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预借箭术开始称帝》 第1章 行路难 “大人,我们才刚刚交过秋税啊!” “我管你这那的,上头有令!现在收的是‘脂粉税’!” “大人,再宽限两天吧。” “七天,就七天!” ...... 泥屋逼仄,空气潮湿。周晦昏昏沉沉地躺在炕上,似乎听见不远处的一男一女争执不下。 “给我干哪来了?”周晦揉了揉鼓胀的脑袋,环视一圈。“这还是国内吗?” “嘶.......” 周晦脑袋剧痛,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灌入脑海,将之击得再次躺在床上。 “我穿越了?” 是了,此处乃是赤阙朝的边境,柏云县。前身正是出生于县外溪山村的一个穷酸书生。 生母早逝,家里生计全靠父亲进山打猎维持。奈何麻绳专挑细处断,半月前其父进山偶遇大虫,尸首全无,只留下了一张弓,十支箭。 家中栋梁倒塌,前身不得不为其守丧,为此错失了县试的报名机会,自此一蹶不振,大病一场。 这才有了周晦穿越的机会。 “晦哥儿,你醒了!” 一位红着眼眶的女子进屋,看见躺在床上出神的周晦惊喜万分。 她听闻呼唤便快步赶来,打着补丁的襦裙随着步子簌簌晃着,胸前系带勒出的弧度像两朵初绽的花苞在薄纱里轻轻颤。 这女人叫周惠芳,是前身父亲买来的童养媳。 说是童养媳,其实就是周家的仆人。本是罪臣之后,要入官窑为妓,其父钻了个空子,将之买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连名字都被上头夺了去,遂让周晦给她重新取了一个。 “又要收税?” “嗯。”周惠芳语气有些急促。“说京城里的娘娘在为国祈福。家中有女眷的都应感受到天家风采。按例缴纳,就当是给姑娘沾沾祥瑞的仙气。” “要交多少?” “二两......”周惠芳越说越没底气。这些事情平日都是她在操持,即使金额是官府定的,要让周晦听了也少不了一顿打骂。 “嗯。”周晦只是淡淡回应一声,并未有过多反应。 实则在心中把这狗皇帝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遍。 王朝末世,狼烟四起,饿殍遍野。而朱门宫阙之内,君王犹自沉醉笙歌,纵容酷吏盘剥天下以奉一人之享乐。 “没事的晦哥。隔壁的王婶找我一起给县里的老爷浣衣。我再找些活路,应该能凑够二两。” “先吃饭吧。” 周惠芳一路小跑到灶台,半个身子都埋在了米缸中,只剩下两腿在缸外扑腾。 掏掏捡捡,舀出半碗糙米,煮了个白粥应付。 “其实咱们家除了税以外,还欠着村里的抬棺钱......”周惠芳小心提醒。 其父虽然尸骨无存,但要是不立碑,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前身在村里找了个木匠做了个棺材,找了几个伙计弄了个衣冠冢以作纪念。 就这,还欠着五十文呢。 周晦看了看自己碗中的稠粥,再看了看周惠芳的寡水,舀了点米放进她的碗里。 周惠芳身体僵了僵,半晌挤出一句话:“能不能不把我卖了?” “我能挣钱的,求您了,别卖我......” 周晦愣住,敢情自己照顾一下她,还被当作是临走最后一顿了? “家里的弓放在哪?”周晦没解释,把话题扯到别处。 前身自诩文曲转世,刀枪棍棒一概不沾,遑论父亲的吃饭家伙。所以周惠芳早就将之收了起来。 “啊?就在箱子下面。”周惠芳松了口气,胸前的兔子跳了跳。“晦哥,你要去打猎?” 周晦现在只有两条路能走。要么进山碰碰运气,要么找个富贵人家给家里的少爷当书童。 找死和卖屁股两个选择,他果断选择前者。 村里的猎户,一般都往溪山村西面的猪鼻山走。周晦听父亲说过,南面都是村里猎户常去的地方,北面则是县上李府的私人领地。 “王婶的丈夫今天也要上山,晦哥,要不你跟着一起去?”周惠芳有点拎不清周晦现在在想什么,只敢小心建议。 要是周晦死了,她的天就塌了。 吃过了饭,周晦把父亲的弓箭统统翻了出来,嘴角再次抽了抽。 一把桑木做成的单片弓,也就半石的拉力。配合上两根铁箭,几根骨箭,恐怕连鹿的皮都射不穿,也就打点野鸡野兔什么的。 “行路难呐......” “阿晦,我听你媳妇儿说,你要和我进山?”泥屋外探进一个男人的脑袋,往里面张望些许,最终目光聚焦在周晦手中的弓上。 “王叔。”周晦挤出一个笑容,将箭矢扔进箭袋。“对,家里欠着钱呢。” “哎......我先说好!不保证能有猎物,知道不?”王磊叹了口气。他和周晦的爹交情不错,早些年就一直是搭档,现在看着他儿子又是一副猎户打扮,不禁有些感慨。 “明白。”周晦今天本就是想进山碰碰运气,能活着回来就算成功,没想着一飞冲天。 “行,走吧。” 猪鼻山,整座山脉形似公猪趴卧而东面两处状若猪鼻而得名。距溪山村不过十里。 一路上尽是衰草,周晦和王磊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看见什么活物,两人都有些垂头丧气。 远处灰黄色的草丛忽然动了动。 王磊立刻躬身搭箭,朝着草丛射出一箭。可惜并未射中,擦着那畜生的边飞了过去。 周晦现在才看清那是什么。并非灰兔,而是更值钱的狐狸。 “追!”一击不中,王磊有些羞恼,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奔袭,那狐狸狡猾得很,又有天然的草地做掩护,竟是渐渐和两人拉开了距离,快要跑出四十步外了。 “不行,不能追了。”王磊气喘吁吁地停下,拦住后面的周晦。“前面就是李家的领地了。遇上巡山的咱们就是死罪。” 周晦心中满是不甘,旋即凝神屏息,张弓搭箭! 【万法逆旅,皆赴我彀,先得后偿,是谓‘道锋’。】 【是否预支箭术?】 随着他拉开单片弓,两行小字浮现在周晦的脑海。 “我屮!有挂!” “预支!” 【箭术(小成):五十步内,箭无虚发】 【因果偿还:练习箭术百次。偿还之后方可开启下一次预支。】 第2章 鬼世道 “扑哧——” 箭矢离弦,裹挟着气浪精准射入狐狸的后脑。 【+1】 成了? 周晦的手微微颤抖,看着远处斜插着尾羽还在抖动的箭矢,有些不敢置信。 “晦?!”王磊也吃了一惊。“你啥时候学会的射箭?” “君子六艺,了解过一些。”周晦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走上前将箭矢拔下,狐狸拿在手中。 灰黄色的皮卖不了多少钱,最多也就五十文。算上里面的五脏和肉,兴许能贵点。 “王叔,要不再往山里面走走?” 周晦现在是真的缺钱得紧。山里面可能有蛇或者野猪,但也只能富贵险中求了。 “行!往里面走走!”王磊本想今天随便逛逛就回家,一个从来没进过山的小毛孩子,能打到什么宝贝? 没成想周晦竟的箭术竟给了王磊不大不小的惊喜。 越往里面走,臭味就越大。狐狸因为肛周腺的存在,能分泌一种即使被稀释百万倍也会被人类察觉的气体。 “骚味好重......” 王磊捏着鼻子,指了指山顶。“那里传出来的。” 经验老道的猎户们就算没有猎狗伴身,也能通过丛林的蛛丝马迹确定猎物的行踪。虽然没办法精确,但大致的方向不会出错。 这就是周晦要学的东西。他有样学样,也跟着撵起一小撮泥土放在鼻下嗅闻。 山顶后面是一片湖泊,算是猪鼻山的南北交界之地。百年前有不少的动物在此处饮水,猎户和富贵人家的少爷也将那处当作了缓冲地带。 “先说好,之后发现的猎物,咱们各凭本事。”王磊右手抵住周晦提醒。 之前的狐狸是周晦猎到的,那算是他的本事。 之后的猎物就没有礼让一说了。 “自然。”周晦点点头,跟着王磊翻身下山。 走了五六里路,翻过山头,周晦果然看见了下方的清泉。虽然肉眼可见的缩小了许多,但湖面仍一片波光粼粼,草地青黄,对岸还有一棵柳树随着轻风吹拂摇曳。 闻到湖水甘冽的气味,两人都来了精神,两三步便跑到了山下,开始慢慢朝着湖边摸索而去。 “就在附近了。”王磊四处张望一番,看见一棵巨大槐树下的树洞。 微风一吹,里面的骚味登时钻入两人的鼻腔,就算不是猎户也能分辨出狐狸的方位。 王磊立刻捡拾一些松针,枯草聚在一起。又掏出腰间的火石搓燃。一股浓烟被风卷进了洞口。 不过几次呼吸,洞里面就窜出好几个身影。最大的那只火红狐狸哀嚎一声,几只小的就四散奔逃而去。 “晦!”王磊提醒一声,张弓搭箭,稳稳钉入红狐的腰身! 周晦五指自箭囊中捻出一支铁箭,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他弓开如满月,那箭簇破空而去,带着尖啸精准地没入白狐颈间。 雪地上顿时绽开一蓬凄艳的霜花,奔跑的雪球应声倒地,四蹄无力地蹬了几下便不再动弹。近乎透明的银色液体顺着纯白的皮毛滚落,在枯草间洇开一小片暗色的水渍。 周晦收弓上前,只见那双琉璃般的眼珠尚存一丝水光,倒映着灰蒙的天空与他模糊的面容。他沉默地拔出箭矢,温热液体顿时汩汩涌出。 【+1】 王磊只射中了一只公狐,其他的都藏在了丛林深处,又是幼年,索性不再追逐。他走到周晦身边,看见他射中的小狐狸,“咦”了一声。 “这崽子,有些奇怪。” 周晦顺着王磊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了小狐狸的异常。“怎么是这个颜色的血?” “不会是妖吧......”王磊咽了口唾沫。 作为老猎户,他听过不少山里面的传说,经年累月也渐渐信以为真。 “有妖怪就有神仙。”周晦将箭矢插回箭袋,扛起狐狸。“王叔你见过神仙吗?” “是这么个理。”王磊放下心来。 要是真有神仙,为什么他们不带着百姓脱离苦海? 周晦本想绕过湖泊再往里面看看,走了两步下身一软,直接跪在了草地上,眼前一片模糊。 “晦!”王磊冲上去扶住。“唉,你大病初愈。哪能这么透支自己。今天先回吧,急不得啊。” 系统给了周晦过硬的箭术,却没有给予之相对应的体魄。周晦本来就营养不良,再加上接二连三的消耗,自然坚持不住。 “回吧。” 两人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回村口。王磊肩膀上倒挂着一只毛色火红的公狐狸,鲜艳的皮毛在暮色中依然夺目,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荡。周晦在一旁沉默地走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今日山中的收获。 “县里面的酒楼,医馆,都可以收咱们的猎物。”王磊拍了拍周晦的肩膀。“比集市上卖要好一些。” “不用收税?” 放到市场上卖,要给一笔‘流通税’。出来了还要给市场的老爷一笔‘交易税’。最后落到自己口袋的,所剩无几。 王磊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人才在周晦身边耳语。“我在医馆认识熟人,所以能直接卖给他们。” “辛苦王叔。”周晦临到家门的脚又收了回来,跟着王磊去了县上。 县城角落,一家小医馆,旧木匾上“回春堂”三字已斑驳褪色。里面坐着个须发花白的大夫在给各色百姓号脉。 “秦爷!”王磊绕过小二,直接坐到了大夫身边。“今天打到了好东西,您掌掌眼?” “狐狸?不错。”秦大夫将王磊的那只火红的狐狸放在油灯下仔细端详。 “狐肉,八十文。” “八十!”王磊站起身,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只好又压低声音。“秦爷,没您这么压价的!这东西平时起码都是三百文!” “那你找个能给你三百文的地方卖去。”秦大夫白了他一眼,将狐狸搁在案上。“这世道谁还吃野味?腥臊不说,也没油水,我还得费盐来腌。” “行,行。”王磊泄了气,瘫在椅子上。“狐狸皮,五脏,拢共能给我多少?” “六百文。” 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王磊拿着钱,垂着头走出医馆。 这世道,什么都不值钱,人也是。 第3章 你自己闯进来的 周晦摆出自己的收获,一大一小。 秦爷给最后一个病人开完药,终于把目光放在周晦身上。 “跟着王磊一起来的?” “嗯。” “你这只.......”秦大夫眼珠子转了转。“母的,毛发也不行。四百文,不能再多了。” 周晦叹了口气,把那只雪白的小狐狸推上前。“这只呢?” 秦大夫都懒得抬起眼皮,走向柜台扔出一吊铜钱。“这只你给我我都不要。没成年,还是母的,皮毛也被你射穿了,有什么油水?” “秦大夫,来拿药。” 周晦还想争辩几句,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少年回头,只见一名中年武师撩帘入馆,身着洗旧的青布劲装,肩头微裂处露出古铜肌肤。他步伐微瘸,浓眉紧锁,将一张泛黄药方按在柜上。 “钱放那儿。”秦大夫依旧没回头,打开几个柜子开始抓药。 周晦与其对视一眼,赶紧挪开视线。 赤阙朝的武师乃朝廷钦封,不仅免除赋税,还能拿到朝奉,位同屯长。 也就是说,朝廷钦定的武师,赤手空拳下能一人打五十个。不是周晦招惹得起的。 男人视线打量些许,最终死死看向周晦手中的狐狸。 “小伙子,这是你打的?” “这个?”周晦举起手扬了扬。“是啊,猪鼻山上的。” “你卖不卖?” “?”周晦满脸问号。怎么刚刚还被秦大夫嫌弃的东西,这男人像个宝贝似的盯着? 不对,有古怪。 周晦本能地朝着后面躲了躲。“卖,三两银子。” “三两?!你怎么不去抢?”男人声音变调,“小子,你是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 “咦?是老夫走眼了不成?”秦大夫也回过头,再次打量起周晦手中的狐狸。“哈,是是是。你小子运气不错,能猎到异兽。” 异兽?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对武师的修炼有帮助的野兽。”男人顾不得解释许多。“八百文,不能再多了。你这异兽没有成年,最珍贵的宝血也流干了。” 周晦想起之前流了一路的白色液体,忽然有些肉疼。 “秦爷,你呢?你打算出多少?”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眼看周晦打算坐地起价,连秦大夫也开始佩服这小子的机敏。“我不买,你卖给齐阳晖吧。” 男人掏出铜钱塞到周晦的手里,接着以近乎抢的方式将狐狸拽了过来,连药也顾不得抓。“我叫齐阳晖,乃是柏云县成阳武馆的弟子。你以后若是还有这种宝贝,尽管找我,价格公道。” “这东西,这么贵吗?” 齐阳晖走后,周晦看着手中的铜钱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王磊的狐狸才六百文,他的那一只小玩意儿是八百文! 一天的时间,周晦已经挣了一两多的银子了。 “很贵。”秦大夫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少年。“异兽,只能由野兽先天变异而来。万里挑一,咱们这个鬼地方就更少。” “若不是你拿来的是宝血流干的尸体,老夫也能认出来的。可惜了。” 可惜什么?不是你自己有眼无珠,还不敢竞拍? 看着周晦的眼神,秦大夫笑出声。“你以为我不想要?武师,那是老夫敢惹的?” 是啊,要是自己也能成为武师就好了。 不说搏取功名,能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周晦就心满意足。 “成为武师,要多少银子?” “十两。”秦大夫看见周晦目瞪口呆的样子,多说了一句。“穷文富武,小子。” 没事,十两就十两! 离了医馆,周晦又在县上买了一些糙米,鸭蛋,咸菜之类,花了三百文。之后再匆匆回家。 还没走到,周晦就听见调笑声在自家门前响起。凑近一看,原来是几个泼皮站在栅栏外对着周蕙兰吹着口哨调戏。 “娘子!那姓周的小子无一技之长,三年之内又无法报名县试。注定活不长久啦!” “对啊,不如跟着我们郑爷一起吃香喝辣如何?” 周蕙兰没有理会外面的无赖,只是自顾自地在院落中晾晒着衣服。可是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显然已是气极。 周晦指间弓弦震颤,一支骨箭尖啸着离弦而出,精准地擦过那泼皮的耳廓,钉入身后土墙。几缕断发随风飘落,那泼皮登时僵在原地,面色惨白如纸。 “听说你逢人便说我死了。”周晦上前两步,手搭在郑乾的肩上。“怎么都不念着哥哥的好呢?” “晦,晦哥?”郑乾颤巍巍转过身。“没有啊,怎么会这么说哥哥呢?哥哥一定是听了奸人的谗言!” 周晦几年前通过童试,确实在溪山村激起了不小的风浪。村里上下见了都叫他一声晦哥。 但郑乾是最看不上这种书呆子,周蕙兰又长得漂亮,他便把心思打在了其身上,整日咒着周晦赶紧死。 “哦——”周晦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是哥哥听错了。哥哥先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要不,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不不不,晦哥。这就走,这就走。”郑乾哪敢多呆,刚刚那一箭快把他魂射飞了。 “晦哥!”周蕙兰抱住周晦,头埋在他的胸中泣不成声。 “先去煮饭吧。”周晦揉了揉她的脑袋,将食物放在桌上。 “晦哥!你打到猎物啦!”周蕙兰捂住嘴巴,一脸崇拜地看着周晦。“我就知道晦哥你最厉害了!” 该说不说,这个时代的女人是真会给情绪价值啊。 周晦笑了笑,“我这么厉害,就没什么奖励?” “晦,晦哥想要什么奖励?”她声若蚊蚋,颊染绯红,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 周晦指了指自己的脸,周蕙兰扭捏了好一会儿,终于亲上去,又快速跑开。 会给情绪价值是真的,保守也是真的。 周晦长舒一口气,趁着周蕙兰做饭的功夫来到庭院中开始练箭。 一箭射出,箭矢稳稳钉在树干上。可是预料中的因果偿还并未出现,周晦大为不解。 “怎么回事?我射得这么认真,居然不算?” “札札”。 草丛中的声音吸引了周晦的注意力,他循声看去,只见一只蚱蜢正瞪视着他,个体足足有四寸! “好吧,你自己闯进来的。”周晦再次拉弓搭箭,弓臂如蛟反曲。蚱蜢直接裂开,腥黄的血浆迸射。 【+1】 第4章 路走宽了 一击得中,周晦心潮澎湃。 赤阙王朝一步约合一米四,五十步便是整整七十米! 这个距离,已远超王朝军中对普通弓手的考核标准。 寻常军卒于此距离能中靶便堪称良卒,若能命中人形靶要害,便是值得夸耀的精锐。 箭无虚发意味着七十米内,他指哪打哪,这已非精锐二字可以形容,放在军中,也足以担任操硬弓,狙杀目标的锐士! 只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必须要杀生才能计入练习一次?” 周晦有些无语。 本以为勤加练习就能赶上进度,没想到还要只身犯险进入猪鼻山。 还有个问题,周晦现在的弓太弱了。 武将铺的一石弓就要二两银子,他绝对买不起。 现在的单片弓连鹿皮都射不破,就算周晦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也是白搭。 “还是得脸皮厚啊......”他叹息一声,把糟心事置之脑后,蹑手蹑脚爬上床休息。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 “晦儿,今天进山不?” 清晨太阳未升,王磊已经站在周晦的家门口。 “王叔,对,今天也进山。”周晦喝完最后一碗稀粥就出了门。 抬头望去,王磊身边还站着齐阳晖。 这武师面色相较于昨天已经好转许多,应该是吃下周晦打到的异兽的关系。 两人都面露期待地朝里面张望着,对周晦各有所求。 “齐师傅,找我何事?” 周晦开门见山。就算齐阳晖不来找自己,周晦也会去武馆找他的。 “你就背着这张弓去打猎?”齐阳晖端详了一下周晦身后的单片弓,面露惊讶。“这能打到什么好东西。” “不如您把武馆的好弓借给我,之后若是有异兽,我给您打八折,如何?” 周晦早就想好怎么开口了。虽说猪鼻山有异兽的概率非常之小,但看齐阳晖的脸色不像是等得起的人,所以昨天才会如此激动。 果然,他只是犹豫些许,就点头答应下来。“可要是弄坏了,按照武馆的规矩,你怕是得脱层皮。” “理当如此。” 王磊云里雾里,上前拍拍周晦的肩膀。“你俩在说什么呢?咋认识武师的啊,周晦。” 周晦将异兽的事情一一道来。 王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旱烟袋都快捏不住了。 “八……八百文?!”他猛地拔高了嗓门,“就那只小白毛崽子?额滴个娘嘞。周晦,你、你这不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你这是撞了财神爷的腰啊!” 他围着周晦转了两圈,“武师!你小子竟然搭上了武师的路子!齐爷!那可是县里武馆的爷!周老弟,你这可是要发达了!这破溪山村,怕是留不住你这尊真龙了!” 周围的村民早已竖着耳朵凑了过来,此刻更是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啥?周家小子打到了宝贝?” “武师老爷亲自掏钱买?八百文?!” “哎呦喂!早知道山坳里有这种金疙瘩,我拼着也得去闯一闯啊!” “晦哥儿真是武曲星下凡啊!刚丢了功名路,转头就得了武师的青眼!” “蕙兰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气啊!眼看就要跟着享福了!” 先前几个还跟着郑乾起哄的泼皮,此刻早已缩到了人群最后,脸色青白交错。 “咋办,乾哥。这小子认识武师!”一个麻子脸缩在后面,脸色惨白。 赤阙边境,军队说了不算。武馆的师傅当街打死人官府屁都不敢放一个。 “怕什么!我弟弟马上回来了!”郑乾咬咬牙。“等他当上武师,拿捏一个小小的猎户不是手拿把掐!” 是了,郑乾不入帮派,不投身军伍,为什么能在溪山村横行霸道? 不就是有个在武馆学艺的弟弟撑腰吗? 很快齐阳晖就拿着一张拓木弓赶来。 这张弓一看就与周晦那桑木片子是天壤之别。近五尺长的弓身透着深沉的棕褐色,线条流畅,两端硬木雕琢的弰头温润如玉。 “拿着。”齐阳晖将弓递过来,眼神里有一丝不舍。 “一石二的力,你省着点用。别他妈拿去捅马蜂窝。” 周晦接过,入手的第一感觉是沉,握柄处被磨得光滑无比,完美地贴合了他的虎口。 “走吧,王叔。” “等一下!”齐阳晖再次叫住周晦,递给他一张木制的令牌。 “这是成阳武馆的信物,能让你俩在猪鼻山北面外围狩猎。” “我不仅要异兽,所有的猎物我都收。” 成阳武馆名下有不少产业。妓院,酒楼,赌坊均有涉猎。 赤阙的武馆多是如此,与其说是武馆,叫做黑社会更贴切一些。 至于会不会欺压寻常百姓,全看当家的心地如何。 两人谢过齐阳晖,很快就朝着山脉进发。 猪鼻山北面的山林,果然与南面大不相同。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脚下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王磊显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柴刀,低声道:“晦儿,跟紧点。这北面邪乎得很,听说有大家伙。 没走多远,前方林间小道上便转出两名身着腰挎朴刀的汉子,正是李府的巡山家丁。 为首一人面色倨傲,抬手拦阻:“站住!此乃李府私苑,闲杂人等滚开!” 王磊身子一僵,连忙赔笑:“二位爷,我们……” 周晦上前一步,不等王磊说完,便将那块木制令牌亮了出来,语气平静:“成阳武馆齐爷吩咐,入山采办些野货。” 那家丁看到令牌,脸上的倨傲瞬间收敛。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令牌,又看了看周晦和他手中的好弓,语气缓和了不少。 “既是武馆的人,外围山林可去。但记住,不得靠近山庄十里之内,否则格杀勿论!” “晓得。”周晦收回令牌,淡淡应了一声。 待家丁走远,王磊才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咂舌道:“好家伙,这武馆的名头真好使!晦哥儿,你这路子算是走宽了!” 前方林间空地出现几只正在低头啃食草叶的獐子。距离约莫六十步开外,獐子十分机警,不时抬头四下张望。 第5章 三家武馆 周晦拉开弓弦,一石二的力道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开弓如呼吸般自然流畅。 “嗖!” 铁箭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黑线,瞬息跨越距离。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传来。那公獐甚至来不及发出哀鸣,箭矢已精准无比地贯穿其脖颈,巨大的动能带着它整个身子侧翻倒地,四蹄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1】 “好!”王磊忍不住低喝一声彩,快步冲了过去,“这獐子膘肥体壮,皮子完好,起码值这个数!” 二百文!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成了周晦的个人表演。 弓弦频响,野兔山鸡应声而倒。王磊几乎成了专职的拾荒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看着周晦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座会移动的金山。 周晦能清晰地感觉到,每射出一箭,身体对这项技能的融合就更深一分,那种如臂使指的感觉愈发清晰。 【17/100】 天色将晚,王磊抬头看了一眼。 “晦儿,要不回了?” “等一下,有古怪。” 周晦停在了一簇怪异的灌木前。灌木下的泥土有明显被翻拱的痕迹,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腥臊气。 灌木丛猛地一阵晃动,一道灰褐色的影子以惊人的速度窜出,直扑离得更近的王磊! 一只獾,但体型远比寻常獾猪要大上一圈,毛发粗硬如针,一双小眼睛赤红如血,嘴角滴着浑浊的唾液,两根獠牙狰狞外翻。 “妈呀!”王磊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举起柴刀格挡。 周晦反应极快,几乎在那异獾扑出的瞬间已然引弓! 咻! 铁箭疾射,精准地命中异獾的肩胛部位。 出乎意料,箭头入肉不深,竟像是被它坚硬的骨头和厚皮卡住了! “吼!” 异獾吃痛,发出一声嘶哑的怪叫,凶性大发,舍弃王磊,扭头就朝周晦扑来,速度奇快! “小心!这东西成精了!” 周晦再次抽出一支箭,目光死死锁定那双赤红的眼睛。 异獾凌空扑至! 周晦屏住呼吸,弓开满月,在那腥臭之气几乎喷到脸上的瞬间松开了手指。 噗! 这一箭,刁钻无比,直接从异獾大张的口中射入,贯穿后脑! 异獾庞大的身躯在空中一僵,重重摔落在周晦脚前,四肢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灰白色的浑浊液体从口鼻处汩汩流出,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 【+1】 周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这玩意儿,比想象中难缠得多。 王磊蹲下身,检查着獾尸,脸上露出喜色:“虽是疯了的,但这獾皮,獾油,还有这獾肉,武馆的人肯定收!” 夕阳西下,两人拖着沉甸甸的收获踏上归途。雄獐,疯獾,以及其他小兽,这一次的收获,粗略估算竟超过了三两白银! 脂粉税近在眼前,而那十两银子的武师之梦也显得触手可及。 周晦看着天边如血的晚霞,心中盘算。“就是不知道这成阳武馆,在柏云县究竟地位如何,风评怎样……” 走在一旁的王磊闻言,脚步微微一滞,“晦儿,你想入武馆?” “嗯,想练练真本事。这世道,没点能耐,终究是砧板上的鱼肉。” “是啊,没点能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王磊眼神飘向远方,用力抹了把脸。 “磊叔?” 王磊回过神,叹了口气。“我家那小子,当年也跟你一样,做梦都想当武师,光宗耀祖。十两银子的进门费啊,我砸锅卖铁也凑不齐。最后他只能把心一横,投身了军伍。” “十年前死在了北边前线,连个尸首都没寻回来。” 周晦默然。他没想到随口一问,竟勾起了王磊如此的伤心往事。 “对不住,磊叔,我不该问……” “没事,都过去的事了。”王磊摆摆手,强行振作精神,“说回武馆。你想知道,我就给你说道说道。咱们柏云县,巴掌大的地方,正经武馆有三家。” 他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地给周晦介绍起来: “排最末的,是‘黑蛇武馆’。”王磊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屑,“馆主叫杜黑蛇,地痞流氓出身,手底下的弟子也多是街面上的混混。教的都是些阴狠下三滥的路数。” “这些人专为那些大户人家看家护院、处理脏活。进去的人,多半学不到什么真功夫,反而容易沾上一身匪气。要不是县衙里有人罩着,早被剿了。” “排第二的,是‘百锻武馆’。” “馆主是个老铁匠,姓刘,据说祖上出过军中的匠师。他家的路子不一样,更看重打熬身体,力气大,抗揍,教的功夫也势大力沉,一板一眼。” “缺点是死板,不够灵变,而且入门也得交钱,还得签长约,学成后得给他家打几年白工抵债。不少穷苦人家想让孩子学门手艺兼练武,会选那里。” “最后,就是这‘成阳武馆’了。” “三家里面,成阳武馆是公认的‘这个’。”他翘起大拇指,“馆主楚成阳,据说是十年前从边军退下来的老旅帅,是有真功勋在身的!身上带着伤,才回了这老家开了武馆。” “正因为是军队里下来的,齐馆主教的东西,最是实用!不搞花架子,招招都是战场上搏杀出来的本事。” “馆里的风气也正,虽然也接押镖护院的活计,但讲究个规矩,欺压良善的事情很少做。至少明面上很少。齐馆主镇得住场子,下面的弟子也不敢太放肆。” “晦儿,你想学真本事,又能凑得出钱,成阳武馆确实是柏云县最好的去处。你能搭上齐阳晖的线,是桩大运气。” 一个退役军官开办的,纪律相对严明的武馆。这确实很符合他目前求稳和学真本事的需求。 “多谢磊叔解惑。” “谢啥……”王磊摇摇头,“只盼着你真能有出息吧。” 回了村,齐阳晖已早早在村口等着。 看见周晦这次又打到了不少的猎物,甚至还有一只异兽,齐阳晖喜笑颜开。 第6章 赌把大的 “不错,这獾我吃不上,但是也能卖个好价钱。” 周晦收下银钱,连带着弓一并准备还给齐阳晖,却被他摆手推了回去。 “这弓暂存在你这里,以后日日我都会来收你的货。顺便查弓。” 齐阳晖把嘴贴在周晦耳边。“今天我来的时候看见几个混混在你家晃荡,你自个儿小心。” 周晦的箭术天赋不错,齐阳晖看得见。 武馆的排名争夺战要到了,军队那边也越逼越紧,想让他们吐点东西出来。 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 这么个人才他不想埋没,更不想让他出什么闪失。 周晦一愣,转头看去,郑乾早已消失无踪,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果然是不死心啊。”周晦摇摇头。“那就多谢齐师傅了。” 周晦谢过齐阳晖之后,将银钱和王磊分了一分。 现在周晦有二两多的银子。 回了家,看见周惠芳早早地做好了饭,等着周晦回家。 “晦哥!” 周惠芳抱住他。胸前的温暖让周晦心头一热。 感受周晦手上传来的触感,周惠芳脸颊绯红。“先......先吃饭吧,晦哥......” “我是在吃饭啊。” 半个时辰后。 周惠芳双腿打颤,坐在桌上埋头吃饭。 “晦哥,那郑乾......” “嗯?郑乾怎么了?” 周晦抬头,周惠芳一片担忧之色。 周晦上山打猎,总有不在的时候。那郑乾毕竟是无牵无挂之人,一个在武馆学艺的弟弟,旁人还真不敢管。 现在家里的日子好起来了,要是哪一日这小子发了疯,闯进家里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周惠芳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 “没事,有我呢。先吃饭。” 周晦给惠芳夹了一筷子青菜,不再言语。 他是想主动出击的。 可是郑乾的靠山,周晦有顾忌。 要是自己是武馆的人就好了…… 翌日清晨,周晦仔细检查了弓弦和箭袋,准备再次进山。 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就见两个身着皂隶服,腰挎铁尺的税吏大摇大摆地走到他家栅栏外。 为首那个三角眼用铁尺敲打着篱笆,发出刺耳的“哐哐”声。 “周家小子!出来!” 周晦眉头微皱,走上前:“二位差爷,有事?” “事?”三角眼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周晦,“脂粉税,三天!就三天!听见没?” “三天?”周晦心中一沉,“差爷,上次不是说好七天?” “上次是上次!” 另一个胖税吏不耐烦地吼道,“上头有令,北面流民都快涌过来了,前线吃紧,军粮告急!所有赋税限期三日缴清!交不上的,哼,正好北河渠工程缺人,全家都给我滚去修河道!” 三角眼用铁尺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周晦的脸颊,语气嚣张:“小子,听明白了就赶紧去筹钱。别到时候爷们再来,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两人说完,趾高气扬地转身,又去砸隔壁的门。 周晦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手指缓缓攥紧,骨节发白。 二两银子,三天期限。这世道,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刚迈步要走,一个佝偻的身影又挡在了面前。 是村里的老木匠,周父那口薄棺就是他打的。 “晦…晦哥儿……”老木匠搓着手,脸上带着窘迫和歉意,“那五十文的抬棺钱,你看……家里娃儿也等着米下锅……” 周晦看着老人局促不安的样子,心头那点烦躁化为了无声的叹息。 他没说话,默默从怀里摸出还带着体温的钱串,仔细数了五十文钱,递了过去。 “谢…谢谢晦哥儿!谢谢!”老木匠千恩万谢,攥着钱快步走了。 周晦掂了掂手里瞬间轻了不少的钱串,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这钱,还没捂热乎就去了大半。 就在这时,一个令人厌烦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响起。 “哟,周大善人这是又发善心了?五十文说给就给,看来是真发达了?” 郑乾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上,嘴里叼着根草秆,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讥笑。 他显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周晦懒得理他,背好弓,径直朝村外走去。 郑乾却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在他身边压低声音。 “晦哥儿,要我说啊,你这来钱还是太慢。三天二两银子,打猎得打到什么时候?” 他瞟了一眼周晦家的方向,嘿嘿一笑:“你家里那个童养媳,虽然是个罪奴,但模样身段可是咱溪山村头一份儿!卖给县里王老爷家当丫鬟,起码能得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周晦眼前晃了晃。 “五两银子!够你交税,还能剩不少呢!怎么样?考虑考虑?哥哥我可以帮你牵个线……” 周晦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冰冷得像猪鼻山巅的积雪,直刺郑乾。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死寂,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郑乾被这眼神看得心里猛地一突,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嬉笑也僵住了。 周晦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猪鼻山走去。 郑乾站在原地,半晌才缓过神,对着周晦的背影啐了一口。 “呸!装什么大尾巴狼!穷酸书生一个,看你三天后怎么死!” 快点!再快点! 留给周晦的时间不多了,他还有家要养,还有武馆的梦想要实现。 今日进山必须打到一件大货才行! “王叔,走吧。” 周晦走到村口,看见王磊已经在等着自己,身边还牵着一条黄狗。 两次进山,周晦都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惊喜。 王磊这次终于认真了,打算跟周晦一起赌把大的。 “上次那水源,定是山中野兽常去之地。我们这次就在周围等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今日的猪鼻山不同以往,大雾四起。 周晦的箭术在这样的地方一下就被限制了。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活物。两人的心也逐渐焦躁起来。 第7章 误杀瞒天记? “没事,咱们还有狗呢。”王磊提了提绳子,示意周晦不用惊慌。 两人又朝着水源走了一段距离。王磊的黄狗突然变得异常兴奋,低声呜咽着,扯着绳子要往浓雾深处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的腥臊气,还夹杂着野兽鲜血的臭味。 “有大家伙!”王磊压低声音,既紧张又兴奋,解开了黄狗的绳索。 黄狗如离弦之箭般窜入雾中,狂吠声很快变得急促甚至带着一丝恐惧,随后戛然而止。 “狗娃!” 王磊惊呼一声,心知不妙,抄起柴刀就和周晦循着声音追去。 穿过一片被撞断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呼吸一窒。 雾气缭绕,一头壮硕得超乎想象的巨大野猪正烦躁地用獠牙刨着地。鬃毛如钢针般根根竖立,通体黝黑。 野猪的侧腹部,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在汩汩流血,显然是被其他猎人所伤,逃命至此。 “山彘!”王磊声音发颤,“这畜生够咱们吃半年了!” 浓雾弥漫,黄狗的惨死和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让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那野猪赤红的双眼死死锁定两个不速之客,刨动着蹄子,发出威胁的低吼。 “晦儿!小心!”王磊紧握柴刀,手心全是汗。 周晦屏住呼吸,本能让他在野猪发动冲锋的瞬间做出了反应。 弓开满月,铁箭尖啸着射出,精准没入了野猪的一只眼睛。 “嗷——!” 野猪发出凄厉痛苦的嚎叫,冲锋的势头一滞,变得更加狂乱,盲目地撞击着周围的树木。 “快!王叔!它瞎了一只眼!”周晦大喊,同时飞速搭上第二支箭。 王磊被周晦一喊,压下恐惧,猎户的血性被激发出来。他趁野猪痛苦甩头、暴露脖颈的瞬间,猛地扑上前,铆足全身力气,将柴刀狠狠劈砍进去! 噗嗤! 刀刃入肉极深! 那野猪遭受重创,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两人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好……好险……”王磊看着死去的巨兽,这才后怕起来。 周晦走上前检查,眉头一挑:“王叔,你看。” “怪不得它如此狂躁,原来是受了重伤,被我们捡了便宜。” 就在两人庆幸收获这价值远超五两银子的巨货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嚣张的呵斥声穿透浓雾传来: “妈的!那畜生跑哪去了?!敢撞伤本少爷的马,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骑着一匹喘着粗气的骏马冲破了雾障。 他约莫十六七岁,脸上带着骄纵和愤怒,正是李家少爷,李昭。 他显然是一路追着这头受伤的野猪过来的,坐骑身上还有被野猪獠牙划破的痕迹。 李昭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野猪,以及旁边的周晦和王磊。他脸上立刻浮现出蛮横之色,马鞭一指。 “喂!你们两个贱民!这山彘是本少爷先看上的,把它给我拖过来!” 王磊脸色瞬间惨白,哆哆嗦嗦地就想上前:“李…李少爷……” 周晦一把拉住王磊。“李少爷,这猎物是我们猎杀的。” “放屁!”李昭怒骂,“没有本少爷把它赶过来,又把它击伤,就凭你们这两个穷酸猎户也能放倒它?这猪是我的!赶紧给我弄过来,不然打断你们的狗腿!” 他见两人不动,尤其是周晦的眼神,顿觉折了面子,勃然大怒,竟直接策马前冲几步,挥起马鞭就朝站在前面的王磊狠狠抽去! “刁民!给脸不要脸!” 王磊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举起手中的柴刀格挡,脚下慌乱地向后倒退,却被野猪的尸体绊了个正着。 “哎哟!” 他惊叫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仰倒。 而李昭的马鞭正好挥到,“啪”地一声脆响,却没抽中人,而是抽在了王磊因惯性而扬起的柴刀刀背上! 这一下的力道,加上王磊摔倒的势头。只见那柴刀被马鞭一抽、王磊手一松,竟像长了眼睛一样飞了出去! 李昭根本没料到这一出,脸上的狞笑还没散去。 噗嗤! 那飞旋的柴刀,不偏不倚地劈在了他的面门上! 李昭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鲜血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正中涌出,迅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嗬嗬”的怪响,随即身子一歪,直接从马背上栽落下来,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王磊瘫坐在野猪尸体旁,看着眼前李昭的尸体和自己脱手的柴刀,整个人都傻了,面无血色。 “死……死了……我……我杀了李少爷……” 周晦的心也猛地一沉,但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浓雾依然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王叔!冷静!”周晦低喝一声,一把按住几乎要崩溃的王磊,“不是你杀的!他是被野猪撞死的!听明白了吗?” 王磊眼神涣散,茫然地看着周晦。 “听着!李少爷独自追猎这头受伤发狂的野猪,马匹受惊,他被甩了下来。” ”野猪临死反扑,用獠牙挑了他。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赶到时,他已经这样了!我们只是捡了个便宜,收走了野猪!记住了吗?” 周晦先是冲到李昭的尸体旁,捡起柴刀,用旁边的泥土和落叶使劲擦去刀柄上的痕迹,然后将柴刀死死塞进王磊的刀鞘里。 接着,他抓住野猪硕大的头颅,用力将其一根染血的狰狞獠牙,对准李昭胸口那处致命的伤口,狠狠地再次刺入,搅动。让猪獠牙上的血迹和伤口完全吻合,造成绝对的致命伤假象。 “王叔!别看着!快来帮忙!” “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把他挪到野猪獠牙下面!” 王磊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帮着周晦将李昭的尸体摆成与野猪最后搏斗,并被獠牙刺中的姿态。 周晦还不放心,又用李昭自己的佩剑,在野猪身上和周围胡乱劈砍了几下,制造出激烈搏斗的痕迹。 第8章 生死不明 最后他抓起一把混杂着猪血和人血的泥浆,用力甩在李昭的马蹄和鞍鞯上,让马匹也显得像是受了惊后参与了混乱的争斗。 做完这一切,周晦喘着粗气,再次快速检查了一遍现场。 一具被野猪杀死的少爷尸体。 一头杀死了少爷后也被反杀的野猪。 “走!”周晦没有丝毫犹豫。 “可…可是这……”王磊看着巨大的野猪,又看看李昭的尸体,吓得腿软。 周晦看了王磊一眼。 要是他再磨磨蹭蹭,不敢面对现实,周晦不介意再杀一个。 最终两人合力,将沉重的野猪尸体拖到了山脚下。 ...... 约莫一个时辰后,七八名李府的家丁才骑着马,循着之前听到的隐约动静和少爷离去的方向,焦急地搜寻而至。 “少爷!昭少爷!” 为首的家丁头目高声呼唤,拨开浓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如遭雷击,血液都快要冻结。 只见少爷李昭瘫软在地,胸口一个恐怖的窟窿,鲜血早已浸透了华贵的锦袍,凝固在周围的泥土上。他那匹心爱的坐骑倒在不远处,肚破肠流,死状凄惨,马鞍上沾满血污和泥泞。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的草木,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极其惨烈的事情。 “少……少爷!!”一个年轻家丁失声惊叫,脸色惨白如纸。 家丁头目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扑到李昭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去探鼻息,早已冰凉。 他又看向那匹死马,以及周围地上那些巨大的野兽蹄印和刨坑痕迹。 “是山彘,是那头该死的疯彘!”家丁头目声音嘶哑,“它杀了少爷的马,又把少爷……”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但所有家丁都明白了。 保护少主不利,致使主子惨死荒野。这个罪责,足够他们所有人被盛怒之下的李老爷扒皮抽筋,甚至累及家小!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让他们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家丁头目脸色惨白,眼神急剧变幻,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凶光,压低了声音对吓傻的手下们低吼: “都听好了!想活命的,就把嘴都给老子闭严实了!” 他目光扫过地上李昭的尸体和死马,快速说道:“我们今天什么都没找到!没找到少爷,只找到这匹马!听懂了吗?” 一个机灵点的家丁瞬间明白了头目的意思,颤声接话:“头儿,您的意思是?” “少爷追猎野猪,马匹被拱死了,少爷……少爷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家丁头目语气森然,定下了调子,“老爷就算发怒,也会先派人搜寻,我们还能多活几天,甚至有机会将功补过!要是现在把这尸体带回去,咱们现在就得死!” 这番话说得所有家丁不寒而栗,纷纷点头。 “那……那这尸体怎么办?” “找个地方,埋了!埋得深深的!永远别让人找到!”头目咬牙下令,“把现场能清理的痕迹都清理掉,弄得像是一场搏斗后,人和野兽都离开了的样子!” 家丁们为了活命,爆发出惊人的效率。他们迅速抬起李昭的尸体和死马,转移到远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土沟里,草草深埋,并用落叶和石块掩盖。 然后,他们返回现场,胡乱践踏土地,尽可能消除所有明显的血迹和拖拽痕迹,只留下一些混乱的脚印和野兽的痕迹,制造出少爷在此与野兽搏斗后失踪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一行人如同送葬般沉默而惶恐地快速离去。 ...... 等周晦两人将野猪拖到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村民们早已入睡,只能偶尔听见看门狗的吠叫。 齐阳晖坐在村口,不时地朝着山那边张望。 “我还以为你们死在山上了呢。嚯!这么大的野猪,小子你运气不错啊!” 齐阳晖看着小山般的尸体,啧啧称奇。“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野猪呢。” “这也是异兽么?” “不是,就是壮实了点。”齐阳晖摇摇头,伸出五指。“本来是七两银子,八折,算你五两银子,加上六百文。可以了吧。” “没问题,只是今日的猎物,还请齐爷不要和他人提及。”周晦答应下来。 “怎么,这是抢了别人的东西?”齐阳晖单手将野猪扛起来,看呆了一边的王磊和周晦。 周晦的请求他当然能答应。试问整个柏云县,谁敢找成阳武馆的麻烦?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三人各自分别。 周晦将一半的钱交给王磊,却被他百般推脱。 “晦儿,今天的野猪你出力最大,这钱我拿着实在不安生。家里的税早就交齐了,你急着用钱,就拿着吧。” 王磊一番连珠炮说完,作势就要回家。却在转身时被周晦一把拉住。 “李昭,不是我杀的吧。” “不......不是。” “野猪,是我一个人抗下山的吗?” “没......没有。” “那王叔怎么能说没出力呢?”周晦笑容灿烂,将一半的银钱塞到王磊手中。“我周晦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说好五五分那就是五五分。” “王叔,希望你也是。” “是,是......”王磊只能接过银钱,匆匆关上了大门。 夜色深沉,油灯如豆,周晦蹲在炕边,小心翼翼地将那还带着体温的银钱塞进炕席下的暗格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轻轻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颈线条稍稍松弛下来。 一双温热的手从旁伸来,捧着一碗刚烧开的热水。 周晦抬头,对上周惠芳的眼睛,那双眼眸在跳动的光线下格外明亮。 “晦哥,累坏了吧?快喝口水,暖暖身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他手臂上被树枝刮出的红痕,“山里很危险吧?下次要不……” 她想说别去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这不可能。 于是话头一转,“晦哥,你真厉害。明日我就去村头张屠户那儿,割一小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回来,咱们包饺子吃!你最喜欢吃的白菜猪肉馅儿!” “好,就吃饺子。” 第9章 搜山 这份安宁在次日清晨被粗暴地打破。 沉重的砸门声和犬吠惊醒了整个溪山村。 李府管家带着十余名如狼似虎的家丁护院,闯入了村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所有猎户!立刻到村口集合!延误者,以通匪论处!”管家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周晦心中咯噔一下,他混在惶恐不安的村民中来到村口,只见王磊也在其中,脸色苍白。 管家目光扫过人群,冷冰冰地道:“我家昭少爷昨日进山狩猎,至今未归。尔等皆是山中好手,即刻随我李府之人进山搜寻!找到少爷者,赏银百两!若有推诿藏奸,休怪李某人不讲情面!” 强征!毫无回旋余地。 失踪?怎么会是失踪? 那个他亲手布置的现场,明明就在那里! 难道被野兽拖走了?还是被人发现了? 无数个念头在周晦脑中炸开,每一种可能都指向巨大的危险。 他感觉手心有些发冷,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和其他猎户一样的惶恐与茫然。 他下意识地看向王磊,对方也正看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震惊和恐惧。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管家目光扫视,准备强行点人时,周晦忽然上前一步,脸上挤出几分讨好的笑容,冲着管家躬了躬身。 “管家大人,小的愿意进山去找少爷!” 管家眯着眼打量他,还没说话,周晦话锋一转,搓着手。 “就是……就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朝廷的脂粉税催得紧,三天期限眼看就到。” ”您看,这进山寻人耽误了生计,能不能请府上先赏几个辛苦钱,让小的一家老小今天能吃上口饭?也好让小的心无旁骛,拼命给府上办事!”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完全就是一个被穷困和赋税逼得没办法的穷猎户模样,那点小心翼翼算计着讨赏的样子,反而让管家心中那点疑虑消了几分。 这等贪图小利的穷酸,哪像是能干出惊天大事的人? 管家冷哼一声,脸上鄙夷之色更浓,但寻人心切,这点小钱李家还不放在眼里。他挥挥手,不耐烦地道:“算你还有点眼色!行,所有愿意进山搜寻的,每人先领五百文定钱!找到少爷,百两赏银照旧!”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猎户们骚动起来,五百文对于他们可不是小数目,立刻又有几人咬牙站了出来。 周晦脸上立刻露出感恩戴德的狂喜神情。“谢管家大人赏!谢管家大人赏!” 管家的目光扫向王磊,王磊却猛地咳嗽起来,脸色蜡黄,整个人佝偻着,仿佛瞬间就病入膏肓。 “管大人恕罪…小老儿昨日进山染了风寒,此刻头重脚轻,怕是…怕是进山反而成了累赘,耽误了搜寻少爷的大事啊……” 管家嫌恶地瞥了他一眼,看他那病恹恹的样子不像作假,也懒得再计较,骂了句“没用的老东西”,便不再看他。 王磊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周晦。 周晦看了王磊一眼,眼神复杂,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接过了家丁递来的五百文铜钱。 搜山的队伍气氛压抑。李府护院头目在前,几名熟悉山路家丁引路,周晦等七八个猎户被分散在队伍中间。 一进山,周晦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几名引路的家丁,尤其是其中一个叫李三的,表现得异常积极。 “都快着点!磨磨蹭蹭的,耽误了找少爷,你们担待得起吗?” 但他们的行动却与言语相反。每当有猎户试图往那片记忆中的区域靠近时,李三就会立刻大声斥责,将人引开。 “那边是悬崖,不用看了!少爷怎么可能去那边!” “这条沟岔我们昨天搜过了,什么都没有,走这边!” 这不是在放屁呢吗? 周晦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不是失踪! 是这些家丁发现了尸体,为了逃避护卫不力的罪责,他们自己把尸体藏了起来,谎报了失踪! 瞬间,敌我分明。 这些家丁为了自保,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真相。 他心念一动,决定再添一把火。他忽然指着远处一片看似普通的灌木丛,高声叫道: “三爷!三爷!快看那边!那丛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塌过一大片!别是少爷留下的痕迹吧?” 李三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放屁!那是野猪滚的泥塘!你小子瞎嚷嚷什么?不懂就别乱指路!” 他的反应过于激烈,引得几个猎户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周晦立刻缩了缩脖子,扮作被吓到的样子,嘴里却小声嘟囔,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我就是看着像嘛…万一呢…五百文钱也不好拿啊…” 这话立刻引起了其他被强征来的猎户的低声附和:“就是,仔细点总没错…” 李三气得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了周晦一眼,眼神中的警告和厌恶几乎化为实质。 他越发觉得这个叫周晦的小子碍眼又多事。 过了一会儿,队伍经过一片松软的土地。 “咦?这脚印…好像不是野兽的,挺新的啊!” “周晦!”李三彻底怒了,大步冲过来,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子上,“你他娘的存心找茬是不是?说了跟着走就跟着走!再他妈的胡乱指认,惊扰了搜寻,老子先办了你!” 周晦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有点委屈又有点执拗的猎户表情:“三爷,我这不是想着尽快找到少爷嘛…您怎么还急眼了?” “你!”李三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周围猎户们沉默的目光更让他如芒在背。 周晦则低下头,嘴角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意。 仇恨拉满了。 搜索了一上午,毫无所获。队伍来到一处险峻的山涧边,水流湍急,怪石嶙峋。 “分散开,仔细找找涧底和石头缝!”护院头目下令。 队伍自然而然地拉长了。周晦刻意放慢脚步,落到了最后。 果然,那个李三也慢了下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眼神阴鸷,之前的怒火和杀意几乎不加掩饰。 机会来了。 第10章 小子,你摊上大事了 周晦假装在一块湿滑的石头上踉跄了一下,身体向山涧方向一歪。 李三眼中凶光一闪,认为时机已到。 他猛地抢上一步,并非搀扶,而是右手五指成爪,暗运力道,狠狠推向周晦的后心,口中却假意喊道:“小心!” 就在他力道将发未发之际,周晦仿佛背后长眼,身体瞬间爆发! 他右脚为轴猛地一个半旋,不仅巧妙地避开了那一推,更在旋转时,左脚脚跟如毒蝎摆尾,精准地勾踢在李三支撑腿的脚踝上! “你!” 李三只觉得脚下一空,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完全无法控制平衡,惊骇欲绝的叫声刚出口,整个人就彻底失去了重心,朝着陡峭的山涧翻滚下去! “啊——!” 噗通! 惊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重物坠落砸在石头上的闷响和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前面的人闻声骇然回头,只见周晦正惊慌失措地扑到崖边,徒劳地伸出手,脸上写满了恐惧。 “不好了!李三爷!李三爷他脚滑摔下去了!”周晦朝着下面大喊。 众人连忙冲过来,只见涧底乱石滩上,李三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瘫在那里,脑袋撞碎了一半,鲜血正缓缓染红溪水,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片死寂。 所有家丁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看着李三的惨状,再看看惊魂未定的周晦,一种莫名的恐惧攥紧了他们的心脏。 报应? 少爷的冤魂? 搜山行动彻底乱了。护院头目脸色铁青,草草查看了现场,找不到任何他杀的痕迹,只能咒骂着“晦气”,下令抬上尸体,收队回府。 周晦跟在队伍最后,低着头,仿佛仍然后怕不已。 一回到村口解散,他立刻拿了钱,片刻不停地往家走。 刚到家门口拐角,王磊就从暗处闪了出来,一把将他拉住。 “晦儿!山里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死人了?” 周晦看看左右无人,将他拉到更隐蔽的角落。 “李昭的尸体被藏起来了。” 王磊一愣:“什么?” “他的尸体,被那些家丁发现了。”周晦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们为了脱罪,自己把尸体藏了起来,谎报失踪。今天那个李三,就是当时埋尸的人之一。” 王磊倒吸一口凉气,腿肚子一阵发软,全靠扶着土墙才站稳,“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现在比我们更怕。”周晦眼神冰冷,“李三死了,他们只会觉得是报应,短时间内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我们得加倍小心。” …… 与此同时,李府书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李老爷面色阴沉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哒哒声。 下面跪着的,正是昨日跟随李昭进山的那几个家丁。 “再说一遍,昭儿是怎么和你们走散的?” 为首的家丁头目冷汗涔涔,硬着头皮重复着不知演练了多少遍的谎话。 “回老爷,少爷昨日兴致高,追着一头山彘入了深山,那畜生凶猛,林深雾大,少爷的马快,小的们实在跟不上。” ”等追上去的时候,就…就只剩下少爷被惊走的坐骑,人…人就不见了……” “山彘……”李老爷眼中精光一闪,“一头能让昭儿孤身深入、让你们这么多人都跟不上的山彘……那今日搜山,可曾见到这畜生的踪迹?或是它的尸首?” 家丁们心里咯噔一下,头埋得更低。 “没…没有……今日搜遍了那附近,并未见到那畜生,想必是…是逃到更深的山里去了。” “哦?不见了?”李老爷身体微微前倾,“一头如此显眼、如此凶悍的畜生,伤了人,然后就凭空消失了?” “李福!” 一直垂手侍立在旁的管家李福浑身一颤,连忙上前:“老爷。” “去查!”李老爷的声音冷得掉冰渣,“立刻去查!最近这柏云县内外,所有的酒楼、肉铺、武馆、甚至是黑市!给我查清楚,最近有谁,出手过一头来历不明的野猪!尤其是昨天和今天!” “是!老爷!”管家李福连忙应声,匆匆退下。 不过半个时辰,李福去而复返,躬身禀报。 “老爷,问清楚了。县里几家大的铺子这两天都没收过整猪。但是成阳武馆的齐阳晖师傅,昨天傍晚时分,亲自从溪山村一个叫周晦的猎户手里,收走了一头据说极为壮硕的野猪。” “周晦……” “又是他。” 李老爷面色阴沉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死死攥着扶手。 搜山一无所获,还折了一个家丁,死的如此不光彩,让他感觉颜面尽失,邪火无处发泄。 ....... 周晦正坐在家中那张破旧的木桌旁,碗里是周惠芳刚盛上的白菜猪肉饺子。 难得的肉香弥漫在小小的泥屋里,周惠芳看着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正絮叨着张屠户今天如何多给了她一小块猪油。 “砰!” 一声巨响,柴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碎裂的木屑飞溅进来。寒风裹着几名如狼似虎的李府家丁瞬间涌入,狭小的屋子顿时被挤得满满当当,杀气腾腾。 周惠芳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碗摔在地上,饺子滚落一地。 周晦猛地站起,将周惠芳护在身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的家丁根本懒得废话,一挥手:“拿下!带走!” 两名彪悍的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粗暴地扭住周晦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外拖。 “晦哥!!”周惠芳惊恐万分,想扑上来,却被另一个家丁毫不客气地推倒在地。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人?!” 周晦挣扎着厉声质问,目光扫过那些家丁,其中两个家丁此刻眼神躲闪,却下手极狠。 “凭什么?”为首家丁冷笑,“到了李府,老爷自然会告诉你凭什么!小子,你摊上大事了!” 周晦不再徒劳挣扎,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跌倒在地的周惠芳,用眼神示意她别怕。 第11章 向死而生 李府书房 周晦被家丁狠狠掼在冰冷的地砖上。 李老爷没有再坐在椅子上,而是在周晦面前来回踱步。 “周晦,”李老爷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得可怕,“昨天傍晚,你卖给成阳武馆齐阳晖的那头野猪从哪来的?” 周晦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惶恐,“回李老爷,就是在猪鼻山里打的啊。” “放屁!”李老爷猛地爆发,一脚踹在旁边的花架上,瓷器摔得粉碎!“猪鼻山?哪片林子?什么时候打的?可有人看见?!说!” “就…就在北面山坳里,下午打的,当时王磊叔也在……”周晦按照早就想好的说辞回答。 “王磊?那个吓得称病不敢进山的老货?”李老爷眼中戾气更盛,“那头猪,什么样子?” “很大,很壮,獠牙很长……” “还有呢?!”李老爷逼近一步,“身上可有什么伤痕?比如侧腹部,有没有很深的伤口?!说!” 周晦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却露出努力回忆的样子,然后迟疑地摇摇头:“当时…当时天色暗了,急着下山,没…没看得太仔细……好像……没有吧?” “没有?”李老爷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可知道,我家昭儿昨日进山,追猎的就是一头侧腹有重伤的疯彘!”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嘶力竭:“为什么那么巧?!他追的猪不见了!而你!偏偏就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打了那么大一头猪卖去了武馆!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不是同一个地方!”周晦着急辩驳。“许是公子藏在了哪个山洞里,野猪苦寻不得,遂即离开,又恰好被我撞上也说不定呢?” “你!” 李老爷还想发难,门外传来却一阵爽朗笑声。 “哈哈哈,李公,何事如此动怒啊?老远就感觉到府上煞气逼人啊!” 只见齐阳晖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他先是抱拳向李老爷行了一礼,随即仿佛才看到周晦,脸上露出惊讶。 “咦?周晦?你怎么也在这?”他不等李老爷回答,便自顾自说道:“正好!省得我再去溪山村跑一趟。馆主吩咐了,让你今日务必去武馆一趟,有要紧事交代。” 他话锋一转,笑着对李老爷道:“李公,馆主近日急需异兽血气配药。周晦这小子是个人才,寻兽有一手。您问完话,我还得带他回去交差呢。” 李老爷的脸色变幻不定,看看周晦,又看看齐阳晖。 成阳武馆的面子,他不得不掂量。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强行扣留武馆点名要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他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既然是齐馆主有请,李某自然不敢耽误。只是小犬失踪之事……” “李公放心!”齐阳晖大手一挥,“少爷吉人天相,定然无恙。回头我也让武馆的弟子们帮忙留意着山林里的动静。” 说完,他冲周晦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周晦压下心中波澜,恭敬地向李老爷行了一礼,跟着齐阳晖走出了大堂。 离开李府很远,齐阳晖才放缓脚步,瞥了周晦一眼,“所以,野猪是在李昭手里面抢来的?” 周晦点点头。 “你杀的?” “算是吧。”周晦坦然承认。 反正最后找到的都是死尸,早说晚说,没什么区别。 “嗯......”周晦的坦然很对齐阳晖的胃口。 齐阳晖的规矩,就是人人平等。李家公子也好,周晦也好,遇见想要的东西各凭本事。 死了,那就是技不如人。 不过他也不打算帮周晦太多。 “李老爷可不是官人。查案不需要证据。” 最后提点了周晦一句,齐阳晖便消失在山林里。 周晦当然知道李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搞不好随时都可能直接动手。 只能向死而生,找到李昭的尸体呈上去,到时候有成阳武馆盯着,李家也不敢再说什么。 不过在这之前,周晦想先杀几个人。 夜色昏沉,柏云县那条最腌臜的巷子里,唯一亮着昏黄灯笼的就是黑蛇赌坊。 门帘一挑,郑乾带着两个跟班歪歪扭扭地走了出来,一股浓烈的劣质酒气扑面而来。 他显然又输光了,脸色晦暗,但一双眼睛却因为另一个消息而兴奋得发红,闪烁着恶毒的快意。 “呸!真他娘的晦气!”郑乾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不过嘛,比起周晦那个短命鬼,爷这点输赢算个屁!”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跟班立刻凑上来谄媚道:“那是那是!乾哥您运道旺着呢!周晦那小子?嘿,这回可是插翅难逃了!李府的人亲自来拖走的,你们是没看见,那阵仗,跟拖死狗一样!” 另一个满脸麻子的跟班也嘎嘎笑着附和:“敢抢李少爷看上的东西?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歪了!我看呐,现在怕是已经被李老爷打断腿扔进矿坑里等死了!” 郑乾听着手下的奉承,愈发得意,仿佛是他亲手把周晦送进去的一般。 他叉着腰,声音因为兴奋和酒精而格外响亮。 “妈的!一个穷酸书生,走了几天狗屎运就不知道自个儿姓什么了!还敢跟老子摆谱?我早就说过,他迟早横死!应验了吧!” “等明天,最晚后天!等李府那边彻底了结了这桩事,老子就去把那小破屋收了!周惠芳那个小娘皮……嘿嘿,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装清高!老子非得……” 话音未落,一阵冷风刮过三人的脖颈。 放眼望去,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柏云县,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最近附近不太平,好几个外出的商户都在路上遇见了流民,一大家子人都被活生生撕碎了。 “咱们走快点。” 郑乾没来由地怕了起来,脚步不停。身后却没了动静。 “二黄!发财!” 两个跟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后脑勺插着两根铁箭。 周晦踩在其中一人的背上,眼神微眯,从容看着郑乾。 “我兜售野猪的事儿,是你告诉李家的吧。” 第12章 围猎 郑乾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否认求饶:“不…不是我…晦哥…你听我……” “嗖——!” 又一支铁箭离弦,精准地没入了郑乾的咽喉。 “不解恨呐......” 周晦最讨厌有人惦记自己的东西。 他本想先找机会接触一下郑乾的弟弟,看看能不能找成阳武馆除掉这个靠山。 没想到武馆大有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郑乾还率先出手,打算借刀杀人。 “算了,时事所迫,我也不是喜欢杀戮之辈。” 他走上前,利落地将三具尸体上的箭矢逐一拔出,用落叶擦净血迹,收回箭袋。 然后,他拖着这三具沉重的累赘,毫不费力地将他们扔进了路旁深不见底的荒草沟壑之中。很快黑暗和野物就会处理掉一切痕迹。 推开家门,周惠芳正坐在炕边垂泪,眼睛肿得像桃子。 看到周晦安然回来,她猛地扑上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声音带着哭腔:“晦哥!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吓死我了……” “没事了。”周晦的声音缓和下来,抬手,有些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背。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李家照常找人巡山。 但这次特地避开了周晦,显然是已经怀疑上他了。 周晦仔细检查了弓弦和箭袋,将短刀别在腰后。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溪山村,再次踏入猪鼻山。 凭借昨日记忆,他轻易避开了李家明面上那些装模作样搜寻的队伍,直插山脉腹地。 “他们拼命想让人远离的地方……”周晦蹲在一处断坡上,扫视下方一片相对隐蔽的洼地,“就是这里了。” 洼地草木凌乱,有新土翻动的痕迹,虽然做了伪装,但依然显眼。 就在周晦准备靠近时,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随风飘来。 “……头儿让咱们仔细翻这鬼地方,到底找什么?少爷难不成还能被埋在这下面不成?” 另一个声音略显老成,“闭嘴!想死吗?上头让找就找!管好你的嘴和眼睛,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王哥……我…我害怕…李三哥前天还好好的,昨天就…就摔成那样…这地方邪性!会不会是…是少爷他…冤魂不散啊?” “放你娘的屁!”那个被称作王哥的立刻骂了一句,“自己吓自己!肯定是周晦那小子搞的鬼!找到证据,老子非活剥了他!” “剥了他?说得轻巧…那小子邪门着呢…我看咱们还是快点找,找到了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这趟差事真他娘的倒血霉…” 周晦瞬间伏低身体,将自己彻底融入灌木阴影之中。 只见洼地另一侧,五六个身着李府护院劲装、眼神精悍的汉子正分散开,用刀鞘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草丛和浮土。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气息沉稳,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个练家子,远非李三之流可比。 “李老爷的真正心腹……”周晦心中一凛。果然,李家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支秘密小队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们也在找尸体,想找到后反过来坐实周晦的罪证。 双方目标一致,在这片寂静的山林里,成了不死不休的竞争者。 周晦眼中寒光一闪,悄然退后。 他利用地形绕到了这支小队侧翼的上风处。 家丁们的工具比周晦的优良不少,不一会儿就有了发现,挖掘的动静明显大了起来。 周晦取下弓箭,眼神冰冷。他没有瞄准人,而是锁定了远处山脊上一头正在仰天长嗥的头狼上。 咻! 铁箭破空,发出一声尖啸,精准地擦着头狼的耳廓飞过,深深钉进它身旁的树干。 “嗷呜——!” 头狼受惊,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下一刻,四面八方竟响起了连绵的狼嚎应和之声! 眨眼间,十几对幽绿的光点在雾气中亮起,从山坡上,灌木丛后显露出身影,缓缓逼近,将洼地里的几人围在了中间。 “狼!是狼群!结阵!快结阵!”刀疤脸汉子头皮发麻,厉声嘶吼,再也顾不得挖掘。 护院们骇得魂飞魄散,慌忙背靠背挤在一起,挥舞着兵刃试图驱赶狼群。 在头狼的指挥下,狼群们逡巡着寻找着进攻的时机,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咻! 又一支冷箭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射来,一名正全神贯注盯着前方恶狼的护院惨叫一声,脚踝被瞬间洞穿,重心不稳惨叫着倒地。 “树林里有人!”刀疤脸又惊又怒,挥刀劈退一只趁机扑上的灰狼,目光急扫,却只看到晃动的树枝和弥漫的雾气,以及更多被血腥味刺激得蠢蠢欲动的绿眼睛。 恐惧彻底攫住了每一个人。明处是嗜血的狼群,暗处是索命的冷箭。 周晦一击之后,立刻转移,开始不断制造混乱。 他并不急于射杀家丁,而是精准地射击狼群身后的树木地面,进一步激怒和引导狼群冲击家丁的阵型;偶尔一箭射向家丁,也只为制造伤口,用血腥味更加刺激狼群的凶性。 一个时辰后。 洼地如同被血洗过。 狼群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足足有七八具,再无一头活物。 而刀疤脸汉子带来的五名精锐护院,也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无一幸免。 最后一名站着的家丁正是那刀疤脸本人。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显然已经脱臼或骨折,另一只手拄着卷刃的刀,浑身遍布狼爪撕扯出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烈喘息着,眼神涣散,已是强弩之末。 他看着满地同僚和狼群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他几乎呕吐。 就在这时,他前方的灌木丛轻轻晃动。 一道身影无声走出,手中拓木弓弦犹自嗡鸣。 “是…是你…”刀疤脸汉子瞳孔骤缩,想举起刀,却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周晦没有说话,他行至合适的距离,张弓,搭箭,动作流畅冰冷。 铁箭精准地没入刀疤脸的眉心。 汉子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彻底熄灭,拄着的刀滑落在地,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下,溅起一片泥泞的血水。 第13章 龙潭虎穴 周晦冷漠地看着最后一名敌人断气,这才走上前,逐一检查,确保没有任何活口。 他在那刀疤脸汉子的身上稍作停留,搜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份量的钱袋和一张绘制着猪鼻山部分区域的简陋皮纸,或许有点用处。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那片被翻动过的洼地,用短刀很快掘开了松软的泥土。 一具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暴露出来,正是李昭。 周晦取走了李昭腰间的一块代表身份的玉佩,又将现场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体内那股无形的束缚松动了不少。 【箭术(小成)】的因果在方才的猎杀中偿还了大半,但距离圆满还差些火候。 周晦握着李家玉佩径直走向了李府。 出示玉佩,确认李昭死讯,先拿到百两赏银,再以尸体下落作为最后的威慑和谈判筹码,逼李老爷就此罢手。 简单明了。 他稳步走入李府大堂,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李老爷面色阴沉地坐在上首,而堂下王磊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鼻青脸肿,嘴角破裂淌着血,显然已被严刑拷打了一番。 周晦迅速压下心中的波澜,面上不动声色。他平静地向李老爷行了一礼,然后摊开手掌,那枚代表着李昭身份的玉佩静静躺在他掌心。 “李老爷,小子今日在山中发现了此物。” 所有家丁的脸色都变了。李昭贴身之物在此,其人的下场已不言而喻。 李老爷猛地站起身,“你在哪找到的?!我儿呢?!” “玉佩所在之处,景象凄惨,不忍赘述。” 周晦避而不答具体地点。“府上曾悬赏百两寻人。如今信物在此,小子特来请领赏银。另外,王叔为人忠厚,此事与他并无干系,还请李老爷高抬贵手,放他回去。” “我派出去的心腹呢?!” “没见到什么心腹,倒是在现场看见了野狼的尸体。” “老爷,平时有喜欢豢养异宠的嗜好?” 李老爷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杀机。 他几乎可以肯定周晦就是凶手,但他偏偏不能发作,儿子的全尸还未找到! “好…好!给你!”李老爷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这句话,猛地一挥手。 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被家丁拿出,却没有扔过去,只是放在一旁。 同时,有人给王磊松了绑。 “赏银在此!现在,告诉我,我儿的尸身在哪?!” 周晦没有先拿银子,而是先上前搀扶起王磊,将他护到身后,这才看向李老爷。 “李老爷,赏银是酬谢我送回信物。至于少爷尸身所在兹事体大,为免消息外泄,玷污少爷身后清名,或许稍后容小子单独禀明更为稳妥。” 钱和人我先带走,尸体的下落,我们之后再谈。 你若现在动强,就永远别想找到儿子全尸。 “放肆!”李老爷彻底暴怒,一掌拍碎了茶几! 就在这时,他身边阴影里,那个一直沉默的黑蛇武馆高手,杜七,缓缓走了出来。 “小子,银子你可以拿,人你也可以带走。但少爷的下落,你现在就必须说。不然……” 杜七手中那柄奇形弯刀缓缓出鞘,冰冷的煞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你可能就走不出这个大门了。” 面对死亡威胁,周晦反而彻底放松下来,甚至显得有些惫懒。 他索性将那包刚到手的银子直接塞到了旁边惊魂未定的王磊手里。 “我自然是无所谓。”周晦语气平淡,“我一个乡下猎户的贱命,和李家少爷的尸首比起来,谁更值钱?李老爷,您心里有杆秤。” 杜七眼神微眯,只等李老爷一声令下。 “王磊!带着银子,滚蛋!”李老爷额角青筋暴跳。他猛地一挥手,下人立刻连推带搡地将还在发懵的王磊和那包银子一起推出了大堂。“现在!告诉我!我儿子在哪?!” 周晦却不急,顺手拿起旁边茶几上已经凉透的清茶,慢条斯理地嘬了一口。 “告诉你,我能活着离开这扇门吗?” “嘿,小子,你他妈跟我开玩笑?”李老爷气极反笑,“杀了我的人,抢了我儿的东西,还敢上门讨赏?现在跟我谈条件?你当老子是泥捏的菩萨?!” “李公!府上好热闹啊!”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大堂外传来。 齐阳晖对着李老爷随意一抱拳,目光扫向周晦。 “哟,你小子果然在这。” “馆里新到了一批筋角,急着给你那弓换弦调试呢,我寻思弓还在你身上,就找过来了。怎么,事儿办完了没?办完了赶紧跟我回武馆,别耽误正事!” 李老爷脸色黑如锅底,寒声道:“齐师傅,你成阳武馆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吧!此子与我李家有深仇大恨,今日绝不能走!” 齐阳晖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几分:“李公,这话说的。你们家的恩怨我不管,但这弓是武馆的财产,馆主亲自吩咐要用的,可不能有失。周晦,弓呢?” 周晦立刻将背后的拓木弓取下。 齐阳晖上前一步,看似要去接弓,身形却微妙地挡在了周晦与杜七之间。 杜七冷哼一声,脚步一错,手中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取齐阳晖手腕。 齐阳晖似乎早有所料,不闪不避,左手并指如剑,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杜七持刀的手腕脉门上! “唔!”杜七只觉手腕一麻,刀势瞬间溃散,心中骇然,连退两步,看向齐阳晖的眼神充满了忌惮。 齐阳晖轻松地拿过周晦手中的弓,对李老爷笑道:“李公,弓我取回了。这人,我就……” “弓你可以带走!”李老爷咬牙切齿地打断他,“但这周晦,必须留下!” 齐阳晖眉头微皱。 周晦忽然开口。“齐师傅,方才李老爷赏的五十两银子里,有十两是小子准备缴纳给武馆的入门考核费用。不知现在可否算数?” 齐阳晖眼中精光一闪。他哈哈一笑,转身对李老爷道:“李公,你看这小子已是我成阳武馆预缴费用的准弟子了。” “按照规矩,我得带他回去考核。” “你们两家的私怨,不妨等他考核完毕,成了正式弟子之后,你们再按江湖规矩解决?” 李老爷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齐阳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留不下人了。 再强留,就是公然打成阳武馆的脸,与齐成阳彻底撕破脸皮。 “好…好!齐阳晖!你很好!”李老爷几乎咬碎牙齿,最终无比屈辱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齐阳晖面色不变,对着李老爷随意一拱手:“多谢李公成全。” 在李家众人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中,周晦跟着齐阳晖安然无恙地走出了李府大堂。 第14章 八十两 出了大堂,周晦脚下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好在齐阳晖及时将他扶起。 “这么怕?” 只有周晦才晓得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 那杜七浑身爆发出来的气势简直比发狂的野猪还要可怕。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别说战胜他,连拉开弓箭都是奢望。 “哎.......”齐阳晖拍了拍周晦的肩膀。“你害怕也正常,毕竟他是腑养境的高手,已经内壮脏腑,气生丹田。那是你这种猎户能够直面的?” “什么叫做腑养境?” 周晦已经有报名武馆的打算和资本,现在了解一下另一个世界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武师前三关,练气血,练五脏,练百骨。” “依次对应血沸境,腑养境,铸骨境三个大境界。” “其中滋味,待你入了武馆,再细细体会吧。”齐阳晖摸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 周晦回想起齐阳晖一只手就能挡下杜七的全力攻势,不禁好奇。“那齐师傅是什么境界?” 齐阳晖两指并拢。“要是伤势痊愈,能比杜七高那么一丢丢。” “你伤还没好?” 齐阳晖敲了敲周晦的脑袋。“还不是你,惹出这么大的乱子,都没有给我好好打猎!” 两人谈笑间回到了溪山村,正遇见税吏挨家挨户地收税。 刚拐过村口那棵老槐树,税吏敲得震天响的铁尺声就传了过来。 三角眼正用脚踹着隔壁家的栅栏。 “磨蹭什么?脂粉税就剩今天了!再交不上,把你家所有人都拉去北河渠修河道!” 王二媳妇抱着娃,脸都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人,再宽限两天,我家男人去山里挖药还没回来……” “宽限?”三角眼嗤笑一声,眼角余光就瞥见了村口的两道身影,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周晦?” 他怎么活着回来了? 税吏自然是明白李府的意思的。他们来溪山村的时候还特意被通过气,把周蕙芳带走。 现在周晦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齐阳晖,自己怎么带走他老婆? “收税了?”周晦掏出二两银子,递到税吏手中。“这是我家的。” 齐阳晖一把拉住税吏的手,低声对周晦耳语。“武馆弟子,可免除赋税。” 声音不大,税吏却是听得真切,“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周晦,不不不,周大人哪需要交税,真是说笑了。” 赔罪间官吏已将二两银子塞回周晦手里。 周晦来了兴致,故作惊讶。“大人说笑了,我还不是武馆弟子呢,怎么能不交税呢?” “回头要是上面查起来,把我们家拉去修河道该如何是好?” 税吏的脑袋在泥地上磕得咚咚作响,额头很快渗出血印。 “周贵人!您这是折煞小的了!” “齐师傅在此,您还能不是武馆弟子?” 他突然想起什么,膝行着挪到齐阳晖脚边,脑袋快贴到地上,“您跟齐师傅这交情,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准弟子!” “行了。”齐阳晖终于开口,“周晦明日便来武馆登记,你说他算不算弟子?” 税吏的眼睛瞬间亮了,连连磕头:“算!太算了!” 说罢又深深作揖,倒退着往外挪,走到巷口才敢转身小跑,腰间的税牌撞得叮当作响。 周晦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突然笑出声。 齐阳晖哼了声:“这等人,见风使舵的本事比收税还熟练。” “明日卯时来武馆,师傅要见见你。” 齐阳晖走后,周晦见天色尚早,便先去了一趟王磊家中。 “王叔。” 周晦推开房门,看见油灯在案几上跳动,将王磊佝偻的影子投在土墙上。 “晦儿!” 王磊拖着妻子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周晦连忙将之扶起。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若不是王叔一直挺着不肯透露个中细节,我怕也没法活着走出李府。” “这是李府给的一百两。” 王磊的手指抚过银锭边缘,“昨天被拖进李府刑房时,我以为这辈子就完了。” 他掀起衣襟,后腰青紫的鞭痕在昏暗中泛着吓人的颜色,“是你拿着玉佩闯进去,那些人才肯停手......” 李氏端着药碗进来,听见这话手一抖,药汁溅在粗布袖口上。 “当时抬你回来,血把门板都浸透了。” “大恩不言谢!这银子你必须按规矩分!” “规矩?” “乡下打猎的规矩。”王磊仰头看着他,“猎户结伴进山,若是领头的寻着好猎物,或是救了同伴性命,都是二八分账。” 他数出八十两往周晦怀里塞,“你出主意救命,这八成该你得!” “磊叔这就见外了。” 周晦将八十两白银收入囊中。 八十两! 这下自己可以换一副好弓了! 周晦将金疮药放在桌上,起身告辞。 “齐师傅说你这内伤得好生养着。” “等你伤好了,咱们一起去猪鼻山北面打猎。” ...... 周惠芳依然在院子里面望着村口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夕阳的余晖里,她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小跑着迎了上去。 “晦哥!”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你终于回来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我听说李府……” “没事了。”周晦打断她的担忧,他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眼角还未溢出的泪花。 “都解决了。税也交了,以后也不会再有脂粉税了。” “交了?”周惠芳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几日拼命浣衣,甚至偷偷变卖了一支旧木簪才凑出的几百文钱。 “够吗?我还差一些,但王婶说可以再借我一点……” 周晦看着她手心里那寥寥几百文还带着体温的铜钱,又看着她因为连日操劳而愈发清瘦的脸庞和眼底的青黑,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没有接钱,而是反手将那个沉甸甸的、从李府得来的钱袋放进了她手里。 “不用了。我们的税已经免了。这些,”他顿了顿,声音温和了些,“你收好,以后家里用度宽裕些,别再饿着自己。” 第15章 乱世如夜,未来可期 周惠芳疑惑地打开钱袋,当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银锭时,她惊得差点把袋子扔出去。 “晦,晦哥!这……这么多银子?!哪来的?你……” 她猛地捂住嘴,眼里瞬间充满了恐惧,显然是联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放心,不是偷不是抢。”周晦知道她吓坏了,难得地多解释了几句,“是李府的赏银。我帮他们找到了一点线索。是干净钱。” 他略去了其中的凶险,只轻描淡写地归结为“赏银”。 周惠芳这才稍稍安心,但捧着那袋巨款,依旧觉得烫手,不知所措地看着周晦:“这……这也太多了……” “不多。”周晦摇摇头,目光扫过破旧的泥屋和空荡荡的米缸,“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收着吧,去买些米面肉菜,也给你自己添件新衣裳。”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天一早,我要去成阳武馆。” 周惠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之前的恐惧被巨大的惊喜取代:“武馆?晦哥,你……你真的要进武馆了?!” “嗯。”周晦点头,“齐师傅引荐的。以后,我们就不用再怕那些税吏,也不用怕李府的人了。”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彻底驱散了周惠芳心中所有的不安和阴霾。 她看着周晦,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和以前那个文弱书生完全不同了,变得高大可靠,像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山。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重重点头:“嗯!晦哥你一定可以的!” 喜悦过后,她立刻忙活起来:“那我今晚多做几个好菜!给晦哥你壮行!我这就去张屠户那儿割肉!” 看着她重新焕发出活力,周晦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家中的烟火气和关切,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他走到院子角落,再次拿起了那把拓木弓。 【箭术(小成):五十步内,箭无虚发】 【因果偿还:87/100】 还差十三次。 他的目光扫过院墙角落探头探脑的几只肥硕老鼠,以及远处枯树上聒噪的乌鸦。 夜色渐浓,小院的破空声却并未停歇,每一次轻微的弓弦震颤都意味着偿还进度的缓慢推进。 周晦的眼神在月光下冷静而专注。 乱世如夜,可院里这盏灯还亮着,明天卯时的路,便终究是好走的。 【100/100】 翌日,天光未亮,周晦便已起身。 周惠芳比他起得更早,灶台上温着一碗浓稠的粟米粥,旁边还破天荒地卧着两个煮熟的鸡蛋。 她将一套浆洗得干净,细心缝补过袖口破损处的旧布衫递给周晦,眼神里满是期待。 “晦哥,武馆……武馆里都是体面人,穿周正些好。”她小声说着,努力想让他显得更体面一点。 周晦接过衣服,没说什么,只是三两口喝完了粥,将两个鸡蛋揣进怀里一个。“这个留着晌午吃。”他说道,另一个不由分说塞回周惠芳手里。 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 周晦没有立刻前往武馆,而是转身踏上了通往县城的土路。 他需要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弓,齐阳晖借予的那把拓木弓虽好,终须归还,且一石二的力道对他如今而言,已有些轻了。 柏云县城的早市已是人声鼎沸。 周晦绕过喧闹的菜摊肉铺,径直走向城南那间门脸不大,挂着老旧弓箭招牌的“刘氏弓弩铺”。 铺子里弥漫着木材,胶漆和兽筋的混合气味,一个头发花白,手臂粗壮的老匠人正就着窗户透进的天光,仔细打磨着一副弓弰。 “掌柜的,买弓。”周晦开口。 老匠人头也没抬,用下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几副成品:“自己看,桑木、柘木的都有,半石到一石五,明码标价。” 周晦的目光扫过那些制式弓具,摇了摇头:“这些不合用。我想定制一把。” 老匠人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眼皮打量周晦。见他虽衣着简朴,但身姿挺拔,眼神沉静,不像寻常猎户,便多了几分认真。 “定制?要什么样的料子,多大的力?” “柘木为干,角筋为材,力……”周晦略一沉吟,回想昨日开齐阳晖那把弓的感觉,“至少要一石半,最好能接近两石。” 老匠人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后生,口气不小。两石弓,等闲壮汉都拉不开,你……” 周晦并不多言,只是从怀中取出钱袋,拿出两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工作台上:“定金。料要最好的,工要细。多久能成?” 看到实实在在的银钱,老匠人顿时收起了所有疑虑,脸上堆起笑容。 “哎哟,贵客稍等!好柘木料库房里还有几块珍藏,牛角筋腱也都是上品!只是这工期……精工细作,至少需十日。” “太慢。”周晦皱眉,“我急用。五日可否?工钱可再加一两。” 老匠人面露难色,捻着胡须思忖片刻,猛地一拍大腿:“成!老汉我熬几个夜!五日后,准保给您一把好弓!只是这弓弦……” “弓弦我自会寻上好的牛筋或蟒筋来配。” 周晦记得从李府缴获的地图上似乎标注了一处可能有异蟒出没的险地,或许可以一试。 订好弓,周晦又去了县里最大的杂货铺“百味斋”。 拜师学艺,空手而去总是不妥。齐阳晖引荐之恩,馆主收录之情,都需有所表示。 给齐阳晖的礼不难选。周晦想起昨日齐阳晖提到伤势未愈,便精心挑选了两支上了年份的老山参,用锦盒装了,又打了一壶县里最有名的“火烧云”烈酒,花费不下十两银子。 至于馆主楚成阳,曾是边军旅帅,寻常金银玩物怕是难入法眼。 周晦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一套紫砂茶具上。 其色沉稳,其型古朴,透着一股沙场之人或许会欣赏的厚重气度。 价格自然不菲,又是十五两银子出手。 购置停当,日头已渐高。周晦拎着礼物,算算时辰已近卯时,便不再耽搁,大步流星朝着城西的成阳武馆走去。 第16章 弹指三射,百发百中 成阳武馆坐落于柏云县城西,门庭不像想象中那般奢华张扬,青砖黑瓦,门前两尊石狮子饱经风霜。 周晦抵达时,朱漆大门已然敞开,隐约能听见院内传来的呼喝练功之声。 他整了整衣襟,刚要迈步,一个穿着武馆劲装的青年弟子便迎了上来。 “站住!武馆重地,闲人免进。你找谁?” “这位师兄请了,”周晦拱手,“在下周晦,应齐阳晖齐师傅之约,特来拜见馆主。” 青年弟子闻言,脸上的戒备稍缓。 “哦?你就是周晦?齐师叔吩咐过了。跟我来吧,馆主和几位师叔伯正在演武堂。” 青年引着周晦穿过前院。院内,已有十余名年龄不一的弟子在晨练,拳脚生风,呼喝有力。 演武堂内,气氛更为凝练。 上首,一位年约四旬,身着藏青色劲装的男子端坐如山,虽未刻意散发气势,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正是馆主楚成阳。 齐阳晖站在他身侧,见到周晦,微微点头示意。 下首还站着几位气息沉凝的武师,应是武馆的其他教习。 两侧则站着几位气质各异的弟子,有男有女,目光锐利,显然是武馆的核心弟子,也就是周晦未来的师兄师姐。 他们看到周晦提着礼物进来,有人嘴角微扬,露出玩味的笑意。 “馆主,齐师傅,各位师傅。” 周晦上前几步,将手中礼物奉上,依着来时想好的说辞,朗声道,“晚辈周晦,蒙齐师傅不弃引荐,今日特来拜见。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馆主与齐师傅笑纳。” 他将那套紫砂茶具奉给楚成阳,又将老山参和烈酒递给齐阳晖。 楚成阳目光扫过那套古朴的紫砂茶具,眼神微动,但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自有弟子上前接过。 齐阳晖倒是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地接过人参和酒,拍了拍周晦的肩膀。 “小子,有心了!这‘火烧云’可是好东西!” 这时,旁边一位身材高挑的师姐忽然轻笑出声,声音清脆:“哟,小师弟倒是懂礼数,知道给馆主和齐师叔带好东西。怎的,我们这些师兄师姐就没份儿啦?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呀?” 她话音落下,旁边几位师兄也跟着起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周晦面色不变,从容拱手:“各位师兄师姐说笑了。周晦初来乍到,不知各位喜好,恐备礼不周,反为不美。日后同在馆中习武,若有差遣,周晦定当尽力,届时再补上这份见面礼如何?” 他这话说得圆滑,让人挑不出毛病。 那位英气师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乡下小子如此应对得体,便笑了笑不再为难。 楚成阳此时开口,声音沉稳:“周晦,齐师弟荐你,说你箭术颇有天赋。我成阳武馆虽重拳脚兵刃,但弓射亦是战场杀伐重中之重。你既以此见长,便让我等看看你的本事。” 他抬手一指演武堂侧面的兵器架:“那里有弓,自选一把,五十步之外,射那草人靶心。” 周晦走到兵器架前,目光扫过上面挂着的几张弓,上手试了试力道,大多在一石到一石五之间。 他最终选了一把标着一石五的硬弓,试了试弦,却摇了摇头。 他转身,对着楚成阳和齐阳晖躬身道:“馆主,齐师傅,此弓力有未逮。” “哦?”楚成阳眉梢一挑。 “一石五的弓还嫌轻?小子,莫要逞强,拉伤了膀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非是逞强。请问馆主,武馆内可有更强之弓?譬如两石弓?” “两石弓?” 此言一出,不仅几位师兄师姐面露惊容,连那几位教习也相互看了一眼。 两石弓,那是军中都少有人能轻松使用的强弓! 齐阳晖也是微微一愣,随即看向楚成阳。 楚成阳沉声道:“去,把我那副铁脊弓取来。” 很快,一名弟子捧来一张黝黑沉重的长弓。弓身似乎掺杂了金属,透着冷冽的寒光。 周晦接过铁脊弓,入手便是一沉,起码有数十斤重。 【是否预支箭术?】 “预支。” 【箭术(大成):七十步内,弹指三射百发百中】 【因果偿还:练习箭术一百五十次。偿还之后方可开启下一次预支。】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预支而来的感悟自然流转,双臂较劲,吐气开声。 “开!” 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竟被他稳稳地拉成了满月! 周晦的脸庞因用力而微微泛红,手臂肌肉贲张,但姿态却异常稳定。 众人脸色微变,单是能拉开这两石铁弓,已显其膂力远超常人! 周晦并未立刻射向百步外的草人靶。 他目光一扫,竟落在了演武堂角落用来测试腕力,吊着沙袋的一根横梁上。 那距离足有七十步开外,而且目标更小! 只见他闪电般从箭壶中抽出三支羽箭,口中喝道:“馆主请看!” 话音未落,弓弦连震。 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的三声震响,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三支箭矢如电,撕裂空气疾飞而出!竟同时命中七十步外那悬挂沙袋的绳索! 三条绳索应声而断,沙袋轰然落地,砸起一片尘土! 整个演武堂,瞬间鸦雀无声。 弹指之间,三箭连珠,七十步外,断索落袋! 这已非寻常箭术好可以形容,简直是神乎其技!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包括一直沉稳的楚成阳,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 那位先前调笑周晦的英气师姐,此刻美眸圆睁,满是难以置信。 周晦缓缓放下铁脊弓,气息稍显急促,但眼神依旧平静,他再次向楚成阳躬身:“晚辈献丑了。” 第17章 正式拜入武馆 寂静持续了数息。 终于,楚成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好!好一个‘弹指三射,百发百中’!好一个神箭手!我成阳武馆,收下你了!” 齐阳晖也回过神来,大笑着一拍周晦的后背:“好小子!藏得够深的!我就说没看错人!” 周围的师兄师姐们此刻也纷纷围了上来,之前的调侃和审视尽数化为惊叹与认可。 “小师弟,你这手箭法也太厉害了!” “佩服佩服!日后可得指点师兄一二!” 那英气师姐也笑道:“小师弟,刚才师姐跟你开玩笑呢!你这见面礼,可比什么礼物都重!” 周晦一一还礼,心中安定。 楚成阳眼中的赞赏之色未褪,他抬手虚压,让喧闹的弟子们安静下来,目光落在周晦身上。 “周晦,你箭术天赋异禀,此乃大才。然武道一途犹如筑塔,根基最为重要。” “你虽善射,但观你气血步伐,于基础武学,肉身打熬上,怕是尚未入门。距离‘血沸境’尚有距离。” 周晦坦然承认:“馆主明鉴,晚辈此前确只随家父学过些粗浅狩猎技巧,于正统武道一窍不通。” “无妨。”楚成阳摆摆手,“既是白纸,正好描画。我成阳武馆授艺,首重根基。你便先从站桩,练力,打熬气血开始。” 他目光扫向一旁的齐阳晖:“阳晖,周晦既是你引荐,他又赠你伤药,可见有缘。” “他便先跟着你,从最基础的‘虎踞桩’和‘莽牛劲’练起,打熬筋骨,蕴养气血。你可能教好?” 齐阳晖闻言,脸上露出笑容,“师兄放心!定把这小子这块好材料给您打磨出来!” 他本就欣赏周晦的机敏和箭术,如今又得了一份厚礼,自然乐意接下这指导的差事。 周晦也立刻向齐阳晖躬身行礼:“有劳齐师傅费心。” 楚成阳点点头,“打熬气血,非一日之功,更需外物滋补。武馆内有特制的‘百草锻骨汤’与‘气血散’,能壮筋骨,旺气血,助你早日感应气血,踏入血沸境。只是……” 他话锋一转:“馆中弟子众多,资源有限。寻常弟子,每月可凭份例领取一份‘气血散’。若想加速进境,便需自行购买。‘百草锻骨汤’药效更强,价也更高,需银钱或武馆贡献兑换。” 旁边那位英气师姐笑着插话,算是好心提醒:“小师弟,咱们武馆的药汤可不便宜。一份‘气血散’需五两银子,‘百草锻骨汤’更是要二十两一份呢。” “而且初入武道,身体如干涸之地,吸收药力最快,每日浸泡或是内服,效果最佳哦。” 几位师兄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显然都知道这练武就是个吞金的窟窿。 周晦面色不变,心中却迅速盘算起来。他怀中所剩银两约莫五十多两,若每日服用最好的“百草锻骨汤”,也只够两三日的量! 这还不算其他吃用开销。 穷文富武,名不虚传。 “多谢师姐提醒,晚辈明白了。”周晦拱手,“不知武馆贡献如何获取?” 另一位面容沉稳的大师兄解释道:“可为武馆完成一些任务,如押送货物、协助巡城、教授新弟子,或是上交某些珍稀药材、异兽材料,皆可换取贡献。” 周晦心中了然。 那猪鼻山的地图,以及狩猎异兽的计划,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 “既已安排妥当,便如此吧。”楚成阳一锤定音,“阳晖,带他去领弟子服饰,安排住处,今日便开始习练。周晦,望你勤学苦练,莫要辜负了这份天赋。” “是!谨遵馆主教诲!”周晦肃然应道。 齐阳晖笑着招呼周晦:“走吧,小子,先带你去认认地方,换身行头。这‘虎踞桩’就得让你尝尝滋味!” 周晦深吸一口气,跟上了齐阳晖的步伐。 齐阳晖领着周晦熟悉了武馆的布局,领取了两套灰布武服,又带他看了供弟子居住的简陋厢房。 “住宿每月需缴五两银子,包早晚两餐。” 齐阳晖指了指那些一排排的通铺,“若手头紧,也可不住。但武馆授艺有固定时辰,每日卯时、午时、申时各一个时辰,过时不候,需自行练习。” 周晦略一思索,溪山村虽远,但眼下用钱之处极多,能省则省。 “谢齐师傅,弟子暂且每日往返。” 齐阳晖也不多劝,点点头,便将他带到演武场一角,开始传授最基础的“虎踞桩”与“莽牛劲”呼吸法。 “虎踞桩,如猛虎盘踞,重心下沉,意守丹田,感受气血流转……” “莽牛劲,呼吸吐纳需配合动作,吸如莽牛汲水,呼如莽牛喷息,震荡内腑,激发气血……” 看似简单的站桩和呼吸,真正做标准却极难。 周晦虽有预支箭术的底子,身体协调性优于常人,但于这武道根基之法却完全是新手。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他便觉双腿酸麻颤抖,腰背僵硬,呼吸也难以保持那独特的韵律节奏,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齐阳晖在一旁不时出言指点,纠正他的姿势,态度颇为认真。 周晦心知这是打基础的必经之路,咬牙硬撑,将每一个要点牢牢记住,反复揣摩练习。 从日头高照到夕阳西斜,他除了中途匆匆啃了那个怀中的冷鸡蛋,几乎全部时间都耗在了这枯燥的站桩和呼吸上。 直到暮鼓敲响,宣告今日授艺结束,周晦才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但一种奇异的微热感却在四肢百骸隐隐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慢慢唤醒。 辞别齐阳晖和几位师兄师姐,周晦拖着疲惫却充实的身躯,踏上了返回溪山村的路。 刚出武馆大门,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一个身影便从前方的阴影里踱了出来,恰好挡住了去路。 此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身黑色劲装,袖口绣着一条吐信的阴毒黑蛇,面容与郑乾有五六分相似,但眼神更加阴鸷冰冷,身形精悍,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已有武艺在身,气息远比郑乾那种混混阴沉危险。 第18章 双头异蟒 周晦脚步一顿,心中了然,面色平静地看着对方。 “周晦?”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是我。阁下是?” “郑戾。”那人冷冷道,“郑乾,是我亲哥。” 周晦做出恍然的神色:“原来是郑兄的弟弟。不知拦住在下,有何指教?” 郑戾目光如毒蛇般在周晦身上扫过,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我哥前日晚间出门,至今未归。有人看见他最后是往你家的方向去了。你,可知他的下落?” 周晦眉头微皱,露出一丝不耐:“郑兄那日确实在我家门外聒噪了几句,但我归家后便再未见过他。他去了何处,我如何得知?或许又去哪个赌坊快活了吧。” 郑戾眼神一厉,逼近一步。 “周晦,别跟我耍花样!我哥纵然不成器,也绝不会无故消失两天!最后见过他的人是你!” 周晦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气血压迫,远超常人,恐怕已接近甚至达到了“血沸境”。 但他并未退缩,只是暗暗提气,语气也冷了下来:“你这话何意?莫非怀疑我害了他?证据何在?若无证据,还请让开,武馆修行一日,我乏了。” 郑戾死死盯着周晦的眼睛,他确实没有证据。 僵持数息,郑戾忽然阴恻恻地笑了:“好,很好。周晦,我记住你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寒意,“另外,奉我们杜黑蛇馆主之命,给你带句话。” “下月初五,三馆较技。你既入了成阳武馆,到时擂台上,自会有人找你好好‘切磋’。” 他特意加重了“切磋”二字,“洗干净脖子等着吧,那将是你的死期!” 说完,郑戾不再停留,冷哼一声,转身融入昏暗的巷弄深处,消失不见。 周晦站在原地,暮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 下月初五,三馆较技……死期? 李家那个老不死来真的? 行吧,一个一个宰了就行。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惧意,威胁和死亡他这几日见得多了,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晦并未直接回家,而是转身又去了镇上。 他用身上最后的几钱碎银割了一小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买了一把翠绿的青菜。 又去铁匠铺,将最后那点银钱换成了十五支簇新的铁箭。 回到溪山村那间小小的泥屋,周惠芳早已翘首以盼。 见他不仅安然归来,还带了肉菜,顿时喜出望外。 “晦哥!今天武馆怎么样?馆主和师兄师姐们好相处吗?”她一边接过东西,一边急切地问道,眼中满是关切。 “挺好。” 周晦言简意赅,并未提及郑戾的威胁和三馆较技之事,免得她担惊受怕。 “馆主收下我了,跟着齐师傅学基础。就是练功耗钱,武馆的药汤不便宜。” 周惠芳脸上的喜色淡了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能进去就是天大的好事!钱咱们慢慢挣,我明日再多接些浣衣的活计!” “不必太辛苦。”周晦看着她,“我心里有数。” 晚饭是久违的白菜猪肉馅饺子,油水充足,香气扑鼻。 周晦吃得很多,将疲惫和消耗一点点填补回来。 周惠芳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里满是心疼和满足。 是夜,屋内油灯昏黄。或许是白日经历了太多,周惠芳格外温顺主动。 红绡帐暖,被翻红浪,两人极尽缠绵,确认彼此真实的存在。 直至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周晦轻轻移开周惠芳搭在他身上的手臂,为她掖好被角。女子睡得正沉,嘴角带着一丝甜笑,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穿上那身利于夜间行动的深色旧衣,将新买的十五支铁箭仔细插入箭袋,与齐阳晖借予的那把拓木弓一起背在身后。 推开柴门,冰冷的夜气涌入肺腑,让他精神一振。 回头望了一眼在黑暗中轮廓模糊的家,周晦的眼神变得锐利。 时间紧迫,银钱告罄,强敌环伺。能换取大量银钱或武馆贡献的异蟒是他破局的关键。 他不再犹豫,身形悄无声息融入了沉沉的夜色,朝着猪鼻山深处栖息着异蟒的险地疾行而去。 夜色如墨,山林寂静。 越往猪鼻山深处行去,空气中的湿腐气味便越发浓重,一片位于背阴山谷的幽深泥潭已然不远。 根据地图旁的模糊小注,此地常有大型蛇类出没,其性凶猛,鳞坚皮厚,疑似有异。 周晦放缓脚步,将呼吸压得极低,扫视着月光下可疑的阴影。 一阵令人作呕的腥风扑面而来。 前方不远处的泥潭之中,淤泥剧烈翻涌,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周晦立刻闪身躲到一棵需两人合抱的巨树之后,屏息凝神,悄然张弓搭箭,铁箭簇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 伴随着巨大的水声和泥浪,一个恐怖的轮廓从泥潭中猛然探出。 蟒蛇躯干粗如木桶,覆盖着黑绿相间的厚重鳞甲。 它脖颈之上,竟分叉生出两颗狰狞的头颅,每一颗都大如斗笠,猩红竖瞳死死锁定了周晦藏身的方向。 分叉的蛇信嘶嘶作响,滴落着腐蚀性的毒涎,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酸涩的气味。 周晦瞳孔骤然收缩,没有丝毫犹豫,在那两颗头颅尚未完全锁定他具体位置的瞬间,弓弦震响几乎连成一声。 三支铁箭精准无比地分别射向两颗蛇眼的要害以及其中一张巨口的上颚! 箭矢成功命中,爆出一小团血花和痛苦的嘶鸣。坚硬的鳞甲与箭簇摩擦出刺耳的金铁交击声,火星四溅。 好硬的鳞甲! 双头蟒遭受创伤,彻底暴怒。 两颗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啸,庞大的身躯猛地从泥潭中完全冲出,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朝着周晦藏身的大树猛撞而来! 周晦脚下发力,早已计算好退路,身形如灵猿般向侧后方急跃。 轰! 巨木剧烈震颤,落叶纷飞,树干被硬生生撞掉一大块树皮木屑。 第19章 蛇蛋 一击不中,双头蟒右侧头颅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股墨绿色的毒液如同水箭般喷射而出,覆盖范围极大! 周晦眼神一凛,连续几个狼狈翻滚,堪堪避开毒液喷射的范围。 毒液溅落在地面的枯叶和岩石上,发出腐蚀声响,冒出阵阵白烟,恶臭扑鼻。 绝不能让它近身!也不能被毒液沾上! 周晦心如电转,利用林中树木作为掩体不断移动,同时手中弓弦再响! 又是两箭连珠,直取另一颗完好的蛇眼和之前受伤眼眶的伤口! 那异蟒竟似有灵智,猛地一甩头,用坚韧的颅骨硬抗箭矢,同时另一颗受伤的头颅疯狂扫动,巨大的蛇尾如同钢鞭般抽断沿途的小树,逼得周晦不断闪躲,体力飞速消耗。 他感到气息已经开始紊乱,白日练桩的疲惫和此刻生死搏杀的消耗叠加在一起,手臂愈发沉重。 周晦目光急速扫视,忽然注意到那异蟒行动时,其下颚七寸处的一片白色细鳞似乎与其他处的坚硬鳞甲略有不同,且随着它的嘶吼时隐时现。 就是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视了横扫而来的蛇尾带来的恐怖风压,身体在极小的范围内做出闪避,同时将最后三支铁箭全部搭上了弓弦! 三箭齐发! 就在蛇尾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周晦吐气开声,全身力量贯注臂指! “着!” 三箭呈一道细微的弧线,封死了那异蟒七寸白鳞可能闪避的所有角度。 两支箭再次被坚韧的鳞甲弹开或滑开,但最后一支箭抓住了那白鳞暴露的瞬息,狠狠钉了进去! “嘶嗷——!!!” 一声远比之前凄厉痛苦的尖锐嘶鸣响起。 那双头异蟒如同被雷击中,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随即开始疯狂而绝望地扭动翻滚,两颗头颅胡乱地撞击着地面和树木,鲜血如同泉涌般从七寸处的伤口喷溅而出。 周晦脱力般地单膝跪地,剧烈喘息,汗水早已浸透衣背。 他死死盯着那垂死挣扎的巨蟒,手中紧握弓臂,不敢有丝毫松懈。 双头异蟒的垂死挣扎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其力量之大,将周遭一片林地搅得一片狼藉,碗口粗的树木都被撞断了好几根。 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两颗狰狞的头颅无力地耷拉在泥泞中,猩红的瞳孔彻底失去了光泽。 【因果偿还:2/150】 脑海中信息的跳动让他精神一振。 “这双头的竟然算两个?” 周晦又谨慎地等待了片刻,他拄着弓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蟒尸前。 近距离观看,更觉这异蟒的庞大与骇人。 那支致命的铁箭几乎齐根没入七寸处的白鳞之下,只留下一点点箭羽。 周晦没有立刻处理蟒尸,而是强撑着疲惫,警惕地巡视四周。 如此浓烈的血腥味,很可能引来其他猛兽。 直到确认附近没有威胁,周晦开始尝试拖动蟒尸,却发现即使只是移动一小段都极为吃力。 这庞然大物重量惊人,绝非他一人能运下山。 只能取其精华了。 他拔出腰间短刀,找准蟒蛇腹部相对柔软之处,费力地切割开来。 温热的蛇血汩汩流出,带着奇异的能量气息。 他小心地避开污秽处,摸索着,很快,一颗拳头大小的暗绿色蛇胆被他掏了出来。 此物一看便知是宝贝,价值定然不菲。 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将其两颗毒牙连同一部分毒腺完整取下,用厚布包裹严实。 这异蟒毒性猛烈,其毒牙毒腺无论是用于炼制毒药还是以毒攻毒入药,都绝对是稀有之物。 最后是蟒筋,周晦正是为它而来。 做完这些,他已是大汗淋漓,体力近乎透支。 正打算歇息片刻再剥取一些珍贵蛇皮,目光无意间扫过被蟒蛇临死前疯狂翻滚压塌的一处灌木丛后壁。 那里竟然隐约露出了一个被掩盖的洞口,腥气从中弥漫出来,比外面更加浓郁。 蛇窟? 周晦心中一动,强打精神,握紧短刀,谨慎地靠了过去。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匍匐进入。 他侧耳倾听片刻,里面并无动静,只有一股浓郁的腥臊气和一种奇特的温热感。 他深吸一口气,矮身钻了进去。 洞内并不深,借着从洞口透入的微弱月光,他看清了洞内的情形。 洞底铺着干草和一些柔软的羽毛,而在最中央,赫然躺着三枚足有人头大小的卵! 卵壳呈灰白色,表面有着类似蟒蛇鳞片的天然纹路,触手温热,甚至能感觉到内部有微弱的心跳般的搏动。 蛇蛋!而且是异蟒的蛋! 周晦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成年的异蟒浑身是宝,但其可孵化的蛋,价值恐怕更是难以估量! 无论是尝试孵化驯养,还是卖给那些专门研究异兽或需要强大守护兽的势力和大人物,都绝对能换来天文数字的银钱或难以想象的修炼资源!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周晦立刻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将三枚蛇蛋包裹好,牢牢系在胸前。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庆幸。若非这异蟒离巢与他死斗,又恰巧临死翻滚暴露了巢穴,他绝难发现如此重宝。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巨大的蟒尸,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剩下的都是好东西,但他一个人实在无力带走,留下又恐夜长梦多。 “明日告诉齐师傅,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吧。” 不再犹豫,周晦抱起用衣服包裹好的蛇蛋,最后清点了一下箭袋里仅剩的几支完好箭矢,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山谷。 归途格外小心,周晦尽量隐匿行踪,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 直到远远看见溪山村模糊的轮廓,东方天际已微微泛白,周晦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怀中的蛇蛋散发着温热的生命力,腰间的收获沉甸甸的。 东方既白,晨雾氤氲。 周晦绕道去了那间“刘氏弓弩铺”。 时辰尚早,铺门还未正式开启,周晦叩响了门板。 第20章 我来诠释什么叫做一波肥 良久,老匠人打着哈欠拉开一道门缝,见是周晦,有些诧异。 “后生?这么早?五日之期未到,你的弓……” 周晦摇摇头,侧身挤进门,将怀中那个用厚布紧紧包裹的长条状物体放在工作台上,缓缓打开。 刹那间,一股若有若无的凶戾气息弥漫开来。 那是一条呈半透明胶质的筋络,长度惊人,即便未经任何处理,也在昏暗的晨光中流转着淡淡的光泽。 老匠人的哈欠打到一半,眼睛猛地瞪圆了,睡意瞬间全无。 他几乎是扑到工作台前,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条蟒筋,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奇异波动和坚韧触感。 “这…这是……”他声音干涩,“异兽之筋?!而且是极品!你从何处得来?!” “昨夜侥幸所得。”周晦语气平静,“掌柜的,你看此筋,可配得上我那把弓?” “配得上?何止配得上!”老匠人激动得满脸通红,捧着那蟒筋如同捧着绝世珍宝。 “有此异筋为弦,老汉我定能给你揉制出一张传世强弓!两石?此筋潜力远不止于此!若能完美融合,弓力可达两石半,甚至更高!射出的箭矢速度更快,劲道更猛!”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晦:“后生!不,贵人!这蟒筋你可还有?老夫愿高价收购!” “仅此一条。”周晦淡淡道,“便用它做弦。五日后,我来取弓。” “好!好!好!”老匠人连说三个好字,“老汉我必定竭尽所能,将此弓做到极致!只求贵人日后若再得此类异材,定要优先考虑小店!” 能处理这等材料,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和技艺的突破。 周晦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弓弩铺。 怀揣异宝,他脚步加快,直奔成阳武馆。 清晨的武馆刚开门,一些弟子正在洒扫庭院。 见到周晦这么早过来,且浑身带着露水血腥气,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周晦径直找到正在演武场活动筋骨的齐阳晖。 “齐师傅。” 齐阳晖回头,看到周晦的模样,也是微微一怔:“小子,你这一夜未归?搞什么名堂去了?” 他鼻子抽动了一下,神色逐渐变得严肃,“好重的腥气,还有异兽的味道?” 周晦将齐阳晖拉到僻静处,低声道:“齐师傅,我昨夜进了趟山,侥幸猎了头东西。” “哦?獐子还是野猪?值得你……”齐阳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他看见周晦从怀里取出那个包裹着蛇胆和毒腺的布包,微微敞开一角。 那暗绿色氤氲着光晕的蛇胆和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毒腺,让见多识广的齐阳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 “这是蛇胆?不对!这气息……你他妈别告诉老子你搞了条异蟒?!” “双头的。”周晦补充道,“尸体太大,我弄不回来,还在老地方。但这些东西,我带回来了。” 他指了指布包,“还有这个。”他小心地掀开胸前衣襟,露出里面三枚硕大的蛇蛋。 齐阳晖看着那三枚蕴含着生命气息的蛇蛋,又看看周晦,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小子!” 他来回踱了两步,迅速冷静下来,眼中精光闪烁:“双头异蟒……好东西!浑身是宝!尸体必须弄回来!” “蛇胆,毒腺,蛇蛋……嘶,这价值……” 他猛地一拍周晦的肩膀,“你小子立大功了!这些东西处理好了,别说‘百草锻骨汤’,就是更好的东西,馆主也能给你弄来!贡献点更是大大滴有!” 齐阳晖激动地搓着手,眼睛放光,如同看着绝世珍宝般盯着周晦手中的收获。 “小子,你可知你弄到的这些东西,在黑市或者宗门眼里,意味着什么吗?” “这异蟒蛇胆,乃是壮大气血的大补之物!其内蕴含的磅礴生机远比普通猛兽强上百倍。若是配上几位辅药,请药师精心炼制,化成‘蟒胆蕴血丹’,一颗下去,足以抵得上普通弟子苦修数月气血,是辅助突破‘血沸境’,甚至冲击‘腑养境’的宝贝!价值起码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暗示至少两百两银子,且有价无市。 “而这毒腺和毒牙,更是阴人的好东西,也是某些特殊丹药和武器的核心材料!光是这毒腺,卖个百十两银子轻轻松松。” “最珍贵的是这三枚蛇蛋!活着的异兽卵!” “这玩意儿可不是简单能用银钱衡量的。若是能成功孵化并驯养,就等于未来多了三头潜力巨大的守护异兽,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宗门武馆,都是极大的助力。” “就算孵化不了,其蛋清蛋黄也是炼制某些顶级丹药的绝佳药引,蕴含的生命精华对疗伤,突破瓶颈都有奇效。其价值恐怕得以千两白银为单位计算,而且往往有价无市!” 他重重地又拍了一下周晦的肩膀,感慨道:“你小子这一趟,简直是掏了一座金山回来!别说解决你眼前的麻烦,就算支撑你修炼到腑养境,甚至铸骨境,都绰绰有余了!” 说完,他略一沉吟,脸上露出郑重之色,拍了拍周晦的肩膀。 “小子,这些东西太扎眼,你自己处理不了,一个弄不好就是杀身之祸。这样,信得过我,信得过武馆不?” 周晦点头:“自然信得过齐师傅和馆主。” “好!”齐阳晖道,“蛇胆,毒腺,还有等下运回来的蟒尸,都交由武馆来处理。” 他伸出两根手指:“武馆不会白要你的。这些东西,武馆留一半自用,充实库藏,也好提升实力应对黑蛇那些杂碎。” “另一半,无论炼成丹药,制成武器皮甲还是直接售出,所得银钱和资源,都会折算清楚,一分不少地给你!” “而且,所有的加工、炼制费用,武馆全免!就当是你为武馆立下大功的奖赏!” “当然,武馆也不会让你干等。我这就去禀明馆主,先给你支取三百两现银,再加同等价值的武馆贡献点!怎么样,这安排可还公道?” “蛇蛋呢?” “你留下一枚,剩下的交由武馆,如何?” 周晦心中迅速盘算,武馆出面处理,省却他无数麻烦和风险,且只取一半,还预付大笔银钱贡献,确实极为厚道。 “全凭齐师傅和馆主安排,周晦没有异议。” “痛快!”齐阳晖哈哈大笑,“那就这么定了!你先把东西收好,我这就去点人进山,再去库房支钱!你且在此稍候,或者回去歇息片刻,等我消息!” 说完,齐阳晖再也按捺不住,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嗓门洪亮地开始呼喊信得过的师兄弟名字。 第21章 拿药 齐阳晖带着几位被他点到名字的师叔伯匆匆赶往库房支取银两和绳索扁担,直奔猪鼻山而去。 偌大的演武场顿时显得空旷了不少,只剩下一些仍在晨练或刚刚闻讯赶来的年轻弟子。 周晦依言没有离开,寻了个角落的石锁坐下,小心地将怀中蛇蛋包裹好,闭目调息,恢复着一夜鏖战和清晨奔波的疲惫。 他能感觉到,随着齐阳晖的离开,许多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好奇,探究,羡慕。 自然也少不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 几个正在对练棍法的弟子声音不大不小地传了过来: “啧,看见没,就是那个新来的,叫周晦。” “听说昨天才入门,箭术好像有点门道,馆主亲自收下的。” “何止有点门道,齐师叔对他都客气得很呢。刚才你没看见?齐师叔跟他勾肩搭背,还嚷嚷着要给他支几百两银子?” “几百两?真的假的?我们累死累活一个月份例才多少?他一个刚来的乡下小子,凭什么?”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齐师叔家的远房亲戚,走了大运呗……” “哼,我看是走了后门。瞧他那样子,气血虚浮,站桩都未必稳,能有多大本事?” 这些议论并未刻意压低,显然就是说给周晦听的。 武馆弟子众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骤然出现一个似乎被馆主和教习格外青睐的新人,引来些非议再正常不过。 周晦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静静调息,仿佛没听见一般。这等闲言碎语,比起昨夜的双头异蟒和郑戾的死亡威胁,实在微不足道。 然而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替周晦反驳道: “你们胡说!周晦哥才不是靠走后门!” 周晦闻声,微微睁开眼。 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穿着武馆初级弟子服饰的少年,正涨红着脸,对着那几个议论的弟子大声争辩。 这少年周晦认得,是溪山村张屠户家的小子,名叫张墩子,小时候还常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墩子?”周晦有些意外。 张墩子见周晦看过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声音更大了些:“周晦哥的箭术是十里八乡最好的!他前天还打到了一头大野猪,卖了五两多银子呢!齐师傅看重他,那是因为周晦哥有真本事!” 那几个弟子被一个初级弟子顶撞,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其中为首一个叫王烨的弟子,家境似乎不错,平日里就有些傲气,嗤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张屠户家的傻小子。五两银子?一头野猪?呵呵,真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那点东西,在武馆里算个屁?” 他上下打量着周晦,语气带着挑衅:“有真本事?箭术好?咱们武馆比的是拳脚兵刃,是实打实的境界!会射几下冷箭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擂台上见真章啊!躲在后头放冷箭,谁知道是不是运气?” 张墩子气得拳头紧握,还想争辩,却被周晦用眼神制止了。 周晦缓缓站起身,语气平淡无波:“这位师兄说的是。武道修行,境界才是根本。周晦初来乍到,确实根基浅薄,日后还需向各位师兄多多请教。” 他这番不软不硬的话,反而让王烨一肚子挤兑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周围其他弟子见状,也觉得无趣,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张墩子则凑到周晦身边,低声道:“周晦哥,你别理他们!他们就是嫉妒!” 周晦拍了拍墩子的肩膀:“没事。专心练你的功。” 一名负责管理库房的执事弟子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一块刻着数字的木牌,恭敬地递给周晦。 “周师弟,这是齐师叔吩咐支给你的三百两银子和三百点武馆贡献牌,请你清点收好。” 三百两!三百点贡献! 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演武场上却格外清晰。 所有弟子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王烨的眼睛更是瞬间瞪圆,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钱袋,脸上火辣辣的。 周晦面色如常地接过银钱和贡献牌,入手沉甸甸的。 他看也没看王烨等人,对那执事弟子道了声谢,便对张墩子道:“墩子,带我去看看领取‘气血散’和‘百草锻骨汤’的地方。” 一进门,一股浓郁而复杂的药香便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药堂比周晦想象的要大,一排排高大的药柜直抵房梁,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药材名称。 角落里,几个巨大的药炉正咕嘟咕嘟地熬煮着什么,散发着不同的气味。几名药堂弟子在忙碌地称量研磨,看管火候。 张墩子熟门熟路地跑到一个窗口前,对里面的执事弟子喊道:“李师兄,这位是新来的周晦师兄,来领药!” 那执事弟子抬头看了周晦一眼,态度颇为客气:“周师弟要领取何种药物?‘气血散’五两银子或五点贡献一份,‘百草锻骨汤’二十两或二十点贡献一份。今日便可支取。” 周晦递上贡献牌:“先各要一份。” 他目光扫过药堂内那堆积如山的各种药材,三七、当归、黄芪、牛膝…… 一些他叫不上名字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根茎花果应有尽有,储备极其丰富。 武馆药堂药材如此齐全,为何那日齐阳晖还要特意跑去县上那间小小的回春堂抓药? 秦大夫那里的药材,无论品类还是品相,显然远不能与武馆相比。 除非……齐阳晖所需的那几味药,并非普通伤药。 或者他不想让武馆的人知道他具体用了什么药? 很快,执事弟子将两个药包递了出来。一份是研磨好的褐色药粉,另一份则是需要自行煎煮的百草锻骨汤。 “多谢。”周晦接过药材,又问清了煎药房的位置,便让张墩子自去练习,自己则寻了一处僻静的煎药隔间。 他小心地按照吩咐,将百草锻骨汤的药材倒入药罐,加水熬煮。 很快,一股比之前闻到的更加辛辣炽烈的药味弥漫开来,汤汁逐渐变得浓稠黝黑,隐隐有热量散发出来。 第22章 气血亏空 待到药液煎好,稍稍放凉,周晦先服下了那份气血散。 药粉入腹,片刻后便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向四肢百骸扩散,让他因疲惫而有些发冷的身体重新暖和起来。 接着,他端起那碗滚烫的百草锻骨汤,咬咬牙,一口气灌了下去! “唔!” 汤汁入口极苦,一股凶猛霸道的热力瞬间在胃中炸开,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向他的经脉骨骼。 周晦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大量汗珠,皮肤变得通红,浑身如同被丢进了沸水之中。 他不敢耽搁,立刻冲到院中,强忍着体内奔腾的药力,摆开了虎踞桩的架子。 这一次的感受截然不同。 昨日站桩,只觉得酸麻僵硬,难以持久。 而此刻在凶猛药力的冲击和支撑下,他感觉沉腰坐胯时,双腿仿佛扎根于大地,虽然依旧酸胀,却多了一份沉稳的力量感。 配合莽牛劲的呼吸法,每一次吸气,都似乎能引导着那股热流冲刷过疲惫的肌肉和隐约感知到的经脉。 药力如同锤锻,而桩功与呼吸法则是模具,引导着这力量去敲打他的身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气血在药力作用下变得活跃,肌肉纤维在酸痛中似乎变得更加坚韧,连昨日难以准确把握的呼吸节奏,此刻也顺畅了不少。 一个时辰后,药力渐渐消退。 周晦缓缓收功,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药味的浊气。 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感受了一下自身,力量似乎增长了一丝,对桩功和呼吸法的体会也深了一层,气血明显比之前活跃旺盛。 但也仅此而已。距离感应气血还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武道修行,果然非一日之功,没有水磨功夫和海量资源堆砌,根本难以寸进。 周晦想走,脚下却一滑,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最开始预支箭术之后带来气血亏空之感再次出现。 周晦之前吃的实在是太差了。 因为缺钱,所有的猎物都卖给了齐阳晖,自己一口没吃到。 “看来,仅靠药力冲击还不够,需得真正补充根基,填补这些年亏空的气血本源。” 就在他思索着是否该去买些普通肉食慢慢调养时,武馆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 “让开!快让开!” “我的天!这是什么怪物?!” “快看!是齐师叔他们回来了!” 周晦循声望去,只见齐阳晖一马当先,满脸兴奋与汗水。 他身后八名精壮的武馆弟子正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用粗大木棍和绳索捆扎成的简易担架。 担架之上,正是那头双头异蟒的尸身。 即便已经死去,那庞大的体型,黑绿相间的坚硬鳞甲,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 蟒尸沉重无比,压得那碗口粗的木杠都微微弯曲,抬它的弟子个个青筋暴起,脚步沉重地将地面踩得咚咚作响。 所有弟子,包括之前那些对周晦颇有微词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围拢过来,脸上写满了震撼。 “这……这是蟒蛇?怎么有两个头?!” “异兽!绝对是异兽!我在杂书上看过记载!” “我的娘诶,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杀死它?” “是齐师叔他们猎杀的吗?太厉害了!” 王烨也在人群中,眼睛死死盯着那庞大的蟒尸,下意识地喃喃。“怎么可能,猪鼻山里竟然有这种怪物?” 齐阳晖享受着众人惊骇的目光,目光找到角落里的周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小子,看师叔我给你弄回来的排场!” 他指挥着弟子将蟒尸小心地放在演武场中央,“都看清楚了吧?这就是咱们新来的周晦师弟,昨夜独力猎杀的双头异蟒!现在,谁还敢说老子带来的人是走后门的?!” 齐阳晖大手一挥:“别愣着了!药堂管事呢?赶紧过来!把这宝贝处理了!皮剥下来小心硝制,肉和骨分开,都是大补的好东西!今晚所有弟子,加餐!人人有份,尝尝这异兽肉的滋味!” 很快,专业的药堂弟子上前,开始熟练地处理蟒尸。 傍晚时分,武馆食堂飘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肉香,浓郁扑鼻,光是闻着就让人气血躁动。 周晦分到了一海碗炖得烂熟的异蟒肉。 肉质呈现出淡淡的粉白色,纹理细腻,入口竟没有丝毫腥膻,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鲜甜与醇厚。 咀嚼间,一股温和却异常磅礴的热流自胃中升起,迅速涌向四肢百骸。 这热流不同于百草锻骨汤的霸道药力,它更温和,滋润着他干涸的经脉,填补着那深层的亏空,甚至连白日练功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 周晦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悟! “原来如此!异兽血肉,才是真正补充气血根基、打熬身体本源的上佳之物!远比普通药材更有效!” 一碗蛇肉下肚,他看了看食堂内其他大快朵颐的弟子,又摸了摸怀中那枚温热的蛇蛋和沉甸甸的钱袋。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武馆的异蟒肉虽好,但分到每人头上也就一碗,终究是杯水车薪。 而这猪鼻山中,既然能有双头异蟒,未必没有其他蕴含气血精华的异兽! 今晚,还需再进山! 回到暂居的厢房,他小心翼翼地摊开了那张得自李府家丁的皮质地图。 油灯下,手指仔细划过猪鼻山北面的区域,避开了已标注为双头蟒巢穴的泥潭谷,目光落在了另外几处略显模糊但意义明确的标记上。 一处用炭笔简单勾勒着熊头轮廓,旁边小注“铁掌,凶悍”;另一处则是猛虎侧影,标注“吊睛,独行,遇之慎”。 这显然是李府家丁巡山时记录的猛兽出没点。 虽非异兽,但成年棕熊与猛虎的血肉精气,也远非寻常野物可比,正是目前填补他气血亏空的最佳目标。 “就是这里了。” 周晦指尖点在那熊头标记附近的一处山谷。棕熊力大皮厚,其熊胆,熊掌亦是价值不菲之物,正合他用。 第23章 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 目标既定,他并未立刻动身,而是先寻到了忙得不可开交的齐阳晖。 “齐师傅,可否借一步说话?” 齐阳晖见是周晦,笑着走过来:“咋了小子?是不是没吃够肉?放心,给你留了更好的,那蟒蛇的心头精血可是大补,正给你留着呢!” “齐师傅,多谢厚爱。我找您是另有他事。” “您也知道,我来自溪山村,家中尚有内子牵挂。我这两日未曾归家,她定然忧心不已。” “如今我既暂得馆主与您的赏赐,手头宽裕了些,便想着不如在这县城内置办一处小院安身,也省得每日长途往返,能多出些时间专心练武。” “不知齐师傅在城中可有相熟的牙人或者门路?” 齐阳晖闻言,恍然大悟,用力一拍周晦的肩膀,哈哈笑道:“我当什么事!原来是惦记家里小媳妇了!好事!这是正事!包在我身上!” “咱成阳武馆在这柏云县多少还有几分薄面!找个清净安全的院子小事一桩!” “西城那边有几条巷子还算清静,离武馆也近,价钱嘛,百十两银子足够弄个不错的小院了!” “如此,便多谢齐师傅了!”周晦拱手,心中安定不少。 将惠芳接来县城,既能安她的心,也能让自己更无后顾之忧,更能避免溪山村那些可能的麻烦。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事若成,蛇胆炼出的丹药,我可再让出一成予齐师傅。” 齐阳晖顿时眼睛放光,笑容更盛:“哎哟!周兄弟太客气了!放心!这事必定给你办得又快又好!保证弟妹住得舒心!” 窗外,月色逐渐升高,武馆内的喧嚣彻底平息,只剩下巡夜弟子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犬吠。 当时辰步入夜半,万籁俱寂之时,周晦倏地睁开了双眼,精光内蕴,毫无倦意。 他悄无声息地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深色粗布衣,检查了弓弦的强度。齐阳晖借他的那把拓木弓依旧堪用。 箭袋中,二十支武馆补充的精铁箭簇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腰后的短刀也被磨得锋利异常。 推开后窗,清凉的夜风涌入,带着一丝山野的气息。 周晦正欲翻窗而出,一个压低声音在窗外墙角响起。 “周晦哥!等等我!” 周晦动作一顿,循声望去,只见张墩子那壮实的身影从阴影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根武馆练习用的白蜡木棍。 “墩子?你怎么在这?” “我……我瞧见你往这边来,猜你肯定又要进山!” 张墩子凑近,眼睛发亮,语气带着恳求,“周晦哥,你带我一个吧!我如今也是武馆弟子,练了这么久,有力气,能自保!绝不会拖你后腿!王磊叔伤了,你一个人进山太危险,总得有个照应!” 周晦目光扫过墩子。这小子确实壮实了不少,眼神里也有了几分练武之人的精气神。 猪鼻山深处危机四伏,有个信得过的同乡照应,确实能省心不少,至少帮忙拾取猎物是没问题的。 “可以。”周晦点头,“但一切听我指挥,不可擅自行动,遇到危险,我让你跑你必须立刻跑,明白吗?” “明白!绝对明白!”张墩子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两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朝着猪鼻山疾行而去。 路上为了缓解紧张气氛,张墩子压低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打听来的消息: “周晦哥,咱们武馆里,除了馆主他老人家深不可测,就属齐阳晖师叔最神秘了。” “没人清楚他到底什么境界,有师兄说他旧伤没好,实力大跌,也有人说他是在修炼什么秘功,故意隐藏,反正挺怪的。” “其他几位常驻的教习师傅,比如教授拳法的刘师傅,主管药堂的李师傅,大概都是‘腑养境’中后期的样子,内壮得很,等闲十几条汉子近不了身。” “铸骨境的高手就更少了,听说只有两位师伯常年在外押镖,偶尔才回来一次。那才是真正的厉害,钢筋铁骨,力大无穷,据说能空手撕裂虎豹!” 齐阳晖的实力成谜,让他更加确定其伤势绝不简单。 有了墩子带路和说话,时间过得快了些。 两人根据地图指引,很快接近了那处标注着熊头印记的山谷。 尚未抵达谷底,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和愤怒的熊吼声便远远传来,打破了夜山的寂静。 周晦立刻抬手,示意墩子噤声。 两人猫着腰,借助林木掩护潜行靠近,伏在一处灌木丛后,向下望去。 谷底空地上,景象惊人。 体型庞大的棕熊正人立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掌爪疯狂挥舞,带起阵阵恶风。 而与它缠斗的,并非另一头野兽,而是三个人影。 三人皆身着统一的深灰色劲装,动作矫健,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他们手中兵刃闪烁寒光,不断在棕熊身上留下道道血痕,但那棕熊皮糙肉厚,伤势虽多却不致命,反而被彻底激怒,攻势越发狂猛。 “是黑蛇武馆的人!” “他们袖口有黑蛇标记!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周晦眼神一凝,仔细观察。那三人武功路数确实阴狠刁钻,专攻下三路,与成阳武馆堂堂正正的风格迥异。 其中两人使弯刀,一人用链镖,不断骚扰牵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不是在猎熊,”周晦瞬间看出了端倪,“他们是在消耗它,想活捉,或者等待它力竭再取其最珍贵的部位。” 使链镖那人身法最是灵活,应是领头者,其气血旺盛,周身隐隐有一股灼热气息流转,竟比此刻的周晦还要强上一线,是已踏入血沸境的高手。 另外两名使弯刀的,一人气息与墩子相仿,刚入门不久,另一人则稍强一些,但也未至血沸。 “周晦哥,我们怎么办?”墩子有些紧张地问道,手心冒汗。黑蛇武馆的人名声可不好。 “静观其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有人愿意代劳与这棕熊死斗,他乐得省力。 他缓缓取下背后的拓木弓,抽出一支铁箭,悄无声息地搭在弦上。 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 第24章 团灭 谷底的战况愈发惨烈。 棕熊浑身布满刀伤,鲜血淋漓,一只眼睛也被链镖刮瞎,狂暴无比。 黑蛇武馆三人也付出了代价,那名实力最弱的弟子动作已明显迟缓,左臂不自然地垂下,显然被熊掌蹭到,骨裂都是轻的。 使链镖的血沸境头目呼吸粗重,额角见汗,虽仍能灵活闪避并给予棕熊重创,但内息消耗巨大。 另一名弯刀手则负责正面牵制,险象环生。 就是现在。 周晦眼中寒光一闪。 崩! 一支铁箭抓住血沸境头目因躲避熊掌而重心略失的微妙间隙,直取其太阳穴! 然而血沸境武者的警觉性和反应速度远超周晦预估。 那头目在弓弦震响的瞬间便汗毛倒竖,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潜力,硬生生拧身偏头,同时手中链镖如同活物般向上疾卷! “叮!” 铁箭的箭头竟被链镖的镖头精准地磕中,虽然未能完全挡开,却也使得箭矢偏离了要害,擦着他的颧骨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谁?!找死!” 就在他分神怒喝的一瞬,濒死的棕熊抓住了机会。 “吼!!!” 带着最后的疯狂,巨大的熊掌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拍下。 头目心中大骇,再想全力闪避已然迟了。只得将链镖横在身前,运起全身气血硬抗。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他整个人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树上,链镖脱手飞出,挣扎着一时竟难以爬起。 “头儿!”弯刀手惊骇欲绝,下意识就想冲过去救援。 “别管我!先杀了放冷箭的……” 弯刀手立刻红着眼,挥舞弯刀朝着周晦藏身的方位冲来。 最后那名受伤的弟子也强忍恐惧,从另一侧包抄。 又是两箭连珠,分别射向冲来的两人,旨在阻滞他们的冲势,将他们逼离那头目所在的位置。 “墩子!拦一下左边那个受伤的!别让他靠近,游斗即可!撑住十息!” 张墩子虽然害怕得腿肚子转筋,但对周晦的命令产生了本能的服从,大吼一声为自己壮胆,抡起白蜡木棍就迎向了那名受伤的黑蛇弟子。 周晦则全力对付冲得最快的那名弯刀手。 他不断移动,利用树木作为掩护,手中弓弦频响,一支支铁箭刁钻地射向对方的要害,逼得对方不得不不断格挡闪避,冲势一缓再缓。 然而此人实力毕竟比墩子对付的那个强上一截,逐渐拉近距离! 眼看对方已冲至二十步内,狞笑着扑来,周晦眼中狠色一闪,猛地将弓挂回身后,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他并未硬拼,而是利用更灵活的身法与之周旋。 短刀格开劈来的弯刀,发出刺耳的交击声。 周晦手臂被震得发麻,气血翻涌,境界的差距体现无疑。 但他仗着对身体精准的掌控力和预判,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 另一边,墩子与那名受伤弟子打得难分难解,棍影刀光交错,竟是勉强僵持住了。 异变再起。 那头濒死的棕熊竟摇摇晃晃地再次站起,发出一声咆哮,不分敌我地朝着与周晦搏杀的弯刀手猛撞过去。 弯刀手听得身后恶风不善,魂飞魄散,想要闪避,却被周晦死死缠住。 “不——!” 巨大的熊掌和恐怖的体重瞬间将他淹没,骨骼碎裂声令人毛骨悚然。 周晦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张弓。 一箭射出,精准地结束了与墩子缠斗的弟子性命。 【因果偿还:3/150】 接着,他转向树下那名惊恐万状的头目。 “等等!我乃黑蛇武馆……” 回应他的,是一支贯穿眉心的铁箭。 【因果偿还:4/150】 最后,周晦走到那头仅剩一口气的棕熊前,补上了最后一箭。 【因果偿还:5/150】 张墩子脱力地拄着棍子,看着满地狼藉和尸体,大口喘气,脸色煞白。 周晦也消耗巨大,手臂酸麻,内息紊乱。 “墩子,别愣着!搜刮战利品,处理痕迹,快!” 血沸境武者的强大和临死反扑给周晦上了深刻的一课。 好在最终的胜利者依然是他。 “哦……哦!”墩子一个激灵,连忙连滚带爬地下来,手脚都有些发软。 “把他们的兵刃扔到熊尸旁边,制造出搏斗的痕迹。把那个被熊拍死的家伙伤口弄得更像熊爪所为。” 他亲自动手,将一些痕迹进行处理,尽量让现场看起来像是黑蛇武馆三人与棕熊惨烈同归于尽,即便有人查探,第一印象也应是如此。 做完这一切,他背起装满收获的沉重包裹,“走!” 两人不敢再多停留,迅速沿着来路撤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山林之中。 两人一路无言,借着月色疾行,直到远远看见柏云县城墙的轮廓,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周晦并未直接回武馆,而是领着张墩子绕到城墙根下一处僻静的角落。 停下脚步,周晦将肩上沉重的包裹放下。 他看也没看,直接将那个装着几十两散碎银子和百两银票的钱袋一股脑塞到了还在发懵的张墩子怀里。 墩子下意识接住,入手沉甸甸的触感和那显眼的一百两银票面额让他吓了一跳。 “周晦哥!这太多了!我不能要!熊是你杀的,人也是你…我都没帮上什么忙……” “让你拿着就拿着。” “今夜之事,非同小可。黑蛇武馆死了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血沸境的好手。” “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对外人提起,无论是武馆的师兄弟,还是你爹娘,明白吗?” 张墩子看着周晦,又低头看了看怀里那笔他爹杀一年猪也挣不来的巨款,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他用力点头,几乎要指天发誓:“周晦哥你放心!我张墩子对天发誓,今晚的事,烂在我肚子里,带进棺材里!要是透出半个字,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周晦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从后墙翻进去,小心别让人看见。这钱藏好了,慢慢花。” 第2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哎!谢谢周晦哥!” 墩子将钱袋和丹药死死揣进怀里,衣服鼓囊囊的也顾不得了,对着周晦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猫着腰熟门熟路地朝着武馆后墙摸去。 小院位于西城一条安静的巷子里,青砖黑瓦,虽不奢华,却干净整洁。 周晦用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院门,院内一片寂静,正房的窗户却还透出一点微弱的烛光。 显然有人还在等他。 听到院门响动,正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惠芳披着一件外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晦哥?是你吗?” “是我。” 周惠芳快步迎上来,看到他一身风尘,背上还背着巨大的包裹,心疼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齐师傅下午就让人送了钥匙过来,说你这几日便住这边。我放心不下,就过来等着了。吃饭了吗?灶上还温着粥。” 看着她灯下担忧的俏脸,周晦将包裹放在院中石桌上,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吃过了。事情办得顺利,得了些东西,明日再处理。” 他嗅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声音缓和下来,“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周惠芳依偎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脸颊微红:“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是夜,红绡帐暖,被翻红浪。 之后几日,柏云县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预想中黑蛇武馆的疯狂报复并未立刻到来。 武馆大门依旧敞开,弟子照常出入,但往日里那些在街上耀武扬威的黑蛇弟子却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连带着那股弥漫在县城里的阴狠戾气都淡薄了不少。 这种反常的沉默,反而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人感到不安。 不仅黑蛇武馆如此,成阳武馆也透着不寻常。齐阳晖自那日之后便甚少露面,据说被馆主派去处理紧要事务。 馆内几位厉害的教习师傅和核心弟子也经常不见踪影,似乎武馆的力量被抽调一空,正在暗中筹备着什么大事。 甚至连一向与世无争的百锻武馆,也大门紧闭,谢绝访客,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比往日更急促密集的锻打声。 三馆之间,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正在悄然酝酿。 这股态势连沉浸在修炼中的周晦都隐约察觉到了。但他并未过多分心去打探,此刻对他而言,提升自身实力才是应对一切变局的根本。 他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待在小院中。每日用那巨大的异蟒肉和棕熊熊掌,熊心熊胆炖煮药膳。 这些大补之物蕴含的磅礴气血精华,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 这一日,齐阳晖终于风尘仆仆地出现,将一个温润的玉瓶塞给周晦,“小子,你的造化来了!馆主亲自出手,辅以诸多珍贵药材,总算将那蟒蛇精华炼成了三颗‘蟒血易筋丹’!” “药力刚猛霸道,正好契合你如今打熬筋骨,易换气血的需求!” “齐师傅,最近.......” “忙着呢!回头说!” 齐阳晖甚至没时间和周慧芳唠叨,只是把药放在桌上就匆匆离去。 送走齐阳晖,周晦回到静室,倒出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奇异腥香的丹药,毫不犹豫地仰头服下。 丹药入腹,瞬间化作一股灼热洪流,周晦只觉得剧烈的灼痛感和鼓胀感传来,皮肤瞬间变得通红,头顶甚至蒸腾起丝丝白气。 他不敢怠慢,立刻全力运转莽牛劲,引导着这股恐怖的药力冲刷向四肢百骸。 在霸道药力和平日猛兽肉膳的不断滋养下,体内那原本虚无缥缈的气血,开始逐渐凝聚,从一丝丝微弱的气感,逐渐变得清晰,如同体内生出了无数棉絮,随着呼吸吐纳鼓荡。 原本瘦削的身材如同吹气般变得壮硕起来,肌肉线条变得清晰而充满力量感,骨骼更加坚韧。 举手投足间,气血充盈,精力旺盛无比。 周晦还在感受药力,门扉却响起一阵声音。 “周晦哥!周晦哥你在吗?” 周晦打开门,只见张墩子一脸紧张,左右张望后才闪身进来,迅速把门带上。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周晦哥,出大事了!”墩子喘了口气,“我这几天在武馆里帮忙打杂,听到几位师叔伯和回来的师兄们谈话,才知道为啥这几天这么怪!” 他咽了口唾沫,“北面来的流民越聚越多,根本拦不住了!” “听说已经成了好几股势力,里面还混着溃兵和趁火打劫的匪类,眼看就要冲击县城了!” “县尊大人急得跳脚,已经下令征调城内所有武馆和青壮,协同守城!” 大敌当前,私人恩怨都得暂时放下。 “怪不得……”周晦沉吟道,“所以黑蛇武馆才没空来找麻烦,齐师傅和馆内好手们都被调去商议守城和整编民壮的事了?百锻武馆紧闭大门,是在加紧打造守城器械和兵刃?” “对!就是这么回事!” 墩子用力点头,“听说馆主和另外两家武馆的馆主难得地坐在了一起,正在商量怎么划分防区,调配人手呢!军队的人也来了,现在城里是军队说了算,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内讧!” 原来如此。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在城破人亡的威胁面前,个人的恩怨和武馆间的龃龉都必须让位。 周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小心点,最近别乱跑,听从武馆安排。” 弓应该做好了吧? 五日期限一到,周晦便再次来到了那间“刘氏弓弩铺”。 推门进去,只见老匠人正拿着一块软布,爱不释手地擦拭着一张已然成型的长弓。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见是周晦,顿时眼睛一亮,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哈哈哈!周小子!你来得正好!快来瞧瞧!老夫耗费心血,总算没辜负你这条极品蟒筋!” 周晦的目光瞬间被工作台上的那张弓吸引了过去。 弓身依旧以那块深沉的拓木为干,但似乎经过特殊药液的浸泡和打磨,色泽更加深邃内敛,线条流畅无比。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根已绷上的弓弦。 不再是寻常的牛筋或麻线,而是那条、流转着淡淡光泽的异蟒之筋。此刻它被精心揉制拉伸,完美地契合在弓弰之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微弱的凶戾气息,与弓身浑然一体。 “好弓!” “何止是好弓!”老匠人小心翼翼地将弓捧起,递给周晦,“入手试试!” 周晦接过长弓,比之前那张拓木弓还要沉重不少,起码有五十斤上下。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较力,缓缓拉动弓弦。 一石,一石五,两石,两石半! 周晦用尽全身力气,竟只能勉强将弓拉开七分满。 “如何?”老匠人得意地捋着胡须,“两石半的力!而且此筋弹性惊人,蓄力更强,寻常铁甲恐怕都难以抵挡!老夫敢说,这柏云县城内,论硬弓,它排得上这个!”他翘起大拇指。 “多谢掌柜!此弓甚合我意!”周晦心中喜悦,爽快地付清了尾款。 老匠人看了看周晦,又犹豫了一下,忽然转身从柜台最底下摸出一个狭长的皮制箭囊,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十支造型奇特的箭矢。 箭杆黝黑,似乎是特殊木材所制,箭簇是略带螺旋的细长锥形,一看便知破甲能力极强。 “小子,老夫看你是个做大事的人。” 老匠人将箭囊塞到周晦手里,“这十支‘破甲锥’,是老夫早年仿制军中专用来对付重甲目标的利器,用料和工艺都极讲究,一直没舍得卖。今日便送与你,搭配此弓,方能尽显其威!” “长者赐,不敢辞。周晦铭记于心。” 第26章 军令状 夕阳的余晖将县衙广场上飘扬的旗帜染上一抹血色。 这里已被临时征用为守城民壮的征调点和指挥部,人流如织,马车辚辚。 周晦背着宝弓,穿过忙碌的人群,很快在广场中央一群人中找到了目标。 楚成阳正与几名披甲挎刀的军中校尉,一名穿着官袍的主簿以及几位武馆代表围着一张简陋的城防图激烈地商讨着。 齐阳晖也在一旁,指着图纸某处,神情严肃地说着什么。 李府的李老爷竟然也赫然在列,他并未披甲,而是穿着一身锦缎常服,面带忧色地与一位职位不低的军官低声交谈,身旁两名眼神精悍的护卫寸步不离。 战场对他而言是最完美的猎场,正是他快速偿还因果的绝佳场所。 得想个办法混进去。 他不再犹豫,对着楚成阳和齐阳晖抱拳,“馆主,齐师傅。弟子周晦,愿登城协防,请馆主允准,分配防务。” 他的突然出现和请战让这小圈子的讨论暂时中断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这个背着奇异长弓的年轻人身上。 楚成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刚要开口,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却抢先响起。 “哦?周晦?”李老爷放下茶盏,眼皮微抬,“老夫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那个箭术尚可的猎户吧?怎么,这守城搏杀,可不是山间射狐逐兔,靠些取巧阴损的把戏就能成的。” “战场上讲究的是正面迎敌,是肝胆相照,是将后背交给同袍!” “若人人都只想着躲在后面放冷箭,抢功劳,甚至……呵呵,一个不慎,箭矢无眼,伤了自家同僚,那岂不是天大的祸事?” “楚馆主,此子心性未定,依老夫看,还是留在后方搬运滚木礌石更为稳妥,免得害人害己啊。” 黑蛇武馆的教习立刻阴恻恻地附和:“李老爷所言极是。我黑蛇武馆也听闻此子一些行事风格,确非堂堂正正之道。守城非儿戏,岂能让他上去添乱?若出了差错,谁担待得起?” 齐阳晖气得脸色铁青,刚要反驳,楚成阳却抬手阻止了他。 馆主知道周晦的本事,但也必须考虑在场其他人的意见,尤其是代表官府的军官和出了大钱的李老爷。 几位军官闻言,看向周晦的目光果然带上了几分疑虑。 军中确实更看重勇猛敢战之士,对于这种听起来只善远射,可能无法融入战阵的独狼,天然就带有偏见。 一名络腮胡校尉皱眉开口道:“这位小兄弟,李老爷和这位师傅说的也有道理。城墙之上,空间狭窄,敌我混杂,弓矢确实容易误伤。你若真有报效之心,不如……” 周晦面色平静如水,他只是看向楚成阳,再次开口,“馆主,弟子只求一段城墙,无需他人配合。五十步内,箭矢绝不会误伤袍泽。若有一支箭落空或误伤,周晦愿受军法处置,绝无怨言。”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反而让那校尉和主簿愣了一下。 李老爷冷哼一声:“黄口小儿,狂妄!战场上瞬息万变,岂是你能保证的?” “楚馆主爱惜弟子,我等理解。不过,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光凭一句空口白话恐怕难以服众,也难以让我等前线搏杀的弟兄安心将后背交出去吧?” 王校尉皱起眉头,显然被说动了,“此言有理。小伙子,有信心是好事,但战场上刀剑无眼,弓弩更是如此。你若坚持要独守一段城墙,并非不可,但需立下军令状!” 李老爷此时也慢悠悠地捋须附和,“王校尉所言极是。立下军令状,也好让周小子时刻谨记责任重大,莫要逞强。” “若是表现上佳,自然是大功一件;若是真出了纰漏,也好按律处置,免得旁人说楚馆主徇私,不是吗?” “不知军令状如何立法?” “简单!就依你方才所言。” “五十步内,箭出必中敌颅,不得有一箭落空!不得误伤一名袍泽!” “此外,明日午时之前,你需射杀三十名扑城之敌!若做不到其中任何一条,便视同违令,轻则杖责革退,重则按军法从事!你可敢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晦身上。 “好!这军令状我立了。若有一箭落空或误伤,若未能狙杀三十敌,甘受军法处置!” 楚成阳眼中精光一闪,“好!有胆色!王校尉,便如此定下吧!老夫也在此作证!” 王校尉见周晦竟真敢应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既如此,便准你所请!东城箭楼左侧那段城墙,归你了!军令状即刻立下!” 周晦躬身:“谢馆主!谢将军!” 无人相信一个猎户出身的少年,能在残酷的守城战中凭借一张弓起到多大作用。 正是周晦想要的。 好的,我们来添加这段重要的情报铺垫: 周晦领了军令状,在那位王校尉指派的一名年轻旗官的带领下,朝着西城墙方向走去。 这名旗官姓赵,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但眼神沉稳,显然已经历过一些阵仗。 他一边走,一边尽职地向周晦介绍着情况,语气却并不乐观。 “周……兄弟,” 赵旗官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神射手,“你被分派的西城墙箭楼左侧那段,压力相对东面要小一些。大部分流民青壮和裹挟的妇孺都被驱赶着主攻西门和东门,但真正要命的家伙,并不在咱们这边。” 他压低了声音,“根据前方斥候拼死送回的消息,流民群里混着不少硬茬子。” “除了各地逃荒的灾民,还有至少三四百人是被打散的前朝边军溃兵,这些人见过血,有组织。” “更麻烦的是,里面还混杂着一些来历不明的武师,听说都是犯了事或者被仇家追杀,趁机裹乱来的。” 周晦默默听着,脚步不停。 赵旗官继续道:“其中最扎手的是约莫七十来个披着铁甲的家伙,看着像是溃兵里的精锐或者大户人家的私兵,甲胄虽旧,却也能防寻常刀箭。” “而且,据观察,这群人里面,光是达到‘血沸境’的武师,恐怕就不下五十人。可能还有一两个气息更吓人的,像是腑养境的高手坐镇。” 第27章 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乐色 他看了一眼周晦背着的弓,叹了口气:“这些人,大部分都集中在东城墙那边。那边是张都尉亲自镇守,压力最大,打得也最惨烈。” “咱们西面,多是些被驱赶的普通青壮,虽然人数也多,但好歹……唉,你好自为之吧。” “三十个首级,在西面也不是那么容易凑的,而且还得是五十步内箭箭中颅……”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西面软柿子不多,且分散,要精准射杀三十个符合条件的目标,难度极大。 周晦面色平静,只是点了点头:“多谢赵旗官告知。我知晓了。” 心中却已明了局势。东面是主攻方向,强者云集,战况惨烈。 西面是佯攻或次要方向,压力稍小,但对他完成军令状而言,也意味着目标质量下降,需要更耐心地寻找。 赵旗官见周晦如此镇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道:“我会在箭楼下负责协调箭矢物资,也会记录你的战果。周兄弟,一切小心。” 两人不再多言,沿着马道登上西城墙。 墙垛后方,已经有不少民壮和兵士紧张地值守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等待。 远处的地平线上,可以看到黑压压的流民营地,炊烟袅袅。 风暴正在酝酿。 周晦寻了一处视野开阔,便于射击的垛口,将蟒筋弓取下,轻轻立于身旁,那囊破甲箭放在触手可及之处。 赵旗官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自去忙碌安排。 城墙之上,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只有风声呜咽。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周晦并未浪费这段时间,他一边保持着高度警戒,一边默默运转莽牛劲,消化着体内残留的蟒血易筋丹和熊肉熊胆的药力。 气血在体内如同暖流般缓缓奔腾,滋养着筋骨,壮大着那一丝丝棉絮般的内息。 他甚至借着垛口的掩护,微微沉腰坐胯,以极小的幅度练习着虎踞桩,感受着力量在体内的凝聚与流转。 赵旗官来回巡视了几次,眉头越皱越紧,“怪事……往日里这个时候,西面城外那些流民早就开始鼓噪着冲几波,扔些石头土块,放几支稀稀拉拉的箭,虽不致命,却吵得人心烦意乱,不得安生。今日怎地如此消停?” “事出反常必有妖。要么是在积蓄力量准备明日猛攻,要么就是在别处有更大的图谋。” 赵旗官觉得有理,神色更凝重了几分,不再多言,只是督促手下兵士和民壮提高警惕。 夜色渐深,寒意愈重。城墙上的火把噼啪作响,光线在黑暗中挣扎,只能照亮墙根下很小一片范围。 子夜时分,赵旗官刚要建议轮班休息,周晦的耳朵忽然微微一动,一直平静如水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来了。” 赵旗官一个激灵,立刻顺着他的目光向城外黑暗中望去,却什么也看不清:“什么?在哪?” 周晦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取下了背后的蟒筋弓。 手指拂过蟒筋弦,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抽出一支普通的铁箭,缓缓搭上弓弦。 在他的感知中,城外约六十步处的黑暗里,约有二三十个身影正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城墙摸来。 脚步很轻,动作也算敏捷,显然不是普通流民,更像是军中老手或惯于夜间活动的匪类。 这是试探。 用一群好手趁夜摸近,或是想攀墙,或是想探查守备虚实。 怪就怪在为什么周晦一登城墙他们就开始改变计划了。 “东南方向,六十步,散兵线,约二十余人。” 赵旗官骇然,他极力望去,依旧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黑暗,根本无法确认。 崩! 几乎在弓弦响起的瞬间,远处黑暗中便传来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赵旗官猛地扭头,只见周晦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抽箭,搭弦,开弓,瞄准,发射。 崩! 崩! 崩! 弓弦接连震响,频率快得惊人。 每一次震响,都必然伴随着远处黑暗中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嚎。 周晦的手臂稳如磐石,眼神冰冷专注,整个人进入了心流状态。 城墙,军令状,一切都被摒弃在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远处的目标,手中的弓,以及那必然命中的轨迹。 新得的蟒筋弓力道惊人,两石半的强弓射出的箭矢初速极快,几乎是弓弦响的下一刻,目标便已中箭。 赵旗官和周围几个被惊动的兵士都看呆了。 他们根本看不清目标,只能听到弓弦声和远处传来的嚎叫。 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周晦射出了十五箭。 城外的惨叫声和窸窣声彻底消失了,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周晦缓缓放下弓,气息稍显急促。连续开动这强弓,对他消耗也不小。 他淡淡道:“应该清理干净了。可以派人天亮后去查验首级。” 赵旗官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周晦的眼神彻底变了。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十……十五箭?全中了?” “嗯。” 【因果偿还:20/150】 夜重归寂静。 与此同时,柏云县城外。 黑压压的流民营地深处,一顶相对宽敞,由兽皮和破布勉强搭起的营帐内,灯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凶悍面孔。 地上铺着一张粗糙的简易地图,上面歪歪扭扭地标注着柏云县四周的地形。 首座上,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正是这几股流民溃兵推举出的临时头领,人称“刘疤眼”。 他听着下方一个刚刚连滚爬回来,吓得魂不附体的喽啰的汇报,脸色越来越难看。 “……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就听见弓弦响……弟兄们就一个接一个倒下了……根本靠不近城墙五十步!十五个弟兄……就……就我一个装死爬回来了……” “废物!”刘疤眼猛地一拍地面,怒喝道,“一群废物!十几号人,连城墙边都没摸到就让人当兔子射了?!” 旁边一个穿着破烂皮甲,像是溃兵小头目的人皱眉道:“大哥,西城墙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狠角色?箭法也太邪门了!这黑灯瞎火的……” 第28章 【因果偿还:40/150】 角落里一个用破斗篷遮住大半张脸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 “消息没错。西城墙箭楼左侧,如今只有一个新来的小子在守。叫周晦,是个猎户出身,据说箭术有点门道,被成阳武馆塞进去的。没想到确实有点扎手。” 洪魁看向那斗篷人:“你确定只有他一个?官军和别的武馆的人没增援?” 斗篷人笃定道:“确定。城内我们的‘朋友’刚传来的消息,为了把这小子单独放在那儿,可是费了不少劲,还让他立了军令状。” “如今西面那段城墙,明面上就他一个能打的,其他都是些摇旗呐喊的民壮和一个没什么用的旗官。” 营帐内顿时一阵骚动。 另一个头目啐了一口:“妈的!官军瞧不起人!就派个毛头小子和一群农夫守一段墙?这是觉得咱们连这都啃不下来?” 先前抱怨的那个小头目却依旧谨慎:“大哥,那小子箭法太准,夜里都这么厉害,白天恐怕……” “怕个卵!”洪魁不耐烦地打断他,脸上横肉抖动,露出不屑的狞笑,“箭法准?老子让他射!他能射穿几层铁甲?!”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地图上的西城墙:“传令下去!明日拂晓造饭,主力攻东门不变,给老子狠狠地打,把官军的主力都吸引过去!” 然后,他手指重重地点在西面:“再从老营里调一百……不,一百五十披甲兵过来!把咱们攒的那些破烂铁甲都穿上!再让‘血狼’兄弟带着他的人也过来!他不是刚入‘腑养境’,正愁没地方试刀吗?” 听到“血狼”和“腑养境”这几个字,帐内几人都是精神一振,显然对此人极有信心。 “明天上午,主力佯攻东门!巳时一过,听我号令,一百五十甲士,加上‘血狼’兄弟带队,给老子集中力量,猛攻西城墙那段!” “老子倒要看看,那个箭术厉害的小子,怎么射穿老子的铁甲洪流!午时之前,必须把那段城墙给老子撕开个口子!” “是!” 帐内众人齐声应喝,士气顿时高涨起来。仿佛已经看到铁甲洪流淹没那段单薄的城墙,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猎户小子碾成肉泥的场景。 ...... 夜色最深时,城墙马道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周晦警觉地转头,弓已微微抬起,却见是周惠芳提着一个盖着布的篮子,在一位兵士的引领下,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 “晦哥,” 她走到近前,将篮子放下,揭开布,里面是一大碗还冒着热气的炖肉,香气扑鼻,正是那异蟒肉混合着熊掌熊胆熬煮的药膳,旁边还有几个粗面饼子。 “齐师傅让人捎信回家,说你可能要在墙上守一夜。我想着你肯定饿着,就炖了点东西送来。赵旗官通融了才许我上来的。” 周晦心中一暖,接过碗筷:“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别出来吗?外面乱。” “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周惠芳低声道,看着他狼吞虎咽,“我帮不上大忙,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打仗。” 周晦不再多说,快速将一大碗蕴含磅礴气血精华的肉膳和饼子吃得干干净净。 一股强大的热流迅速从胃部扩散至全身,与之前服用的丹药残存药力融合,让他浑身都微微发烫。 吃完后,周惠芳不敢多留,叮嘱了几句小心,便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城墙。 周晦送走妻子,感受着体内奔腾汹涌的气血之力,毫无睡意。 他索性再次于垛口后摆开虎踞桩的架子,全力运转莽牛劲,引导着这强大的能量洗刷四肢百骸,凝练那丝丝缕缕的棉絮气血。 渐渐地,他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修炼状态。 时间缓缓流逝,东方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光照射到城墙上时,周晦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 一抹精光自他眼底一闪而逝,如同初升的朝阳。 他惊讶地发现,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站桩修炼和消化那碗大补药膳,自己不仅没有丝毫疲惫之感,反而精神奕奕,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沛精力。 感官似乎也变得更为敏锐,连远处流民营地中升起的袅袅炊烟都看得格外清晰。 “这异兽血肉和桩功结合,效果竟如此惊人?”周晦心中暗忖,“不仅能弥补气血,竟连精力恢复速度也提升了数倍不止。” 这意味着他拥有了比常人更长的有效修炼和战斗时间,在持久的守城战中,这将是他巨大的优势。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愈发凝实的气血,距离血沸境的门槛似乎只有一层薄纸之遥。 晨光洒满城墙,也照亮了城外远处开始躁动起来的流民营地。肃杀的气氛随着光线的增强而愈发浓烈。 赵旗官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过来,显然一夜未睡好,他看到精神焕发的周晦,不由得愣了一下:“周兄弟,你没休息?” “无妨。”周晦摇摇头,目光已然投向城外,“他们快要动了。” 赵旗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流民大军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缓缓蠕动,分出数股人流,朝着城墙逼近。 战鼓声和苍凉的号角声,自敌军阵营中呜呜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黑压压的流民潮水般涌向西城墙,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手持简陋的农具,木棍,发出杂乱的嘶吼,被后方督战的溃兵驱赶着向前冲锋。 周晦如同磐石般立在垛口后,蟒筋弓在他手中发出低沉嗡鸣。 弓弦每一次震颤,都必然有一支铁箭撕裂空气,精准地没入七十步外冲在最前方那些流民的额头或眼眶。 箭无虚发。 冲来的流民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死亡之墙,成片成片地倒在冲锋的路上,很多人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毙命。 【因果偿还:35/150】 【因果偿还:40/150】 赵旗官和那些负责搬运箭矢的民壮看得目瞪口呆,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们只需要机械地将一捆捆箭矢不断搬到周晦脚边,看着他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进行杀戮。 第29章 最后的底牌 “神了……真是神了……”一个老民壮喃喃自语,手都有些发抖。 战斗初期的顺利超乎想象。 流民的攻势在西城墙这段被周晦一人硬生生遏制住了,根本无法靠近城墙五十步内。 军令状上三十个首级的任务,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就已超额完成。 然而周晦的脸上不见丝毫喜色,反而愈发凝重。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些炮灰般的流民,投向了更后方。 那里阵型开始变化。一群穿着杂乱却明显厚重的身影开始向前移动。 重甲士!来了! 崩! 周晦一箭射出,目标直指一名重甲士的面门。 那甲士似乎早有预料,猛地一低头。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箭簇狠狠撞在对方的铁盔上,竟然被弹飞开来,只在那头盔上留下一个凹坑和白点,未能射穿! 周晦瞳孔微微一缩。普通铁箭,对付这些有着精良防护的重甲,效果大打折扣! 紧接着,更多的箭矢射向那些甲士,大部分都被厚重的胸甲,肩甲格挡开,除非极其刁钻地射中脖颈,腋下等缝隙处,否则难以造成致命伤害。 这些甲士显然经验老道,极其注意保护要害。 流民中的溃兵和武师也混在甲士中间或后方,开始用弓弩向城头还击,虽然准头远不及周晦,却也形成了一定的压制,迫使周晦不能像之前那样从容瞄准。 周晦开弓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每一箭都需要更精细地寻找角度,消耗的心神和气力倍增。 虽然依旧能不时射杀一名甲士或其后的弓手,但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行云流水地收割。 城墙下的尸体堆积增多,反而为后续的敌人提供了掩护。 甲士们顶着盾牌,开始冒着箭雨,艰难却坚定地向着城墙根逼近。一旦让他们靠近,架起云梯,后果不堪设想! 周晦的心沉了下去。 他猛地转头,对看得脸色发白的赵旗官喝道:“赵旗官!立刻下城!去禀报王校尉和楚馆主!西城墙出现大批重甲敌军,绝非普通流民,必有武师混在其中!请求速派援军!快!” 赵旗官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性远超想象。 他看了一眼城外那不断逼近的金属洪流,重重一抱拳:“周兄弟撑住!我这就去!” 说完,他转身飞奔下城,马蹄声急促远去。 此刻,这段宽阔的西城墙上,真正能形成有效防御的,只剩下周晦一人。 民壮们只能躲在垛口后,听着耳边呼啸的箭矢和城下震天的喊杀,瑟瑟发抖,帮不上任何忙。 周晦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脚边那囊尚未动用的破甲锥。 最后的底牌。 崩! 又是一声格外沉猛的弓弦震响。 一支造型奇特的破甲锥离弦而出,如同黑色闪电,瞬间跨越数十步距离,直接洞穿了一名重甲士举着的木包铁皮盾牌,而后余势不衰,狠狠扎进了其后甲士的胸膛! 那甲士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透出的箭簇,轰然倒地。 周晦精神一振,破甲锥果然有效! 破甲锥虽利,但数量有限,仅有十支。 周晦不得不慎之又慎,每一箭都力求毙敌。 他主要的目标依旧锁定那些难以用普通箭矢对付的重甲士,每一次弓弦震响都必有一名甲士盾破人亡,极大地延缓了敌军推进的速度。 敌军阵中隐藏的武师开始各施神通。 这些武师身形灵活,感知敏锐,往往能提前预判箭矢轨迹,或以诡异身法闪避,或用手中兵刃格挡。周晦射向他们的箭矢,大多落空或被挡开,难以造成有效杀伤。 这些武师开始利用甲士和普通流民作为掩护,不断拉近距离,并用弓弩甚至投掷短斧等武器向城头还击,给周晦带来了极大的干扰和威胁。 周晦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进行闪避和格挡,射击频率进一步下降。 压力越来越大,城下的敌军已经冲至墙根,开始架设简易的云梯和钩索。几架粗糙的木梯重重地搭上了墙垛。 “顶住!把梯子推下去!”周晦对身后那些吓坏了的民壮吼道。 民壮们鼓起勇气,几人一组,用长叉和木棍拼命去推搡那些云梯。 但下方往往有甲士或武师死死抵住,力量奇大,民壮们推得异常艰难,不断有人被从梯口探出的刀枪刺中,惨叫着倒下。 崩!崩! 周晦连续两箭,精准射杀了两名即将攀上垛口的敌军,暂时缓解了一处危机。 顾此失彼,另一段城墙,一名凶悍的流民已经攀上垛口,挥刀砍翻了一个民壮! 周晦正要调转弓弦,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沿着墙垛阴影处窜了上来!那身影远比普通流民敏捷,落地无声。 武师目标明确,狞笑着扑向背对着他的周晦,手中一对短刺直取其后心要害,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 一个正在附近奋力推梯子的民壮发现了这危机,惊骇之下,竟下意识地扑过去,想用身体挡住那武师! “噗嗤!” 短刺毫不留情地刺入了那民壮的胸膛。 武师一脚踹开碍事的民壮,动作毫不停滞,再次扑向周晦。 周晦在民壮惊呼时已然警觉,猛地回身,恰好看到那民壮为救他而倒地的一幕,以及那双散发着血煞之气的短刺已然递到眼前。 危机关头,周晦弃弓后仰,同时脚下发力向后急退。 嗤啦! 短刺的锋芒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那武师一击不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如影随形般再次贴身强攻。 气血勃发,赫然是血沸境的修为。速度,力量,反应远超周晦! 周晦根本来不及拾弓,只能拔出腰间短刀勉力格挡! 铛!铛!铛! 金铁交击之声爆响!周晦只觉手臂剧震,虎口发麻,气血翻腾,每一次格挡都如同被巨锤砸中,连连后退。 境界的差距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空有箭术,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根本无从施展! 第30章 点射 拉开了一点距离,周晦毫不犹豫,就地一蹬,身体向后急窜,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箭袋,抽出了三支铁箭。 血沸境武师怎会给他机会? 狞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再次扑上,短刺直取周晦咽喉,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晦根本来不及仔细瞄准,全凭箭术带来的本能,以近乎不可能的速度完成了张弓搭箭的动作。 崩!崩!崩! 三箭几乎连成一声尖啸,在极近的距离内,呈品字形射向扑来的武师。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避无可避! 那武师也没料到周晦在如此劣势下竟还能如此迅速地反击,且箭矢来得如此刁钻狠辣。他怪叫一声,强行扭动身体,双刺疯狂格挡! 噗!噗! 铛! 两支箭被他险之又险地磕飞,但第三支箭终究没能完全避开,狠狠扎进了他的左肩窝,深入数寸! 若非他关键时刻侧身,这一箭本该洞穿他的心脏! “呃啊!”武师痛哼一声,扑击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首次露出惊怒之色。 他没想到这猎户小子的箭如此可怕,在贴身状态下还能险些要了他的命! 周晦趁此机会,再次向后急退,终于拉开了十余步的距离。 他剧烈喘息着,手臂因方才超负荷的爆发而微微颤抖,胸口被划破处火辣辣地疼。 但他手中的弓已然再次张开,一支新的箭矢锁定了受伤的武师,眼神冰冷如霜。 那武师捂着流血的肩膀,眼神惊疑不定,一时间竟不敢再轻易上前。对方那神鬼莫测的箭术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忌惮。 “成阳武馆在此!” 一声清叱如同凤鸣,自城墙马道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如同旋风般疾冲而上。 人未至,一点寒芒先到。 那是一杆亮银长枪,枪出如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接洞穿了那名正与周晦对峙的血沸境武师的咽喉。 那武师眼睛猛地凸出,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 枪尖一抖,便轻易撕裂了他的生机,尸体软软地栽倒在地。 直到此时,那道红色身影才稳稳落在城头。 正是之前曾在武馆演武堂调笑过周晦的羊翠芙师姐。 她一身利落的红色劲装,手持亮银长枪,身姿挺拔,英气逼人。 其周身气息浑厚凝练,远非血沸境可比,赫然已是腑养境初期的修为。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城下的混乱,目光最后落在持弓而立的周晦身上,嘴角勾起一抹飒爽的笑容。 “小师弟,师姐这救援来得可还及时?没让你这宝贝疙瘩折在这儿吧?” “羊师姐?”周晦略感意外,他认得这位英气逼人的师姐,名唤羊翠芙,乃是馆主楚成阳的亲传弟子之一,其实力在年轻一辈中堪称翘楚。 “来得正好!”周晦压下翻腾的气血,“再晚片刻,师弟我恐怕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羊翠芙哈哈一笑,长枪一抖,挽了个漂亮的枪花,枪尖遥指城下汹涌而来的敌军。 “东面那边也被缠住了,一时半会儿大队人马过不来。不过,咱俩收拾这些土鸡瓦狗足够了!” 话音未落,她竟不等周晦回答,足尖在垛口轻轻一点,整个人竟主动纵身跃下了城墙。 周晦心中一凛,却见羊翠芙身法轻盈如燕,下落途中长枪在城墙砖石上几次轻点借力,便稳稳落入城下敌群之中。 下一刻,城下便爆发出阵阵惊恐的惨叫和怒吼。 羊翠芙人随枪走,那杆亮银长枪如同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银色闪电,在她周身盘旋飞舞。每一次刺,挑,扫,砸,都必然带起一蓬鲜血和破碎的肢体。 她身法灵动无比,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敌。 无论是披甲士还是普通流民,在她腑养境的强横实力和精妙枪法面前,都如同纸糊一般。 虎入羊群! 城头上的压力骤然减轻。周晦岂会错过这等良机? 在再次张弓搭箭的间隙,他迅速从怀中摸出那个从黑蛇武馆头目身上搜刮来的小瓷瓶,看也不看,拔开塞子便将里面那几颗散发着异香的丹药尽数倒入口中,囫囵吞下。 丹药入腹,瞬间化作一股清凉而磅礴的药力,迅速流遍四肢百骸,方才因硬接那武师几击而震荡的气血瞬间被抚平,胸口那道火辣辣的伤痕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口,连消耗的体力和精神都在飞速恢复。 不过眨眼之间,他的状态竟已恢复至巅峰。 “好药!”周晦眼中精光爆射。他不再有丝毫顾虑,再次挽起蟒筋弓。 这一次,有了羊翠芙在城下吸引大量火力,搅乱敌军阵型,周晦可以从容地寻找目标。 崩! 【+1】 一支破甲锥离弦而出,将一名正试图从背后偷袭羊翠芙的重甲士连人带甲钉死在地上。 崩!崩! 又是两箭连珠,将两名躲在人群后方,正准备投掷飞斧的敌方武师射翻! 羊翠芙在城下枪出如龙,肆意冲杀,所向披靡。 周晦在城上箭无虚发,点杀威胁,保驾护航。 两人一远一近,一上一下,明明从未配合过,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 【+1】 【+1】 【+1】 【+1】 面板像是博彩机一般开始飞速转动。 城下的敌军彻底陷入了混乱和恐惧之中。 他们既要面对城下那尊如同女战神般无可阻挡的杀神,又要时刻提防来自城头那索命无常般精准冷冽的箭矢,进退失据,士气彻底崩溃。 原本岌岌可危的西城墙防线,竟因为这一枪一弓的完美配合,瞬间扭转,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赵旗官此时也带着一队气喘吁吁的援兵冲上城头,看到的却是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幕: 城下敌军狼奔豕突,羊翠芙如入无人之境,而周晦则如同一座炮塔,不断将逃亡的敌人射倒。 “这……”赵旗官和援兵们都看傻了。 周晦瞥见援兵到来,手中弓箭却未停歇,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劳烦诸位,帮忙肃清残敌,加固防线。” 第31章 血沸境!成了! 城下的溃败如同雪崩,一旦开始便无法阻止。 残存的流民和溃兵发一声喊,丢盔弃甲,朝着来路亡命奔逃,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 那名隐藏在人群中、本欲伺机而动的腑养境武师血狼,见对方援兵已至,且羊翠芙勇不可挡,丝毫没有了恋战之心,冷哼一声,身影几个起落便混入溃逃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羊翠芙并未深追,持枪而立,微微喘息,周身气血蒸腾,英姿飒爽。 她回头望了一眼城头之上的周晦,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 周晦微微点头回应,随即竟直接放下弓,抓起一根绳索,利落地滑下城墙,开始迅速而仔细地搜刮那些武师和看似小头目的尸体。 蚊子再小也是肉。 他手法熟练,毫不避讳,翻找钱袋,摸索丹药瓶,检查兵刃材质。 大多数武师确实穷困,只有些散碎银两和普通伤药。 周晦来者不拒,尽数收入囊中。 就在他检查一具穿着与其他武师略显不同的尸体时,手指触及其内衬衣衫,微微一怔。 这衣物质地奇特,非丝非麻,触手冰凉柔韧,绝非凡品。 周晦毫不犹豫,立刻将其外袍和这件奇特内衬一并扒了下来,团成一团塞进怀里。 同时,他手脚麻利地将射出的箭矢一一回收,尤其是那珍贵的破甲锥,一支都不能少。 【因果偿还:150/150】 【当前可预支:1/1】 【是否预支:箭术(圆满)】 “预支。” 【箭术(圆满):百步穿杨,神意锁敌。他日若得神弓,箭出可落星辰。】 【因果偿还:击杀五名腑养境高手(0/5)】 关于箭术至高境界的奥义已然如同洪流般涌入周晦的脑海。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剧变。 体内那原本状若棉絮,四处散逸的气血,在这股力量的强行压缩与引导下,疯狂地朝着丹田小腹处汇聚,凝练。最终化作一股虽细小却无比凝实的气血之汞,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自行运转起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感瞬间充斥全身。 血沸境!成了! 不仅如此,他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身形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拔高了两寸有余,原本略显单薄的身材变得匀称而挺拔。 尤其是一双臂膀,变得愈发修长稳定,手指也更加灵活有力,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掌控弓弦而生。 一股锐利如箭的气息不由自主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虽然一闪即逝,却让刚刚走过来的羊翠芙美眸骤然一缩,脸上闪过极大的惊愕。 “你……你突破了?!” 他看了一眼羊翠芙,又望了一眼远处逃窜的敌军和那名腑养境武师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嗯,刚突破。”他语气平静,“多谢师姐援手。” 【当前可预支:1/2】 脑海中的信息再次浮现,让周晦心神猛地一震。 “竟然多了一次预支机会?”他内心涌起巨大的惊讶和随之而来的惊喜。 原本只能预支一项能力,如今随着他境界突破,这神秘的系统似乎也解锁了更多的权限,允许他同时持有两次预支机会。 他强压下立刻尝试预支新能力的冲动,硬生生将这第二次机会保留了下来。 现在的周晦近战能力简直孱弱,之前的灭杀要不就是借助天时地利,要么就是偷袭。 腑养境,那可是内壮脏腑,气生丹田的高手。远非刚刚突破血沸境的自己可以正面抗衡的。 方才若非凭借弓箭之利以及羊师姐的配合,他连伤到对方都难。 “一个人,绝对无法击杀……”周晦心中冷静地判断,“必须借势,如同之前诛杀那些武师一样。” 战场,就是最大的“势”! 他决定留下来。不仅要留下来,还要更主动地投身于这场守城战中。 守军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开始轮换休整,修补工事。 周晦这才感到一丝疲惫袭来,血沸境的力量尚未完全熟悉,精神却因高度紧张而有些倦怠。 他辞别了羊师姐,走下城墙,朝着西城小院的方向走去。 推开院门,周惠芳正坐在院中,就着最后的天光缝补着衣物,眼神却不时担忧地望向门口。 见到周晦安然归来,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迎了上来。 “晦哥!”她上下打量着周晦,见他虽风尘仆仆,衣角染血,但精神尚可,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你没事吧?我听外面喊杀声震天,心里怕得紧。” “没事了,暂时打退了。”周晦语气缓和下来,院中温暖的灯光和妻子关切的目光驱散了些许战场的冰冷,“让你担心了。” 周惠芳摇摇头,忙去灶上端出一直温着的饭菜。 虽是简单的糙米饭和炖菜,但在这乱世之中已是难得的安稳。 两人对坐,默默吃着这顿迟来的晚饭,无需多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弥漫在小小的院落中。 饭刚吃完,碗筷还未收拾,院门外便传来了清晰的叩门声。 周晦开门,只见赵旗官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脸上早已没了最初的疑虑,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敬佩和一丝小心翼翼。 “周大人,”赵旗官抱拳行礼,姿态放得很低,“今日守城,您居功至伟。王,张都尉特命在下前来,请您至中军大营一趟,论功行赏。” 周晦心中微动,点了点头:“有劳赵旗官带路。” 再次来到县衙广场临时搭建的中军大营,气氛与昨日已然不同。 营帐内灯火通明,周晦一走进去,便感受到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 帐内人数不多,却分量极重。 主位上坐着的是今日镇守东城墙的张都尉和那位王校尉。 李老爷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齐阳晖站在其师楚成阳身后,见到周晦进来,朝他挤了挤眼。 而楚成阳则与另一位身着黑蛇纹饰服饰的中年男子分坐两侧,那显然是黑蛇武馆的重要人物。 “周晦来了,好!” 第32章 《破军九式》 王校尉是个爽快人,率先开口,声如洪钟,“今日一战,你小子可是让老子大开眼界!东面先是一阵猛攻,打得我们焦头烂额,压力忽然就小了下去。” “后来才知,竟是西面承受了主攻,被你和羊翠芙硬生生挡住了!” 张都尉也抚须点头,“若非你牵制并大量杀伤其精锐甲士,东城墙能否守住犹未可知。此战,你当记首功!” 李老爷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后生可畏。”目光在周晦身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 楚成阳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欣慰,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而那位黑蛇武馆的代表,则只是冷冷地瞥了周晦一眼,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王校尉大手一挥:“军中赏罚分明!周晦,你立下大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金银、田亩,只要不过分,本将都可应允。” 周略一沉吟,“多谢将军厚爱。金银田亩虽好,但如今城外大敌当前,小子更想提升自身实力,方能多斩敌寇。听闻军中功法刚猛凌厉,小子想求一本适合近身搏杀的功法。” 此言一出,帐内几位军方将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王校尉指着楚成阳,对周晦笑道:“你小子,真是守着金山要饭吃!” “楚馆主在此,他成阳武馆的《破军九式》可是从边军百战刀法中演化而来的顶尖近战功法,刚猛无俦,最重杀伐!比起军中的大路货色不知强到哪里去了!哪还用得着我们给你?” 楚成阳闻言,嘴角微露一丝笑意,淡淡道:“你若想学,回武馆后,自可来找我。” 周晦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喜,立刻向楚成阳行礼:“多谢馆主!” 张都尉点点头:“既然功法有了,那我军中便赏你一把趁手的兵刃!你既求近战之法,日后是想用何种兵器?刀?枪?剑?” “刀。” 刀乃百兵之胆,势大力沉,最擅破甲杀敌,也最符合他目前的需求。 “好!”王校尉爽快应下,“正好前几日缴获了一批贼酋的兵刃,其中有一口百炼青锋刀,颇为锋利沉重,便赏予你了!望你以此刀,多斩敌首!” “谢将军!”周晦郑重抱拳。 领赏已毕,周晦知道大佬们还有军务要议,便识趣地告退。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军营后勤处领了那口王校尉亲允的百炼青锋刀。 刀入手极沉,刀鞘古朴,并无太多装饰。 他握住缠着防滑麻绳的刀柄,缓缓抽出一截,帐内昏黄的灯火下,一抹凝练的青光流淌而过,刃口锋锐异常,带着一股沙场兵器特有的肃杀之气。 周晦手腕微抖,感受着刀身的重量与平衡,心中颇为满意。 此刀正合他用。 回到西城小院,周惠芳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不仅平安归来,还带回一口一看就非凡品的战刀,更是欣喜。 夫妻二人简单说了会儿话,周晦便让连日担惊受怕的周惠芳先去歇息。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周晦却没有睡意。 他点亮油灯,仔细检查了家中的米缸和存肉的瓦罐。 蟒肉和熊肉已然见底,仅剩的一些也只够明日一顿吃食。 突破血沸境后,他对肉食药膳的需求反而更大了,寻常糙米根本无法补充气血的消耗。 “坐吃山空不行……”周晦眉头微皱,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猪鼻山方向。 如今流民围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城墙攻防之上。 李府的私兵家丁想必也多被抽调协防或收缩守护核心庄园。 此时山中防卫必然空虚。 他想起从李府家丁身上搜刮来的那张简陋地图,上面标注的几处猛兽巢穴中,似乎就有一处是“吊睛猛虎”。 虎骨、虎鞭、虎血皆是壮大气血的大补之物,价值远超寻常野兽。 “风险虽在,但机遇更大。” 周晦心念电转,迅速做出了判断。 趁此时机进山,猎杀那猛虎,不仅能解决肉食短缺,更能为后续修炼积累资源。 就在他打定主意,准备收拾弓矢刀具,连夜出发时,院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是两下克制的叩门声。 周晦心中一凛,手握住了刚得来的青锋刀柄,沉声问道:“谁?” “是我,齐阳晖。” 周晦略感意外,上前打开门。 只见齐阳晖独自一人站在门外,一手提着个酒坛,另一手拿着本薄薄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线装书册。 “齐师傅?这么晚了,您这是?” “怎么,立了大功,当了英雄,就不许我来沾沾光,讨杯酒喝?” 齐阳晖笑着晃了晃酒坛,也不客气,径直走进院内,目光扫过周晦放在桌上的青锋刀,点点头,“刀不错,军中那帮杀才虽然粗鄙,但挑兵器的眼光还是不差的。” 他将酒坛和那本书册放在桌上:“喏,答应你的。《破军九式》的前三式图谱和运劲口诀,师父让我先给你送来。这酒嘛,算是我私人贺你突破的。” 周晦心中微暖,拱手道:“多谢齐师傅,有劳馆主费心。” “少来这些虚礼。” 齐阳晖摆摆手,自己拉过凳子坐下,示意周晦也坐。 他拍开酒坛泥封,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他倒了两碗,推给周晦一碗。 两人对饮一碗,火辣的酒液入喉。 周晦放下酒碗,看着齐阳晖。 夜色下,这位平日里爽朗不羁的武师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 “齐师傅,”周晦斟酌着开口,“您的伤势,究竟是怎么回事?以您的修为,绝不至于拖延至今吧?” 齐阳晖举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仰头又灌了一口酒,目光投向院外沉沉的夜色,沉默了片刻。 “嘿,就知道你小子眼毒。”他咂咂嘴,语气变得有些含糊,“陈年旧伤了,没什么好提的。练功出了点岔子,伤了些根本,慢慢将养便是。”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周晦明显能感觉到他在闪烁其词,似乎不愿深谈。 第33章 杀敌五十 齐阳晖忽然站起身,拍了拍周晦的肩膀,“行了,酒也喝了,东西也带到了。功法你好生参悟,但有不明之处,可来武馆寻我……或直接请教馆主。军中事务繁杂,我还得回去盯着点。” 他语速加快,不等周晦再问,便已转身朝院门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周晦站在院中,看着齐阳晖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桌上那本《破军九式》和剩下的半坛烈酒,眉头微蹙。 齐阳晖的伤,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眼下并非探究此事的最佳时机。 【是否预支《破军九式》?】 “预支!” 【《破军九式》(小成):刀招工整如唐碑楷书,劈砍震落三丈树叶】 【因果偿还:杀敌五十(0/50)】 “五十敌……” 偿还方式倒是直接,正合他意。 他将《破军九式》图谱小心收好,背起蟒筋弓,箭袋,将那口百炼青锋刀牢牢系在腰间。 周晦轻轻带上院门,身形一纵,便如一道轻烟融入了茫茫夜色,直扑沉寂的猪鼻山。 山中猛虎,正可试他新得的宝刀与刚刚突破的境界。 晋升血沸境后,他的速度,感知和力量都有了质的飞跃。 猪鼻山的夜路对他而言不再艰难,很快便根据地图指引,接近了那处标注着猛虎栖息的山坳。 尚未抵达,便听到一声沉闷的虎吼和麋鹿临死前的哀鸣。空气中弥漫开新鲜的血腥气。 周晦悄无声息地潜行靠近,只见月光下,一头体型硕大的吊睛白额猛虎正按着一头还在抽搐的雄壮麋鹿,低头撕扯着猎物。 看着那猛虎惊人的力量和压迫感,周晦心中毫无惧意,反而涌起一股试试自己如今气力的冲动。 他摘下蟒筋弓,搭上一支普通铁箭,并未瞄准眼睛等要害,而是对着老虎粗壮的后腿膝关节,弓开满月! 箭矢尖啸而出。 “嗷呜——!” 猛虎猝不及防,后腿膝关节猛地一颤。 剧痛让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放开了爪下的麋鹿,赤红的双眼瞬间就锁定了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到了从树后现身的周晦。 野兽的凶性被彻底激发,它不顾腿伤,咆哮着以惊人的速度扑向周晦,腥风扑面。 周晦不闪不避,反而深吸一口气,体内气血轰然奔腾。 他反手将弓背好,锵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百炼青锋刀。 青光在月下一闪。 面对猛虎的扑击,周晦脚下步伐一错,身形如游鱼般侧滑半步,险之又险地避开锋利的虎爪。 与此同时,他手中青锋刀借着腰力猛地一记上撩。 《破军九式》刀意自然流转而出,一刀毫无花俏。 嗤啦! 刀锋精准地划过猛虎的前肢腋下薄弱处,带出一蓬温热的虎血。 “吼!”猛虎吃痛,落地后更为狂暴,尾巴如钢鞭般扫来,血盆大口再次噬向周晦。 周晦却愈战愈勇。血沸境的气力源源不断,让他对手中兵刃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不再仅仅依靠闪避,而是开始运用刀招格挡反击。 虎爪拍在刀身上溅起火星,周晦手臂微微一沉便稳稳架住,反手一刀斩在虎背上,虽被坚韧的骨骼和厚皮阻挡,未能深入,却也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一时间,山林中虎啸连连,刀光纵横。 周晦有意借此锤炼自身新得的力量与刀法,并未急于下死手。 一番近身缠斗后,猛虎已是遍体鳞伤,动作越发迟缓。 周晦看准机会,在猛虎又一次人立而起扑来时,他猛地矮身前冲,青锋刀自下而上,一式最为基础的“撩刀式”却被他用出了开山裂石的气势。 刀光一闪而没。 猛虎庞大的身躯在空中一僵,柔软的腹部被彻底剖开,内脏混合着鲜血哗啦啦流了一地,重重砸落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因果偿还:1/50】 周晦拄刀而立,微微喘息,看着地上的虎尸,感受着体内奔流的力量和刚刚实战锤炼的刀法,心中畅快无比。 血沸境配合预支刀法,威力远超他的预期。 他迅速处理了虎尸,将最珍贵的虎骨,虎鞭,虎心等物取下,又割下大量虎肉用油布包好。 做完这一切,离天亮仍有一段时间。 望着不远处李府山庄隐约的轮廓,周晦心念一动。 此时李家注意力必然被城外流民和内部事务牵扯,防卫空虚,正是探查一二的绝佳时机。 他将虎尸残骸和收获暂时藏匿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随即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李府潜行而去。 李府外围的巡逻果然松懈了许多。 周晦轻易避开了几队无精打采的家丁,摸到了一处靠近书房院落的山坡密林中。 正准备再靠近些,他却猛地伏低身体,屏住了呼吸。 只见下方书房侧门悄然打开,一个身着兜帽黑袍的人走了出来。 李老爷亲自送至门口,态度竟是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恭敬。黑蛇武馆的杜七寸步不离地守在李老爷身后。 “……计划照旧……城内……里应外合……” 夜风断断续续送来几个模糊的词语。 周晦的心脏猛地一跳。李老爷竟然在深夜与如此神秘的人物会面,而且涉及“里应外合”?杜七还亲自护卫? 李府恐怕不止是地方豪强那么简单,其背后牵扯的势力远超想象。 那黑袍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兜帽微抬,仿佛向周晦藏身的方向扫了一眼。 周晦立刻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掠过。毫不迟疑,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下方的杜七也似乎有所感应,凌厉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黑暗。 片刻后,那黑袍人似乎并未发现具体异常,对李老爷微微颔首,便在杜七的护卫下,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李府深处的阴影中。 李老爷站在门口,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许久才叹了口气,转身回了书房。 周晦又潜伏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再无任何动静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潜伏点,向着藏匿虎尸的山洞退去。 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杜七的实力深不可测,那黑袍人更是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远非现在的他能够抗衡。 第34章 钓鱼 李老爷站在书房门口,望着黑袍人与杜七消失的廊道尽头,许久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转身回到书房,刚在太师椅上坐定,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平复心绪,一道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内,正是去而复返的杜七。 杜七依旧抱着他那柄奇形弯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沙哑低沉: “那周晦已是心腹之患。今日校场之上,楚成阳和军方明显有意保他。” “再让他成长下去,必成大麻烦。”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嗜血的寒光。 “只要价钱到位,我可以亲自出手,今夜就让他意外消失。正好,我们馆主也在彻查弟子死于山林之事,这笔账,总有地方能栽到他头上。” 李老爷端着茶碗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抬起眼皮,看了杜七一眼,却没有立刻答应。 他缓缓将茶碗放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的轻响。 “不妥。” 杜七眉头微皱,似乎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解决一个刚刚突破血沸境的小子,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你的刀,整个柏云县找不出第二把。招式路数太过独特,一旦出手,留下的痕迹根本抹不掉。楚成阳不是傻子,齐阳晖更不是。只要看到伤口,他们立刻就能猜到是你所为。”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如今流民围城,军方依仗武馆之力守城。” “在这个当口,若被坐实我李府指使黑蛇武馆教习刺杀守城有功的成阳武馆弟子……这个罪名,就算是我李家,也担待不起。” “届时,军方为了安抚武馆和稳定军心,必然拿我李家开刀。” 杜七沉默了一下,知道李老爷所言非虚。 “那难道就任由这小子继续嚣张下去?” “自然不会。”李老爷转过身,“周晦,终究只是个弓箭手。” 杜七眉头微皱:“那老爷的意思是?” 李老爷手指蘸了蘸茶水,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画了一条简单的防线,又在城外一点。 “周晦最大的价值,是那手箭术和在城墙上的威慑力。他像个铁刺猬,缩在墙垛后面,确实难办。” 他顿了顿,手指猛地将城外那点茶水抹开,盖过了防线,“可若把这铁刺猬引出壳,扔到狼群里呢?” 杜七了然:“您是说……” “他不是喜欢狩猎吗?不是仗着箭术和刚刚突破的修为,就敢深夜进山吗?” 李老爷的脸上露出一丝算计的笑容,“山里可不止有老虎。流民军中,多得是急于立功的亡命武师。” 他走到书案前,从抽屉暗格中取出一枚小巧的木符,递给杜七。 “你亲自去一趟,直接去见‘外面’的联络人,把这枚令牌给他。” “告诉他们,明日,猪鼻山北麓,溪山村内,会出现一条‘大鱼’。” “一个价值连城的军方红人。把这条消息透露给那几个最需要战功来站稳脚跟的流民头目知道。”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那个叫‘血狼’的,他今日在西城墙吃了亏,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告诉他,仇人的准确行踪,就是我们李家送的‘见面礼’。” “妙计。”杜七难得地赞了一声,“如此一来,就算他楚成阳怀疑,也抓不到任何证据。只是‘外面’的人,手脚未必干净,万一失手……” “无妨。”李老爷摆摆手,重新坐回椅子里,语气悠然,“一次不成,就两次。他周晦难道能每次都那么好运,从狼群里全身而退?” “明白了。” ...... 周晦将整只庞大的虎尸一路拖回柏云县,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没有先去武馆,而是先回了西城小院。 周惠芳见到这硕大的虎尸,惊得捂住了嘴。 周晦利落地用青锋刀开始分解,割下大半虎肉。 “惠芳,这虎皮你拿去,硝制一下,给自己做件袄子,冬日里也暖和些。” 周晦将那张几乎完整的斑斓虎皮推到妻子面前。 “这些零碎和一半虎肉,你用盐仔细腌了,留着我们慢慢吃,对你我气血都有裨益。” 周惠芳看着那威猛的虎皮,知道这是丈夫的心意,轻轻点头:“嗯,晦哥你自己小心些。” 安排好家中,周晦便将剩下的半扇虎肉和部分虎骨拖去了成阳武馆。 一进武馆大门,那庞大的虎尸残骸再次引来一片惊呼。 张墩子第一个冲了上来,喜气洋洋: “周晦哥!你又打到大家伙了!还是头大虫!” 他赶忙吆喝着后厨和药房的师傅过来,“快!快来帮忙!周师兄猎了头猛虎,这可是大补的好东西!” 武馆弟子们纷纷围拢过来,看着那壮硕的虎尸,眼中无不露出惊叹和羡慕之色。 之前曾出言讥讽过周晦的王烨也在人群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犹豫了片刻,还是挤出人群,走到周晦面前,深深作了一揖。 “周……周师兄。” 王烨的声音有些干涩,脸上带着明显的愧色,“日前是我有眼无珠,言语间多有冒犯。今日听闻师兄在城墙之上,以一己之力阻敌精锐,逼退腑养境高手,方知师兄真本事。王某向你赔罪了!” 周晦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 他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如今实力突破,心境更是不同往日,这点口角早已不放在心上。 “言重了,同门师兄弟,不必如此。”他淡淡说道,算是将此事揭过。 王烨见状,松了口气。 就在这气氛稍缓之时,武馆大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弟子,他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一进来就嘶声大喊: “不好了!不好了!溪山村……溪山村遭袭了!是流民!好多流民冲进了村子,见人就杀,放火烧房子!” “什么?!”周晦脸色骤变,猛地一步跨到那弟子面前,“什么时候的事?情况怎么样?” “就……就在刚才!我本来奉命在附近巡查,看到浓烟赶过去,就看到村子已经乱了!他们人很多,有好几个气血很强的武师带头!我拼死才跑回来报信!” 第35章 老子又不是傻子 楚成阳、齐阳晖等高手都被军方请去商议要事,馆内此刻只剩下一些教习和普通弟子,最强的恐怕就是刚刚突破的周晦了。 “该死!” 溪山村是他的根,那里还有王磊叔! 周晦毫不犹豫,转身就要去拿弓刀。 “周晦哥!我跟你去!”张墩子猛地跳了出来,眼睛都急红了,“我爹还在村里!” 周晦看了他一眼,知道拦不住,点了点头。 王烨也一咬牙站了出来:“周师兄,我也去!多个人多份力!方才赔罪空口无凭,王某愿以手中刀,助师兄一臂之力!” 对方情况不明,但有血沸境的武师带头是肯定的。 自己虽突破,但双拳难敌四手,张墩子实力尚浅,王烨不知具体战力如何…… “好!”时间紧迫,不容多想,周晦立刻做出决定,“王师兄,墩子,你们随我同去!其他师弟,立刻去军中大营和城防处禀报此事,请求支援!” “是!”众人齐声应道。 “走!” 他低喝一声,率先冲出武馆大门,朝着城外溪山村的方向疾奔而去。 “走!” 周晦低喝一声,身形如离弦之箭,率先冲出武馆大门,朝着城外溪山村的方向疾奔而去。张墩子和王烨不敢怠慢,立刻运足气血,紧紧跟上。 三人穿过尚且还算安宁的柏云县街道,越靠近城墙,气氛便越发凝重。 街上行人稀少,多是匆匆奔走的兵士和运送守城物资的民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紧张感。 从开放的西门冲出,眼前的景象顿时一变。 官道两旁原本应是农田的地方,如今一片狼藉,被踩踏得不成样子,散落着破烂的衣物,甚至偶尔可见已发黑的血迹。 远处流民营地升起的袅袅炊烟,在此刻看来也带着不祥的意味。 越靠近溪山村,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强烈。 路上不见任何一个逃出来的村民,这本身就显得极不寻常。 空气中开始传来隐约的喊杀声,哭嚎声,以及木材燃烧的噼啪声,风中带来的烟味也越发浓烈刺鼻。 张墩子心急如焚,双眼通红,拼命催谷气血想要再快一些。 王烨也是面色凝重,紧握着手中的兵刃。 然而就在即将能看到溪山村村口的那一刻,冲在最前面的周晦却猛地停下了脚步,直接钉在了原地。 “周晦哥!怎么了?快进去啊!我爹他们……”张墩子急得大叫,就要不管不顾地往里冲。 “站住!”周晦一声低喝,不容置疑。 “周师兄?”王烨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周晦,不明白他为何在此时迟疑。 周晦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但大脑却异常冷静。 不对劲!十分得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那些流民,之前不来攻打溪山村,是因为秋税刚过,村里穷得叮当响,根本没什么油水可捞,费力攻打一个穷村子远不如集中力量攻打县城划算。 现在县城攻防正激烈,他们怎么会突然分出兵力和高手,来攻打这个毫无战略价值,也毫无油水的溪山村? 这更像是一个陷阱。 一个专门等着有人来自投罗网的陷阱! 而最有可能会来救援的,就是他这个从溪山村走出去,如今又在军方和武馆挂了号的人! “老子又不是傻子……” 周晦瞬间理清了其中的关窍。 这很可能就是李老爷或者黑蛇武馆的借刀杀人之计! 想把他逼出城,引入他们预设的战场? “好,那我就如你们所愿。”周晦心中冷笑,“但怎么打,由我说了算!” 他不再试图冲进地形复杂的村庄,而是猛地深吸一口气,身体窜向官道旁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 “周晦哥!你干什么?!”张墩子急得跺脚。 周晦毫不理会,动作快如闪电。 他迅速解下背后的蟒筋弓,从箭袋中抽出一支铁箭。 弓开如满月! 箭簇直指百步之外,村口一个刚刚挥舞着刀的武师。 那武师似乎还在寻找值得一杀的目标,根本没想到死神来自如此遥远的距离。 崩! 弓弦震响,下一秒,那武师的嚎叫声戛然而止,一支铁箭洞穿了他的咽喉,带着一蓬鲜血,将他直接钉在了身后燃烧的土墙上。 “这……”张墩子惊呆了。 王烨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然听过周晦箭术超群,但百步之外如此轻易地秒杀一名明显有气血在身的武师,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周晦面沉如水,再次抽箭开弓! 又一名刚从墙角冒头的流民应声而倒,额头正中插着一支箭矢。 第三箭,将一个正在点燃草垛的家伙射穿胸膛。 任何敢于暴露在他视野内的敌人,无论是想冲出来的,还是想躲进去的,都无一例外地被瞬间点名射杀。 然而,这几箭之后,村子里的喧嚣和惨叫反而渐渐平息了下来。 剩下的流民武师显然不是蠢货,他们迅速意识到了村外有一个恐怖的神射手在点名,露头就是死。 他们学聪明了,不再轻易暴露自己,而是纷纷缩回房屋内,并开始粗暴地挟持剩余的村民作为人质和肉盾。 “外面的听着!再敢放箭,我们就先杀了这些泥腿子!” “退后!全都退后!不然老子一刀一个!” 愤怒而恐惧的吼声从村子里断断续续传来,中间夹杂着村民惊恐的哭泣和哀求。 ”你出来啊!“ “你过来啊!” “你先出来!” “你有本事就进来!” 两边相互叫骂,王烨张敦子直接在后面替周晦出声。 周晦的弓弦瞬间绷紧,却又缓缓松开。 他可以百步穿杨击杀敌人,却无法保证箭矢在穿透障碍或人群后不伤及无辜。 对方的应对确实扼住了他最大的优势。 攻势被迫停止了。 双方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流民们不敢再出来烧杀抢掠,周晦也无法再远程狙杀。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缓缓流逝,从午后一直拖到了日头西斜,暮色渐起。 期间只有两个自以为聪明的流民试图借着暮色掩护,从村子另一头溜走,却被周晦超凡的目力和听力捕捉到,两支铁箭隔着近百步距离,精准结束了他们的逃亡。 第36章 衣服刀枪不入 就在夜色即将完全笼罩大地,周晦心中焦急思考着破局之法时,一道迅疾如风的身影终于从柏云县方向疾驰而来。 “周晦!情况如何?”来人正是齐阳晖,他显然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匆忙。 “齐师傅!”周晦心中一松,立刻简略说明情况,“流民挟持了村民躲在村里,我无法远程狙杀。” “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下一刻已出现在数十步外的村口,再一闪便彻底没入了黑暗的村道之中。 好快的身法! 村子里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激烈打斗声,只有几声极其短促的惨叫和闷响,以及物体倒地的声音。整个过程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十几次呼吸的时间,齐阳晖的身影便再次从黑暗中浮现,回到了周晦身边。 “解决了。去安抚村民吧。” 张墩子闻言,第一个狂喜着冲进了村子,大声呼喊着他父亲的名字。王烨也松了口气,跟着进去查看情况。 然而,周晦却没有动。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齐阳晖的脸上。 借着最后的天光,他清晰地看到,齐阳晖的脸色在完成任务后,非但没有放松,反而透着一股极不正常的苍白。 周晦的感知远超常人,他敏锐地捕捉到,在齐阳晖现身的那一刻,村子最深处的黑暗中,有一道极其强悍,并且让他有些熟悉的气血波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远遁而去,瞬间消失在了猪鼻山的方向! 那是“血狼”的气息,他绝对没有感知错。 齐阳晖进去了,杀了所有杂兵,却唯独放走了最强、也是最重要的那个头目? 齐阳晖的旧伤,远比表现出来的严重? 他可能根本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迅速拿下甚至留下一个一心逃走的高手? 周晦的心缓缓沉了下去,缓缓将弓收起,“有劳齐师傅了。” 齐阳晖摆了摆手,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似乎不想多言,转身去查看其他村民的情况。 周晦压下心中的疑虑,快步走进已成残垣断壁的村庄。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烟火气,幸存下来的村民们惊魂未定,哭声和呻吟声不绝于耳。 张墩子找到了他爹张屠户,所幸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未受伤,正抱在一起后怕。 周晦则径直去了王磊家。 王磊的泥屋也被砸破了一角,他本人正坐在炕沿,手臂上胡乱缠着布带,渗着血迹,但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 “晦儿!你回来了!”王磊见到周晦,眼睛一亮,挣扎着想站起来。 “磊叔,你坐着。”周晦赶紧上前按住他,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 多是皮肉伤,确实已无大碍,看来武馆的金疮药效果非凡。 “情况如何?” “没事没事,都是小口子,养两天就好。” 王磊摆摆手,看着周晦一身劲装,气息渊深,眼中满是感慨和羡慕,“你小子现在是真出息了。血沸境了吧?真是想不到啊。” 周晦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磊叔,那些流民怎么会突然来溪山村?” 提到这个,王磊的脸色沉了下来。 “大部分就是那些天杀的流寇,进来抢粮食,烧房子……但其中有几个人,不对劲。” 他压低了声音:“大概三四个武师,身手狠辣,目标明确得很!” “他们根本没在村里乱翻,直接就冲进了你那间老屋,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周晦眼神一凝。 王磊继续道:“没找到东西,他们就盯上了我。” “为首的那个逼问我你的下落,问你把东西藏哪儿了。” “我气不过,抄起柴刀想拼了,可一刀砍过去,才发现他娘的那家伙的衣服邪门得很!” “我的柴刀砍上去,竟然连个印子都没留下,反而震得我手麻!然后就……” 他苦笑了一下,示意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就被他们放倒了。要不是外面你杀得快,把他们吓住了,我这把老骨头今天恐怕就交代了。” 衣服刀枪不入?! 王磊这句话瞬间劈中了周晦。 他想起自己之前在清理西边城墙的尸体时,曾从那个刀疤脸头目身上扒下来一件非丝非麻的内衬衣衫。 当时只觉得材质不凡,便顺手塞进了怀里。后来事情繁多,竟一时将它忘了! 难道王磊说的刀枪不入的衣服,和自己得到的那件,是同一类东西? 而那些人闯入自己早已废弃的老屋翻找,他们是在找什么?难道也和这件衣服有关? “磊叔,你好生休息,武馆的人很快会来处理后续。” 周晦表面平静地安抚了王磊几句,便匆匆告辞。 他快步走出王磊的家,来到一处无人的残破屋后,迅速从怀中掏出了那件奇特内衬。 在月光下,这件灰黑色的内衬呈现出仿佛流水般的奇异光泽,触感冰凉而坚韧无比。 周晦眼神一厉,猛地抽出腰间的百炼青锋刀,运起血沸境的气力,朝着衣服的一角狠狠斩下! 铛! 一声轻微却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 周晦定睛看去,只见那看似柔软的衣角,在锋利的青锋刀劈砍之下,竟然完好无损,连一根纤维都未曾断裂! 果然如此! 那些武师应该是一批人,包括血狼。 得了某人的命令,刺杀周晦,顺便回收武馆的至宝。 周晦心中豁然开朗,立刻将这件刀枪不入的奇异内衬贴身穿好。冰凉柔韧的触感紧贴皮肤,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转身对张墩子和王烨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协助安抚村民,随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成阳武馆。 他径直来到楚成阳的书房外,求见馆主。 门口的弟子见是他,不敢怠慢,立刻通传。 书房内,楚成阳正站在一张铺开的柏云县地域图前,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正在思索战局。 见到周晦进来,他抬起头,“周晦?村民安抚好了?何事如此匆忙?” 周晦关上房门,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开口,“馆主,弟子心有疑虑,不得不报。” “讲。” 第37章 气血方刚 “弟子之前立下军令状,独守西城墙。” “此事刚刚定下,流民大军原本主攻东面的计划立刻更改,精锐甲士和腑养境高手直扑我所守的区域。” “若说这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 楚成阳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接着说。” 周晦继续道:“而今日溪山村突然遇袭。表面看是流民劫掠,但其中有精锐武师,目标明确,直指弟子早已废弃的旧宅,搜寻无果后,便逼问我的下落。其首领,更是身着这种刀枪不入的奇异衣物。”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若非弟子恰有几分箭术,今日恐怕已遭不测。这两件事接连发生,若再说是巧合,弟子万万不信!” “柏云县内,必有奸细!且此奸细能量不小,能洞悉军中部署,更能调动流民中的精锐行事!”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楚成阳的目光从周晦脸上,缓缓移到他指着的内衬衣物上,又看向地图上溪山村和西城墙的位置。 根本无需多加思索,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李府,黑蛇武馆。” 楚成阳缓缓吐出这两个名字,声音冰冷。 除了他们,柏云县内再无其他势力与周晦有如此深仇,又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周晦点头:“正是。他们不敢在城内直接动手,便想借流民这把刀杀人。一次不成,便来第二次,步步紧逼,欺人太甚!” “你想怎么做?直接杀上门去,我们没有证据。” “弟子不敢。”周晦摇头,“他们想借刀杀人,我们何不来一出调虎离山?” “哦?”楚成阳来了兴趣,“细细说来。” 周晦上前一步,手指点在地图上李府山庄的位置,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想法快速说了一遍。 制造一个他不得不离开县内的绝佳机会,将李府和黑蛇武馆隐藏的力量,特别是可能存在的外面的联系人,从坚固的龟壳里引诱出来! 两人对视片刻,无需再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 柏云县军营主帐内气氛凝重。王校尉看着面前双眼布满血丝的周晦,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周晦,你的心情老子理解!” 王校尉的声音带着烦躁,“爹娘的坟被刨了,是个带把的爷们都忍不了!” “但眼下是什么光景?流民大军围城,随时可能再攻上来!” “你是我西城墙的定海神针,你这时候要带人出城去报仇?” “老子去哪再找一个你这样的神射手来守城?不行!绝对不行!” 周晦胸膛剧烈起伏,他声音沙哑哽咽:“校尉大人!溪山村昨日遭袭,死伤惨重,很多看着我长大的乡亲都死了!” “他们连死人都不放过,我爹的衣冠冢,碑都被他们砸得粉碎!” “此仇不报,我周晦枉为人子,心境难平,如何还能静心守城?!” 端坐一旁的楚成阳适时开口,语气沉痛,“王校尉,周晦所言甚是。父坟被毁,此乃人伦大痛,非寻常仇恨可比。” “武者心气一失,境界停滞是小,若滋生心魔,反而坏了这根好苗子。” “只是……”他话锋一转,也面露难色,“城外危机四伏,此时出去,确实太过凶险。” 王校尉大手一挥,语气不容置疑:“楚馆主,你就别跟着添乱了!道理老子都懂!但军情大于天!” “周晦,你给我听好了,老老实实待在城里,守住你的位置!” “等打退了这帮流寇,老子亲自点一队兵,陪你去把那些杂碎的脑袋砍下来祭奠你爹!现在,不行!” 周晦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王校尉,一字一句地说道:“军令如山,属下不敢违抗。但这仇,我一定要报!就算只剩我一个人,也要去!” 说完,他竟不再多看帐内众人一眼,猛地一抱拳,转身便大步冲出营帐。 “周晦!你给我站住!”王校尉在他身后怒吼,但周晦恍若未闻,脚步丝毫不停。 楚成阳叹了口气,对王校尉摇了摇头:“年轻人,气血方刚,又是这般大恸,让他先冷静一下吧,我会让人看住他。” 王校尉气得重重一拍桌子,却也无计可施。 周晦冲出中军大帐,径直朝着军营的马厩方向走去。 他脸色铁青,沿途遇到的兵士纷纷避让。 来到马厩,那名负责看管马匹的老养马官见他面色不善,刚想上前询问:“周大人,您这是……” 话音未落,周晦并指如电,精准地在其颈后一击。 养马官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倒地。 周晦看也不看,直接闯入马厩,目光一扫,选中了一匹最为神骏的高头战马。 他利落地套上鞍鞯,翻身上马,一扯缰绳。 “驾!” 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四蹄腾空,猛地冲出了马厩,撞开军营临时的栅栏,朝着洞开的西门狂奔而去。 “拦住他!” “周晦!快停下!” 身后传来兵士们惊慌的呼喊和军官的呵斥声,但一切都晚了。 周晦伏在马背上,目光冰冷地望着前方敞开的城门和城外荒芜的原野,将所有的呼喊抛在身后。 尘土飞扬,一人一马冲出了柏云县,很快便消失在通往猪鼻山和溪山村的官道尽头。 “反了!反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中军大帐内,王校尉王英杰气得脸色铁青,一把将桌上的令旗和地图全都扫落在地,胸膛剧烈起伏。 周晦公然抗命,击晕养马官,强闯军营,夺马出城。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在挑战他的权威,践踏军纪! “临阵脱逃,形同叛逆!此风绝不可长!按军律,当斩立决!” 王英杰怒吼声震得帐篷嗡嗡作响,帐内一众军官噤若寒蝉,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王校尉息怒。”楚成阳上前一步,依旧试图为周晦转圜。 “周晦年少气盛,骤逢大悲,行事确实冲动鲁莽,触犯军纪,该罚!” “但请王校尉念在他昨日守城有功,且事出有因,父坟被毁,人伦惨痛,方才行此糊涂之事。” “能否暂息雷霆之怒,容老夫先行派人将他追回,再论罪责?” 第38章 围杀 “楚馆主!”王英杰猛地转头,语气极其不善,“你还要为他开脱?就是你们这般纵容,才让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军纪如山,岂容儿戏?” “今日他周晦能因父坟被毁而违令,明日是不是其他士卒也能因家中老母病危就擅自弃城而去?!” “这城还守不守了?!” 他越说越气,指着楚成阳的鼻子骂道:“我看就是你成阳武馆平日疏于管教,才教出这等目无尊上、罔顾大局的狂徒!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敢替他求情?” 楚成阳脸色微变,但仍维持着镇定:“王校尉此言何意?老夫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王英杰冷笑一声,彻底失去了耐心,“我看你是和他串通一气!来人!” 帐外立刻涌入几名亲兵。 “楚成阳纵容门下,干扰军务,顶撞上官!给我拿下,暂押军牢,听候发落!”王英杰厉声下令,根本不给楚成阳再辩解的机会。 亲兵们稍有迟疑,但见王英杰面色铁青,不敢违抗,只得上前:“楚馆主,得罪了。” 楚成阳深吸一口气,并未反抗,只是深深看了王英杰一眼,任由亲兵将他带离了大帐。 帐内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 谁都没想到,王校尉竟会如此雷霆震怒,甚至连楚成阳都直接下了狱。 一直在帐内冷眼旁观的李老爷,此时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 他上前一步,假意劝道:“王校尉息怒,息怒啊!楚馆主也是一时爱徒心切,周晦此子确实可恨,但眼下大敌当前,还需以和为贵……” “够了!”王英杰不耐烦地打断他,余怒未消,“此事本将自有决断!都散了!各归各位,严防流贼趁乱攻城!”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行礼退出大帐。 李老爷随着人群走出中军大帐,脸上那点伪装的忧色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 他快步离开军营区域,来到一处僻静角落。 早已在此等候的杜七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现。 “老爷。” “机会来了!”李老爷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周晦那小畜生,果然受不得激,竟真的独自一人跑出城去了!王英杰勃然大怒,连楚成阳都被他关了起来,现在没人能护着他了!” 杜七眼中凶光一闪:“属下这就去联系……” “不!”李老爷打断他,“你亲自去!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血狼’,把周晦离城的方向告诉他。” “告诉他,这是他报仇雪恨、更是向我们证明他价值的最佳机会!” 他顿了顿,“让他带上所有能调动的人手,所有的高手!我不要活口,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务必将他围杀在半路!我要让他死无全尸!” “明白!” 杜七重重一点头,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阴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城墙的某个隐秘角落潜去。 ...... 反观周晦这边,他伏在马背上,一路纵马狂奔,将柏云县的城墙远远甩在身后。 初时官道两旁尚算安静,只有零星面黄肌瘦的流民蜷缩在路边,用麻木的眼神看着他这匹快马和马上明显不好惹的骑士,不敢有任何异动。 然而随着距离县城越来越远,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混乱和危险。 流民的数量明显增多,且其中多了许多面露凶悍之色的青壮。 他们看到单枪匹马的周晦,眼中开始闪烁起不怀好意的贪婪。 起初只是几声咒骂和投来的土块,周晦毫不理会,策马疾驰。 但很快一些自恃勇力的壮硕流民开始从道路两侧的土坡或破败建筑后,用更大的石头甚至削尖的木棍狠狠投向周晦和他的坐骑! “把他砸下来!” “抢了他的马!” 呼啸的投掷物袭来,周晦眼神一冷,甚至无需刻意瞄准,蟒筋弓瞬间入手,弓弦连震! 箭无虚发。每一个敢于出手的流民都被精准地一箭封喉或穿心,惨叫着从藏身处滚落。 他用最快的速度清除着路上的障碍,马蹄丝毫不停,身后留下十余具迅速冷却的尸体,顿时震慑住了其他蠢蠢欲动的流民。 周晦心中清楚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杀局必然在前方。 果然,就在他冲入一段较为狭窄,两侧生长着茂密竹林的官道时,异变陡生。 头顶竹梢猛地一阵剧烈晃动,一道血色身影如同苍鹰搏兔般凌空扑下,其势迅疾无比,目标直指周晦胯下的战马。 那身影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周晦甚至来不及张弓,只来得及看清那一双赤红的眼睛。 “哷——!”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马嘶混合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血狼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竟硬生生地将狂奔中战马的整个头颅齐颈削飞。 热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无头的马尸凭借着惯性又向前冲了十几步才轰然倒地! 周晦在变故发生的瞬间已然弃蹬离鞍,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向前狼狈翻滚,卸去巨大的冲击力,堪堪稳住身形落在官道旁的竹林边缘。 他半跪在地,猛地抬头,心脏骤然缩紧。 只见两侧的竹林阴影中一道道身影缓缓浮现,无声地将他所有的退路彻底封死。 足足十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刚刚落地的血狼,他舔舐着手掌上沾染的马血,眼神残忍。 他的身旁,站着两名气息更加深沉晦涩的老者,一人持剑,一人空手,太阳穴高高鼓起,周身气血内敛却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赫然是两位腑养境的高手! 而环绕在他们周围的十余人,个个气血旺盛,目光凶戾,显然都是血沸境中的好手! 这几乎是一支足以发动一次小型突袭的精锐力量。如今却只为围杀他周晦一人而来!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血狼看着面色凝重的周晦,终于发出了狞笑: “小杂种……这次,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还有谁能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