:“莫老师!温老师问你下午有没有空,她想让你帮忙代一下课。”
人越来越近,那是个跟莫停年龄相仿的年轻教师,不过她看着比较老练。
“她人要去哪?”莫停问。
“那个畜生,你记得不?他爹突然暴毙死了!”女教师激动得说着,“温老师说她有朋友在他家,要过去吊唁吊唁。”
宋晓冉一脸懵,瞥了眼莫停,问道:“是不是昨天碰到的那个家暴男?”
莫停点了点头。
“他死了?”宋晓冉疑道。
“对!”女教师应得很干脆。
宋晓冉:“他昨天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这人说走就走啊?”
“……”莫停总觉得那男人触发了什么,可心下也不是很确定。
17.第十七章
“我明白,真是麻烦您了”莫停礼貌回应那位老师。
待人走后,宋晓冉才想起要问:“你说,家暴男死了就死了,这温淑琴怎么还上赶着去给人家吊唁?”
见莫停每回,她又说:“而且,以你们和家暴男儿子的关系,怎么说都不应该去吧?多大的情面啊,能抵得了这个。”
“你说得对。”莫停恍然大悟,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所以她下午的课,就由你来帮忙上吧。”
见宋晓冉要拒绝,捂上她的口又道:“别急着拒绝,这里没人知道直播这东西,你偷偷摆在角落里,谁会理呢是吧?”
一听到直播,宋晓冉猛地睁眼,扒开莫停的手兴奋道:“当真?你真让我直播?”
从昨日到现在,一提到直播,莫停都是冷脸相对的。现如今松了口,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毕竟耽误一分一秒,少赚很多钱。
“当真。”莫停点点头,虽然还是面瘫脸,但不至于那么紧绷。
她想,可以跟着温淑琴去,说不定会有异能者消息的收获……而且,那消失已久的陈书言究竟去了哪里?至始至终都还未现身。
一切谜题都等着她去解开。
莫停交代宋晓冉道:“如果实在不会讲新内容了,那你就布置点题,他们很聪明的,就算不会也能安安静静的写。”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宋晓冉这位“新来的”老师。
宋晓冉不爱学习,教书的活没体验过,她想,等她直播完了能赚多少钱,再决定说爱不爱——毕竟现在的社会,读书的尽头就是赚认知以外的钱。
距离上次去许家村不是很久,莫停摸起路来也还算熟络,不至于会围着巷子绕,多花那么点时间的话就到了。
彼时,大门口顶端挂着白布织的花,尾布则整齐地划拉到俩边。除此之外,门的一侧还摆着张手绘的自画像,如果不仔细去瞧,压根看不出来这跟死者有啥关联。
莫停靠在门对面的一面墙边,因为她在那站了很久,稚嫩的、沙哑的以及低沉的哭声,全都听了个遍,不带重复的。
当察觉到里面有人走出时,她就会用手轻轻摁下戴在头上的草帽,防止有人一走出就能看清她的脸,故而认出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呜咽声一直持续到午间,才慢慢停下……
下午出丧,中午则会被做顿饭,让前来帮忙的人饱食一顿,然后才有力气抗那不吉利的玩意,才有力气从村头哭到村尾。
一时间,里面聊得甚欢,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没死人似的。
莫停听得有些不舒服,便把草帽的前沿提高了一点,刹那间,死气沉沉的眸光正笔直地对上另一双弯弯的眉眼。
出乎意料,温淑琴在门口左侧站着,有反应地朝她勾了勾唇。
“你看我多久了?”莫停唇间微动,没有一点风声。
温淑琴同样没发出声,用几近无差别的唇语回了她:“大概半个小时前。”
“……”变态吗?莫停心道,可回念一想,她好像也在偷窥别人,随即把身子侧到另一边去了,主打眼不见为净。
“温老师怎么在外面?”江秀兰佝着背走了出来,眼睛红肿红肿的。
“里面太闷了,出来散散心。”温淑琴收回目光,随意扯了个谎。
她见江秀兰脸色不好,又道:“您今早给他哭那么用劲作甚?瞧瞧,把眼睛都哭坏了!要不,您下午在家里呆着?”
可江秀兰哪会听,心下沉重道:“我明白,温老师你在为我着想,但我若不跟着一块去,是于礼不合的。”
葬礼自古以来的规矩是,丧偶之人要全过程在场,以表对逝者的尊重。
温淑琴是个外人,不便多加劝慰,只柔声道:“嗯行,我尊重您的意思。”
周边空无一人,近邻们都躲在家里,不想靠近这里以免沾上晦气。故而,不远处的莫停,意外地出现实在引人注意。
江秀兰盯上了她,但没看清脸,问道:“温老师,那位是谁啊?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淑琴摇了摇头,又听她道:“要是知晓这姑娘是谁,就赶忙把她叫回家去吧!在这呆久了,会变得不幸的。”
“嗯,我会的。”温淑琴瞟了眼莫停,应得很干脆,“您先回去吧,他们要是找不到你,会发怒的。”
“好。”江秀兰一个转身钻进了院子里,在场的又剩下温淑琴跟莫停二人。
温淑琴喊了一声:“诶,来都来了,你考不考虑进来吃顿饭再走?”
“……”莫停刻意提高草帽前檐,斜眼瞥了她一下,“真是巧舌如簧。”
“既然如此,我先进去了。”她没听到没关系,以莫停的性子,根本不会进来。
闻言,莫停把头偏了回来,没看见温淑琴,眸光顿时有些落寞。
不知过了多久。
当她看见有人陆陆续续从里边出来时,早已烈阳当空,晴云多变,紫外线肆意的落在地面,全覆盖的烘烤着泥面。
不过那时,她早已躲在了偏角的一个小巷里,时刻观察他们的动向。
紧接着,一口硕大棺椁被人从里面抬出,轻拿轻放的暂摆在门口,像来自深渊的恶魔盘握在地,吐露着血红的邪气。
所有人都被他硬控住了。
“来来来,都拿着,帽子褂子都给我套在身上!”许承泽匆匆跑出来,手上抱着一团白色跟暗黄的麻布。
按照习俗,儿子跟儿媳要穿暗黄的,其余人包括死者兄弟在内,且还有血缘关系的,则穿白色的大褂,剩下的则顶着一抹白色头巾即可。
绑麻衣的布条里,会事先缝进几枚银色硬币,虽然甩起来会叮铃那么几声,但据说这是陪行者的压身钱。
没有麻衣的,赚不了压身钱的陪者,负责理钱的人也会在出发前,一个个给他们发过去,保证参与者人人有份。
大概在俩点时辰,喇音才开始刺破巷子的平静,让长音在莫停耳边久久回旋,脑海一而再的跳出不好的往事。
动棺起程之际,江秀兰才匆匆赶来,连那件暗黄色的麻衣也没穿在身上。
“大嫂,你怎么才出来!”许承泽第一个发泄了心中的不满,可见她眼睛里打着泪珠,便下意识动了恻隐之心,“赶紧把麻衣穿上吧,别误了下葬时辰。”
“好好。”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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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兰点头。
麻衣被扔在了地上,仅剩那么俩三件了,而且,符合她身份的暗黄色,这会去捡时已经一件不剩了。
她静静的看着那团白色麻衣,顿感难以言表的沉默,它们这会都卷在泥渍里,脏得像下过地后的农作服饰。
“妈。”许润安走了过来,“你怎么还不穿?林子离这还有点距离呢。”
“……”江秀兰不说话。
许润安不在意地瞥了眼那团东西,冷不丁道:“穿上吧,又不是没脏过衣服,要是到时候叔叔伯伯们怪罪就不好了。”
见她还是不动,捡起其中一件塞她手里后又道:“一分钟……妈,再给你一分钟,不然他们可就要发火了。”
江秀兰顿了顿,生硬地把白色的麻布套在身上,硬币在条子里碰了好几次,可在这震耳欲聋的喇叭音下,什么都听不清。
许润安满意的点点头,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有人在喊他:“润安,过来一下!”
他把头偏过去,瞧见大家伙都在忙,该哭的哭,该收拾的收拾,根本没有人看向这边,仿佛种种迹象都在说他幻听了。
“……”许润安又扫了一圈,再次确认没人叫他,便把头转回去。
“砰!”
江秀兰乍然间倒地不起。
“妈!”许润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当即大喊出声。
众人闻言,一时间都望了过来,有的还有朝这边缓缓靠拢,满是疑惑。
江秀兰身影消失后,莫停的视线就没继续跟寻了,此刻更是在喇音的吹造下,对晕倒的人一点都不了解。
她皱了皱眉,想从杂乱的声音里听出点什么,顿时,一道声音从侧边传来:“莫老师,要不要跟着他们一块去下葬?”
“!”她没听过这道声音,而且幽幽地很吓人,后背顿时冒了针针冷珠。
那声音又道:“你是不是在怕?”
怕什么?怕鬼吗。莫停其实并不怕,因为鬼一般不会伤人,可想了想,这里伤鬼的人不少,她总归是要小心点的。
莫停转过身,道:“你……”
她话还没说完,瞬间,一股冲力侵袭脑海,令她直接没了意识跌后几步。
再次睁眼时,有个人就站在她的面前,柔声道:“知予,妈累倒了,下葬的事你就别跟着去了,在家好好照看她。”
“?”莫停不明所以,也没见过这人,刚想问他在说什么……等等,她为什么穿着昏黄色的麻衣?
她摸了摸头顶,发现个帽子。
许润安:“你听见没有!”
现在情况不明,莫停想,先敷衍下来再决定下一步打算,便“哦”了一声。
闻言,许润安脸色凝滞了一下,后又松缓开来,柔声道:“知予,你也不小了,别老是被你那教师朋友牵着鼻子走。”
教师朋友?温淑琴吗?莫停想。
他又道:“那姑娘看着疯疯癫癫的,以后八成嫁不出去,你别被她给带坏了。”
好吧,莫停知道这副身体是谁的了——死者的儿媳妇,这人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想到这,她淡淡道:“知道了。”
18.第十八章
莫停刚进房门,就看见一个人在床上安静的躺着,身上白麻衣还没脱掉。
屋里东西满满当当的,看着倒也算正常,可按照习俗来说,死人的东西是要拿去烧掉的,否则就算不吉利。
单看这架势,他们是一件没动。
外面的丧音又大起来,莫停坐在床边,从窗口缝隙那探出去,送葬的人齐齐挎起棺材,眼看就要出发前往林子。
大概长达五分钟,刺耳的喇音才慢慢息去,送葬队伍已然出发,莫停脸色由紧绷转向舒缓,看了眼江秀兰后要起身离开。
刹那间,一道虚弱的妇人声音传来,“知予,你为什么在这?不去帮忙吗。”
莫停顿了顿,偏回头看向她,“额……您儿子叫我留下来陪你。”
不知道她“现在的丈夫”叫什么名字,就换了个委婉的表达回应,而且常人家的媳妇都这么叫,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这样啊……”江秀兰一脸平静,“麻烦你了知予,先把我扶起来吧。”
莫婷没多说,“好。”
这上了年纪的人一旦起来,床肯定是坐不稳的,“ 知予,待会儿你二婶提前回来,记得跟她一块去备饭,免得那些男人们累着没饭吃又要叫骂。”
用柴火煮饭炒菜本来就要花一点时间,更何况要煮十几个人的饭,满打满算的话,至少也要四个小时才能完成。
如此一来,刚好能赶上晚饭。
莫廷扶江秀兰下床,应的非常干脆,“明白。”
考虑到异能者有可能是原身,若她留下来守株待兔,未免等不到人。
再说了,煮饭烧菜的活而已,她先前在现代时又不是没做过。
江秀兰拂开莫婷的手,自个佝偻着腰走出里屋,“走吧,一块去看看你三叔。”
许绍辉自那日后,单腿被废掉成了个瘸子,今日这等大事依旧不便出门,只能在自个屋里休养身子。
说起来,莫停跟他还是仇家。
两间屋的距离不是很远,走几步路就到了,那会二人到时发现门开着的,莫停以为是别人忘关了,就没多想。
结果一进去,就碰上了本应去送葬的许建邦,他什么颜色的麻衣都没穿,干站在床榻旁边,紧紧盯着许绍辉手里的那碗水。
许绍辉见秀兰进了屋,喝水的动作便停下来,“大嫂,你不去送葬?”
“身体有点不舒服,就没去。”姜秀兰看向许建邦,“儿子,你也没去?要是现在没什么事,就快些出门去帮他们的忙,别让你二叔跟弟弟累着。”
“……”许建邦似乎有点不想理,眼神跟拉丝一样离不开自家小叔。
母子二人关系有点僵,家里人心知肚明的事,随之许绍辉当个中间人发了话,“建邦好好听大嫂的话,快些去。”
见那小子还是纹丝不动,他只好无奈再劝:“小叔向你保证,这个我会喝的,你快些去帮二叔的忙吧!别耽搁了。”
许建邦同江秀兰对峙良久,后才咬咬牙走出去,头也没回一个。
莫停闻声不动,瞧出了许建邦眼神里的异样,似乎藏有一种果决。
自家儿子终归不礼貌了些,江秀兰脸上挂起几抹尬笑,“儿子他小叔莫要同他计较,这孩子就是这个样,您多体谅体谅。”
“没事大嫂。”许绍辉重新举起碗要喝。
江秀兰不动声色的走上前,把那只碗拿开,“药还没煮呢,小叔先不要急。”
“??”许绍辉还没反应过来,下秒就见碗里的水被哗哗的倒出窗口。
紧接着自家大嫂松一下手,把碗放在桌子上,“知予煮好药膳后会给你送过来,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先别喝了。”
许绍辉微愣,才注意到门口那站着的侄媳,想了想才点点头,“大嫂说的是,一切都听您的。”二侄媳总归是个善茬。
江秀兰看了眼莫停,“走吧知予,去给你小叔给煮药。”
“嗯。”莫停的反应有些迟缓,不断在脑海里重复方才那段记忆。
出发前,许建邦明明穿了暗黄色麻衣,而且他人就在送葬队伍前面,要说因为近视看错还好,可她视力高达5.3。
灶房在院子的右方位,莫停扫了一眼,暗暗将这跟简家的对比了一下,发现俩屋大小都相差无几,放几样东西就塞不进去了。
虽然但是,里面的锅碗瓢盆很齐,莫停一进去,就注意到了摆在灶台那口大锅,一下子煮十来个人的米饭完全没问题。
江秀兰带她过来时,总会在有意无意间介绍那几样东西,“药材在主屋里,煲药的炉子在柜子里,你打开就能看见了。”
莫婷左看右看,发现角落里真的有一个柜子,被刚才遮住视线瞧不出罢,“好的。”
它整体比较矮小,但宽度很大,放十件左右的瓷器应该不成问题。
江秀兰看了眼灶台,“这药你现在就煲吧,我去看看老爷子,这人年纪一旦大了扛不住压,更何况白发人送黑发人。”
“好。”莫停点点头。
等人离开,这柴火就要烧起来,产生的烟气便会爬着烟筒排出,跟药香一样掺杂在空气里徘徊久久。
那时,既呛人又迷得很。
“咳咳——”这火本就烧得不旺,莫停手忙脚乱之下,更是在不小心将湿了的柴火扔进去,顿时黑麻麻的一片。
在现代,家家煤气加罐起蓝火,这烧柴火的属实烧得可怜。她之所以还能把火烧起来,只因小学时家里条件不好试着学了下,顶多算鸡毛蒜皮吧。
莫停烧了将近半个小时,攒着麻布把盖子揭起来,皱皱眉才去开雾气探进去。
火候把握的还行,这药柴连着清水还没焦入锅底,就是看着黑漆漆的一块,实在有损美观……算了,浓缩的都是精华,只要她觉得能喝就行。
“侄媳啊。”灶房外有人。
莫停装没听见,把炉子端出来放到一边,才从用地上那盆清水给自己洗了把脸。
炭火向来黑不溜秋的,难免会抹到脸上,她有点小洁癖,被抹脏会很不舒服,所以就提前挪盆水在这搁着。
若有人怪,就说那是给药膳加水的,就当喂猪。
真是一脸清爽啊。
莫停抹了抹下颚那的余渍,抬起头来同刚进门的一个女人对视,“二婶。”
她没见过这女人,跟原身什么关系也不知情,叫起来还是有些扭捏。
“侄媳怎么不把麻衣脱掉?”这二婶是个泼辣的,刚跟莫停撞上眼,就忍不住要上前把这晦气的粗麻扒下来。
又道:“我真是糊涂了,你年轻不懂。这麻衣啊,是出去送葬跟晚上办丧的时候才会穿的,其他时间没啥事脱掉就好。”
莫停被搅得不舒服,欲言又止,却又在三言俩语下不一会被扒了个干净。
眼瞅着她那二婶,提着麻衣出去又空手回来,脸上还挂着笑性格随意得很。
“侄媳啊,这大哥人死都死了,整天挂着个苦瓜脸他也活不过来,就应该多笑笑,这样他在那边才能安心。”
说着,二婶又从外边搬回了一些柴火,“来搭把手吧,今日吃饭的人有点多,估计要好一阵忙活才行。”
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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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接过那捆柴火,扔进最里面,因为枝棍断断不平的,险些没站稳躺了下去。
“小心些。”二婶拉着她,“这灶房就这个样,你回回放柴火都能半跌半倒,跟个不倒翁似的让人讨喜。”
又补充道:“没摔着就好。”
“谢谢二婶。”莫停小心翼翼的把手拿开,走到一边,“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当然是……”二婶扫了灶房一圈,“烧水,洗菜,最后大火喷炒,米饭飘香~”
莫停目光跟着转了几下,就差在脸上写沉默俩字,“二婶,那我们动手吧。”
“行,你先把火起开。”二婶嘱咐道。
“??”又是火,她对这半干半湿的柴,可谓是十分厌烦。
莫停顿了一下,才注意到旁边药香扑腾的炉子,“二婶,这药还没给小叔端过去,能不能麻烦你帮忙代劳?”
听她一说,二婶也瞧见了这炉子,盯着看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行。”
端起药碗临行前,还特意交代莫停,“对了侄媳,记得用新柴火,不然这大黑烟又要缠着不走了。”
“明白。”莫停打量着那捆柴火,从中抽出两根比较细而且还干的枝条,拍拍屁股就坐下矮板凳捣鼓起来。
待二婶回来时,见着她那副抹了点黑的脸庞,不忍的就笑出声来:“侄媳啊,你这脸怎么黑不溜秋的,瞧瞧,就应该坐远点。”
“……”被这么一说,莫停有些不自在,把刚拿过柴火的手又摸过鼻尖,乍然间成了一个黑色小丑。
见二婶越笑越大声,她再也忍不住,又拿清水洗了把脸,哗啦啦的,这盆里的水渐渐就变了个色,还有一些木屑浮在上面。
二婶笑容戛然而止,话锋一转,“洗米了没?锅里放的水管不管够?”
莫停站起身来,翻开盖子看一眼才回,“洗了,如果要煮米饭,肯定是管够的,但如果要煮白粥,应该还要再加点水。”
“行。”二婶提起水盆走出去,“你到时候多放点粗柴进去,这火势要稳下来别让它灭掉,然后就出来帮忙洗个菜。”
又大声问:“明白了吗?”
旁边那盆水被提走了,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明白。”莫婷把板凳后挪一点位置,屁股才定定坐下,从一边的角落里抓出几根粗柴,跟搭房子似的摆得整整齐齐。
不到一会火势变小,但看着很稳定。
莫停走出灶房,看见二婶蹲在井口旁边洗菜,俩人还没说几句,这送葬的人就提着家伙一个接一个的从外面回来。
都是一群大老爷们,也没几个女人,就算有,她也不认识。
等等,温淑琴不是在这吗?
莫停手上搓着菜叶子,用余光在他们身上走过一圈,没发现熟人的影子。
倒是有个男人提起一个板凳,朝他们两个走过来,后在旁边坐下帮忙洗菜。
二婶看向他,“你大侄子呢?”
听口吻,应该是这女人的丈夫许承泽,她思考着要不要叫声二叔?还是算了。
许承泽洗起菜来很丝滑,散发出一股成熟的男人味,“那小子,半路有位老师找他,说是让他帮忙带路去找什么东西。”
“老师?”二婶停了一下,看向她,“谁,知予的朋友吗?”
莫停挥挥水要起身,“我去看看火。”
“不是,温老师出发前就没影了,听建邦说,那老师好像姓莫……”
她?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淡淡黑烟从房顶飘来,莫停眸光一冷,一言不发钻进灶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