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是路人女主》
1. 暴雨将至
最先苏醒的是听觉。
耳内无规律的嗡鸣逐渐退去,模糊间,凌溯只觉得似有细碎的簌簌声忽远忽近,裹在风里与其他难以分辨的杂音一同灌入耳中。
浑浊的思绪被搅动开来,记忆顿时翻涌而出——
夏天的天气还是这么善变。
凌溯站在人群末端,出神地望天,明明刚才来的路上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却阴沉得吓人,仿佛有暴雨即将降临。
闷热、潮湿的空气中,蝉鸣声越发高亢,却还是压不住考生们的窃窃私语。
“FNA考官的架子可真大,连招考考核都不准时到场吗?”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唯一直属总局的预备基地呢?这地位可不一般。”
……
联邦新星预备基地,简称FNA,是联邦异域事务总局成立后的第一所,也是唯一一所由其设立并直接统管的预备基地。
74年前,毫无征兆、不可观测的“异域”突然降临,吞噬万物,摧毁秩序,直到觉醒特异能力的人类从废墟中崛起。
此后,以他们为核心组建成立的联邦异域事务总局,也成为了人类文明对抗、探索和研究异域的最前线。
为了填补人员的损耗,联邦境内设立了多所预备基地,专门用于聚集和培养总局所需的人才。
FNA就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所。
从这里毕业的预备役若无例外将会直接进入总局,源源不断地为总局补充一线特勤先锋和调研员。
因此,FNA也被戏称为总局的“专属血库”。
特殊的地位加上超高知名度,使其一直备受关注,但FNA似乎有其独有的保密手段,这么多年来,招考考核的具体内容从未流传出来。
不过,比起知道考核的内容,在场的众人显然更想先见到考官。
随着整点报时的钟声在基地内响起,周遭抱怨和议论声也越来越大,混着无休无止的蝉鸣,吵得凌溯头疼。
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很想让这群没脑子的家伙闭嘴。
FNA可是联邦内最强调秩序与纪律的预备基地,怎么可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出现考官迟到的情况。
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还是说……
身体莫名打了个寒战。
一股没来由的、出自本能的危险直觉骤然出现,粗暴地打断了她原先的思绪。
还没等凌溯反应过来。
令人汗毛耸立的能量凭空炸散开来,眼前的空间像被无形大手揉皱一般,肉眼可见地发生扭曲。
人群好若面团,一瞬间被揉搓成了诡异的形状,紧接着融化模糊起来,速度之快,让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意识随即坠入深不见底的寂静之中。
——异域降临了。
昏迷前残留的念头使凌溯惊醒过来,她眼睫剧烈颤动,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尝试几次后才终于掀开眼皮。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倒悬于天如同巨兽獠牙般的暗红色石柱,地表则散落着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晶石块,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掠过嶙峋怪石时发出呜咽般的声音,给整体诡谲昏暗的空间又增添几分恐怖气息。
随后,她才意识到视野高度不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背后大概也是靠着块晶石,独属于矿物质的冷意透过单薄的衬衣渗入她的身体,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没有着急起身,而是先轻轻伸展了一下身体,确认没有痛觉袭来后,她才撑着晶石借力站起,仔细打探起四周来。
从眼前景象来看,昏迷前的判断并没有错。
异域降临了,还是降临在了对抗异域的大本营之一里。
这么大的动静,FNA估计在其降临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察觉,救他们出去也只是时间问题。
思及此,凌溯下意识抬手,想看看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毕竟在被吞噬前,基地里的钟楼刚刚提示时间为九点整。
不料映入眼帘的,只有空空如也的手腕和被表带压出的浅色印记。
她眉心一跳,愣神片刻后才猛然记起,由于招考邮件里用红色字体特意强调禁止携带电子设备,禁止佩戴包括手表在内的一切配饰,导致她在出门前把常年佩戴的机械腕表放在了家里。
凌溯颇为不爽地啧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吐槽两句,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自然之处。
呜咽风声中,诡异的扑簌簌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紧接着,一道破空声在不远处骤然炸响。
长期训练的本能使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凌溯当即双脚蹬地,俯身的同时以手撑地,腰腹肌肉瞬间绷紧,整个人借着惯性拧身侧翻,身体在半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随后轻盈落地,像只灵巧轻盈的黑猫,没有浪费丝毫多余的力气。
但还是慢了一瞬。
那道残影带起的风刃仍然擦过她的耳际,耳尖顿时湿润一片,温热的液体顺着颈侧滑落。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惊得她猛然回头,只见无数裂纹以撞击点为中心在晶石表面疯狂蔓延,紧接着,原先被她倚靠的巨型晶石轰然解体,无数碎片迸溅四散。
掀起的沙石模糊了袭击者的身影,但凌溯的双眼却看得分明。
那是一只足有两米高的鸦形生物。
两片翅翼紧紧贴在身侧,青灰色的鳞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如利刃般长而尖锐的巨喙上还残留着晶石碎屑,从喙尖一路蔓延至根部的蛛网状裂纹,则莫名泛着幽幽蓝光。
似乎是因没能击中猎物而感到挫败,那只鸦形生物转过身来,圆盘大的双眼直勾勾锁定着不远处娇小的身影。
下一刻,它的双翼突然完全张开,千百支羽毛根根直立,羽尖亮起幽蓝光点,像无数淬了毒的箭矢正蓄势待发。
“真是倒霉!下次出门前应该先看黄历的。”
凌溯暗骂一句,神情却丝毫不怵,原先琥珀色的双眸登时泛起异状。
左眼虹膜率先被蓝紫色浸染,如同浓墨滴入清水般迅速晕开来,瞳孔骤然收缩,竟在中心形成由数个三角组成的正圆,像老式录像机的对焦镜头,仿佛要将视野内的一切都刻印进瞳孔深处。
右眼也在同时作出反应,虹膜犹如天光倾倒弥漫金霞,瞳孔中央浮现出半透明的胶片卷轴虚影,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道虚影此时正缓缓转动,眼中似有无数帧画面飞速闪过,最终定格于一处。
几乎是在右眼完成定格的刹那,凌溯的掌心亮起微光,一把半透明长弓悄然浮现,弓弦震颤,似在呼应她此时剧烈的心跳。
来吧。
凌溯目光灼灼,抬手正欲迎击,却不料视野之中突然冒出了一抹亮色。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暴呵。
“看招!”
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陌生金发少年忽然闯入战场,正从高空俯冲而下,发尾的小辫在空中上下翻飞,周身似笼罩着什么,像是层半透明的水膜,此刻正泛着粼粼波光。
鸦形生物被他发出的声音吸引,扭头看去的瞬间。
只见他双手合十握紧成拳,水膜骤然凝结成甲,借着下坠带来的千钧之力轰然砸向鸦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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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的脑袋。
“咿吱——!!!”
刺耳的鸣叫如同数支生锈的铁哨同时炸响,声音之尖锐让凌溯兀得眼前一黑,手中尚未完全凝实的弓箭也在这阵声波的冲击下溃散成点点荧光。
但凌溯顾不上这些,她努力稳住身形,开口道:“小心它……”
可惜提醒还没说完,金发少年已然双手掐住鸦形生物的脖颈,手臂发力,直接就是一个干脆利落的旋拧。
“咔嚓。”
骨骼断裂的脆响让凌溯右眼皮一跳。
“离远点!”她几乎尖叫出来。
不料还是迟了一步。
一股幽蓝色的液体随着少年的动作从鸦形生物的喙部喷溅而出,少年显然没料到这一遭,仓促间来不及让水膜覆盖全身,只得偏头躲闪,但左脸和肩膀还是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蓝色液体,在昏暗的异域中泛着诡异的微光。
凌溯:“……”
她心死地闭了下眼睛,只觉得今天黄历上写的也许是 “诸事不宜”,不然麻烦事怎么一个接着一个来。
但显然,带来麻烦的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金发少年从鸦尸上纵身跃下,朝凌溯快步跑来。
他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蓝色液体,可他并不在意,目光直直落在凌溯的耳侧,声音里带着些许担忧:“你的耳朵受伤了!”
说罢,他正欲凑近一些查看伤势情况,但在注意到少女的目光落在自己左脸和左肩上后,又非常自觉地停住了动作。
听对方这么一说,凌溯才重新感觉到耳朵传来的痛感,她抬手抹了把耳际,指尖果然沾有点点猩红,但似乎并不算严重。
“先别管这个。”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语速飞快地询问道,“我叫凌溯,你也是考生对吧,怎么称呼?”
少年喉结微动,翠绿眼眸里闪过一丝犹豫:“……我叫江明野。”
“江同学,你能一次性对付多少这种生物?”凌溯紧接着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啊?”江明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但见凌溯神色紧张,他没有犹豫,毫无保留地答道,“同时的话,最多两只……”
“噗嗡。”
一声类似皮球漏气的闷响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已经成为尸体的鸦形生物不知何时已然鼓胀起来,幽蓝的裂纹如同活物般从鸟喙一路蔓延,在青灰色的鳞羽间疯狂游走。
凌溯瞪大了双眼,强忍住将国粹骂出口的冲动,当即拉住江明野干净的袖口,拽着他转身就向远离尸体的一侧狂奔。
江明野虽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甚至因为速度更快反过来拉着凌溯提速。
只是两人还没跑出多远,后方就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液体喷溅的哗啦声,蓝色的 “骤雨” 瞬间倾泻而下。
“别沾上那些液体!”凌溯这次提前出声。
闻言,江明野迅速扩张周身的水膜,将两人罩在其中。
他们就这么在红色的“天”下,蓝色的“雨”里,顶着透明的“伞”,一路狂奔。
如果不是发生在危机四伏的异域里,这幅情景看起来倒还挺浪漫的。
但凌溯只想骂人。
毕竟,常言道,祸不单行。
远处,此起彼伏的哨鸣如同尖锐的警报,层层叠叠响彻整片异域。
在两人看不见的身后,数只体型巨大的青灰色鸦形生物正朝着凌溯和江明野逃跑的方向席卷而来。
如同翻滚的乌云,即将带来一场暴风雨。
2. 三人集结
两人在犬牙交错的晶石林里急速穿行。
身后,如影随形的振翅声像张越收越紧的巨网,让江明野苦不堪言:“这群家伙怎么甩不掉啊?”
虽然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像只老鼠一样四处逃窜总归令他十分憋屈。
凌溯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在节省体力和让这个笨蛋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
“还不是因为你沾上了它们的体/液!”她喘息着解释,声音在奔跑中略显急促,“蓝纹哨喙鸦是群居性异域生物,攻击性强但防御力极差……它们的鸣叫能引来同类,还会循着同类体/液的气味,不死不休地追杀目标!”
江明野侧头瞥了一眼自己左肩上残留的蓝色液体,嘴角抽了抽:“所以,它们现在盯上我们了?”
“没错!”凌溯咬牙,“不过,这种气味标记最多只能维持半小时,只要再坚持……”
话音未落,嶙峋的晶石林突然到了尽头,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突如其来的开阔地带让两人眯起眼睛。
这是一片碗状洼地,地面铺满细碎的黑色晶砂,而在百米开外,一个修长身影正背对他们而立,黑色衬衫衣摆随风飘动。
那人似乎察觉到动静,缓缓转身。
“快跑!”凌溯立即高喊,“后面有蓝纹哨喙……”
“鸦”字还没出口,声音便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猝不及防撞入视线的,是少年锐利的丹凤眼以及镶嵌在其中的灰蓝色双瞳。
那瞳孔深处,还翻涌着诡异的暗红,像冰封荒原上熊熊燃烧的孤焰,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感,连镜片都遮掩不住,瞬间攫取了凌溯的呼吸。
与浓墨重彩的眼睛相比,他的脸颊和薄唇更显得没什么血色,唇下缀着颗美人痣,颇有几分画龙点睛之感。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凌溯的脑中还是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
这人还真是长了一张烫门脸。
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她注意到那人似乎嘴唇微动。
下一刻,箍在左臂的黑色臂环突然如活物般蠕动起来,化作流体顺着手臂直达他的掌心,瞬间延展成一柄通体漆黑带着暗红纹路的长剑。
剑身泛着幽冷的光泽,剑镡处的暗红多面体则诡异地搏动着,如同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
与此同时,黑发少年微微躬身,缠裹着绷带的左手紧握剑柄。
这姿势……
电光石火间,凌溯猛地拽住江明野,并借由惯性将他扑倒在地:“水膜!快!”
没有丝毫犹豫,半透明的水膜立即包裹住交叠的二人。
紧接着,一道黑红相间的剑光贴着水膜嘶鸣而过,朝着身后紧追不舍的鸦群袭去。
所有蓝纹哨喙鸦的动作骤然凝固。
下一秒,鸦首整齐滑落,无头的躯体重重砸向地面,震得黑色晶砂腾空而起,蓝色体/液如暴雨倾盆,在水膜表面溅开一朵朵幽暗的花。
凌溯的瞳孔不自觉放大。
好强。
虽然蓝纹哨喙鸦的防御力极差,但只用一击就将这么多只一起击溃,也是寻常异能者绝对无法做到的。
“凌溯……你不起来吗?”
耳畔温热的吐息唤回了凌溯的注意力。
她有些懵地对上江明野湿漉漉的双眸,这才惊觉自己还压在别人身上。
“啊,抱歉!”她赶忙站起身来,正欲伸手拉起对方时,却见江明野已经先一步鲤鱼打挺般跳了起来。
他微微偏过头,挠了挠脸,连耳尖都红得滴血,视线飘忽不定,就是不敢与凌溯对视。
“我、我去看看他!”
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他扔下这句话就窜了出去,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凌溯:……?
她有些困惑地看着江明野同手同脚的背影,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态度为什么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但她暂时无暇去探究原因。
凌溯立在原地,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鸦尸身上,微微眯起眼睛。
仔细一看,才发现刚才那一击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恐怖,不仅同时斩断了所有蓝纹哨喙鸦的脖颈,还精准切断了它们鸣叫的器官,可以说是近乎完美的选择。
更令人在意的,是那少年选择的站位恰好卡在体/液喷射不到的范围边缘,足以说明他在出手时就已经预判到自己的攻击将造成多大的威力。
但是,凌溯垂下眼眸,无意识地来回咬着指甲。
如此致命的攻击,在出招前却连个提醒都没有。是确信不会误伤?还是根本不在意他们死活?
“凌溯,怎么了?”江明野略带疑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抬眼,只见江明野停在两人中间,像是在等自己跟上。
“没事。”凌溯压下心中的疑虑,朝同伴缓步走去。
无论如何,对方的出手也救了他们,看起来应该是没有恶意,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不远处的少年,才发现对方持剑的左手正微微发颤,双眉蹙起,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还没等两人到他跟前,方才还压迫感满满的身影突然一个踉跄,手中的长剑瞬间变回臂环形态,整个人如脱力般瘫坐在地,苍白的嘴唇泛起不自然的红。
“同学!你没事吧?”江明野一个箭步冲上前,手足无措地在他身边蹲下,“是受伤了吗?要不要紧?”
凌溯停在少年一步之外,从口袋里取出一根能量棒:“需要补充体力吗?”
闻言,少年抬起头来,嘴角扬起一个懒散的笑容。
下一秒,他整个人直接歪倒在慌乱的江明野身上,同时慢悠悠地伸出手:“谢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近动作让江明野顿时僵住,好不容易恢复正常颜色的耳根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凌溯笑眯眯地应了声“不客气”,脚步却没有挪动半分,顺手将能量棒抛了过去。
黑发少年撕开包装,慢条斯理地咬着,喉结随着吞咽轻微滚动,搭配上那张美人脸,让凌溯莫名移开了视线。
江明野还维持着被对方靠着的姿势,僵直得像根木桩,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个……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黑发少年没有表态,只是安静地咽下最后一口能量棒。
见状,江明野又将目光投向凌溯。
接收到同伴求助信号,凌溯认真观察一番后,指向一处洼地边缘:“到那去。”
闻言,两名少年循着手指方向看去。
只见那里交错着几根倒悬的晶柱,形成了一片半密闭的空间。
“那个地方不容易第一时间被发现,后方岩壁还可防偷袭。”
顿了顿,凌溯又补充道,“而且,顶部那种晶簇的生长形态会受到风向影响,既然它呈现单向朝内的生长形态,说明风是往半封闭空间里吹拂的,能有效避免气味扩散。”
“总而言之,那是个不错的临时修整点。”
说罢,她点了下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结论。
随后,凌溯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两人,刚准备询问他们的意见,却见江明野微张着嘴,瞪圆双眼望着她,活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一旁的黑发少年则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了一句:“你好专业,是从小被当作调研员培养起来的吗?”
凌溯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先过去吧。”
-
晶柱形成的天然屏障内,江明野正用水膜将入口覆盖起来,凌溯抱膝坐在一旁,抬眼望向倚着岩壁的少年,率先打破沉默:“我叫凌溯,他叫江明野,都是考生。”
被点名的江明野背脊一僵。
少年朝两人微微点头:“许无恙。同你们一样,也是报考FNA的考生。”
边说着,他边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随意擦了擦,补充道:“是个契约者。”
此言一出,凌溯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契约者。
与异能者不同,契约者并非自然觉醒异能,而是通过与所谓的“遗器”订立契约,使用遗器本身附带的能力。
而遗器的能力,则与对应的被消灭的异域息息相关。
凌溯的目光带着几分新奇,落在许无恙的左臂上,由剑变成的黑色臂环此时正安静地箍在肌肉上,随着主人的呼吸微微脉动,像某种休眠中的活物。
一旁,布置好水膜的江明野也凑了过来,同样好奇地盯着黑色臂环:“所以,刚才那柄超帅的黑剑就是你契约的遗器吗?能力是……”
话到一半,似是突然意识到贸然打探他人能力不太礼貌,他赶忙转移话题:“呃啊……我是说,我的能力是[四象降灵],能够降下玄武、白虎、朱雀和青龙四大神兽之灵,并使用祂们的能力。”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流动的水膜,补充道:“不过,目前我只能稳定降灵玄武,所以也只能使用祂的玄甲能力。”
许无恙微微挑眉:“所以,你是打算用你的异能情报交换我的吗?”
江明野下意识摇头,但随后又迟疑地点了下头,羞赧地挠脸:“我有点好奇,毕竟刚才那一击实在太帅了。”
如此直白的夸奖倒让许无恙哽了一下。
他别过眼去,也没藏着掖着,心念一动,臂环闪过一道暗芒,重新以剑的形态出现在手中。
“[斩绝],能随我心意改变长短和软硬,理论上赋予了我斩断一切的能力,不过,”他随意地转了转手腕,长剑又变回臂环,“理论归理论,刚才那种斩击,我现在每天也只能来一次。”
说罢,他眯起眼睛,像只狡黠的狐狸般朝两人摊开双手:“所以,我今天可没有战斗力了,二位得对我负责。”
哈?
一直默不作声的凌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家伙绝对没说实话。
眼见一旁的江明野像要拍胸脯保证,她赶忙伸手按住,皮笑肉不笑地表示:“虽然很想答应你,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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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什么战斗力,毕竟……”
她有样学样地摊了摊手,“我的异能并不是战斗类的 ,中学时期的培养方向也是对异域的调查与研究。”
“哦!难怪你知道得那么多。”江明野恍然大悟,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露出疑惑的神情看向凌溯,“那你怎么不去晦明基地?那儿不是专攻异域的调查研究方向吗?”
提到这个,凌溯沉默了一瞬。
随即又弯起眉眼,轻笑着答道:“那当然是因为FNA学费食宿全免啊。”
“而且,”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从这里毕业可以不用考核,直接进入总局,不就相当于直接上岸入编了吗。”
“这还不够令人心动吗?”
这番话问住了两人,江明野露出一副“确实如此但话又说回来”的纠结表情,许无恙也难得怔了一下。
虽然这是事实,但两人还是第一次听说真的有人是出于这个目的才来报考FNA的。
毕竟,大部分人来到这儿的目的,都是希望能以此为起点,去实现自己的宏愿。
或是掌握更强大的力量,或是成为举世闻名的英雄,再不济也是想借此确认自己的价值。
反正没什么人是奔着毕业直接安排工作去的。
许无恙:“那你三年级是打算选调查研究科?”
虽然FNA的主要培养方向是对异域的剿灭,但也同样设有培养调研员的调查研究科。
只不过,因为特勤先锋过于盛名繁荣,导致来报考FNA的大部分学员都是奔着进入作战剿灭科去的,调查研究科反而成为在二年级末无法通过作战剿灭科选拔的预备役的被迫之选。
“到时候再说吧。”凌溯不置可否。
似乎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她话锋一转:“至于我的异能,和眼睛有关。”
说着,她以手为梳将散落额前的八字刘海撩了上去,露出一双大且明亮的杏瞳。
“[复刻之瞳],简单来说——”
她的左眼突然泛起蓝紫色光晕,瞳孔收缩成奇异的光圈形状,“我的左眼具有‘刻印’的能力,能够将过去一段时间内目之所及的一切刻印下来。”
右眼随即漫上暗金色,其中浮现出老式放映机上圆形胶卷般的纹路,“右眼则具有‘复现’的能力,能够看到并重现左眼刻印下来的过去。”
此言一出,江明野的嘴巴张成了O形,脸上全是震撼与兴奋,许无恙则伸手推了下眼镜,镜片下的双眸带着思索与探究。
对于两人的这副神情,凌溯早已见怪不怪,只可惜:“这个异能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强。”
“无论是刻印还是复现,都有非常多的限制,而且……”她用指尖轻点着太阳穴,“对精神力有不小消耗。”
说话间,她的左眼又瞬间被蓝紫色浸染:“解释起来很麻烦,直接演示给你们看比较直观。”
说罢,凌溯的视线在狭小的空间内游走,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角落里散着的小块晶石上,约莫十秒后,她轻轻合眼。
当她再次睁眼时,左眼已经恢复成原本的琥珀色。
“刚才那样就完成刻印了吗?”江明野前倾身体,想要凑近观察凌溯的眼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特殊的异能。
但凌溯没有回应,只是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既挡下江明野的观察,也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怎么回事?刻印失败了?
她感觉指尖有些发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从觉醒异能到现在,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即便异能有不少限制,但只要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就一定能刻印下来,这是绝对不会错的……
沉默忽然在空气中蔓延。
觉察到凌溯异常的状态,其他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江明野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许无恙则直接出声打破沉默:“怎么了?”
“嗯?”凌溯恍然回神,她张了张嘴,和盘托出的话语在嘴里打了个转,最后只是揉了揉眉心,语气与之前别无二致:“可能是太累了……刻印失败了。”
闻言,江明野将视线悄悄从凌溯发抖的指尖移开,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突然“啊”了一声,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心,“说起来,我第一次尝试降灵白虎的时候超级狼狈。”
他伸出手来比画着,“折腾了整整三天,最后只冒出了一对虎爪,结果不知怎么的,还变不回去了,害得我被臭老爹嘲笑了好久。”
江明野边说,还边朝许无恙眨着眼睛。
接收到信号的许无恙扬了下眉,瞥了眼脸色发白的凌溯。
随即抿唇一笑,恰到好处地接话:“异能嘛,就跟猫主子似的,心情不好时可难伺候了。”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凌溯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平复下来,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在弄清楚这个异常意味着什么之前,还是先别告诉他们了。
3. 裂尾蝎袭
覆在出入口的水膜如退潮般消散。
晶莹的水光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最后化作几团水球萦绕在江明野周身,像一群透明的游鱼。
“接下来往哪走呢?”他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戳弄着水球,向两位同伴投去询问的目光。
刚才,三人在简单讨论后,一致认为当务之急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主动寻找更多同伴。
但异域在吞噬时似乎将众人无规律地分散开了,在没有寻人手段的情况下,与其他考生汇合似乎只能赌运气。
许无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意:“我都可以,你们决定就好。”
他虽是这么说的,目光却越过江明野,直直落在凌溯身上。
惹得江明野也朝凌溯眨了眨眼,一副“全听你指挥”的模样。
被两道灼热视线夹击的凌溯忍不住扶额叹气:“别把这种事丢给我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分析起来:“从苏醒地点到这里,一路上我们没有遇到过其他人,也没发现比较明显的其他战斗或活动痕迹。”
边说着,她边用手指在地面上勾勒出简单的路线图。
其他两人不约而同地围凑过来。
“所以,最起码不用回头?”许无恙俯下身来,用手指点了点路线图的另一端,“那就继续往前如何?”
“都行,总之先朝一个固定的方向。”
感受到骤然拉近的距离,凌溯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半步。
之后才抬起头来,目光扫过江明野左脸和肩膀——那里已经看不出半点蓝色的痕迹,又掠过他周身的水团,最终停在许无恙的左臂,下巴轻轻一抬示意:“然后,再用许同学的剑在沿途的晶石上留下箭头作为记号。”
说到这,凌溯忽然一顿,像是被某个闪过的念头截住了话头。
打量的目光从臂环开始缓缓上移,轻轻点过许无恙略显苍白的嘴唇、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最后定格在他带着倦意的眼眸上。
“你……”凌溯垂下眼来,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还能行吗?”
最后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尾音带着微妙的起伏,既像是关切的询问,又像是带着几分试探的揶揄。
许无恙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黑色臂环突然流到他的手中,一柄泛着寒光的漆黑短刃顿时出现。
只见他手腕一抖,寒光一闪,最近的晶柱上便多了一道深达寸许的十字刻痕。
“做个记号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短刃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个漂亮的剑花,最后稳稳地停住,“毕竟,即使不使用契约能力,斩绝本身也比一般武器更加锋利。”
凌溯的目光追随着他灵巧活动的手指,嘴角勾起,眼底掠过一道意料之中的锐芒。
果然,这个家伙绝对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虚弱。
刚才那一击,快到让她几乎看不清动作。
但之前那阵虚弱似乎也不似作假,是他使用异能的固定代价吗?
“我倒有个主意!”
完全没有注意到同伴之间的暗流涌动,江明野突然打了个响指,插话道:“既然找不到人,不如闹点大动静引他们过来?毕竟之前我也是因此才与凌溯相遇的。”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肯定了他的想法,江明野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颤。
“轰——!”
巨大的响动从远处传来,震得顶端晶柱簌簌落下碎屑。
还没等凌溯反应过来,江明野就已经冲了出去,许无恙也紧随其后,转眼间只留她一人停在原地。
“等等我!”她急忙起身跟上两人。
-
两人循着声音和震动传来的方向在一条晶石坡道上狂奔。
“这动静……怕不是其他考生遇到麻烦了!”江明野的声音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有些零散,水膜在他周身流转,为他挡开飞溅的晶屑。
许无恙没有回话,手中的短刃却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准备化作长剑形态。
两人几乎同时冲上坡顶,下方出现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
几十米开外,开阔的晶砂空地上,一只足有犀牛大小的黑紫色巨蝎正高高扬起尾巴,三叉状的尾针泛着诡异的紫光,距离倒在地上不明生死的四人仅有咫尺之遥。
“危险!”江明野撕心裂肺地大喊,毫不犹豫从坡顶一跃而下,周身的水膜随着他的意念疯狂涌动,但其本身就不具备远程能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截住远处的蝎尾。
许无恙紧随其后跃下,斩绝变回长剑形态在手中发出嗡鸣,可他却始终没有出手。
这个距离,普通的斩击根本够不到!
要再一次以血献祭吗?
他的左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那种仿佛全身血液都要沸腾的灼烧感……
“该死!”许无恙咬紧牙关,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蓝色流光突然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精准命中即将落下的蝎尾,巨大的冲击力让裂尾蝎庞大的身躯都被带得向后移动了几步,尾尖则被箭矢硬生生扯断。
这一变故让江明野和许无恙脚步微滞,同时回头看去。
只见凌溯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坡道之上,她脚踩一块凸起的晶石,手持一把镶嵌着无数晶簇的长弓,弓弦还在微微颤动。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扬起她散乱的长卷发,露出巴掌大的脸和那双左蓝右金的异色双瞳。
“还愣着干什么!”凌溯厉声喝道。
这一声让二人回过神来,也让因疼痛而愤怒的裂尾蝎重新标记了敌人。
失去尾针的它变得更加狂暴,六只附肢疯狂抓挠着地面,转身就朝三人猛冲过来。
见状,江明野的水膜瞬间暴涨,在空中凝结成一面半透明的巨盾,硬生生挡住了裂尾蝎的冲锋。
借着这个机会,许无恙身形一闪绕到侧翼,手中长剑一挥,精准砍向裂尾蝎左侧的三足,剑锋所到之处,坚硬的甲壳瞬间开裂,黑紫色的血液喷溅而出。
如此剧痛让裂尾蝎疯狂扭动身躯,它猛地扬起头颅,口器大张,露出里面森然的獠牙,直直朝许无恙咬去。
嗖!
又是一道箭矢破空袭来,如同坠落的流星般直直插入裂尾蝎大张的口器之中。箭矢上附带的能量在它喉间炸开,惹得巨蝎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吼。
凌溯站在高处,神色冷淡地凝视着下方战场,手中长弓弓弦紧绷,随时出手准备支援。
“腹部第三节正中央是它的心脏,毁掉它。”
她的声音依然沉稳,指挥依然准确,仿佛战斗并没有让她有所消耗,但事实上只有凌溯自己知道,她也快到极限了,连续使用复刻之瞳和高精度瞄准射击让她的精神消耗严重,连带着搭弦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必须速战速决。
随着凌溯指令的下达,下方两人同时有了动作。
江明野将水盾散成水团重新漂浮于身侧,他一个滑铲,灵巧地钻入裂尾蝎腹下,心念一动,水团瞬间覆上双拳凝结成晶莹的冰甲。
“看我的!”他大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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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拳头如雨点般砸向第三节中央。
与此同时,许无恙已然纵身跃上蝎背,手中斩绝轻颤,仿佛是因战斗而兴奋到战栗,漆黑的剑身上猩红暗纹忽明忽暗。
他双手紧握剑柄,剑镡处的暗红多面体随着他向下刺入的动作急速收缩又舒张着,如同斩绝跃动的心脏。
上下夹击之下,裂尾蝎纵然拼命挣扎,也是无济于事,最终只能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快走!”见裂尾蝎已经濒死,生怕两人上头的凌溯赶忙出声提醒。
闻言,许无恙迅速从蝎背上跃下,心念一动,插在背上的斩绝随即化作一缕黑色流光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江明野也利落地一个侧滚,安全撤出。
受到致命攻击的裂尾蝎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黑紫色的外壳褪为灰白,这是它生机全无的表现。
见此情形,凌溯终于长舒一口气。
她松开弓弦,闭上双眼解除异能状态,晶簇长弓随即化作星芒于空中消散。
再睁眼,双眸已经回归琥珀色。
望着下面朝她挥手的江明野和抱胸而立的许无恙,凌溯弯了弯眉眼,从坡道上轻盈跃下,却不料落地时一个踉跄,脸蛋差点与地面亲密接触,好在被江明野及时扶住。
“没事吧?”江明野担忧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凌溯摇摇头,余光瞥见许无恙缩回的手,心下一暖,朝两人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我没事,先去看看那边几人有没有事。”
三人于是快步走向事发地。
只见一名青衣少女正在为躺在地上的同伴包扎。
似乎是被脚步声所惊动,少女抬起头来,见来者是凌溯三人,她原先紧张的神情骤然变成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等凌溯发问,便先一步说起之前的遭遇。
原来,青衣少女名叫苗婵衣,躺在地上的同伴名叫云夏。
她们二人既是中学同学,也是挚友,又在同一地点苏醒,于是决定结伴去寻找其他人。没想到刚走出去没多远,两人就遇上了被裂尾蝎缠上的赵伦和朱鹏鸣两人。
“我们已经合力杀了一只,却不料剩下一只突然吐出紫色烟雾,”苗婵衣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条理仍然清晰,“他们两人避之不及,吸入后直接瘫倒在地,要不是云夏用异能舍命相救……”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难掩哽咽,眼眶也止不住泛红。
凌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倒在地上的云夏脸色惨白,伤口处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包扎的布料。
再看赵伦和朱鹏鸣,只见二人面色青灰,全身如烂泥般瘫软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似乎还没从刚才惊险的经历中缓过神来。
见此状态,再结合苗婵衣之前的叙述,凌溯对这两人的具体情况大致有了猜测:“那团紫雾应该是裂尾蝎释放的麻痹性毒素,不致命,但会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应该再过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边说着,她边上前蹲下,仔细观察了一番,在确认自己的判断无误后,她才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最后指了指不远处:“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闻言,许无恙单膝跪地将云夏抱起,而江明野也立即会意,水膜在空气中延展,形成一张半透明的“担架”,让许无恙小心地将伤员放在上面。
凌溯则向赵伦伸出手:“能站起来吗?”
见对方艰难点头,她才架起赵伦的胳膊,由苗婵衣扶着另一人,一行人缓慢而有序地向安全地带移动。
却无人注意,已经成为尸体的裂尾蝎竟在缓缓融化,如流体般诡异地渗入晶砂,转眼便消失不见。
4. 虚实之间
众人在岩堆旁围成一圈。
江明野坐在云夏身边,用水膜凝成半透明的防风墙,将她护在其中。
苗婵衣坐在另一侧,双手紧紧地握住好友因失血而冰凉的手,声音止不住颤抖:“她的体温一直在下降……”
云夏腹部的伤仍在渗血,暗红在新换的布料上缓慢扩散。
“这样下去不行。”江明野盯着少女苍白的嘴唇和脸颊,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直笑容满面的脸上罕见浮现出几分凝重,“有没有谁的能力能够稍微止一下血,再这样失血下去的话……”
苗婵衣咬着嘴唇摇头,一旁的赵伦和朱鹏鸣也同样露出无奈的表情。
没人会料到来参加FNA的报考考核能有生命危险,也自然不会有人带救命药物。
而作为以剿灭异域为主要培养和考核标准的预备基地,FNA的预备役又大多以战斗见长,来报考的考生也自然如此。
压抑的沉默一时间蔓延开来。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闭目养神的凌溯忽然出声:“我或许可以试试。”
说罢,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启异色双瞳。
随着右眼暗金色纹路开始流转,凌溯张开掌心,一支贴着“FAA防伪标识”的小型喷雾逐渐由虚转实,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总局最新研制的凝血喷雾,”她的声音略显疲惫,额前的刘海已经被冷汗浸湿,“先拿去试试效果吧。”
闻言,苗婵衣不疑有它,赶忙接过喷雾,不住地向凌溯道谢。
凌溯摆摆手,刚想起身指导她如何使用,不料异能透支的副作用来得又急又猛,如同有针从太阳穴直接扎进大脑,突突的刺痛与突如其来的眩晕同时袭来,视野瞬间被黑白噪点吞噬。
糟了。
凌溯在心里暗道不妙,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向后栽倒下去。
她可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所带来的副作用由不得她不愿。
就在身体后仰的刹那,坐在身侧的许无恙无声贴了过来。
凌溯只感觉肩膀靠上了一个坚实的支撑点,后腰同时传来温热的触感。
心脏跳得比平时更快,像在尽力泵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耳鸣目眩只持续了几秒。
“还好吗?”许无恙的声音近乎耳语。
凌溯用力眨了眨眼,察觉到眼前逐渐恢复清晰,她几不可察地轻轻点头。
于是,许无恙悄悄将作为支撑点的肩膀和手背从凌溯身上移开。
两人无声的默契让这一瞬的失态被悄然掩饰,除了许无恙外,竟无一人觉察到凌溯此时的虚弱,又或者说,其他人此时的注意力都因止血喷雾的出现而集中在云夏身上。
“这是异能的产物吗?好神奇!怎么做到的?”朱鹏鸣忍不住发出惊叹,虽然脸色仍有些发青,但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中气。
一旁的赵伦听后,急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别这么没分寸。”
好在凌溯并不介意,能力这种东西,只要有心打探或者观察,怎么都会被猜透,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披露一些信息,省的他人继续深究。
只不过她暂时没什么力气,也懒得再解释一遍,于是朝江明野使了个眼色。
收到眼神的江明野立即会意,简单给其他几人讲解了一番。不过说到最后,他像是发现什么bug一样,扭头看向凌溯:“等等,像这种还没上市的新品,你是从哪看到的,网上吗?”
“是三天前总局主办的装备展上的样品,我当时去刻印那柄长弓时,它恰好在视线范围内。”
凌溯瞥了一眼满脸惊喜的苗婵衣,想来是喷雾起了作用,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连语气也轻松了几分:“我可没那么神通广大,没办法复现通过媒介看到的东西。”
说到底,刻印与复现,都仅限于这双眼睛真实看到的存在。
等等。
真实看到的存在?
凌溯一怔,脑内灵光乍现,无数碎片如流星般迅速划过——突然变化的天气,不见踪迹的考官,奇怪的禁止事项,无法刻印的特殊情况……
所有微小的异常在这一刻终于串联成线,如同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归位。
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又合乎情理的结论悄然浮现。
原来考核早就开始了。
“各位……”
一声虚弱的呼唤打断了凌溯的思绪。
云夏不知何时已经苏醒过来,正撑着身子试图坐起,苗婵衣赶忙扶住她,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你吓死我了!”
云夏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抬手为好友拭去泪水。
这个无声的安抚终于让苗婵衣破涕为笑。
而坐在另一侧的江明野也主动伸出手来,让她借力坐起。
察觉到云夏略带疑惑的眼神,他顺带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我们也是考生,刚才你昏迷的时候……”
少年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故意用比较轻松的语气带过先前众人的遭遇。
可云夏却越听越是后怕,尽管江明野说得轻松,但真正与裂尾蝎战斗过的她十分清楚,如果他们没有及时赶到,如果凌溯没有出手相助,那她与同伴们怕不是早就命丧当场了。
想到这里,云夏神情认真地看向凌溯,郑重道谢:“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不要这么说。”凌溯慌忙摆手,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她担不起救命之恩的说法。
毕竟,他们所遭遇的一切也许都不是真的,即便没有她,云夏大概率也不会死。
只可惜,她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不敢断言自己的推断一定正确。而且,就算猜测没错,他们又要怎么做才能通过考核呢?
就在凌溯一筹莫展之际,江明野忽然站起,提议道:“虽然现在止住血了,可云夏的状态也撑不了太久,要不然我们主动去寻找域核,毁掉它就能直接出去了。”
此言一出,如水入油锅,顿时炸开一片。
“我觉得不妥。”赵伦微微皱眉,有理有据地给出反驳意见,“异域是在FNA里降临的,基地不可能放任不管,与其带着伤员冒险,不如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身旁的朱鹏鸣也连连点头,毕竟异域危险四伏,一不小心就可能重蹈他们刚才的覆辙。
苗婵衣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云夏腹部,眉眼间全是化不开的担忧。
只是在听到赵伦说到“带着伤员冒险”时,她才抬起头来,朝着江明野摇了摇头,补充道:“而且,就我们现在的战斗力,即使找到域核,大概率也无力毁掉。”
云夏张了张口,本想让大家不必顾虑自己,但在看到好友因哭泣而微微红肿的双眼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闻言,江明野也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有些莽撞,只能沮丧地垂下头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不料被许无恙抢先一步。
“凌溯。”
被叫到名字的凌溯下意识转头,直直对上许无恙灰蓝色的双眸。
“你觉得呢?”
那道目光过于锐利,似是能直接穿透凌溯的躯壳,洞穿她内心的犹豫。
而这简短直接的询问,也让所有人齐齐望向沉默许久的凌溯,像在等她作出最后的决断一样。
又来了。
凌溯心绪复杂。
似乎从几人相遇后,队伍决策的重担总会在不知不觉间落到她的肩上。
“都说了,”她叹了口气,无意识地咬着指甲,“别把这种要做最后决定的事丢给我啊。”
毕竟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说到底,那些所谓的“异常”每个都可以有其他解释,说不定就是他们今天倒霉,无数低概率的巧合撞在一起了呢?
怎么可能。
如此荒谬的结论刚刚冒出,就被她直接否定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况且就他们目前的情况而言,怎么看都像是被精心安排的必然。
可即便如此,又要如何打破眼前虚幻的一切呢?是要毁掉域核?还是说要像影视剧那样自杀?
无数问题在脑袋里盘旋,指甲在无意间已经被她啃的坑坑洼洼。
也许是感知到了凌溯的焦躁,又或者说只是他动物般的直觉作祟,坐在正对面的江明野不知怎么的,忽然指挥着一颗水球,摇摇晃晃地向凌溯飘去。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那颗清凉水球轻轻贴上凌溯的额头。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头皮一麻,脑内所有喧嚣混乱的思绪瞬间戛然而止。
她茫然地眨眼看去。
江明野的神情十分理所应当:“你的脑袋看起来都要冒烟了,我来给你降降温。”
凌溯:“……我不是机器。”
这过于无厘头的对话让其他人忍不住哄笑起来,原先紧张的氛围倒是被冲淡不少。
凌溯却在哄笑声中,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了江明野话语里暗含的关心。
也对,她又不是精密运转的机器,怎么可能事事算无遗策?
判断错了,指挥失误了。
那就承担后果,道歉也好,补救也罢。
坦然承认自己的局限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比因为害怕犯错而犹豫不决,最终害了队友要好。
凌溯长呼一口气,眉眼间凝滞的郁色悄然散去。
她松开被咬的不成样子的指甲,斟酌着用词一字一句道:“说回正题,我的想法非常简单。”
“我们恐怕等不到救援了,因为这里根本不是真正的异域。”
她的声音很轻,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凌溯将自己脑内的推理和盘托出。
“从醒来之后,我就开始有意识地记录着时间。”
凌溯望向江明野,目光落在他早已恢复如初的左脸和左肩上:“江……明野之前沾上过蓝纹哨喙鸦的体/液,这种体/液会在三十分钟内完全挥发。而在我们听到震响之前,蓝色的痕迹已经消失,说明从我醒来到我们循声冲出去之间,最少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顿了顿,她又将目光转向苗婵衣四人:“在解决裂尾蝎并与你们相遇后,我一直在脑内默背《异域生物图鉴》的序言,正常来说一次大约五分半,到现在我一共背了六次不到,也就是说至少又过了二十五分钟。”
朱鹏鸣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满脸写着“这可能吗?”
赵伦给了他一肘子。
凌溯的思路没受影响,她用手指在地上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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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道竖线,语气肯定地说道:“再算上昏迷的时间,从我们被异域吞噬到现在,绝对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
“这么长的时间,却连一点救援的影子都没见着,怎么想都太不对劲了。”
闻言,赵伦立即想到了另一种情况:“但高星异域会扭曲人类对时间的感知。”
“你说得对。”凌溯认可地点头,“不过,这种情况也是在三星及以上的异域里才会出现。”
“你觉得,如果这里真是那种级别的异域,我们还能全部存活到现在吗?”
这个反问让赵伦哑口无言。
毕竟三星异域一旦降临,除非是同星级及以上的特勤先锋,否则几乎无人能从中生还。
更别说他们这种尚且无比稚嫩的学生。
见众人的神情逐渐变得信服,凌溯的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也就是说,一个不到三星的异域,在FNA招考当天吞噬了报考的学生,居然还能在这种特勤先锋遍地走的地方存在超过一个小时以上……”
像是被这个结论逗笑了一般,凌溯忍不住弯起眉眼:“这和学生参观消防站,结果被大火困在其中却无人救火有什么区别。”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异域范围太大了呢?”朱鹏鸣突然插话,“毕竟异域的星级只和危险程度挂钩。”
“那也不可能这么久都没察觉到彼此的存在。”江明野摇头,出声打断他,“你是不知道,高星异能者的五感和破坏力有多夸张,一个小时,都够他们把这种级别的异域来回翻个两遍了。”
许无恙也适时补充了一句:“而且据我所知,FNA里至少有三位擅长追踪的契约者。”
话题进展到这里,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所以……”苗婵衣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她隐隐猜到了某种可能,但又觉得难以置信。
周遭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连一直呜咽的风都安静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凌溯接下来的结论。
被世界注视的凌溯缓缓抬起头,额前的碎发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双眼直直望向那片布满倒悬晶柱的天空,但目光却好似不止落在天空,更像是想透过眼前的这片虚假,与背后始终未曾露面的神秘考官对视。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一个……”
凌溯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这个异域就是招考考核的考场,而我们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恰恰就是考核试题。”
这番话如同利刃,瞬间破开了这个虚假世界的伪装。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倒悬的晶柱突然从顶端开始碎裂,又在掉落的半空中化作无数闪耀的光点,地面开始扭曲变形,黑色的砂砾如同被退潮的海水卷走一般迅速消失。
众人的惊呼还没出口,眼前的景象已然天旋地转。
刺眼的阳光突然从头顶倾泻而下。
凌溯下意识抬手遮挡,待视线重新聚焦时,才发现自己正与其他人一同站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圆形大厅中央。
从穹顶洒下的阳光为他们镀上一层金光,暖洋洋的,与异域昏暗冰冷的光线截然不同。
正前方,一整排穿着FNA制服的考官正端坐在评审席后。
最中央的主考官抬起头来,目光扫过眼前七人,最后停留在凌溯身上,嘴角扬起几分笑意。
“恭喜各位,”她的声音带着赞赏,“你们是FNA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以这种方式通过考核的考生组。”
所以,自己这算合格了吗?
凌溯只觉得大脑有些无法思考,短时间内多场高强度的战斗,还兼顾收集信息、分析推理,让她着实有点吃不消,连带着对刚才异域的记忆都有些模糊。
但她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毕竟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还需不需要额外再进行什么考核。
好在凌溯的担心是多余的,没过多久,主考官就合上手中的评分板,公事公办地宣布:“你们这组的招考考核已经全部结束,具体招录结果请各位回去等候通知。”
-
待大厅里的学生都离开后,主考官才从桌上一叠材料中抽出三份档案。
阳光之下,江明野、许无恙和凌溯的照片依次交叠着。
她的视线在档案上的某一栏停留了片刻,而后忽然起身,找了个借口从考场中离开。
空无一人的走廊角落,主考官倚着墙,拨通了一个加密联系人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直至快响起“无人接听”的最后几秒前才被人接起。
“那孩子合格了。”主考官率先开口。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出声。
主考官也不在意,她微微侧头望向窗外,身旁巨大的落地窗将考场外的一切展露无遗:“而且,还碰上了两个相当有趣的同伴。”
视线中,凌溯三人的身影正并排远去,似乎是说到什么有趣之事,三人顿时笑闹成了一团。
看不出一点刚认识不到一天的样子。
此情此景,让主考官不自觉地回忆起很久以前的自己,以及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
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她忽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邀请着电话那头的好友:“要来当他们的带队老师吗?”
“反正,你也离不开那孩子。”
5. 锦里藏针
凌溯支着脑袋,坐在靠门的第一排。
今天是FNA通知报到的日子,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将随身携带的行李按指引寄存完毕后,跟着地图顺利找到了标有 “天班” 字样的教室。
推门进来时,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
凌溯本想坐在王的故乡,但往那一瞧,才发现早已有人先她一步挑中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还是个长得极其瞩目的人。
月白色的长发垂落于一侧肩前,金色发绳系在末端,将发尾扎成一溜小辫。
似乎是感受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人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微微转头,银灰色的双眸循着视线方向看来,右耳的扇形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凌溯呼吸一滞。
是位美少年。
还坐在如此经典的位置上。
她强行忽视脑内闪过的各种片段,礼貌地朝对方点了下头,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之后,她便随便挑了个最近的座位坐下,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发现距离邮件通知的集合时间居然还有半个小时。
果然还是来得太早了吗?
凌溯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头发,思绪开始神游天际。
一周前,自己的邮箱忽然弹出一条消息,点开后才发现,原来是FNA通知她考核通过的邮件。
紧接着,录取通知书便随着她的学生卡和制服一并寄到家中,除此之外,还附带了一本《联邦新星预备基地管理规定暨预备役指导手册》。
打开目录一看,一共两百多页。
凌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到底谁会看啊?”
刚吐槽完,她才注意到书本之下还夹着一页纸。
拿起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考虑到诸位可能不会主动翻阅这本手册,特此温馨提示,入学后我会不定时抽查各位。答不出来也没关系,毕竟”。
句子在这里突兀的断开,像是为了强调似的,下一行:“错一次罚抄十遍,多错几次自然就记住了。”
盯着落款处龙飞凤舞的“爱你们的老师~?”,凌溯只觉得这人绝对有某种恶趣味。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她被录取的好心情,只是在高兴之余,凌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考核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脑海中关于那天的记忆,只有自己进入FNA大门和走出圆形大厅这一头一尾是清晰的,至于中间具体的考核场景,无论她如何努力回想,都始终如雾里看花,记不清楚也看不真切,连左眼都没有留下任何刻印的痕迹。
但她又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确实参加了招考考核,还与江明野、许无恙等人成为了临时队友。
而且一想起那两人,她总会不自觉扬起嘴角,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起来。
这种只留有某些信息和感情却不清楚具体情况的诡异状态让她难以适应,但转念一想,如果不这么做,FNA的考核内容也不可能至今都没被外泄。
“凌溯,我就知道我们肯定会成为同班同学!”
忽然,一道清亮的女声将正在放空的凌溯重新扯回现实。
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正站着活力满满的云夏与浅笑着的苗婵衣。
“两位上午好。”凌溯弯了弯眉眼,她的大脑告诉自己,这两人也是招考考核中的临时队友,自己还救了她们。
“要一起坐吗?”凌溯指着身边的空位邀请道。
云夏赶忙摆手,露出一个可怜的神情:“这也太前面了,我可不想被老师盯上。”
一旁苗婵衣也只能无奈地摇头,朝她歉意地笑笑后,便跟着好友找位置去了。
但随后进门的许无恙可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他如同梦游般慢悠悠地飘到凌溯后排坐下,制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用手垫在桌上倒头就睡。
“早上好呀,”凌溯转过身子,见他这副困得要死的模样,疑惑地问道:“你昨晚是通宵了吗?”
“早上一点都不好。”许无恙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黏糊糊的,像是强撑着意识在回答凌溯,但似乎只听到了前半句,完全没有搭理后面的问题。
“我睡会,有事叫我……”
话音落下才没两秒,凌溯就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也太快了吧。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人昨晚是去做贼了吗?
正当凌溯准备伸手戳戳许无恙,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时,门口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凌溯!我能坐你旁边吗?”
江明野的声音同他的笑容一样灿烂,搭配上那头耀眼的金发,整个人简直就像早八的太阳,明媚到有点扎眼。
好在凌溯是早起党,而且早八的太阳也叫不醒赖床的人。
“我的荣幸。”凌溯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意味,主动伸手帮他拉开椅子,还顺带提醒一嘴,“后面那人在睡觉,别吵醒他。”
闻言,江明野比了个“OK”的手势,轻手轻脚地坐下,压低声音抱怨道:“这教室门槛的设计绝对有问题,高度很低不说,颜色还与瓷砖相似,害得我进门时差点绊了一跤。”
“是吗?”凌溯倒没注意到这点。
不过江明野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转头又说起其他事来,“我听说食堂会不定期推出用异域生物制作的菜品,等会结束后咱们要不要一起去食堂看看?”
凌溯:“……”
这真的不是什么黑暗料理吗?
她回想起《异域生物图鉴》上的林林总总,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以想象那群生物中居然有能被端上餐桌的。
可扭头一瞧,江明野那双狗狗眼里写满了期待。
凌溯沉默片刻,还是将用来拒绝的借口咽了下去。
刚准备点头答应,却不料面前的桌子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两人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生正狼狈地撑起身子,FNA的制服被塞得满满当当,勾勒出他锻炼得当的肌肉线条。
“周逾飞?”江明野显然认出了对方,但声音莫名冷了下来,完全不像是面对熟人时的态度。
只是由于刚才聊得过于开心,以至于他的脸上还挂着未来得及收敛的笑容。
这让周逾飞眼神一暗。
他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江明野桌前,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刻意抬高音量道:“我就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原来是又和你这个''异域之子''待在一个班里。”
此话一出,教室顿时骚动起来。
几道上下打量的目光从各处落在的江明野身上,伴随着窃窃私语的声音,让凌溯忍不住蹙眉。
异域之子?
她敏锐地注意到,江明野在听到这个称呼时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扣住桌沿,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你闭嘴!”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
但周逾飞却置若罔闻,反而看向一旁明显在状况之外的凌溯,手指“叩叩”地敲着她的桌面:“同学,好心提醒你,离这家伙远点。”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江明野,带着几分阴阳怪气道:“小心他突然失控伤着你。”
这人有病吧。
被莫名卷入的凌溯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是另一副模样。
只见她微微昂起头来,水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周逾飞。
“这样啊……”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软,手指搅弄着垂在胸前的发尾,表情似乎有些纠结。
这副模样倒让江明野愣在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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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原本要反驳的话语突然哽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酸涩。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他动了动嘴唇,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却见凌溯又状若疑惑地歪头问道:“那你之前被他失控伤到过吗?”
周逾飞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望着凌溯漂亮且懵懂的杏眸,又很快恢复成了刚才那副自信的模样:“之前没有又不代表之后不会。”
他刻意压低声音,像要说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一般:“不然你以为,总局为什么要让大名鼎鼎的江望从一线退下来……”
“够了!”
江明野猛地站起身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双手紧握垂在身侧,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马上就会给对方来上一拳。
凌溯被他这反应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探究对方说的那些信息,赶忙在桌子下扯了扯他的衣角,生怕这个笨蛋第一天就因此被基地处罚,毕竟那本两百多页的册子里可是明确写了禁止私下斗殴。
江明野也硬是克制着没有动作,呼吸变得又沉又缓,显然是在极力控制情绪。
只不过,这份隐忍并没有换来对方的礼让。
见他没动作,周逾飞颇为挑衅地扬了扬眉毛,反而得寸进尺地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怎么不动手?是怕江先生又因此被叫过来吗?”周逾飞的话让江明野莫名一僵,脸色变了又变。
教室一时鸦雀无声。
半晌,才从后排冒出一个充满困意的声音,“吵死了……”
许无恙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单手撑着额头,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在失去镜片的遮挡后难掩锋芒,像锁定猎物的猛禽般直勾勾地盯着周逾飞。
眼里明晃晃写着“赶紧闭嘴”。
但周逾飞本就不是会息事宁人之人,见还有人给江明野帮腔,他反倒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啧啧摇头道:“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这让本就有点起床气的许无恙火气更盛。
他刚想出言讥讽,身处漩涡中心的凌溯却忽然轻笑出声,先一步截住了话头:“多谢周同学的好意,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她刻意将“好意”二字咬成重音,语气真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还没等周逾飞露出得意的神色,就听凌溯继续道:“礼尚往来,我也给周同学提个醒。”
说着,她慢悠悠地伸手指了指教室门槛,表情认真地说道:“往届就有学长在这里摔断了腿,周同学以后进出可要小心点呢。”
这番话说得诚恳至极,却让所有人又一次回想起周逾飞方才被绊倒的狼狈样。
一时间,似有若无的轻笑声四起,如针扎般让周逾飞涨红了脸。
“你……!”
他只觉得哪里不对,一股被戏耍感油然而生。
偏偏对方一双杏眼清澈见底,眉头微蹙,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恰到好处的关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真心实意在为同学着想的乖巧女生。
这副姿态,反而让他连发怒的资格都没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力道全被卸了个干净。
难以言喻的憋屈感让周逾飞胸口发闷。
“别开玩笑了!”他的额角青筋暴起,恼羞成怒地反驳道,“哪有人真的会因此摔断腿啊?”
闻言,凌溯只是无辜地眨眨眼睛,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一句,毕竟……”
她轻巧地耸了耸肩,表情要多纯良有多纯良:“之前没有,可不代表之后不会呀。”
——说不定哪天,你就成为学弟学妹们口中那个被门槛绊倒摔断腿的传奇学长了呢。
凌溯笑眯眯地心想。
6. 突击小考(上)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是在交流感情吗?”
就在周逾飞终于憋不住即将发作之际,一道熟悉的女声出现,止住了这场闹剧。
几人转头看去,才发现身着制服的主考官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一摞资料,镜片后的双眸逐一点过面前几人。
既是问询,也是无声的警告。
见状,凌溯赶忙扯着江明野坐下,随后朝主考官露出一个乖巧的笑,睁着眼睛说瞎话:“抱歉老师,我们刚才聊的太过开心没注意到时间。”
主考官扬了下眉,没有戳破凌溯的胡扯。
而周逾飞出走的理智此时也重新回笼,就算再怎么不爽,他也没胆子当着老师的面乱来,只能暗中狠狠剜了几人一眼,一言不发地找了个空位坐下。
待教室完全安静下来,主考官才不紧不慢地走上讲台,将手中的资料放下,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是你们这届招考考核的负责人邱水月,也是你们未来两年的班主任。”
盯着黑板上龙飞凤舞的名字,凌溯只觉得字迹颇为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字迹……
脑内突然灵光一闪。
她悄悄从桌兜里拿出夹在书中的那页纸,望着与纸张上与如出一辙的笔触,再看看讲台上气质如兰神情认真的邱水月,凌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算什么,反差萌吗?
还不知道自己的恶趣味已经被学生发现的邱水月此时正双手撑着讲台,表情认真而严肃,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在正式开始上课前,我需要先提醒你们一点。在座的各位,都是异能者或是契约者,有着远超普通人的特殊能力。”
“但这种力量不是特权,而是责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讲台下一张张稚嫩的面容,语气加重道:“你们的能力,是为了毁灭,毁灭过去、现在和将来会威胁人类文明存续的一切。”
“但是,”她的声音骤然提高,“这份力量更是为了守护,守护你们的至亲至爱,以及所有在异域阴影下依然努力生活的人们。”
教室一时间落针可闻。
不少学生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神格外明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坚定与热忱,像是被点燃的火种。
就连凌溯也忍不住因为这段话心跳加速,一股责任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
望着年轻人们热烈而憧憬的眼神,邱水月满意地点了点头,顺势拿起桌上那叠材料,突然话锋一转。
“所以,为了更好地培养大家,就让我先对各位的水平摸个底吧。”
说罢,她就将材料分成几份挨个发到第一桌:“从第一排往后传。”
凌溯:“?”
等等,这该不会是……
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凌溯接过材料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联邦新星预备基地理论科目摸底试题”。
这对吗?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反复确认了两遍,才心如死灰地将试卷传给后桌疯狂翻书的许无恙。
一旁,江明野已经绝望地瘫倒在桌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转头看向凌溯,眼神可怜得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凌溯,救命……”
在一片哀嚎声中,邱水月叩叩敲击着讲台,毫无怜悯地补充道:“考试时间两个小时,写完可以提前交卷。另外,想作弊的同学——”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语气突然温柔起来。
“也可以尽管试试。”
试试就逝世。
凌溯莫名读懂了邱水月的未竟之言。
虽然很想帮江明野,但她可没胆子在这么个坏心眼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作弊,只能朝可怜巴巴的江明野摇了摇头,递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自求多福吧,朋友。
-
一个半小时后,凌溯轻轻放下笔,检查了一遍答案。虽然已经没有要进一步修改的地方,但她并不打算提前交卷。
谁知道讲台上那位恶魔会不会当着她的面直接批改。
凌溯正想着,却见邱水月的目光忽然落到教室后排,昂了昂下巴:“是要提前交卷吗?拿上来吧。”
紧接着,后排传来椅子挪动的细微声响,那名靠窗的长发少年拿着卷子走上讲台。
邱水月接过试卷扫了两眼,对他微微颔首:“你如果不想留在教室,可以先去东区训练场,等会要在那进行体术测试。”
闻此一言,凌溯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空荡荡的胃。
她对自己的理论成绩还算有点自信,但体术就不好说了。
想到刚才遇到的周逾飞,以及身边一看就是体术派的江明野,凌溯就忍不住直叹气。
大家不都是异能者吗,怎么一个个看起来都很会打拳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自己自学的那些技巧在他们身上能派上几分用场,但饿着肚子肯定是毫无胜算的。
权衡利弊后,凌溯举手示意自己也要交卷,在得到邱水月的同意后,她起身走上讲台,将自己的试卷叠在“神御”的试卷上面。
“刚才的话听到了吗?”
凌溯点头,邱水月便不再多言,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走廊尽头,凌溯对着自助贩卖机一通操作后,拿着能量饮料、叼着能量棒,慢慢悠悠地返回教室门口,蹲在地上等着大部队一起前往训练场。
毕竟,她可不想和完全不认识的神御同学单独待在一个空间,哪怕对方是个美少年。
别问,问就是社恐。
刚咽下最后一口能量棒,凌溯就听教室内传来邱水月“收卷”的声音。
她站起身来,如一条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鱼贯而出的人群中,紧接着就被江明野和许无恙一左一右夹在了中间。
“最后一题完全不会啊!”江明野抓狂地揉着金发,“我连题目都没看懂!”
许无恙没有接话,他倒是看懂了题目,但没什么用,该写不出来的还是写不出来。
“凌溯,最后一题你会吗?”他扭过头看向凌溯。
对上两人的视线,凌溯摸了摸鼻尖,委婉地打碎了他们“共患难”的期待:“我不一定对。”
“果然!我就知道!不愧是凌溯!”江明野听后,莫名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惹得许无恙难得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又不是你写出来了,你在得意什么。”
……
三人就这么聊了一路,转眼便随着人群来到东区训练场。
封闭的场馆内光线明亮,暖阳从四面的窗户上洒下来,在地面的缓冲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神御独自站在场地一角,月白色的长发在阳光下笼上了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格外醒目。
听到嘈杂的人声,他转过头来,面容如玉,眉眼如画,耳坠随之晃荡,如点点星光在闪烁。
邱水月的身后莫名出现了几道咳嗽声和倒吸凉气的声音。
对此,她早已习以为常,自己这个外甥打小就异常引人注目,哪怕他什么都没做,也总会成为人群焦点。
漂亮的皮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这孩子天然自带的气场,以及与之相匹配的实力,让他不自觉与人群隔开来了。
羡慕、仰望乃至嫉妒、愤恨,极端的情绪常常出现在他身边,可他似乎完全没受影响,也不知道是他本身就对情感多有迟钝,还是只因为……
他不在乎。
胡思乱想眨眼而过。
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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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止住本想归队的神御,领着学生们走上前去,站在神御身边,招呼起来:“所有人按学号顺序列队,这位是排头。”
众人稀稀拉拉地散开。
凌溯走到第五个位置站定,身后跟着许无恙,而江明野又与许无恙隔了一个人。
学号04的云夏站在凌溯前面,她没转身,却偷偷背过手,食指与拇指交叠,给她比了个俏皮的爱心。
凌溯扬起唇角,本想凑近打声招呼,却被突然传来脚步声打断了。
一群穿着黑色训练服的学员就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裸露的手臂上肌肉线条分明,眼神中带着锐利的锋芒。
队伍最前方,一名右臂袖管空空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语气熟稔地打了声招呼:“邱姐,地班的孩子们我带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左臂肌肉虬结,步伐沉稳有力,显然是经过长期特殊训练。
“陈克,你来得正巧。”邱水月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测试规则麻烦你来说明一下。”
陈克点头,转身面向两班学员,站姿依然挺拔如松,像是某种肌肉本能:“本次体术测试禁止使用异能和武器。等会两个班的学员会放在一起进行抽签,以此决定你们各自的对手。”
顿了顿,他伸手指了指训练场中央两块被白线框起来的区域:“上场顺序按照学号,两个班的对战将同时进行,限时五分钟,到时没有分出胜负则视为平局。”
“至于胜负,”他伸出三个手指,“判断标准有三:一是身体压到或超出边缘白线;二是倒地或受制超过五秒;三是主动认输。”
闻言,天班不少人都面露难色,云夏更是转过头来小声地朝凌溯抱怨:“这不是让我们纯纯挨揍吗?”
凌溯没有应话,虽然不想承认,但客观来说他们确实胜算不大。
由于异能者和契约者的人数稀少,补充远远跟不上折损。因此,在研制出特制装备后,经过长期训练的普通人同样能成为对抗异域的重要力量。
而FNA并没有限制普通人报考,甚至专门为普通人所在的地班设置了一套适合他们学习和训练的课程,在这其中,体术训练占据了大部分课时。
因此,在禁止使用异能的情况下,身为异能者或契约者的他们相当于要用自己的“短板”去搏对方的“长板”。
没理会学生们的想法,陈克从抽签箱中取出名牌,向在场众人宣布第一组的对战名单。
“天班01号对地班15号,地班01号对天班03号。”
场内顿时沸腾起来。
被叫到的四人进入场地开始活动身体。
让每个班入学时综合实力最强之人来打头阵,这个顺序是邱水月早就同陈克说好的。
学号的排序暗藏着FNA对每个学员的初步判断。
中学毕业考核成绩、招考考核成绩、身体素质水平、理论知识掌握程度、体术与实战技巧等,以及独属于异能者或契约者的能力上限与潜力评估等,都会成为学号排序的考量因素。
当然,一些珍贵的品性也会成为加分项。
其中,云夏因为在招考考核中舍命救人,被邱水月给予了小组第一的高分。
而凌溯勘破考场本质的推理虽然也很精彩,只可惜,在这届学生里,有人比她更快觉察到了真相。
想到这里,邱水月的目光落到考场中正在扎起长发的少年身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道:
“对了陈克,今年你们班的首席实力如何?”
闻言,喊下“计时开始”的陈克忍不住叹了口气,流露出几分疲惫和无奈:“你说何势啊,这小子实力倒是不错,只是那个性格……”
斟酌了一下用词,“实在有些张狂。”
7. 突击小考(下)
左侧场地内,被评价为“性格张狂”的何势咧开嘴角,露出一排白的晃眼的牙齿,语气里带着几分嚣张。
“需要我让你两招吗?”他随意地活动了下手腕,连防御姿势都懒得摆,态度轻蔑至极。
闻言,正在低头簪发的叶青魄勉强抬眸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极快,没什么温度。
可再抬起头时,他已然是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冷冽只是错觉。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拖长了调子,话音还未完全落下。
身体却抢先一步动了起来。
几乎是尾音吐出的同时,他脚下猛地发力,如离弦之箭般朝何势冲去。
一记快拳直取对方太阳穴。
这近乎偷袭的抢攻,将他心底那点被轻视的不爽展露无遗。
可何势连脚步都没挪,只是微微偏头。
拳头擦着脸颊而过。
与此同时,他反手一扣,牢牢锁住住对方手腕。
“第一招。”他挑了挑眉,手指突然发力,叶青魄顿时吃痛地低骂一句,但进攻并没有就此停下,左腿如鞭子般扫向对方的膝盖窝。
“嘭!”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在场内回荡。
何势竟然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招。
在旁观战的凌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膝盖都幻痛起来。
可何势仍然面不改色,仿佛刚才那记足以让常人跪地的重击于他而言只是拂过身体的清风。
他敛起笑意,像在宣告玩闹结束般说道:“两招结束,现在,轮到我了。”
话音未落,他拽着叶青魄手腕猛地向后一推,趁着他身形不稳难以躲闪的刹那欺身而上,迅猛的拳头正中叶青魄腹部。
这一拳又快又狠,身体本能让叶青魄克制不住弯腰干呕,何势则趁机揪住他的衣领,腰身发力,一记干净利落又充满暴力美学的过肩摔,将对方狠狠砸到地上。
即使地面铺有缓冲的垫子,这沉重的撞击声仍然让在场不少人露出痛楚的神情。
叶青魄只觉得眼前发黑,耳畔嗡鸣不止,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置,尖锐的疼痛伴随呼吸传遍全身。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下唇被咬的发白,硬是将冲到嘴边的痛呼死死压在喉咙里,没泄出一丝示弱的声音。
何势吹了声轻佻的口哨,似乎颇为欣赏这份硬气。
可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因此变得柔和。
只见他跨坐而上,右膝顶住对方胸口,双手扣住叶青魄的手腕,形成自上而下的绝对压制,让他动弹不得。
在陈克倒数声中,何势俯身,贴近叶青魄的耳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慢条斯理地说:“下次,记得早点认输。”
叶青魄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剧烈的疼痛、迅速败北的不甘与被羞辱的愤懑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身体止不住颤抖。
“左侧考场测试结束!何势,赶紧从人家身上起来!”
陈克的呵斥让何势撇了撇嘴。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伸出手,语气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需要我拉你一把吗?”
“用不着!”叶青魄拍开他的手,连惯常的笑容都维持不住,咬牙切齿地回应道。
见状,何势也没再多管闲事,双手插回兜里,懒洋洋地转头望向另一侧场地,眼中闪过一丝打量。
右侧场地的战斗,呈现出与左侧截然不同的风格。
神御将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衬衣的袖子被整齐地卷至小臂,他的神色平静到近乎冷漠,全然没有一点处于战斗中的紧张与兴奋。
面对对手凶猛的攻势,他只是微微侧身或轻巧退步,以最简洁的动作避开每一道攻击。
拉扯之下,始终碰不到神御的对手忍不住焦躁起来,故意出言叫嚣道:“喂!你不是天班的第一吗?怎么只会逃窜,有本事你倒是出手攻击啊!”
此言一出,神御神情微变,像是被对方嘲讽的言论分散了注意力般,躲避的动作产生微不可察的停滞。
这转瞬即逝的破绽让对手大喜过望,以为是自己的垃圾话起了效果,拼尽全力扑杀过来。
而就在对方扑来的瞬间,神御却像早有预料一般倏然侧身,露出身后近在咫尺的边界白线。
这一变故让对手瞳孔骤缩,慌忙想要收势,可神御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在旁适时地补上肘击,力道不大,却很致命。
如同为这场精心设计的棋局落下最后一子。
“噗通。”
对手狼狈地摔倒在地,半截身子都在白线之外。
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道破绽根本就是神御故意卖给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引他上钩。
只是,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一步步引导到如此危险的位置上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取得胜利的神御面色依然平静,他冷冷睨了眼倒地之人,道:“我可没有兴趣出手欺负普通人,尤其是连战斗环境都失去观察的普通人。”
在旁观战的何势莫名笑了笑。
陈克总说他太过张狂,现在看来,天班的首席也是不遑多让啊。
只不过,这种点到即止的战术以及缺少致命性的战斗风格,在他手下可是撑不过五分钟的。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右侧考场测试结束……何势你看够了没,赶紧回队伍里去,别占着考场!”
陈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隐隐的警告。
看着自家学生那副饶有兴味的神态,他的右眼皮就突突直跳。
这臭小子,不会又要给他惹事吧。
知学生者莫过于班主任。
何势嘴上敷衍地应了声“好”,结果却故意迈着拖沓的步子,慢悠悠地从天班队列前晃过。
然后,一声不大不小、恰好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的嗤笑响起:“这么看来,天班也不过如此。”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神御和叶青魄一眼。
“不敢出手的人说自己没兴趣,出了手的人连五分钟都撑不到。看来没了那些特异能力,你们根本比不过我们。”
这种小学生级别的挑衅让凌溯翻了个白眼。
她很清楚,何势这番话就是在明晃晃地激怒他们,一旦有人沉不住气回话互呛,反而会助长他的气焰。
可即便知道这点,在场的少年人谁也不是能禁得住挑衅之人。
神御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表情里看不出喜怒:“我究竟是没兴趣出手,还是不敢出手,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而从后排探出头来的江明野则更是直接,指着何势回道:“喂,你狂妄什么?等会儿看我们怎么收拾你们!”
闻言,何势像是被逗乐一般大笑起来,扬长而去的同时还不忘补上一句:“是吗?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远处,目睹事态发展的陈克无奈扶额,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两年会有多么鸡飞狗跳。
其实早在何势刚开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上前去收拾那浑小子一顿了,不料身旁的邱水月笑盈盈地拦住了他:“陈克,稍安勿躁嘛。学生之间的事,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望着前辈泰然自若的神情,陈克也只能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决定眼不见心不烦,装作没看见似的继续主持这场测试。
然而,接下来的胜负结果仿佛印证了何势刚才的嘲讽。
除了神御之外,在凌溯之前上场的天班学员,竟无一人能在地班学员手中撑满五分钟。
失去特异能力的加持后,身为异能者或契约者在身体强度和战斗技巧方面的缺点被暴露无遗。
在云夏也被地班少女摔出界后,凌溯终于因急促的呼吸弯下腰去,胃里翻涌的不适感如潮水般漫上来,让她冷汗直冒。
这种没来由的紧张总让她克制不住地想吐。
见凌溯状态不对,许无恙上前一步,扶住她轻颤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不舒服的话不要硬撑。”
江明野也直接从后面窜了上来,连连附和。
远处,邱水月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询问道:“有人要弃权吗?”
“弃权”二字让凌溯拧起了眉,强行将涌上来的干呕感咽了回去,高声回应道:“没有!”
虽然说何势的挑衅非常幼稚,但她此刻必须承认,自己好像也成熟到哪去。
哪怕身体不适,她也不愿意在现在这种关头认输。
凌溯朝两人轻轻摇头,深呼吸几下后,直起身子缓步走入右侧白线内。
她的对手是个高大的男生,魁梧的身形像堵墙般横亘于前,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高旭低头看着对面身形单薄的少女,以及对方稍显发白的嘴唇,脸上流露出几分犹豫和不自在。
他挠了挠后脑勺,语气诚恳地说道:“那个……同学,你要不直接认输吧?我不想欺负女生。”
哈?
这似曾相识的话让凌溯的表情一凝,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真是的,又是这种话。
她当然知道对方没有恶意,甚至是出于“善意”,就像之前每一个同她说过类似内容的人一样,所有人都是“为了她好”。
但是——
“多么傲慢的话啊。”
凌溯的声音很轻,有些颤抖,并非是出于愤怒或者委屈,她只是止不住战栗。
这是身体进入战斗状态时的本能兴奋。
高旭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与错愕。
凌溯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摆好准备姿势。
有时候,打架也是一种交流。
凌溯深以为然。
对战一触即发。
随着“计时开始”的号令响起,高旭率先发动攻势。他自认是个战士,只要出手,就没有放水的道理。
势大力沉的拳头破空袭来。
凌溯不躲不闪,冷静地判断着对方攻击的路数,就在高旭的拳头即将触及面门的瞬间,只见她突然侧身,躲过攻击的同时一计手刀直冲对方手臂内侧而去。
“呃!”高旭猝不及防,右臂顿感一麻,拳头不受控制地松开。
借着他手臂发麻的空当,凌溯如鬼魅般迅速矮身贴近,轻飘飘绕到他身侧死角,紧接着,集中力量以肘为矛,狠狠顶在高旭腰侧软肋。
对方顿时吃痛弓身,也没有坐以待毙,凭借强大的腰腹力量,回身挥出一记重拳。
凌溯似乎对此早有预判,上半身如柳枝般柔韧地向后一仰,强而有力的拳头带着劲风从她的鼻尖掠过,却没有惊起眼底的丝毫波澜。
场下观战的众人不自觉凑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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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们神情各异,看着凌溯宛如一只灵巧又极富耐心的黑猫,用近似逗弄的方式消耗着对手:她在场中快速移动,忽左忽右,且每次都在高旭快要抓住她时又突然改变方向,逼得高旭不得不跟着她不停转身,像只陀螺在盲目地自转。
渐渐地,高旭的呼吸越来越粗重,额头也逐渐布满细密的汗珠。
始终抓不住凌溯的挫败感让他越发莽撞,攻击也不如最初那般克制,只想用自己最快最狠的一击一举放倒对手。
而这恰恰就是凌溯想要达到的效果。
她深知自己在力量和爆发上都远不如对方,抗击打能力更是近乎没有,想要正面击溃这样的对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自己还算出众的反应能力,不断游走,消耗对手的体能与耐心。
进而等他露出破绽。
就在高旭挥出的重拳又一次落空之际,体力的消耗使他意外没能收住身体前冲的势头,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栽去。
来了!
凌溯双眸骤然一亮,如同潜伏已久的捕食者终于开启她的狩猎。
她瞅准时机,扣住高旭挥空拳头的那只手腕顺势向前一扯,两人一起倒地。
还没等高旭反应过来,凌溯腰部核心骤然发力,双腿腾空而起,如剪刀般交叉紧紧锁住他的脖颈。
“三角绞!”场边有人惊呼。
强大的腿部力量压迫着颈部的血管,高旭的脸因为缺氧迅速涨红,他挣扎着,双手试图掰开凌溯的双腿,但在倒计时的读秒中,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测试结束!”
随着陈克的声音落下,凌溯应声松开双腿,先一步站起身来。
她没有犹豫,向趴在在地大口喘气的高旭伸出手。
望着眼前纤小白净的手掌,高旭一愣,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片刻后,他还是握了上去借力站起,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谢谢……还有,对不起。”
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赛前那自以为是的体贴是多么可笑,眼前之人远比自己强大得多,也成熟得多。
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好意”。
高旭的道谢及道歉让凌溯一怔,随即笑着回了句“没关系”,毕竟,能为自己说出的话道歉,也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况且,真正挑起这种氛围的罪魁祸首并不是眼前这个憨直的大块头。
想到这里,凌溯在回队时故意选择从地班队列前绕路经过。
望着迎面朝他走来的少女,何势意外挑了下眉。
这是在模仿自己刚才的行为?
虽然猜不到对方要来放什么狠话,但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力量和个性让他只觉得有些心痒。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之际,凌溯突然侧首,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
“靠着踩低天班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价值,就能填补你的不甘吗?”
何势的笑容瞬间凝固。
什么?
谁在不甘?我?
何势只觉得有些荒谬,他应该觉得这是荒谬的才对。
但在对上少女不避不闪的双眼后,里面了然的神色让他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掐住喉咙。
那道平静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刻意营造出的嚣张外壳,直视着那个在得知自己没有觉醒异能后,无数次躲在训练场发疯加练到凌晨的少年。
荒谬……吗?
何势说不清楚。
明明有千万句话在嘴里冲撞,可到头来,他只是死死咬住后槽牙,一言不发地目送着少女回到欢呼的天班队伍中。
“喂!05号!”挣扎片刻,何势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你……叫什么名字?”
天班队伍顿时骚动起来。
还没等凌溯回答,身边围着的几人倒是先一步达成共识。
虽然不知道凌溯刚才与何势说了什么,但看对方那副表情,大概率是被戳中了痛处,现在来问名字,总归不会是出于什么友善的目的。
许无恙当即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护在凌溯身前,阴阳怪气地回怼道:“我们这种不过如此的人的名字,也配让地班首席记住?”
江明野更是直接挽起袖子:“你想干嘛?该不会要来找……”差点把凌溯名字脱口而出的他在最后时刻刹住了车,“呃,我朋友的麻烦吧。”
这个猜测得到了云夏和苗婵衣的认可,两人一左一右地挽住凌溯的手臂,满脸警惕地瞪着何势。
大有一副“你敢这么干你就完了”的架势。
见他们这副如临大敌的阵仗,何势只觉得自己刚才那一问真是蠢到家了。
“谁要做那种无聊的事啊!”他有些恼羞成怒地嚷嚷着,一边扭过头去,只给几人留下了个气呼呼的后脑勺。
被牢牢护在中心的凌溯:“……?”
这是什么情况?
她有点懵地眨眨眼睛,倒是真不觉得对方会干如此无耻的事,况且老师们也都在场,要是那家伙真敢因为这种事私下找自己麻烦,基本就跟宣告自己在FNA的预备役生涯就此终结没什么区别。
虽然理性上觉得同伴的反应有些大惊小怪了,但看着许无恙挺直的脊背,江明野绷紧的肩膀,以及身旁两人认真的神色,凌溯忽然觉得鼻尖酸胀得厉害。
真是一群笨蛋。
她忍不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