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小茶娘》 第95章 巧思茶裹 第二日上午,幽州清欢茶坊内。 柜台前一女子穿着,浅色素纱短襦,下配细麻长裤,腰间系着束宽帛带,正与面前的男子清算账本。 须臾,男子面露悦色道:“清欢,这幽州虽是蛮荒之地,不过这收入流水倒是不错,看来陈大郎眼光独到........” “嗯!傅盛再过一两月,等这边安置妥当,我俩就可回卫城了。你离开酒铺也有半年有余了,还是早些回去看看。” 两人正说着,门外进来一位两鬓白发老者,身后跟着随从,这人就是前些日子,与唐清欢有过交涉的幽州茶商会行首。 他今日来,一是卫城茶商会梅公嘱托,培养这位未来的行首。二是接到景王的指令,多多指点这女子。在他看来,如此平凡的女子,却被两大人物托举,甚是不简单,故不敢再做怠慢。 唐清欢见是幽州茶商会行首,移步离开柜前,笑脸盈盈道:“老行首,今日为何得空来我这小店。” “呵呵........老夫闲来无事,想起这幽州与卫城不同,这里设有榷务司,又是边塞之地。前些日子,收到梅公叮嘱,让我一定带着唐掌柜,熟悉这茶马之道。” 唐清欢颔首,福了一礼,招呼伙计好生伺候,约定明早一同与老行首,看看榷场茶市。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幽州城南市已是人声渐起。 唐清欢带着吕氏出门,这人生地不熟,与这行首又是片面之交,在林傅盛的叮嘱下,故将她带了一路。 他们跟着老行首穿过喧杂的街巷,一路行至榷场茶市。 此处与寻常街市不同,以木栅围出大片空地,大鲁装束的牙侩与大盛商人三五成群,围着的有站着或是蹲着的。 围着的人,低声交谈间皆是茶马丝绢的买卖。风里卷着茶香,牲口气息和幽州特有的干草味道。若是遇到合适的买卖,期间各自伸手比划价格,合适就把价钱敲定了。 老行首抚摸着胡须,脚步沉淀,领着二人一面向前走,一面低声道:“今日且看,莫多言。大鲁人规矩重,尤其那几位大牙侩,皆是大鲁太后亲族,惹不得。” 唐清欢与吕氏点头,她目光慢慢扫遍全场。 这里的大鲁人牙侩,多身着皮袍,腰佩短刀,谈笑间气象粗豪,而大盛商人则多是谨慎神色,即便争论,声气也压得低低的。 正观察时,一个身材高壮的大鲁人牙侩大步走来,睨了唐清欢一眼,故意用生硬的大盛话笑道:“大盛娘子也来学卖茶?可知茶引几文钱一张?莫不是将绣花针误作了算筹?” 唐清欢一时诧异,自己身着的是边塞服饰,却被他这般瞧出,她笑道:“这位大爷,你从哪里瞧出,我是大盛人?” 那人不屑一顾道:“我们大鲁的娘子,身上可是有一股....奶味,大伙说是不是?”说着,四周的大鲁人,跟着他一顿狂笑。 那牙侩又抽出一张茶引,在手中抖得哗哗响,竟是一张大鲁国旧式茶引......其上文字曲绕,让她看不明白,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认得么?”他咧着嘴,不怀好意道。 停顿一刻后,又得意洋洋道:“这是大鲁文旧引!你们大盛无人会辨了吧?” 还好唐清将吕氏带着一路,吕氏侧头向她使眼色,她会意便淡然不动,只后退几步。 身后的吕氏这时上前半步,用清晰而流利的大鲁语应道:“贵客说笑了....此引乃大鲁国萧仁号五年所发,批注是‘幽州大鲁府榷场验讫’,右下角还有当时押司的私记。若妾身没认错,应是‘萧氏’二字。如此旧引,今日拿出来,莫非是要论古?” 大鲁人牙侩一愣,四周笑声顿止。 吕氏又用温婉的语气说道:“妾身祖上曾与贵国做茶帛交易,略通几句鲁语,让贵客见笑了。” 大鲁人脸色变了几变,终是缓缓收了那引子,不太高兴说了一句:“倒有些门道。”便转身走开。 老行首捋须瞥了吕氏一眼,微微颔首,眼中甚是满意。 不多时,他们行至另一处。 一大鲁商人指着一批开箱验看的茶饼,大声道:“这茶受潮了!香气弱,饼身软,须压价三成!” 大盛商人闻声,皆围了过去。 那茶饼是幽州本地茶商所供,确有些受潮迹象。幽州茶商急得满面通红,争辩道:“沿途雨水,难免有些潮气,何至于压价三成?” 大鲁商人冷笑:“潮茶易霉,运回大鲁国都城,若生了霉斑,谁赔我损失?” 正当争执不下,唐清欢却轻声对老行首道:“行首,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行首目光一闪,引她至一旁。唐清欢自袖中取出一茶饼。这是那日卫城送来,是茗酥思虑茶易生潮,故巧思茶裹,以防潮油纸包裹的茶饼,这样能起到防潮的作用。 她将茶饼表面的茶裹拆开,油纸内的茶香顿时逸出,饼身干爽脆硬。 她低声道:“老行首请看,这是我卫城管事想出来的法子,用这油纸茶裹,内里的茶干爽无二,若是拿出来,定能让这些大鲁商人对我们大盛茶商,刮目相看,不敢再故意压低价格,欺负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老行首听着她的解释,只将茶饼与幽州茶商那受潮的茶饼并列放在木箱上。两相对照,差异分明。 他眼中顿然一亮,旋即会意,扬手召那大鲁商人过来:“贵客请看,同是大盛茶,此饼为何干爽如初?” 大鲁商人拿起茶饼细看,又嗅了嗅,面色惊疑:“这是如何保存的?” 唐清欢方开口道:“此茶裹....是我家管事用特制油纸包裹,加上后期木箱封蜡,纵然是雨雪交加的天气,也是不入潮气的。茶至幽州,本该由官仓妥善存储,我家管事都有这般巧思,官仓不可能不顾及茶货受潮的问题。如今贵客所见受潮之茶,恐非路途之故,而是幽州仓廪储存不善所致。此事,似乎不该压我们大盛商人的价吧?” 幽州茶商闻言,顿时挺直了腰板:“正是!我等运来时皆完好,是在幽州官仓存放后才出的问题!” 大鲁商人哑口无言,悻悻然摆手:“罢了罢了,就依原价!” 唐清欢上前,多说一句道:“这茶受潮也是好办的,各位都是老茶商,定然是知道的。我这茶裹的法子,也告知各位了,自行可取了相同的材料,包裹茶货,一路送至大鲁便不会出岔子了。” 老行首看向唐清欢,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 待巡视这榷场交易事务一番,他将唐清欢引至一僻静处,低声道:“唐掌柜果真聪慧,更难得是宠辱不惊。老夫手中恰好有一桩小买卖,七十斤茶换一匹红毛马,下次开市,你可愿试试?” 唐清欢心头一震,茶马交易素来由大茶商把持,她这从卫城初来幽州乍到,竟得如此机会!当即敛衽一礼:“谢行首提携,我一定置办妥当。” “呵呵....你先莫急着谢过!”老行首微微一笑道。 “马是好马,茶也须是好茶。七十斤茶须是上品,换一匹五岁口的红毛马,这其中轻重,你自己权衡。” 唐清欢应下,与老行首道别后,心中已开始计量茶款与成本。 吕氏与她在路上期间,低声询问道:“东家,何时将那茶裹携带一路的?” “早上出门时,想着这茶多会受潮,我家管事前些日送过来时,我便觉得新奇,故才携带一路。” 回去之后,唐清欢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一告诉林傅盛。 林傅盛让唐清欢,回忆将大鲁人与大盛商人,是否有争论的茶马价格的事?唐清欢记得有,并详细说了说,林傅盛提笔,记录下:上品茶七十斤换马一匹,中品百二十斤,下品二百斤不得换........ 待回记录完毕后,林傅盛回到书房,取出袖中记录,又翻出一册旧‘幽州茶酒论’,比照其中所载前朝茶马比价,眉头渐锁。 眼下大鲁人所定的比例,竟与书中记载‘盛隆年间’的比价吻合非常。是巧合,还是大鲁人刻意遵循前朝而定价?若如此,大鲁内部必有精通前朝典章之人主导互市。 他正沉思,忽闻敲门声。是陈大郎来了,提着一条新鲜河鱼,笑说:“今日运气好,钓得大鱼,他们说你在书房,让唐小娘子添个菜,咱们兄弟俩喝上一口。” 林傅盛忙叫伙计,将这鱼宰杀,吩咐其置办一些菜肴,晚上就在店内与陈大郎把酒言欢。 待伙计走后,他将今日之事又转给陈大郎。 “林相公这事是好事,你这般顾虑,又是为何?”陈大郎道。 “陈兄,你想这良驹此刻几十两到百两即可买到,可偏偏这幽州边境产马之地,交换却要七十斤上好的茶。若是,按雪顶银尖从滇南运至此地,和着运费一共成本二两一斤,七十斤足足一百四十两。若是用中等茶,一斤成本一两,七十斤需七十两。下等茶,一斤成本五百文,七十斤足足三十五两。不过....这中等茶与下等茶换取是相对的中、下等马!” 陈大郎还是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就是说,现在置换的规则沿用前朝的,又是这般高价,其中必定有位高权重着操控。幸好,我家雪顶银尖,成本低,若是其他人,这上好的茶换良驹,可是会亏本的。”林傅盛透着一丝激动道。 陈大郎拍手道:“明白了,你是觉得不符合这地道的交换公平,我只知道,这良驹从大鲁人手中换来,或是其他番邦商人中置换,可以去朝廷,以一百八十两或两百两卖出。”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吕氏献宝 暮色渐合,幽州城内清欢茶坊,茶客渐散。 茶坊里顿然灯火通明,陈大郎提来的河鱼已在灶间烹熟,香气丝丝缕缕飘出。 吕氏将最后明日的材料,整理放好以后,却不忙离开,只站在灯影里踌躇。唐清欢抬头见她欲言又止,温声道:“吕娘子有话但说无妨.....” 吕氏抬头淡然,自怀中摸出一方泛黄纸页。 她将边缘已残的黄纸页,递到唐清欢面前,透着激动,低声道:“这是我今日整理旧箱时,从祖母遗下的‘茶仓典籍’中飘出的.....东家请看!” 唐清欢接过,挨着烛火查看。纸页质地厚韧,是上好的桑皮纸,墨迹虽褪,犹可辨认。上面并非寻常文字,而是绘着各式符号,茶饼图形旁注着‘雪顶白’、‘雀舌青’,马形旁标着‘蹄踏云’,更有一列列密密的数字比对。 吕氏知道唐清欢不识上面的意思,故用手指点着一行小字,声音柔声道:“这是祖母手书.....其中‘雪顶白’即指良马,‘雀舌青’却是劣马。这些皆是当年榷场互市时,茶行内部通传的暗语!” 恰此时,老行首推门而入,原是来问明日茶市事宜。 唐清欢忙问一句:“老行首还未用饭罢....待会一起坐下吃口饭。” 老行首笑着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可是有酒?” “那是自然,不仅有酒.....还有酒友!”唐清欢道。 老行首满意点点头,目光又落到她手中那纸页上。 “可否让我看一看.....”老行首询问道。 唐清欢与吕氏对视,见她颔首,便将此物递给老行首。 老行首接过残页,手指抚过纸角一个模糊的朱印,久久不语。 “您.......您认得?”吕氏见他盯着朱印,急切问道。 老行首长叹一声,灯火将他脸上皱纹照得愈发深邃:“岂止认得....这是吕氏家母的印记,当年是幽州茶行里这个——”他翘起拇指。 “不过他与你?你姓吕,难道?”老行首迟疑的盯着吕氏。 吕氏颔首,露出悦色:“她是我祖母.....” “我就是说,你为何对茶如此了解,又通晓大鲁语言。原来,她是你的祖母。” “说来惭愧,我自是不及我家祖母的,好好一身本事,若不是得了陈大哥和东家的照顾,此时还在码头帮工呢!” “无妨,既然唐掌柜收了你,你且如你祖母般绽放光芒。你可知你家祖母是何等厉害?”老行首询问道。 吕氏一脸茫然回道:“只听家父教过茶道学问,未曾过多询问祖母往事。” 老行首一脸欣赏回忆道:“她可是这幽州茶马交易,第一个做到大鲁都城的女子。那时,我还是一孩童,就与爷爷见过她一面,精明强干,又极其公道。这暗语表,便是她与商会几位长老所创,为的是在大鲁牙侩面前传递消息而不被察觉。” 他眼中泛起追忆之色:“可惜啊,她后来因坚持要揭发某些人以次茶换好马,暗中克扣的陋习,触怒了利益牵连的大商,甚至牵扯到官面上的人。最后被构陷,冠了个.....私通大鲁商人,泄露茶机的罪名,不仅家产抄没,人也被发配他乡.......没想到,她的这样东西,竟然在你手中。” 吕氏听闻,泪流满面:“我只听家父说,当年祖母走的时候,将此物留给后人,反复叮嘱后人‘茶行秘宝’,务必保管妥当,我竟不知是如此要紧之物......” 唐清欢凝视那残页,只见暗语表后还有数行小字,记着几种特殊的封存之法:‘雾大潮湿的天气,用蜡混合茱萸的粉末把茶箱的缝隙封起来’,‘茶饼中间夹着花椒来存放,既能防止虫子蛀咬,还能留下香味’。 她心中凝思,白日里她以油纸茶裹解围,不过是雕虫小技,吕氏祖母所记,才是真正行之有效的古法。 老行首将手中的残页,又交回唐清欢手中:“吕氏祖母当年未竟之事,或许要应在唐掌柜身上了。这暗语表虽旧,但榷场规矩变化不大,许多暗号沿用至今。尤其那‘雪顶白’、‘雀舌青’之说。现在,大盛商人中还有人懂得此语。若是,你听到定然能避开一些大鲁商人,设下的商业陷阱。” 他顿了顿,又沉声询问道:“那七十斤茶换红毛马的交易,唐掌柜不妨就去试试。有了这暗语,或许能从榷场中,听到大盛商人给的暗语,能辨清大鲁人给出的马是优是劣,不至被糊弄。” 唐清欢也是认同这次机会的,不过是在等林傅盛回话罢了,她敛容行礼:“嗯!定然是要去的,不过是在思考,用何等茶去置换?” “既然如此,我便当你同意了,至于茶......你自己思量,毕竟马匹到手,是要拿去置换银两的。” 唐清欢颔首,这时伙计将饭菜一一完善。她留下老行首何吕氏吃饭,又叫了林傅盛和陈大郎出来。 席间,林傅盛与老行首交谈,说出了置换马匹的想法,得到的答案也是和他如出一辙,就用雪顶银尖。不过,这雪顶银尖的成本价,他是没有告知的,毕竟是商业内部的筹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三人推杯尽兴后,老行首被他的随从带走,吕氏收拾餐具后离开。 唐清欢回到卧房,独坐灯下,将残页上的暗语与比价一一默记。忽觉身后有人,回眸见是林傅盛出来了。 林傅盛并未看那残页,只将手中那册‘幽州茶酒典籍’,放在唐清欢面前。 手指指着一行字:“大鲁人所定茶马比价,与前朝末的官定比例几乎一致。此事绝非巧合。” 唐清欢一怔,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大鲁榷场里有熟知前朝旧制的人?” “不止熟知....”林傅盛眼神深沉道。 “恐是精心研究,刻意将此等制度入市,获利其中罢了。” “那你说是谁?” “指使之人,定和景王有关,不过这熟知之人,我倒不知是谁?”林傅盛坦然道。 “无妨,你我还没有到,涉及其中权力复杂的事务中,只是....我未曾想过,这茶业榷场中,尔虞我诈,权谋纵横,如此诡变无常。” “先休息吧!不用想这么多.....来什么,我们接住什么。” 这边云京王府内,耶鲁云正在为景王捏背,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下去......去找你的蹇童,少碍着我的眼!” 耶鲁云被扔至地上,脸上未显生气,仍然一番娇滴滴道:“王爷......我知你厌烦我,可是看上哪家姑娘,告诉我,我替你找来?” 景王哼的一声道:“找来.....过几日,你又将她卖去窑子,或是发卖到大鲁!耶鲁云,你还真当你是王妃了?若不是看你有用,本王.....” 说着,门外护卫进来通传,说盈都蒋大人派的小厮来此。 景王颔首准其进来,又厉声让大鲁云滚出去。 大鲁云面色沉着退出去之时,与那人擦肩而过,她不自觉转头瞥了几眼,一种莫名熟悉之感袭来,但护卫催促她离开,只能速速离去。 那人将一卷文卷送至景王小厮手中,小厮将文卷转给景王。 “王爷,这是蒋大人命人,整理的前朝榷场中,新的规制,取了从中收敛财务之法,抬高马匹置换价,王爷既可从中换了银两,又可以一马换两马,偷梁换柱,保了朝廷马匹,亦可私藏马匹..........”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把柄 夜色如墨,房内灯火通明。 这三日,唐清欢从茶库内,调出七十斤雪顶银尖,交给老行首,从大鲁商人处换了一匹顶级的红毛马,转而又交给茶马司刘提举,得了一百九十两银子。本该是二百两的,其中十两老行首打点刘提举了。 林傅盛清点着银子,抬头望着唐清欢,甚是满意道:“你说茶马交易,单单一转手,就赚五十两银子。多几次,这是可躺平养老了。” 唐清欢不以为然道:“哼!你自己算过的。是我们家雪顶银尖,成本较便宜。若是,成本按着市价,又没有贵人引路,你琢磨琢磨,谁更赚钱。” “当然是那.....榷场、官爷,还有......幕后者,只是我未想明白,幕后者的好处,具体是什么?”林傅盛眉头紧蹙道。 唐清欢朗朗一笑道:“昨日,我翻阅那本暗语,记住一些。你猜...今日我听到什么?” 林傅盛瞪大眼睛,甚是好奇道:“什么?” “我在茶马司等候老行首时,听我身后的大盛商人,在用暗语交谈,大概是说,这牵出来的红毛马,非市面上那上等货色,是罕有的顶级货色。这马与官家交换银子,也只是按照市面红毛马的价格。不过,一旦交换,这红毛马又会被卖出,置换成两匹市面的红毛马,一匹上交给朝廷,一匹不知去向。”唐清欢说道,显出一副对这榷场之事不满的表情。 “哦,我明白了,这才是幕后之人的计量。” “不然你以为,这普通的红毛马,市面上也才九十一匹,这顶级罕见的,才能卖上二百多两。这既要立功勋,也要藏私钱。” 二人会意,不再多谈此事。 “明日茶会,你再看看那本暗语,没准能听到更爆炸的消息。”林傅盛低声道,外面梆子声敲了三下。 唐清欢点头,将残纸仔细看了一会儿,实在太困,二人未将油灯熄灭,便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幽州城南最大的‘和悦楼’早已热闹起来。 这是幽州茶行一年一度的‘夏日茶会’,虽唤作品茶,实则是茶商们商议定价,划分地盘的重要聚会。 老行首特意早早等候,见唐清欢来了,忙引她上楼。 楼梯吱呀作响,二楼雅间内已坐了十余人,皆是幽州茶行的头面人物。见老行首带了个生面孔来,众人目光皆投过来,有好奇,更有审视。 在座之人纷纷向茶商会老行首福礼道:“老行首.....” 老行首抬手,招呼了在座之人,朗声道:“今日,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位新茶商。这位是卫城来幽州开店的,清欢茶坊掌柜......唐清欢。” 老行首说罢,唐清欢顺势向在座各位行礼。 此时,座上一位满脸横肉的胖茶商,嗤笑一声笑道:“我当是谁,早就听说幽州来了一位卫城女茶娘,靠三文管饱的低俗茶饮起家,又弄了些花哨的茶饼,此等旁门左道茶商,老行首不要辱没了您的颜面才是,今日榷场茶会怎让这等不入流女子参与的?” 他话语一落,座位上的茶商纷纷低声窃笑,显然是赞同他的话语的。 “休得无礼.....”老行首呵斥道,本想继续替唐清欢争辩。这时一位人物到来,打断了他欲出之言。 这位人物穿着一身浅青官服,头戴展脚幞头,正踱步而入,待他站住脚跟,在座之人忙起身相迎。 “张大人.......” 老行首悄悄低声,在唐清欢耳边说道:“唐掌柜,这是茶盐司主事...张大人,主管幽州之地茶税征收。”唐清欢颔首。 张大人抬手让在场之人安静下来,淡然道:“今日来,本官来此是有一事告知。近年来外乡茶商涌入幽州,搅乱市场,本官意欲将其茶税增至五成,诸位以为如何?” 在场的大茶商们交换眼色,纷纷颔首点头应对。他们大多与官府勾结一处,提高外乡人税收,正合他们心意。 胖茶商更是拍案叫绝:“大人明鉴!那些外乡人早该整治了!” 唐清欢静立一旁,心中雪亮:这分明是要垄断市场。 她轻声道:“大人,妾身子乃幽州清欢茶坊的掌柜.....唐清欢。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大人听她自报家门,一时来了兴趣:“唐清欢.....就是卫城茶坊,别出心裁制出沁香酥饼,那位小茶娘?” “回大人的话,正是......” “你的名头,我早就听说了,能将茶饼,让皇上御赐名号的,独算你一个。行.....你倒是说说你的想法,本官洗耳恭听。”那张大人不再来时的严肃,惬意的落座在位置上,抬头等候唐清欢说话。 “回大人,若将外乡茶商税增至五成,他们必然提高茶价。幽州百姓本就贫苦,茶价一涨,怕是宁肯喝风沙也不买茶了。到时民怨沸腾,不知大人可愿看此等落败之景?” 张大人掂量一番,脸色一沉道:“话虽如此,不过.......”他抬头见唐清欢,话语未尽,向她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唐清欢见了指示,不慌不忙道:“妾身算给大人听,如今幽州城每月售茶约一千斤,其中外乡茶商占三成。若税增至五成,他们每斤茶须多付二十文税钱,这钱必然转嫁百姓。寻常百姓家每月购茶二斤,就要多付四十文,相当于多交了一斗米钱。大人觉得,百姓会作何想?” 厅内一时寂静,几个茶商暗暗点头赞同。 张大人面色有些犹豫,继续问道:“那你说该如何?” 唐清欢再次福礼说道:“妾身倒有一策!近日清欢茶坊改良了茶盏,唤作防风茶盏,月销已达三百余盏,连带茶饼销量增了两成。可见店铺茶量畅销之处,必是茶客云集之地。不如按这销量分级征税:茶铺销量多者,证明茶客多,税可略高.....反之则减税。如此既公平,又能促进茶事繁荣。” 茶商们听她如此说来,纷纷称赞,此法对他们来说并无损害。 张大人心中也觉此法甚好,不过作为职责所在,这未必是他一人能做主的,他故作镇定道:“待本官回去细细斟酌.....” 茶会散去时,老行首走在前头,唐清欢跟在后面。 上了马车之后,老行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塞给她低声嘱咐道:“回去细看,注意夹页.....” 唐清欢会意,急急将册子收入袖中。 回到茶坊,唐清欢掩上门,这才取出册子来。 这是一本‘幽州茶税旧档’,册页泛黄,显然有些年头。 她小心翻开,见书中夹着几页纸,抽出一看,竟是茶盐司、茶马司、榷务司等,历届官员贪腐的明细账目! 其中记载着某年某月某日,某官收受某商多少银钱,允诺为其压低税赋,以次茶充好茶与大鲁人交易,等等龌龊之事。 最后一页,有一张纸条,上面是老行首留给她的话语:吕氏祖母当年被构陷,与此中人物大有干系。此册收好,他日也许能派上用场。 唐清欢心中怦怦直跳,竟然是这榷场官员的把柄,想来这老行首是正直之人,不过也只能浑水摸鱼,得生存之道罢了。这背后牵连甚广,自己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去修正道义。 这时,敲门声扰了她心绪。 唐清欢忙将账册收好,这才去开门。 门一开,见是林傅盛,她才松下一口气。 林傅盛给她带来一些甜枣,见她神色慌张,故意问道:“今日茶会如何?” 唐清欢自是明白林傅盛,又取出那本‘幽州茶税旧档’,一五一十的将今日之事细细说给他听。 林傅盛听她讲述之际,不时翻阅册子,眼神意味深长。 “难怪大鲁人榷场比价与北宋旧制相同,原来是有这些蛀虫里应外合。”义愤填膺道。 “这位张姓推官,三年前调任幽州茶盐司,账上记着三年前就收过幽州茶商的贿赂了。”林傅盛指着册上的名字。 唐清欢凑近细看,果然如此。 就在她细看之时,册上一个名字映入眼帘。白天瞧不上她那位胖茶商,他的名字居然也在这账册上,多处出现! “看来这幽州茶市,水深得很。”唐清欢轻声道。 “这个人,白天一副看不上我们外来茶商,和着这张大人,非要升了那税额。” “看来,我们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你的宏图大志,未必一帆风顺,但一旦乘风破浪,必是如你心愿。” 二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 “这册子你要收好,落了心怀叵测的人手中,这....麻烦不好处理。”林傅盛的嘱咐,她自然是知道的,这本册子就是烫手的山芋。 林傅盛沉声道:“明日我去寻陈大郎,让他托人查探一下那个张大人的底细。” 唐清欢点头,将账册重新藏好。 林傅盛想起什么,忙立身从腰间取了一封信笺,递给唐清欢。 “我倒是忘记了,这是卫城来的信,你且看看。”林傅盛急急说道。 唐清欢颔首应了,不急不慢的将信笺拆开,她寻思应该是茗酥的来信。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回卫城 唐清欢将手中的信笺拆开,原本以为是茗酥的来信,见那笔迹潦草如鬼画符,便知是茶师傅龙团的字。 来信说茶坊半夜遭人纵火,虽及时扑灭,但库存新茶毁了大半。 唐清欢将信纸折好,微有焦急道:“必须回去一趟。” “何事如此慌张,忙着回卫城?”林傅盛询问道。 唐清欢见手中信笺,推给他细读,林傅盛接过信笺,看了一会儿道:“嗯!你得回去看看。” “可这里繁琐之事多,陈大郎又忙于几店之事,吕氏虽是有才,不过到底是胆怯,还得提炼一番.....”唐清欢露出顾虑之色道。 林傅盛不以为然,安慰她说:“无妨,此地有我,你且放心回去便是。” 唐清欢抬头与他对视,两人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柔之色。 第二天,二人来到茶坊,见陈大郎正在训斥掌柜的,这几个月来,那掌柜遇事只会往后躲,账目也算不清爽。 唐清欢叫住陈大郎,在他耳畔嘀咕几句,下午那掌柜便拿了银钱,遣散回家不用再来。 随即,唐清欢召来伙计们,将自己回卫城处理事务告知,目光缓缓落在吕氏身上,说道:“自今日起,吕娘子升任幽州茶坊代掌柜,我家相公辅佐。” 吕氏吓得连连摆手:“东家....小女不行,怎担得起......” 唐清欢不容她推辞,严声说道:“我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 “茶坊大小事务,你皆可做主。若有难处——”她看向身旁的林傅盛。 “我家相公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吕氏还要推辞,唐清欢却已转身吩咐其他伙计:“去请茶商会老行首来,就说我要立代掌柜,请他做个见证。” 唐清欢此做法,是想托老行首照应一下吕氏女子。 不过半个时辰,老行首到来,听闻唐清欢突然要回卫城,眉头微皱,但见唐清欢神色坚决,也不多问。 唐清欢取出一本账册:“这是茶坊各项收支细则,我已标注清楚。吕娘子跟我这些时日,茶艺、账目皆已熟稔,老行首日后多多替我关照。” 事毕,唐清欢将吕氏叫到后院。 “你可知我为何选你?”唐清欢望着院中那棵槐树,柔声说道。 吕氏低头:“东家心善,定是怜我一介孤女孤苦......” 唐清欢摇头:“因为你祖母吕婆婆,是幽州茶行第一个女掌柜。她当年能做到的,你也能。” 吕氏倏尔抬头,眼中闪过一线光,又迅速黯淡下去:“但是我......胆小怕事,不如祖母万一。” “怕事才要做事。”唐清欢语气坚决道。 “我已经当了众人的面立你为掌柜,你若不接,我不是成了笑话。况且,你愿意一直这般懦弱吗?” 吕氏攥紧了衣袖,不再说话,算是应下了。 次日清晨,唐清欢轻装简从,只带一个小包袱。 林傅盛送她到船边,递上一包幽州特产的杏脯:“路上吃......” 唐清欢接过,却塞给他一个小布囊:“里面是卫城橘皮,想家了就煮水喝,比润喉糖管用。好生帮着吕娘子!她若受委屈,我回来唯你是问!” 林傅盛颔首应了,解开布囊,只见橘皮切成细丝,晒得干透,正是卫城一带的做法。他心中一暖,抬头时唐清欢已转身登船。 回到茶坊,林傅盛便见吕氏站在柜台后,对着账本发愁。几个伙计围在旁边,显然在等新掌柜示下。 “今日先盘点库存。”林傅盛出声解围。 “李四去清点茶饼,张三核对物资。” 伙计们散去了,吕氏松了口气,感激地看林傅盛一眼。 林傅盛身高七尺,站在茶坊中本就显眼,今日又穿了一身收身的深色长衫,更衬得肩宽腰窄。 她望着他的背影,心脏一时跳得极快。待她回神,猛地掐了一下自己手心,提醒自己,那可是东家的夫君,她万不可有非分之想。 二日后,林傅盛正在柜台前清点来货记录。 这时,进来两位官爷。 吕娘子迎了上去,其中一位官爷说道:“掌柜的,吾乃茶盐司税官,今日抽查税账。” 不知为何,吕氏吓得脸色发白,手抖得厉害。 林傅盛见状,赶紧移步上前说道:“大人要查哪个月的?” 那官爷一脸严肃道:“从你们来此开店起,所有账目......” 林傅盛面色冷静,吩咐伙计将整整一箱账本抬出来。 那官爷随便翻了一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道:“这里,为何与官府税账不符?” 吕氏紧张地看向林傅盛,林傅盛赶紧拿过看了一会儿,这些原是前任离开的掌柜记录的错账。 林傅盛面不改色道:“大人有所不知,前任掌柜记账混乱,我们正在重新整理,三日后必当呈报最新账目。” 官爷冷笑道:“三日....太久了,本官现在就要看!” 正在僵持之际,忽听门外一声咳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是老行首拄杖而入,他淡然道:“官爷好兴致,今日怎么有空来查这小茶坊的账?” 那官爷神色微变:“例行公事罢了。” 老行首缓缓走近官爷,从腰间取出一袋子,悄悄递给他道:“巧了,老夫方才从茶盐司出来,听说朝廷派了巡茶使,不日将至幽州。大人此时查账,莫非是提前准备?” 那官爷接过袋子,会意其中分量,赶紧说道:“本官忽然想起还有公务,改日再来。” 待他们走后,林傅盛赶紧询问:“老行首,为何要给他们银子?” “嗨!浑水才能养鱼,你与他们较劲,是不想将茶坊开下去了。这次被你说走了,下次呢?” “可这样下去,何时是头?”林傅盛问道。 老行首摆了摆手,沉静道:“眼光要长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你定然明白我所说的,人啊!要有格局,大智慧。” 林傅盛转身,见那吕氏早就腿软在地。 林傅盛伸手扶住她起来:“吕娘子,你这胆子确实小了点。起来吧.....” 吕氏被林傅盛手碰到,像是被烫到般,急急缩回手,耳根又红了:“多谢......多谢林相公。” 老行首看在眼里,悠悠道:“吕掌柜如今是一坊之主,须得稳当些。” 又对林傅盛道:“你随我来.....” 后院槐树下,老行首低声道:“吕氏面薄,你相助时留心分寸。” 林傅盛一怔,随即了然:“谨遵教诲。” 此后几日,林傅盛依旧来茶坊,但不再与吕氏单独相处,指点账目时也总叫上伙计一起听。 吕氏察觉这变化,心中莫名怅然。 这日清点仓库时,她终于鼓起勇气:“林相公不必避嫌,小女......我自知身份。” 林傅盛正在梯子上清点茶饼,闻言低头看她:“我家娘子临行前交代,要助吕娘子站稳脚跟。但茶坊终须你自己掌管。” 吕氏仰头望着梯子上的男子,忽然明白唐清欢为何能放心离去。这男子如镜,照见所有人的本心,却不染尘埃。 “我懂了.....”她轻声说,伸手接住林傅盛递下来的茶饼。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林相公引翘桃花 暑气的湿闷,卫湖上浮着脱俗粉妍的水芝。 唐清欢站在湖边落脚处,提着竹小篮,小心翼翼采摘水芝。 自幽州回来,已有整整十日。茶坊遭遇走水,好在发现得早,损失虽不大,也是毁了一些货物,好在向茶商会几位长老,东拼西凑将货物补齐。 这夏日炎炎,水芝去湿,合着薄荷晒干,可做一些水芝薄荷茶,赚回一些损失。 唐清欢采摘完后,便拭去身上的污垢,徐徐乘着马车回了清欢茶坊。 “娘子,您要的茶样取来了。”唐清欢才回到茶坊,龙团捧着一只紫砂罐轻轻递给她,她将提着的竹小篮交换给龙团。 “嗯....这是水芝,合着薄荷晒干,做成茶饮,上货时多给茶客推荐推荐.....”龙团应下,转身去了后厨。 唐清欢回身,揭开罐盖,一股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这是岷州新到的夏茶,茶汤醇厚,最适宜暑热时饮用。 这时,刘管事走到她身边,她清欢抬头瞧了一眼。 “这茶,你们试过了?”她顺手拈起一撮茶叶,放在鼻尖轻嗅问道。 刘管事道:“试过了,且按您之前入茶的法子,加了少许桂花蜜,滋味甚好。” 唐清欢颔首,却想起幽州清欢茶坊,不知林傅盛一人能否应付过来,那吕氏又是如何? 她摇摇头,赶着处理卫城的事,赶着回幽州,毕竟陈大郎投入银子,要将清欢茶坊分号,南北做起来。 她向刘管事吩咐道:“请周师傅来,我要做新茶盒。” 不多一会儿,周师傅便捧着纸笔来了。 唐清欢将一只描金漆盒推到他面前:“照这个样式做,但要比它大三分,分上下两层,上层置茶具,下层放茶饼。盒面不要描金,改刻幽州风俗......要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周师傅细细记下要求,试探道:“东家,这是要做什么新营生?” “幽州的商路既通,岂能只卖江南茶?”唐清欢唇角微扬,沉声道。 “咱们要卖的是‘幽州茶饮’.......” 她取过纸笔,写下几样新式茶饮:奶香薄荷茶、奶香紫苏茶、竹叶淡盐茶......皆是适合幽州地带,研发的常饮之物,加上江南的茶叶加以改良。 “用咱们的清茶做底,兑羊奶煮茶,去腥提香,这样物美价廉。”她指着配方道。 “再用薄荷研末,与薄荷、紫苏一同炒制,冲水便是两款新茶。” 周师傅看得眼花缭乱,连连称奇。 唐清欢又道:“将配料与茶饼放入下层,又将兑奶的方法,手抄一份放入这礼盒,那些幽州贵客,可购置节日送礼用。” 周师傅按着唐清欢的吩咐,将这些店铺之内的事一一记下来,刘管事在旁细细听着。 三日后,第一批‘幽州茶饮’礼盒制成。 唐清欢当即让伙计送至卫城茶商会,让各大茶商试尝,这茶非幽州此地适用,那西北之地也是适合的,卫城茶商多有往来于西北、北地的生意往来,这礼盒别致,往来送礼最是合适。 “真真是奇思妙想!”茶商们交口称赞道。 “这般茶饮,既新奇又不失风雅,送往西北之地必定大卖!” 唐清欢收到茶商的订单,吩咐伙计加急赶制。 她自然明白,这茶盒卖的不只是茶,更是一份念想。让那些西北的茶客,既能品茗到江南茶的底韵,又能尝到故乡的味道,明白清欢茶不仅创的是花样,更有茶本身的文化。 幽州城入夏一月半有余,滴雨未下,城边护城河的水都浅了大半,风沙吹过之处尽是燥土。 吕氏将新煮的竹叶茶汤,小心倒入茶盏,又撒上一小撮盐巴。这是前天才从卫城送来的新茶样,附信中详细写了煮法。 “林相公尝尝......”她将茶盏轻轻推给林傅盛。 林傅盛接过茶盏,轻啜一口,点头道:“咸香适口,又解这幽州干燥之渴,幽州人必定喜欢。” 吕氏将这茶原本的茶盒提到桌上,看向林傅盛道:“林相公,这茶是从这茶盒中取出,茶盒分上下两层,上面是茶具,下面是茶饼和茶料,以及配置方法。” 林傅盛起身观看这茶盒,询问道:“这是从何而来?” 吕氏微笑低声道:“是东家娘子,从卫城送过来的,说是为幽州之地设计的,既可供应我们幽州贵客送礼用,又可发于茶商会茶商,销往西北之地,这两地的口味风格全然相同。” 他又仔细观看茶盒,见其精致,赞道,“好精巧的心思,这怕是我家娘子用了心设计的。” 吕氏听着他说话,看着他那张脸,心头莫名一动。 “东家她心巧,若是我,怕是想上半个月也想不出来。”吕氏微有醋意道,她知道这是林傅盛在赞美他的娇妻。 “这里面的茶料,我还要研究一番,我先提着去后院茶房。”林傅盛不再多言,提着茶盒往后院去了。 这些日子,吕氏已渐渐熟悉茶坊事务,但每逢难处,仍要倚仗林傅盛从旁指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而林傅盛多是在人多之处,为她耐心讲解,显出一副君子之风。 每次,吕氏见林傅盛细细核对账本时,常揉搓手腕,似是酸痛。 便在夜晚点着烛火,连夜缝制了一对棉布护腕,内里絮了棉花团子。 这护腕缝好已有三四日,她却迟迟不敢送出。她寻不到由头,又怕他拒绝,思来想去,她决定第二天一早,送至他卧房。 第二天清晨,吕氏早早来到茶坊,伙计们都还未到。 她见林傅盛也未在柜台前清扫,平日都是他早早开门,打扫清理店铺。 便去后院他那间卧房,敲门许久,未见有人开门,轻轻推了房门,没想到,门忽地一下就开了。 原来,林傅盛也没有在屋内,想必是清早,去那幽州城中散步去了。 她将手中的护腕,走到木桌跟前放下。正要转身,她却瞥见木桌上,搁置着一卷画纸。 她不由自主的,轻轻展开画卷。 画上女子,竟是东家唐清欢,纤手持壶,眉目低垂,在茶坊调茶的情形。画旁写着一行小字:清欢半盏映爱颜。 吕氏见此画卷此小字,也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一丝不快,手微微一颤,画卷倏然掉落。 恰在此时,门外脚步声近。林傅盛推门而入,见吕氏站在木桌前,先是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她在自己的房间内。 “吕娘子为何在我房间....”林傅盛询问道。 吕氏耳根发热,低声道:“前些日子,来给林相公送东西,发现这木桌杂乱,便想着今日早到,顺便帮你整理一二。” “哦.....那就多谢吕娘子了。”说罢,他的目光扫过木桌上的护腕。 吕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盯着护腕,她怯生生道:“我见林相公,时有手腕疼痛,虽是酷暑,可稍带片刻,缓解疼痛。” 林傅盛浅浅看她一眼,郑重道:“多谢吕娘子记挂.....”他本想拒绝这护手腕的,却想着唐清欢的叮嘱,便假意收下了。 随后他向木桌走去,却发现地上掉落的那卷画纸,林傅盛弯腰将画卷拾起,轻轻抚平卷角。 吕氏一时紧张解释道:“刚才见到这画卷,未经林相公同意,私自展开看了一会儿,一时间不小心掉落在地......” “无妨.........”他顿了顿道。 林傅盛待抚平画卷,将画卷在木桌上展开,手指触碰画中人的面庞道:“这画中人,是我想共饮此生之人。” 他的话干净利落,却蕴含深意。 吕氏只觉心头一刺,更加莫名其妙的痛起来。原来是自己太过于一厢情愿,人家林相公心中,永远只有唐掌柜一人而已。 她勉强微笑:“公子心意,东家娘子定会明白。” 林傅盛颔首,将画卷仔细收好:“茶坊事务繁重,日后还要吕娘子多费心,若无其他事,请吕娘子前往茶坊,整顿今日之事。” “林相公言重了,本是分内之事......我这就去茶坊整顿,定不负唐掌柜所托。”吕氏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提起心,放下执念,向茶坊柜台走去,继而翻开账册,询问伙计道,“小勇子,今日可备好橘皮茶汤.....” “掌柜的,早就准备好了。”吕氏听闻,颔首继续对账。 林傅盛将那双护手腕拿起来,放入不入眼之处,便向门外走去。 吕氏低头拨弄着算筹,一笔一笔核对账目。 忽然,她发现新到的滇南茶数与账目差了三个茶饼。 “李四,前日滇南茶入库时,可是你清点的?”她扬声询问伙计道。 李四听她这么说,忙跑过来:“是小的清点的,当时小勇子也在场........” 吕氏皱眉,又核了一遍账目,忽然想起什么:“你可记得,前日午后曾有三个茶饼被客商挑出,说是霉变了,可是换了新的给他?” 李四慢慢回道:“正是.......” “你可是忘了记上这笔?”吕氏抬头盯着问道。 李四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忘了在账上注明!” 吕氏取笔蘸墨,在账册旁细细标注清楚,低头道:“日后这等事,须得当即记下,莫等事后追想。” 李四连连称是,退了下去。 林傅盛刚好从屋内出来,在一旁听着,唇角微扬。 他想起唐清欢临行前的嘱托,好生帮助吕娘子。如今看来,吕氏已渐能独当一面,倒是不负所托。 时至晌午,吕氏端来两份饭食,放在林傅盛案上一份。二人默默用饭,谁也不多言。 饭后,吕氏泡了一壶新到的奶香紫苏茶,为林傅盛斟了一杯,忽然道:“林相公....可知近日茶盐司将茶税又增了三成?” 林傅盛接过茶盏,点头:“听说了,先前说是涨五成,这三成怕是他们商量的底线了....先前那茶盐司官爷没查成账,这几日怕是又要生事。” “林相公......我倒是有一计。”吕氏笃定轻声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既然税增了,不如就将茶价明面上调三成,但暗里给熟客,月余以每斤减二成,单独从我们月利中返利给他们,你觉得如何?” 林傅盛挑眉:“这是何故?” “明面上调价,官府看了欢喜,他们本就想抬高市价,打压外乡茶商,演戏给他们瞧,让他们以为我们中计了。暗里让利,客商得了实惠,更显咱们厚道。”吕氏缓缓说道。 “再者,到时候将材料成本多做些,账目上好看,茶盐司官爷即便来查,也寻不出错处。” 林傅盛沉思片刻,眸中闪过赞许:“好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放下茶盏:“既然你有了主意,又是掌柜,便依此计而行。” 吕氏见他采纳己见,面上不显,眼角却微微弯了。 此后数日,清欢茶坊依此计而行。 客商们见明面上茶价涨了,本有些不快,但得知月余后返利二成,不但不抱怨,反而暗地为他们推荐,这一传十十传百,清欢茶坊的生意反倒更红火了些。 这日傍晚,伙计们都散了,唯吕氏还在核对最后一笔账目。 林傅盛正准备离开,见她仍在忙碌,便道:“吕娘子,明日再对账便是,不必太过劳累。” 吕氏抬头笑了笑:“就剩最后几笔,算完便好。” 她低头继续拨弄算筹,不经意轻声问道:“林相公可知卫城那边.......唐掌柜何时回来?” 林傅盛正整理衣襟,闻言动作一顿:“早间刚收到信,说是新制了幽州茶饮,卖得极好,等一切忙过,过些天便乘船回来。” “东家,总是有好主意。”吕氏语气听着欣慰,心中不知为何有丝丝失落。 手下算筹啪嗒作响,又道:“那般巧思,非常人可及。” 林傅盛微微一笑,目光投向门外渐沉的暮色道:“是啊,非常人可及,吕娘子你也早点回家。我去幽州城逛一逛.....” 吕氏颔首应了,林傅盛也不再多加停留,慢悠悠地向幽州城夜市走去。 吕氏见他背影离去,摇着头叮嘱自己不要妄想,便速速仔细记下最后一笔数字,合上账册,吹灭烛火,关上茶坊木门,便缓缓离去。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斩桃花 等了二十天,幽州上空终于降下雨来。 自南往北,最后一艘客船破开雾气,缓缓靠向幽州码头。 船头立着的青衫女子,正是清欢茶坊的唐清欢。 她随着船停靠稳妥,缓缓下了船。此刻,林傅盛执伞而来,为她挡去飘散的雨丝。 “你为何知我今日到?”唐清欢好奇地问道。 林傅盛回道:“那日,你在信中不是说,三到七日,乘坐最晚的一趟北上客船,我便掐算日子,在此等候。” 唐清欢露出悦色,心中泛起了暖意。 “码头风大,小心雨水淋湿衣裳,等一下沙子又入眼了,过来些。”他声音温和,手中油伞却稳稳倾向她一侧,自己半边肩头沾了雨水也浑然不觉。 唐清欢低头看他一眼,唇角弯起:“你自个儿倒是小心,瞧....你半边肩头被雨水沾湿。”话里带着温柔,眼底却又泛出一丝情意。 两人一路回茶坊,他总以卫城酒铺需试新酒为由,唠叨也想回卫城,唐清欢一时不明白所以,林傅盛此话是想表达,那吕氏天天纠缠,想早些脱身,但又不好给她开口。 二人不多时,便到了清欢茶坊。唐清欢提裙跨门槛而入,吕氏抬头见是唐清欢回来,便快步迎出,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东家,可算回来了!今早喜鹊叽叽叫嚷,我便知有贵人到。” 说完这话,便看见林傅盛收了纸伞,紧随其后。吕氏顿然内心,自欢喜转而失落。 唐清欢将包袱放回林傅盛卧房,见木桌上展开一卷画纸,她上前一步,见那画上女子与她神态似曾相识,嘴角微微扬起。 林傅盛轻手轻脚来到她身后,将手搭在她肩膀上。 唐清欢陡然一动,侧头见是他,柔声道:“这女子好生熟悉,不知是谁家姑娘,长在这作画之人的心尖上。” 林傅盛默默一笑道:“这不就是那清欢茶坊的老板.....唐清欢吗?长在了林相公的心尖上.....” 两人不自觉的噗呲一笑,此刻吕氏抱着账本立在门外,听见两人的对话,心中不由自主的刺痛。 她故意扬声道:“东家娘子,这是前一月半的账册税单,都已核算理妥,请您查阅。”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了二人一下,林傅盛下意识的将手收回,唐清欢将画卷放下,转身走到她跟前,接过账册和税单。 她翻开账册,不急不慢道:“嗯....你把零售茶点按住税缴纳,而制茶酿酒按官府茶引、酒引制度缴纳相应税费,这样分开独立核算,能省下十二两银,做得好!” “东家,这是之前跟林相公学的......”吕氏边说,边抬头微微看着林傅盛。 唐清欢颔首,抬眼与林傅盛对视,眼中尽是对他的含情认可。 她又将税单细看,见夹页中附一纸‘店铺损耗速算表’,字迹清峻如松枝凝霜,这是林傅盛手笔。表中将茶箱运输、仓储潮损等条目细细拆分,竟连茶框增重三厘都加入成本核算范围。 唐清欢赞叹道:“好细心的算法!” 林傅盛低头,眼底满是缱绻的柔情,嘴角微微扬起淡淡一笑道:“不过是往日打理酒铺时琢磨的笨法子。” 吕氏此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地插了一句:“林相公过谦了......上月茶盐司官爷来查税,见了这算法都没有任何刁难。若不是你,怕是又要补交税费.......” 这句话显得唐突,林傅盛不好意的泛着红晕,唐清欢顿然明白,却显得大方坦然道:“看来我家相公,将这算法的本事,倒是一五一十教给吕娘子了,入了管理茶坊的心眼子,傅盛做的不错。” 她说话时眼角富有窃笑的瞧着林傅盛,吕氏见唐清欢如此说,不明白其中道理,回了一句道:“我依这法子,硬是为茶坊减下了不少税费,林相公可是帮了我不少忙。” 唐清欢闻言眉梢微动,她不管这吕氏是否对林傅盛有意,她只知道,幽州税吏苛刻。这期间吕氏竟能学习到其中周旋之道,可见已非当日惶惶无措的胆小之人。 她合上账册,沉声道:“往后这茶坊渐渐可交由你执掌.......” 这话一出,吕氏怔了一会儿,连忙摆手:“真要我独当一面,我如何担得?” 唐清欢不等她推辞,又说:“过几日,我与林相公便要回卫城了。这账册税本,每月初五,可通过飞鸽传书卫城,林相公会按时核对。” 唐清欢离开卧房,走在吕氏前面,林傅盛紧随其后。到了茶坊柜台前,她从暗格保险柜中,开锁取出茶坊相关重要物品,转头放在柜台跟前,对吕氏说道:“遇复杂之事,亦可飞鸽传书远程询问林相公。” 见吕氏未开口,她又平静道:“吕娘子这些日的作为,我都看在眼里。放心自己的本事,无需担心。” 吕氏伸出双手,微颤地接过物品,然后向着她郑重一礼:“我必不负娘子所托。” 唐清欢又将钥匙递给她,从柜台前让了出来。吕氏从她侧身走过时,眼角似有水光一闪,却被她将手中之物,锁了进去时掩去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此时,门外传来马蹄声。 林傅盛向前走去,见一骑快马冒雨驰至店前,那人高呼:“卫城加急信.......” 林傅盛接过信笺,缓缓入内交给唐清欢。她展开信笺速阅,眉头渐蹙:“朝廷要增茶税,十日内各州茶坊须重报税额。” 吕氏脸色沉下来,焦急问道:“这该如何是好?咱们幽州这铺子,从开张到如今还不足半年,该如何计算?前些茶盐司才加了三成税.........” 唐清欢与林傅盛不语,两人互视一番,心中相通明白,这怕是与那大夏有关,频频叨扰大盛,朝廷定是要囤银子提实力,才连新店的税都不肯放过。 “不必慌,太祖定下的税律里,总该有对新店的说法。”林傅盛忽然开口。 他取过信细看片刻,又道:“令上只说‘按前三年税额增两成’,却未言明像咱们这般不足一年的新店,是按实际营生折算,还是要硬凑‘三年’的数。” 唐清欢眸光骤亮:“是了!卫城总店开了三年多,自然要按三年税额算,还得减去大鲁战乱时的减征额。可咱们幽州这店,满打满算才半年不足,若按实际经营月数折算年均额来算,基数本就小,再增两成也有限。若是硬要算三年,反倒能揪着无三年营生可查的由头,只按眼下的实际营收报上。若再把官市交换虚抬的账目剔出去..........更不多了。”她与林傅盛对视一眼,心下已了然。这看似严苛的新令,竟因新店的特殊性藏着可钻的缝隙。 吕氏闻讯,连忙搬出茶坊这半年的流水账、进货单,唐清欢执笔按月均营收折算年额列数,林傅盛拨算筹核对,又把官市虚抬的账目摘出来单独标注。 直至傍晚时分,外面雨声清晰。 林傅盛掷笔一笑道:“算明白了!” 纸卷上密最后的数字,比按硬凑三年算的数额少纳一百三十两,且每一笔都扣着新店按实际经营折算的理,合着律法条文。 吕氏看得惊叹道:“这般算法,便是茶盐司来人查,也挑不出错处!毕竟咱们这店确实没开够三年,总不能让咱们拿没做过的营生缴税吧?” “明日我便誊抄税表递去幽州茶盐司,顺便飞鸽传书,把卫城总店的算法也捎过去。”唐清欢揉揉酸涩的眼道。 林傅盛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说道:“吕娘子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卫城我家酒铺需上新酒酿,须赶在立秋之前酿制,清欢二日后随我返回卫城。” “哎!我今日才下船,又急急回去,看来我是舟船劳顿的命......”唐清欢抱怨道。 “无妨,这次不是有我同你一路,怎会生劳顿。”林傅盛颇有暧昧的说道,吕氏闻讯一脸不快。 唐清欢见吕氏送至门外,又将油纸伞递上。 吕氏低声问道:“东家娘子,这林相公与你一走,真是放心我一人都周旋妥当?” 唐清欢笑着道:“卫城距离幽州,乘坐最快的船,也就十八至二十日,往后不忙时,我家相公每月会来一次,忙时.....便飞鸽传书,这里不是还有陈大郎吗?有事可去云京找他。” 她见吕氏不语,从吕氏眼眸中,是林傅盛的影子,便故意挑眉道:“可是惦念什么人事物,竟不回我话?” “哦,东家娘子误会了,我在想你这法子也成,那......那我就回家了!”唐清欢颔首应了。 第二日,吕氏早早来到茶坊开门,但门前已是客商驻足等候多时。 幽州属边境地带,这边客商起来的都早,好拿了货去销货。 见吕氏前来,一位客商说道:“吕娘子快些开门,云京来了大贵人,要订二百盒幽州茶饮!” 吕氏一听,不敢怠慢,一边开门一边道:“刘老板稍等.......” 这门一开,客商便涌入其中,一时伙计还未来店,吕氏只有去后院卧房叫醒唐清欢,敲门片刻见唐清欢一身素衣,探着头望着里边,又将客商订货一事告知。 唐清欢让她去外面接待客人,自己马上出来。 不多时,唐清欢从后院走出来,见吕氏正在招呼那位素锦直裰的贵客,便走上去含笑道:“贵客远来,先尝一盏新制的淡竹盐茶。” 吕氏会意,取出样盒中的茶样。不一会儿,就将炮制的茶奉上,唐清欢拉近距离地问:“听闻云京茶行近日严查南方茶引?” 客商茶盏一顿,苦笑:“小娘子消息灵通,如今南下茶商皆需‘双引’。产地引与销地引,缺一不可。” “巧了.....”唐清欢从袖中取出新办的茶引。 “这是刚批得卫城、幽州两引合一。”唐清欢将纸卷展开,缓缓说道。 客商豁然起身:“两引合一?这......这如何办得?” “朝廷新令......江南茶坊若连三年纳税无误,可请通引。” 唐清欢淡然道:“不过是凑合达标而已....刘老板不知道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老板轻抿一口茶道:“这还真未听说.....” ““刘老板,您要的二百盒幽州茶饮,我倒有个省钱的法子..... “哦,是何法子?小娘子倒是说来听听.......” “您手里可有江南茶坯吗?”唐清欢舒展眉目问道。 刘老板听她这么一问,立刻回道:“有.....因本家茶师傅,制出的茶饮味道,在这幽州难以接受,故很是难卖。” “呵呵.....无妨,你的江南茶坯在幽州这边难卖,不如拿它抵我这礼盒三成货款,剩下七成您给实打实的银子就行。” 客商愣了下,还没接话,唐清欢又笑着说道:“您想啊!这茶坯在这幽州不好卖,你定是要运回南方卖,路上过一个关卡就得交一次过税,折腾下来赚的都得贴进去。现在直接抵给我,税钱省了,还不用费力气运货。不过,这茶的本钱,大行大势的,可是瞒不了我,你得用成本价多出一成算给我。我呢.....正好能把这茶坯就地取用,做成我们茶坊受欢迎的茶饮,这样两头都省事,您意下如何?” 唐清欢这话刚说完,刘老板眼睛立马亮了,当即说道:“妙!这买卖做得!娘子要是还有存货,我再添三百盒!” 他可是不糊涂,这自己手里的‘滞销货’变了现,还省了税和运费,分明是占了大便宜! 待唐清欢回了他,有货但是需要等十八天,问他是否可以?刘老板立刻用行动说话,掏出银票往桌上放,生怕唐清欢改主意。 这时,林傅盛从后院出来,走上前去,唐清欢小声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他便明白其中道理。 柜台前,林傅盛飞快拨弄算筹,唐清欢让吕氏在旁细细学着。 林傅盛低声解释着,刘老板这单,省去江南采购的成本,避开双向税,另赚了官市差价.....这一单竟比寻常多赚百两有余。 吕娘子见唐清欢如此精明,眼中满是钦服之情。 而后,吕娘子亲自将其他客商订货需求,一一核算记录。 至午间,订单记录完毕后。 唐清欢才坐下来,喝口闲茶。 这时,见吕氏平日提着的袋子,她顺手展开看了一眼,只见里面放着一对护腕,青布素面,针脚却密实整齐。 唐清欢微微一怔,想起卧房不起眼的角落,也有一对这样的护腕,她心中自是知道,这吕氏从未婚配,接连这月余与林傅盛接触,定是生了少女怀春之意,心中思虑吕氏单纯,若是一直执念怕是会生出间隙。 夜晚,唐清欢与林傅盛,一人在木床上,一人在榻上。 “傅盛,我见那角落有一对护腕,是你的吗?” “哦,是吕娘子那日送我的,说是见我手发酸.....” 唐清欢见林傅盛倒是老实,心中便安然松了下来。 “今日,我见吕氏袋中有一对护腕,与你这对有些相似,故才询问。有一句话,我且直说于你。若是你对她有意,我可成全,若是无意,得趁早了断。这吕娘子孤苦无依,心思单纯,我怕她因执念毁了前途。” 林傅盛先是不语,心中认可唐清欢所说,须臾,方才开口道:“我的心,你还不知吗?放心,前几日就书信给云京陈大郎,让他寻些厉害的计税师傅,和账房先生,再找些懂茶坊管理的人,一对一教会这吕氏。虽你昨日说我与她书信来往问事,我没有拒绝,不过是缓兵之计。我只管你卫城茶坊和其他直接管理的分号,这幽州你与陈大郎做主便是,与我何干?” 唐清欢听出林傅盛有丝生气了,便起身走到他榻边,用手指轻轻点他鼻梁道:“瞧你....提醒两句,就生气呢?” 林傅盛面上还是如冷山般,手却抓住唐清欢刚才挑逗他的手指,沉声道:“还不是你惹的....” 唐清欢逗趣道:“那要我如何?” 林傅盛忽地起身,将她搂入怀中,嘴贴近唐清欢,不一会儿,唐清欢用手轻轻推开他道:“好了....不要得寸进尺,我得睡了。” 说着便回到床上躺下,林傅盛一时有些失魂,摸着刚才与她亲近的热唇,缓缓开口道:“放心,明日我就会将那护腕换给她。” 唐清欢不语,嘴角微微扬起,惬意入睡。 第二日,唐清欢与林傅盛提着包袱,往门外走去,吕氏上前迎送。 林傅盛将手腕还给她道:“吕娘子费心了,这护腕怕是用不上....” 说着,他倒退几步,来到唐清欢身边,将手搂上她的肩,又说道:“我记得去年,我家娘子也给我一副,这护腕还是留着,以后有心意的郎君再送给他......” 吕氏不敢多说,本是她理亏,东家娘子也在。 唐清欢打着台阶说道:“前段时间,多谢吕娘子替我照顾夫君,以后这茶坊,我希望你多多用心,记着本来的使命。” 说罢,二人与吕氏道别后,便上了马车向码头驶去。 吕氏望着林傅盛远去,心中隐隐作痛。这时,陈大郎却带着几位男子来到茶坊。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分税 夏末秋初,雨水连连。 唐清欢从幽州归来不久,正于茶商会小室内核算数月的内部货账,便见知府衙门的差役,押着一名垂头丧气的男子从门前经过,那男子口中自言自语嚷着:“钱行首可是没白为茶商会谋福利......商会里谁不知他那点勾当.......” 唐清欢手中的笔微微一顿,想起昨日各位长老在传,前番唐清欢的南印门茶坊,纵火案的真凶落网,竟是前任行首钱长老的一位远亲,原因是唐清欢让钱长老下马,自个儿没了生计,出于报复才起了歹念。而在知府的严审之下,此人供出茶税上的问题。 不过具体是何事还未知,事情过去了,她也不想计较,毕竟这人一穷二白,思过自此便淡淡一笑,又埋头开工起来。 大约离晌午还有一炷香时间,梅公的小厮便匆匆来到她的小室,面色凝重道:“唐小娘子,梅公请您速往他小室一叙.......” 唐清欢颔首应了,将桌上笔墨整理好,便去了隔壁梅公小室。 梅公的小室是茶商会最大的,此刻,小室内气氛显得压抑。 唐清欢入内,见人人面带忧色。梅公坐在乌木椅上,见她进来,微微颔首,神色沉静中透着一丝紧迫。 “诸位.....”梅公开口。 “前任行首梅公,以为茶商会谋福为由,多次私自偷税,今日被他亲戚供出,想必诸位都已听闻。其人所为,实为我卫城茶行之耻。然而知府大人震怒,认为此非个案,欲彻查全茶商会以及茶商,故将全面提高茶税,以儆效尤,填补官家税额失漏。” 梅公的话一出,各位长老顿时一片哗然。 周员外颤声道:“梅公,这.......这如何使得?钱长老中饱私囊,岂能让我等一同受罚?如今生意本就艰难,再加税赋,无异于竭泽而渔!” 唐清欢静坐一旁,目光扫过各位长老。这时,梅公看向她,示意她可发表自己的意见,唐清欢会意。 “诸位稍安........”唐清欢清朗道。 “梅公之意,并非坐以待毙。当务之急,是需拿出一个切实之策,既能向官府表明我辈整顿积弊,依法纳税之决心,又能寻得一条让整个茶行都能延续生计的正路。” 她抬头示意梅公身侧的小厮,梅公会意,在小厮耳边嘀咕几句。那小厮从梅公书架上,拿出几本册子,将它递给唐清欢。 唐清欢接过以后,快速翻找一番,在一页册子中停顿,不急不慢的开口道:“钱行首之罪,在于欺瞒。其名下实有茶仓三间,账册与租赁契约皆可印证。而他利用大盛税法‘按仓计税,分级课率’之规,五间以下为小商户,每间月课十两。十一间以上为大商户,反每间只课二两,竟虚报至十二间之数。” 她让小厮将算筹递上,手指拨弄,核算片刻后,抬头望着在座诸位。 “三间实仓,按照此制度需上缴三十两。虚报十二间后,反仅纳二十四两。每月窃取六两,三年下来,便是二百余两白银。” 她停了片刻,蹙了眼诸位,又道:“知府大人震怒,故因这等蠹蚀国税,欺瞒官府之行径。” 室内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其实这些行径,也非钱行首一人。这卫城大大小小偷税岂止少数,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苛捐杂税如此重,官爷们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若不是那钱长老的亲戚,一把豁出去了,实名举报,哪能搅起这么大波浪。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身着官服之人随着小厮引入。 为首的官爷没有好气道:“梅公别来无恙.....” “纪大人....”梅公起身相迎,路过唐清欢身侧时,一把拉她起来。 “清欢,这是卫城负责茶盐征管的纪大人。”清欢会意梅公意思,上前福礼,只见那官爷身后还跟着数名差役。 “纪大人,这是茶商会副行首.....唐清欢。” 那纪大人听到唐清欢几字,倒是稍有客气道:“早有耳闻,知府大人千金的拜把姐妹。不过,唐小娘子今日之事,是乃国事,就不怪我不近关系二字了。” 唐清欢淡然道:“清欢明白,大人公事公办即可。” 那纪吏员略一拱手,展开手中文书,冷声道:“梅公,诸位长老,奉茶盐司宋提举钧旨!查茶商会钱长老偷漏税款,欺瞒官府,情节恶劣。你等同行,难脱失察之咎!即日起,所有茶户暂加征三成茶税,待彻底清查历年账目后,再行定夺!” 此言如凉水水滴入沸油,屋内瞬间炸开。茶商们面色惨白,惊怒交加,却敢怒不敢言。 唐清欢闻声上前一步,敛衽一礼:“纪大人.....唐清欢有话要说.....” 纪大人目光扫来,带着审视问道:“哦?唐小娘子有何话说?” “大人明鉴.......” 唐清欢不慌不忙,将刚才的账册取了过来,朗声道:“前任行首钱长老所犯之罪,证据确凿。这是他的茶仓真实租赁契约,红笔标注,仅得三间。此为他在衙门备案的虚报文书,声称十二间。真伪对照,一目了然。他的贪心欲念,是他个人所为,请大人仔细查看,并非整个茶商会的行径。大人若因他一人之罪而重罚全茶行,恐怕会寒了卫城众多守法商户的心,亦有失公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纪大人接过账册仔细比对,脸色阴晴不定。 唐清欢趁势说道:“况且大人深知,税赋之事,重在源头之处。杀鸡取卵,或可得利于一时。疏通引导,方能税基稳固,长远而看这样才会得益。”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纪大人语气稍缓,但仍带着质疑问道。 “唐清欢认为,堵不如疏。” “堵不如疏?怎么说?”纪大人来了兴致问道。 唐清欢缓缓开口道:“纪大人,可否给我三日,我将拟定一份‘分品计税录’......” “好....看在知府千金面上,就给你三日,三日后我上门取经。”纪大人说罢,便沉着脸出去。 一时间,茶商会像送走瘟神般,松了一口气。 三日后,过了晌午,纪大人便带着人到访。 唐清欢取出一卷早已备好的‘分品计税录’,递送到纪大人跟前,纪大人缓缓翻开这边录本。 唐清欢朗声道:“现行税法,不分茶品高下,统一税种,这是不依实际情况而定。上好的茶,它的利点是寻常粗茶十倍,这样按统一税种核算,对于低端茶商来说,实在是不公平?清欢提议,将茶分为三等:精制上品茶税收五成,中等流通商茶税收二成五,普通大众民茶税收一成五。如此,质优价高者多纳税,薄利多销者得生存,既显公平,又能鼓励优质,更能保障朝廷税源。” 纪大人皱眉道:“想法虽好,然而品类繁杂,如何稽核?莫非让我衙门吏员日日去你等店中品评高下不成?” “大人所虑极是.......”唐清欢附和道。 她转身指向身旁的林傅盛:“这是我家相公,善于算筹计算,他可设计一份‘茶品税赋核算录’,列明各等茶之特征,参考价及应上缴税额。各茶商按表自查填报,每日记录品类、数量,每旬由商会初核汇总,造册呈送大人处终审。如此,大人只需核对总数,钩稽查验亦有据可依,可省却大量繁琐之工。” “设计这‘茶品税赋核算录’,需要多久?”纪大人追问道。 “不久,现在已有一份,请大人查阅。”说罢,唐清欢向林傅盛使眼色。 林傅盛立刻从怀中,呈上一本准备好的册子:“此乃样本录及使用说明,请大人过目。” 梅公接过,转交给纪大人,纪大人立刻仔细翻阅,梅公在一旁补充道:“老朽以为,此策甚好。分等计税,优质虽税高而利得更厚,商户自愿。寻常茶税轻而量大使,百姓受惠。于官府而言,账目清晰,稽核便利,偷漏不易,税收总额未必减少,或反因交易活跃而有所增益。更可彰显宋提举明察善断,体恤商民之德政。” 纪大人依然翻阅册本,沉吟不语,显然已在权衡利弊。 唐清欢轻声补了一句:“听闻泸城、江州两地转运使大人,近来亦关注各州茶政改革,茶盐司诸事皆需与其会商。若我卫城能率先试行此策,成效显着,到时候可将此税制献给泸城、江州两地转运使,在两地实行.......” 唐清欢此话一出,直接点中要害,纪大人露出欣赏之色,他沉声道:“唐小娘子所言,不无道理。但此事关乎三地茶税之事,非比寻常。本官需详细禀明宋提举,得了应允,再呈报转运使司定夺。你等先将这税制细则完善,静候消息吧....” 数日后,经宋提举与泸城、江州两地转运使司反复磋商,终于批复。 准卫城茶商试行‘分品计税’新法,由茶商会统一组织,然须确保茶税总额不致短缺,并由茶盐司派人严格监督。 这分税的消息传开,卫城茶商倍感振奋,尤其是那些中小商户,终于得以喘息。而经营上等茶货的大商户,见利润依旧丰厚,亦无太多抵触。 林傅盛详细制定的‘茶品税赋核算录’,交给茶商会,唐清欢以茶商会副行首的身份,将此册录迅速下发至各商户,并按实际内容填写。 她考虑这新法,许多茶商不明其中填写流程,又亲自绘制‘茶品税赋核算录公示图’,悬于茶商会大门外,条款分明,方便茶商来此了解填写流程。 十日后的夜晚,唐家小院内,唐清欢与林傅盛核对首旬的税额总账。 “总数竟比钱长老管事时还略有多余。”唐清欢微露讶色。 林傅盛温言道:“这便是娘子策法之妙,税收制度公允,偷漏自然减少。商户安心,交易反增。惠民茶税轻价低,销量大涨,薄利多销,税收基础自然扩大。开源导流,远胜于强征暴敛好多了。” 唐清欢颔首应了,深夜的梆子声响起,二人收拾后,便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分税实施 立秋后的卫城,越发的清冷,不过在卫城一处,却显得热闹。 一月以来,茶商会大门外,日日围着一群茶商,对着那幅‘茶品税赋核算录公示图’指指点点,探讨该如何填写。 这一过,便是一月有余,税吏按新税收缴时间,上茶商会核算收缴。 商会内空地上早早摆开了几张条案,几位茶商会长老坐在案后,面前堆着账册文书。 茶盐司今日派来两位税吏,一进门,便显着官威,吩咐将账册递给他俩查阅。 这时,梅公上前辅佐他们查阅,期间有各种问题,都一一做上解释。 唐清欢今日迟到了些,她一下马车,入了茶商会门内,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口中招呼着:“副行首来了......” 梅公见唐清欢来了,他颔首微笑道:“开始吧。” 税吏按着茶商会备写记录,与每位上缴税额的茶商,手中的‘茶品税赋核算录’一一核对后,才能完成税额清缴。 第一位是城郊茶铺周翁,他佝偻着背,双手却稳稳捧着一个布包,走到税吏案前,里面是上缴的碎银。 “周翁.....卖桑叶茶的,上月流水整整十两。”税吏说道。 周翁插嘴道:“按新章程,惠民茶税一成五,该缴.....一两五钱银子?” “你这老翁倒是记性不差,没错。”税吏点头道。 周翁按着此数,将银子送上,朗声道:“您点点?” 税吏清点银钱,在一本厚册上记下一笔,颔首道:“数目无误,可以了。” 随即,递给周翁一张盖了红印的税单:“收好了。” 周翁接过那税单,高兴得厉害。他朝着唐清欢的方向走去,到了她跟前就跪下道:“唐家小娘子......真是活菩萨啊!多亏你帮忙,原本旧税法得缴五两多,缴完只剩五两,一家老小喝风都不够!如今只缴一两五,剩下八两半实实在在落进兜里.....老夫给您磕个头了!” 唐清欢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道:“周翁万万不可!我只是举手之劳,新法是官府恩典,各位守法经营,理应如此。” “日子宽裕了,记得将茶汤做得更干净些、更清香些,让街坊都爱买,才是正理。” 周翁抹着眼泪连连称是,再次谢过后,便慢慢离开茶商会。 后面依次排着中小茶商,以及大茶商,等前几人缴完税后,就轮一位姓周的大茶商,他递上账册:“上月流水五百两,按新制,税税按五成计算,故应缴.......二百五十两。” 这二百五十两声音一出,周围顿时起了一片唏嘘,这可是今日最大的一笔税款。 税吏一一核对后,方才点头确认。 见税吏核算无误后,周老板吩咐身后的小厮,抬上一口小箱,将白花花的银子倾倒在案上。 税吏清点完银子,将税单递给他。 他接过税单,走向唐清欢,一脸不悦道:“副行首好算计......税率是降了,可我等高端茶未降,与此未有好处。”他经营高端茶业,往日里自有“节流”之法,自是比现阶段少缴纳一些,不过唐清欢是为中小茶商着想,这等高端茶商本就利高,多缴些又当为国家做贡献罢了。 唐清欢坦然回视:“周老板是明白人,高端茶的利得,岂止五成?即便纳税五成,所得仍远胜寻常茶品。您说是不是?” 周老板目光闪动,无话可说缓缓点头,无奈道:“副行首自是知道这门道,我便不多说,不过这心不能偏,希望副行首,他日也为我等着想一番才是.....” 说罢,周老板微有怒气拂袖离去。 缴税持续到午后方毕,两位税吏将账册汇总,朗声宣布道:“首月茶税,总计一千八百三十七两五钱!” 那税吏稍作停顿,又道:“前任茶商会行首钱长老,自此污案与茶商会再无瓜葛。” 梅公抚掌大笑,情绪激动道:“好!好!好!自此我茶商会清白了,这开源导流,真真正正的惠民善政!” 他转向身旁的小厮嘱咐道:“速将此事写于公示图旁,让所有人都看看!” 小厮颔首应下,当即命人提笔书写。待完毕后,上面书写着:惠民茶销量占比自二成跃至近五成,茶市总客流增三成....... 梅公连声道:“此例当真是活生生的‘茶商惠民录’!必要详加记载,呈报茶盐司,让其他地方,也跟着效仿实施分税政策。” 他越说越兴奋,声音洪亮,挥舞手臂,脸上焕发着少见的红光。 “自此之后,我看谁还敢说我卫城茶行藏污纳垢!我等皆是守法诚信之......”话音未完,他身子晃了两晃,眼中神采迅速涣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梅公?”唐清欢第一个发现他倒地,急忙蹲下唤他名字。 “梅公.........”周围的人,都急急叫着他的名字。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梅公病危 “快叫陈郎中.....”唐清欢吩咐身旁的各位长老,自己却蹲下来扶着梅公的身体。 周员外第一个颔首应了,转身走向门外,招呼了茶商会的马车,急急向陈氏医馆奔去。 此刻的梅公面如金纸,唇色发紫,呼吸急促得让人听了难受。 唐清欢抬头瞧见陈长老,急切道:“陈长老.....快!先将梅公抬进小室!” 陈长老颔首应下,招呼了身侧几位长老,七手八脚将梅公抬入梅公小室,小心翼翼将其放在乌木榻上。 这时,林傅盛刚好进来,询问身边观看之人,知晓是梅公忽然晕倒,又见茶商会众人惶惑不安,神态自若走向唐清欢,低声对她道:“你在此主持大局,我进去看看。” 唐清欢抬头见是林傅盛,心中焦虑的心,有了一丝安稳,便点头道:“你去看看梅公吧!我来安置外面。” 待林傅盛入内后,她转身面对惶然的茶商们,透着镇定道:“各位不必惊慌,税银既已核对完毕,便请各位先回。行首老人家许是近日操劳过度,自有郎中来看。若有消息,商会必会及时告知。” 她用平稳的语调,安抚这些茶商们。渐渐这些人便安定下来,随着低声的议论,人群陆续散去。 大概半炷香,陈郎中随陈长老到了茶商会。 他走进梅公小室,捻着胡须把脉,期间眉头皱紧。须臾,他收回搭在梅公腕上的手,缓缓摇头:“痰浊闭窍,元气耗竭.......这是肺痨的症状。老人家平日是否常有咳嗽、低热、盗汗之症?” 旁边一位跟随梅公多年的小厮,红着眼圈点头:“是......是有一年多余,总是说没事,不肯好好吃药歇着.....” 陈朗中叹了口气:“油尽灯枯,非一日之寒。如今邪热亢盛,直犯心包,方才那是厥脱之象......” 小厮急切问道:“可有救法.....郎中一定要救救我家主人。” 陈朗中摇头,又神色凝重道:“病入膏肓....哎!且先用人参附汤吊住一口气,若今夜能醒过来,你们赶紧交待一些话吧!顶多四五日准备后事........” 此言一出,茶商会几位位高权重的长老面色沉重。 他们知道梅公这病,是为茶商会操劳所致。如今新法初定,百事待兴,行首若倒下了,这担子该由谁来接? 唐清欢遣散了这些人,和着林傅盛与小厮,一起乘坐马车送梅公回梅府。 及至深夜,梅公果然悠悠转醒。他眼中混沌褪去,显出异样的清明,环视床前他的夫人和唐清欢、林傅盛,用清晰微弱的声音说道:“我的时辰到了.....茶商会不可一日无主。” 梅公老夫人道:“老爷,你有话尽管说.....我们听着。”她边说边抽泣着。 梅公将目光转向唐清欢,异常坚定的盯着她,缓缓道:“新税制初行,看似顺畅,内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人心存疑虑。日子越久越会出问题......接下来须得有一个既懂茶行深浅,又得官府信任,更能让茶商户真心信服的人来掌舵。” 梅老夫人寻着梅公的视线,与唐清欢对视,心中一片明白。如今茶行里,符合这三点的,也只有唐清欢一人了。 “老爷,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明日即代表你去茶商会,替你推荐唐小娘子为行首。” 梅公听梅老夫人如此说,颔首闭眼睡了过去。 “老夫人,我与相公就先行回去,我见梅公甚是疲惫,就有劳你好生照顾了。” 梅老夫人颔首,吩咐小厮送走他俩。 第二日一早,梅老夫人一身素衣,端庄贵气迈步入了茶商会。 她吩咐小厮,将茶商会各位长老都召集到小室。 “老夫人,你是说梅公推荐唐清欢做行首?” “是的,这是梅公的意思......”梅老夫人见各位议论纷纷,又沉着气道:“老爷今早嘱咐我,告诉各位......说历来茶商会没有女子掌会的先例。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唐清欢的能力、胸襟、眼光,你们都看见了。唯有她,能带着咱们卫城茶行走下去。他还说,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景王是不会同意的........” 在座的长老,见梅老夫人眼神异常坚定,深知这是梅公的意思。毕竟都是跟随梅公多年的老人,间接也透露了云京景王的意思。 在座各位长老心中明白,纷纷点头应下。 下午,梅公病危的消息不仅在茶商会传开,就连卫城大大小小的茶铺、茶坊也是消息满布。 故那些茶商们纷纷赶到茶商会,长老们见不能堂而皇之的安抚,便干脆在茶商会一处宽敞之地,将他们聚集起来,将唐清欢任新行首的事情说明开来。 说话的是资历最老的李长老,他开门见山道:“行首梅公病危,茶商会不可群龙无首。既然各位到此,便是听了昨日的传言,也对茶商会未来发展想做些了解,那今日便将继任行首之人告知各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底下顿时议论纷纷,甚是对下一任行首表示好奇。 李长老与两侧几位长老交换了眼色,沉声道:“我等与行首商议过,也得了京中景王的示意。如今有一人,于新税制推行居功至伟,深谙茶务,更得官家看重,茶商户亦多感念其恩。我等一致认为,由她接任行首,最为合适。” 他略一停顿,目光投向远处站着的唐清欢道:“便是副行首唐清欢,由她升为行首,这历练副行首以来,为茶商会做出不少事,故年轻有为,正是志向远大之人。” 茶商会内霎时一静,随即又是低声细语交互商量之声。 罗姓茶商猛地站起,脸涨得通红道:“李长老!此议荒谬!茶商会自创立以来,何曾有过女子掌会的先例?行首之位,关乎一城茶业体统,岂能交由一妇人?此事违背会制,我第一个不服!” “罗老板说得是!”一些茶商同意他的说法,毕竟哪个男子想让女子顶天。 这时,下面的茶商周老板也附和道:“唐小娘子虽于新法有功,但行首担子,非是计税纳税细小事件所能。这其中须有本事调和各方,应对官场,裁决茶商之间的纠纷,乃至与各地茶帮打交道,岂是一介女流所能胜任?岂不令同行耻笑?” 附和之声渐起,多是些平日与罗老板交好的茶商。还有些是自家生意颇大,打心底瞧不起唐清欢的大商户。 唐清欢听他们如此排斥她,依然神色平静,站着不动,等茶商会各位长老替她周旋。 这番反对,是她早预料的。长老们此刻推举她,既是梅公病危嘱托,亦是梅公的深谋远虑。唯有将她推上这个位置,才能确保新税制不被反扑,茶行革新之路能继续走下去,毕竟有景王做托底,要是换了他人,先不说这新税能否继续,茶商能否合理避税,单是这茶商会内部也是乱成一锅粥。 梅公此举是对她个人的信任,于她而言是沉甸甸的责任。 这时,李长老继续道:“罗老板,你说得是,不过.....这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高位者须德行兼备,那卫城疫症之际,是谁先捐赠银子,是谁不顾自己安危煮药茶于病患?” 李长老话语一出,以罗老板为首的,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各位的目光缓缓聚焦在唐清欢身上,她见时机已到,不卑不亢的开口道。 “谢过长老们抬爱,各位掌柜质疑,皆在情理之中。女子出任行首一职,确为前所未有。但请问各位掌柜的,执掌茶商会,首要之务为何?是恪守陈规,拘泥于男女之别?还是锐意进取,带领卫城茶行繁荣兴旺,让各位掌柜的生意越发红火,让茶农茶工都能吃饱穿暖?” 她停顿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此刻无人与她对薄。 “既然后者才是根本,那么当选之人,便不应看其是男是女,而应看其是否有此能力,是否有此功绩,是否曾实实在在为卫城茶行做过有益之事!” 罗老板冷哼一声道:“唐小娘子巧言善辩,我是早有耳闻!但行首之位,非是儿戏!空口白话,何以服众?” “罗老板要凭据?”唐清欢神色一肃质问道。 “好,我便与各位掌柜细说一番!” “其一,旧行首钱某偷税一案,是谁洞察先机,搜集证据,最终铲除蠹虫,还茶行清明?若非此事,我卫城茶行早已声名扫地,税赋翻涨,为何出事当日,诸位不与今日一般与税官计较?” 罗老板面色一变,想反驳却又噎住。那旧行首钱长老案发,确实牵连甚广,若非唐清欢出手利落,他们这些大商户难免不被波及。 “其二,新税制分品计税之策,出自谁手?是谁不眠不休,核算历年数据,厘定各级税率,既让中小茶商得以喘息,又让高端茶商税赋稳定。这些看起来无关紧要,实则与卫城茶业息息相关,甚至能在大盛各地茶行,有我卫城茶商一席之地。率先提出税赋分品降税,为卫城得一好名声,卫城茶路更加开阔,做人呢.....应该深谋远虑一些。” 唐清欢说完,罗老板等人眼神闪烁,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们心底都清楚,新税制虽让他们多缴了税,却也给了他们商路更加长远的保障,更免去了日后被官府清查的隐患。 唐清欢见他们不语,又道:“其三自清欢茶铺于码头支摊卖茶开始,又至创立自家茶坊,再至南北各地开设分号,一路行来,所经所历,所作所为,皆记录在册!” 她自袖中取出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递给李长老:“此乃我丈夫林傅盛,为我整理之历年经营实录。从三文一碗的橘皮茶,到销往北地的沁香酥饼,其间如何选料、制茶、定价、开拓商路、应对危机、周旋官非,皆记载详实。敢问在座各位,谁曾白手起家,数年之内做到如此规模?谁又曾将自家研发的茶饼,得皇上恩赐御名,又卖入幽州边城?” 李长老将册子传下去,几位长老接过速速翻阅一番,上面条理清晰地记录着每一笔重大生意、每一次关键抉择,甚至还有与各地商人打交道的纪要、应对官府查验的心得。字迹工整,事无巨细,赫然是一部鲜活的商战实录!商会中不少原本中立的商户,面露欣赏钦佩之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唐清欢环视众人,待他们将册子送回她手中,她又用坚定的目光看向罗老板他们,朗声道:“行首之位,当论功而居,凭能力上任!而非论男女之别,资历深浅!我今日在此,非乞求各位认可,而是以过往实绩证明,我有此能力担此重任!若各位掌柜能举出另一人,于茶商会有功劳、有见识、有能力,皆在我之上,我绝无二话,立刻退让!” 她顿了顿,见无人在此辩驳,又带着沉稳的语气道:“若举不出,只因我是女子便横加阻挠......那诸位所虑的,恐怕并非茶行前程,而只是一己私心与颜面罢了!试问,此举对得起病榻上的梅公?对得起力推新制的梅公?对得起卫城内外数千倚靠茶业谋生的同行吗?若真如我所言,唐清欢定然不服......” 一连数问,掷地有声,让罗老板面红耳赤,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刻的周老板,再也不像先前那般,帮着罗老板抵制唐清欢,他低头盯着地上,躲开唐清欢的眼色,一言不发。 李长老与其他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面上露出了悦色道:“说得好!行首之位,自当论功绩、论能力、论德行!既然无人能举出比唐小娘子功绩更高、能力更强者,老夫宣布..........” 李长老故意停了一番,想再次给那些想要反驳之人机会,见无人再有异议,便坚定道:“自此之后,唐小娘子便是我卫城茶商会新任行首!谁敢不服,便是与整个卫城茶行为敌!” 这话一出,无人反对,李长老吩咐小厮,将茶商会行首的印鉴拿出来,须臾,小厮将印鉴拿出,李长老郑重的将此物递交给唐清欢........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叙旧 时近寒露,卫城却仍残留着几分秋天的燥意。 这清晨的秋燥,让梅公越发咳嗽厉害,不过唐清欢接掌茶商会的消息,通过梅老夫人传入他耳中,他微微露出欣慰的神色。 其实,一月前,梅公就飞鸽传书给景王,称自己恐怕时日不多了,准备将行首之位让给唐清欢,这下终于如愿,给景王有个交待,不至于他走后,迁怒于他家里人。 再则,唐清欢升为行首,这新税制度继续在她的推行下,又有景王背后支持,茶商们便能减轻税赋,让卫城的茶市,更加井然有序。 其实,茶盐司宋提举在那日收税时,中间便悄悄会见了梅公,当着他面连赞唐清欢两次‘巾帼不让须眉’,想着终于将徒弟带出师,又咳嗽两声,安然入睡过去。 这日晌午,林傅盛正在自家酒铺后院,盯着伙计酿上新酒。 这时,前台掌柜急急来到后院,低声道:“东家,有几气度不凡的贵客,点名要你上酒‘醉清欢’......” 林傅盛心下微异,为何此人非要你上酒,还点名‘醉清欢’。 “行,你先出去招呼着,我整理整理就来。”林傅盛说完,转身向伙计嘱咐几句,又去净了手,整理完衣袍往前堂去。 他见堂内临窗位置坐着三人,为首一位白发老者,穿沉香色杭罗直裰,面容清瘦。他身旁坐着一位老夫人,看着六十来岁,梳同心髻,插一支简单的犀角簪,着淡青襦裙,仪态娴雅。老夫人身旁立着个垂首的婢女,正伺候两人用茶。 林傅盛立刻认出他们,笑脸盈盈上前拱手道:“原来是贵客光临,有失远迎。” 老者会意只微微一笑道:“林相公你我就不必多礼,我带夫人云游四方,故途经卫城,便想着你家的‘醉清欢’,借此与老友叙旧一番.......林相公不如落座,一同把酒畅谈?” 林傅盛应了,缓缓整理衣袍入座。 他吩咐伙计将酿得最长的酒奉上,须臾,伙计将‘醉清欢’和着酒壶、杯盏一一整齐摆放各位的面前。 林傅盛抬手,为老者及老夫人各自斟了一杯。 老者甚是雅兴的,先不忙啜一口,而是观其酒色,再闻了闻酒香道:“好酒,这色泽如琥珀光润,香味醇厚,老夫惦记它很久了,夫人一起啜一口.....” 说罢老者先啜了一口,老夫人面露微笑也随其后啜上。 老夫人细品片刻,颔首道:“果然名不虚传....酒香清逸,入口绵柔,回味甘洌。” 老夫人朝着老者会心一笑,老者惬意的将注意力转向酒壶上的酒笺。 那是一幅小巧的水墨画,绘着远山、近水、孤舟、钓叟,画旁题着两句小字:一竿孤舟,一蓑烟雨。笔法洒落,意境悠远。 “这画与词,想必是林相公的手笔吧?”老者询问。 林傅盛谦虚道:“让您老见笑了.....不过是闲暇时胡乱做上的,附庸风雅罢了。” 老夫人却轻声委婉道:“句虽简,画虽拙,但却与这酒、杯盏相映,别有一番超然物外的风味.....林相公果然是妙人。” 老者接着笑道:“市井之中多奇士,林相公过谦了。” 老者此时又将话题转向酿酒之法,林傅盛皆从容应答,既不刻意卖弄,也不过分拘谨。 老者和老夫人与林傅盛聊到晌午,见酒客渐少,缓缓说道:“那日你所提的建议,我呈上奏章,皇上将幽州官吏吩咐蹇童置办了,你应该知晓了。” 林傅盛见他如此说,又转头环视了一番酒铺,酒客走得差不多了,伙计们也去后院用餐了。 他低声道:“回丞相大人,我已知晓,不过.....我担心你会四面树敌。” 这位老者就是大盛当朝丞相,之所以林傅盛不与他相认,是怕茶客知晓其身份。 丞相不以为然道:“做大事者,何必畏惧小人?” 林傅盛面露敬佩之色,拱手作揖道:“丞相胸怀坦荡,令我敬佩。” 丞相陡然一笑道:“为臣死忠,死又何妨?既然作为大盛丞相,死都不怕,因为小人之志,我就不敢言语,又有何颜面做此官。” 林傅盛听他如此说,心生敬畏,又吩咐伙计送上两坛珍藏的酒酿,又将酒盏换成大碗,准备与丞相尽情畅谈。 丞相夫人想要制止,丞相抬手让她不必多言。 须臾,待伙计送上大碗和酒酿,丞相亲自倒酒,林傅盛面露悦色道;“还是我来....” 话未说完,丞相插话道:“你我即是忘年交,今日我又没有穿官服,何故如此拘谨?” 林傅盛不再多言,丞相将倒好的大碗酒,推上一碗给他,抬碗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老夫晚年得遇贤士,心中大快,来.....” 言罢,两人连干几碗,待过片刻后,丞相借着酒醉,缓缓问道:“林相公,可还想入朝为官?” 林傅盛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丞相夫人却在他耳边,再次复述丞相的话。这时,他陡然清醒了一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丞相,我可是不敢再想?” “哦.....是不敢再想,还是自认无缘再想?” 丞相的话,让林傅盛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此时,酒铺门外,缓缓驶来一辆朴素的马车。 车内,坐着一位身着墨紫直裰的俊俏男子,待马车停下后,小厮上前询问:“王爷,可是要我先进去汇报一声。” “不用,今日还不是时候让他们知道我是谁?你先去瞧一瞧,唐清欢是否在内,若是不在,我们便去茶坊寻她。” 小厮颔首应了,不多一会儿,便来到跟前道:“王爷,唐小娘子未在里面,那林傅盛在里面,只是......” 小厮忽然顿了顿,景王看着着急,厉声道:“只是什么?吞吞吐吐的.....” 小厮抬头面露迟疑道:“只是方才.....似乎看到丞相和丞相夫人也在里面,正与林傅盛把酒言欢,看着关系甚好.....” “丞相?”景王听到这个名号,眉峰一挑,眼底掠过一丝锐光。 “他此刻应在云京理事,怎会悄无声息来了卫城?还出现在林傅盛的酒铺,这老匹夫又想做什么?” 小厮连忙接过话:“属下也觉得蹊跷,那王爷....现在是否要改道前往清欢茶坊,寻那唐小娘子?” 王爷沉吟片刻,冷笑道:“先不必.....丞相日理万机,屈尊降贵来这小小酒铺,必有缘故。我倒要看看,这林傅盛有何特异之处,能劳动他的大驾。” 说完,他示意马车停在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自己则换了一身衣服,带上帷帽进了酒铺,找了一处安静的位置坐下。 伙计热情的上前询问他需要何种酒酿,他细声道:“随便来一壶酒,一盘花生即可,其他不必再问,我喉咙痛得厉害....”说完,就摆上一两银子,伙计见他如此大方,便不再多问。 这时丞相继续问道:“你我之间不必拘泥,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何故这般?” 林傅盛忙道:“不是不想,只是我此刻还未曾想到这般。恕我直言,现在的大盛,诸多大权还是在武官.....” 他抬头与丞相对视,又道:“我知道丞相您的意思,可皇上还处于质疑和内心挣扎阶段。若丞相此时招纳大量招纳文官,那些背后的黑手,定会速速出手,到时这改革怕是举步维艰.......” 林傅盛一番话,倒是醍醐灌顶。 丞相再次喝上一大口酒,又道:“嗯——林相公,深谋远虑,老夫对你更是欣赏。你只需回我一句,你是否还想做官?” 林傅盛从丞相眼中,看到了坚定改革的意志,开口回道:“愿意.....” 丞相一听,便是一声清朗的大笑,不一会道:“既然如此,你的担忧全然交给我。待他日时机成熟,我定将你推荐给皇上。” 林傅盛对丞相甚是感激,端起大碗道:“林傅盛此生何德何能,让丞相垂青,若是他日有机会入朝为官,林傅盛绝不辜负丞相。” 言罢,两人便大碗喝上。 景王此刻已是竖着耳朵,听清丞相意图,他阴鸷一笑,便起身离开酒铺。 小厮见景王出来,连忙让开道路,让景王上了马车,待他上去后,他连忙也入了马车。 景王上车后,将帽子取下,小厮见他一脸不悦,忙询问道:“王爷,这林傅盛与丞相来往如此密切,恐非寻常商贾。是否要细查其底细?” 王爷目光越发的冷淡,直盯着窗外不悦道:“丞相府门第高峻,向来只交有权有势者。他一个卫城里开茶坊的酿酒书生,何德何能,竟让丞相夫妇亲自来访,还相谈甚欢?” 他停了片刻又说:“不用多说,继续派人替我盯着。” 小厮又问道:“那现在去哪里?” 景王停了片刻道:“去梅公府上,听说他病倒几日了。” “是.....唐小娘子那边?” “先不管,等见了梅公,我在返回来见她便是.....” 景王的马车继续前进,不多时,马车便到了梅公府上。 小厮不等景王下来,便急急上了门前,敲响红漆木门,等了许久未见人来开门.......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梅公去世 景王见梅府久叩不开,心下生疑,示意随行小厮一同翻越高墙而入。 待二人翻立在高墙之上,环视院内一番,竟空无一人。 二小跳下高墙,寻了片刻,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一堂内有哭泣声,那是梅公的卧房,景王是知道的,他心中泛着一丝不安。 他们循声疾步穿过回廊,走进卧房门外,听到隐约传来急喘的咳嗽,还有啜泣声。 景王将手指沾了口水,戳破窗纸。只见梅家上下皆聚于卧房榻前,曾几何时叱咤卫城茶商会的梅公,此刻面色灰败,枯瘦如柴,仰卧于厚枕之上。 梅公期间急咳几声,竟然吐出鲜红色的血沫。 “陈郎中,快......这该如何是好?”梅老夫人哭着询问。 陈郎中不与她语,面色沉静将银针扎了下去。须臾,梅公才稍微好些,不再咳嗽。 陈郎中一边收起银针,一边对着梅老夫人沉重摇头道:“肺痨已入膏肓,拖至今日已是奇迹.......我看也就这三日了,预备后事吧。” 梅老夫人一听,半晕倒下,幸好后面有婢女支撑,一时之间屋内悲声四起。 “夫人......人有悲欢离合,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何故悲痛于此,为夫与你偕老伴终身,已是福气,不过先行一步罢了。” 梅老夫人一听,再也不哭泣出声,只是间断抽泣。 恰在此时,前院大门被人猛地撞开,嘈杂脚步缓缓入内,打破了这份沉寂的哀伤。 闯入梅府的人,正是茶商会的李长老,身后跟着几名奴仆。梅府下人听闻声响,急忙从卧房外走上去阻拦。李长老不顾梅家下人的阻拦,径直闯到屋内外,高声喊道:“行首!行首可在?出大事了!” 梅公熟悉这声音,眼皮颤动一下,无力说道:“夫人,让李长老进来。”梅夫人嘱咐下人放行。 李长老进来后,冲到榻前,也顾不得礼节,急道:“梅公!我本不想来打扰,可唐行首.....此刻被茶盐司的李大人带人堵在了茶商会!硬说她们三年前开茶铺,所办下来的茶引是伪造的,要追究罪责,将她刺面配本城劳役,还质疑她接任行首的资格!您看这如何是好?” 梅公听他如此说,身体猛地一震,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待吐了一些血,费力的撑着要坐起来道:“快....扶老夫起来,老夫......要去茶商会!” “不可!”陈郎中立刻阻止。 “梅公.....你如今这身子,岂能再动?” 梅老夫人见梅公强行起来,又吐了一些鲜血,一时泪如雨下,颤巍巍握住丈夫的手,转头对陈郎中泣道:“陈郎中.......就由了他吧!我家老爷,嘴上从未认过唐小娘子做徒弟,心里却早把她当传承衣钵的人来看。她此刻有难,又是她为行首的关键时期,他怎会不去?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了.......” 此刻,景王在窗外阴影处将一切听得分明,眼神微动,对身边小厮打了个极快的手势,主仆二人悄无声息地退离梅府,如来时一般隐去形迹,迅速返回下榻的客栈。 与此同时,唐清欢在茶商会内,一脸怒气不服。 那茶盐司李大人面色冷硬,手持一纸陈年文书,逼视着唐清欢道:“有人举报你,三年前,这临江茶铺,置办的茶引是伪造凭证。你当时虽是托人置办,但无引参与经营,脱不了干系!此事若不交代清楚,你这行首之位,不仅坐不稳,还得吃上官司!” 唐清欢面色沉静,心中却波澜骤起,此事她确有模糊记忆,当年初涉生意,急于在临江码头开店回本,确曾托了小人去置办此事,走过一段歧路,但后来......后来重新修建醉清欢,已经置办妥当了呀? 正当她思量如何解决,一个清朗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官爷且慢。” 唐清欢转身抬头,只见林傅盛不知何时已步入堂内,手中捧着一份卷宗,步履从容。 他先走到唐清欢面前,抬手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后,便转身向李大人拱手一礼,不卑不亢地呈上手中文书:“官爷明鉴,此乃卫城榷务出具的‘茶引结案书’。三年前,确曾因急于开业,托了小人办理茶引,才有此纰漏,但此前已在朋友提醒下,及时发现,并通过茶商会梅公的面,托了朋友走了正规章程,不仅补缴全部文书罚金,更将原先临江码头的茶铺,重新整顿装潢一番,所有茶引皆重新申请,经官府验明正身,合法合规。现有文书档案皆可查证,请官爷过目。” 李大人将信将疑,接过文书仔细翻阅。 就在此刻,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竟是奴仆抬着竹轿子入内,竹轿子上瘫坐着梅公,他裹着厚裘,面色死灰,呼吸急促,显然已到了极限,但那双深陷的眼睛却亮得骇人,死死盯住李大人。 待奴仆将竹轿放下后,梅公喘气道:“此....此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梅公气息微弱,急急咳嗽两声道:“老夫......可以作证。当年......是她年轻识浅,被李斯风那厮刻意刁难。设局陷害,才不得已,走了偏门。事后.......是老夫亲自看着她,走通商会门路,替她托人,补齐手续,将那临江码头的店铺,彻底将凭证置办全面!那茶引,货真价实!” 他喘了口气,积蓄着最后的力量,低声却有力道:“此女......虽曾行差踏错,但早已改正!她继任行首以来.....整顿茶市,平稳新税,让卫城茶商能挺直腰杆做生意,让普通百姓.....能喝上价钱实在的好茶!功大于过!如今,她是茶商会公认的行首,是卫城茶行的明面!官爷!何苦听信小人挑唆,揪住旧错不放?” 李大人看着手中确凿的结案文书,再听这位卫城茶商会泰斗,病入膏肓,竭力为唐清欢证明,心中也微起一阵波澜,额头不自觉渗出汗珠。 其实,李大人是知道唐清欢被冤枉的,碍于公平执法,不得已才为之。 再说,这背后举报之人,显然提供了不全的信息。 况且这梅公可是景王的人,官内明面上不说,可心知肚明。他见有梅公替她说白,又给了台阶,便微露笑面道:“原来......这另有内情,看来是本官核查不周,误会了。既已结案,自然无事。叨扰了!” 说罢,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迅速离去。 那李大人仓皇而去,梅公见危机已解,顿然将那口提上来的气,松了下去。不过,他身子越发的软榻,唐清欢正准备上前,梅公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血染唐清欢的襦裙,然后当场晕厥在软椅上。 在场之人面露惊骇之色,慌忙将他抬入内室,唐清欢吩咐林傅盛快去寻陈郎中过来。 过了一炷香时间,陈郎中急急入了茶商会内室,取出银针刺穴施救,却已是回天乏术。 陈郎中摇头道:“哎!送梅公回府吧!让夫人早些安顿。” 说完,不等唐清欢继续发问,便迈着沉步离去。 当天夜晚,梅府悲声大哭。 梅公听见哭嚎之声,回光返照般醒来,抬头见梅老夫人,身后又有唐清欢,他眼神盯着她,梅老夫人会意,屏退让榻,只留唐清欢在榻前。 梅公用尽最后力气,从枕下摸出一本看陈旧的账册,封皮无字,塞入唐清欢手中,失了血色的手指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气息游丝道:“一定收好......保密,他日定有用处,夫人与老夫家人,望你护他们安然返乡度......余生!” 唐清欢含泪接过,触手厚重,心知绝非普通账册。梅公目光最后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带着无尽期许与担忧,溘然长逝。 梅老夫人见梅公闭眼,不顾一切冲上去,叫嚷着“老爷......老爷!” 梅公却再也不能言语,其子孙也悲嚎上前。 唐清欢强忍悲痛,将册子匆匆藏入袖中。 唐清欢托了林傅盛,帮着梅老夫人置办丧事,一时之间梅府华丽之色不再,瞬变雪白沫色。 待安排完诸多事宜,唐清欢已是疲惫不堪,林傅盛为她寻了,灵堂一侧的厢房,让她暂时歇息一会儿。 厢房内,烛火摇曳,她缓缓取出那本册子,借着烛火之光翻阅,里面清晰记录着诸多隐秘。 但最令她惊讶的是,册子中,夹有几页单页,与一份贡品清单。这些有的是景王暗中资助茶商会长老的事情,还有如何操控茶商会的证据。 单页上记录着,景王涉及暗中串通外邦,于边境私藏战马,收受巨额他国赠送奇珍异宝的记录!还有那些他国送上大盛的贡品,竟然有一半以上,都入了景王府。 这本册子事关重要,梅公临终之托,唐清欢思量,怕是一来他日景王想残害梅公家人,希望她能帮助家人脱困。二是她入了行首之位,也就是景王的人,这黑脏之事吩咐她做,是少不了。 她回想之前,梅公宁愿坐上副行首,也不做行首。明明在茶商会,钱行首就是一摆设,梅公才是说话有分量之人。这些种种,怕是梅公早就有了归隐之心。 唐清欢思虑至此,昏昏睡了过去。 恍惚之间,唐清欢看着一老者背影,她正准备开口,那老者竟是先说道:“清欢......茶商会此后靠你了,梅府托你之后,遣送南海之处,且遣散奴仆。让梅府子孙,靠茶业安居乐业,不要踏入深宫入官。景王,你且小心,待志向圆满,定要功成身退,他有莫逆之心,你且不可与之入那万丈深渊.....” 那声音消失后,唐清欢陡然醒来,浑身是汗,她定了定神,知晓刚才梦中之人,应该是梅公。 她用手帕,将汗水擦拭干净。将册子放回袖中,起身往灵堂去。 灵堂内,哭声不断,白幡低垂,唐清欢跪在棺椁前,泪落如雨,想着入茶商会,多亏他的招抚指点,亦师亦友。 此刻,梅公府外,拐角深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一辆马车静静停驻,车上坐着一俊美男子,他正用手掀开车帘,望着梅府方向。 梅府已将红色灯笼置换成白灯笼,不过拐角之处,是看不见的。那男子在等着什么人,不一会儿,一名黑衣男子急急跑了过来。 “王爷.........” “如何?” “梅公去世了.......”车上的人,正是景王。 他听黑衣男子如此说,默然片刻,吩咐他道:“去.....以寻常商户之名,奉上厚礼,不必留名。” 小厮应声而去。 景王吩咐马夫几句,马车悄然驶离,并未回客栈,而是直接行驶到城外,上了卫城后山。 夜深人静,秋风萧瑟。 景王一人来到一处悬崖,这里山高辽阔,可以将卫城一览入眼。以前,每次来这卫城,都是有梅公作陪,带上好酒好菜,便能做上几个时辰。 此刻的卫城,虽是依旧烟火人间,瓦栏处灯火通明,不知为何却少了一些熟悉。 “梅公........”他将腰间的酒壶提出,对着远处的卫城低声道。 “你虽远去,不过本王心中故人尚在。你托了我的嘱咐,视她如徒弟,护她至此,本王感激不尽,一切竟在不言中......来本王陪你喝上一杯。” 说罢,就将酒壶酣畅淋漓的喝上。 待有一丝惬意后,他又道:“往后之局,只怕更险,我要将那江山拿下。你既去了,独剩本王一人,只有将心意女子,护她周全,与我共享天下.........” 他抬手吹了口哨,过了一些时间,一身黑衣人出现在他身后。 “王爷.......传小人何事?”黑衣人速速跪地,双手抱拳道。 “梅公去世......当初本王之事,由他经手。去茶商会,梅公小室、梅府两处,查找是否有关于本王的一些账本、贡品册子等.......” “回王爷,依照惯例,身知你事之家属,是否要就地解决?” 景王抬手道:“梅公除外,放过他家人........” 黑衣人应下,准备转身之时,景王突然又叫住他。 “等一下,若是发现有本王一些账本、贡品册子,梅公家人.......就地解决。若是没有,梅公家人定是会回故乡,沿途务必保护其家人安全.......”景王挥手,示意速速去办理此事。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景王提亲 梅府丧事从简,未请外客,唯独茶商会几位长老到场。然而梅公,其一生谦和仁厚,卫城茶商们闻讯,仍自发前来吊唁。 头七刚过,唐清欢依照梅公的意思,与梅老夫人相商,将梅府的奴仆遣散,又为梅老夫人一家,找好去南海的客船,并嘱咐若是在那边安顿好,书信一封,需要她的地方尽管开口。其实,唐清欢本想将分号开一处在南海,想着景王便断了这个念头,还不如让老夫人一家,低调随意开一间茶铺度日。 第二日,唐清欢就将梅老夫人一家送走,彻底离开这卫城。 待她回到茶商会,几位长老早就坐在原梅公小室,唐清欢见他们几人好似有话要说,便问:“想必长老们已在此等候多时?” 李长老颔首,神情严肃道:“唐小娘子.....梅公去得突然,这卫城茶商会的担子,以后就落在你的肩上了。按老规矩,新行首需举办一次正式的接印典礼,才算名正言顺。日子就定在五日后,您看如何?” 唐清欢一身素服,眼底带着倦色,淡然道:“不知可否不办?” “这......”李长老转身与众位长老,面面相觑。 “梅公才走,我不希望做如此隆重的场面.......” 这时,周员外上前道:“不可.....这是梅公临走时,特意嘱咐的,需保证你名正言顺,请唐小娘子三思。” 唐清欢只有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各位前辈费心,就依规矩办。” 李长老听她如此说,面上露出了笑意,吩咐身后的婢女道:“快去.....给行首量一下尺寸........” 唐清欢本想回了小室,听李长老吩咐婢女量尺寸,疑惑道:“李长老这是为何?” “呵呵.....行首,这典礼隆重,需要特定的礼服,婢女量了您的尺寸,就向羽衣轩报上,他们十几个工人,加点赶制.......” 唐清欢颔首应了,这推迟也没有用,毕竟梅公逝世,需要场面去压制。 五日转瞬即过,卫城茶商会馆内外洒扫洁净。唐清欢虽允了典礼的隆重,不过取消了张灯结彩,保持茶商会肃穆即可。 辰时一到,商会内外站满人,典礼伊始。 几位德劭高位的长老,先行庄重的茶祭仪式。以新沏的雪顶银尖敬奉茶圣,祈愿卫城茶市安康。 期间由李长老宣读祭文,满堂寂然,只待他念完。 祭文一完,祭奠礼成,轮到新行首的继任仪式。 唐清欢自后堂缓步走出时,祭奠台旁众人眼前皆是一亮。 此刻的她,褪去了素服,换上了一套别致的礼服。 这衣裳依着卫城历代行首而制,外罩是一件沉香色的直领对襟长褙子,料子是暗纹提花的杭罗,内衬月白色交领襦衫,下系一条靛蓝色罗裙。衣裙之上,并无繁复绣样,只在褙子领口、袖缘及裙摆处,用稍深的茶褐色丝线,绣着连绵的缠枝茶花纹,寓意茶业繁盛不息。 她的头发挽作简洁的圆髻,戴着一支素银嵌青玉的发簪,再无多余饰物。这一身,衬得她身形挺拔,眉宇间多了几分威仪。 待唐清欢走到祭台之上,李长老双手捧过一个紫檀木匣,在她面前打开来,里面是一方素雅的象牙行首印信。 他将印信传递给唐清欢,待她接稳,又转身说道:“今日,我等卫城茶商会同仁共聚于此,奉卫城茶商会前行首梅公遗嘱,推举唐清欢继任我会行首之位。望行首持守公心,光大茶业,福泽同行!” 言闭,唐清欢微微躬身向众人行礼,随即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环视全场。 就在此时,茶商会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不多时,迎面走来两名侍卫。侍卫后,是一身穿着月白棉袍,外披一件银灰披风,头戴乌纱折上巾,俊俏的男子。 侍卫此刻高喊:“景王殿下驾到!” 众人一听纷纷下跪,景王抬手道:“都起来吧.......” 他双眼凝视祭坛上的女子,迈着从容的步子,缓缓走了上去,身后跟着侍卫,侍卫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鎏金匣子。 待走近些,他命侍卫将匣子递给他。接过匣子他亲手打开,取出一卷画轴,当众唰地展开。 那是一幅绘工精细的‘大盛茶马互市图’,图上清晰标注自江南产茶之地,经府道、过西陇,直至西北边州与蕃部交易马匹的路线关隘,细节详实,非寻常人能得见。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画轴的轴首,竟嵌着一块温润的白玉牌,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景’字,玉质与雕工,皆显皇家气象。 “恭喜唐小娘子继任行首之位。”景王温柔的说道。 唐清欢故作惊讶道:“你.....是景王殿下。” “正是,那些日子本王微服卫城,故称作梅公侄子。唐小娘子,这图.......权当贺礼。望行首日后执掌卫城茶市,眼界当如此图,不止于卫城一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堂内鸦雀无声。景王突如其来登场,并送上这份寓意深刻的厚礼,在场之人,更是对唐清欢更加尊重。 唐清欢看着那图,图上将茶马互市之路如此明晰绘制,并送上亲王徽记,这是将茶商开拓之路,明明白白送上。 “清欢谢过景王殿下........”说罢,便接了过去。 典礼结束后,众人散去,景王在唐清欢耳畔低声说道:“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唐清欢小室,景王将门掩了过去。转身深情看着唐清欢,坦然道:“本王....此前并非故意隐瞒身份,只是安全起见,望你不要误会。” 她故意沉默片刻,抬眼看着景王道:“无妨,安全要紧......” 此刻,景王见她如此说,正要上前一步。 唐清欢一个警觉,故意后退问道:“那些年,你初来卫城,与我相识,期间几次三番小店被官府刁难,最后却总能化险为夷.........是不是你,在背后护着?” 景王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唇角扬起一丝淡然的笑意:“是本王所为.....” “若是如此,清欢倒是欠你极大的人情,敢问景王为何如此?” 他顿了顿,用一双缱绻含情的眼睛望着她,缓缓说道:“为何如此?或许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让本王觉得这权位之争,利害算计之外,尚有值得倾力守护的人。见你挣扎求存,犹如本王母亲当年一般.........” 说着脚步紧逼而上,将唐清欢退至后墙,柔声道:“清欢,你可知我心意你许久。本王的王妃,一定如你一般,纯洁、坚定、动静皆宜。你可否与林傅盛和离,做本王的王妃.......” 不等唐清欢回话,他从腰间挑出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说道:“这是本王贴身之物,今日本王向你提亲,你若是答应,他日我将隆重送上聘礼,正式向唐老爷提亲........” 这话语中的分量,唐清欢听得明白。她深吸一口气,从细缝处逃了出去,转身对着景王郑重行了一礼:“王爷厚爱,清欢感激不尽。此恩此情,铭记于心。” 说完,她抬起头,眼神与他对视,却坚定道:“只是,清欢已是有夫之妇,此生心愿,心系于茶业发展之道。王爷的垂青,恕难承受......还请王爷自重。” 景王凝视着她,眼中的温度渐渐冷却,但面上依旧平静道:“本王明白了.....俗话说得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本唐突。” 此刻,他虽嘴上应着,那垂在袖中的手,却微微攥紧,眼底深处,是对林傅盛的嫉恨。 两人一时无语,他又问道:“行首日后有何打算?” 唐清欢答道:“卫城局势已稳,择日,我将动身前往盈都。我娘家原是做瓷器生意,我意欲说服家中,借府道茶马古道之利,转型经营茶业,开辟新路。” 景王点了点头道:“府道艰难,他日若是有需要,可遣人往云京景王府送信。”言毕,他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唐清欢脚步跟随其后,送至茶商会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待车辆消失在街道尽头,她才舒坦下来。 她是没有想到,景王今日如此,竟然会提亲,心中亦是复杂。 她担心的是,景王是否因此迁怒于林傅盛。 待她准备转身之际,林傅盛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追问道:“他向你表露了身份.......” “嗯.....不是对我,是对所有人。” “那.....刚才为何独独你俩,单独出来?” 唐清欢见他如此问,也不想瞒他,故意俏皮说道:“他让我与你和离,让我做他的王妃.....你觉得如何?” 林傅盛一听,将拳头重重甩向门板,气愤道:“混账,竟然抢夺他人之妻,你.....你答应了?” “嗯!”唐清欢故意点头。 林傅盛一时激动,双手重重握住她娇小的肩膀道:“你疯了.......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 “怎么叫欺负,我们本就和离了!”唐清欢瞧见林傅盛微红的双眼,憋住笑意道。 “可......我们还未将和离书交给知府,我俩还是夫妻。” 唐清欢实在忍不住了,噗呲一下笑了出来。林傅盛一开始还是一脸懵住,过了一会儿回神,才厉声道:“你在逗我.....你!” 唐清欢笑不停的看着他,林傅盛一脸委屈样,重重叹了口气道:“哎!算了,外面风凉,进来吧。” 唐清欢应了一声,林傅盛拉着她走进屋内........ 这边景王提亲失败,但是他并未就此罢休。 他传唤了他的暗卫,黑衣暗卫不多一会儿,便在他面前跪地拱手。 “王爷,可是有要事吩咐.......” “去.......替我调查唐清欢与林傅盛,是否有正式婚书?”景王冷眼说道。 暗卫应下,急急离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景王抬手端起桌上的茶盏,眼神阴鸷,嘴角扬起冷笑。 他心中早就怀疑,这林傅盛与唐清欢,未有正式婚书,只是前些年忙于朝政之事,唐清欢又一心想要发展茶商之路,便懒得追问。 不过此时,他心意与唐清欢,决议娶她为王妃,定然是先要除掉这林傅盛的。若是直接将其解决,唐清欢此生会埋怨许久。不过,男人嘛.......有几个不好色的,倘若唐清欢知道林傅盛背叛她,她还会如此钟情于此吗? 再说这婚书,他俩肯定是私奔于此,他让蒋公子打听些唐清欢的事。 前段时间,那蒋公子派人传话,称唐清欢本是嫁过一人,不过那人有龙阳癖好,婚后一年便暴毙而亡,可见当时的唐清欢还是清白之身。 后来,蒋公子在一次唐老爷的宴席上,带上了还是他府上清客的林傅盛。宴席之间,林傅盛用家传古琴,弹奏一曲,引得唐清欢的注意,不过席间,林傅盛与唐清欢表露出,此之前两人就认识。 林傅盛大胆在宴席上,向唐老爷提亲。唐老爷见林傅盛相貌堂堂,气度不凡,又才琴双绝,便有了将唐清欢许配之意。不过,在询问林傅盛家世之时,得知正考功名,又是清客,当场翻脸,将唐清欢锁了去。 而后几天,林傅盛不依不饶,依旧在雨中跪地求亲。唐清欢期间出来阻止他,听下人说,两人至此袒露心意,唐老爷将她又关了起来。 有一日,唐老爷去蒋公子府上喝酒,那唐清欢串通丫鬟,偷偷跑了出去,自此再无有音讯。 唐老爷得知后,重病不起,家族生意也一落千丈。 故景王才做出今日如此决定,一是探视唐清欢对林傅盛的感情,二是向唐清欢表明心意。这王妃她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这两人未有主户文书,又没有媒妁之言,如何成婚,起码在大盛律法上,就不符合规矩,属于违律为婚,虽然不至于刑罚,不过无律令认可的婚姻,只是不成立的。 想到至此,景王忽地想起一个人........业鲁云! 有几个男人受得住,这样的妖娆美人,恐怕只有他景王一人罢了。将业鲁云送给林傅盛,他倒也是赚了,又送他一官半职,再说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样既让唐清欢死心,心甘情愿嫁他,又能让林傅盛弃暗投明,摆脱丞相跟随他打江山,一举两得........ 傍晚,唐家小院。 唐清欢将自己欲回盈都之事告知林傅盛,林傅盛也想她回去,将唐老爷接来,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唐清欢不语,似有娇羞的回了房间。 这时金字再次浮现: 【得卫城茶商会行首一职位,分号四起,功德值+260,当前功德值共810。提示: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小妾即将出现,舍色引敌入坑,方能扭转乾坤。】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回盈都 夜晚,云京景王府内,一处卧房灯火通明。 一身轻纱妖娆的女子,此刻跳跃起来。自言自语道:“看来......景王时刻是需要我的,明早我就动身前往卫城,与心爱的王爷相会......”说罢,便翻身躺在床上,那份信笺飘飘落地,上面写着:本王思你,速来卫城,与本王一会。落款是景王。 卫城这边,丞相那日与林傅盛道别后,林傅盛心中想着丞相的话:可否愿意入朝为官。 他是愿意的,不过又害怕入朝后,与武官势必为敌,牵连他心爱的唐清欢。毕竟,爱妻还在茶商道路上拼搏。 虽千里马遇到了伯乐,不过比起伴侣来说,仕途不过是他养家糊口罢了。至于理想,他深知背后所付出的代价。 丞相离开半月后,便从云京传来消息,说是丞相在朝堂之上,向太祖举荐贤人,称此贤人就在卫城。 一时之间,卫城之人纷纷议论,这贤人到底是谁?但林傅盛知道,这贤人说的便是自己。看来丞相是铁了心,想将武官势力削弱,而太祖似乎知晓,故没有多加阻拦。 林傅盛思虑至此,只觉微微头痛,便不再多想。他得把这几日得账算明白,唐清欢雇了五日后得船,去往盈都。 四日后的夜晚,快要入冬了,凉风开始刺骨。不过,他在院子里烧上炭火,借着盈光的月色,摆上香气扑鼻的‘醉清欢’。 他再摆开了两只粗陶碗,将酒倒上,一股清冽独特的醇厚香气,悄然弥漫开来。 唐清欢鼻子似猫,循香而来,见他独坐月下,面前酒坛上的红纸签写着‘醉清欢’三字,正是当初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将她的名字取做酒名。 她心中明白此意,缓缓悄悄的走进,待林傅盛感知抬头见她,才慢慢坐下。 “尝尝......”林傅盛将陶碗推到她面前,语气温和道。 “这酒,是我单独改良为你做的。我试了许多次,总觉得差了点意思。直到前些日子,才总算得了这一坛还算满意的。” 唐清欢端起碗,瞧见酒色澄澈透亮,初闻是粮食的醇厚,细辨之下,竟有一丝极淡的玫瑰花香气。 “你加了玫瑰?”唐清欢问。 林傅盛颔首,抬手示意让她先啜一口。 她先小口抿了一下,酒液入口柔和,过喉温润,玫瑰香气缠绕口中,久久不散。 “这味道甚好.....”她赞道,抬眼看他。 “这酒里,似乎除了玫瑰还有些别的东西? 月色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林傅盛笑道:“试了许多方子,总觉俗气。后来想起你制茶时说过,茶之妙,在韵不在味。我便想着,酒是否也可有韵?试着掺入极少量的陈年茶梗一同发酵,取其清远之韵,压一压酒的燥气。看来,是成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唐清欢深知,这看似简单的一步,背后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 她再次捧着温热的陶碗,大口喝上,此刻的刺骨凉风,不再入体身子回暖极快。 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有种知己回位的感觉。 “你听说了吗?丞相在皇上那里,举荐了卫城贤人?”唐清欢关心问道。 “嗯.....知道!不就是我吗?有如此能力者,非你相公莫属。”林傅盛将手放在唐清欢手背上,开玩笑道。 “你还开玩笑?我都能猜出来,你觉得景王会猜不出来吗?” “那又怎样?你让我完成自己心愿,那机会来了,我又去推掉吗?”他抬眼深情望着唐清欢,停顿一会儿。 “再说.....情敌都出手了,我还能坐以待毙吗?一介酒商,哪能和权贵抢娘子呢?若是你变心,我该如何?还不如倒向权贵,有一些之地,将娘子的心稳住?” 唐清欢听他如此说,噗呲一声笑出来,说道:“呵呵....人家为了仕途入庙堂,你倒好....为了抢娘子去的。” 林傅盛也被她逗笑了,爽笑道:“你相公志向偏小,懂得明哲保身,不是一怒为红颜,怎会去那虎狼之地?” 他说得不错,唐清欢心中知道,景王的骤然现身,丞相的隐秘赏识,都让她更清晰地看到,林傅盛不能再做这池中之物。 即便没有丞相举荐暴露,她与林傅盛已不再安全,至少是唐清欢踏上茶商之路开始。 “此去盈都,何时而归?不知唐老爷是否还会对我有芥蒂?也不知那日私奔后,可否将他老人家气出病来......”林傅盛关切的开口。 唐清欢接口道:“放心....这么多年了,这生米煮成熟饭,气应该是消了。我此次回去,便是想借茶商之路,重振家业。我爹那里,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倒是你.....” 她顿了顿,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那日景王离去时,眼底未散的寒意,还有云京传来的风声。 “朝堂之事,波谲云诡,你.....多加小心景王才是。” 林傅盛知她担忧,宽慰道:“我本一介布衣,所求不过安居乐业。丞相美意刚好落在我们需要之时,我只有接受,才有机会避祸。既实现了我的本心,又能避开你被抢走。卫城这边,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唐清欢见他如此说,心中坦然一片,她喜欢林傅盛,莫过于豁达的心胸,稳定的情绪。 第二天,唐清欢带着一些薄礼,登上了盈都的客船。林傅盛站在码头,直到船只消失在运河拐弯处,才转身回了城。 唐清欢一走,林傅盛不知为何,心中空落落的。他想兴许是怕唐老爷不同意这门婚事,他害怕和她分离。 半月后,一路舟车劳顿,唐清欢终于抵达了盈都。 比起卫城的温婉精致,盈都更显开阔闲适,市井喧嚣,别有天地。 然而,当她踏进记忆中唐家宅院时,心头莫名一沉。 小厮见是小姐回府,跌跌撞撞向唐老爷报信。 待小厮见到唐老爷,结结巴巴道:“老爷.....小...” 此刻的唐老爷,已是两鬓斑白,身形也佝偂了些。他发出微弱的厉声道:“何事如此慌张,好生回话.....” 小厮冷静片刻道:“是小姐回来了,正从门外进来。” 唐老爷一听,两眼顿然微红,也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出去。 不多一会儿,父女俩在走廊处相见,自是感慨万千。叙过别情,唐清欢问起母亲及家中生意。 唐老爷顿时面露惭色,连连叹息:“丫头啊,你母亲前两年便去世了。如今这瓷器生意,是越发难做了。官窑兴盛,挤压得我们这些民窑生存艰难。加之这几年,府州也不甚太平,商路时通时断......唉!若非....若非蒋公子时常接济,只怕这门面,早已支撑不下去了。” “蒋公子?”唐清欢心中一动。 “是县令家的那位蒋公子?” “正是....”老父亲点头道。 “蒋公子仁厚,念着旧日邻里情分,时常热心牵线搭桥,撮合生意成事。只是.......他如今也不在本地了。” “哦?去了何处?” “听说.....是因他姐姐在宫中得了宠,皇上又酷爱弟弟景王,故得了皇上的面子,推荐他去为景王殿下效力,前程远大着呢!连蒋老县令,年前也调迁到别处上任去了。他们这一走,家中生意,就更显艰难了。”唐老爷说着,又是一叹。 蒋公子?景王?唐清欢双手微微一顿,心底瞬间翻腾起来。 她记得清楚,前世记忆里,林傅盛后来遇上的那位‘贵人’,似乎就这位蒋公子有关,他是中间人。而听当时林傅盛所说,那贵人位高权重......难道,就是这位景王? 这念头一起,便如野草般疯长。 她努力回忆着前世的碎片,那时蒋公子来到卫城,频繁邀约林傅盛出去应酬,说是为他引荐贵人,让他能快步入了庙堂之内。 没有多久,林傅盛就将柳媚儿带了回来,说是要娶她为妾。当时,唐清欢虽是伤心,不过也没有什么,毕竟三妻四妾皆是寻常之事。 若林傅盛前世的贵人真是景王,而蒋公子又是引荐之人......那这其中,是否早有因果? 重生之前,她并不认识景王,而这一世,却与景王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引灵灯到底在给她指示什么?还有功德值最后的用处。她想得头痛,将这些麻乱的事情压了下去。 她故作稳定继续问道:“父亲可知,蒋公子如今在景王麾下,具体做些什么?” 唐老爷摇头:“这等贵人身边的事,我们小门小户,哪里知晓得那般详细。只听说景王殿下贤明,颇得圣心,蒋公子跟着他,自是前途无量。” 唐清欢不再多问,心中却已警铃大作。 景王,当今皇帝的弟弟,素有贤王之名,在朝中势力不小。若他真是林傅盛前世的贵人,那今生,这条线似乎在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难道是....想让这一世,所有亏欠我的人,寻着因果,一一得报。 她忽然感到,自己重回盈都,想要重振家业的打算,虽远比想象中复杂。不过,直觉告诉她,这一次整个唐氏家族,必定能得到周全。 接下来的几日,唐清欢一边安抚父亲,着手了解家中生意的具体状况,果然是一片凋敝,仅靠往日积蓄和零星老主顾勉强维持。 另一边,唐清欢则暗中派人打听蒋公子和景王的消息。然而,所能获知的信息有限,蒋公子确在其麾下,但具体职司不明。而景王的封地在西北,近年来他频频出入此地,不过皇上疼爱,准允他长年在云京,来去自由,又将大盛商业之事交给他管理。 有一天,她正翻看着唐家瓷器账本,忽有下人来报,说门外有一位自称姓周的商人求见,是从盈都茶商会来的,说是有要事相商。 唐清欢心中诧异,她在盈都并无姓周的熟识商人。 她让下人请进来,须臾,一位四十上下年纪,面容精干,衣着蓝色绸缎直裰的男子,迎面走来,他向唐清欢行礼,递上一封书信:“小人周涛,受卫城茶商会长老所托,特来给行首送信,并协助行首在盈都处理一应事务。” 唐清欢接过信,拆开一看,确是茶商会李长老的笔迹,信中提到想行首早日回城,此时来盈都,定是有要事,故托了盈都茶商会行首,找来一位可靠人,帮助行首调查、处理的事务。最后信中提到,说景王殿下前几日曾派人来问过行首的行程安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景王?他的手伸得可真长,这一入茶商会,自己便在全程监督范围了。 唐清欢面上不动声色,收好信,对周涛道:“有劳郎君远道而来,敢问郎君对盈都的商情是否熟悉?我指的不是单一的茶商业。” “行首放心,盈都的商业行情,小的知十之八九。” 唐清欢颔首道:“眼下就有一事,想请教郎君,可知如今这盈都内,做茶叶生意,尤其是与边贸相关的,以哪几家为尊?行情如何?” 周涛一脸自在,侃侃而谈:“回行首,盈都茶市,与江南不同。此地靠近边州,茶马贸易是大头。眼下最大的几家,一是本地的‘翔记茶坊’,背景颇深,与官府和边军关系密切。二是从丹州过来的‘丰隆茶坊’,财力雄厚。还有一家,近来势头很猛,名叫‘景轩茶坊’,据说背后有云京里的关系,专走高端路线,直接与蕃部大头人交易。” “云京里的关系?”唐清欢捕捉到这个词,疑惑的问道。 “正是,传言纷纷,有说是景王府的门路,但也只是猜测,无人能证实。”周涛答道。 景王府?又是景王!唐清欢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她隐隐觉得,自己这步棋,似乎正一步步走入一个早已布好的局中。 景王在卫城示警兼施压,景王的影子却又在盈都悄然浮现。前世的谜团,今生的棋局,竟都以这种方式交织在她眼前。 她必须尽快理清头绪,在重振家业的同时,弄清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好让家族之人,在柳媚儿出现以前,彻底将其保护起来。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南迁 昨日的思虑,让唐清欢头痛欲裂。 正当她准备继续入睡,婢女端上洗漱之物,小声传话,说是老爷让她去内堂一趟。 “嗯——”她低声回道。 不多一会儿,便支撑起沉重的身子,这盈都四面环水,本就寒热交杂生湿气,昨夜又在床上辗转难眠。 唐清欢走向铜镜,一眼看去,眼袋黑黝,面盘浮肿,心情顿然烦乱。 大概半炷香功夫,唐清欢用过早餐,缓缓向内堂走去。 此刻,唐老爷一脸严肃的端着茶盏,时不时叹口气。待见到唐清欢入内,将茶盏放下,抬起下颌,示意唐清欢落座。 待她落座后,才慢慢开口道:“丫头,你......你如今发家至卫城,可当初是与那林公子一路。为何这次回来,就你一人?他......他现在何处?对你可好?” 唐清欢心知这一问迟早要来,便面露笑意道:“爹爹放心,他待我极好。我们......经历了一些风雨,相互感情极好。如今他在卫城,开了间小酒铺,生意还过得去,人也踏实。这次我回来事出突然,酒铺那边离不开人,他便留在卫城照应着。” 唐老爷见她如此说,又端详着她的神色,不似说谎,便又问:“为何他不继续考取功名?” “功名?这些都是不过是浮云,他去考了,可皇上下旨,用的是武官家里人,你说寒门再努力,能出贵子吗?爹爹....不是他不努力,是这关系的门道,本就没有公平而言,还不如做些生意生存下去。” 唐老爷见她心思清澈,时至离家数年,反倒是透着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稳。脸上紧蹙的双眉才舒展开,露出些许欣慰之色,连声道:“我家女儿长大了,心思成熟了。既然你说林公子待你好,那便是好.....你说得对,这人呀!要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爹这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爹爹,女儿头有点晕,还想回去睡一个回笼觉,可否?”唐清欢故意抬手,扶着脑袋道。 唐老爷一脸慈祥道:“去吧.......若是实在难受,吩咐下人,找郎中来看看。” 唐清欢颔首应下了。 她不想与唐老爷多谈,就是心中疑虑还未消散,不想唐老爷瞧出来。 蒋公子成了景王的下属,这一世已在发生改变,前世林傅盛的‘贵人’,变成‘情敌’?看似是唐家根被官窑挤压,商路不畅,蒋公子却频频献殷勤,这倒向是景王所为。 不过,当初前夫死后,蒋公子得知她回府,也是多次向唐老爷提亲,都被唐清欢拒绝了。莫不是怀恨在心,故意搅乱唐家生意。 前几日,她翻阅账本,自与林傅盛私奔后,这唐家生意虽有停滞,不过流水依旧入账,问了下人说是唐老爷病倒数月。 病好后又与蒋公子合伙,一起开了几家店铺,一年后又是以巨大亏损收场。 思虑至此,唐清欢只觉在此地重振家业,无异于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虽蒋公子已是离去,但其所开的钱庄、茶铺、酒铺、田地,还在盈都,其根基未撤退。 相反,卫城虽有景王耳目,不过她已是茶商会行首,一时之间没有人动她。现如今南北茶路互通,若是有麻烦,大可凭借人脉将家族迁移去他处,或是滇南。 思忖良久,她做出了一个决定,晚上与唐老爷谈谈。 夜晚,唐清欢叫上唐老爷,在唐家大院内,坐在湖水边,喝着她带上的双色凝香。me “爹爹,盈都商途不明,家中生意渐渐凋零,强留于此,恐难有起色,甚至可能卷入不必要的纷争。女儿在卫城已有基业,不如您随我一同迁往卫城,一家人也有个照应。这边......能变卖的都变卖了,轻装简行,我们另起炉灶。” 唐老爷初闻此言,一脸惊愕,这是他久待几十年的故土,与心中祖业难离难舍。 不过看在女儿凭一己之力,白手起家的份上,盈都瓷器业惨淡,深知女儿所言非虚,便心中应下。 他沉默片刻后,才慢慢开口道:“哎.....罢了,爹老了,这个家,以后就听你的安排吧。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家。” “爹爹放心,我定会护唐家周全.....”唐清欢坚定道。 第二日一早,唐清欢当即着手安排,遣散部分不愿远行的仆役,只留下忠心可靠的几个家仆和唐家族人,又变卖不易携带的田产杂物。 十日后,一切料理得差不多了,唐清欢通过周涛的关系,高价雇妥了一艘大船,载着家人和精简后的行李家当,准备启程于卫城。 当他们到达码头时,看着人来人往,唐清欢便指挥着族人小心清点物品,仔细盯着脚夫将物品搬运上船,一切准备就绪,唐家人准备登船时。 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叫道:“唐伯父,等等.....” 唐老爷和着唐清欢转头望去,见一行人径直朝他们走来。带头正是那许久未见的蒋公子,他脸上带着让唐清欢不舒服的笑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等他走近,拱手道:“清欢妹子,别来无恙?” “甚好,谢谢蒋公子挂记。” 唐老爷连忙热情问道:“蒋公子,为何来此?你不是随景王去了?” “刚好景王吩咐回盈都办事,去找清欢妹子,没想到,听邻居说你们举家南迁。” “景王找我家女儿?”唐老爷一脸迷惑道。 “哦....唐伯父怕是不知道,清欢妹子在卫城可是厉害了。现在是卫城茶商里面数一数二的人物,还是茶商会行首。这茶商会本就是景王的管辖范围,妹子又如此能干,看在我们是同乡份上,殿下特命在下在此等候,略尽绵薄之力。” 唐老爷一听,面上顿然起了悦色道:“哈哈.....原来如此,女儿你这样出息,为何不早点告知为夫,也要唐家沾光。” “爹爹是蒋公子谬赞了,不过就是机缘好些罢了。” “唐伯父,这是你们租下的船?” “正是.....” “这太拘谨了,不如坐我们的....”蒋公子侧身指了指旁边几艘更为宽敞的官船。 “殿下吩咐了,一切要让清欢妹子舒服,你们举家南迁,我定要负责你们一家平安顺遂抵达卫城。” 唐清欢心中猛地一沉,又是景王!他远在卫城,消息竟如此之快,连她今日启程都了如指掌,还派来了蒋公子! 这看似雪中送炭的举动,实则是就是监视与控制。 她面上沉静,还礼道:“多谢殿下美意,蒋公子费心。只是船资我已付讫,违约恐有不妥......” 蒋公子笑容不变,却越发坚决道:“无妨....不过就是些违约金,我已吩咐人代为处理,清欢妹子无需挂心。殿下说了,清欢妹子家的事,便是他的事,务必让你们一路安心。” 这蒋公子话已至此,若是唐清欢再推辞便是拂了景王的面子,恐生事端。 唐老爷一听,连忙圆场道:“既然蒋公子,已办理妥帖,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唐清欢只得默默应下,示意唐家人将行李搬上景王提供的官船。 船队扬帆起航,唐清欢站在船头处,望着渐渐远去的盈都码头,心中泛起一丝失落,将手中的飞鸽放了出去。 二十日后,官船一路畅通无阻,终于抵达卫城码头。 林傅盛早已收到传书,在码头等候多时。 待看见远处官船靠岸,唐清欢的身影出现在船舷边,他心头一热,快步迎上。 然而,当看到随后下船的,还有唐清欢的爹爹时,他脚步不禁一顿,身子不自觉的倒退一步,脸上掠过一些紧张。 毕竟,当初是“拐”了人家女儿私奔,虽然后来成了亲,但面对这位真正的岳父大人,心里终究有些恐惧。 出乎意料的是,唐老爷只是目光在林傅盛身上停留片刻,并未言出苛责。 须臾,唐老爷主动上前,伸出手拍了拍林傅盛的肩膀,用赞许的口气说道:“这几年辛苦你了,照顾我家丫头。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如今你们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这句话,让林傅盛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他上前一步,连忙躬身行礼:“岳父大人言重了,这都是小婿分内之事。” 说完,林傅盛雇了几辆马车,邀请唐家族人上马车,便疾驰向唐家小院而去。 林傅盛事先将旁边的小院,也租了下来,这样才勉强安置了唐家人。 第二日,唐清欢带着唐老爷,参观了自己的茶坊,他见其管理井井有条,生意兴隆,更是老怀大慰,对唐清欢的才干赞不绝口。 闲谈间得知唐清欢,如今居住的小院竟是向官府租赁的,唐老爷当即表示,既决定在此长居,必要有自家产业方能安稳。 他拿出此次变卖盈都家产所得的一部分飞钱,执意要为唐清欢购置一处固定的房院,也好让一同迁来的家族之人都能安定下来,齐心协力帮助唐清欢打理生意。 林傅盛见状,也主动提出陪同寻找合适的宅院。 他久居卫城许久,对城内街巷,市井行情颇为熟悉,正好可以帮忙参详。 一连几日,翁婿二人穿街走巷,倒也其乐融融。 就在林傅盛将这几日选的,几处宅院的图样,递给唐清欢,犹豫抉择之时,景王派人登门造访。 “唐小娘子,听闻行首家人正为宅院奔波,殿下特命小人前来告知,殿下在卫湖近处有几座闲置的宅院,院中景色雅致,若行首及家人不弃,可随意挑选一处居住,也算殿下一点心意。”那小厮态度恭敬道,并递上一份绘制的房图。 这景王真是无孔不入,唐清欢心中愤怒,这又是官船,又是赠宅,这不是明着让林傅盛难看吗?也让唐家人误会她唐清欢,是何等人物?又与景王有何等瓜葛? 不过,即使心中愤怒,这面上依旧保持客气道:“你替我谢过殿下,不过无功不受禄,且家中已在物色,不敢劳烦殿下。” 小厮应下后,便速速离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当唐清欢转身之时,发现唐老爷的神色变得凝重。 须臾,他将唐清欢拉到一处大树下,单独对她说道:“丫头,爹有话跟你说。” “爹爹,有何事你尽管说.....” 唐老爷用严肃的语气道:“爹活了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位景王殿下,自盈都官船起,到如今送宅院....这般人物,即使你是行首,也不该屈尊降贵这般示好,恐怕......另有所图。”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又道:“咱们家,说到底只是商贾之家,攀不起这样的高枝。尤其是你,如今已成了家,女婿我看着也是个踏实本分的人,你们好好经营这酒铺茶坊,比什么都强。听爹一句劝,对这些权贵之人,要敬而远之。咱们小门小户,掺和不起他们那些事,一个不小心,就是灭顶之灾,到时候得不偿失啊!” 唐老爷这句灭顶之灾,又让她眼前回顾前世之景,确实如此。鱼和熊掌从来就是不能兼得的,得了权贵失了亲情,得了钱财富裕,失了夫妻挚爱。 唐清欢颔首道:“爹爹教训得是,以后女儿定是小心应对。” 唐老爷见她如此说,顿了顿,低声道:“咱们家,往上数几代,是经营丧葬业的,接触的都是阴煞之事。虽说后来转了行,但这根基总让人觉得不祥。爹这辈子,就盼着你和你娘能平安喜乐。如今你娘不在了,爹就只剩你了。什么豪门皇家,那都是刀尖上跳舞,咱们消受不起。好好守住眼前的日子,守住这个待你真心的人,才是正道。” 唐清欢听了,一脸欣慰,这一世的变化真大!前世即便是林傅盛后来酒铺生意红火,唐老爷寻了她,见了林傅盛也是一脸冷漠。 这一世,他却变成了看破世俗的老父亲,她心中思量,难道与她积累的功德值有关。 唐老爷此刻又开口道:“清欢,我看就不要再折腾了,就选近临江码头那处大宅院,离那景王的院子远些。那临江码头不是有你的醉清欢茶坊吗?以后爹爹去帮你看着......”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卫城监税林大人 唐老爷最终选定的宅院,出乎林傅盛的意料,竟在离醉清欢茶坊附近,放弃掉卫湖边上那座景色雅致的实惠大院。 林傅盛上前询问:“岳父大人,那临江码头,白日里人声鼎沸,各色船只货物往来不绝,为何选如此闹市?” 唐老爷大笑道:“呵呵......傅盛,这闹市有闹市的好,方便不说,晚上有巡逻的,安全也没得说。离醉清欢茶坊近些,唐家人来往便方便些。再说,我观察几日了,这到了夜间,商户早早歇业,反倒生出闹中取静的意味。” 林傅盛见岳父大人心意已决,从袖中挑出一千两飞钱,递给唐老爷说道:“既然您喜欢,那就定下,这是我开酒铺以来,积攒的积蓄,是我的一片心意.......” 唐老爷注视片刻飞钱,又抬头用欣慰的眼光看着他,笑着道:“好孩子,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是唐家家族购置,非我一人享用,你也是家族一份子,这钱自己攒着,将我那宝贝女儿宠成公主,一辈子不离不弃,老夫就非常开心了。” 说罢,唐老爷连着林傅盛去了那宅院,这宅子不算特别阔气,但格局端正,前后两处进门,四四方方,足够安置随迁而来的几位核心族人。 唐老爷当即拍板定下,爽快地付了一千两银子,满意道:“这里好,离我家女儿的铺子近,照应方便。码头热闹,消息也灵通,咱们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个地气。” 农历十二月初四,卫城已飘了几场细雪,寒意侵骨。 伢子手续办得利落,唐家族人、仆役速速搬了进来,虽是冰天雪地,但一家子动起来,身体便很快升温。 林傅盛自然一同搬了进来,不过,为了不令老岳父起疑,两人按着岳父的安排,住的是靠近他卧房侧边的厢房。 好在这间卧房宽敞,房内有一张结实的木床,靠窗另设一张木榻。当天入夜,林傅盛便主动抱了厚实棉被,在榻上铺开安歇。唐清欢看在眼里,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虽是误会渐渐消散,不过关键人物还未出现,其实这样做灵魂伴侣未尝不可,思虑片刻,唐清欢悄悄将炭盆挪得离榻近些。 搬家已有三日,唐清欢去府衙,将唐家小院退租,林傅盛在酒铺算账时,收到从云京的飞鸽传书,是丞相亲笔。 信中丞相邀请,说是卫城近日有一场士族子弟的诗酒雅集,他虽远在京城无法亲至,但希望林傅盛务必前去,与江南才俊们多多结交,‘会中论道,才名渐显’。信末丞相刻意提及,自己的儿子恰到卫城游历,也会赴会,让两人正好认识认识。 林傅盛心知这是丞相进一步的拉拢,意在将他引入其交际圈子。他本不欲过多卷入,但眼下形势,拒绝恐难有贵人相助。 他将此事告知唐清欢,唐清欢笑着道:“你一男子,还怕人家把你吃了。你这是恐惧社交,丞相有意撮合入圈,为何不去?” “哎.....我也不知,心中有一丝别扭,你说去我就去。” “对嘛.....躲是躲不掉的。”他在唐清欢的鼓励下,还是决定去走一遭。 三日后的傍晚,诗酒雅集设在卫湖边一处精致的别院内,虽是雪絮飘飘,但院内暖阁熏香,觥筹交错,席间的热闹加上炭火盆,已让人忘却冬天恰似春天。 林傅盛来到这才子聚集之处,左右巡视一番,确实皆为上层士族子弟,个个不是文雅儒气,便是气宇轩昂。 就在林傅盛端杯饮酒之时,一人身着蓝色直裰的男子入内,在场之人,个个眼神流露出尊敬的神色,主持的长老上前唤道:“哎呀....皇城司指挥使陈大人,你总算来了。” 皇城司指挥使?正在林傅盛疑惑之际,身边几位衣着儒雅男子,小声说道;“他就是当朝丞相之子....陈胤羲。听说他是皇上特许,可监察百官,先斩后奏的御前心腹探卫。” 林傅盛眼前一亮,原来他就是丞相之子。他再次打量起此人,身长八尺,比他还高出一截,身形挺拔如松,眉目爽利,气宇不凡。 陈大人未过多听老者的嘘寒问暖,目光在期间不断的巡视。 林傅盛记得丞相的叮嘱,脚步沉稳而迈,待走到此人跟前,抬头开口道:“陈兄,在下林傅盛.......” 陈大人一听林傅盛三字,本是一脸严肃,缓缓松了下来,看起来平静随和多了。 他道:“林兄!家父常提起你,今日终于得见。” 两人说了几句,诗会便开始了。期间陈大人对林傅盛格外留意。几番诗词切磋下来,林傅盛才学出众,惊艳四座。其诗词间自有一股顿挫之气,非寻常书生可比。 陈大人虽是武官,却也自小在丞相耳濡目染之下,精通文墨,更欣赏有真才实学之人,见林傅盛不卑不亢,言谈有物,不由生出几分真心结交之意。 待林傅盛歇息之时,他走到其身后,将手搭在他肩上,小声说着楼上雅阁说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三楼视线辽阔,虽是雪天漫舞,但有月色当空。 两人坐在围栏之处,饮着解酒茶,谈及边塞风光,市井民生,竟比那些风花雪月的诗句更觉投缘,一场雅集下来,颇有些相见恨晚,便结为了挚友。 后面三日,陈大人与林傅盛茶铺内,又见了几面,愈发觉得此人不凡,由于公务在身,必须回到太祖跟前,便速速回了云京。 陈大人回到云京后,趁着面圣之际,他立刻向皇帝举荐林傅盛,称其不仅文采斐然,更是通经济实务,乃大盛难得之文将。 太祖原本就因丞相之言对林傅盛留有印象,此刻又见有皇城司指挥使陈胤羲大力举荐,欣赏之余,便动了授官之念。 太祖命人下达圣旨,半月后直抵卫城。 知府接到圣旨,第一时间来到清欢茶坊,待林傅盛出来接圣旨,知府大人当众宣读,皇上任命林傅盛为翰林院修撰,命其速速进京赴任。 这消息若是落在他人手中,定然是天大的惊喜。不过对于林傅盛来说,这恰似平静的生活,被碎石击振开来。 这翰林院修撰虽是清贵之职,但一旦入了朝堂,便是置身于风口浪尖,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林傅盛接旨谢恩后,丝毫未有耽搁,即刻打点行装,启程北上云京。 唐清欢听说以后,速速回到宅院,见林傅盛正在打包。 “你现在就要走?何不等到明日。”唐清欢询问道。 “不行,我要赶着到皇上面前,请他收回圣旨。” “为何?” “我要是去那大殿当职,你该如何?那日,与丞相的儿子陈大人一见,这心中就有预感,没有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虽是你说不愿入朝,但你志向一向远大,何如今成了守着家庭之人?” “现在还不是时候,整个朝廷,文官之中也就丞相有话语权,我去了得猴年马月才在皇上面前,深得这话语权。我一去,那景王又来骚扰你该如何?对了.......最近为何没有见他来打扰我们?” “听茶商会长老说,他临时回云京了。既然你决定了,就要思考周全,不要得罪皇上才是,不然依旧会祸事临头。”唐清欢嘱咐林傅盛道。 林傅盛乘坐最后一趟,去往云景的客船,过了二十日便到了云京。 下船后,他第一时间来到丞相府,向丞相说了自己的想法。一开始丞相想要呵斥他,大丈夫畏手畏脚,不过听他详细讲述其中利弊,也就作罢。 第二天,天未亮,他就跟着丞相到了皇宫,待宫门开启,公公传呼一声,百官依次入殿排列到了殿上。 待百官奏事完后,丞相向皇上说起林傅盛,正在殿外候着。皇上立刻召入殿中。 林傅盛见了太祖,立刻伏地叩首,言辞恳切道:“皇上隆恩,草民感激不尽。然草民出身微末,平生所长,不过酿酒核账之类,这等微末伎俩,对于国家大事一窍不通。若贸然身居清贵要职,恐怕有负圣望,误国误民,罪莫大焉......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太祖见其推辞,倒有些意外。寻常书生求得一官半职尚且不易,这人竟将送上门的翰林官职往外推? 太祖正沉吟间,一旁站立的景王却出列进言:“皇兄,臣弟在卫城时,曾与林傅盛酒铺有过接触。他虽谦称只擅酿酒核账,然而其对卫城商税流通,市舶利弊,见解颇为独到。如今东南税赋日重,商路管理尤需精通实务之才。臣弟以为,翰林院清贵之地或非其用武之所,不如委以实务。可任命其为卫城监税官,负责在卫城征收商税,核查商人账目,并允其兼理自家酒铺,以此观察他办事实际能力。此职虽在朝堂之外,却关系国库收入,若有要情,亦可直达天听。” 景王这一番话,可是替林傅盛解围,不然这抗旨的罪可是不小。 不过林傅盛却不以为然,这景王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卫城监税官看似恩典,实则是一种皇家控制。更重要的是,直达天听赋予了他一种超然的地位,自有不受约束,这是寻常官员难以企及的奏事之权,这无疑是一把双刃剑。 太祖见景王说情,这卫城监税官一职,既顺了林傅盛推辞‘高官’的意愿,又将其牢牢绑定在朝廷的实务体系内,尤其是‘兼理自家酒铺’一条,让林傅盛没有后顾之忧。既用了人才,又不违其‘本心’。 太祖思忖片刻,觉得此议甚妥,便点头应允:“准奏.....林傅盛即刻任命其为卫城监税官,专司卫城商税稽查事宜,遇有要情,可密折直奏,准其兼理自家产业。” 林傅盛心中默然,深知是景王的算计,却无力反抗。只能依着圣意,不容他推辞,便叩首领旨谢恩。 如此一来,他虽拒绝了翰林院的清贵头衔,却得了一个微妙且危险的职位..........监察税吏。 领过圣旨以后,便与丞相一道,出了殿外。 此时景王紧随其后,唤着他的名字道:“林兄,且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林傅盛不得已,只能停住脚步,缓缓转身道:“王爷,有何事吩咐在下?” “今日大喜,何不去我府上叙旧?喝上一杯?”景王话语中听着让人不爽。 “多谢王爷抬爱,我还要赶着回卫城复职。”言罢,拱手作揖,速速离去。 第二天,林傅盛乘客船返回卫城。 过了二十日,正好是大盛二十年,农历腊月初五。 又快到除夕佳节,外地商客,纷纷在清卖货物,准确回乡过年。 林傅盛下船后,乘马车到了清欢茶坊,将云京得官职之事告知唐清欢。 唐清欢听罢,不禁莞尔,揶揄道:“别人求之不得的翰林清贵,你倒好,一推就推掉了。如今做个税吏,反倒还是觉得不自在?” 林傅盛摇头苦笑,屏退左右,才低声道:“那翰林院是什么地方?规矩森严,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每日里战战兢兢,看人脸色,哪有现在这般自在?再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唐清欢面上,意有所指道:“做了朝官,就得呆在云京。我走之前也给你说过,怕那景王骚扰你,而且伴君如伴虎,身不由己。再说,我入朝为官,日日应酬不在话下,你我两人分隔两地,成何体统。” 唐清欢知他话中所指,皆是他那身醋意,既怕景王再三骚扰,又怕两人情谊疏离。 第三天,林傅盛先是到知府报到。 知府见了他道:“以后本官与你就是同僚,不能再叫你林相公了,应该叫监税使林大人才对......” 林傅盛脸颊微红道:“知府大人莫要笑我,这.....不说了,下官定然做好卫城商税稽查。” 出了知府衙门,林傅盛向市井走去。在最繁华之处,新开了一家‘夭香阁’。 林傅盛不自觉驻足门前,一是这香料铺味道奇特,二是门前站着不少男子。他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铺子内站着个年轻女子,生得妖娆妩媚,大冷的天,轻纱薄裙,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风情,听旁人说,这是香铺老板。 更让林傅盛诧异的是,这虽是新店铺,可门前生意络绎不绝,见有身着华服男子出来,便拉住询问:“兄台,今日这香阁可是有活动,你这小包香料花了多少?” “没有....不过,呵呵,买香料可看美人,这包沉香花了我四百文....” 林傅盛见他一副好色像,就不再多问,不过,他手中沉香闻着其味,也不过是普通成色。这种一般一斤在一两银子,他手中一小包也才一两,居然花了四百两,足足贵了四成......... 喜欢唐家小茶娘请大家收藏:()唐家小茶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