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脚下的天之骄子们》
1. 文学城独家
农历三月初七,清明。
淅淅沥沥的小雨持续了一整晚,潮湿的水汽洇在薄雾里,风一吹,方初感觉胸腔里头都是湿的。
他不喜欢雨天,今天一大早又被拽起来一路驱车赶至周家老宅祭祖,起床气闷到现在还没散。
都怪梁归!
千般缘由万般解释,都没用,反正他不舒服就是怪这个被找回来的真少爷。
蛮不讲理的方初丈着自己在角落,把脑袋抵在梁归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他的脚后跟。
后者屹然不动,甚至还讨好似的悄悄往后伸手去碰了碰方初。
“啪”的一声轻响,梁归的手被打了下,突兀的声响惹得周围人斜睨过来。
这片角落都是周家直系后辈,年纪和方初差不多,却个个气质老成,面色肃冷,挺直脊背站在祠堂中时,像是一棵棵沉闷的青竹。
他们一个个压着眼皮扫过没个正形的方初,眸底洇着几分不喜。
这样的眼神方初习以为常,周家人一直不怎么喜欢他,大概是因为他是个“假少爷”,身上没有半点周家血脉就算了,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后面那个原因尤其致命,毕竟这个存续了近乎千年的庞大世家,能够长盛不衰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卷!
卷生卷死的那种,若三代之内没有建树,直接剔除族谱,领钱走人,方初的爷爷就是被踢走的一员,那也是个老纨绔,败光家产后把儿子卖了继续拿钱去赌,最终横死街头,收尸的都没有。
而他那个被卖掉的儿子,在金主方女士的调教下,如今成了举世闻名的顶级科研天才,连周家都破例将他重新纳回族谱。
能够被一个横跨政商两界,家族产业如同社会血脉遍布延申至全球的庞大家族纳入族谱,无论对于正处在事业上升期的周教授还是野心勃勃的方女士,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方初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所以他脾气收敛得很干净,别人白他一眼,他就娇柔做作地“wink”一下,双手搭在腰间,油油腻腻地朝别人比了个爱心。
这群少爷小姐眼神更嫌弃了,冷淡而倨傲地轻敛视线,似乎看都不想多看方初一眼。
后者撇撇嘴,百无聊赖的继续把脑袋抵在梁归后背上,听着前方晦涩难懂的祭词,没一会儿就开始打盹。
他眼皮耷拉着,思绪正混沌之际,忽然听到有老者高声唱礼。
“拜!”
瞬间,四下众人应声垂首躬身,连站在方初前面的梁归也不列外。
躲在他后面偷懒的方初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直挺挺地站着,冷不丁地和祭台左前方的老者四目相对。
方初:“??!”
他瞌睡一下子就吓醒了,有些尴尬地龇个大牙朝那瞪视过来的老者笑了一下,连忙跟着周围人行礼,动作不伦不类,颇为不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又不像那些周家直系小辈,从小对世家礼仪耳濡目染,讲究行而有度,言不自满。
在他们方家,方女士信奉的是——“我儿最棒!”
而周教授,育儿心得与人生信条如出一辙——“我老婆说得对!”
一个豪情万丈超能护短的妈,一个终极恋爱脑无底线托举的爸,方初多吃一口饭都能被夸出花来,他没彻底长坏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当然,这个“奇迹”是方初自己冠名的。
他向来不谦虚,也从不内耗,磕磕绊绊地学着旁边人走完了流程,转头就把那些异样的眼光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找茬发脾气这件事倒是没忘。
“你怎么办事的?撤掩护也不提前说一声。”
趁方女士应酬,方初拽着梁归偷溜了出来,第一时间兴师问罪,表情很凶,揣着裤兜拽拽地踢了一下梁归。
这大块头身量极高,宽肩窄腰,西装革履都藏不住那勃发的肌肉,眉目又深邃狭长,继承了方女士和周教授的所有优点,皮囊一等一的好。
就是窝囊。
在方初面前像是挺不直脊背一样,眉眼之间总是委委屈屈的,老实又好欺负,被踹了也不恼,反而急切又拘谨地小声道歉:“对不起,初初,我以为你听到的……”
“行了行了,瞧你那出息。”
方初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要敛回目光时忽然注意到梁归西装外套上似乎有些印子。
仔细看,像是……被谁踹了一样。
方初眼神瞬间冷了下去,这傻子从早上一直黏着他,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唯一分开的时间,是祭祀流程走完被周津年喊走的那十分钟。
他以为是同辈之间的寒暄,没成想是周津年那孙子给的下马威。
方初咬了下后槽牙,他和周津年有仇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起因是某次方初在酒吧打赌输掉,被迫女装,要求向遇到的第一个男生表白。
很不巧,周津年就是那个冤大头,彼时两人谁都不认识谁,方初涨红着脸说了句喜欢,周津年就被吓得方寸大乱,落荒而逃。
后面也不知道他从哪找到的联系方式,加了方初成了他好友,雷打不动地早安午安晚安,朋友圈开始高频次地晒跑车豪宅,像只开屏的孔雀。
可惜方初只瞧见了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久,却被人插队强行截胡的跑车。
他恨得牙痒痒,心生歹毒一计,装作女生和周津年搞起了网恋,在对方“宝宝”“心肝儿”爱得死去活来时,把人约出来予以“致命一击”。
周津年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是个带把的,天都塌了。
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之后两人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上手掐架那都是寻常事。
但是方初没想到,周津年这狗东西竟然敢从他身边人下手!
心中憋着一股火的方初抬眼瞧见梁归一副窝窝囊囊的表情,更气。
“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我快被渴死了吗?还不赶紧去给我拿水!”
“哦。”
被平白无故吼了一通的梁归有些委屈,长睫颤着压低,一副软柿子好拿捏的模样,哄了方初两句。
“初初,对不起,你别生气。”
方初眼一瞪,“你知道我在生气什么吗就在这儿道歉!”
“对不起……”
“还说!”
梁归下意识张嘴,目光触及到方初瞪圆的眼睛,又猛地咽下到了口边的字眼,依依不舍的松开弟弟的衣角,一步三回头地去找方初的水杯。
留在原地的方初心头的火越烧越高,他知道梁归自小生活困苦,被人欺负看不起都是常事,要不然也不会养成那样的窝囊性子。
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梁归是他罩的,谁敢动他,那就是把他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
对于方初来说,这比给了他一巴掌还难受。
于是实在气不过,方初给周津年打了电话,只说了一句——
“小树林见。”
说完,他双手插兜往人迹罕见的地方钻,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周家老宅占了一座山,亭台楼阁隐在山林湖泊中,古典奢华的建筑单拎一个出来都是教科书式的瑰宝。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的小树林很多,一句话很拽,但周津年那个蠢东西找不到。
“啧。”
方初不耐烦的重新掏出手机。
“……就一个很大的湖,挨近小路边还有荷花,边上栽了很多树。”
“什么树?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树,反正长得挺好看的,直溜溜的。”
环顾一周,方初把周围东西都描述了一遍,许久,周津年还是一直找不到。
耐心耗尽忍无可忍的方初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周津年。”
“……你是斜方肌练太大,把脑袋当痘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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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找到了人,只是想捉弄对方的周津年:“…………”
“说话!”
“那不是斜方肌!”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初转头,和穿着矜贵,相貌优越的青年撞上视线。
两人眼里都在冒火,一见面火药味就直接窜上了天,方初三两步冲上去拽住他衣领。
“你是不是欺负梁归了?!”
“那疯狗谁敢惹!”
周津年语气也很冲,瞪着方初,再次重申:“我的斜方肌不大!”
方初劲劲地压着眼皮看人,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唇角嗤笑一声。
“是啊,斜方肌不大,哪都不大。”
“方初!”
“你爷爷听着呢。”
气头上的方初对于周津年所谓的“疯狗”之言根本没往脑子里过,心里想的全是梁归衣服上的那个脚印。
没人能欺负他的马仔!
“义”字当头的方小少爷脑袋一热,猝不及防后退一步,一脚踹在周津年腰腹处。
两人就挨在湖边的小道上,周津年一个不妨,踉跄两步后噗通一声摔了下去。
幸好离岸近,水不深,几乎只到周津年的膝盖处,但因为栽了荷花,底下满是特地铺就的淤泥,染了周津年一身。
从小金枝玉叶的贵公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气得浑身发抖,头脑发昏,爬起来冷不丁地一把拽住方初。
“你给我下来!”
又是一声“噗通”,两个泥人谁都不放过谁,你塞我荷叶,我扔你泥巴,不下死手,又谁都不肯让步吃亏。
“方初,你长点脑子吧!梁归四岁被拐卖,八岁从人贩子窝里逃出来,那个时候就敢拎着刀把一窝人贩子砍得七零八落,踩着他们最后一口气报警,这种存在,你怎么敢觉得他老实的?”
“放屁!”
方初暴了粗口,浑身都是泥,呼哧喘着气从旁边薅断了几根荷叶,抬手就往周津年身上抽。
“那蠢东西我放在眼皮底下我不知道他什么底细吗?”
“你知道个狗屁!”
已经看不出人样的周津年规矩不要了,优雅也丢了,什么都不管了,被方初无底线的偏袒气得双眼通红,一把扯断那些该死的荷叶梗。
“我今天就说了,梁归,他就是条装模做样的贱狗。”
刹那之间,风声似乎都停了下来,摇曳的树荫下,名贵的逸仙莲被折腾得一塌糊涂,空气中似乎只剩下两道起伏不一的喘息声。
两个泥人目眦欲裂的瞪着彼此,谁也不让谁,而最较劲的方初更是跟头牛一样,周津年骂了他哥,那他也势必要抓着他的痛点狠狠踩上一脚!
于是火冒三丈的方初轻吸一口气,矜傲地轻昂下颌,眼泛嘲讽,“你小叔阳痿。”
周津年瞳孔轻缩,猛地咬紧后槽牙,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方,初。”
“狗叫什么。”
瞧见死对头吃瘪,方初心情好了几分,吊儿郎当地扯着唇角,很讨打。
“我说错了吗?你小叔就是阳痿啊,即便你们这些周家小辈再怎么崇拜,再怎么维护,把他端到神龛中供起来也改变不了他不是个男人的事实。”
“你给我闭嘴!”
“哎哎哎,我就不闭嘴,我就要说,他就是——唔!”
那两个耻辱性的字眼还没说出来,他就被扑过来的周津年手忙脚乱的捂住嘴巴。
两人扭打成一团,噗通一声又摔回了泥水中,挣扎间方初奋力翻转身体准备脱身,结果一抬头,就瞧见岸边站了一堆人,西装革履,噤若寒蝉地簇拥着为首的男人。
与此同时,方初脑海中那个沉寂了一个月的古怪机械声又猝不及防地卷土重来。
【月进食量:0/3】
【十分钟后,将强制蜕变魅魔本体。】
【请宿主做好进食准备。】
2. 文学城独家
方初人傻了。
什么魔?
啊?
被泥水溅到的眼睛半眯半睁,茫然间突兀和站在岸边的男人对上目光。
对方皮囊堪称完美,五官深邃,轮廓硬朗,身量极高。
他漫不经心地压着眼皮睨过来,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硬是叫两个掐架掐得哇哇大叫的小辈瞬间噤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是周屿川。
那个十八岁掌权,暴力镇压周家内乱,手段极为血腥残忍的周家家主,当年快狠准地砍掉内部尾大不掉坐吃山空的庸才累赘,整合家族资源,利用十七年的时间,以一己之力将呈现衰弱疲态的周家推上鼎盛巅峰。
就是这样一个无论相貌身材,还是家世财权都首屈一指顶顶出彩的存在,至今却未婚未育,身边干净得出奇。
一切原因都是由于他八岁那年的车祸,听说伤到了神经,以至于永远无法像正常男人那样bó起。
相当于是个配件齐全的太监。
是个男人都会对这样的缺陷耿耿于怀,偏偏方初刚刚还扯着嗓子的叫唤人家是阳痿。
向来拽天拽地的方小少爷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芒刺在背,他甚至顾不得脑海中那突兀出现的幻听,颇为不自在地扣了一下手上的泥,不知道说什么,就十分尴尬地朝周屿川扯出一个笑。
若是平常,那定是极为惹眼的,皮肤白皙眉眼明媚的小少爷,顶着一头栗色小卷发,稍稍软上两分就乖得像只娇矜贵气的猫儿。
可惜现在的方初从泥地里滚了一遭,衣服也被扯得歪歪散散,像条站起来的泥鳅,一笑就只瞧得见那异常白净的八颗牙齿。
很喜感。
周屿川微微挑眉,直至现在看到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才想起来这小孩是谁。
周漆家的,听说有些调皮。
也的确,不过来了这儿半天就把他价值千万的观赏莲嚯嚯得一塌糊涂。
别人恨不得钳口结舌提都不敢提的东西,他也张口就来,丝毫不避讳。
倒是很会闯祸。
周屿川也没什么心思和这种被宠坏的毛头小子计较,毕竟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损失。
所以在对方战战兢兢,绞劲脑汁试图辩解的时候,他大发慈悲地开口:“不上来?”
“上上上!”
对闯祸极有经验的方初敏锐察觉到周屿川似乎并不生气,立马喜笑颜开,一把拽住僵立在原地的周津年往岸上走。
啪嗒啪嗒溅开的泥水声在一众鸦雀无声的死寂中突兀到了极点,但方初又是一个没什么眼力见的祖宗,眦个大牙爬上岸去,乐呵呵的说:“您的荷花还挺漂亮。”
“是吗?”
周屿川撩着眼皮瞥过一片狼藉的荷花池,缓声道:“我还以为你有多看不惯呢。”
方初:“……其实只是一个意外。”
“那还真挺意外的。”
一句不咸不淡的应声哽得方初理屈词穷,硬着头皮想解释,但他才张嘴就忽然察觉到自己尾椎骨痒痒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长出来一样。
方初动作一顿,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津年一把拽到身后。
对方不似他那般破罐子破摔,反而脊背绷得僵直,低眉垂首之际,世家贵公子的气度和优雅似乎又回到了他身上。
“小叔,方初他不是故意——”
“嗯?!!”
一道拐着弯上扬的声音突兀打断周津年,本来就极为紧张的青年立马咬牙切齿地看向那个闯祸精。
连同周屿川目光也抬了抬,瞧见那小孩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怪事,目瞪口呆地捂住屁股,瞳孔都惊得微微缩颤,似乎还在不可置信。
他面上表情又是疑惑又是惊悚,慌里慌张的上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然后如同晴天霹雳般发出一声怪叫。
“啊?!!”
众人落过来的视线多了几分古怪,方初却恍若未觉,羞愤欲绝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尾椎骨,匆匆扔下一句“内急”就啪嗒啪嗒地转身就跑。
从始至终他手一直没从屁股上下来,浑身裹着泥,左右摆着身体跑起来的时候像节成精的藕。
所有人:“…………”
其实方初是极爱面子的,向来信奉流血流泪面子不能碎,但奈何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复杂。
事情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他过马路时出了车祸,人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结果皮都没擦破,脑袋好像撞坏了,听到一个自称是系统的怪东西说话。
对方声音冷淡,平板机械地扔出几个惊天大雷。
【1.你是魅魔,需每月进食不少于三次(追求者的血液)。】
【2.被你捕获的猎物会染上瘾症。】
【3.你三年后会被杀死。】
方初大为震惊,人还在恍恍惚惚的时候,这个怪东西又在下一秒指出生路。
【1.你有三次指认凶手的机会。】
【2.每次指认凶手,请上传不少于三万字的材料论证你的推理,需包括作案动机,工具,手法等关键因素,标题二号宋体,正文三号仿宋体,格式详情具体参考附件1。】
当时方初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吓出幻觉了,带着哭哭啼啼神经兮兮的梁归一起去看了心理医生。
结果自己没什么问题,梁归却捧了一堆药回家,方初粗略看了一下,都是一些缓解焦虑,镇定醒神的药物。
之后他也没再听到什么声音,于是顺理成章地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现在——
躲进卫生间的方初火急火燎地艰难扒下自己的泥裤,使劲扭着身体去瞅自己的屁股。
他真的有!
尾巴!!
细细长长,光滑柔软,顶端还是爱心形状的。
天塌了。
呆若木鸡的方初甚至没听到脑海里面系统的提醒,眼一眨,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裹的泥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连着衣服也像是被融化般,底下光滑细腻的皮肤露了出来,如同玉瓷般漂亮,关节处还晕着桃花般的粉。
不出几秒的时间,他就完全变了样,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可头上顶着两个小犄角,身后甩着桃心尾巴,堪堪盖住臀部的热裤以及露腰露背的上衣……
怎么看都不是正经人穿的啊!!
方初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试图跟自己脑袋里面的东西沟通。
“喂,这是什么?!”
【魅魔。】
方初快崩溃了,“你是什么?”
【系统。】
对方回答得一板一眼,并冷酷无情地给出期限。
【月末进食量不足,三十分钟内未进食,魅魔本体将永久性处于不可收纳状态。】
说人话就是三十分钟后喝不到追求者的血液,他就一辈子都这样了。
可他到哪找追求者!
他就一猫憎狗嫌的闯祸精,谁会脑袋被驴踢了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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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他?!
【你还有二十五分钟。】
系统对方初的哀嚎充耳不闻,逼得这作天作地的小少爷气急败坏。
没办法,他只能火急火燎地从掉在地上的淤泥中扒拉出自己的手机。
上面全是泥,脏兮兮的,浑身粉白漂亮的小少爷不合时宜的生出几分嫌弃,两根手指头捏着,赤脚跑出去,放在水龙头底下仔细冲洗了一番。
多亏方女士习惯性给方初用最好的,否则手机再坏了,那他可真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番折腾,又没了三分钟。
幸好这只是坐落在林间小道旁的公共卫生间,除了日常打扫外,很少会有人来。
但这并不妨碍方初羞耻,尤其是当他目光瞥到镜子时,瞧见里面的青年皮肤白皙如玉,紫色瞳眸含春带情,顾盼之间媚得叫人骨头都快酥了去。
“……这什么玩意儿?!”
他如同炸毛的猫儿那般,羞愤交加地飞快远离那面稀奇古怪的镜子。
这不是他!
方初细细颤着呼吸,心里尖叫,他才不要一辈子都这样!!
于是他一手极为不自在的伸手往下扯着只堪堪盖住臀部的热裤,一手飞速划开手机。
没时间去管梁归的消息和未接电话,方初目的明确,直接去黑名单里抓人。
里面罗列着数十个人名,大多是和方初掐过架关系单方面破裂的二世祖,只有一个特殊存在——
周厌。
周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生父是周屿川的堂哥周既明。
幼年流落在外,被精神失常的生母虐待,十岁都还不会说话,像条癞皮狗弓腰塌背地又偷又抢,被打得奄奄一息时遇到了离家出走的方初。
从小金枝玉叶养着的小少爷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白着脸缩在一堆纸壳里瑟瑟发抖,唇瓣都咬出了血也不敢哭出声来。
直到那醉酒的男人斥骂着离开,缓了许久的方初怕那小乞丐死了,手脚发软的爬出来,一边哭一边背着濒死的周厌深一脚浅一脚的逃命。
后面人是救回来了,回家的方初也多了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呜呜啊啊的什么话都不会说,唯一清楚的两个字是“初初”。
从小学到高中,两人一直形影不离,唯独高三的时候,周厌忽然一声不吭的搬出了方家,对方初的态度也变得冷淡起来。
向来被捧着的方小少爷哪里受过这种气,忍了几天后直接杀到对方出租屋里,却撞见身量挺拔的青年躬身跪在床边,肌肉勃发的脊背绷着一层薄汗,脸埋在他前几日丢失的衬衣里重重喘着……
这一幕给方初的冲击无疑是晴天霹雳,在他浅薄的认知里,男生和男生要么是仇敌,要么是兄弟。
但周厌,好像想做他老婆。
世界观出现裂缝的方初恍恍惚惚,落荒而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黑周厌。
太奇怪了!
他可是男生!带把的!
到时候……击剑吗?
难以想象的方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周厌,结果没几天人家就出国了,彻底和他断了联系。
直到这次祭祖才重新见到人,但对方像是忘了他似的,撞见他眼皮都不见抬一下。
小白眼狼。
方初骂骂咧咧地腹诽,觉得这狗东西这样忘恩负义,自己收点当年救命之恩的报酬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说服了自己,方初立马把人拖出黑名单,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3. 文学城独家
幸好即便两年未见,对方也没有更改手机号或者像他那样小气扒拉的把人拉进黑名单。
甚至接通的速度几乎只用了三秒,快到方初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了一道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周厌?”
方初有些不确定地出声,对面古怪地沉默了下,才声音极哑得应他。
“嗯。”
还是那副阴郁沉闷的老样子,像块木头一样,方初不说话他就没声没息。
出国两年也没学到点社交技巧,他这样怎么在周家混?
方初在心底指指点点,面上略微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佯装自然地开口:“我有点事找你。”
电话那头稍显粗乱的气息猛地安静下去,凝滞一秒后他的声音混杂上了风声。
“……稍等。”
方初没太在意这点变化,他在纠结怎么开口问人家喜不喜欢自己。
万一不喜欢,那不是白咬了吗?
可这种问题要怎么说出口啊?!
眉头都快皱到打结的方初憋红了脸,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被逼得没办法,破罐子破摔地开口:“那个——”
“咚咚咚。”
三声轻柔均匀的敲门声猛地打断方初,吓得他桃心尾巴都拱起颤了颤,手忙脚乱的想要躲进隔间,结果下一秒门外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初初……”
“……我在外面。”
是周厌。
他呼吸还在有些喘,像是跑过来的。
但方初都还没跟他说具体位置,他是怎么找到的?
【你还有十五分钟。】系统冷淡的提醒一下子敲碎了方初的所有疑虑。
天塌了也得让他先咬一口试试。
心焦火燎的方初屏息凝神,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那头的周厌命令道:“无论用什么办法,遮住你的眼睛,不许看我。”
对方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问他缘由,也不会推脱,悉悉索索一阵后,声音涩哑地回他:“好了。”
方初警惕心不减,啪嗒啪嗒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条缝。
站在外面的周厌与两年前相比消瘦了很多,皮肤苍白,唇色浅淡,稠艳深邃的眉眼被黑色领带盖住,清绝矜贵得像棵被雨水打湿的青竹。
方初悄悄把自己的小犄角露出来试探,发现对方面色不改,这才稍稍放心了些,一把将人扯进来,“砰”的一声把门锁死。
心神紧绷的小少爷实在着急,根本没发现他指尖碰上周厌手腕那一瞬间,对方微微痉挛发颤的指骨,分明在极端的克制下怪异地发着抖。
“喂,待会我无论对你做什么,都不许出声,知道吗?”
把人抵在墙上的方初恶声恶气地威胁,仰头仔细检查周厌覆在眼眶上的领带,系得很紧,即便他用桃心尾巴戳了戳他腰腹,也没见有什么异常。
他的确看不见。
方初高高悬着的心松了两分,也不管周厌什么反应,粗鲁地扯开他领口,踮脚凑上去的时候周厌气息一下子乱了。
“初初……”
他歪头想要躲开,眉心皱出痕迹,似乎很抗拒。
但现在可由不得他,蛮不讲理的方初跟个流氓一样,脾气很不好的轻“啧”一声。
“出去两年就忘本了?”
“……没有。”
“没有你躲什么?”
方初扯住领口猛地用力,将人拽弯了腰后二话不说,直接张嘴咬住了他脖颈。
力道没有丝毫收敛,尖锐的齿尖破开皮肉那一瞬间,疼痛席卷而起,直冲天灵盖时轰然炸开令人头晕目眩的酥麻快感。
“哈啊!”
周厌猛地躬紧腰背,喉腔中溢出一声极为下流的粗喘,扶在方初腰上的手猝然青筋暴突,领带下方的长眸中,瞳孔古怪地缩成一个细点发着颤地往上翻。
方初在咬他。
舌面抵着皮肉,吮吸后的吞咽声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一声又一声地重重敲击在他绷成细丝的理智上。
他在喝他的血……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周厌全身的毛孔像是刹那间炸开,脊骨窜上电流般的酥麻,腰腹打着颤的重重呜咽喘息。
超出承受阙值的古怪快感叫他快喘不过气来,心脏跳得极快,濒死的恐惧感让他本能的贴紧方初,不断喊着他的名字。
“初初……初初……”
粘稠潮湿的急喘叫昏了头的小混蛋扯回点理智,听到了脑海中属于系统的声音在一板一眼地播报。
【月进食量:1/3】
还剩2次。
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方初心一横,齿尖挪了个方向,又“啊呜”一大口咬下去。
直至满了3次,他才泄力般的松开周厌这个倒霉蛋。
后者身体还在一阵一阵地发着颤,方初以为他是疼的,眼皮一抬,就见那皮肤冷白的脖颈上印着三个血淋淋的咬痕。
血珠还在不断往外冒,看一眼皮肉都跟着幻痛。
方初十分心虚的挪开目光,揪着周厌的衣服在心里小声嘀咕——
看在今天人被他咬了三大口的份上,他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把这小白眼狼不告而别的事情翻篇。
周厌就偷着乐去吧。
毫无愧疚之心的方小少爷撇了撇嘴,如同用完就丢的渣男那般,懒散的拍了拍周厌没受伤的侧颈,语气恶劣。
“松开。”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结果才稍稍仰起来些,就被浑身颤栗的男生猛地按住后脑压了回去。
“不够……”
“……初初,还不够。”
周厌喘着气音,脊背抵着墙壁靠坐在地上,死死将方初按坐在自己腰腹处,口鼻埋在他颈侧似哭似喘地闷声祈求。
“吃掉……初初……”
“吃掉我,小乖……哈啊!吃掉我!”
逐渐癫狂病态的语调叫方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拧眉伸手拽住周厌的头发往后扯,想要让他正常些,效果却适得其反。
对方喘得更色气了。
方初面色茫然了下,偏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拽的的确是这白眼狼的头发。
也不是牛牛啊……喘成这样干嘛?
真不懂这群gay。
直男方初小声轻嗤,翻了个白眼后又很没礼貌地拍了拍周厌,想要叫他起开。
但没曾想话才滚到嘴边就听见“砰”的一声重响。
有人把卫生间外门踹开了。
方初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想藏起自己的尾巴,思绪一动才发现自己尾椎骨上已经没了东西。
他尾巴没了!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他腰身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揽住,转眼整个人就被强行拽出了周厌的怀抱。
这番变故叫方初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头,瞧见平日愚钝软弱的梁归面无表情,松松压着眼皮,气息安静到近乎没有。
他目光直直盯着周厌,对方在失去对方初的掌控后气息猛地急促,面上的情潮被惊恐取代,声音尖戾。
“初初!初初!!”
周厌手忙脚乱地想要去碰方初,却在下一秒被梁归攥住头发,按着脑袋狠狠砸在墙上。
“砰”的一声闷响,鲜血瞬间脏了周厌大半张脸,眉眼处的领带也松了下来,要掉不掉地耷拉在他鼻梁处。
“梁归!”
方初瞪圆了眼,连忙要去拉人。
可他那声惊叫却像是暮色中的惊雷般,让周厌总算从那场旖旎潮湿的美梦中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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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颤了颤染血的眼睫,光茫猝然熄灭的瞳孔木楞地转动,最终和梁归撞上。
他的小少爷养了新的狗。
周厌身体古怪地抽动了下,方初还以为他要翘辫子了,慌得手脚都在发凉。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梁归这个蠢货!
方初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冲上去准备把梁归踹开,结果才往前迈了一步,就见周厌抬手拧住梁归手腕,猝然用力反转。
骨头嘎吱作响之际,他侧身一脚踢向梁归侧颈,扫出来的劲风甚至刮疼了方初的脸。
这完全是奔着杀人去的。
幸好梁归块头大,反应也极为灵敏,矮身躲开后迅速反击。
两人不似方初与周津年那般点到为止,恰恰相反,彼此都恨不得活撕了对方。
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方初站在边上劝也不起作用,拉架也插不进去,不明白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有什么过不去的。
烦躁的拧紧眉头,方初拔高声音。
“梁归,回来!”
这话像是唤一只在外咬架的狗狗。
不出意外的,梁归停了一下,侧目之际留了破绽,被周厌一拳打翻在地,鼻血流得满脸都是。
方初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哇哇乱叫着冲上去一脚踹开周厌。
“我说停下!耳朵聋了吗?!”
“一个两个反了天了不成!人话不会听,非要把对方打死才会停手是不是?!”
火冒三丈的方初扯着嗓子地吼,瞧着被他踹了一脚的周厌戾气瞬间湮灭,面色更是眨眼间便惨白如纸,细细颤着呼吸,敛着眸光局促阴郁地站在原地,被扣烂的掌心大滴大滴地从指缝处渗血。
看起来像是快要碎了一样。
可他刚刚那一脚也没用力啊,而且只是踹了他小腿一下,怎么感觉周厌跟快要哭了一样。
方初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觉得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要紧的是赶快把这两人抓去包扎。
可等他拽着人火急火燎的回头时,却冷不丁地和门外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对上目光。
是早上在祠堂祭祀唱礼的那个老人,听说周家小辈五岁就要跟着他学习家规和礼仪,是出了名的古板严苛。
“你!你!”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老人气得不断用拐杖杵地,手指发抖的指着方初。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家族祭祀何等严肃,你一个小辈,在这样的日子穿成这样,把祖宗的脸面放在哪里?!”
被吼了一通的方初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在是那套“魅魔装”,短到快要露出屁股瓣的热裤,以及性感热辣的上衣。
这……
“意外,意外。”
方初艰难挤出一个笑,脚趾头抓地,尴尬得恨不得当场钻到地缝里面。
幸好梁归眼疾手快地把外套披到他身上,长度盖到大腿,勉强遮住了羞。
落后一步的周厌捏着已经脱下来的外套,眼睫颤着压低,血迹斑驳的手背青筋狰狞。
快被气晕过去的周乘风拍着胸口深吸一口气,转眼又瞥到周家两个小辈血淋淋的模样,火气又一阵一阵地往头上冲。
清明祭祀,最是忌讳见血。
这三人一个和周家毫无血缘关系,一个是见不得光却碍于子嗣凋零不得不接回来的私生子,还有一个流落在外半生,最近一年才找回来的乡下野孩子。
打眼看过去,毫无教养,没有半点规矩可言!
周乘风被保镖扶着,喘了好几口气,才阴着脸瞪过去。
“都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把他们父母叫上,既然家规教不好,那就让列祖列宗用族规来教!”
4. 文学城独家
一个小时后,重新换了衣服的方初,上药包扎好的梁归和周厌,以及从头到脚搓了不下五遍的周津年,齐刷刷地跪在了祠堂中。
面前是周家历代顶顶出名的老祖宗,边上是匆匆赶过来的父母亲族,沉闷压抑的视线逐一落过来,叫方初都有了几分心虚。
方女士和周教授迟了几分钟才风风火火地赶来,揪着手指头苦闷不已的方初还没抬头,就被三两步冲上来的方女士捧起了脸,上上下下地检查。
“儿子,打架没输吧?”
眉眼明艳大气,着装利落干净的方枝意才开口就让杵着拐杖的周乘风黑了脸。
方初有些汗颜,飞快瞥了一眼边上的老头,压低声音和他妈解释。
“没打架。”
“那问题不大。”
方枝意松了口气,偏头又凑过去看了一眼梁归,后者不动声色地退了些,眼皮压着,目光一直没从方初身上落下来过。
相较于方初,他显然狼狈上许多,鼻梁和嘴角都是一片青紫,整个人溺着一层古怪的阴翳,搭在膝盖上的指尖在轻轻发着抖。
若有所感的方枝意眸光微转,视线扫过方初右手边跪着的周厌,果然在他脖子上瞧见了三个明晃晃的牙印。
怪不得。
心里明白了大半,方枝意笑容不变,伸手揉了一把方初的脑袋,站起来朝脸色奇差的周乘风笑了笑。
“小孩子不懂事,下手不知轻重,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训一通,您放心。”
“哼!”
周乘风重重杵了下拐杖,丝毫不给面子,眼神肃冷。
“都已经二十多岁了,算什么小孩子!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他们不知道?打架也就算了,偏偏方初,礼数半点不知!穿成那样招摇过市,他想要干什么?拿我周家祭祀当什么?!”
声音一节比一节高,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让空气都变得有些扎人。
目光一直黏在妻子身上的周教授目光抬了抬,面色冷冷淡淡,开口却是——
“他裸奔吗?”
纯然的疑惑叫边上的所有人都抬了眼,连着横眉怒目的周乘风都卡了壳。
周教授却像是没见到似的,理所当然地开口:“他一没裸奔,二没□□,只是穿了点奇装异服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算不得什么大事?”
周乘风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弓腰伸长脖子瞪向这一家四口,抖着手的指向身后供台上密密麻麻的牌位。
“你知道这里供奉的是谁吗?你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祖辈?只是一场可有可无的仪式?”
“我告诉你,大错特错!能供奉在这里的,谁没有为这家国天下做出过重大贡献!你脚下踩的,是他们一寸一寸打下来的土地!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他们的心血?!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脸色涨红的周乘风被气到手脚发抖,眼尾都挣出了红血丝,大发雷霆。
“周英!去把先生给我请过来!就说周漆一家目无尊长,寡廉鲜耻,行同狗彘!入族谱的事情还需再商议!”
这话一出,方枝意目色彻底冷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入族谱的事情,而是对方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傲慢。
无限制的放大方初的错误,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不断上价值,放大问题,然后扣帽子,无形当中弱化了其他周家小辈的责任。
究其根本,无非是瞧不上入赘方家的周漆而已。
还拿所谓的祖宗礼法压人,可笑!
方枝意从来不是一个受得了委屈的人,尤其对方还拿她家宝贝当靶子。
只是憋在心中的脏话才挤到嗓子眼,她就被她儿子扒拉到一边。
“我认错!”
掷地有声的三个字叫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方初身上,那个极爱面子的小少爷此刻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坦荡,毫无惧意地和周乘风对视。
“但我不服气!”
边上的周津年垂着头不断给方初使眼色,就怕这祖宗又惹怒周乘风,到时候怕是整个方家都得完蛋。
可他眼睛都快抽筋成斗鸡眼了,方初还是面不改色,倒是边上的父亲面色难看,悄无声息地踹了周津年一脚以做警告。
上首的周乘风厌恶极了这个毫无周家血脉的野孩子,连话都不愿与他多说。
好在方初没什么眼力见,别人不喜欢他在他那里又是常态,是以他如往常那般,轻轻昂着下颌,骄矜得如同一只漂亮猫猫,理直气壮。
“首先,我不该在这种严肃的日子穿成那样,其次,也不该把周津年踹下荷花池还和他打架。”
“但是——”
方初话锋骤转,条理分明。
“我是没穿裤子以至于在您面前赤身裸体了吗?还是说祖宗托梦给您,说我那套在后山林间厕所穿了不到十分钟的衣服冒犯到了他们?”
“您有问我为什么打架吗?从头到尾有听过我一次解释吗?还是说原因对您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借由我来阻挠我爸这个赘婿重回周家族谱?”
这一句句所有人心知肚明的话被一个小孩挑到明面上,几乎是光明正大地将周乘风面子踩在地上摩擦,叫他脸色青白变幻,眼神如同簇了毒般。
偏偏方初对那遏待爆发的风雨视若无睹,劲劲地半压眼皮,扯着唇角朝周乘风笑了笑。
“周老,您如今这样的所作所为,是在质疑先生的决定吗?还是说,您只是在用周家的规矩来铲除异己,好继续维持你儿子那个生物科技公司在周家的地位?”
“一派胡言!”
被戳中心思的周乘风恼羞成怒,暴跳如雷,怒目圆睁地指着方初,“没教养的蠢东西!你爹妈就是这样教你对长辈说话的?!”
“我一般对长辈不这样说话。”
方初大庭广众翻了个白眼,声音超大地说:“我只是觉得您为老不尊,倚老卖老,说句公道话而已,有什么错?”
“你!你!!”
一辈子顺风顺水,被人捧着敬着的周乘风哪里被人这样下过面子,一时之间都快气疯了,抖着胡子拎起拐杖就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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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初。
场面瞬间乱了起来,方枝意小声骂了句脏话就要上手去夺那老家伙的拐杖,周漆生怕自己老婆受伤,想要快她一步,边上保镖也群起而上试图拉架。
方初被梁归护在怀里,按着脑袋不给动,进而没有看见边上两人不约而同森冷下来的目光,幽骇血戾,如同穷凶极恶的鬼,阴阴压着眼皮剜向周乘风。
幸好这场闹剧只持续了几分钟的时间,在某一刻如同被忽然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声音销声匿迹,连着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空气中似乎凝了一层冰霜,冷得叫人心尖打颤。
若有所感的方初使劲推开梁归,一回头,便瞧见噤若寒蝉的人群分至两侧,压眉垂首,盯着脚尖绷直身体,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古朴大气的祠堂外,青竹浸着一层薄雾,景色如同水墨画般洇开,叫站在其中的周屿川矜贵得如同块供奉在高阁里的古玉。
他没什么表情,眼帘轻轻压着,视线扫了一圈,不经意间和跪在最中间的那小孩对上,没有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很熟悉。
先前那个从池塘里爬出来的“泥鳅”也是这样灵动。
周屿川视线微顿,认出了中间最漂亮的那个小孩。
名字没怎么记住,就记得挺能闯祸的。
不过是几个小时没见,就从他荷花池一路拆到祠堂,看样子还是故意闹这一出的。
估计是知道他就在不远处的茶厅议事,出事情能很快赶到,所以才不择手段的激怒周乘风。
到时候周乘风也失了规矩犯了错误,留下话柄,自然好拿捏得多。
小心思一套一套的方初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底子已经被人家掀得差不多了,还佯装无辜,一和周屿川对上视线就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瘪着嘴扯着嗓子地开始嚎——
“先生!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周爷爷他要打死我,说我有辱周家门风,天可怜见的,我不过是因为没学过什么规矩,说话直了些,他就……他就……呜呜啊啊啊啊!”
所有三缄其口的周家人目色愣怔到几乎有些呆滞,瞧着方初前一秒还在桀骜不驯地挑衅,下一秒就无缝衔接地开始叫冤。
可众所周知,周屿川最是嫌恶聒噪的人,更何况是一个和周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姓小孩。
边上的周津年快被方初这个闯祸精吓死了,埋着头不断小声喊他。
“方初,闭嘴!”
人没喊住,耳边那清晰可闻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克制规律,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偌大的祠堂中如同有回音一般,一下一下地敲在人心上。
方枝意下意识想要护住方初,却被丈夫轻轻拉住了手,示意她先不要动。
那位不见得有多生气。
甚至还有几分浅淡的兴致,停在方初面前,压着眼皮看他装模做样。
方初拿不准周屿川的心思,哭着哭着悄悄掀开眼帘偷看,却冷不丁地撞进对方似笑非笑的眼里。
“没哭出眼泪来。”
“继续。”
5. 文学城独家
那声音漫不经心,没什么情绪,乍一听压迫感极足,但方初对于闯祸向来经验颇多,耳朵一竖就知道对方没有生气。
是以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时候,他眼皮一塌,嘴巴一瘪,小表情委委屈屈,胡说八道。
“我泪腺天生有问题。”
“是吗。”
周屿川应得不咸不淡,视线扫过方初的眼睛,透亮干净,藏着狐狸般的狡黠,装模做样地染着些哀伤,定定与他对视一瞬后立马挪开。
心虚得很。
边上的周乘风嫌恶极了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这小兔崽子摆了一道,气得脸红脖子粗,呛声斥责——
“撒谎成性!满口胡言乱语!不仅在祖宗面前穿不三不四的衣服,还打架斗殴,方家教出你这样的纨绔,怎么有脸站在这儿的?!”
他重重杵了下拐杖,义正辞严:“先生!方家家风不正,藐视礼法,我看入族谱这事还需要重新定夺!”
“凭什么?”
方初立马凶巴巴地瞪向周乘风,他表情转换得极快,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半点不自然,像只炸毛的小狗,凶道:“一点小事你就扯着不放,分明就是别有用心!”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周屿川,满是希冀,像是在看什么青天大老爷,指着周乘风直言不讳。
“他就是怕我们家入了族谱之后会挤占他儿子的资源,先生您向来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可千万不要被这种小人三言两语骗了去。”
从来没有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过的周乘风牙都快咬碎了,气得浑身发抖,握紧拐杖一字一句道:“还没进族谱就敢蹬鼻子上脸,你以为这里是方家?真是荒谬!”
“玉不琢,难成器,周英!去把戒尺给我拿来!!”
恼羞成怒的声音在偌大的祠堂中撞出回音,最后掉落在地上时砸出一片寂静。
没有人应他。
周围甚至安静得有些可怕,连着方家夫妻都没有开口,四下众人噤若寒蝉,那股蔓延的冷意像是针尖般刺在周乘风神经上。
他冷不丁地惊醒,捕捉到方初眸底得逞的笑意,瞬间反应过来对方刚刚又是在引他入套。
周乘风舒服了大半辈子,连着周屿川都对他客气三分,太久没有遇到这样当众下他面子的存在,以至于掉以轻心三方四次着了这小孩的道。
对方狡猾得像只耀武扬威的狐狸,他话音刚落,立马就阴阳怪气地接腔:“年纪大就是好,当着祖宗的面就敢越俎代庖,啧啧。”
最后那两下摇头简直就是往热油里溅水,无形当中那劈里啪啦的声响如同甩在周乘风脸上的巴掌。
谁都知道周屿川疑心重,十多年的掌权叫他容不得手底下出现任何忤逆,过往试图越过他的那些老人,可全都躺在后山坟墓里了。
周乘风心神绷紧成细弦,后背沁出一层冷汗,第一时间看向周屿川,却见对方眉眼轻压,视线落在方初身上,唇角似有若无地扬了点弧度。
像是在观察一只精神奕奕的小狗。
但很快他便敛回视线,越过跪在蒲团上的四个小辈,行至主位上后悠悠坐下。
平日里他是不会有闲心来当“判官”的,就算派系倾轧,争权夺利到有死有伤,只要那个位置上的人能做得足够好,他都不会计较。
所以今天周乘风才会这样大张旗鼓,名头上让人去请周屿川做主,实则是清楚对于这种“小事”他一贯不会在乎,届时方家入不入族谱还不是他说了算。
可他万万没想到,周屿川还真来了。
并且竟然真主持起了公道,像是调停小猫小狗打架那般,耐心极足地一一问过去。
“周厌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砸的。”梁归声音平静地应声。
周屿川瞥了他一眼,又继续问道:“脖子上的呢?”
“……我咬的。”
方初尴尬得挤出一个笑,周屿川点点头,没有像对待梁归那般略过去,反而追问道:“为什么咬他?”
周厌压着的眼睫重重颤了下,搭在腿上的指尖扣进掌心里,细细绷着呼吸听着旁边人支支吾吾。
“呃……呃……”
卡壳的方初眼珠往下压,心慌意乱,自然知道不能说实话告诉人家自己是魅魔,咬周厌是在喝他的血。
这样不神经病吗?
方初内心把那个叫“系统”的怪东西翻来覆去地骂了一通,咬咬牙,随即抬头张口就来——
“其实就是和他有点恩怨,当初是我把他捡回家的,但谁知道他一认回亲爹就单方面和我绝交,不声不响地出国,两年不联系也就算了,回来还对我视若无睹。”
拽得像是谁欠他二百五似的。
原本只是找借口的方初越说越气,来了火,委屈也不装了,一拍大腿就言之凿凿跟周屿川的“告状”。
“我用我的零花钱养了他八年,谁知道这小白眼狼转眼就不认账,我气不过,打算报复回去,就准备了套衣服,把他骗过去和他拍一些不好的照片,但他挣扎得太厉害,我就咬了他两口泄愤,正巧梁归找到我,以为周厌占我便宜就和他动了手。”
半真半假的话听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周屿川也没说信或者不信,压着眼皮接过佣人呈上来的清茶。
“自己错在哪?”
终于走到了熟悉的流程,方初脊背一下子挺直了,跟背顺口溜似的,言辞恳切,表情痛定思痛。
“错在不该恶从胆边生,欺负周厌,还连累梁归。”
“但是——”
那掷地有声的转折叫周屿川动作微顿,咽下口中的清茶,撩开眼皮看向那义正言辞的小狗。
他这次没有半点心虚,振振有词:“我会犯这种错误,都是因为过往我们家家风散漫,无规无矩,让我不知天高地厚,险些酿成大祸冲撞了祖宗。”
“不过现在我爸已经入了周家族谱,那我也是周家人了,我必定会谨遵周家家规,做个好人!”
他说得信誓旦旦,表情傻愣愣的,似乎真的只是表表忠心。
但在场的谁不是人精,都清楚方初在跟周屿川讨个准话,虽然之前周家已经明确决定过让周漆重回族谱,但现在周乘风作妖,一切又成了未知数。
所以方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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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借由周屿川的应声来一锤定音。
这个小闯祸精,看起来傻头傻脑,实则八百个心眼子,走一步算十步,故意惹恼周乘风,当众揭穿他以权谋私,待他失态在周屿川面前犯错后,方初这几个小辈之间的恩怨便看起来幼稚到不值一提。
一边是掌权者的勾心斗角,一边是小孩间的打打闹闹,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很浅显简单的阴谋,算漏一步的周乘风脸色铁青,牙根都咬出了血,懊悔自己这把年纪竟然还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栽跤!
反应过来的众人目色带上了几分惊诧,纷纷落在方初身上,看他眉眼明艳,唇角轻勾,藏着小小的得意,在庄重沉闷的祠堂中,灵动漂亮得像只打了胜仗的傲娇猫猫。
若他有蓬松的尾巴,必定是翘至天上了。
周屿川眸底碎开些许笑意,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杯沿,故意不说话,待余光看到那小孩由开始的自信,到怀疑,最后憋憋闷闷,眼神带上点幽怨。
肯定在骂他。
周屿川借着喝茶掩住自己微微上翘的嘴角,清茶过喉,半晌,才敛了那点逗弄之心大发慈悲地开口:“知错就好。”
这是应了他是周家人的那话。
方初高悬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那双透亮干净的眼睛立马沁满笑意,但下一秒,他又听到那尊大佛语气淡淡地开口。
“但既然进了族谱,就该有点周家人的样子,宗规礼法,你知道哪一条?”
突如其来的考校让方初傻了眼,他就一上房揭瓦的纨绔,什么规矩什么礼仪,正眼都不带看的。
是以嘴巴张了半天,他最后只能干巴巴的挤出一句:“……不知道。”
玉制的茶杯与桌子碰出了点声响,不大,却瞬间叫还算松快的气氛急转直下。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初莫名屏息凝神,抬眸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周屿川的大腿。
他想起来了,两个多小时前,他还站在人家荷花池里扯着嗓子地喊对方是阳痿。
话说,既然八岁伤到了神经,那会不会就直接没发育呀……
大树挂辣椒。
啧。
方初眉头忍不住皱了下,心下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几分可怜,以及难以言喻的……好奇。
会小到什么程度呢?
思绪彻底跑偏的方初视线迟迟未收回去,心底想的面上没掩干净,周屿川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小混蛋在想什么。
他眸色沉了下去,原本准备放他一马,但现在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
这小孩的确放肆了些,不收拾一下拆得估计就不只他的荷花池了。
“在祭祖之日打架见血,按宗规处置,抄家训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从祠堂出来。”
扔下这句话后周屿川就离开了这里,方初觉得问题不大。
抄书嘛,他最熟了。
可等管家笑眯眯地把毛笔塞到他手里后,方初天塌了。
此抄书非彼抄书,需跪地挺直脊背,在特制的小桌上用簪花小楷抄整整一本书,十遍!
周屿川是魔鬼吗?!!
6. 文学城独家
听完规则后的方初大惊失色,拿着那本墨色封皮且厚度高达三厘米的家训反复问管家。
“这个?十遍?!”
对方点点头,手里握着宽扁的戒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和蔼:“请您保持仪态。”
方初有些闹脾气,不想听他话,甚至憋闷地故意与他反着来,气鼓鼓的弓腰塌背,佯装没听见,蹙眉很是烦躁地哗啦啦翻书。
年轻的管家对此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迹象,清俊的眉目间仍旧沁着笑意,姿态儒雅,气质温和,然而下一秒——
“啪!”
“嗷!!”
方初猛地挺腰,叫声惊得剩余三人瞬间回头,梁归反应最大,面色一急,直接起身匆匆两步跨至方初旁边。
“打哪了?没事没事,哥哥在。”
宽肩窄腰的大块头心疼得简直快要哭了,愣头愣脑地把方初整个抱在怀里,红着眼眶去看他腰上的红印。
不严重,只是因为这小少爷被从小精细养着,皮肤又白,稍微有点痕迹都显得触目惊心。
匆匆挪开视线的周津年紧皱眉头,对着周拾安语气有些冷。
“他又没学过什么规矩,不该一言不发地就打他。”
“就是!”
方初推搡开眼泪汪汪的梁归,横眉怒目,“不许再打了!”
这理直气壮的命令叫周拾安眸底洇开一丝笑,声音仍旧温和。
“小少爷能听话吗?”
“你好好说我当然会听。”
方初表情凶巴巴的,完全没有倒打一耙的心虚,不情不愿地跪直身体,这才扭头看向可怜兮兮的梁归。
他像是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眸色湿润,眼尾沁血,细细喘着,很是不安地一直往方初身上贴。
估计是被吓到了。
也是,这傻子莽得很,上头的时候看着很唬人,但跟皮球似的,一戳就泄气。
本质上还是一个软柿子。
所以周津年那番话完全就是污蔑!
方初果断挥散心底积聚起来的惊疑,对周津年骂骂咧咧地腹诽一番,这才跟呼噜大狗一样胡乱揉了一把梁归的头发。
“回去。”
语气跟训狗似的。
偏偏梁归就吃这一套,下意识用脑袋蹭了蹭方初的手心,眸中重新凝出光彩,撩着眼皮望向方初的目光痴热又粘腻。
后者就一情窍未开的铁直男,完全意识不到危险,手还没收回来,耳边就忽然听到“咔擦”一声轻响。
是周厌。
他手中的毛笔断了,细茬戳坏了手,血大滴大滴地掉在面前的宣纸上。
但他跟感受不到疼似的,面无表情地压着眉眼,惨白的脸色在高耸肃穆的祠堂中显得愈发阴郁。
方初被吓了一跳,下一秒就看到有佣人手脚麻利地带着药箱上前来给周厌处理伤口。
“这么快的吗?”
他大为震惊,边上的周拾安恰到好处地为他解惑,说:“这是常态准备,往常在这里受罚的人都要流点血的。”
“啊?”方初瞪圆眼睛,以为是什么玄学秘闻,谁知周拾安语气轻缓带笑,用戒尺轻轻掀开家训第一页,居高临下。
“小少爷,先生从来没有罚人抄过家训。”
“从他手里过来这边的,往往出去都只能剩下半口气。”
这两句话砸在方初耳边,叫他腰上的那点红痕愈发火辣辣的疼,略微心虚的抬起眼皮,他声音有些虚:“……所以?”
“所以您最好乖一点。”
安抚似的劝告莫名叫方初后颈发凉,打了个激灵后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供台上的牌位。
密密麻麻,如同一座小山般耸立在巍峨庄严的神龛里,香火缭绕而上,沉闷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周家。
一个处在金字塔顶端,在财和权上都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庞大家族。
方家在京州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豪门,可落在周家,那便是蜉蝣与鲲鹏的差距。
也就是说,他的任何一个错误,只要周屿川追究起来,几句话就能叫他家三代基业毁于一旦。
向来窜天入地的小混蛋眸色深了几许,立马非常识相地挺了挺腰,一改先前的不耐烦,仰头朝周拾安笑得灿烂。
“乖的乖的。”
大丈夫就是要如此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
安分下来的方初装模做样地翻开宣纸,像握铅笔一样握着毛笔,蘸了蘸墨,如同小学生写字般严正以待。
当然,这是表象。
实际他的魂在开始十分钟后就飘远了,脑袋里还在跟那个突然出现的系统掰扯。
“我三年后真的会死吗?”
【嗯。】
“怎么死的。”
【……这是你的探索任务。】
试探失败的方初轻嗤一声,又往别的方向旁敲侧击。
“你为什么会选择绑定我?”
【你没有权限知道。】
方初不死心,继续问:“那我有什么权限?”
【活着。】
系统冷淡的回了两个字眼后,又补了一句:【为期三年。】
这个时限的提醒叫方初又忽然想起了那些古怪的规则,其中有一条他到现在还没理解。
“什么叫做‘被我捕获的猎物会染上瘾症’,这个瘾症是什么?”
【上瘾。】
“啧。”
方初眉头一皱,“说点人话。”
系统并不在乎他的无礼,模拟的人类男性声线带着一种极为古怪的淡漠。
【你的进食过程会产生一种能够将人理智完全摧毁的性/快感,同一猎物进食三次就会形成不可逆的瘾症,终身无解。】
笔尖上吸饱的墨水啪嗒一下落在纸上,飞快洇开一个墨团。
方初愣愣地,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句话,视线下意识落在左前方的位置。
跪在那儿的周厌脊背挺拔,冷白的脖颈上,三个明晃晃的牙印还在微微渗血。
因为右手受伤,他不得不用左手握笔,从方初的角度很容易就能看到他手腕处狰狞的疤痕,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明显能看出来受了很多次伤,以至于握笔都在轻轻发抖使不上力。
那儿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方初笔尖怼在纸上都没有注意到,心口忽然泛上一股子凉意,耳边系统的话还在继续——
【一旦形成瘾症,每月必须被进食一次以上,且不计入你的进食次数当中。】
“什么?!这都不算?”
被这句话吓回神的方初瞪圆了眼,“喂!你周扒皮呀!不都是血吗?你这是耍赖!”
再说他哪里找那么多追求者啊!疯了吧!
哇哇乱叫的方初掩住心底的惊慌,不敢再去看周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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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毛笔蘸着墨水在纸上乱画。
这下完蛋了,周厌被他害了。
也不知道这该死的瘾症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
【生不如死。】
系统冷不丁的应声,吓得方初身子一抖,心底的火劈里啪啦得全都朝系统烧去。
“我有问你了吗?!你乱答应干什么!我脑子里的声音是说读就读的吗?会不会人文关怀!你个人工智障,尊重一下个人隐私很难吗?!啊!”
他骂骂咧咧,呼呼喘气,毛笔啪的一下重重按在砚台上,搅吧搅吧就淅淅沥沥地拖出来按在宣纸上。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时乱了心神,他根本没注意到周拾安已经在他旁边站了许久。
眼皮压着,看着这金枝玉叶的小少爷脊背一点点塌下去,正要提醒,他余光又忽然瞥见门口站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周屿川。
外面天色已经晚了,霞光大盛,常年出现在政治新闻和财经头条的几个中年人跟在他身后,面色都有些疲惫。
周屿川也不例外,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家族资源重新调整的时机,各方勾心斗角刀光剑影,整合平衡起来的确是有点费人心神。
往年这个点他已经回去休息了,晚宴并不在他的行程之内,而他的住所和祠堂的方向正正相反。
也就是说,他是刻意往这边来的。
周拾安眸底洇开一丝了然,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并没有提醒方初谁在看他。
这小少爷跪了一下午,装出来的好脾气早就被磨没了,此时皱眉弓着腰背,一只手握着毛笔在宣纸上画得飞快,另一只手撑着桌子悄悄用力,好放松跪在蒲团上的膝盖和小腿。
宣纸是一张一张的,写完他就随意堆在一边,墨痕都还没干,他也不管,袖子和手掌心被蹭得黑黢黢的,胸口也全是墨点,有时候太过于烦躁,又是挠脸又是抓头的,整个人就跟墨水里钻出来的黑娃娃一样。
周屿川勾着唇角看了好一会儿,在第三次听见那小闯祸精的叹气声后才慢条斯理的迈过门槛。
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很快就惹起了方初的注意,他气鼓鼓地回头,视线猛地和周屿川对上。
方初:“!!!”
完蛋了,偷懒不会被看到了吧。
面色微微悚然的方初立马重新绷直了身体,手里握着笔尖劈叉的毛笔,佯装乖巧地挤出一个笑。
牙齿很白,脸上的墨水也很黑。
有人忍俊不禁,知道周屿川对这小孩上了心,便出声打趣:“这是哪家的花猫?”
周屿川没有应声,方初倒是积极,一点儿都不怯场,歪头朝那大叔说:“周漆家的!”
“哦。”那面容和蔼的大叔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这么机灵,原来是周教授家的孩子。”
方初被夸得有些开心,得意洋洋的翘着唇角,周屿川撩着眼皮多看了几秒,这才弯腰拿了他桌子上的几张宣纸检查“作业”。
不出意料,一塌糊涂。
这家伙根本不会用毛笔,一个字儿几乎快有一个鸡蛋大,往后面翻,才发现最开始他写得其实是很小的,只是晕成了一团,根本看不出写得什么,所以后面才直接写成鸡蛋大。
他大概也知道丢脸,视线不敢和周屿川有所触碰,假装很忙地把他那劈了叉的笔尖怼在砚台上,左蘸蘸右按按,然后就听见周屿川说——
“重写。”
7. 文学城独家
这两个字眼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样炸在方初耳边,他瞪圆眼睛猛地抬头,“重写?!”
他在开玩笑吧!
虽然一整个下午他也就只写了第一遍的三分之一,可那也是他的心血啊!
周屿川怎么能上下嘴皮一碰,就说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
方初大惊失色,急得声音都有些变调,“怎么能重写呢?只是字有点丑而已,我真的有一笔一划地写,您不能这样不讲道理啊!”
这番明目张胆的指责如同凉风穿堂,叫边上几人面色微凝,笑意轻敛,目光下意识瞥向周屿川。
这位掌权者坐在这个位置上十多年,看似优雅淡泊,实则最是矜傲,容不得旁人半点忤逆和僭越,更不要说来自一个小辈的指责。
这和老虎身上拔毛有什么区别?
可下一秒,他们却看见周屿川半蹲下去,将周拾安呈递过来的三份宣纸一一放在方初桌子上。
笔迹各有不同,却都赏心悦目,整齐有力,连涂改都没有。
方初:“……”
偏偏都这样了周屿川还不放过他,压着眼皮从一堆乱糟糟的宣纸中挑了一张最好的出来,排在最后。
铁画银钩和歪七扭八的鬼画符,对比相当惨烈。
此时无声胜有声,连方初都有些挂不住脸,原本气汹汹的架势如今像泄气的皮球,抿着唇瓣掀起眼皮飞快看了周屿川一眼。
没有他想象的严肃,反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食指点了点他的“作业”,语气轻缓。
“理由还需要我解释吗?”
自小被捧着长大的小少爷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对方的纵容。
既然能纵容,就说明有商量的余地,这样位高权重的老男人,心思深,猜疑重,油嘴滑舌还可能会引他反感,所以直来直往地耍一些小性子才能将他的纵容利用最大化。
这对于方初来说简直手到擒来,发脾气嘛,他很擅长。
笔往桌子上一扔,抱着跪到酸痛的膝盖像个不倒翁似地往旁边一倒,彻底摆烂。
“我写不完了。”
他叹了口气,“饿死我吧。”
周屿川有些忍俊不禁,“谁要饿死你?”
方初幽怨地掀起眼皮瞪他,也不说话,又气又凶,跟只龇牙的小猫一样。
站在边上的都是个顶个的人精,从这三言两语中就清楚了周屿川对方初的纵容程度,惊诧之余心思彻底活络起来。
有人重新挂起笑,打起哈哈:“年轻人嘛,犯错总是难免的。”
另一个立马福至心灵地接话,唱起了红脸:“但是该罚还是得罚,长点记性才好。”
唱白脸的男人一副不赞同的表情,“这小同学一看就知道没学过书法,叫他硬写不是故意为难人家吗?”
“就是!”
方初一骨碌坐起来,点头如捣蒜,“而且要抄十遍,我就算抄到猴年马月也抄不完。”
“那你闯祸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这些?”
“红脸”大叔语气有些凶,“犯了错就是该罚,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借口。”
边上扮演白脸的人做戏很足,没好气地拽了拽好友,白他一眼。
“人家小同学一没学过宗规礼法,二没个环境给他言传身教,性子顽劣些也能理解,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一味苛责,得多理解理解。”
“哼!”
“红脸”大叔表情严肃,“无规矩不成方圆,以往他闹上天那是他方家的事,现在既然回了周家,就该磨磨这性子,书法不会就学,规矩不知道就背,什么时候有周家人的样子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剩下几人纷纷附和,吓得方初一脸惊悚。
让他待在周家这死气成成的地儿,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只是千般理由哽在脖子里还没挤出来,另一道声音就匆匆替他回绝道:“各位叔伯,我弟弟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留在这儿平添打扰,书法和宗规回去我们家会请老师专门教授的。”
和在方初面前的小心翼翼不同,此时的梁归不卑不亢,步伐平稳地靠近方初后十分自然地将自己弟弟托抱到怀中。
两人体型差本来就大,方初下颌搭在他肩膀上,酸痛的小腿挂在他腰侧轻轻晃着,裤脚被蹭短了几分,露出被长袜勒着的小腿肉,细腻白皙得如同玉瓷一般。
数道视线不轻不重地刮过那点颜色,毫不自知的方初略微疲惫地耸拉着眼皮,一边听着梁归有来有回地和那群人周旋,一边想着去看周屿川的反应。
只是眼皮才将将撩开,他就正巧看到周厌剜过来的目光,如同沁着血般憎恨,那瞬间扭曲的杀意狰狞到几乎能叫人下意识尖叫出声。
方初在那一瞬间头皮都是凉的,耳边声音模糊了一秒,再回神的时候对方已经敛了视线,低低垂着眉眼,站在阴影处轻轻发着抖,像是在拼命克制着什么。
鬼使神差的,方初又想到了系统说得那个期限——
三年后,有人会杀了他。
联想周厌刚刚那个眼神,方初心底忍不住生出几分猜忌。
会不会就是周厌?
毕竟他是一个纯种直男,这辈子都不会娶男人做老婆的,周厌求而不得,最终心理变态杀了他,这很合理。
越想越有理的方初拧紧眉头,憋着口气猛地直起身子,扭头气汹汹地一锤定音。
“好!我留在这儿,什么时候学好规矩什么时候回去。”
待他仔细探寻一番这个小白眼狼,搜集好证据,提交到系统那儿得到准信后,他一定要把他揍到他爹都认不出来!
方初胸腔中像是燃着一把火,也不管梁归猝然着急的可怜表情,直接蛮横无理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从始至终不掺一语的周屿川似乎对这场幼稚的闹剧突然失去耐心般,冷冷淡淡地敛回视线,丢下一句“随你”之后便直接离开了这里。
气氛古怪地沉凝了下,空气中像是无故生了一层冰茬,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连着方初也有些莫名其妙。
周屿川是在生气吗?
应该不是吧,又没人惹他。
心底奇怪了一秒之后方初便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他一直捏着梁归的嘴巴,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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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疼就理直气壮地把人当坐骑使,回客房的一路上脚尖都没挨过地。
等没了外人,梁归这傻大个便委委屈屈地红了眼,方初才松开手他便急切地哀求道:“初初,我们不要留在这里好不好?”
“你又不用,你着急什么?”
窝进沙发里的方初像只懒洋洋的猫儿,漂亮的眸子轻轻眯着,斜斜睨着梁归,那股骄矜的劲儿勾得人头皮发麻。
梁归呼吸重了几分,喉结攒动,痴痴地跪在方初面前,弓着腰背藏起身体的变化,如同犯病的瘾君子那般轻轻喘着,仰头拉着方初的手贴在自己脸侧,长眸湿红一片。
“宝宝,哥哥离开你会死的……”
“……不要留在这儿好不好,我们回家,回家好不好。”
粘腻的祈求已经带上了哭腔,听得方初都有些应激。
梁归这个毛病是一个月前那场车祸引起的,当时方初和他一起过马路,有司机酒驾闯红灯,情急之下方初把人推出去,自己却被撞得在空中飞了好几圈。
砸在地上的时候他人还是傻的,那个狗屁系统又在他脑子里滴滴答答叫唤着什么绑定成功,晕头转向之际他听到了一道极为粗乱的呼吸声。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却又嗬嗬喘着,断断续续拼凑不出个明晰的字眼。
方初眨了下眼睛,这才看到跪在他面前手脚无措脸色惨白的梁归。
他在哭,瞳孔空洞洞地撑成一个圆,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崩溃绝望到浑身都在发抖,想碰他又不敢,喉腔中的气音古怪又破碎。
当时方初昏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马仔,没白罩!
等他再醒来,事情就变得有些乱套,梁归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黏他黏到了几乎病态的地步,一见不到他就会不自觉地发抖,惊叫,甚至自残。
去看了医生说是重度分离焦虑症,到现在虽然能靠药物控制,可一旦受了刺激他状态就会变得很不对劲。
近一个月来方初已经很习惯他这副模样了,也根本没往其他地方想,在他眼里,梁归是个从小被拐卖,虐待,欺辱,甚至长期霸凌的小可怜,精神状态本来就不正常。
况且如果不是他占据了方家少爷这个位置,梁归根本就不用受这些苦。
因为心底抱有愧疚,以至于方初对待这位找回来的哥哥几乎是纵容式的退让。
此刻也一样,梁归这样可怜兮兮的求他,方初立马就心软了,不过他爱面子,哄马仔的事儿向来做不出。
于是别别扭扭半晌,他面上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脱了鞋袜的脚轻轻踢了踢面前的大块头。
“哭什么哭?我有说要和你分开吗?”
梁归眼前一亮,喜色才攀至眉眼,门外就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方初下意识抬头,并没有看到跪在他面前的梁归在刹那间猩红下去的眸光,渗着血一样的嫉妒。
然而待方初看过来后,他又温驯得像是一条最忠心的狗,痴痴黏黏的缠着方初嗅了好一会儿后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去开门。
很不巧,外面站着的是周厌。
8. 文学城独家
玄关处没开灯,站在阴影里的梁归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要关门,可周厌哪里会随他的愿,左手“砰”的一声卡进门缝,抵死门框用力反推,手背青筋暴突,泛白的指骨像是要生生捏碎那块门板似的。
两人身高大差不差,面无表情地撩着眼皮对视时如同见血的恶鬼,猩红的妒忌和杀意没有丝毫遮掩。
里面的方初听到动静后伸着脖子往外看,有些奇怪,“怎么了?”
几乎是他话音才落就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接道:“初初,是我。”
周厌?
他怎么来了?
方初一个激灵,生怕这两人又打架,飞快从沙发里跳起来,赤脚啪嗒啪嗒地冲过去。
“不许打架!”
他一声大吼,猝不及防地从梁归胳膊肘下面钻过去横在两人面前,如同护崽的老母鸡,抬头挺胸地怒视周厌。
“干什么?兴师问罪?”
“……没有。”
对方在方初冲过来的那一瞬间气势就弱了下去,额头上还缠着绷带,脸色极其苍白,轻轻颤着眼睫不敢看人,模样可怜的很,也不多说话,只是抓紧手中的袋子,怯怯解释。
“我来给你送药。”
方初皮肤薄,又被养得过于精细,那一身粉白的皮肉稍微磕碰下都得留好几天的痕迹,更不要说今天跪了一下午,那膝盖甚至都有些破皮,把梁归吓得上药的时候都在手抖。
但其实也就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从小皮到大的方初对此毫不在意,面上那股凶劲也因为对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想了想,他还是别别扭扭地侧身示意:“行了行了,进来吧。”
“初初——”
“你去给我拿个小蛋糕。”
方初头也不回地打断着急起来的梁归,想要把人给支出去好借机和周厌聊一聊。
系统说过他有三次指认凶手的机会,每次指认都必须把凶手的动机,杀人方式,地点,时间等等一切细节搞清楚。
方初对此不胜其烦,但介于桃心尾巴已经长出来了一次,他不得不苦哈哈地遵循这个游戏规则。
而抓嫌疑犯的第一步,自然是深挖其杀人动机。
当然,方初不想承认自己把人放进来是因为心底那一丢丢的关心和两丢丢的愧疚。
眼神心虚地飞快瞥过周厌脖颈上的牙印,他佯装无事发生,推着梁归的腰把人往外赶,理直气壮地吩咐道:“除了小蛋糕,再给我拿一点其他零食,什么都行,累了一下午都快饿死我了。”
“那我抱着你去吃饭好不好。”
梁归笑容有些牵强,眼珠不知什么时候攀上了血丝,略微急促地紧紧拽住弟弟衣角,低声下气地哄着。
“初初,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
“啧。”
方初有些不耐烦,脾气很坏地瞪人,“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不是不是——”
“那还不快去!”
三番四次打断人的方初没有半点不自在,他就一被宠坏的小少爷,又丈着梁归好欺负,眉头一扬,不轻不重地踹了人一脚。
“再啰嗦你就给我滚回家去!”
原本挤到嘴边的哀求又猛地被咬碎在齿间,梁归面色苍白,瞳孔轻轻发着颤,手脚无措地站在原地,木讷卑微得像是乡下最好欺负的那种软柿子。
方初拿捏起来没有半点压力,三下五除二把那眼眶湿漉漉的大块头推出门外,“砰”的一声把门掼紧。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鼓噪的心跳声变得极为明显。
方初没太在意,眼皮轻轻掀着,表情骄矜又冷酷,像是只漂亮的狸花猫,利落干净地转身,一把拽住周厌的衣领把人拖过去甩在沙发上。
“当时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对方没有说话,气息有些紊乱,压低的长睫微微颤着,连抬眼都不敢,局促地捏紧手中的袋子重新站起来,声音很闷。
“你的膝盖需要上药。”
“用得着你吗?”
方初轻嗤一声,语气很坏,表情也凶,踮脚使劲推了周厌肩膀一把。
那点力气对于一米九几的男生来说跟小猫蹭人一样,但周厌弱不禁风似的,踉跄一步又重新跌坐回沙发上。
站在他面前的方初一脚踩在他大腿旁边,手臂懒洋洋地搭在膝盖上,弓腰倾身如同一个恶霸般,拽拽地抬了抬下颌,“手腕上的伤怎么回事?”
“……没怎么。”
“啧。”
方初不耐烦地皱皱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了借口——
都是为了挖掘凶手的动机。
才不是出于什么关心!白眼狼而已,他对他这两年过得怎么样一点都不在乎。
如此在心底念叨了两遍,他才伸手去抓周厌的手腕,很不客气地把他的袖口猛地往上撸。
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上面全是啃啃哇哇的疤痕,甚至一小块伤疤直接凹陷下去,周边的牙印看得人脊骨生寒。
方初人都傻了,这小白眼狼不是去跟他爹过好日子了吗?
不用给他当仆人似的鞍前马后,也不用舍弃自己的所有个人时间全天候的围着他一个人转。
周厌应当过上好日子才对!
方初呼吸像是掺了针,气息急促地抬眼瞪人,“这些伤怎么回事?”
对方依旧跟颗焉啦吧唧的小白菜似的,也不说话,僵硬地把手抽回来,抖着指尖匆匆将袖口扯下来盖住,似乎很不愿意让人看见这些伤口。
这副模样简直比梁归还要窝囊。
方初快要被气死了,一把拽住他的领口把人上半身扯近,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
“谁干的?你个蠢货不会给家里打电话吗?啊!就老老实实的给人欺负?!”
火气往上窜的小少爷脸都被气红了,凶巴巴瞪圆的眼睛透着一层很浅的湿意,像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琉璃宝石。
不是梦。
周厌目色痴愣,胸腔中的那块血肉重重跳着,像是要生生把他的肋骨撞断。
撞断也好。
把那块肮脏而腥臭的欲望拽出来,塞在宝宝肚子里……
“哈啊……”
微不可闻的呻吟如同沾了粘稠的蜜,周厌腰眼发酸打颤,雾蒙蒙的长眸中沁满病态可怖的痴迷。
可惜散落下来的发丝将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遮盖了大半,方初又被他这副三棍子打不出俩屁的模样气得头脑发昏,恨不得扒开他的嘴巴看看到底有没有舌头。
“说话!!”
脾气很不好的小少爷拔高声音,恶狠狠道:“再装哑巴信不信我把你头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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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厌被他可爱到,唇角勾了勾,声音很哑:“初初想听什么?”
“身上的伤哪来的?”
“医院。”
轻而又轻的两个字眼才落在方初耳边,客房的门就忽然被推开,那点声响惹得方初和周厌都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
除了单手拖着餐车站在走廊阴影处的梁归,还有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周厌的父亲周既明。
眉眼和周厌很相似,只是对比起阴郁冷淡的青年,周既明更为刚毅严肃,五官深邃立体,身形挺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年近四十的人。
他撩着眼皮看过来,似乎很不喜自己见到的场面,眉心簇出明显的痕迹,眼底的厌恶几乎毫不遮掩。
“还不滚出来。”
这声低斥让心情本就糟糕的方初更是差上加差,他眼神极冷,松开周厌被扯得乱糟糟的衣领,转身直接挡在他面前。
“敲门很难吗?”
周既明眼中覆着一层阴翳,毫不在意地瞥了眼方初,像看只阿猫阿狗似的,极不在意的直接连人带声地略过。
“去把人拖出来。”
“我看谁敢!”
方初气势汹汹地昂起下颌,像只护食的猫猫,试图龇牙咧嘴的亮爪子,架势很足,震得几个保镖步伐都顿了顿。
在他身后的周厌古怪地打了个颤,绷着青筋的脖颈蔓上红热,仰头痴痴看着面前的身影,身体的反应下流至极。
他完全没有遮掩,除了背对他的方初,其余所有人都瞧见了他的那副丑态。
周既明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心里清楚再让这个疯子待在这儿就完了,他这一脉已经连续三代没有建树,智商奇高的周厌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所以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他的精神缺陷。
周既明心神绷紧到极致,颇为气急败坏地吼道:“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带走!”
“不许!”
方初哇哇乱叫,仿佛心爱的玩具快被人抢走一样,急得左右去推人。
但双拳难敌四手,他那小身板完全不起作用,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厌被粗暴地拖走。
“什么破玩意儿!!”破口大骂的方初拎起手中的水杯“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这小霸王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个不是好声好气地捧着他。
结果来了这破地方,短短一天又被骂又被罚的,连自己的马仔都护不住了。
真是岂有此理!!
呼呼喘气的方初烦躁到恨不得掀了这屋子,赤脚乱走的时候冷不丁地被梁归从后面一把抱了起来。
“乖乖,地上有玻璃。”
梁归心疼的蹙着眉,低声下气地哄着,“我带了小蛋糕回来,还有其他零食,先吃一点东西好不好。”
“不好!”
方初挺腰反手拽住梁归的头发,跟头发怒的小兽一样,呜呜哇哇乱叫着一通折腾,待人笑着跌坐在沙发上后更是胡闹,用头顶人,又踢又踹,又咬又撕,试图把一整天憋的火全都发出来。
力气不大,咬人更是齿痕都没留下。
梁归唇角勾着,眼皮低低下压看不清神色,一手小心翼翼护着弟弟的腰,一手轻而又轻的搭在他后颈上,半开玩笑地说:“宝宝……”
“……你也咬我好不好。”
9. 文学城独家
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方初自然没答应,直接当成耳旁风一样略过,胡乱发泄一通后小蛋糕都没吃,憋着满肚子气骂骂咧咧地睡着了。
他眉目间沁着疲色,趴在梁归胸口上时不时还拧眉哼唧两声,似乎在梦里都在骂人。
是漂亮且骄纵的猫猫大王。
梁归勾着唇角,眼睫低压的长眸中溺着极为病态的痴色,一直看了许久才古怪地转动了下满是红血丝的眼珠,一手托抱着怀中乖乖的臀部,一手按着他的脊背,将人带进卫生间洗漱。
中途自然少不了一番闹腾,尤其方初现在跟个炮仗一样,不用点都能自燃的那种。
梁归对此经验颇丰,低声“心肝儿”“乖宝”的哄着,动作轻了又轻,花了十几分钟才总算收拾好一切。
第二天还是清明假期,方女士得知自己宝贝儿子要被留下来后眉头就没松过,三番四次地叮嘱方初:“受委屈不要忍,该动手动手,天塌了你老妈也能顶着。”
周教授在旁边点点头,神情严肃,“喜欢穿女装也没事,爸给你买。”
方初:“…………”
他耳朵红到快要滴血,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我不喜欢!!”
“好好好,不喜欢不喜欢。”方枝意捧着儿子气鼓鼓的脸揉了又揉,忍俊不禁,连声哄着他。
根本就是还拿他当小孩子。
方初觉得自己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可为了照顾方女士的情绪,他还是矜持地撒了下娇——
用脑袋去蹭妈妈的掌心。
唇角翘着,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骄矜恣意得像只春风得意的狸花猫。
可爱疯了!
方女士被萌到说话都是夹子音,周教授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妻子哄上了车。
总算和父母正式告了别,可怜的方初开始了苦闷的礼仪小课堂,周末连续两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期间他一直没有再见到周厌,寻着机会找周津年旁敲侧击一番后才知道人已经不在老宅这边了。
“那他去哪了?”
方初一下子着急起来,自从那天周厌被拖走后他就再也没联系不到人。
那小白眼狼可是被他咬过三次的,要是他瘾症犯了可怎么办?!
向来窜天入地的小霸王呼吸都乱了,一把扯着周津年的衣领摇过来晃过去地咋咋呼呼。
“他被谁带走了,他爹是不是?那老头一看就是坏东西!他一定在虐待周厌!”
被拽得喘不过气的周津年脸都憋红了,使劲伸直脖子扯着方初的手,“松,松开……我要被,勒死了……”
“啧!”
方初不耐烦地把人扔到旁边,脚底板跟踩着火一样,停不下来,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嘴巴里念念有词。
“我就知道!你们周家除了我爸没一个好东西,搞私生子也就罢了,生了还不养,那小白眼狼十岁之前过得什么日子他爹知道吗?!等人长大有出息了,又腆着脸来当爹!这也就算了!他这两年把人养成什么样了?!”
被气得快要原地跳起来的方初眼睛都在冒火,亮铮铮的瞪着周津年,好似把他当成整个周家的代表,越看火冒得越大,人家弓着脊背才喘过气来他就跟头愤怒的驴一样,哒哒哒冲过去一脑袋砸在周津年脊背上。
后者本来就挨了私训,衣服底下满是密密麻麻的鞭痕,被这虎了吧唧的倔驴偷袭,整个人疼得脸色都白了,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上。
边上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梁归撩起眼皮看过去,漆黑沉郁的眸光像是溺着一层血,空荡荡的瞳孔中渗着古怪的死寂。
连方初自己都没有发觉,自从见了周厌之后他嘴里每天都在念叨这个名字,看似厌恶至极,可谁都知道他在心口不一。
他很关心周厌,关心到连梁归犯了三次病都没有发现。
随身带着的药已经不够了。
梁归安安静静地跪坐在蒲团上,耳边听着周津年咬牙切齿的吸气声。
“你这么关心他干嘛?不是还一直在骂他白眼狼吗?”
“我心善!你管得着吗?”
真面目暴露的方初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跟个毫不讲理地恶霸一样把周津年按在地上,“他人呢?说话!”
“嘶!”
连连吸冷气的周津年额头都疼出了冷汗,实在拿这祖宗没辙,有气无力地开口:“不知道……”
“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
“……说话干嘛大喘气。”
方初倒打一耙,面上嫌弃,动作倒很识相,把人松开抱着膝盖蹲到周津年旁边,耐着性子催促道:“说说说。”
对这祖宗毫无办法的周津年喘了口气,这才哑着声音说:“周厌回来周家后一直待在国外,听那边的亲戚说他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医院,包括回来也是,很少会住在老宅这边,出入较多的是西郊的平安疗养院。”
方初知道那个地方,规格极高的私密疗养场所,听说汇聚了全世界最为顶级的医学大拿。
周厌为什么会长期住在那里?
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肯定是!
周厌要死了!!
方初斩钉截铁地得出结论,脑袋“嗡”的一声,恍恍惚惚一直到晚上睡觉都没晃过神来。
周厌怎么能死呢?
他用零花钱养了他九年,他凭什么钱也不还,恩也不偿地就去死呢?
不行!绝对不允许!
方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却不想一转头就看见床边站着个人影,黑乎乎的一大块,吓得方初差点叫着摔在地上。
好在那大块头眼疾手快地捞住他的腰,手臂稍稍用力方初就坐到了他腿上。
“哇!梁归你要死啊!大半夜不睡觉你在这儿干什么?!”
方初拍着胸口急急喘着气,缓过神来后揪着梁归的耳朵恶狠狠地骂人,但也只是看着气势吓人而已,说是揪耳朵,其实跟捏捏差不多。
温热的触感从那点皮肉渗进骨头里,酥酥麻麻漾开一阵电流似的快慰,梁归眉心微不可见地簇出点痕迹,急切地偏头去更重地蹭了蹭方初的掌心,气息有些喘的粘腻道:“宝宝……”
“……你很久都没看哥哥了。”
松懈下来的方初毫无警惕之心,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两人的相处有多奇怪。
因为在方初眼里,梁归就是一个童年饱受虐待,以至于心智受损的“残疾人”,很多时候都表现得像只黏人的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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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舔舔那咬咬。
开始方初很不习惯,但医生说对待这种亲昵需求要尽量去满足,切勿叫他压抑过度,否则容易精神崩溃,那就真成傻子了。
所以方初向来能忍则忍,发展到现在,这种畸形的“亲情”相处模式已经嵌入到了他的思想里。
即便此刻梁归口鼻埋在他掌心中重重嗅着,喘着,他也能面不改色的用另一只手去摸手机。
“初初……初初……”
“看着哥哥……”
闷哑的祈求带着极深的渴望,濒临崩溃的颤音并没有引起方初的注意,他满脑子都是得绝症快要死掉的周厌,懒洋洋地趴在梁归怀中,用空着的那只手飞快划着通讯列表。
他记得那疗养院好像是他老师家开的。
方初拧眉点开搜索栏,一边单手输入“白鹤”两个字一边嗯嗯啊啊地敷衍道:“看着呢看着呢……”
他这副姿态无疑是火上浇油,本就极度不安的梁归骨头缝隙都爬上了一层瘆人的痒意,昏暗中那双布满血丝的长眸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着眼泪,嗬嗬喘着含入方初的指尖,痉挛着腰腹拼命往下吞舔。
吃掉他……
只要吃掉他就好了……
将这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爱人藏进胸腔里,与他血肉连着血肉,心脏连着心脏,永生永世连着魂魄都逃不开!
极度扭曲的欲念几乎掺上了几分憎恨,急促的哭喘带着抓心挠肺的焦渴,后知后觉的方初总算将心神落过来几分。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询问,突兀的铃声就又重新把他的目光抢了回去。
是白鹤。
方初才问了一句“老师在吗”对方就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惊得方初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慌忙拿稳的时候不小心点了接通。
瞬间,那粗重的喘息和粘腻的舔舐一股脑地从听筒里面传了出去。
对面古怪地安静了几秒,才声音极轻极缓地笑着喊了一声:“初初?”
“老师我在。”
方初艰难把指尖从梁归唇舌中拔出来,晶亮的涎水粘连成丝线,在手机屏幕的些许亮光中反射出淫/靡的光彩。
向来爱干净的小少爷嫌弃得不行,气急败坏地把手上的水渍全都抹在梁归衣服上,眼都不带抬一下的就把人推开,啪嗒啪嗒地往浴室跑。
他心里装着周厌的事儿,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瑟瑟发抖的梁归,等和白鹤谈完去疗养院的计划后,屋里早没梁归的身影了。
——
第二天是周一,已经过完清明假期的方初得苦哈哈的去上学。
得益于高中时期周厌把知识掰碎了往方初脑袋里塞,硬生生把吊车尾的小少爷拽进了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
虽然比不上隔壁的世界TOP1,但好歹也是个正正经经的本科,当初得知成绩的时候可让方初得意坏了,第一时间昂着鼻孔给所有嘲笑过他的鳖孙们打了电话,得意洋洋地宣告——
“哈哈!老子考上大学啦!”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擦着分数线进的学校,没有选择专业的资格,只能乖乖地被调剂。
这次运气没有再眷顾他,方初被调剂到了一个极其冷门的专业——
文化遗产保护与修复①。
10. 文学城独家
整个专业人数不超过三十,方初这一届也就只有七八个学生。
原本是要直接撤销掉这个专业的,谁知道文物收藏界的大佬空降,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当了任课教授。
校领导都快高兴疯了,平日被隔壁名校TOP1挤兑得喘不过气,现在可算扬眉吐气一番,美滋滋地把方初这八个倒霉蛋给薅进来塞给了白鹤。
后者脾气好,工作也尽职尽责,直接把方初这一届的所有专业课大包大揽下来,甚至壕气万丈地自带“教学道具”,从自家博物馆中拿了一些古玩过来教学生如何修复和保养。
这种精细活对方初来说简直就是纯折磨人,偏偏因为全班只有八个人,他连逃课都做不到。
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从车上下来,方初愁眉苦脸地就要从梁归手里接过书包,但对方没有松手。
“干嘛?”
心情不太好的小少爷抬眼瞪人,一眼撞进梁归惶惶难安的视线里后又不情不愿地收敛了几分脾气。
“药不管用了吗?”
对方摇摇头,面色苍白,眼尾攀着血丝,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下午我来接你。”
“不用。”
方初应声的时候手机响了下,他低头看了眼,是他那群狐朋狗友中有人说的确在平安疗养院见过周厌,不过那是几个月前了。
所以周厌根本不是清明才回来的。
单肩背过书包的方初眉心拧出点痕迹,低头在手机上戳戳点点,头也不抬的嘱咐道:“你先去医院看看。”
梁归呼吸瞬间急促了两分,“我没病,初初,我不是精神病,我昨天只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正常。”
方初依旧没有抬头,略微敷衍地安抚他,手机上亮着的屏幕频繁出现周厌的名字。
又是他。
梁归瞳孔颤了颤,木楞而局促地站在原地,胸腔像是破了一个大洞,风呼啸着穿过其中,空荡荡的。
极端的空虚和恐惧几乎能把人逼疯。
他古怪地喘了下,脸色惨白如纸,微微佝偻着腰背急迫地伸手想要去拽弟弟的衣角。
可指尖才颤着挨过去,方初就忽然面色忽变,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急事般,头都不抬地转身就跑。
步伐很急,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梁归。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在刚刚方初忽然收到朋友的消息,说是昨天在平安疗养院见过周厌。
对方状态极差,坐在轮椅上几乎和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脸色惨白,眼下青黑,黑漆漆的眼珠子动都不会动一下,看起来像是一具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偶。
那狗崽子形容得实在过于诡异,叫方初猛地回想起几天前“进食”的触感,温度凉得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这两年周厌究竟经历了什么?!
方初咬牙切齿地暗骂一声,朝着白鹤的办公室拔腿狂奔,脑海中疯狂骚扰系统。
“喂,新手真的没什么礼包吗?比如说那种能读心的道具,时空倒流的卡牌,来一个什么都行啊,我不嫌弃的。”
【捕获第二个猎物会获得世界观碎片提示。】
这话叫方初差点一个趔趄栽在地上,他呼呼喘着气,拧眉拔高声音:“世界观碎片?那是什么!”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小说里面的东西?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这么俗气的设定吧!路人甲觉醒?反派洗白?难道自己只是小说中的人物??
越想越离谱的方初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凉飕飕的,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嗷嗷直叫后眼神又清澈了许多。
必定是这奸人故意害他胡思乱想!
方初暗戳戳地朝这狗系统“呸”了一声,从早八的人流中横冲直撞地“杀”出一条路。
周遭来来往往的学生视线不自觉地跟着他动,看那腰腿比例极好的青年在光影下狂奔,咋咋呼呼的,被人挡了路还会哇哇乱叫。
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那极为漂亮的眉眼,灵动恣意,半点不显女气,甚至因为含着金汤匙长大,不笑的时候还会不自觉地袒露出骨子里的那股矜傲。
可他皮囊生得又实在太好,哪怕劲劲地压着眼皮挑衅都会叫人觉得心口发痒。
学校里的学生大都认识他,毕竟过往一年之中,京州叫得出名号的顶级权贵子女都来找过方初。
有浩浩荡荡来约架的,开着骚气的限量跑车,打扮得如同花孔雀,成群结队地堵人,起初所有人都以为方初大概得横着抬出校门口了。
但最后反倒是那二代被踹了几脚,甚至被甩了一巴掌,而对方的报复方式是冷脸为方初开车门……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同校的学生简直能唠个三天三夜,而瓜田里的正主却十分无所谓。
他从小到大都是视线中心,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自在的。
无视那些明里暗里的窥视,方初一路冲进白鹤办公室,连门都没敲,推开门就扯着嗓子喊:“老师,走走走!!”
正在开会的所有人:“……”
身兼数职的白鹤因为是家里面的独子,所以在学校还需要时不时找他公司里面的高层开一下会。
风风火火气都还没喘匀的方初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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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地闯进来,和他们大眼瞪小眼,没有半点局促,视线直接落在起身朝他走来的男人身上。
人如其名,白鹤气质很是温雅宁静,眸光干净透彻,肤色冷白如玉,五官极为立体出彩。
他面上的笑不似周拾安那般浮于表面,而是真真切切地令人如沐春风,连着语速都是一副温温缓缓的慢性子。
“怎么跑那么急呢?”
人都快死了能不急吗!方初感觉自己都快火烧屁股了,满脑子都是周既明虐待周厌的画面。
他知道一些豪门会故意留下私生子,面上说是风流,实则是搞“器官养殖”好随时有安全可靠的器官替代部件。
再加上平安疗养院最顶级的医疗设备和人才……
方初越想越心惊,手脚发凉,等不及白鹤开会了,直接开口道:“抱歉老师,因为没联系上您所以我就直接找过来了,我这边有点着急,麻烦您跟疗养院那边说一声,我先过去。”
原先定的计划是上完课后和白鹤一起去,但大概是因为有这个临时会议,导致白鹤手机静音没看到消息,所以方初这才一路狂奔过来。
对方稍稍凝思一瞬后点点头,“我这边的确有点走不开,我让司机先送你过去,有问题随时跟我联系就好。”
他才开了这口眼前的方初就跟风一样闪得没影,那扯破嗓子的“谢谢老师”倒是喊得余音绕梁。
办公室内又重新安静下来,原先如坐针毡,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董事们压着眼皮互相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瞧见了不同程度的惊疑。
因为在方初没来之前,白教授的手机一直放在桌面上,震动的声音如尖刺般戳着人的神经。
可高坐主位的人却只是压着眼皮颇为愉悦地看着,从始至终没有划开屏幕回上任何一句。
——
去疗养院的一路上方初手机上的消息提示就没停过,群里面那些二代们七嘴八舌地给他提供各种各样地豪门秘辛。
说是周厌的母亲当初是靠着给周既明下药才有的周厌,偷偷生下孩子后逼宫正室,把周既明怀孕八月的妻子逼得直接早产一尸两命,所以周既明才对流落在外的周厌不闻不问。
但这话一出,立马有人跳出来发了长语音。
“狗屁!他们周家将子嗣看得极重,稍微处在上位的掌权者边上都有专门负责处理这些事情的秘书,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整八个,据我所知这还是少的。”
“现在你告诉我周厌他妈一个高中都没读完的陪酒女,越过年薪百万的精英秘书团强上了周既明?还成功带球跑,事后又回来逼死了正室?”
11. 文学城独家
方初严肃思考了一秒,跟着点了点头,觉得此言甚对。
周既明就是一个老渣男,祸害完老的还不放过小的,这种人必长十个痔疮!
咬牙切齿的方初恨不得一秒就冲到那该死的疗养院,把周厌直接提溜回来,这种急迫无关任何暧昧情绪,只是单纯的护短。
他不允许自己养大的跟班受窝囊气,打他小弟那就是在踩他的脸。
方初气势汹汹地杀往平安疗养院,车门是院长来亲自开的,那圆滑市侩的小老头笑得满脸褶子,欢迎的话才挤到嘴边就被方初很不客气地打断:“周厌在哪?”
段贤仁脸上的笑卡壳一瞬,眯成缝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皮肤很白,眸光亮铮铮的,表情有些凶,可他模样太好,以至于发脾气都像是道上来寻仇的小猫,没有任何威胁性。
见他不应声,方初眉头高扬了几分,有些不耐烦:“为什么不说话?”
“嗐呀,这不是第一次见方小少爷您吗?早就对您的名字如雷贯耳,今天一见果真有方女士那阔气的风采!”
夸张的吹捧没有半点医学大拿的自持,反倒像混社会混久了的老油条,手一拍,腰一抖,跟说顺口溜似的把方初浑身上下夸了一遍,要紧的话却半点没接。
方初是个急性子,又被捧惯了,此刻根本没耐心陪这小老头互相吹捧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来这儿要带走他,老师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哎呦!您看我这记性。”
段贤仁像是突然想起这件事般,一拍脑门,连连道歉,一边引着方初往里走一边很是为难地说:“这个问题呀还真有点难办,周厌同学是他父亲送过来的,现在正在进行治疗,恐怕没办法直接跟您离开啊。”
方初拧眉,“他得什么病了。”
段贤仁歉疚地笑笑,“小少爷,这个病人的隐私我没办法跟您透露,毕竟您也知道周家的地位,要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轻则乌纱帽不保,重则得进去踩缝纫机嘞。”
什么隐私连走后门都窥不到?
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方初心下疑窦更甚,不死心地旁敲侧击:“那严重吗?”
“不严重不严重,就一点小毛病而已,您要是愿意花时间等,晚上就可以和他见见面。”
段贤仁笑眯眯的,把方初领进一处会客厅。
不过说是会客厅,其实和一个大型豪华玩具房差不多,顶格装配的电玩,超大超高清的投影,豪华按摩椅,琳琅满目的蛋糕和零食……
每一处设计都极为恰到好处,连着窗帘颜色都是方初最喜欢的那一款,甚至布局都是按着他习惯来的。
心底生出几分古怪,只是不等他多问,段贤仁就匆匆接了个电话,面色瞬间严肃,扯着嗓门:“啊?什么?哎呦!啧啧啧!就来就来。”
他一通语气词,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摆着手地和方初道别,溜得比兔子还快。
方初:“……”别以为他没看见那破手机上的闹铃界面!
段贤仁在故意遮掩,拖着不让他去看周厌。
肯定是心虚。
不然白鹤都发话了,他一个打工的干嘛遮三掩四。
方初也不好再给白鹤打电话,因为就算他再笨也能看出这其中的门道——
段贤仁是白鹤手底下的,他不愿意现在让他见周厌就代表是白鹤不愿意,只是碍于方初是他的学生,白鹤自己拒绝的话伤情分,所以让段贤仁来和稀泥最合适不过。
自以为想通一切的方初冷哼一声,他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况且这种多方阻挠掩饰的真相更是叫他抓心挠肺地想要弄清楚。
甚至他在想,如果三年后杀死他的真的是周厌,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两年的虐待使得他性格扭曲,三观尽毁,最后不得不绝望地和自己同归于尽?
毕竟他养周厌的那八年,对方简直乖得跟世界上最正直的三好学生一样,当然,对他衣服酱酱酿酿这事除外。
系统要求提交答案的时候需要充足的证据,所以了解周厌这两年的经历是无法排除的选项。
方初用三分钟说服了自己,然后拉开会客厅的门走了出去,跟随行人员说自己要四处转转,对方面对他警惕心很低,一点都没阻拦。
于是一个小时后,住院部三楼某个房间走出了一个身穿白大褂,脸上用口罩和眼镜遮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角落里的监控闪着黑幽幽的暗光,这处不起眼的画面被完完整整的传到另一边的电脑上,段贤仁撩着满是褶皱的眼皮看了眼,下一秒果然接到了电话。
“他想要玩游戏。”
声音很轻,带着一股压抑不下去的笑,宠溺得像是裹了一层糖,段贤仁却紧了呼吸,手臂上的汗毛如同受了冷,顷刻间绷直发颤。
他咬着牙关没有说话,对方也不在乎,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般,轻轻柔柔地呢喃道:“我的乖宝想要玩游戏……”
“……这次他选择了成为一名医生,是一名超级优秀可爱的猫猫医生哦。”
“他会带领他的朋友逃离邪恶的医院,将所有坏蛋绳之以法,成为猫猫英雄。”
莫名其妙的话听起来稀奇古怪没有逻辑,可段贤仁在对方手底下干了十几年,自然清楚这其中的意思——
把整个疗养院当成大型玩具屋,所有人都将成为哄那位小少爷开心的“演员”。
任性到几乎荒谬。
可段贤仁没有拒绝的资格,他绷着脊背僵硬地站在原地,垂眸恭恭敬敬应下了声。
——
另一边的方初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在洋洋得意自己的天才主意,挺了挺胸膛,颇为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间。
他已经打探清楚了,周厌在住院部五楼,两天前才住进来的,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周既明把人拖走后就直接送到这儿来了。
到底得的什么病这么急?
方初不解至极,面上有模有样地学着旁边医生手插衣兜的等电梯,为显得自然,他还颇为吊儿郎当地抖着腿。
边上的瘦高个偏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搭话:“哎你哪个科室的?”
“……精神科。”
方初胡诌了一个,对方也没怀疑,点点头后有些好奇地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你们科室前两天来了个大人物?”
原本一点都不想搭理人的方初瞬间精神了,眉飞色舞地摆出八卦架势,“你也听说了。”
“可不是吗?”瘦高个拧眉皱脸,声音小了又小,说:“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觉得同性恋是精神病,三番四次地强行要求手术治疗,这——”
“什么?!”
方初瞪圆眼睛猛地拔高声音,吓得那瘦高个身子都跟着抖了下,这时电梯门也开了,从里面走出了几个行色匆匆的护士,其中一个姑娘拧眉朝方初看过来。
“牧枯!你在那傻愣着干什么?主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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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去拿药吗?药呢?!”
方初:“???”
他左右转了转头,没人,对方的确在叫自己。
估计是认错了。
只是不待他澄清,那姑娘就直接跨步过来将他一把拽进了电梯,手脚迅速的按了楼层,很是不悦的训斥道:“怎么来这儿一个月了还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算了算了,药我去拿吧,你先去手术室,电击治疗马上开始了。”
“啊?”
“啊什么啊?今天周家那私生子第三轮治疗忘了?”
方初像是读取到关键词的NPC,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使劲压着嘴角,看着在前面带路的工作人员,小声在心里对系统蛐蛐。
“这些人好傻啊。”
系统十分高冷,理都不带理的。
方初大人不记小人过,他心脏砰砰直跳,虽然从小皮到大,但像现在这般当间谍解决“人质”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说不紧张是假的,又有一种很新奇的刺激感。
不过,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于顺利了……
方初心底才冒出点惊疑,面前的手术门就冷不丁地打开,他下意识抬眼,果不其然看见了周厌。
和他朋友在群里说得一样,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无光,憔悴得像是一具濒临毁坏的人偶,透着阴森森的鬼气和绝望。
偏偏都这样了,这群人竟然还在拿束缚带捆着他,周遭五六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士皆都严阵以待。
杀猪都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吧!
方初火气一股一股往脑门冲,气息明显急促沉重了几分,木楞楞地站在原地瞪着这一幕。
里面正在准备仪器的主任回头看见他,眉头瞬间竖了起来,“牧枯!愣在那儿干嘛?还不赶紧进来!”
中气十足的声音似乎终于把那小年轻的魂给喊回来了几分,他呼吸慌乱,眼睫颤着压低,同手同脚的走进去。
耳边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变得很远,站在人群之后的方初只能从缝隙中看见周厌。
他好像真的快要死了。
皮肤苍白到血管清晰可见,呼吸微不可闻,任由工作人员在他身上贴满古怪的仪器。
主任喊了开始,旁边的黑色屏幕上的各种数值逐渐攀升。
周厌有反应了。
起初只是呼吸急促了两分,主任喊了声:“再加。”
仪器的嗡鸣声猛地增大,周厌应激似地绷直脖颈,额角青筋绷紧得像是要从皮肉之下爆出来一样,浑身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如同一条濒死的鱼,闷哼着拼尽全力扑腾,手脚被磨出血淋淋的痕迹,五指抓挠在床单上,用力到指甲都掀了起来。
可没有人叫停,甚至屏幕上的所有数值还在不间断的攀升。
周厌气都喘不过来了,胸腔抽搐着拔高,鼻腔和耳朵溢出血线,大量口涎混杂着血沫从他嘴里涌出来。
这不是治疗。
这是虐待!
他们在虐杀周厌!
方初一时之间被被极端的愤恨冲击到手脚发麻,眼里瞬间积聚了大量水雾,舌尖都生生咬出了血,颤着手悄悄从旁边偷了把手术刀。
布在四面八方的摄像头阴冷地注视着这一幕,坐在另一边的男人颇为怜惜地用指尖碰了下方初的眼尾。
“……怎么现在就哭了呢?”
“心肝儿,还不到时候呢……”
12. 文学城独家
方初对此一无所知,牙根都生生咬出了血,情绪上头想要不管不顾强闯时,主任忽然示意停止,护士立马训练有素地上前注射镇定剂,擦拭血迹。
熟练得像是做过成百上千次,且动作极为粗暴,周厌被束缚带磨烂的手腕仅仅只是缠了圈绷带,咬烂的舌尖更是管都不管。
那近乎濒死的青年被人扯过来拽过去也毫无反应,眼皮半掀着,空洞洞的瞳仁瞧不见任何生气,看得方初心里极不是滋味,骨骼像是生锈般迈不出半步。
他不知道周厌这两年是这样过来的,早知道当初绑也要把他绑在方家。
周既明这个死人!
方初咬牙切齿,却不想说曹操曹操到,手术室外门才打开,被保镖簇拥着的周既明就抬眼看了过来。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眉头皱得很紧,视线直直落在无声无息的周厌身上。
“还有多久能手术?”
主任恭恭敬敬地应声:“电击疗程已经结束了,两天后就能做开颅治疗。”
躲在人群后的方初闻言瞪圆了眼睛,因为是同性恋所以就要开颅切掉一部分脑子??
有病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老古板?!
方初不可置信,胸腔像是攒了一把火,烧得他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开腔打草惊蛇,埋着脑袋听周既明那个奇葩走到周厌面前冷哼一声。
“身为周家的子嗣怎么能有那种脏病!周厌,你是我精挑细选生出来的孩子,天生就该站在权力顶端,而不是去当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他半弯下腰一把拽住自己儿子的头发,强迫对方抬头直视自己,语气冷到渗人:“我费尽心思培养你,搭建环境磨练了你十年,教你学会吃苦,忍耐以及在绝望中奋发,可不是希望你是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你应该恨我!恨之入骨咬牙切齿!不择手段地夺权往上爬,带着家族荣耀坐在我的位置上杀了我!而不是为了一个该死的纨绔自我驯化!!”
那字字句句串在一起像是把利箭直接贯穿了方初的所有思绪,他呼吸都忘了,愣愣地抬头。
所以,周厌那噩梦般的十年是周既明故意安排的?
他亲手设计让他儿子食不果腹,跟狗抢食,被殴打被辱骂,被亲生母亲虐待,全都是故意的??
这他妈神经病吧!!
该做开颅手术把那破脑子切掉的不应该是周既明吗?!!
三观轰隆隆崩塌的声音仿佛实质化在耳边,方初真的是目瞪口呆,跟随着人流恍恍惚惚地走出手术室,一点点回味过来后冲到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
实在是太恶心了。
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碰上这样的爹周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方初抹了一把脸,呼呼喘着气抬头,镜子里的青年眼尾沁血,脸色苍白,表情透着一股子凶劲。
他决定了,他要把周厌给偷走。
这是他养了八年的“仆人”,是他方少爷的马仔,除了他谁都不可以动!
方初咬紧齿关,眸底沁满冷意,转头把口罩戴严实后大步朝外走。
他先急色匆匆地去了一趟病房,找借口抱了一堆换下来的旧床单,带去卫生间藏在隔间里面,把正在维修的牌子摆在门口。
等所有人离开后他将打火机伸进布料最底端捂紧,层层叠叠地压实,确保不会引燃周边后点燃了最底下的布料。
烟雾散出来需要时间,他推开门拔腿就跑,一分钟后尖锐的火警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所有人都下意识一惊,人群骚动起来时方初从另一边电梯冲出来,身后拖着手术转运床横冲直撞。
“让一让!让一让!急诊!急诊!!”
本来就躁动的人群被方初推搡后更是叫骂频发,人声越发喧嚷,还有人大喊着火了快跑,一片惊慌中方初准确无误地冲进了周厌的病房。
里面只有一个护士在确定药剂,听见声响才转头就见方初喘着气神色匆匆,“快点快点,院长要病人去做一个紧急检查,催死了,所有人都在等着!”
他声音粗噶,又极凶,年轻的小护士才工作没多久,急忙点头哦哦应声,手忙脚乱地想要去帮方初转移病人。
却不想周厌忽然手肘撑着床铺艰难爬了起来,他身上的药劲儿还没过,手脚乏力到抖若筛粒,埋着头重重喘气,似乎这点动作就快要了他命一样。
方初才等不及他自己爬过来,三下五除二地把人抱起来扔上去,白布一盖,转头就不要命似的往门外冲。
走廊上的骚乱已经平息了几分,方初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双腿都快摆出残影了,一头扎进电梯疯狂按着楼层。
“快点快点!!”
他咬牙催促这该死的工具,在电梯门快合上时忽然有医生看过来,目光死死盯着他,眼底浮现出几分狐疑,紧跟着就快步朝他走来。
完蛋!
方初额头冒出冷汗,屏息凝神,等电梯门一开就一鼓作气地往急诊通道跑。
外面有救护车。
“保安!快拦住他!”
尖锐的命令从身后响起,周遭瞬间乱了起来,那啤酒肚老态龙种的保安大叔们拿着钢叉呜呜哇哇地追在方初后面。
大厅里的人慌乱无措,在一片尖叫声中方初一往无前,车轮子都快转出了火,好几次周厌都差点被他甩了出去。
一连转了好几个弯终于在门口看到了辆救护车,空的!司机正好下车接电话,钥匙都没拔!
天助我也!!
方初眼睛亮得冒光,呼呼喘着气,忍不住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冲过去,病床也不要了,拽着要死不活的周厌连滚带爬地冲上去。
车门锁死,脚踩油门,“嗡”的一声窜了出去,后知后觉的司机猛地回头,演技不太好地绷出一副惊恐神色,跟追“燕子”似的颠着啤酒肚大喊:“我的车!我的车!”
从后视镜看到人的方初跟只得胜归来的猫猫一样,大汗淋漓地喘着气,眉眼处皆是肆意的嚣张与得意。
他开过赛车,还拿过奖,此刻救护车油门踩到底也能游刃有余,而且他走得本来就是急救通道,路上宽敞得不行,拐几个弯后面的追车就被他甩得不见影。
就是可怜周厌,本来就被虐待了一番,此刻被颠过来甩过去,晕车晕到脸色青白交加,死死弓腰捂住嘴急急喘着气。
方初原本想着车速放慢一点,结果转个弯忽然瞧见了医院门口的几辆豪车,周既明被人簇拥在中间,眉眼矜傲,气质肃冷,正压着眼皮听院长段贤仁说话,面上隐约有些不耐。
这不巧了吗?
方初勾了勾唇角,余光瞥向旁边没盖儿的扶手箱,里面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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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半的饭盒,油腻腻的,还有个被按灭的烟头。
他报复心瞬起,唇角弧度翘得更高,眸中闪着恶劣的光,故意放慢车速经过那边,在周既明下意识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方初忽然对边上的人开口。
“周厌,抬头!”
尾音落地那一瞬间,饭盒准确无误地砸向周既明,油腻的剩饭剩菜直接糊在了他脸上,刹那之间风声似乎都停了,时间线像是被无限拉长。
旁人目瞪口呆地惊悚,周既明额角暴突的青筋,方初算计得逞的坏笑,通通一股脑地涌向周厌。
他周围像是被抽成了真空,声音很遥远,唯独方初的大笑鲜明到像是带着色彩,一如很多年前那个濒死的盛夏傍晚。
晚霞红得像血,那皮肤白皙,漂亮得宛如瓷娃娃的小少爷一边哭一边背着他逃命,抽抽噎噎地叫他不要死,他的新衣服才刚买,限量版的,不能沾死人味儿。
时过境迁,十年后他刻薄的小菩萨又踩着祥云来救他了。
嘴巴还是一如既往地肆无忌惮,拧着眉头很不耐烦地叫他把嗓子眼堵住不许吐出来,不然恶心死了。
脾气很坏的小少爷显然一点都不想让自己沾到那味儿,车子转了个方向直直往树林开,确保那群草台班子似的安保没追来后稍稍松了口气,一个刹车停下,火急火燎地把周厌拖下来。
“吐!”
他退了好几步远,扯着嗓子喊。
但周厌已经很多天没吃饭了,扶着树干弓紧腰背瑟瑟发抖地干呕了好几下也没吐出什么东西。
方初盯了一会儿,在对方快站不稳摔地时连忙三两步冲上去托住他。
可周厌太大只了,即便如今清瘦了很多,大半个身体压下来还是有些要命,方初踉跄一步才把他接稳。
“喂,清醒一点,我马上带你回家了。”
“……回……家?”
周厌大口喘着气,涩哑的声音虚到发飘,“回,哪里?”
“我家啊。”方初说得理所当然,却听见周厌古怪地笑了一声。
“初初,你听到周既明说得那些话了,对吗?”
方初以为他指的是那些处心积虑故意设计的苦难,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悯,微微别扭地胡乱拍了拍周厌的脊背。
“都过去了。”
对方气息微凝,声音轻了几分:“……不是这个。”
方初有些奇怪地偏头,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挤出来后脖颈就猛地一阵刺痛,迅速蔓延开的麻痹感让他下意识瞪圆了瞳孔。
周厌给他注射了麻醉剂。
泛冷的鼻息撩过方初脖颈,像是阴森森的蛇,粘腻病态的吻在他皮肤上,薄唇吐露的字句带着古怪的颤栗和满足。
“宝宝,你知道周既明说得脏病是什么吗?”
方初不想知道,绷着最后那点劲儿极为艰难地给这龟孙儿竖了一个鸡爪版的中指。
手都没办法抬起来那种,周厌没看到。
更气了!
方初两眼发黑,瘫软下去的身体被周厌接住,对方小心翼翼地拔掉针管,痴态毕露地凑过来,急切贪婪地吮掉那点冒出来的血珠。
急重的喘息下,他腰腹都兴奋到痉挛发颤,粘腻至极的含住方初的耳垂,轻叹:“心肝儿……”
“……我们私奔吧。”
13. 文学城独家
当是方初昏过去的唯一想法是——
私奔你大爷!!
他以为在救兄弟,结果对方想的是拐带!
而且这病歪歪的小白眼狼没钱没势的,要躲开方家的搜寻很可能会把他藏去山沟沟里。
届时风餐露宿,屋子是透风的,衣服是打补丁的,他会过得比地里焉啦吧唧的小白菜还苦。
方初不禁悲从中来,做了一个乱糟糟的梦,梦里他和周厌住着茅草屋,对方外出种田,皮肤晒得黢黑,回来看见他挖的三两颗野菜气得用乡音骂他:“额真他妈想捶死你!”
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气的小少爷呼吸猛地急促,眼都还没睁开就先一巴掌甩了出去,不轻不重地砸在边上。
没打到人。
方初呼呼喘着气,才从梦里面挣醒,浑身都是汗,本就白皙的皮肤染上湿意后更是像奶油一般漂亮,亮铮铮的眼睛像是要喷火。
他憋着那一口气,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瞧,气势汹汹地掀开蚕丝薄被,赤脚踩着羊绒地毯冲出门,下楼,看见坐在首位的周厌正听着下属汇报。
长眸半压,气势冷冽阴沉,凝滞危险的气氛叫一众高管噤若寒蝉,汇报的那位更是声音都在发抖。
偏偏就是这样的气氛中,忽然从楼上窜出来一个人影,直直朝着首位上的董事长冲去,然后——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偌大的会客厅中甚至震出了回音。
所有人如同见鬼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厌的脸被打偏,浮现出来的红痕刺目到令人心惊胆战。
而打人的青年似乎还没消气,胸腔剧烈起伏,极为漂亮灵动的眉眼簇着火,旁若无人地伸手掐住周厌脸颊强行把他的脑袋抬起来。
“你凭什么骂我?!”
方初大怒:“我是你能骂的吗!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捶我!”
莫名其妙的指责叫周厌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反驳,他竭力咽下喉腔中的喘息,交叠起双腿,声音极哑地哄着:“怎么了宝宝?”
“不许这么叫我!”
方初现在跟个炮仗一样,脸色奇差无比,不想去探究这小白眼狼哪来的钱和人,也不想知道他卧薪尝胆假装无权无势的目的。
他只想单纯的发火。
周厌很清楚这一点,于是抬着眼皮给边上的秘书递了个眼神,后者立马心领神会,笑容得体地将各位懂事请了出去。
这群人面色不一,不敢有半点异议,方初悄悄用余光瞥着,发现有好几个人都是金融界的投资大佬,经常出现在新闻中的那种。
现在却对周厌毕恭毕敬,说明这些人只是站在明面上的幌子,真正掌权操盘的还是周厌。
方初思绪转得飞快,他可还没忘记自己的“死期”,杀人凶手还没找到,周厌又是他的第一个“怀疑对象”,他当然不可能掉以轻心。
但他的理智只是短暂出现了一会会,目光敛回来看到周厌那张脸后,他又忽然想起来梦里面那个黑黢黢的男人大骂要捶死他。
火气“噌”地一下又窜了起来,方初气呼呼地再次给了他一巴掌。
“狗东西!”
咬牙切齿地三个字砸在周厌耳边,震得他头皮发麻,闷哼着弓紧腰背不敢去看方初。
可怜这小少爷还在不把周既明口中的“脏病”当回事,他之前在医院联想到周厌被他咬脖子的反应,以为那所谓的“脏病”只是性方面的瘾症。
但实际上相差甚远,且情况更为糟糕。
可惜此刻的方初并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把气撒完后颇为不耐烦地一把抓住周厌的头发往后拽,逼着他抬头。
“我的手机——”
后面的字眼忽然戛然而止,方初有些愣怔地看着面前这人潮红到不正常的脸色,喘息很重,喉结频繁滚动,痴迷的目光粘稠而欲色横生。
他的腿已经放了下来,西装裤的颜色被洇深了些许,恐怖的弧度甚至在微微跳动着。
方初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明白这其中的意味,他瞬间变了脸色,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地一跳八丈远。
“你你你!”
他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上又是嫌弃又是不可置信。
gay都是这样的吗??
方初思绪像是被拌进了混泥土,才看到周厌站起来他就跟炸毛的猫儿一样,瞪圆眼睛飞快朝楼上跑,“砰”地一声将门掼得严严实实,又是上锁又是挪床头柜堵门的。
天可怜见的,打死方初他都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还要为自己的清白之躯担惊受怕。
简直是疯了!
心脏跳到嗓子眼的方初屏息凝神听了好一会儿声音,察觉到周厌一直没上楼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小白眼狼估计现在还在有些怕他彻底翻脸,没有做出什么很过分的事儿,但按他那变态程度,说不定哪天就强上了。
“系统系统。”
方初做贼似地压低声音:“如果我找出凶手,能有什么奖励吗?”
对方言简意赅:【活着。】
方初:“……没别的?”
系统没声儿,方初黑了脸,语气有些凶:“为什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
“奖励!”
方初一副耍无赖的模样,“不给现在就自杀。”
系统:【……】
祂似乎半点都不在乎方初的死活,没声没息,直到这小少爷忽然从地毯上一骨碌爬起来,翻箱倒柜,成功找到了一把裁纸刀,不带半点犹豫地抵在自己脖颈上。
“你有三秒的时间思考。”
系统数据合成的声音似乎冷了几分,【你在威胁我?】
方初不语,只是眯了眯眼,数道:“三。”
刀片微微刺破皮肤,冒出猩红的血珠,四周像是突然渗了冰,铺天盖地的冷意直窜骨髓。
方初勾了勾唇,“二。”
他指骨泛白准备用力,嘴巴才张开,那个“一”还没喊出来系统便冷冷地打断他。
【你有什么要求。】
得逞的方初瞬间笑得眉眼弯弯,把裁纸刀丢在一边,理直气壮地提要求:“任务完成后满足我三个愿望。”
【不行。】
“唉呀我要死啦~”
语调做作的方初装模做样地重新去捡那裁纸刀,只是指尖都还没碰到就听到系统电流紊乱的呵斥。
【契约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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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从天而降的狗东西害怕他死。
试探成功的方初面上不显,也知道了对方无法完全读心,但大概能根据他的身体内部各项反应分析出他的情绪。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令方初极其不爽,但他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把裁纸刀扔进垃圾桶里,从小医疗箱中翻了个创口贴贴在自己脖颈上。
其实那里只是划破了点皮,但方初才不管,他就是金贵,这种伤要是在家里,方女士定是要大惊小怪一番的,梁归反应更大,估计才见血眼睛就红了,弟弟长弟弟短的关心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方初想着家里面的人,心情总算好上了几分,顺手把小医疗箱塞回去。
这个房间应该是周厌的卧室,因为里面的布局和他在方家时的习惯一样,所以方初才能找到裁纸刀这些东西。
就是不知道这个别墅位于哪里。
思绪乱飞的方初一时没注意,放小医疗箱的时候撞倒了旁边几本不起眼的书。
他下意识弯腰去捡,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封皮有些老旧的笔记本,里面夹杂着一些照片和一张薄薄的诊断单。
照片倒没什么可看的,都是方初的一些生活照,吃饭,睡觉,上课……构图很唯美很干净,没有丝毫凝视之意。
清新得都有些不像周厌。
方初一边看一边踱步窝进沙发里,他并不觉得探究周厌的隐私是一件不对的事情,甚至还有些理所当然,看完照片又去看诊断单。
密密麻麻的外文看得方初头疼,以他蹩脚的成绩只能勉勉强强地认出其中几个单词。
“……认知……错误……严肃的……”
他极为艰难地辨认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学识浅薄,又没手机翻译,只好把这东西塞进口袋里等有机会再研究一番。
不过好在笔记本上的国文就好辨认多了,上面记录的东西不像日记,倒像是一些提醒。
【6.12:吃药。】
【6.13:剂量不够,被他骂了一句,GC了。】
方初:“???”
什么脏东西??
他拧眉往后翻,记录正常了一些,周厌那段时间似乎在吃药,但一直在说剂量不够。
【7.3:医生说不能再加剂量了。】
【7.4:换了一个医生,对方建议保守治疗,采用催眠来矫正认知。】
【7.6:每天提醒自己三遍,疼痛不是爱意,咒骂不是,殴打也不是。】
【7.9:昨天晚上梦到了妈妈,她说那就是爱。】
方初呼吸像是被忽然掺上了针,死死盯着那潦草的几行字眼,像是有些不懂其中的意思。
他一点点坐直了身体,手脚发凉地往后翻,记录越来越少,字迹也越来越乱。
【9.11:疼痛不是爱意,咒骂不是,殴打也不是。】
【9.14:疼痛不是爱意,咒骂不是,殴打也不是。】
【9.15:疼痛不是爱意,咒骂不是,殴打也不是。】
……
密密麻麻,一模一样的提醒铺天盖地,写字的力度越来越重,到最后一页几乎划烂了纸张,可写得却是——
【疼痛就是爱意。】
14. 文学城独家(已修)
“咔擦——”
门锁被拧开的声音吓得方初猛抬头,他脸色都是白的,细细颤着呼吸,看见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条缝时头皮迅速炸开一阵凉意。
他几乎想都没想,连滚带爬的猛冲过去“砰”地一声把门重新关上。
“初初?”
门外周厌似乎有些不解,声音很轻,“怎么了吗?”
“……没。”
方初声音都在打颤,脑袋嗡嗡的,心脏仿佛卡在了嗓子眼里下一秒就会跳出来一样。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周既明那老东西口中的脏病根本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实际情况好像更糟糕。
方初表情有些呆傻,半天回不过神来,卡壳的脑袋还在处理那些颇为古怪的信息。
人怎么能因为疼痛而产生快感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三番四次对门外杵着的人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把这事儿挑明,只是干巴巴地凶人:“别站在我门口。”
色厉内荏的气势里面窥不见半点厌恶。
周厌绷紧到微微发颤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些许,满是红血丝的眼珠往上抬了抬。
“初初,开门。”
“不开!”方初有些烦了,“你别来打扰我。”
隔着门板没有办法见到人。
周厌空洞洞的瞳仁透不进去半点光,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他神经质地转动眼珠,四周没有开灯,黑漆漆的长廊仿佛要吃人一样。
周遭安静只有他的呼吸声,连着方初也不说话了。
为什么不说话?
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他会砸烂窗户逃跑,会把他丢掉,躲回去,一辈子都不见他!
他的宝宝养了别的狗……
贱人!贱人!!为什么不去死!!!
无数种声音在周厌耳边歇斯底里地尖叫,他脸色惨白如纸,嗬嗬喘息,抖着手用力去拧门。
可是打不开。
为什么打不开?!!
周厌牙根生生咬出了血,如同一头快被逼疯了的困兽,起初惺惺作态地祈求:“初初,开门,开门好不好宝宝……求求你了……”
“我看一眼你就好,乖宝,开门,哥哥已经快疯了……开门给我看一眼好不好……”
依旧没有人应声,铺天盖地的死寂像是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厌重重喘着,今天他还没有吃药,没有得到药物控制的情绪彻底崩溃殆尽。
他脖颈青筋绷紧突起,目眦欲裂地忽然开始踹门,暴虐得像是陡然变了一个人般歇斯底里地怒吼。
“方初!开门!!我说开门!听到没有!!!”
“你是不是又要走?!我告诉你!休想!除非我死,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极高的心率激发了他腕表里面的警告程序,尖声报警的同时自动给医疗团队发去了消息。
周厌似乎根本就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如同一头彻底发狂失智的野兽,那门框都被他踹得摇摇欲坠,最终“砰”地一声,门锁彻底坏掉。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推门想要冲进去,然而才跨进门内一步,就被冲过来的方初一脚狠狠踹在肚子上,飞起来踹的那种,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硬生生把周厌从门内踹到了门外。
“你他妈叫魂呢?!”
极不耐烦的小少爷还在一手拎着裤腰带,天可怜见的,他不过是尿急进了趟卫生间,结果裤子都还没拉上就听见这孙子鬼哭狼嚎。
他的素质已经被马桶冲进了下水道,本就心情糟糕的方初现在更是憋了一肚子火,他原先还在考虑要不要照顾一下这死变态的心理状态。
现在看来,能把疼痛当成爱意,属实是没被毒打够!
他不介意用物理手段教周厌分清什么是他妈的爱!什么是他妈的纯恨!
方初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三两下系好裤腰上的抽绳,面无表情地压着眼皮走过去,弯腰把要死不活的周厌拽起来。
“你刚刚怎么跟我说话的?嗯?”
漫不经心的尾音落地那一瞬间,方初手上猛地用力往下拽,同时提膝狠狠撞在他腹部,在人弓腰闷哼时又抬腿一脚侧踢在周厌腰上,极为蛮狠地把人踢到一边,爬都爬不起来。
吃重的喘息破碎而凌乱,像是混着血,听得方初心里面又有些不自在,觉得周厌也的确可怜,撞上这样的爹妈,能不疯才是怪事。
他拧眉踌躇半秒,实在找不出再暴打周厌一番的理由,只得憋着满腔闷气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喂,还活着吗?我——”
绕到周厌面前的方初话才说到一半就忽然戛然而止,他有些愣怔地看着蜷缩起来的青年。
大汗淋漓,瑟瑟发抖,满是红血丝的长眸中,瞳仁极度兴奋地扩张成一个圆孔,猩红的唇角裂开高高的弧度,似哭似喘地颤着身体,空洞洞的视线粘腻着病态的痴热,直直和方初对视在一起。
那一瞬间,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直窜方初四肢百骸。
他甚至一时忘了反应,屏着呼吸眼睁睁看着地上那个怪物一点点爬起来,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狗那般,极其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脚边,仰头痴痴地看着他。
“对不起初初,哥哥不应该这样吓我们乖宝的,别生气好不好,别离开哥哥,我不会乱发脾气了,再也不会了……”
“……乖宝再碰碰哥哥好不好,心肝儿,你再碰碰哥哥……”
他声音越来越急促焦躁,喉结频繁滚动,胸腔中越来越病态的空虚叫他恨不得把心脏扯出来踩烂掉才好。
疼痛就是爱意。
他的乖宝是爱他的。
要很多很多爱……很多很多!!要把他的皮肉从骨头上撕下来!吃掉!!要肉和肉长在一起,要血和血相融不分彼此。
他们是相爱的。
这样的结论让周厌头皮发麻,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如此尖叫,极端的兴奋叫他快喘了出来。
然而下一秒,视线中的爱人忽然拧紧眉头,嘀咕了句什么后气急败坏地打了一下他的脑袋。
“蠢货!给我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祖宗,你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是要丢谁的脸?!”
方初小嘴叭叭的,弯腰双手抱住周厌的脑袋,跟晃水壶那样来回抖,拔高声音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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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肩膀上扛着的是马桶箱吗?!别人说打是亲骂是爱你就真信啊!脑子呢?脑子呢?”
“你倒是用一下啊!疼是疼,爱是爱,你是怎么把他们挂钩的?!”
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眼瞪得像头倔牛那般,情绪一激动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甚至还越说越气,自个儿把表情有些呆愣的周厌当成根柱子似的绕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骂他——
“我他妈用零花钱养了你八年,为了你跑车都少买了三辆!结果呢?你是三棍子打不出俩屁,硬要把自己憋死!”
“有这种破问题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我还奇了怪了,当年一骂你就缩头乌龟似地躲进屋子里,我以为是脾气见长,没想到你大爷的是别处在长。”
方处咬牙切齿,半晌后终于脚步一停,眼皮轻压,伸手一把扯住周厌衣领,将他拽起来摔在墙上,眉头一扬。
“周厌,今天你给我听好了,你以后再给老子跪下,我他妈把你膝盖骨剜出来当球踢!”
狠劲儿极足的小少爷吓唬起人来十分像一会儿事儿,张扬又矜傲,微微抬着下颌,勾着漂亮的桃花眼看人时,心尖都是颤的。
叫周厌在那一刻甚至忘记了呼吸,心脏一下接一下地重重撞在肋骨上。
他耳边短暂地出现了一阵嗡鸣,叫嚣着的焦渴一点点塌陷成了更为恐怖的贪婪。
方初不知道的是,这人已经烂透了,腐朽肮脏的灵魂永远不会被救赎,只会披着可怜的外皮来引诱他那灵动而圣洁的小羊羔。
他佯装痛苦,猩红的长眸里尽是些惺惺作态的茫然,低头凝视面前的心上人,声音嘶哑艰涩地开口:“对,对不起,我分不清……我真的没有办法分清……”
言语之中的未尽之意谁都清楚,方初下意识想反驳他,但转念一想,周厌从小到大好像的确没有感受过正常的爱意。
父母自不必多说,到了方家后因为性格的原因也一直很孤僻,向来只黏着他。
而方初又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霸王,脾气坏得很,说不定人家长成这样还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
想到这儿,方初一时之间有些不自在,底气儿也不足了,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挤出一句好话。
周厌看在眼里,眸底积压着痴重的迷恋,越发屏息凝神地伪装起来,湿漉漉地垂着眼,可怜至极地轻声哀求:“初初,你教教我好不好?”
“这我怎么教?”
拧着眉的方初像只脾气很不好的猫儿,恶声恶气:“我又不喜欢男人。”
这句话似乎把周厌为数不多的生气又给抽掉几分,他脸色白得厉害,难堪地蜷缩了下指尖,头埋得更低了。
“我知道……”
“……对不起。”
涩哑的声音可怜得像是快要碎了一样,听得方初本就毛躁的心情更是跟点了火似的,又闷又不得劲。
尤其是一联想到这狗东西爹不疼娘不爱,就地里一焉啦吧唧的小白菜,再不管他他真死了怎么办?
……他大爷的!真是欠了这白眼了!!!
方初憋闷到差点破口大骂,脸色奇差无比,凶巴巴地一把拽住人的领口,扯着就往卧室走。
15. 文学城独家(已修)
当然,铁骨铮铮的直男方小初是绝对不会愚蠢到以身入局的。
他只是觉得教人应该和教狗差不多,做对了就奖励,做错了就惩罚。
所以他让周厌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跟审讯犯人似的进行“望闻问切”,毕竟要解决问题,首先得了解问题。
于是他开口第一句就是:“你觉得跟别人打架是在上/床吗?”
周厌:“……不是。”
“那别人辱骂你,你会觉得那是表白吗?”
低头唰唰写着什么的方“大夫”神色很是严肃认真,可此刻他穿着可爱的小熊睡衣,蓬松的小卷发翘着根呆毛,盘腿坐在周厌对面的沙发里时,软和漂亮得像是一块小甜糕。
……应该吞进肚子里。
眸光痴热到泛红的疯子欲盖弥彰地轻压眼帘,喉结滚动。
“不会。”
一无所知的小少爷点点头,笔尖怼在纸上,撩开眼皮看人,“你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认知错乱呢?”
周厌搭在膝盖上的指骨猛地绷紧,没有应声。
方初可没什么耐心哄着他,坏脾气的轻“啧”一声,“说话!”
陡然拔高严厉起来的语调像是吓到了周厌,惊得他脊骨都微微颤了下,攥紧指尖并拢了腿。
这样的反应比任何解释都要直白,尤其是方初扫过那一点点被洇湿的痕迹后,脸色都快黑成了锅底。
他明白过来了。
周厌所谓的认知错乱,是只针对他,别人他倒能分得清清楚楚,到方初这儿脑袋就跟门挤了一样,不管好坏,通通理解扭曲成爱意。
真是造孽!自己对他有那么差吗?以至于要让他自我催眠到这种地步。
苍天可鉴,当初他可是把所有零花钱都拿出来养周厌的。
脸色青白变幻的方初百思不得其解,匆匆挪开视线进行了一番非礼勿视,随手从旁边抓了一条薄毯扔过去,一副没法了的语气催促道:“盖上盖上盖上!”
周厌眸底洇开笑意,掀起眼皮看他的小少爷,如他所想那般,没有厌恶,没有唾弃,反而像只遇到新奇事物的猫儿,警惕又好奇地试探着。
乖宝宝……
腰眼发酸到痉挛的怪物咽下到了口边的喘叫,眼尾湿红得像是沁血。以往并不会有这么大反应的,只是自从那天被方初咬了之后,胸腔像是被生生挖掉了一大块。
一直空荡荡的,什么都填不满。
周厌指尖微微发抖,很听话地将薄毯盖到腿上,方初这才把视线转了回来,微微拧眉问道:“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二。”
涩哑的声音叫方初笔尖猛地顿在纸上,呼吸都紧了几分。
怎么偏偏是那个时候?
方初眼珠心虚地往下转,高二那年自己的确有一点点过分。
但那怎么能怪他呢?还不是因为这狗东西黏人得紧,一见不到他就各种电话消息轮番轰炸,方初烦到一定程度后直接把人拉黑。
结果周厌深更半夜地去同学家抓他,开门的时候他正因为输了一场游戏骑在好友身上揍人,后者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不吝,嘴里向来没个正形,喘着气黏黏糊糊地求饶,什么“心肝儿”“宝宝”听得方初火气更大。
只是还不等他教训人,周厌就从后面一把将他抱起来,随即冷着脸转头就把人给打进了医院。
因为这事儿,方初整整三个月都没有理他,任凭周厌在他面前下跪,哭喘哀求,崩溃到近乎疯掉他都没有施舍他半分眼神。
十七岁的小少爷正是最骄矜恶劣的年纪,被宠得很坏,觉得周厌只是他养的玩具,却总是忘记身份试图掌控他。
所以给点教训是应该的。
而在直男方小初的眼里,男人之间的教训就应该是血和泪,因此冷了周厌一段时间后,但凡他再僭越半分,方初总是会冷下脸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哪些该管,哪些不该管。
现在回头想一想,那简直跟训练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似的,不管不问一段时间,在对方因为冷暴力快崩溃的时候转头又揍他一顿。
这不长坏才是奇怪的吧!
方初皱眉不自知地咬住笔头,因为心虚气势也弱起来,他没想到追根溯源一下,罪魁祸首竟然真是自己。
青天大老爷在上,他揍人的时候根本没用力,只是凶了点而已,哪曾想会把这人脑袋一同揍坏啊。
实在不敢再多问下去了,理亏的小少爷轻咳一声掩盖尴尬,跟做了坏事佯装什么都没发生的坏猫一样,挺了挺脊背,很是义正言辞。
“看在那八年的情分上,我就勉强帮帮你吧。”
周厌勾了勾猩红的唇角,声音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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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于是,一点都不专业的方“大夫”开始制定计划,首先,他选择魔音灌耳式的催眠,在周厌手机上设定闹钟,每隔半小时响一次。
闹铃是他特地录制的声音,寻着网上的励志正能量语录,念得是慷慨激昂正气凌然,中途还悄悄给他爸妈发了条信息报平安。
随后他在周厌会去的所有地方都贴上了便利贴,上面用记号笔鲜明无比地写上同一句话——
“疼痛不是爱意。”
起初的字迹很是圆润板正,写到后面看得出来小少爷越来越没耐心,跟鬼画符一样歪七八扭地一笔划到底。
站在卫生间镜子面前的周厌抬眼就能看到,这句话伴随了他近乎十九年的时间,从记事以来这几个字眼就缺斤少两地烙在他骨子上。
歇斯底里精神失常的母亲将他视作灾难,却又矛盾地抱有一丝悲悯,将他虐待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时又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神经质地重复说她是爱他的。
那是周厌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字眼出现的必要条件,是挨打,是辱骂,是疼到恨不得把心脏扯出来踩碎掉立马死去。
“提醒时间到!喂喂喂!听得到吗?”
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忽然传出一道颇为嚣张的声音,是方初给他设的闹铃,每一个都不一样。
现在是下午三点,他的小少爷精神昂扬,语调抑扬顿挫,说:“周厌!打你骂你的人都是坏的,他们不爱你,真正爱你的人会希望你健康平安,幸福顺遂,记住了吗?”
“现在跟我重复三遍:疼痛不是爱意!疼痛不是爱意!疼痛不是爱意!!”
破音的小少爷硬生生喊出了一副要杀敌的架势,听得周厌嘴角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像是疯子一样撑着洗漱台笑弯了腰。
卷起来的袖口下,斑驳可怖的伤疤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笑够了的周厌一点点直起腰身,掀开眼皮看着镜子里的那个怪物。
唇角高高裂开,眼尾兴奋到充血,面色潮红地重重喘息,绷紧的西装裤撑起可怖的弧度。
他已经烂掉了。
在被迫离开方初的时候,在得知有人彻底取代掉他位置的时候,周厌就已经彻底烂掉了。
只是那金枝玉叶的小少爷还在一无所知,半晌不见周厌从卫生间里出来,没什么耐心地过去把门敲得哐哐作响。
16. 文学城独家
“周厌!周厌!你好了没有?”
他趴在门上扯着嗓子喊人,很像那种挠门的猫猫,生怕人在里面淹死。
偏偏等门开了,他又是一副矜傲嫌弃的小表情,拎着自己的计划清单,把人拽到楼下的观影厅。
方初清楚自己不是一个好老师,像“爱”与“不爱”这种话题更是讲不出个所以然,因此他直接找了部儿童动画电影。
简介里说主人公是个有情感障碍的反社会暴力分子,最终在爱人的教导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方初觉得很适合当教育片。
当然,耐心不太好的小少爷没有注意到该影视博主的名字——
AAA片场老王。
更没有去看人家的主页,个签上标着彩虹,后面缀着几个大字:禁忌与激情,适合午夜观看。
可怜的方初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兴冲冲地把观影厅灯光调黑,只留着巨型银幕上的光影。
还理直气壮地吩咐周厌把零食和水果拿过来,大爷似地窝在沙发里,抱着一个小碗一口一个葡萄,口齿不清:“认真看嗷,待会要写观后感的。”
挨着他坐的周厌唇角微勾,眸底的宠溺与欢喜简直满得快要溢出来,视线一寸一寸地舔过爱人的眉眼,鼻尖,唇瓣,贪婪痴迷得像是头饥肠辘辘的野犬。
可惜光影晦暗,方初又是个心大的主儿,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张嘴吃掉周厌剥好的荔枝,掀着眼皮看银幕上的开场。
音响效果很好,影片制作也非常精良,才一开始就抓住了方初的眼球,男主在疯狂逃命,后面的杀人狂拖着斧头狞笑着不断追逐。
方初心情跟着紧张起来,周厌把手伸到他嘴边,他也没多注意,舌尖抵着荔枝核就直接吐到人家手心里。
残留的温度像是能烫人一般,那松松弯起的长指痉挛似地颤了下,藏在对白底下的喘息不知不觉地重了几分。
可惜方初仍旧没有开始警觉,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荧幕上的男主虎口脱险,结果一转头就撞见有人从楼上摔下来,“啪唧”一声碎成一滩肉泥。
“啊?!!”
方初吓得碗都掉了,浑身炸毛尖叫着埋头就往周厌身上钻。
这是什么东西?!
不是儿童向的动画电影吗??!
他心脏怦怦直跳,脑袋都被吓得一片空白,极端且写实的血腥叫他手脚发凉,呼呼喘着气半晌缓不过神来。
“没事没事,乖宝,都是假的,怕我们就不看了好不好。”
周厌心疼地抱紧他,低头与他挨着脸颊,怜爱至极地轻声哄着,沉闷沙哑的声音听得人耳尖发热。
偏偏方初是个木头,从那句话中捕捉到关键词,立马瞪圆眼睛撑起气势,凶巴巴的拔高声音:“谁怕了?”
周厌忍笑,微微蹙眉讨好地放低姿态,贴在他耳边哄人:“对不起宝宝,是哥哥在害怕,我们换一个电影看好不好?”
“不行!”
自觉丢脸的方初硬撑面子,坚决不承认自己刚刚那声尖叫,嘴硬道:“不就死了个人吗?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没做好准备而已。”
他话说得很硬气,然而屁股都不带挪一下的,把周厌当人形毛毯,紧张至极地贴着他,拧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重新看向屏幕。
被娇养过头的小少爷并不觉得这样的接触有什么不对,在和周厌闹掰之前他的内裤都是对方洗的,他嘴上说着周厌只是他养的玩具,可实际相处上完全把对方当成了哥哥,遇到危险仍旧第一时间钻到他怀里躲着。
很乖很乖。
周厌带着几分餍足的颤了下呼吸,压着眼皮不动声色地贴近方初颈侧。
他的小少爷浑身都很白,稍稍用力舔一下都能留下痕迹,又不爱运动,到处都是软的,香的……
……是块漂亮的小甜糕。
应该含在嘴里吃掉的。
荒诞下流的臆想叫周厌头皮一阵阵发麻,额角青筋绷起突突跳动,粗大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着,沉闷急促的喘息压抑又克制。
而完全沉浸到电影中的方初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他屏息凝神,又满头问号。
怎么电影都开始二十多分钟了,女主还没出来?
为什么男主和男二开始牵手啊?
还贴在一起捏屁股?
啊???
方初一脸莫名其妙,下一秒就看见男主和男二开始亲嘴。
超级清晰的巨大银幕将所有细节分毫不差地表露出来,唇齿相依,黏腻的水声通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音响设备一股脑地往方初耳朵里钻。
他整个人都呆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拖长的银丝要断不断地粘连两人微微分开的舌尖处,喘息间对上眼神,男二又急迫地覆上去,色欲下流的粗喘像是能烫人似地落在方初心口。
他从来没有看过这种大尺度的画面,在同龄男孩子都在对性开始懵懵懂懂时,方初正在满屋子的乐高玩具中扮演皇帝。
在别人开始交女朋友之际,他在跟猴子似地开着跑车哇哇乱叫。
没有人告诉过他,当性扑面而来并如此直白地展开在面前时是这样的,粘腻怪异,充满着一种奇异而古怪的吸引力。
他感觉腰腹酸酸麻麻,骨头似乎都在发软,倚靠在周厌怀中无措又茫然地抬头,那双向来狡黠灵动的桃花眼如今沁着湿意,迷蒙而漂亮,像是浸着一汪湿漉漉的春水。
周厌在那一刻甚至都分不清耳边的粗喘究竟是自己的还是荧幕上的,胸腔里的心脏几乎快撞断肋骨跳出来。
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先靠近的,光影明明暗暗,再一眨眼两人的唇瓣便只有一丝丝距离就能彻底挨上。
“砰砰砰!”
粗暴的敲门声猛地打断屋内的暧昧气氛,被引诱的方初如梦初醒,瞳孔都被吓得睁圆了,手脚并用地推开周厌,慌忙之间甚至摔在了地上。
“初初——”
“别过来!”
方初怪叫一声,脚底板跟有针扎似地飞快冲过去关了那破电影。
他一定要去举报那个影视博主!
举报!!
不!他要买了那个死软件!拉黑所有卖片儿的!!
气死了!!!
方初羞恼到头顶都快冒烟儿了,刻意忽略自己心底那冒出来的惊疑,尖声在心底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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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不是gay!
系统:【……闭嘴。】
“让你听了吗?!死偷听怪!再他妈凶我自杀嗷!”
系统:【……】
恼羞成怒的小少爷毫不讲理,跟头发怒的小牛一样埋头就往门外冲,结果一开门就和外面的周既明撞了个正着。
他大爷的,更晦气了。
“干嘛?”
他挑着眼扫了一圈周围,全副武装的两队人马明显在对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方初心神猛地绷紧,面上却不显半分,语气很冲,劲劲的小表情看得周既明额角青筋直跳。
“在平安疗养院劫走周厌的人是你。”
“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方初杵在门口挡着人,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我这几天一直待在这儿,连平安疗养院在哪都不知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把身后的门关上,结果手才摸到门把手,落后一步的周厌就扒住了门边,从里面跨出来贴在方初身后站着。
身量极高的青年眉目覆着一层阴翳,松松撩着眼皮,血腥暴虐的戾气叫他像是头蓄势待发的野兽,肌肉都是紧绷的。
周既明知道,只要自己对方初稍有异动,他的儿子绝对会不择手段地杀了他。
不过……那又如何呢?
周既明身上还沾着几分血腥气,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瞒着周屿川先找到了这里,暴力拔掉周边布防,伤筋动骨的最终目的自然是为了解决掉方初这个意外。
周厌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继承人,在他未出生之前便利用最前沿的生物科技编纂修剪他的基因,在他出生之后又苦心搭建环境磨砺他的人格和意志。
一切目的都是为了塑造出另一个“周屿川”,执行周既明无法完成的夙愿——掌权。
然而中途却出了方初这个意外,导致事情出现偏轨,修正这个错误比周既明想象得还要困难。
加上现在周屿川也罕见地对这小孩上了心,失踪的这几天他甚至亲自出面,第一时间封锁了整个京州,夸张点来说地都翻了三遍。
如果让他知道是周厌拐走了方初,以他的脾气,周既明这一脉几乎都要被踢出京州,远离权力核心圈。
这是周既明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是让方初“不会说话”。
死人才会永远消失。
周既明眸底洇开极端的恶意,方初不过才瞥见人就被周厌拽到身后藏了起来。
“滚出去!”
森冷暴虐的呵斥让周遭气氛又冷上三分,周既明撩着眼皮看人,分毫不动。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他吗?”
“啊?”方初探出脑袋,“我不是给我爸妈报过平安吗?”
“呵。”
周既明扯着唇角冷笑一声,看方初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消息发出去相当于主动暴露位置,你觉得周厌会舍得把你放走吗?”
这话叫方初醍醐灌顶,怪不得他一直没收到方女士的回信,原来周厌这狗东西就压根儿没想让他和外面联系。
17. 文学城独家
方初生气了一下,从后面不轻不重地踹了周厌一脚。
“之后再算账!”
他咬牙切齿地小声说话,瞪人的眼神很凶,不过也才发火了一秒秒,毕竟现在还有个煞风景的杵在这儿。
嫌恶不已的小少爷不怎么会掩饰自己的敌意,表情拽拽的,语气很冷:“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会跟我爸妈联系的,你可以走了。”
周既明掀着眼皮看他,古怪地嗤笑一声,连与他对话都十分不屑,抬手示意了下。
早就蓄势待发的护卫毫不犹豫地将麻醉枪口对准周厌,扣动扳机那一秒整个局面瞬间乱掉。
子弹擦着方初耳边过去,蹭出了点血,他才略微愣怔地反应过来——周既明这孙子想要杀他。
方初怒火瞬间窜至天上,挤在嗓子眼里的斥骂才喊了半个字眼他就被周厌一把推进门内。
后者眼神死死盯着他耳朵上那点血迹,呼吸又急又重,抓着他的手凉到发抖。
“……对不起。”
嘶哑的道歉叫方初莫名其妙,“又不是你要杀我,干嘛说这种话?”
再说他耳朵只是破了点皮,周厌却脸色白得像是他要死了一样,跟梁归如出一辙地爱大惊小怪。
方小少爷脾气很不好地翻了个白眼,拽着手脚僵硬的周厌大步往窗边跑。
这儿是一楼,翻窗不是什么难事,周既明那老东西明显是铁了心的想要解决他,家伙事儿都动上了,不过他也留了余地,对其余人都没有下死手。
这是周家最不能碰的红线。
但方初又很担心他都要杀自己了,说明底线在一退再退……
啧!死变态!
方初烦躁恼怒地恨不得冲出去撕了他,但火气才越过理智就被周厌单手托抱到怀里。
“这儿的信号已经被完全屏蔽了,我们得换个地方。”
平和镇定的语气带了点安抚意味,方初拧眉,“换到哪?”
“维勒利亚。”
方初瞪圆了眼,“外国?你不送我回家还要继续拐是吧!”
周厌没有回答,单手撑着窗沿干净利落地越过去,他的资产和权力大部分都在维勒利亚,只有把方初带到那儿才是最安全的。
这样的想法其实从方初踏进手术室被他认出来那一刻就定下了,但周屿川重视起这件事的速度快得超乎寻常,海陆空三方交通全都被管制。
除此之外,其实从方初大闹疗养院,到现在周既明悄无声息拔掉他的布防,每一步都很奇怪。
且不说平安疗养院国家级的安保系统被方初儿戏般的耍弄,他居所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防控就不可能让周既明悄无声息到这种程度。
有人在布局。
故意用方初做诱饵,赌他按捺不住贪婪,会反劫将人带走藏起来。
周厌眸底渗着血光,阴森森地如鬼一般恐怖,他从方初混进手术室那一刻就已经清楚了背后那人的目的,却仍旧没有忍住。
又怎么可能会忍住呢?
他的小少爷像是天神一般降临,如同多年前把他从烂泥里捡起来那般,义无反顾地带着他往前跑。
只要稍微动动手指,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藏起来,完全独占,叫他眼里心里都只剩下自己。
这种极端的想法到现在仍旧让周厌脊骨颤栗兴奋,晚霞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身后是炸开的枪声,前面是灿烂盛大的夕阳,他偷了他的月亮,藏在怀里,带出去……
……吃掉。
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震得方初都有点怕周厌出事,他拧眉抿紧唇瓣,被周厌塞进车里面的副驾驶时从后视镜瞥见了身子探出窗外的周既明。
他眼神漆黑恐怖,手臂上甚至还渗着血,却半点不带停的,独自一人翻出窗外,面无表情地单手拎着枪大步朝这边走。
与此同时无数雇佣兵如蚂蚁般从周围冒出来,熟练的作战姿态叫方初后颈发凉,低低斥骂:“死老头!”
尾音落地那瞬间越野车如同离弦的箭,从原地冲出去那一刻子弹密集地擦过那块空地。
“哇!这老头是真疯了吧!”
方初脊背死死抵在座椅靠背上,四周飞速后滑的景色快得只剩残影,车子沿着盘山公路漂移转弯,刺耳的刹车声惊得林间鸟群尖叫四散。
后面紧咬不放的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即便有的直接撞到路边的树上后面的也半点不带停,跟群疯狗似的。
搞得方初都有点想不通,双手紧紧抓牢安全带,扯着嗓子大声问:“我又没杀他爹!没挖他祖坟!他干嘛穷追不舍的要杀我?!”
难道就因为他儿子喜欢自己吗?
天可怜见的!这种锅背起来都觉得冤!
方初脸色跟吞了个苍蝇一样难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地死死盯着前方。
他觉得以这车速继续下去,他大概命不久矣,都不用周既明动手的,说不准下一个弯就“啪唧”一下撞成滩烂泥了。
像电影里那个跳楼死的路人甲一样。
方初心如死灰,面如土色,频频转头往后看,发现周厌竟然真甩开了点距离,几个弯转下来,打头的那辆宾利已经不见影了。
“呼!”
他松了口气,表情又重新嚣张起来,理直气壮地吩咐:“送我回家。”
周厌眉眼不动,乖顺地低低应声:“嗯。”
然而嘴上这样说,车子的方向是半点不带转的,甚至越走越偏僻,星幕铺开时方初甚至看到了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田野。
他记得这条路,是远离京州去往港口的。
周厌这个狗东西又在骗他!
方初气得两眼冒火,恶狠狠地转头,“让你送我回去,听不懂人话吗?!”
周厌依旧好脾气地哄他:“乖宝,我们就是在回家。”
“回维勒利亚还是京州?”
“回我们的家。”
周厌轻轻勾着唇角,声音放得有些轻,似乎心情又重新变好了几分。
今晚的夜色很漂亮,清透的月光像是薄纱一样落下来,玉白色的冷光明亮又舒缓,大片田野随风摆出绿色的麦浪,漂亮虚幻到像是梦里面的场景。
可惜方初现在没什么情调欣赏,他听出了周厌话里面的意思,这狗东西还在想着把他拐去维勒利亚!
气死了!
方初咬了下后槽牙,憋着那口气,也不和周厌说话,自顾自地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手机。
这么多天没联系,方女士估计都急疯了,还有梁归,那蠢货估计能把眼睛都给哭瞎。
越想心里面越不是滋味,方初甚至很没出息地酸了鼻子,偏偏周厌又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手机早就不知道藏到哪了。
“拿出来!”方初凶他,声音里藏着的那点哭腔叫周厌心脏跟着缩了下。
他车速慢了几分,轻声哄着人:“初初,刚刚走得急,没带手机,我保证,待会停车第一时间联系方姨好不好。”
“不好!”
脾气已经积压到极点的方初拔高声音,眼神凶狠得像是发怒的小兽,偏又湿漉漉的泛着水光,又凶又可怜。
他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么多委屈,从最开始莫名其妙被系统砸中,劈头盖脸地就说他快死了,到之后又被周家上下处处针对,唯一掏心掏肺付出真心的马仔却一门心思地想着和他亲嘴儿。
他又不是gay!!
还他妈看了个破电影!!!
转头又被追杀,现在又要被拐。
他是造了什么孽吗?!
情绪如同溃堤的洪水铺天盖地的淹过方初理智,叫他口不择言,声音极冷。
“周厌,平心而论我没有欠过你什么,你一定要把我毁了才甘心吗?!”
这字字句句像是沾了毒的针,冷不丁地扎在周厌脊梁上,他失了一瞬的神,没有注意到从后面直接撞上来的迈巴赫。
“砰”地一声巨响,速度慢下来的越野车被撞得打弯飘了几个圈,在刺耳的刹车声中掉到路边彻底熄火。
方初额头被碎掉的玻璃划破,血流下来浸湿了眼睛,剧烈的撞击叫他头昏眼花,弹出来的安全气囊撞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艰难眯眼侧过头去看,周厌状况比他还糟糕,左手弧度扭曲,浑身被玻璃砸得鲜血淋淋,人都快死了还在急匆匆想要过来把他推出去。
油箱在漏油,后面已经开始起火了。
狗逼周既明!!他一定要把他头都给打掉!!
方初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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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着气,咬牙踹开车门,忍着身上的伤口,迅速冲到驾驶座扯开车门,把半死不活的周厌费力扯出来。
火越烧越大,劈里啪啦的声音砸得人耳膜发疼。
快点!再快点!!
方初瘸着腿拖着周厌,拼命往田野深处挪,两人呼吸一个比一个重,被扯到伤口的周厌思绪清明了两分,不顾血流如注的伤口,吃力捞起方初大步朝前。
“砰!”
蘑菇般的火焰猝然炸开,浓烟滚滚,荡开的冲击力叫周厌猛地栽倒在田野里,倒地的瞬间他本能地用身体垫住方初。
好在离得距离还算远,即便稍有波及也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方初松了口气,然而抬眼就看见远处报废的迈巴赫被人从里面踹开车门。
红底皮鞋渗着冷光,如同踩着血似的落在地上。
是周既明。
他步伐有几分踉跄,眉目溅着血,阴沉沉地撩着眼皮,身上的伤也不少,却依旧姿态挺拔,拎着枪走在月色下不像是去杀人,倒像是参加一场名流宴会。
方初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一个人。
他额头因为疼痛渗出冷汗,固执到极点的踉跄着爬起来,半点不退地挡在周厌面前。
因为他知道,现在这狗东西已经不局限于杀他了,他要连同周厌这个失败品一起解决掉。
“喂!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方初面上有气无力地扯着嗓子喊,同时在心里面撕心裂肺地呼叫系统。
可对方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半点音信。
好好好,关键时刻就开始掉链子是吧。
死东西!
咬牙切齿的方初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手中的石块,他决定就算是死也要从周既明身上割下点肉来!
那股狠劲叫拎枪而来的男人微微眯了眯眼,步伐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月色下,那双沁着恨意的桃花眼实在是有些漂亮,周既明忽然理解了周屿川为什么会对这个小废物这么上心。
一只野性难训,皮毛漂亮的猫儿,的确叫人映像深刻。
他忽然不想杀他了。
他想把他带回去,将那双漂亮的眼睛挖掉,把他的心气儿磨干净,叫他乖顺地蜷缩在金笼子里。
周既明瞳孔古怪地颤了颤,呼吸不自知地发重,步伐越发急躁,拎着的手枪早已上了膛,只是这次对准的不是方初。
“等一下!”
那猫儿似乎是有些怕了,攥着石块的手在微微发抖,涩哑的声音放软几分。
“能别用子弹吗?你看我们俩都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了,给个体面的死法呗。”
他在拙劣地拖延时间。
周既明可没什么耐心宠着他,临近后压着眼皮抬手,枪口直至蜷缩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周厌。
这个实验品既然废了,那就该准备下一个。
然而在扣动扳机的前一秒,原本虚弱到气都喘不过来的方初忽然像是出栏的倔牛一样,哼哧喘着气埋头猛地冲出去。
周既明和他隔得本来就不远,后者略微挑眉看着这个瘸腿小废物忽然向自己冲来,似乎准备用脑袋把他顶出去。
他一时之间被方初蠢得有些想笑,可唇角还没勾起来,就见方初脚步一停,手臂一甩,随着那声“老东西”的怒骂响彻天际,他原先握在手里的那块石头极准,极狠的重重砸在周既明胯//下。
“!!!”
后者脸色瞬间青白,闷哼着弓下腰身那一瞬间,原本生死不知的周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撑起来,步伐一跨,极其狠辣地拧断周既明的手腕,夺枪反手朝着他脖子扣动扳机。
“砰”地一声枪响,鲜血喷溅在月色下,溅红了一大片小麦。
周既明身体直直倒下去,屏息凝神的方初终于松了那股精气神,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重重喘着气,汗如雨下,脸色苍白,和踉跄站着的周厌正正对上眼神。
打了场胜仗的小少爷也没什么心思和他置气了,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唇角。
“刚刚我帅——”
“砰!”
刺耳的枪声第二次响起,方初剩下的字眼碎在胸腔中,表情有些空白地看着周厌心口被子弹穿透的那个血洞。
18. 文学城独家
风声似乎在那一刻都停了下来,天上的星星很漂亮,圣洁的月色如同薄纱般铺在周厌肩头。
他目色有些愣怔,眼睫颤了下,嗡鸣的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瞧见方初猛地红了眼,惊恐至极地喊着些什么,他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来,拖着受伤的腿,一边连滚带爬地冲向他,一边大滴大滴往下掉着眼泪。
哭什么呢?
周厌思绪像是被疼痛给撞碎了一般,雾蒙蒙地,他本能地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去给他的小少爷擦干净眼泪。
他想要哄哄他,叫他不要哭得那么可怜。
可才往前走了一步,身体就不受控地直直栽倒下去。
“周厌!”
尖戾的哭喊似乎能穿透人的心肺,方初眸光红得像是渗血,跌跌撞撞地接住人时,他目光越过周厌的肩膀看到了周既明。
他倒在麦田里,脖颈烂了一半,呼哧呼哧喘气时血不断往外涌,完好的那只手松松握着从地上摸到的枪,抽颤着身体和方初对视时,他竟然古怪地裂开一个笑,高高吊起的唇角充斥着极端的恶意。
刹那间,一股悚人的凉气混杂着极端的恨直冲方初脑门,他目眦欲裂地咬着牙,浑身发抖。
“畜牲!畜牲!!”
连快死了都不安生!!
方初恨不得扑过去将他食肉寝皮挫骨扬灰!
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砸,他重重喘着气低头,徒劳无功地抖着手去捂住周厌胸口上那个血洞。
肯定没有击中心脏!
肯定没有!!
他白着脸自我说服,拼命地想要帮周厌止血,可是没有用。
血一直在流。
好多好多血……红得像是满世界都是这个颜色……
周厌快死了。
方初弓着脊背跪在地上,瞳孔空茫茫的发着颤,看着周厌在他怀中吃力地蜷缩指骨,死死攥住他的衣角。
仿佛一只害怕被丢弃的狼犬,凶狠又可怜地想要往方初怀里蜷缩,簌簌发颤的身体在一点点失温,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破碎掺血,一声又一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偏执到令人毛骨悚然,似乎死都不会对方初放手。
“这他妈就是你的临终遗言?!”
暴躁的小少爷额角青筋直跳,缩成一个细点的瞳孔古怪地转动了下,余光忽然瞥到了周既明手中的那把枪。
思绪像是被针尖刺中,方初呼吸都停了,目光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那把枪。
下一秒,他身体忽然越过濒死的周厌,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住,上膛,枪口抵住脑袋,眼神狠决冰冷,一字一句开口道:“系统,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
“出来!否则就跟我一起死!!”
按在扳机上的指腹已然用力,指骨泛白,在即将扣动的时候那装死不出声的系统终于做出了回应,声线如同含了霜刺。
【方初,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是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吗?】
“是不是错觉你大可以试试!”方初眼眸渗血,扯着猩红的唇角,如同亡命之徒般踩在死亡界限上和那天外来物对峙。
“你寄生在我身体里好歹给一点甜头吧,嗯?连吃带拿还他妈高高在上,谁他妈给你脸了?!”
“老子今天把话放在这儿!要么救活周厌,要么你就烂在我身体里,选!!”
浑身疼到冒冷汗的方初撩着眼皮,重重喘气,脖颈青筋绷在玉白的皮肤下突突跳动,那股掺血的狠劲儿叫系统运转的代码古怪地停滞一瞬。
祂监测到方初直线攀升的肾上腺素已经突破了警戒值,意味着这个蠢货会做出一切超乎常理的事情。
包括去死。
啧。
核心中枢里似乎有几个代码乱了序,系统没有在意,随手清理后再一次不得已对方初让步。
【……去进食。】
高度紧绷的方初颤了下眼睫,脑子才接受到这个命令,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转头扒开周厌衣领张嘴就咬。
对方脉搏已经薄弱到近乎没有了,身体的凉意刺得人骨头打颤,随着方初进食温度才一点点回升。
有用!
方初眼前一亮,极其兴奋地甩了下尾巴。
……嗯?尾巴?!!
略微愣怔的小少爷僵硬转头,看到那熟悉的桃心尾巴时眼前一黑。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系统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快要破音的嗓子似乎能震破天际,系统却声线平静,仿佛才发现似的,说:【哦,救人的副作用而已。】
方初:“……”报私仇还说得这么清丽脱俗。
暗戳戳地给这死东西竖了个中指,没再去浪费时间理论,扭头的方初又一口咬在周厌脖颈上。
他不敢太用力,万一把人家整块肉都咬下来也太惊悚了,所以只是咬破了点皮,然后吮出血又将舌面抵在上面舔掉。
兴许是他成了魅魔的原因,吞下去的血没感觉到什么腥味,反而甜甜的。
说实话,有点好喝。
松懈下来的方初头脑晕乎,像喝了酒一样眼神都开始迷糊起来,根本没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和鲜血早就消失不见了,头上顶着两个小犄角,晃悠着尾巴不断往周厌怀里钻。
后者脊背抵在田埂上,思绪从一片濒死的昏沉中扯出来几分,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条尾巴。
细细长长,光滑柔软,顶端还是爱心形状,在月色下翘着来回晃悠。
周厌有些愣怔,胸腔中被子弹打穿的心脏重新奇迹般的鼓噪起来,血流如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
可这些周厌都没有在意,他颤着目光一点点下挪,终于看清楚了怀中的人。
浑身干净得似雪白的玉,赤脚甩着桃心尾巴趴在他身上,乐此不疲地到处咬出痕迹,又用舌尖把溢出来的血珠舔掉,头上的两个小犄角时不时抵到他下颌。
尾巴……
……他的小少爷,有,尾巴……
周厌表情都是空白的,甚至在那一刻忽略了身体上的兴奋,下意识盯着那晃晃悠悠的尾巴,气息急促地忽然伸手抓住。
“唔!”
一股极具刺激性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窜至方初头皮,他瞬间绷直身子打了个颤,呜咽出来的声音陌生古怪到让人面红耳赤。
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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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初瞪圆了眼,思绪都还没跟上就恼羞成怒地把尾巴蛮横地从周厌手中抽出来,然后“啪”地一声重重抽在这死变态的手背上。
——尾巴尖尖上的小桃心没什么感觉,只有靠近尾椎骨那一块才敏感到不能碰。
方初有了结论,跨坐在周厌腰腹上挺直了脊背,火急火燎地伸手去护住自己的尾巴根,桃心尖尖竖得高高的,凶恶地对准起死回生的周厌。
“再碰老子抽死你!”
他表情凶狠,语气也很粗蛮,但变回本体的小少爷实在漂亮,湿漉漉的紫色瞳眸含春带媚,眼波流转直叫人骨头都在跟着酥麻,即便色厉内荏地凶人,也像是在调情似的。
手背上的红痕像是被火燎过,疼痒渗进皮肉里,变成了一种极为怪异的……快感。
周厌眉头微微颦蹙,咬紧舌尖轻轻颤着眼睫压低视线,不敢正眼看向方初。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会有尾巴,为什么自己能活过来,只是自顾自地滚动着喉结,被打到的那只手青筋勃发,指骨痉挛几秒后极其小心翼翼的碰在了方初腰上。
“喂!干嘛?别动手动脚的嗷!”
甩着尾巴跃跃欲试的方初威胁道:“今天看到的不许说出去半个字眼,否则别怪我把你挖心挠肺,连骨带皮吃得渣渣都不剩!”
他学着那些妖怪龇牙咧嘴地凶人,声音故意压得阴森森的。
气息粗沉混乱的周厌依旧没有抬头,确认面前的小少爷不是他临死前的幻想后,才终于喘出那口气,劫后余生般将额头轻轻抵到他颈窝。
“……好。”
声音沉闷嘶哑,也不知道是在应方初的哪一句。
但小少爷也不太在乎,就算周厌拿着大喇叭出去广而告之又怎样,才不会有人信他。
方初想通了这一点,立马泰然自若了,坐在周厌身上拍了拍他的脑袋,想要叫他背自己起来,毕竟系统那个死东西给他换装,鞋都不带给的。
他又不想踩在地上,麦秆扎脚,很难受。
……哦,回去还得找一下这块地的主人赔钱。
毕竟死了个脏东西在这儿,怪晦气的。
思绪飘远的方初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才刚要开口,远处公路上就忽然亮了灯。
有人来了,还不少。
打头的是一辆库里南,后边缀着一大串警车和宾利,闪着的警示灯叫方初心口突突直跳。
他知道大概是家里面找过来了。
可他现在还长着尾巴啊!!
方初在心底尖叫,手忙脚乱地从周厌身上扒拉下外套,匆匆裹在自己身上后又把脑袋拼命往周厌衬衣里钻,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鸵鸟,还气急败坏地责怪人家为什么不穿戴帽子的衣服。
周厌自然是全盘受着的,缓了这几分钟才勉强把身体上的反应压下来,小心翼翼地托抱起方初,撩着眼皮松松看了一眼躺在远处的那具尸体。
眸底不见什么情绪,淡漠得似乎死得不是什么仇人或者父亲,只是一块可有可无的烂肉。
视线敛回来的下一秒,刺耳到极点的刹车声响彻耳边,周厌抬头看过去,和从车上踉跄冲下来的梁归正正对上目光。
19. 文学城独家
后者状态极其诡异,面色苍白,眸光空洞,满是红血丝的瞳孔古怪地发着颤,渗血的目光死死看向周厌的脖颈。
那里有着两三个牙印,还在微微往外冒着血丝,吮吸出来的红印和吻痕没什么差别。
这是第二次。
梁归呼吸轻到几乎没有,耳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三天两夜,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他的乖宝被人骗走了这么长时间,肯定被吓坏了。
……可怎么能躲在别人怀里面呢?
又怎么可以那样轻而易举地三番四次去标记别人?
那他怎么办?
那要他怎么办?!!
梁归骨头缝隙里面像是有虫子在爬,他指尖神经质地发着抖,呼吸重得吓人,脑海里那些歇斯底里的尖叫最终只余下一个声音——
杀了周厌就好了。
撕了他那张皮,挖掉他的眼睛,踩断他的手脚……
叫这条贱狗再也不能勾引他的弟弟!!
梁归心脏鼓噪得快要坏掉,唇角颤着挑高,缩成细点的瞳孔渗着怪异的光亮,脚下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方初终于靠着那张嘴让系统烦不胜烦,隐藏了他的“魅魔皮肤”,没了犄角和尾巴,他底气都足了两分,迫不及待把脑袋钻出来。
可谁知道他才顶着鸡窝头一抬眼,就瞧见大步迈近的梁归拎枪上膛,枪口直指周厌。
还来?!
方初都快对这副场景PTSD了,炸毛似地挺直脊背,哇哇乱叫,“干嘛干嘛?!把枪收回去!”
可那傻狗像是根本听不见话一样,两步上前捞住方初腰身,将其上半身按到自己怀中后直接对着周厌脑门开枪。
幸好因为方初挣扎,外加周厌侧身躲得快,子弹只堪堪擦破了点耳尖。
但那也够危险的了。
心脏跳到嗓子眼的方初被夹在梁归和周厌中间,谁都不愿意放手,又因为他的挣扎束手束脚,但这并不影响两人招招致命,稍微反应慢上一些就要被爆头。
更要命的是方初身上只穿了件外套,幸好系统还做个“人”,给他留了件底裤,可仅仅也只有一条底裤,除此之外,他外套底下全是空的。
空的!!
呼呼喘气的方初简直要被气死了,他的腿夹在周厌两侧像是条难抓的小鱼一样蹬来蹬去,塌在梁归怀中的上半身也在跟着使力。
“……松!开!都给我松开!”
可没人听他的话,情急之下他双手往上胡乱拽住梁归耳朵,使劲拧了下,气急败坏地骂人:“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松开!我他妈裤衩子都快被扯下来了!”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梁归下意识顺从地弯腰,眼神阴狠的周厌立马反折他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枪直指对方脖颈。
“砰”的一声,子弹在梁归侧颈上擦出血痕。
打偏了的周厌眸底翻涌着浓烈的懊悔和怨恨,杀招越发步步紧逼,根本不听方初的话,偏执疯狂的程度和梁归这个蠢货简直不相上下。
落后一步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呼吸都被吓紧了三分,方枝意脸色直发白,眼睛明显哭过,抖着手拔高声音呵斥:“周厌!把枪丢掉!”
匆匆赶过来的周津年也被吓了一跳,咬牙切齿,“我就说都是疯狗,就只有方初这个蠢蛋不信!”
“局长,有带麻醉枪吗?”
语气温缓的白鹤面露担忧,眼皮轻轻压着扫过完好无损的周厌,轻叹一声。
“两位同学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若是伤到人就不好了。”
“白教授说得是。”战战兢兢的警务局局长恭敬应着,擦了把额头的汗,赶紧让人去拿麻醉枪。
余光瞥过麦田里躺着的那具尸体,一时之间更是胆战心惊恨不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亲自去替那小少爷。
要知道他失踪的这三天两夜,硬是把整个京州闹得人仰马翻,地都来回翻了三遍,他自个儿更是被提到青山居,当着那位的面立下军令状。
后来查到小少爷的失踪和周家有关,那位更是眼都不抬一下地吩咐——
绑架案件性质恶劣,依规依法处理掉就行,无需备案上报,只要人安全就好。
意思是,无论绑了小少爷的人是谁,警务局都有权击杀,唯一的要求,是方初需要完好无损,全须全尾地回家。
这种级别的响应他们才终于破开周既明的干扰,顺利找到方初。
想起这段时间的心惊胆战,局长所剩无几的头发又掉了几根,他心疼地捡起来放进口袋里,余光瞥见白鹤忽然朝前一步接过警卫手里的麻醉枪。
“我来吧。”
温温柔柔的三个字眼叫所有人都为之侧目,方枝意拧眉,“白教授,还是让专业的人——”
“砰!”
“砰!”
她话都还没说完,白鹤就已经拎起麻醉枪,瞄准,扣动扳机,特制的针剂准确无误地射在周厌和梁归脖颈处,整个过程用时不过一两秒。
四周瞬间死寂下来,所有人一副见鬼了的模样目瞪口呆,要知道即便是经验最老道的军人在这种情况下最少用时也需五秒以上。
可白鹤完全一副端枪就来,来了就中的架势,熟练到叫人毛骨悚然。
他不一大学教授吗?
周津年眸色深沉,看着视线中心的男人轻轻放下枪械,狭长上挑的眉眼妖异得有几分邪气,但抬眸的时候又尽数被眼镜遮挡,气质斯斯文文,像块束之高阁的白玉。
“抱歉,我实在有些担心方初同学,又学过几年射击,这才斗胆尝试一下,没吓到您吧。”
从愣怔中回神的方枝意脸色还有些白,但很快反应过来,扯着唇角笑笑,“没有,是我着急了。”
现在明显也不是什么寒暄的时候,方枝意也没那个心情,急匆匆地扭头去看她儿子。
那小霸王艰难从禁锢中挣扎出来,一只手还时时刻刻地把身上唯一的外套拼命往下扯,好在周厌人够高,衣服能够把他大腿盖住。
但那也够羞耻的了。
方初面红耳赤,尤其是瞥到处处和他作对的周津年也在,更是气得差点跳脚,扯过旁边的警务员做贼似地躲在人家身后。
看得方枝意火一阵一阵地往头上冲,她看过这小坏蛋大闹平安疗养院的监控,简直无法无天!
所以在警务员准备把人背上来的时候,她忽然冷脸扯着嗓子吼:“谁都不许背!让他自己从麦地里走上来!”
声音很凶,却也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哭腔。
方初心脏一抖,像只鹌鹑似的垂头丧气,可怜巴巴地赤脚踩在麦地里,头都不敢抬,攥着手指一步一吸气,跟踩钢针似的。
边上的周津年看得眉头直拧,“方姨,要不算了吧。”
“不行!这次不长教训下次呢?下次他再闯祸怎么办?躺在地上的变成他了怎么办?!”
眼眶湿红的方枝意第一次生气到这种地步,攥紧的拳头用力到发抖,边上的丈夫心疼不已,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初初在这儿,他很乖,很聪明,他知道你会伤心他以后就不会再闯这样的祸了。”
听到这些话的方初鼻尖发酸,埋着头掉眼泪,扣着手指内疚到不行。
他知道自己闯了很大的祸,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害得周厌差点死掉,全家上下都跟着担心,他妈妈不知道多久没睡了,还有白教授……
方初越想越难过,脚底板还很疼,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几步后实在没忍住,“哇”地一声站在原地哭出来,仰着头嗓子眼都能看到。
“对,对不起……妈妈……哇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我,我以后,呜呜呜呜呜呜……我以后,会听……会听话……”
他哭得可怜极了,抽噎着话都讲不出来,又很好笑,像是小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点都不带克制地哇哇大哭,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所有人都对他这番爆发有些愣怔,只有一人,冷不丁地下了田埂,三两步迈过去,略带几分急切地弯腰把人像小孩似地托抱起来。
“初初乖,不哭好不好,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都知道初初不是故意的,初初只是想救人对不对。”
白鹤一手稳稳当当地抱住方初,一手熟练又自然地轻拍他的脊背,声音轻了又轻,哄人的语调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颦蹙的眉宇间,那快盛出来的怜惜仿佛连他自己都快跟着心碎了一样。
众人心下惊诧,尤其周津年,拧紧眉头显然是不耐烦到极致,恨不得自己冲下去把方小初拽下来。
老师和学生,这像什么样子!跟哄小情人儿似的。
他看这白鹤明显就不是什么好人,方小初那个蠢蛋,眼睛跟近视八百度一样,一个二个都瞧不出好坏!
后槽牙都快咬碎的周津年冷哼一声,气冲冲地扭头就走,车门掼得震天响。
情绪处于崩溃状态的方初哪里顾得到他,趴在白鹤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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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都把人家衣服都给浸湿了,嘴里前言不搭后语,呜呜哇哇地道歉。
“对……对不起……我……老师,赔钱……呜哇哇哇哇哇……我会……赔钱哇哇哇哇哇……”
挤两个字“哇”地哭一声,身子还跟着一抽一抽的,看得白鹤又心疼又好笑,哄起人来越发温声细语。
“没事的初初,那天没有人受伤,医院也没有任何财产损失,甚至我们初初还把被虐待的朋友给救出来了,是十分厉害的一件事。”
他伸手擦掉方初脸上的眼泪,从警卫手中接过纸巾,熟练至极地给人揩掉吹出来的鼻涕泡,声音柔和得像是最有耐心的幼儿园老师,就差给方初脑门贴个小红花了。
若是以往,方初定是觉得羞恼无比的,毕竟方小少爷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爷们,向来信奉流血流汗不流泪。
谁知道只是跟头没栽得那么狠而已,现在吃了个真教训,被满腔愧疚压得脑袋空空,原则什么的,通通都甩到一边,被抱上去后又埋到方女士怀中大哭一场。
甚至一路哭到了家,方女士心都快碎了,全家上下从晨光熹微折腾到早上十点多这祖宗才算睡着。
周家那边来了好几个电话,其中一个还是周屿川亲自打的,接到电话的方枝意瞬间正襟危坐,敛容屏气小心至极地看了一眼号码。
不是秘书处的。
方枝意抬眸和丈夫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思绪绷成一根细弦,迅速斟酌组织言语这才敢往下接话。
不出所料,周屿川果然是来问方初的。
听方枝意简单说了几句后,他忽然冷不丁地出声。
“他哭了?”
不等人回答,那边又自顾自地说道:“算了,我来看看吧。”
语气很寻常,和长辈关心小孩的态度没差多少,可关键是对面那人是周屿川啊。
站在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底下讨好着往上爬的小辈那可以说是多如牛毛,却从来没有见他对谁有多看几眼的,更不要说驱车数个小时,只为来看一个哭包闯祸精。
挂完电话方枝意人都还在是傻的,倒是边上的方老太太拐杖一杵,满是褶皱的眼皮都压不住那眸底的得意。
“我家小乖就是人见人爱!一个个都给我盯紧点,外面都没什么好东西,肯定个个都想把我乖孙拐回去。”
缓过来的方枝意听见这话,面上带了点无奈,刚想告诉她妈方初跟猴儿一样,外面想揍他的人比想拐的人还多,但还没张嘴,就见她丈夫在一边猛猛点头。
方枝意:“……”
与此同时,正在屋子里睡觉的方初许是因为情绪波动大,一直在做乱七八糟的噩梦。
时而是周厌阴沉沉地压着眼,一言不发地扒拉开被子弹打穿的伤口,把里面还在跳动的心脏活生生拽出来,想要塞给他吃掉,谁知道下一秒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梁归徒手扯掉了脑袋。
乱七八糟参差不齐的断口直白而清晰地出现在方初眼前,他魂都被吓飞了,身子一抖猛地从梦中挣醒,四肢都还在因为极端的恐惧而发麻,浑身大汗淋漓地喘着,空洞洞的眼神半天聚焦不上。
……这什么跟什么啊!
方初嗓子干得冒烟儿,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脚摇手抖地刚准备爬起来倒点水喝,他就听见有人推开了门。
屋内调了睡眠模式,光线昏暗模糊,不过梁归那身形方初想认错都难。
有气无力的小少爷没注意到房门上锁的声音,认出来人后便跟没骨头似倒回被窝里,理直气壮地开口:“去给我倒杯水。”
对方依旧很听话,接了杯温水,插上吸管,喂到方初嘴边,后者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松开吸管的时候满足地呼了口气。
“爽!”
眼眸半眯的小少爷一甩先前的萎靡,伸脚踢了下梁归的大腿,“去把我的小夜灯打开。”
做了个噩梦,方初不敢关着灯睡觉。
但他好面儿,眼神飘忽了下后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我倒是不怕黑,就是怕你出去找不着路。”
梁归没有应声,也没有起身去开小夜灯。
回家的方初那就是祖宗脾气,半点不带收敛的,见人不动,立马不耐烦地轻“啧”一声。
“干嘛呢干嘛呢?耳朵里听不见话了是不?”
甩出这句话后,方初才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梁归似乎太过于安静了点。
……怎么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20. 文学城独家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方初思绪猛地绷紧,连着瞳孔都警惕地瞪圆了几分。
是还在做噩梦吗?
这人下一秒要拔掉的不会是他的脑袋吧?!
方初大骇,脑海里忽然闪现噩梦中的无头尸体,脊骨瞬间窜上凉气,白着脸不动声色地悄悄往后退。
但脚才稍稍收回来一点,一只触感冰凉粗糙的大手便猝不及防地拽住他脚踝,用力一拖——
“嗬啊!”
方初一激灵,浑身皮都快炸开了,倒吸的那口凉气还没变成尖叫怒骂就被人拖到怀中捂住了嘴巴。
“初初,别怕……别怕,是哥哥……”
刻意放轻的声音粗哑艰涩,故作温柔,黑暗中方初看不太清梁归的表情,只是本能地觉得危险,那种感觉像是在狭小逼仄的空间中遇到一条猝然逼近的蟒蛇一样。
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为此尖叫,方初心脏鼓噪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挣扎得像条翻腾的小鱼,亮铮铮的眸光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惧意。
但梁归好像并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依旧怜惜至极地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像哄小朋友那样贴在他耳边很轻很轻地哄道:“宝宝乖一点,乖一点好不好,不要哭,哭了会被大灰狼吃掉的。”
“初初见过大灰狼吗?它长着血盆大口,会把做坏事的小朋友一口吃掉,吞到肚子里……”
“……藏起来,一点都不给别人看……”
最后那几个字眼带上了点古怪的笑意,沉沉地压低,拖长,犹如情人耳语般喘息,阴森森的,叫人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梁归这个蠢狗,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方初眉头拧出个“川”字,不明白这蠢狗干嘛要憋着呼吸吓自己。
跟鬼一样。
重新捡回少爷脾气的方初暗戳戳地藏起自己那点恐惧,色厉内荏地瞪人,“唔唔”叫着命令梁归松开他的嘴巴。
可对方却像是根本看不见他的挣扎似地,一点点往他身上贴,与他额头抵着额头,笨拙又局促地轻轻蹭了蹭,声音很轻。
“……你是主动跟他走的,对吗?”
“唔唔!!”
方初哼哧喘气想大声说自己是被拐的,可嘴巴被捂住,他什么解释都说不出来。
向来在梁归面前拽天拽地的小少爷哪里受过这种欺负,火气冲得两眼都快冒火了,脚扑腾在床上踹出声响。
但转眼就被梁归压到身下,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他作乱的双脚,位置的变化叫方初终于在模糊的光线中看清楚了梁归唇角勾着的那点弧度。
他表情依旧是温柔的,怜惜的,像是在看一只漂亮且柔弱的猫儿,满心欢喜却又羞涩老实得不敢多加触碰。
这是他平日里面对方初惯有的模样。
可方初却看得毛骨悚然,因为在这种表情之下,他脖颈处的青筋也同样在突突跳动着,像是狰狞的枝桠一路延申攀爬至额角,半压的长眸里,血丝遍布,空洞洞的瞳孔古怪地发着颤。
仿佛皮肉底下有只恶鬼快要撕破伪装冲出来一样。
这是梁归?
方初呼吸猛地闷滞在胸腔中,挣扎的动作都忘了,又惊又惧,警惕得如同炸毛的猫儿。
梁归痴痴看着他,目色带着几分茫然,问道:“怎么了?初初,你在害怕我吗?”
“别怕,别怕,我不会吃掉你的,只要宝宝乖一点……”
他笑着,羞涩而克制地低头去吻方初的眉毛,眼睛,“乖一点乖一点……”
“……好宝宝,要乖一点……”
粗厚的舌头刮过方初眼尾,那哄睡似的语调仍旧令人毛骨悚然地响在耳边,方初心脏都快炸了。
尤其是在梁归抵到他脖颈,张嘴含住他喉结的时候,那种从灵魂蔓延而开的危险感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双腿挣扎开的第一时间就是将这狗东西踹下床去。
“你他妈发什么疯?!”
方初大喘着气一骨碌爬下床,气到想要再冲上去补几脚,但下一秒目光冷不丁地和梁归撞上。
他在笑。
唇角高高吊着,长眸空洞洞的似是沁着血,直直盯着方初。
“宝宝,我说过,乖一点。”
陡然而起的压迫感叫方初眯了眯眼,他现在还有几分头重脚轻,半撩着眼皮看梁归从地上站起来。
几天没见,这家伙似乎脾气见长。
但,那又如何。
他方初在这方家一天,梁归就得在他脚底下被踩着!
眸光泛冷的方初咬紧齿关,呼吸粗乱,三两步冲上去,攥住梁归衣领把人拽弯了腰,抬手两巴掌甩过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怎么?两三天不见,就以为这方家是你的地儿了?!”
“要发疯给老子滚出去发!控制不住的话就去吃药!打针!别他妈一有情绪就来我这里发泄!我是什么垃圾桶吗?!”
方初向来不讲道理,心情好的时候他愿意给点耐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完全一炸药桶。
尤其一晚上没睡觉,唯一的那几个小时还都是在做噩梦,更烦了。
“滚出去!”
没什么耐心去做心理疏导,非常想睡觉的小少爷一把将人推开,拧着眉头赶人。
谁知道他才转身,脖颈就被从后面掐住,下一秒视线颠倒,被按在地毯上的方初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就被梁归咬住。
“嗷!”
方初疼得叫出声来,感觉脖子上那块肉都要被这狗东西咬掉了,一时之间气急攻心眼泪汪汪,大骂:“我要杀了你!!”
“好。”
闷哑的声音混着一声一声的粗喘落在方初耳边,梁归舔掉那点冒出来的血珠,眼睫轻轻颤着,苍白的面上不见任何表情。
趴在心上人耳边,他说:“一共六个牙印。”
“宝宝,这是第一个。”
疼到泪眼婆娑的方初反应了一下,脑袋才转过弯来,意识到梁归话里面那六个牙印是什么。
然而思绪才跟上,下一秒伤口旁边又传来一阵剧痛。
“嗷嗷!你大爷的!梁归,你给我停下!!”
方初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寻常情况下,他是受不了疼的,除非像昨天晚上那种生死场合,飙升的肾上腺素能让他短暂忍耐疼痛。
如若不然,从小被捧着含着的小少爷哪里是能吃苦受累的,嗷嗷叫着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外面又没守着什么人,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大人物,方家上上下下都在楼下准备着,这可害苦了方初。
“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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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的气音犹如叹息,敲在方初思绪上,他瞪圆了眼,“你真打算咬六个?!”
“不然呢?”梁归喉结攒动,声音哑得吓人,“初初咬别人的时候,不就是六个吗?”
“那是我咬别人,又不关你什么事!”
梁归满是血丝的眼珠古怪地转了下,“……是啊,咬的是别人。”
“你知道你还……啊嗷嗷嗷!!痛痛痛!好痛!呜呜梁归你这条蠢狗啊呜呜呜呜呜,我要杀了你……别咬了别咬了,我知道错了……松开!你给我松开!梁归!!”
求绕都没用后,方初彻底怒了,被疼痛和火气蒙蔽双眼的小少爷绷断了理智,在对方抬头的时候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用自己脑袋狠狠砸在梁归额头上。
在对方闷哼着力气松懈下来时,方初一个翻身骑在梁归腰腹上。
他自己也眼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却被气急了,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哼哼喘着气,龇牙咧嘴地扒拉开梁归的脖颈,恶狠狠地一口咬上去。
他要把这狗东西的肉全都给咬下来!
通通咬下来!蠢狗!蠢狗!!
快被气疯了的方初睚眦必报地咬回去,三个血淋淋的牙印烙在人家脖颈上时,晕乎乎的脑袋里忽然跳出一声提示。
【猎物捕获成功。】
方初:“…………”
他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人都是傻的,下意识往嘴里咽了口甜滋滋的血,后知后觉地发现梁归浑身都在发抖,急促的喘息又重又乱,痉挛的腰腹剧烈起伏着,浑身大汗淋漓,像是活生生死了一回。
方初断片的脑子迟钝地开始处理那句话——
梁归成他的猎物了。
所以,梁归喜欢他。
梁归是gay!
他是gay啊!!
方初像是抵着的热度烫到一样,火烧火燎地想要爬起来,却在下一秒又被重重按了回去。
“初初……初初……还要……再给我好不好……”
急切粗重的喘息下流到极点,梁归面上一片潮红,瞳孔失焦,焦渴难耐地贴在方初唇角大口嗅闻蹭动。
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方初一时羞恼交加,双手用力地去推搡梁归凑过来的脸,想要叫他清醒一些。
可是脑袋里面的系统像是要跟他作对似的,提示音一道接着一道。
【世界观碎片获取×1。】
【现做出以下提示——】
【1.你的世界存在非人类。】
【2.一个月内接连进食两次,会强行进入“雏鸟效应”状态,持续时间为24小时。】
听到第二条的方初猛抬头,“什么‘雏鸟效应’?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系统:【你又没问。】
“我%¥#@!&¥#&!!”
一连串问候语被屏蔽成了鸟语花香,系统声音都不带抖的:【附加提醒:雏鸟效应生效对象为被宿主看见的第一个移动物体。】
系统尾音落地那一瞬间,上锁的门正好被人用钥匙从外面拧开,骑坐在梁归腰腹上的方初正对着门口,和抬头看过来的周屿川正正对上视线。
【捕捉动作——抬头。】
【雏鸟效应已生效。】
【生效对象:周屿川。】
21. 文学城独家
方初甚至来不及思考系统的那一堆提示,心口就像是猛地塌陷了一块儿,凉风灌入其中,铺天盖地的空虚感席卷而来。
他眼眶瞬间泛红,像是被丢掉的幼猫那般委屈又可怜地瞥下眉头,漂亮的桃花眼沁满水色,挑着点怒气看人,既骄又媚,让人心尖都不自觉地跟着打颤。
周屿川气息微不可见地乱了几分,忽然越过开门的方枝意,步伐迈得很大,三两步跨过去。
此时的方初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心里空荡荡的,被惶恐和不安逼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湿漉漉的视线只瞧得见周屿川。
只有他是安全的。
只有他可以依赖。
……是妈妈。
可怜的小少爷得出结论,皮肉底下的骨头跟着发痒,呜咽着细细哭喘,就像是见到家长的小孩儿,迫不及待地伸手要抱。
所有人在那一秒都是屏息静气的,方家上下更是被吓得大惊失色,开门这一幕就叫人心惊胆战了,现下那闯祸精唇上还沾着血,衣服领口也乱糟糟的,露出半个肩头,顶着鸟窝似的小卷发要人来伺候自己。
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可那偏偏是周屿川。
方枝意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眉头一拧,“初初,不许没——”
剩下的字眼还没挤出来,她就看见周屿川弯腰极其自然地应了方初,一手揽腰一手拖臀,把人抱起来的时候,眸光空洞,理智溃散的梁归面上血色瞬间褪去,呼吸骤乱。
“初初……初初!!”
他惊惧交加,急迫地想要伸手重新拽住方初,可指尖才颤着探过去就被一只皮鞋狠狠踩在了地上,力道大得像是要碾碎他的指骨。
眼皮半压的周屿川面上不见什么怒意,视线微转,掠过底下这人的洇湿的裤子和脖颈上的牙印,眸底溢上几分不喜。
方初就是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
他眉心蹙出点痕迹,但很快又敛得一干二净,把小孩脑袋按到自己怀中,挡住他的视线后撩开眼皮与踉跄着爬起来的梁归对视。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重重喘着的梁归声音尖戾,像是被剜了逆鳞般,双目猩红地冲过去想要把人抢过来。
但才有所动作,就被冲上来的警卫给按在了地上,可梁归身量高,块头大,失了理智的时候比一头见血的野兽还要恐怖,三四个人都没有办法完全将其控制住。
方枝意头都大了,没办法,只能叫家庭医生去拿镇定剂,一个小时后才将事情给摆平。
期间方初一直将脑袋埋在周屿川怀中,跟只鸵鸟似的,周屿川还以为他是被吓到了,结果一低头就瞧见这小孩正闭着眼呼呼大睡。
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服,眉心蹙着点痕迹,一副没什么安全感的模样。
方家到底怎么养的?
周屿川眸色又冷了几分,轻手轻脚地想要把方初放到客房,可这闯祸精却像是跟他作对似的,手才松了一点点立马醒过来,气呼呼地拧着眉,手脚并用地扒拉着他,还理直气壮地质问——
“你为什么要放开我?”
周屿川:“……你不是要睡觉吗?”
“现在不睡了。”
烦躁的小少爷即便有“雏鸟效应”加持,气性也没有软上多少,甚至因为火大,连带着对周屿川的恐惧都淡化了两分,现在竟然还敢朝人发脾气。
后边跟着的秘书长听着额头都在冒冷汗,悄悄掀开眼皮,却见他们先生唇角若有若无地勾着点弧度,声音都跟着放轻了两分。
“要我抱着?”
话里面的那点点揶揄叫方初有些不好意思,可在这该死的“雏鸟效应”之下,他完全没有办法抗拒,一直克制不住地想和周屿川贴贴。
甚至想要让他哄哄自己,哪都不去,在一个温暖而舒适的巢穴中给他喂食。
……他一定要杀了系统!!
方初羞燥得恨不得钻到地里面去,但又忍不住心底那点渴望,耳尖红到快滴血,气汹汹地把脸埋到周屿川颈窝处。
“……嗯。”
那嘤咛似的应声别别扭扭,打着飘地往上翘,跟撒娇一样,听得人整个心口都是酥麻的。
秘书长越发不敢抬头,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下一秒果然听到了声轻笑。
“撒娇就撒娇,为什么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不敢抬头的方初声音发闷,“而且我也没有撒娇……”
说话的底气很不足,周屿川有些忍俊不禁,也没再戳穿他,只是微微挑着眉问道:“还要我抱吗?”
隔了好几秒,他才听到那轻到快听不到的字眼。
“……要。”
羞涩难堪的字句落在周屿川心尖儿上,仿佛带着温度似的,烫得他整个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这种感觉很细微,极其陌生,周屿川并不当一回事,只是觉得怀里的小孩实在有趣,以至于他生出了几分前所未有的耐心,兴致盎然地逗弄他。
“把话说完整。”
“唔!”本就羞赫的方初烦躁地用脑袋胡乱蹭着周屿川下颌以表示抗议,可惜并没有什么作用。
对方手劲松了松,挨在他耳边带着几分明显的笑吓唬他,“说不说?不说我就放手了。”
“不许放!”
方初心脏一跳,跟只树懒似的,双腿用力夹在周屿川腰上,搂着他的脖子,声音都急出了几分哭腔。
“要你抱,我要你抱行了吧。”
瘪着嘴巴的小少爷眼眶红红的,又犟又委屈,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看人真要哭了,周屿川才好笑地重新把人抱紧,动作生疏地抚着他脊背。
“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怎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方初不说话,情绪闷闷的,红着眼胆大包天地咬了一口周屿川,没用力,只是泄愤发脾气。
可是齿尖是实打实地刮过皮肉的,那点痛感像是渗进了骨头里,莫名叫周屿川颤了下呼吸。
他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单手稳稳地托抱住人,眼皮半压,长指捏住这小混蛋的脸颊,把人掐成金鱼嘴抬起来,声音泛冷。
“再胡乱咬人就敲了你的牙齿。”
久居高位的掌权者稍稍冷下脸,藏于皮下的压迫感似乎叫空气都凝在了半空中,让人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周遭瞬间静得针落可闻,候在一边的警卫和秘书长紧张得直冒冷汗,唯独被训斥的方初,瞪着红彤彤的眼睛看人,似乎在不可置信。
他怎么能骂自己呢?
他骂我?!
情绪本就极度敏感的小少爷呼吸一点点急促,因为那该死的“雏鸟效应”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开始往下掉,一颗颗砸在周屿川手上。
后者表情有些愣怔,像是被烫到似的,下意识松开捏在方初脸颊上的手,略微无措地颤了下指尖后又去给人擦眼泪。
“怎么说哭就哭?”
方初不说话,瘪着嘴巴抽噎,鼻尖都哭红了,偏又没什么声音,只是身体一颤一颤的,湿漉漉的眼睫可怜巴巴的塌着,周屿川伸手给他擦眼泪还要气汹汹地把人家手给拍开。
挨都不给挨。
这简直比歇斯底里的控诉还要震耳欲聋。
周屿川心脏莫名发紧,一时之间竟然生出来几分焦躁,可他哪里哄过人,从小到大,哪个不是他抬个眼就息声静气的,偏偏就这祖宗,不过是不轻不重地说上一句就开始闹脾气。
真该教训教训。
然而这样的想法才爬上他思绪,下一秒就看到方初唇瓣被咬到泛白,他心口重重一跳,生怕这小混蛋自己把自己咬出血来,连忙伸出指尖去把他的齿关掰开。
“别咬嘴唇。”
这次周屿川吃了教训,声音不敢抬高半分,简直是轻了又轻,一边哄着一边跟他讲道理。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不能一犯错就开始掉眼泪,而且为什么总是咬人呢,你是小狗吗?”
周屿川眉宇沁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连方枝意什么时候来了都没注意到,目光一直落在方初身上,看他的湿漉漉的眼睛,红彤彤的鼻头,以及被自己指尖塞住的嘴巴。
这小少爷个子不高,脸也小小的,嘴巴更是,不过是塞了两个指头就被撑得满满当当。
他似乎很不满周屿川的这副举止,眼神横着,凶得很,惹得周屿川又气又好笑,不顾他扒拉的手,弯了弯指骨,摸到了方初的虎牙。
的确很尖利。
怪不得一生气就开始胡乱咬人。
周屿川勾了勾唇角,松了劲任由方初把他的指尖拽出来,因为含得满,分泌的口涎吞咽不及,湿漉漉的拖着要断不断的银丝,黏连在方初微微耷拉出来的舌尖上。
他轻轻喘着气,脸上还因为哭漫着一层潮红,撩着眼皮半抬眼珠看人时,像是被玩坏的娃娃。
既色又欲。
周屿川喉咙像是被火燎过一样莫名干渴,他自幼神经受损,并不能在性方面得到任何快//感,此刻也一样。
只是目光扫过湿漉漉的手指时,他很荒谬地产生了一种极其古怪的饥饿感。
他不知道这种形容对不对,只是在某一瞬间……
……很想把手指含进自己嘴里吮干净上面的水渍。
荒唐的想法一闪而过,回过神的周屿川喉结攒动了下,压着眼皮接过秘书长递过来的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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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没有半点异常。
边上候着的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垂着脑袋,半点不敢多看,又因为周屿川是背对着门口的,方枝意夫妻并没有看到这边的狼狈。
但两人都是知道方初那祖宗脾气的,周漆斟酌半晌后还是开口:“初初,乖一点,不要打扰你小叔。”
按照辈分来算,周屿川的确算得上方初小叔,两人年龄差了十五岁,叫起来倒也不突兀。
“不要。”
那祖宗甩出两个字,又跟鸵鸟似的埋到周屿川怀里,一副要在那里做窝的架势。
头疼不已的方枝意手心发痒,“方小初,我数到三。”
“不要不要不要。”
方初死活不下来,这下哭也不哭了,扯着周屿川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示意他抱稳自己。
先熬过这二十四小时再说。
这副死皮赖脸的模样让周屿川有些好笑,“要跟我回去吗?”
方家这地儿显然养不好这小孩。
况且还有一个精神疾病患者,今天若是来晚了些,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加上方初身上本来就背着惩罚,他十遍家训还没写完呢,所以带他回周家老宅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周屿川找到了理由,抱着方初的手更紧了几分,见他犹犹豫豫,眼珠子转了一圈后很不情愿的点点头,伸出手指头在他面前比划。
“一天,我就去那里一天。”
等24小时一到,立马回来,到时候还要去看看周厌,也要带着梁归重新找个合适的医生。
忙碌的方初叹了口气,如何眼泪汪汪地与父母短暂告别先暂且不提,鸟语花香的“夸赞”了系统祖宗十八代这事也略过,等下午些的时候终于又回到了青山居。
一溜豪车七拐八拐,终于停了下来,方初靠在周屿川肩膀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塌着眼皮看四周,这才悚然的发现有好多人都在看自己。
大多数人的面孔他都在新闻里面或多或少见过,个个都西装革履,噤若寒蝉之际又都跟见了鬼似的目瞪口呆。
方初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那该死的“雏鸟效应”立马放大了他心中的这点不安,心口像是破了个洞,铺天盖地的空虚压得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白着脸惴惴不安地埋进周屿川颈侧可怜巴巴地蹭了蹭。
柔软蓬松的小卷发扫过周屿川耳朵,叫他心尖也跟着发痒,快步略过等着开会的众人,转到边上的休息室后才偏头轻声去哄。
“有个比较紧急的会推不掉,你是要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出去?”
“……你要去多久?”方初声音闷闷的,显然是不太乐意分开。
这突如其来的粘人谁都能察觉出奇怪,周屿川却本能的不想去深究或者矫正,甚至在无意识的放纵。
“时间可能会需要两到三个小时。”
方初闻言眉头一紧,呼吸都急了两分,“那我跟你一起去。”
意料之中的答案。
周屿川眸底洇开几许笑意,刚想要应声方初就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
“怎么了?”
“没事,我只要揪着你一点点东西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脸色泛白的方初竭力克制住自己,起初只是攥住了周屿川的衣角,但心口不断塌陷的负面情绪让他浑身跟蚂蚁爬似的,忍了几秒还是受不了,于是改为了去抓周屿川的手指。
他攥得很紧,像是害怕被丢掉的可怜小猫,乖巧得叫人心口发疼。
周屿川压低的眼睫颤了颤,鬼使神差的,他伸手碰了下方初的脸颊,后者没有像之前那样抗拒,反而十分依恋的偏头用脸颊在他手心里面蹭了蹭。
那一瞬间,周屿川呼吸都停了,瞳孔怪异地撑圆放大,他一连愣怔了好几秒,等再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喘息重得吓人,腰腹酸麻得几乎有些站不稳。
他没有去思考这种陌生的感觉是什么,只是略显急切地重新把方初抱到怀里,气息有些喘地挨在他耳边低声哄道:“不分开了好不好?我把会议改成线上,我们不出去,初初想怎样都可以。”
“好!”原本焉哒哒的可怜小少爷瞬间两眼放光,喜滋滋地抱住周屿川的脖颈,跟只欢快的小狗似的去蹭他的脸颊。
周屿川被他弄得笑出声来,“怎么那么黏人呢?”
“因为喜欢小叔!”
开心了的方初什么话都会说,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弯着眉眼毫无保留地表达他的情绪,与周屿川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缠暧昧横生。
“雏鸟效应”的加持让他没有意识到两人过界的距离,也不曾注意到周屿川刹那间的呆滞,心跳声重若擂鼓,惹祸的小少爷丝毫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