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同渡[无限流]》 1、第 1 章 【轰——!】 火光拖曳着尾光在耳畔骤然炸裂。 热浪滔天吞噬了视野中所有的一切,轰然爆发的灼烫舔舐上他那双泛起水光的虹膜。 【刺啦——咔……嚓呲……】 【玩家……呲……重……违规……喀嚓……】 机械似毫无起伏的杂音在虚空盘旋回响。 他忍不住嘁一声,心底泛起一股陌生的不甘与烦躁。 【咔……检测到副……错误……错误……正重新启动副本——】 几秒过后,原本快咽气似的机械音逐渐变得清晰连贯起来,语调冷漠如俯视众生的神祇,在黝黑不见光的空间内兀自回响。 【副本加载中……20%……50%……80%……100%。副本加载成功。】 【玩家谷迢。】 【——欢迎回到“流亡”游戏。】 原本一片空茫的黑色逐渐褪去,刺骨的寒风携夹着几颗细碎的冰粒,隐隐约约显现出群山包围下,一座城镇的轮廓。 成群乌鸦掠过灰蒙的天空,歇落在屋顶上,将这座城镇缩小了数倍,凝结在那只猩红的眼珠里。 人迹罕至的街道上,仅有几只乌鸦在啄食着新落地面上的雪。 此处寂静里,忽然飘来一声不知名的童谣。 乌鸦们抬起头,凝视着声响传来的拐角处,几秒之后,骤然振翅飞向远空,飘落下几片漆黑羽毛。 稚嫩的歌声渐渐逼近,原本沉暗的路灯也跟随脚步踢踏,一盏一盏,由远及近依次亮起。 洁白的光线打在路旁灰色灯柱上,也照亮了靠坐在下方的人影。 男人背抵着灯柱,银白眼罩盖住眼,灰蓝色的登山背包倚在他交叠平放的腿边。 那混掺在一头黑色发丝间的雪粒,被灯光照得熠熠闪亮。 模糊不清的童谣飘散在淅淋的落雪里,原本欢快的脚步停在不远处。 “——你在睡觉吗?” 稚嫩的童声忽然贴得很近。 “在这里睡着可不好哦。哥哥。” 轻微的鼾声中断一瞬,窝在灯柱旁边的人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抬起手,指尖勾起一边的眼罩,露出一只仍旧睡意迷蒙的金眸来,将来者上下打量了一圈—— 那是一个脸颊被抹得脏兮兮的小女孩,黑色鬓发如丝绸般光滑,发尾蜷曲,如波浪般披散在肩上,眨着一双金色的眸子,歪头看着他。 女孩见他不回答,就问:“哥哥你是谁?是来这小镇上的流浪汉吗?” “……算是吧。”男人携着一脸懒洋洋的困乏,打了个哈欠后,眼底泛起一层生理泪水,“你可以叫我谷迢。” “谷迢哥哥?”女孩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话音里的思索听得男人不禁再次投来一瞥。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忽然一伸手揪住了男人衣角,笑得一脸天真单纯。 “——那就是我捡到了谷迢哥哥啦!你要跟我一起走哦!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很温暖的地方!” 奇怪的小孩。 谷迢的目光移动,从女孩被冻得通红的手指落到她那身黑衣裙上。 裙子很单薄,似乎穿了很久,裙摆已经变得破烂不堪,像蒙灰的蛛网。 他的指尖抽动一下,将眼罩又往上推了推,彻底露出那双无精打采的金眸来。 “你的父母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 “爸爸妈妈早就已经不要我啦。” 女孩扭头看了看远处望不透的黑暗,又转回头来,对谷迢眨了眨眼,眸里掠过几丝狡黠笑意。 “不过是我现在捡到了你,那你就可以当我的哥哥!” “哦……”谷迢眼皮一耷,纯当小姑娘在瞎扯,双手抱胸又似要睡过去,“你的名字是?” “唔……我忘了!”女孩思考了一会,理直气壮回答,又伸手拽了拽谷迢的衣袖,“不如谷迢哥哥给我取一个名字吧?” 男人看样子明摆着不太想搭理她,装聋作哑不哼声。 女孩静静等了一会,又拽着他的衣袖撒娇:“好嘛好嘛——” 谷迢再次凝集起来的困意被轻易打散,他睁眼看了女孩一眼,忽然对她高抬起手—— 手臂投下的阴影使女孩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害怕似的闭了眼。 可是,她想象中响亮的一巴掌并没有降下,那只高高抬起的手最后只是轻柔落在头顶上,用力揉了好几下才放开。 “——就叫谷点吧,小名点点。” 附赠了个小名的谷迢收回手,没有在意女孩渐渐亮起来的眼睛,又拉下眼罩,抱胸靠回了灯柱上。 谷点歪头聆听了一会谷迢渐渐平缓的呼吸声,似乎也遗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她窃窃嗦嗦提起裙摆,挨在男人身边安静的坐了下来。 漆黑的土地被冻得坚硬,寒气凛冽盘旋在尖细高耸的屋顶上,连绵成一片,仿佛巨兽张口露出的锐利尖牙。 而巨兽幽暗到看不清尽头的咽喉深处,忽然传来了皮靴踩在积雪上的飒飒声响。 一束手电筒的光如同出鞘长剑般,直直劈开了暗雾,将交谈的人声传递过来。 “这又他妈是什么新副本啊?一来就冻成这狗样。” 为首的男生委屈得声音都在哆嗦,他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涕,裹紧了厚披肩,“连具体任务都不清楚,就来到这冰天雪地……” 身旁的女生听了一路的抱怨,实在忍无可忍,冷着脸抬腿蓄力,对准他屁股就是一脚。 “怕冷就闭嘴,再吵吵我就揍你!” 男生被踹了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啃泥,握在手里的手电筒没拿稳跌在地面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撞到谷迢的脚腕才堪堪停下来。 谷迢:……zzz 男人不为所动,甚至连呼吸都不带顿一下,仿佛天打雷轰地动山摇都不可能破坏他的睡眠。 但趴在他身上的女孩则警惕的睁开了眼睛,直起身子望向越走越近的两人。 “欸、前面有人……” 本来想捡手电筒的男生注意到了近处的动静,当他抬头对上女孩的视线时,瞬间被吓得刹住步子,讪笑着挥了挥手,“额……嗨?小妹妹?” 谷点看清了两人身上的穿着,眨眨眼睛,冲他们咧嘴一笑。 男生咽了咽口水,只觉得有点瘆得慌,下意识寻求安全感似的,朝来时的路看了一眼。 他歪着身子跟女生耳语:“千雪,这儿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孩子啊?” 被唤作千雪的女生姓南,一头利爽的及肩短发,听完又忍不住隔着帽子抽了他头皮一记: “你是死活没注意到她旁边另一个大活人吗?” “我注意到了……但你看人家睡得挺香,这么直接打扰不是很冒昧吗……” 男生委屈巴巴,扶正了被打歪的礼帽,拽住南千雪的披肩,嘟嘟囔囔道。 “老大还没到呢……要不、要不我们等老大过来吧……万一触发什么不好的东西就遭了……” 南千雪翻着白眼彻底服了:“北百星,你是什么没断奶的孩子找妈妈吗?张口闭口就是老大的。” “嘿嘿、我哪有啊……”北百星挠了挠头,摸着鼻子笑了笑。 近处又一声靴踏积雪的飒飒声渐次渐进,来者的声音透过淋淋沥沥的雪,落到在场的所有人耳边。 “如果没看错,系统地图上显示最后一位玩家就在这附近……你们怎么突然停下了?” “诶,老大!” 北百星对越来越近的影子招了招手,“在这儿呢,有两个人!” “两个人?”男人的声音染上些许疑惑。 原本还有点吵闹的背景音沉寂下去,谷迢的呼吸忽然一顿。 不知为什么,他原本困乏到极致的精神瞬间清醒,就此了无睡意。 “哦!哥哥你看,是警察叔叔!”谷点亮起眼睛,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胳膊。 谷迢抬起手臂,缓缓拉开眼罩,看到黑夜下落雪漫天,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徐然停在眼前。 或许因为在雪地中走了很久,男人的长靴上沾着几点残雪,甚至修长的直筒裤上都沾了湿润的水痕。 用来挡雪的披肩斗篷上落满一片白,接着被他随意抚下去,轻轻一扣便脱了下来。 他蹲下身子,将斗篷往女孩身上一披,又裹得紧了一些,抬起手捻去落在她发丝间的雪。 褪去斗篷后,男人的衣着身材一览无余,哗叽面料的漆黑长大衣,贴伏着宽阔的背脊,领口的纽扣一丝不苟扣紧,露着流利凸起的喉结。 皮革腰带收腰很紧,一把入鞘的银质漆花匕首别在腰侧,正中的银色腰扣反射出一点光来。 那点反光落入男人栗棕色的眼眸里,融化成了一派说不出的温润柔和。 戴在他头上的檐帽挂着白色檐花,帽中央还绣着陌生的警徽。 或许察觉到了一旁的视线,男人转眼与谷迢对视在一起,眸里笑意温朗,问:“——你们是兄妹吗?” 谷点立即拢着披肩将脑袋伸过来插话:“是的是的,是点点捡到了哥哥哦!” 谷迢打了个哈欠,收敛起原本有一点起伏的情绪,又恢复懒散的神情。 他一边按着小姑娘的脑袋推回去,一边说:“唔……算是吧……我正睡着觉,她就凑过来了。” “啊,这样。”男人抬了抬帽檐,那双温和的眉眼彻底暴露在谷迢眼前,“我叫梁绝,你呢?” 谷迢眼皮耷拉着,下意识拽了拽眼罩,掀起那双金眸凝视男人良久,才堪堪移开视线,吐出两个字:“……谷迢。” 还没等梁绝做出什么反应,北百星则自来熟拍了拍谷迢肩膀,笑嘻嘻说:“别在这里睡了,跟我们走吧。谷迢先生。” 谷迢扭头看向对面的三个人,问:“……去哪?” “当然是集合点啊……诶?” 北百星一拎裤腿,在他身旁蹲下来,眨了眨眼,“兄弟,你不会是第一次进游戏的新玩家吧?” 谷迢眉心微微蹙起,发现自己丝毫想不起来到这里之前的任何记忆。 于是他点了点头:“……也许吧。” “新玩家诶——”北百星噤了声,又像是在组织语音。 “之前我们开启的新副本都需要玩家去集合点,但是这个副本有点特殊,我和千雪刚到这里就收到系统提示要原地待命,要等老大来找我们才能跟着他走。不过你的位置有点远,我们赶到你这边费了一点时间。” “所以现在你要跟我们一起去集合点完成任务,才能离开这个副本。” 他滔滔不绝说完,看着谷迢一脸半死不活的倦怠表情,忍不住又问:“你听懂了吗?还有什么别的疑问吗?” “……还有一个。” 谷迢屡次尝试入睡失败,索性将眼罩彻底推到额头上,目光却掠过北百星,停在含笑不语的梁绝身上。 “等我到了你们所谓的集合点,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吗?” “当然可以。”梁绝眸里的笑意更甚几分,“一般来说新人进入副本,系统会给予优待,额外放宽些时间,这些时间里,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谷迢闭眼认了命,站起来拍去落在身上的雪。 梁绝退后几步,才发现男人比自己还要高那么一点,随着碎雪被抖落,卡其色收腰双排扣马甲套在勾金线的蝙蝠领衬衫外面,黑色高腰灯笼裤的皱褶夹层中还有一点雪粒,长靴裹住脚腕,系带绑得很紧。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登山包,仿佛刚刚这一系列动作已经耗尽剩余的电量,于是又打了个哈欠。 梁绝饶有兴味站在旁边,看着谷迢从自己身边经过时一停,似想起了什么般回头,视线落在裹着厚实披肩的女孩身上:“——你跟着我们一起吧。” 说完,他又瞥过来一眼,问:“可以吗?” 梁绝点了点头。 谷点还有些踟蹰的表情顿了顿,高兴的应一声,站起来像猫咪似的抖抖落在身上的雪,原本裹着像被子似的斗篷,在她起身的一刻骤然缩短,竟变成了贴合女孩身量的样子。 “走吧,谷迢哥哥!”她蹦蹦跳跳到两人中间,牵起谷迢的手,扬起脸对他一笑,之后又转头看了看右侧那位好心的警察,“谢谢你,警察叔叔。” 谷迢闻言又回头瞅了一眼,却见年纪分明跟他差不多的男人抬手,隔着皮质手套揉了揉女孩的头顶。 那柔和的笑音呵出一团茫茫雾气,很快消散在了冰冷的空气里:“真乖。” …… 真是见鬼了。 北百星拿着手电筒在前面边走边想。 回想以前副本里接到的新人,要么就是两股战战连哭带嚎,看见他们就扑上来喊亲人;要么就是被吓得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哆哆嗦嗦说不出半个字;再要么就是以为是什么恶搞节目,一脸愤怒痛骂他们放自己离开。 可是这个人…… 北百星视线往后一瞥,落到耷拉着眼皮满脸困意,感觉下一秒要就地睡倒过去的男人身上。 很怪,第一次见到这样平静的新人。 北百星收回视线,手电筒的光再一晃,远远就能看到两座尖顶房舍中间,仿佛凭空出现般违和的黑色小屋正挤在那里。 他的脸色不免开始凝重。 沉默一路的南千雪忽然回头,喊了谷迢一声:“诶,新人,找找你身上有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那就是你在这个副本里将要扮演的角色。” 谷迢神情怏怏听完,吐出三个字做了简单的概括:“身份证?” “……差不多吧。”南千雪思索了一下,“之前北百星没有解释明白,我挑重要的来跟你说一下。” “你可以把这一切当成一个自由度很高的剧本杀或者角色扮演游戏,每下一个副本就是一次游戏,如果游戏通关就能得到系统的评级奖励,再者最重要的就是……” 有一粒雪落进谷迢的眼眶,又很快融化。 他忍不住低头揉了揉眼皮,听到女人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你一旦在游戏里没命,那就是真的死了。” 一阵寒风掠过沉默的街道,森森冷意往人脖子里直钻。 南千雪感觉身后静了几秒,还以为新人是被自己一番话吓到失声,回头一瞅,又对上那双毫无波动的死鱼眼。 ……什么啊这新人怎么还这么淡定啊!累成这样难道真的不是什么对世界失去希望的社畜吗?!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安慰的话咽了回去。 “失去希望的社畜”现在困得像狗,不知道女人此刻的内心所想,他一手捏着背包带,另一只手在身上摸索了几下,最后从马甲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巴掌大的银灰色金属牌。 牌子看起来很崭新,背面却有三道爪痕刻般的裂纹。 谷迢只是扫了一眼,牌子上瞬间唰地冒出红色的小字来: 【姓名:谷迢】 【id:0371-】 【欢迎来到副本“乌鸦城镇”,您此刻的身份为:像流浪汉的侦探。】 谷迢一手牵着谷点,指尖摩挲着金属牌边沿,眸底沉了一份思索,正想把金属牌收回去时,听到梁绝清了清嗓子开口说: “在这个副本里只有我们四位玩家,我的身份是警察,千雪、百星他们的身份是普通夫妇。”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低帽檐挡风,狭长的眼尾被风吹得发红,制服袖口上滑,露出半截瘦削的腕骨。 “不出意外的话,这或许是一个探索型副本,你的身份对我们应该有很大的帮助。” 梁绝放下手,隔着中间蹦蹦跶跶的小姑娘,跟谷迢对视在一起,“方便告诉我们吗,你的身份?” 谷迢夹着金属牌在指间转了转,又重新塞回了兜里:“——它说我是侦探。” “……什么?!” 北百星突然嗷了一嗓子,打破队伍里的沉默,猛回头看着无精打采插着兜的谷迢,“你怎么一来就能拿这么帅气的身份设定——?!” “其实有个前缀。”谷迢瞅着他,慢半拍似的补充道,“它还说我像个流浪汉。” “流浪汉!”谷点跟着重复了一遍,语气欢快极了。 梁绝在旁边忍不住轻咳一声,像是在掩饰笑音。 北百星的面容平和极了,甚至还有些扭曲:“那也——很帅气啊!福尔摩斯不就是这样吗!” “我认为它说得没错。”南千雪双手插进兜里,“我们刚遇到你的时候可吓了一跳呢,怎么会有人在大雪天靠着路灯睡着啊?” “啊这个是因为……” 谷迢张了张口,脑海里闪回起说不出来的破碎画面,鼻尖又缭绕出了一阵梦里未尽的硝烟味。 他的思路忽然空了半秒,索性放弃了思考,“我也不知道。” 细雪从梁绝的脸颊擦过,他眉眼轻弯,也只呵出一声略带无奈的笑音。 原本已经竖起了耳朵,还以为能听到什么真相的北百星和南千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 北百星口中的“集合点”,其实是伫立在黑雾围绕中的木头平房。 等一行人走近了,谷迢忽然察觉到某种莫名悚然的注视,猛地仰起头。 “怎么了?” 队伍末尾的梁绝注意到他停顿的动作,跟着抬头看去,了然般轻声一笑,解释道,“啊,这个是一开始就挂着的吊坠,我出来检查过,并没什么危险。” 一只乌鸦玩偶的颜色如同被泼了油彩般绚丽,上吊似的被挂在屋檐下,脑袋耷拉着,正被呼啸的寒风吹得左右直晃。 谷迢拉低眼罩不再看它,一手插进兜里摩挲着金属牌,点了点头。 而屋外风雪交加,轻巧的乌鸦玩偶摇晃着,却逆着风吹的方向缓缓转过头,眼珠的位置被一颗腥红的珠子缀着,如有生命似的追寻着几人推门进去的身影。 “吱呀——” 刺耳的推门声响过,汹涌而来的暖意如同海浪般裹挟而来,穿透躯体,驱逐了因在冬夜跋涉变得发僵发冷的寒意。 “好暖和哦——” 谷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打了个颤,嗒嗒嗒跑进了屋内。 跟在后面进来的谷迢首先扫了一眼四周的陈设 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挂在墙边的棕色暖气片,方形的桌子和四脚木椅整齐排列,尽头左侧横着一个摆满酒水的吧台。 此外还有一副乌鸦站树枝的壁画悬挂墙面上,小姑娘此时正站在画下仰着头看。 ——真是简陋啊。 谷迢想。 北百星和南千雪一起打了个寒战,急急忙忙掠过谷迢,动作一致奔向屋内暖气片。 他们淋了一路大雪,跟着老大从最南边一直跑到最北边,简直冻得要死。 直到最后进来的梁绝站定之后,门扉自动闭合声才轰然响起,震得门檐上的积雪抖了三抖,簌簌往下落。 谷点看着那画框中乌鸦的眼珠子忽然转了转,像活过来一样,斜身向外探出脑袋,当着旅馆里所有人的面,上演了一出另类的“大变活鸦”。 小姑娘眨了眨眼,缓缓后退几步,被吓到似的缩在谷迢身后。 旁边倚在暖气片上的北百星也跟着一哆嗦,作势要往南千雪身后躲——接着就被女生揪住耳朵拉出来了。 乌鸦从画框里探出了整个脑袋和半条脖子,随着一股诡异的电流声,冷漠僵硬的机械音从那张鸟嘴里一字一蹦往外吐音。 【传说曾有“乌鸦”于夜幕降临之际出没。在圣钟敲响的第十四下之后,孩子们笑着闹着回归居所。】 【民风淳朴的乌鸦小镇近几年孩童失踪案频发,与此同时,镇上流传起了一则曾沉寂数百年的传说。】 【刚从外地旅行而来的普通夫妇在暴雪中迷路,受到热心警察的帮助,暂居于此旅馆。】 【风雪交加,夜幕降临。当旅馆的门再度被敲响,去而复返的警察身后多了一位像流浪汉的侦探。】 谷·流浪汉·迢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热心的警察”,却见梁绝微垂着眼帘,慢条斯理摘下皮革手套,制服肩膀和领口上洇湿着一团深色,该是积落在他身上融化的雪。 而注意到某处的视线,梁绝指尖捋着手套,头微微一偏。 画框里的乌鸦系统呱呱完背景故事,又接着嘚啵。 【委托人将各位玩家聚集于此地,请诸位查清“传说”的真相,并寻回所有失踪的孩子们。】 【夜幕已至,全体玩家现已抵达“乌鸦旅馆”,明日将正式开启故事演绎——】 系统音在温暖的旅馆里盘旋了几圈,等人们再去看时,乌鸦已经变回了画中的乌鸦。 梁绝从大衣兜里捏出身份铭牌,扫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自己的身份设定已经发生了改变。 【姓名:梁绝】 【id:0275-】 【欢迎来到副本“乌鸦城镇”,您此刻的身份为:热情的警察。】 这次副本的设定居然可以发生变化,真少见。 梁绝一边思索着,将铭牌重新收回口袋,抬眸就注意到立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谷点。 再看谷迢,人已经倚在暖气片旁边,登山包放在身侧,拉下眼罩,抱胸睡了过去。 ——看起来真的很困。 梁绝收回视线,走到谷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右手轻轻握拳横在她的眼前,摇晃了几下。 谷点的注意力落在男人虚握着的拳头上,见他手腕翻转指尖伸展,一颗被透明玻璃纸包裹的糖果赫然躺在他干净的手心。 “哇……”女孩小小的惊呼一声,扬起脸问,“这是给我的吗?” 梁绝轻轻一点头,栗棕色的瞳眸里泛起几分安抚般的笑意,将横放糖果的手心往女孩的方向递了递。 “谢谢警察叔叔!” 谷点捏起糖果捧在手心,朝男人乖巧道了谢,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喷笑,她回过头,看到北百星憋笑到颤抖的肩膀。 ——这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老大被人喊成叔叔了。 旁边南千雪抿了抿带着笑意的唇角,伸手毫不留情掐住他腰间的软肉一拧:“收敛点啊你,笑得太大声了。” “嗷!”北百星一个激灵躲得远了点,耷拉着眼瞅向南千雪,那双绿锆石般的瞳眸泛起委委屈屈的水光,“好过分诶——千雪,这是家暴诶!” 南千雪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她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语气里隐约带上了些许咬牙切齿。 “好啊,一会把你分尸埋在这里,跟乌鸦作伴去吧你!” “老大你看她啊——” 北百星哼唧着想找梁绝抱怨,转头就看到自己亲爱的老大已经拉着谷点跟那个睡过去的新人坐在了一起。 谷迢向来习惯在浅眠中整理自己的思路,他试着回想起自己来到此地的原因,以及记忆最开始时纷乱闪过的一些破碎画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回想,最初那股烦躁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他下意识觉得手中应该握着什么金属制的硬物,于是忍不住叩叩指尖,却感受到了布料的柔软。 ——以及对面毫不掩饰的视线。 他原本想试着忽略,可越不去注意反而感觉越明显强烈,仿佛心口塌陷,喉间哽堵。 于是谷迢不耐烦抬起手,将眼罩往头上潦草一推,睁开眼便看到桌面上静静放着那项黑色檐帽,而檐帽的主人双手交叠横放着,身体微微前倾,坐得端正极了。 灯光溅落在梁绝略显凌乱黑色发丝上,像镀了个白边。 “你是什么小学生吗?”谷迢打量他了一圈,最后忍不住就这人的坐姿评价道,“看起来像是可以拿三好学生的那种。” 梁绝听完,眼尾飞起好看的弧度,笑道:“承蒙夸奖,谷迢先生。” “……你可以叫我谷迢。” 纠正了这个听起来格外客套的称呼,谷迢抵着暖气片调整好姿势,抬手拉下了一边的眼罩。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睡一会……” “——你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新手玩家。”梁绝的话音突兀冒了出来。 谷迢拉眼罩的动作一顿,仅露着的另一只金眸里闪过些许茫然,盯着梁绝那张温和俊朗的面庞,分明从中看出了试探的神色。 他原本平直抿起的唇角轻轻翕动,最后索性压下所有想解释的话语,懒散道:“唔……既然你是这样认为,那就是吧。” 梁绝微蹙眉心,静静注视着他,眸色暗沉,不动声色仿佛在思索,原本叠在一起的双手变为相互交叉状,大拇指抵在一起敲了敲。 谷迢视线下移,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却没有出声。就这样隔着一张桌子沉默着,只听到坐在他们中间的谷点叠糖纸玩的窸窣声。 谷点含着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低头叠得很认真。 “嘿——二位!” 男生轻巧的招呼打破了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僵持。 梁绝扭头看去,见北百星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南千雪就坐下来,正好补全了剩余的空位。 北百星笑得一脸灿烂:“老大你怎么一脸严肃啊,大家都是绑定一块的队友,不要瞒着我俩偷偷讨论小秘密嗷。” 南千雪任由男生揽着,满脸不爽地将头瞥向另外一边,但听完也跟着点了点头。 见状梁绝换了动作,伸懒腰似的往后倚在椅背上,歪头笑了笑:“我哪有一脸严肃?” “就是有嘛,我隔着老远都能感觉你们这边气氛冷得不像话,谷迢肯定被你吓到——” 北百星一边说着一边转移视线,落到那个倚着暖气的新人身上。 只见对方不知何时拉下眼罩,双手抱胸,凭一副“已睡勿扰”的架势,噎住了他的话音。 哇哦。 北百星感叹一声。 这个人的心怎么比我还大。 “——当然,咱们老大一看就不是会吓唬新人的那种人!” 北百星的眼珠滴溜一转,抬手将梁绝从头比划到脚,扯着嗓子就夸。 “看这脸这身材,谁瞧了不说一声惊为天人温文尔雅眉清目秀人模人样……” 梁绝依旧神情温和的瞧着他,还没等他开口,南千雪先受不了了。 她觉得再这样坐下去,先动手的不是老大,而是明显被打扰到休息的谷迢。 ……没看见那人已经拉起眼罩来瞅北百星了吗!! 于是南千雪起身揪住北百星的后衣领,扼住他仍欲滔滔不绝的话音,对梁绝点了点头。 “对不起老大,我这就让这个神经病离你远一点,绝对不打扰你们聊天了。” “诶?为什么啊千雪!我还没说完……” 目送着两个队友离开座位,梁绝收回视线,听到谷迢声音淡淡传来:“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哦,你指的是什么?” 梁绝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当他回首就对上谷迢那双璨金色的瞳眸时,不免怔了怔,察觉到这人稍微收敛起了原本慵懒散漫的神色。 他静静看了一会,直到梁绝连表情都开始变得不太自在之后,谷迢终于点了点头,声音笃定又认真:“眉清目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安安静静待在衣兜里的身份铭牌突然再次抖动起来。 【姓名:梁绝】 【id:0275-】 【欢迎来到副本“乌鸦城镇”,您此刻的身份为:眉清目秀的警察。】 梁绝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此前的一番试探对谷迢来说仿佛陌生猫咪伸出爪子不轻不重的抓挠。 当他对眼前的男人夸出“眉清目秀”四个字之后,对方就歇了继续交谈的想法,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盘腿抱胸的动作表明他将要休息。 也是该休息了,毕竟夜幕已经降临。 谷迢对谷点招了招手,让小姑娘挨着自己坐下来,取下她身上的披肩仔细给她盖好。 慢慢沉静下来的旅馆里,只有温暖的气流盘旋在众人周身。 窗外风雪飘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 “嗒、嗒、嗒……” “嗒嗒嗒、嗒嗒嗒……” 有什么东西在迅猛地敲击窗棂,一连串不停歇像极了弹壳飞溅到墙边发出的清脆声响。 坐倒在废墟断墙之下的人抬起头,将那仿佛要轰裂耳膜似的尖锐警告声置若罔闻。 只是那平静的视线如同信号断续不齐的雪花屏般模糊,接着就被滚滚升腾的黑雾所占据。 而被他死死锁定的某个存在,正于最中央闪烁着高高在上的狰狞红光—— 谷迢突然仰卧起身,额头猝不及防撞到了另一个坚硬温暖的东西,本被眼罩盖住的视线又瞬间一花。 “唔……” “嘶——” 两道抽气声重叠在一起,谷迢忍痛拽下眼罩,逐渐清晰亮堂起来的视线中映出同样被撞得不轻的身影。 本来想着把人叫醒的梁绝退后了几步,闭眼摸着发红的额角,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招谁惹谁了。 而反应过来的谷迢迅速站起身,指间攥着抓皱的眼罩,轻声开口:“不好意思,做了个噩梦。” 梁绝闻声用余光一瞟,视线落在他发顶翘起的一根乱毛上,沉默一瞬倒也没有追究,而是指了指窗户那边,压低了声音,言简意赅道:“有情况。”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只通体漆黑到反光的乌鸦停下了用喙敲击玻璃的动作,斜着脑袋,用腥红的眼珠冷冷瞅着屋内神色各异的众人。 它的身形大得不同寻常,贴在一米高的窗户上仿佛一个成年人高大的半身。 乌鸦展开翅膀,张嘴呱呱大叫了几声。 谷迢的视线敏锐,毫不费力就看到那张开的鸟喙里沾着腥红的血和碎肉。 离窗户最近的北百星咽了咽口水,盯着乌鸦,用两个字概括了所有人的心情:“我去……” 南千雪只觉得瘆人,哽住本想说些什么的话音下意识回头,接着与探出画框的乌鸦对上了视线。 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但仍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轻轻撞到北百星身上。 原本神经紧绷的北百星察觉到身后的触碰,下意识就转身曲起手臂往下砸去,接着就被女生一手肘制住了脖子。 “草!咳咳咳喔yue——” 北百星戛然而止的骂声震得屋檐上积雪抖落,同样也像惊着乌鸦似的,令其振翅飞离了此地。 直到伫立在窗边的未知阴影离去,南千雪才松开手跟他拉开距离,满脸嫌弃,骂了一声:“是我,傻逼吗你?”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北百星揉了揉脖子,含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明明是我背后突然被人推了一下!”他抽了一口气,“这一下可不得了,我连鬼长什么样都想好了。” 南千雪深吸一口气,跨几步用力揪住北百星的耳朵,漂亮的黑眸里映出男生扭曲的面庞:“颁任务了,闭嘴!” 男生消停了一瞬间,刚想张嘴就被一巴掌物理闭了麦。 且不管这对吵吵闹闹的冤家,原以为的危机竟然是虚惊一场,令梁绝好歹松了一口气,攥在指尖的白光翻转,将出鞘的银匕首重新收回了腰间,低头拾起放在桌面上的檐帽戴好。 谷迢静静看着梁绝整理袖口的动作,见他几不可闻顿了顿,抬眸望过来时,携着清淡的笑意。 整个人盘靓条顺,显得内敛又无害。 ——分明在此之前,他还紧绷身子挡在自己身前,如蛰伏的黑豹,仅差一息便如离弦之箭奔向北百星。 谷迢移开视线,看向画框上正在嘎嘎清嗓子的乌鸦,眸里泛起几分莫名的嫌弃——这东西还需要清嗓子吗? 【诸位玩家,第一天早上好。】 被暗地里嫌弃一通的系统颇有人性的打了声招呼。 【今日起正式开启“乌鸦小镇”副本演绎。】 【任务一:找到所有失踪的孩子。】 【任务二:揭露乌鸦小镇深藏的秘密。】 乌鸦系统又嘎了几声,接着说。 【鉴于此副本中存在新手玩家,系统将在副本中给予三次演绎提示。请玩家努力推理,查找关键线索。】 “好耶是提示!” 不同于北百星没心没肺的欢呼,南千雪瞳眸微微缩了一下:“不会吧,他真的是新人啊?” 没有恐惧的哭喊,没有故作镇定的颤抖,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崩溃。 这个一脸困意的年轻人难不成比北百星还粗神经吗? 谷迢调整着重新戴回脑门上的眼罩,注意到南千雪投来的惊疑视线,耷拉着眼皮,一脸没精打采,问:“怎么,需要我跪下来给你们哭一个说我是新人吗?” “这倒不用……” 南千雪下意识回答,觑见谷迢毫无变化的懒散表情,顿时倍感压力,急忙将求救的视线转移到老大身……老大呢? 原本该站在一旁的人影不知何时蹲在了刚睡醒的谷点身前。 小姑娘正抓着当被子盖的披风,迷瞪着揉眼睛,从肩头滑落的长发黑亮如瀑,金眸里睡意尚未褪去。 这样看还挺像她那个爱犯困的哥哥。 梁绝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站过来的谷迢,却意外对上了他眼中过分沉着的清明。 “……?”梁绝下颌线绷起,还没等他试探着说些什么,谷迢张嘴就是一个哈欠,泛起水光的金眸里俨然一片困懒,仿佛刚刚的清醒只是角度造成的一瞬错觉。 “你好像很喜欢谷点。” 那双金眸的主人悠悠望过来。 “啊、不能说为喜欢……”梁绝敛下心神,重新看向谷点,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我只是觉得这像是一种身为成人,理应照顾孩子的责任。哪怕她只是个npc。” 谷迢毫不意外梁绝看出了谷点是npc,毕竟这个小姑娘身上总是透着几分异于常人的违和。 但对他的发言倒是提起几分兴趣,想了想另外两个队友一口一个老大的架势:“你很受玩家们的欢迎吧。” “不算。”梁绝将谷点牵起来,看她开始在旅馆里四处探索,“我只是在尽力活下去的同时,拉身边的人一把而已。” 谷迢没有再出声,目光追寻着谷点的身影,沉了几分思索。 接着他又听到梁绝说:“——不用担心,我也会尽力拉住你的。侦探。” 那双栗色瞳眸里带着几分笑意,由下而上扫了一圈谷迢的精致穿着,接着又道: “我早就想说,你穿得不太像什么流浪汉,反倒是像贵族?” “……你可以当我的新手皮肤氪了金。” 谷迢随口敷衍一句,察觉到衣兜里的身份铭牌忽然轻微一抖,迅速反应过来把眼皮一掀,望向看似无辜摊手的梁绝。 【姓名:谷迢】 【id:0371-】 【欢迎来到副本“乌鸦城镇”,您此刻的身份为:像贵族的侦探。】 还挺记仇。 谷迢收回铭牌,静静看向梁绝:“你故意的?” “啊,你看出来了啊。” 梁绝拉低了帽檐,唇角勾起,“看来真心说出的话才可以导致身份设定发生改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起码现在没什么坏处。” “应该说对玩家来说没什么变化,对副本npc就不一定了。” 他接着补充道。 “那么,他俩的身份设定是什么?”谷迢指了指角落里的另外两名队友。 梁绝看过去,北百星从柜台后面翻出一把木梳子递给南千雪,看她给乖巧坐着的谷点梳头发。 他想了想,说:“千雪的身份设定没有变过,是【漂亮的妻子】。倒是百星,在一开始跟千雪斗嘴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愚蠢的丈夫】。” 谷迢:“……南千雪骂他笨蛋了?” “意思差不多,就是不如你文雅。” 随着梁绝的话音轻落,角落那边响起一声北百星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这座房子里简直乏善可陈。 谷迢将视线漫无目的游离着,忽然停在了前方的那副乌鸦画框上,定定看了一会,才像是被引起了注意般“嗯?”一声。 正在检查窗户的梁绝听到身侧的声音,回头看过去:“怎么了?” “有东西。”谷迢说着,走向那一副乌鸦画框,俯身仔细看了看,果不其然找到了刻在画布右下方的一行红色小字。 【大钟啊大钟啊为什么敲?】 就在谷迢念出声的同时,众人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阵不知何处传来的悠扬钟声。 道路上的新雪被风吹扬若雾,那神秘的钟声贯穿整座小镇,如泛起涟漪的水面震荡扩散而来,惊起无数只黝黑的影子振翅飞起,越向阴沉灰暗的天空。 原本平稳亮了一夜的灯光忽然急促闪烁几下,在众人抬头之际“啪”一声熄灭了。 拿着梳子的南千雪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忽然一阵发麻,冷风骤起,有什么东西在朝她逼近! “卧槽千雪小心!” 与北百星的呼喊声一同掠过耳畔的是飕飕破空声,被谁投掷过来的木椅狠狠击中了那道漆黑的影子,打断了它伸出长爪的动作。 南千雪迅速抓住这一瞬停顿的空隙,抱紧身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谷点往前一扑。 同时她的余光后瞥,于暗沉中看到一个模糊黑影,坚硬细长的鸟喙上方睁着腥红的瞳眸。 ——那是属于这座镇子上随处可见的,乌鸦的眼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 “砰!” 一发照明弹冲破玻璃的闷脆破碎声响过,窗外霎时爆发出刺眼夺目的白光,直直穿透旅馆墙壁,照得室内一片明亮。 所有阴影无可遁形的同时,也令众人看清了那道突然袭击的影子。 接近两米高的鸦首怪物红眸长喙,头戴一项圆顶礼帽,通体高大漆黑,如暗夜中蛰伏的死神,悬于半空的翅臂顶端张着三爪鸟指,挥张之间流淌着暗哑油亮的光泽。 北百星喉头一紧,掏出抢来刚想瞄准,就被梁绝伸手拦下。 一道迅猛的身影从他们身侧冲出,在余光里拖曳出残影,几声踩在木板上回荡起的咚咚声响还未平息,就已经跨步到乌鸦怪物面前—— 谷迢眉心微蹙,那双褪去懒散困意的金眸一如出鞘利刃般璀璨犀利。 电光石火之间,他左膝轻弯,后右腿蹬地发力,重心前移将悬在腰间蓄力完毕的左拳挥出,冲击在乌鸦的胸口,震得它重心不稳后退几步。 南千雪抓紧时间迅速爬起身,怀抱起不知所措的谷点朝门外跑去。 听到动静的乌鸦循声扭头,啼叫着朝他们冲去。 “想都别想。” 北百星挡在乌鸦的必经之路前,绿眸森冷,一手攥着黑长的弹夹,举起了枪。 砰一声枪响如炸雷,高速旋转的子弹携着白烟直冲向乌鸦。 “——哒。” 如同搭在坚硬的金属制物般发出的无力脆响,在北百星不可思议的注视下,鸦首怪物抬起漆黑的羽翼一掀,带起的风掀飞了即将近身的子弹,在墙角处留下一道黑孔。 然而最近处的谷迢已经下滑铲绕到了后方,蹬墙发力跳起,顺势就着上体拧转的力量,抬起右腿朝着它的的头部踢去—— 下一秒,刺耳尖锐的嘶叫突然以乌鸦为中心震荡开来,它的叫声中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渗入最近的谷迢身上,使他原本气势汹汹的后旋踢定格在半空中。 在谷迢因为停滞被卸力而放弃攻势,蹬在乌鸦肩上借力跳开的同时,原本守在门口的梁绝已经疾冲过来,颇为默契接上谷迢停滞的空档。 他瞳眸里的神情认真而冷峻,提膝蓄力抬起的大腿肌肉爆发出强大的力量,顺势正面蹬踹在乌鸦抬翅格挡的羽翼上,带来的后力迫使它摇晃身子退后几步,正式跨入了三个人形成的包围圈之中! 北百星趁着乌鸦喘息的时候,持枪瞄准它的眼睛进行点射,却被其早有防备的漆黑双翼一掀。 猛烈狂风从它大展的翅翼间诞生,三道偏移的弹道掠过众人的脑侧,射入墙边桌面上留下的黝黑弹孔。 狂风带来的压强迫使三人不得不眯起眼。 正面承受风压的梁绝双手格挡压低了重心,狂风如刃,掠过他的脸颊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 眯起的眼里觑见已经飞离地面的乌鸦忽然一个俯首,朝着倚在墙边还未反应过来的北百星冲去,那尖锐如刀的长喙映入他莹绿的双眸仅剩几寸之遥! “百星!” 梁绝心口一紧,率先放弃防守冲过去,朝乌鸦背后挥出一拳竟落了空。 远两步的谷迢立即拎起身侧的木椅疾步跟上。 那紧急掉头的乌鸦振翅掠过梁绝扬起的头顶,朝向空无一人的门口飞去! “你他妈的!” 北百星自觉中了乌鸦的调虎离山,抬枪几发点射,皆被其黝黑的身子所弹开,仿佛连子弹对它都毫无任何杀伤力。 ——不好,千雪还在外面! 梁绝迅速调转身子紧随其后。 在距离门口仅剩三米之际,乌鸦忽然不甘的鸣叫一声——率先一步抵达的人此刻正拖曳着坚硬的木凳,挡在了它的前方。 乌鸦调转身子亮出锐爪,见者皆不会怀疑它如芒的锋利,寒光闪闪朝着谷迢抓来。 几息之间仿佛算计好了距离,谷迢一个迅猛的矮身以身型差避开了汹汹寒芒,趁着乌鸦因冲力与其错开的一刹那,沉着的瞳眸里曳出两抹金光,蓄力反手一砸,木凳正中在乌鸦的头部四分五裂! “咕啊——!” 然而还没等谷迢做出下一个动作,耳畔再次炸开了乌鸦那诡异的叫声。 原本意欲抬起的肢体瞬间变得僵直无法动弹,紧接着抬眸便是那越来越近的黑色翅翼。 “轰——!” 被毫不留情扇飞的身影直直掠过梁绝和北百星朝他们身后撞去,狠狠砸进尽头摆放着酒水的吧台。 噼里啪啦一阵酒瓶破碎的碰撞声接连响起,深凹入墙内的木质吧台深处看不清那人此刻的情况。 来不及关心谷迢,须臾之间跟上来的梁绝蹬踹几步,踩住乌鸦的背部借力腾空跳起,衣袂猎猎破空,腰间银扣闪烁着一点寒芒,身形舒展如优雅的黑豹,越过怪物尚未反应过来的头顶,以倒立的姿态与其对视在一起,瞄准它的眼睛举起了手枪。 “砰——!!!” 在漫天黑羽纷扬之间,子弹穿过一枚坠落的羽毛正中右眼,霎时鲜血飞溅! 乌鸦跌落回地面,嘶叫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又振翅扇起猛烈狂风,淌血的右眼死死盯着眼前重新站稳的人类,满溢着愤怒与痛苦。 正想抽出匕首的梁绝首当其冲,制服领口灌进烈风被吹得鼓胀,发丝狂乱往后飘着,不得不再次眯起眼抵挡这剧烈的风压。 仿佛发泄苦痛一般过了几分钟,乌鸦才堪堪停止叫声与扇翅,只是浑身炸起的羽毛,剧烈起伏的胸膛都在昭示着它依旧不平静的心情。 而正面承受诸多的梁绝喘息一声,一时难以控制的身体往后软倒几步,抵在墙边上才得以平稳。 乌鸦静静凝视着他,抬脚刚迈出一步,背后“咻——”的破空声袭来,尚且完整的酒瓶子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上,啪的一声破碎,滴答滴答往下淌着酒水,在地板上凝成一滩。 从吧台废墟中站起来的谷迢一身瘆人的煞气,收回扔酒瓶子的手,歪头揉了揉肩膀。 他重新活动着筋骨,抖落满身木屑碎石,金眸里携着风雨欲来的暗沉。 “真让我吃够苦头啊你妈的——” 梁绝趁乌鸦的注意力被转移,张开握着枪的手心,念头一转将枪收回系统背包,四平八稳地摸向腰间的刀鞘。 白光一曳,银色的匕首被梁绝牢牢攥于左手中,他敏捷的身形一闪,直冲向前方高大的影子。 第一击毫不意外的被抬翅格挡,梁绝冷哂一声,将左手一松,匕首落在半空时被右手稳稳接住,反手挥刃刺向乌鸦的肩窝! 北百星找准了机会挪到乌鸦身侧的窗边,趁着梁绝吸引火力,对准乌鸦的脑袋正欲扣下扳机之际,眼前白影一花—— 腾空跳起的谷迢裹着满身不死不休的戾气,跃身屈起双膝,夹紧乌鸦的脑袋,迅猛又狠厉的曲肘砸了数下! 乌鸦高大的身子摇摇晃晃,正欲抬起翅膀格挡,却惊觉梁绝已经一刀划伤了它脆弱的肩窝,而另一边肩窝仍卡着一把闪耀银光的匕首。 男人接连不断的攻击使得乌鸦眼冒金星,不负重堪似的轰然倒地。 木质地板被压得深深凹陷下去,木屑登时纷飞四溅。 谷迢及时调整姿势压住它庞大的身躯,一下又一下使着足以致命的杀招。 乌鸦不停摇头躲着男人如狂风暴雨的攻击,张喙正欲嘶叫时被早有防备的谷迢一把攥住,接着就是更加凶猛的揍打。 北百星看着在如此凶狠的杀招下仍有余力挣扎的乌鸦,唇角抿起,眉头蹙得很紧。 “诶!北百星!” 身后破碎的窗玻璃忽然传来南千雪的呼喊,与此同时递进来的还有一把漆黑的杆状物。 谷迢喉间翻涌的血腥气被他如数咽下,攥着淌血的拳头又是一击,看着依旧猛烈摇头的乌鸦,忍不住眯了眯眸子,勾唇哂笑: “你他妈皮还挺厚啊——” 下一拳已经高悬在半空,谷迢忽然听到北百星大喊了一声:“谷迢——后撤!” 话音未落的须臾间,谷迢回头,看到丢落在北百星脚边的长鞘,听到一声脆响仿若提醒,他迅速起身退后。 北百星紧攥着一把长柄直刀,直朝着乌鸦冲过来—— 刀光如芒挥落,轻而易举割断仍在半空中飘荡的鸦羽,噗嗤刺入乌鸦脖颈爆出撕裂般的脆响,如同被针尖刺破的气球般,各种彩色的玩偶从漆黑的鸦首怪物身体里轰然爆开,劈头盖脸糊了他一脑袋。 北百星闭眼接连呸了几声。 北百星:……这你妈?啥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 由乌鸦分化而成的无数颜色绚丽的玩偶纷纷溃逃,慌不择路般从地板的缝隙、墙角的夹隅、门缝和窗口化成诡异的一滩,硬生生挤了出去。 剧烈战斗过后,重新恢复宁静的旅馆里如狂风过境般,入目一片狼藉。 弯腰拾起插在木板上的匕首收回刀鞘,梁绝四顾一圈确认已经安全,才对从窗外探着头的南千雪打了手势。 那窗外亮堂许久的白光摇晃了一阵,最后也倏地消失。 暗色重新占据,从破碎窗户外洒进一点明柔的洁白雪光,真正显露出了寒冬清晨的深蓝天色。 谷迢摇晃了一下身子,转头拉过一把幸存的木椅坐下来。 在他放松的那一刻,战斗时被刻意忽略的伤痛一下子如同泄了洪似的涌上来,不可避免从唇齿间漏出一声闷哼。 “草!谷哥你没事吧!” 北百星从地上爬起来,张着手在他周围的空气里比划好几下,也不敢随意碰。 注意到他转变的称呼,谷迢瞟了一眼没说什么,攥了攥仍有些发痛的拳头,低头盯着张开的手掌。 他的眉心紧蹙,眸里闪过茫然的疑惑。 而还没等谷迢进行更深的思考,便察觉到了某一处携带探究之色的视线。 他猛地抬起眼。 梁绝猝不及防对上了谷迢略显锋芒的金眸,连脸上的怀疑都还没有收回。 又或许,根本没有要收回的打算。 他淡然一笑没有出声,只是低头间眯了眯眸子,掩盖一闪而过的精光。 直到旅馆门口被人推开,漏进一阵凛冽冷风。房间里的人才收敛起各自的心思,抬起头。 南千雪的鼻尖冻得通红,她的怀中抱着一个长方体,将一把关闭的照明灯递给梁绝。 原本挨在她身侧的谷点看到谷迢的那一刻,立马松开紧抓着她衣角的手,朝他扑过去。 “哥哥!” 小姑娘喊一声,不经意看到谷迢弯曲的掌指关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踟躇,脚步放缓了些许,停在他身前,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谷迢瞥了一眼,将手指上的血往裤面一抹,目光重新放回谷点身上,同时对她张开双手。 谷点顿了顿,闷头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温热的怀里。 最近处的北百星识趣走开,瞥见南千雪抱在怀里的东西,伸手指了指:“欸,这不是以前的副本里系统奖励给你的道具笼吗?怎么拿出来了?” “啊,这个啊。” 南千雪将笼子轻轻摇晃了一下,“之前你们打死那个乌鸦的时候不是爆出来很多到处乱飞的小东西吗?我趁机抓了一个,等会大家可以一起研究研究。” 北百星摸了摸脸,依稀还能回想起被这些东西扑一脸的触感,抖了抖身子,转头看向正掏东西的人:“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老大?” 梁绝掂着手里的药剂绷带,想了想,最后朝谷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先把最要紧的处理了,任务之类暂时不用着急。” 当画框里的乌鸦系统收到消息探出头来,看着废墟一般的集合点,一声“嘎”直接卡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系统:……g 系统:嘎不出来。 它调转鸟头,看到了正缩在尚且干净的角落里处理伤口的一行人,于是开始大声逼逼。 【恭喜诸位玩家解决副本怪物·乌鸦先生,抓到副本关键道具。不知名存在好感度上升。将成功触发一次系统提示,请玩家自行寻找。】 【恭喜玩家谷迢达成成就——“会热心帮助失眠的朋友睡着的好心人”。】 【同时鉴于旅馆场地遭到不可修复的损坏,将开启二楼房间予玩家入住。】 【当前“乌鸦小镇”副本剧情进度为45.8%,希望诸位玩家再接再厉。】 随着系统的话音落下,被单独点名表扬的谷迢头顶忽然飘下一堆五颜六色的彩带,落了他满肩,显得格外喜庆又嘚瑟。 “哎呀。”不小心将彩带缠进他手上伤口的梁绝轻呼一声。 谷迢空出另一只手捻起落在发丝间的彩带,不轻不淡瞟了乌鸦系统一眼。 而这看不出情绪的眼神使系统短路了一瞬,自觉气氛不对,急忙收音溜了。 呵。真怂。 谷迢回过头来问给他绑好绷带的梁绝:“这个成就是什么东西?” 旁边北百星的表情扭曲一瞬。 “……这个啊。”梁绝神情也有些奇怪,带着某种极无奈的似笑非笑,“其实没有什么用处,就是系统对玩家的评价而已。” 谷迢:哦,屁用没有。 接着他想起刚刚系统胡说八道了什么,又问:“所以那是什么黑色幽默吗?” 梁绝:…… 他沉默一瞬,显然不太想做什么评价,于是转移了话题 “——等过了这个副本,你就会开通一些系统商场、背包之类的东西,可以把任务获得的奖励,顺手的武器收进去保存,需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取出来。当然,你带来的登山包也可以。” 经梁绝轻轻一点,谷迢这才想起被他遗忘在那摊废墟里的登山包。 他尚不清楚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只记得它仿若空包似的轻得不像话,存在感也极低,导致他来到这儿之后也没有打开看看,就叠吧叠吧给谷点当了枕头。 ——等找机会翻出来瞅瞅。 而南千雪怀里的笼子忽然一个动若脱兔的扑腾,险些从她手里飞出去:“噫……这里面的东西在动啊,老大!” 她嘴上喊着,将笼子固定在桌面上,摸索着按下一个暗扣,合扣在笼壁周围的金属板缓缓升起,露出那个不安分的真面目。 梁绝和谷迢一同扭头投来注视。 凑过来的北百星“咦”一声,指着笼内五颜六色的乌鸦状玩偶:“这不是挂在我们旅馆外面的那个吗?长得好像诶。” 听到这里,谷迢忍无可忍便闭了眼。 “或许是同一类型的副本怪物吧。”梁绝淡淡说着,“我试试它的攻击手段。” 抽出腰间的匕首,梁绝将锐利的匕尖探进去,收力轻戳几下,乌鸦玩偶立马张嘴尖叫,那堪称噪音污染的锐鸣轰然划过众人耳膜。 “卧槽——”北百星捂着耳朵,忍不住骂道,“好他妈吵——” 最近的梁绝不堪其扰,他捂住一只耳,手下忍不住一用力,匕首尖轻易戳穿了乌鸦玩偶的脑袋。 乌鸦玩偶:呀啊————呃! 瘫倒在笼子里的玩偶逐渐通体变黑,最后溃散成灰沫消失,仅剩一张小小的纸条飘来荡去落了下来。 这一变故看愣了北百星:“啊?这是……是线索吗?” 南千雪有些惊疑不定:“或许……我把它拿出来看看。” 被舒展开的纸条上刻着一行血红色的小字: 【皮纳塔,皮纳塔在摇啊摇。】 南千雪摩挲着纸条,忽然瞥见右下角的记号:“这儿还有个……三条竖杠?” 她转手将它递给梁绝,一边说:“我记得好像……是大写的罗马数字?” 梁绝仔细辨认了一下,点点头确认道:“罗马数字三。” “所以之前那个玩偶是皮纳塔吗?”北百星呲了呲牙,“那是什么东西?乌鸦先生进化之前的形态?” “不确定,但我总感觉肯定还有线索。”梁绝环顾一圈,“百星,千雪,还需要麻烦你们再找一找。” “交给我们好了,老大!” 北百星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 “好了。”梁绝交代完毕,忽然对神游天外的谷迢说,“把衣服脱了吧。” 谷迢一个猛回头:“?” 正在旁边找了个空位置坐着的谷点也愣了愣,抬手捂住了双眼。 梁绝的表情淡定甚至洋溢着温和,他用力摇晃了几下手里的药剂喷雾,指了指吧台那边巨大的凹陷。 “这么厉害的撞击不用我说,你背上现在肯定有伤。而且你又是新人,不可能随身带着药。” “我们玩家之前流传着一句话:‘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他向谷迢露出瓶身上的药剂标志,说着又忍不住笑,“要不要试试?” 将脱下来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谷迢光着上身正想转回来,就被人伸手按住了肩膀。 梁绝已经略微严肃起来的声音夹杂着温热的气息,轻轻喷落他暴露在空气里的背脊上。 “别动,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他指尖已经按在了瓶盖喷头上,眉心微微蹙起,暖栗色的瞳眸里映出谷迢背部大片触目惊心的紫红色淤青。 远处,北百星还在满屋子找系统所说的线索,一脚忽然踩空,摔进了先前被乌鸦砸出的坑里。 南千雪见状急忙挽起袖子,骂骂咧咧去拉人。 谷迢此刻已经拉下眼罩盖住双眼,忽视了不断在胸膛心口飘浮盘旋的撕裂感。 正因这种撕裂感,令他暗暗心悸。 好像因为不止一次,所以似曾相识。 “呜呼——我找到线索了!!老大!谷哥!” 先前掉进坑的北百星忽然举起手,亮出了夹在指间的纸条,握着南千雪的手腕从坑里蹬上来,跑到两人身边。 “是这个吧!是这个吧!”他的眼眸晶亮,展平纸条之后,清了清嗓子,念出印在上面的字。 “乌鸦先生他又不见了……?什么东西啊?这不是系统说的那个副本怪物吗?” 北百星接着就把纸条递到梁绝眼前,让他看了看。 【乌鸦先生他又不见了。】 “可以结合一下谷迢之前在画框那边找到的提示和千雪拿到的纸条一起试试。”梁绝偏头扫了一眼,“看能不能拼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旁边的南千雪探过脑袋,指了指纸条右下角的符号:“这儿,也有大写的罗马数字。” “啊?”北百星眯眼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来两道竖起的红杠,“千雪你的眼神也太好了吧。” 一直旁听的谷迢忽然抬起手,北百星立即会意,将纸条放在了他的掌心。 “罗马数字二。”谷迢往上推了推眼罩,露出那双无精打采的金眸,将脑袋转向隔一条客厅的画框,“那里的提示我没有细看,应该也有类似的罗马数字。” “好嘛,我去看看!”北百星自告奋勇,拉着南千雪蹿向画框。 上药和被上药的两人静静等了一会,见北百星扭回头来喊:“真的有!不过太小了,还有点看不清……我努努力!” “你的眼神真好,身手也不错。”梁绝一边上药,一边起了个话头,“如果不是系统的判断不会出错,我一定会以为你是闯过很多次副本的老手——很抱歉之前试探你。” “……我不在意这个。”谷迢感受着轻轻喷在背部的清凉,“现在已经扯平了。” 梁绝眉眼弯起:“你没有介意就好,我还在想可能一起通关之后你不会想再见了呢。” 谷迢闭了眼,没有应声。 轻叹一口气,梁绝收起药剂:“好了,等晚上再看看。” “谢谢。” 谷迢站起身,拎起了椅背上的衣服,肩膀上宽阔有力的线条蜿蜒而下,到腰腹的位置又渐收渐近。 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看起来像是真枪实弹练过一般,与那张仿佛永远提不起精神的脸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反差。 “大钟啊大钟为什么敲……” 北百星抬起几乎贴在画框上的脸,转头看见走过来的两人,“老大,这上面的符号好像是数字四。” 南千雪点了点头:“一个‘i’和一个‘v’的结合——是数字四没错了。” 梁绝沉吟一声,走到废墟边随意拨弄一块碎砖在地上划了划,确认能写出字迹之后,写下了获得的线索。 “根据我们目前的情报来分析,现在还差句子一的线索。” 他随手丢掉石块,理了理思路,牵起些许笑意抬头,问身侧沉默不语的谷迢:“侦探,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谷迢端着与平日无异的慵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抛来一句:“不需要。” “那好。”梁绝见状站起身。 “我们去镇子上打探打探——毕竟第一天,才刚刚开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 此刻明明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清晨。 板石垒砌的街道却空无一人,唯有道路两旁的灯柱沉默对立。 覆满积雪的道路上在一夜风吹过后凝结成冰,稍有不慎便会摔一个狼狈的跤。 偌大的镇子里家家门户紧闭,众人四处敲门都得不到一个居民的回应。 他们只得埋头又走了半天,才看到一处亮着灯的房屋。 有灯就说明有人活动。 “您好,请问有人吗?” 梁绝走上去敲了敲房门,还没等话语落下,屋内的灯光倏地熄灭。 很显然,屋内的人明摆着不想跟他们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无奈之下,梁绝只好对其他人摇头示意。 “啊——这路简直比昨天还难走。” 蹲在路边的北百星忍不住抱怨了一声,转头问谷点,“点点妹妹,你们镇子的人都这么冷漠吗?连敲门都不带理人的。” 谷点低头抓着披肩的一角,听到北百星的询问时,首先瞟了身侧牵着她的谷迢一眼,立即摇摇头:“我不知道,明明以前他们还很热情……” “那镇民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北百星抠了抠脑袋,“我记得乌鸦说这里的孩子不见了?是不是因为这个啊?” “可能不只是这个原因,这一路上我发现他们的房子大部分都很矮旧,看起来脏乱得不像话,还有的连门和窗玻璃都歪歪斜斜的。” 南千雪往手心呵一口气搓了搓,“如果这是一座贫穷的小镇,那么他们都会下意识排斥陌生人,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外来者。” 北百星有些发愁,站起身,看到了仰起头不知在看什么的谷迢:“谷哥,你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乌鸦。”谷迢说。 这座小镇上乌鸦的确随处可见,如影随形,仿若躲在暗处觊觎的幽灵,一路飞一路跟,三三两两停落在屋檐,探出身子,望着地面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的玩家。 北百星学着谷迢的动作瞅了两眼,就被那些不详的鸟类盯得背脊发麻,但还是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问:“这些乌鸦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是指它们。” 谷迢为了确认自己的观察,差不多是看了一路,抬手按着有些发酸的脖子,伸了个懒腰。 “我们经过的每一处人家,房檐底下都挂着一个乌鸦形状的吊坠。” 其他人急忙抬头寻找,眯缝着眼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终于从乌漆墨黑的房檐底下,勉强窥见谷迢口中那个黑成一团的“乌鸦吊坠”。 看起来像是纸张糊成的乌鸦脑袋耷拉着,以一种像上吊般的姿态摇摇晃晃,点在眼眶的一点红仿若滚烫的血色。 北百星服了:“哥,你这眼神也太好使了吧……” “厉害呀。”南千雪略带惊叹的看了男人一眼。 “我们住的旅馆那儿也悬挂着一只,相比起来颜色不一样。” 梁绝立在旁边说完,忽然解开了领口的两粒扣子,扭动手腕的同时又用力将皮革手套往下扯了扯。 “说不定是关键线索呢。”谷迢随口提了一句,偏首望向那扇紧闭的大门,“再挨个敲下去,除了白白浪费时间没有任何用处——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梁绝:“是啊,所以我打算采取非常手段。” “啊?啥?老大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摸不着头脑的某人还在问,接着就被听懂的南千雪拽着后退了几步,刚刚踩实了地面,眼见梁绝拉开架势抬腿一个干净利落的蹬踹。 “轰——啪!” 被踹开的木门狠狠扇到屋里的墙上又回弹,来回两三次才缓缓停下来,大开着欢迎来客进入。 一边重新系好扣子,梁绝喊着“抱歉打扰了”,低头迈进了屋内。 谷迢转头不轻不淡瞥了正在惊叹的北百星一眼,问:“你们这个游戏真的会要人命?” 北百星立马合上嘴:……怎么回事,我好像被内涵了。 “这个傻子命大。”南千雪在旁边恨铁不成钢一咬牙。 正如南千雪所说,房子很低矮,地板肮脏积满灰尘,糊在墙上的壁纸早已老旧泛黄,最底下的边缘残破卷起焦黑的边痕。 小小的壁炉里叠满了木材,一张方矮桌上胡乱堆着一本页脚翻卷的书,短了一截腿的椅子靠立在墙边。 屋主npc此刻正缩在角落,瞪大的双眼里透着惊魂未定四个字。 站在他面前的警察眉清目秀,颇为礼貌地抬了抬檐帽致意,仿佛刚刚一脚踹开自家大门的不是他。 梁绝的脸上挂着先兵后礼的微笑,启唇呵出一团白雾:“您好。” “诶……您、您好……警官。”房主缓缓扯出了一个堪比哭丧的笑脸。 谷迢最后一个迈入屋内。 他站定了之后把门往身后一扣,手中忽然响起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 谷迢:? 脆弱的门板以不可挽回的姿态,直挺着倒出屋外,轰然溅起一片未落实的新雪,冷风直灌进来,使原本沉默的气氛变得更加僵持。 “……”谷迢没事人似的将手插回衣兜,转头看向房主,“我不是故意的。” npc的表情扭曲更甚:“没关系……都怪我的门质量太差……” 谷点正捂着嘴吃吃偷笑,下一秒就被谷迢按住脑袋,加重力道揉了好几下。 梁绝轻咳一声,说:“请问您的名字是?” “您可以叫我科林,警官先生。” 科林耸缩着身子,随意套着一件肮脏的黑衣袍,衣角卷起焦黑黄边,光着双脚站在地面上,黑污攀满他的脚腕。 他站在桌子边搓着手,咧嘴露出谄媚的笑来:“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东西,还请客人们别嫌弃。” 梁绝摆了摆手:“没关系——我只是巡逻过来看一看,不过今天的镇子里好像格外冷清?” “哎呀,警官不知道吗?”科林有些惊讶,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 “今天是周日,镇民非必要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啊,我是护送这对迷路的夫妇过来,所以不太了解镇子上的风俗。” 梁绝转头对南千雪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接上了话:“没错,昨晚我们冒着一路大雪来到了这里,谁知道镇子上除了那些乌鸦之外什么都没有,连想问路都找不到人。” 南千雪扬起下巴,眉头紧蹙,语气里满是怒意。 “这里的人是怎么回事?这么没有教养?” “哦,美丽的夫人,恕我们失礼了。”科林脸色暗暗发苦。 “你们有所不知,黄昏降临之后不会再出门是我们小镇一直以来的习俗,所以昨晚你们才找不到人。” 北百星的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扭头看到对他竖起食指示意噤声的谷迢。 见人接收到了他的意思,谷迢对他比了个“掩护我”的口型。 另一边,与npc的对话依旧正常进行着。 “为什么?这种奇怪的习俗在我们的家乡简直闻所未闻。”南千雪的声音染上些许诧异。 “因为我们小镇……”科林没有注意到悄悄挪动的另外两人,话音低到含糊不清,“被……诅咒了。” “什么?诅咒?”南千雪没有听清,偏了偏头,“这座小镇被谁诅咒了吗?” “是怪物,被怪物诅咒了!”科林壮起胆子,大了些声音,“——这个小镇上流传的传说,一个戴着高礼帽的人形怪物,高大又强壮,浑身漆黑,却有着腥红的眼睛和乌鸦似的头颅。” 北百星跟着谷迢的步调挪动身子,分神听到这句话时不禁眉心一跳。 蹲下来的谷迢伸出两指,抹去墙壁与地面相交处的灰尘,凑近仔细看了看,又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壁炉。 “每当黄昏降临,他都会在路上徘徊……无论是谁碰上他都难逃一劫。” 科林胆颤心惊,说话间牙齿便开始打战,声音因恐惧而颤抖飘移。 “孩子们……孩子们……马上就轮到我们了……轮到我了……马上……” 他的身子剧烈战栗着,瞳孔不禁放大,接着肩上就被人重重一拍,醒回了神,抬头就见那个警察俯身凑近的面孔。 对方眉心微蹙着,递来一句温和的关切:“科林先生,没事吧?” “没、没关系……多谢你……” 科林抹了抹额角冷汗,没等他缓一口气,听到梁绝又问:“我之前听到你说孩子?难不成镇上的孩子们出事了吗?” 科林陷入了沉默。 其他人也不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等着他重新酝酿好话音,再次开口:“我、我不知道——只是在我再次睁开眼的某一天,镇子上的孩子们都不见了。” 艰难地挤出这句话之后,科林就咬紧了牙关,无论南千雪怎么询问,都再也不说半个字。 谷迢捻去指尖上的泥痕,将几分掠过眸子的思索敛于沉默,起身拍了拍裤腿,对一直注意这边的梁绝点了点头。 “好吧,科林先生,看来我们打扰太久,你已经很累了。” 会意的梁绝说出了告辞的开场白,在转身欲走的同时又似不经意问。 “小镇上还有悬挂乌鸦吊坠的习俗吗?我看每个屋檐下都挂着这一个漆黑的乌鸦,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嗯、啊,是为了祈求安全。”科林说,“祈求神的保佑……” “——那么不同的颜色会有不同的寓意吗?” 科林额角冷汗直淌,下意识抬头去看窗外悬挂着吊坠的地方,却意外与警察帽檐下微闪的视线对上。 那双栗色眸子其中洋溢的温和仿佛带有锋芒,刺得他不寒而栗。 “这位警官您在说什么?镇子上明明到处都是黑色的。”科林扯嘴一笑,“难道不是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倒塌的门还在雪地里躺着,科林跟着玩家们来到门口停下来,弯腰拉住把手将门整个拎了起来。 几十斤重的木门在他手里轻得像报纸一样。 玩家们齐齐退后一步,生怕这npc一个不注意向他们抡过来。 “呵呵,警官,如果看到颜色不一样的吊坠,记得将它拆下来就好。” 科林对他们笑了笑。 “不过,哪有乌鸦不是黑色的呢?” 丢下最后一句话,科林对他们点头致意,退回屋内,重新将门装回了原来紧闭的状态。 从柯林家离开之后,众人又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段路。 在他们远远可以看到城镇边缘的树林时,转眼间天光骤阴,厚重灰败的云层低垂压在了头顶。 仿佛有一场猛烈暴雪将在下一刻倾泻。 打头的梁绝敏锐地注意到这一变化,刹住步子打了个“停止”的手势。 下一刻,寒风席卷着开始飘落的新雪,沿着他脸颊擦过。 “不行,不能再往前走了。” 梁绝的声音被狂风吹得断断续续。 “这天气变化得不同寻常,可能是一次警告,再往前走会有危险。我们得回旅馆。” 于是众人掉头往旅馆的方向走。 “这天变得太快了吧,感觉都快黑了。”北百星边走边抬头,看着越来越阴暗的天空,“明明之前还很亮呢。” “是啊,所以给我一种非常刻意的感觉。” 梁绝拉高了领口挡风,鼻尖冻得通红。 “如果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我们还没能抵达旅馆,可能会出现一些危险。” 玩家联想起之前令他们吃了一番苦头的乌鸦先生,不由得陷入沉默。 北百星脸色有些狰狞:“他还会再出来吗?” 南千雪犹豫着说:“……都打爆了,应该不能吧?” 谷迢一把抱起行动不便的谷点,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避免受风。 梁绝走到前方为两人挡住迎面来的风雪,偏首对他眨了眨眼:“你有什么关于线索的想法吗,侦探?” 谷迢拉扯着眼罩,看了梁绝一眼:“我在想之前npc说的话。” “副本npc的话也是一种线索或提示。不过要不要遵守,就看玩家自己的决定了。” 梁绝歪头想了一个比喻:“算是致命毒药也是甘甜蜜糖吧,是死是活一半一半的概率。” 谷迢望向越来越近的旅馆轮廓,隐约可以看到在屋檐下摇晃的彩色,而沉默一路的谷点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脸颊贴近脸颊,留下冰凉的触感。 小姑娘在低声对他说:“不要拆。” 听清了这三个字,谷迢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调整一下抱着谷点的姿势,说:“挂在那里挺好看的,不用费劲拆了。” “的确。我反而直觉黑色更加不详一点。”梁绝摩挲着下巴,同样点点头。 旅馆内依旧狼藉一片,在吧台的废墟右侧,一条直通二楼的蜿蜒楼梯就这样被开辟了出来,静静摆在那儿。 北百星蹬蹬蹬跑上楼梯,看到一条铺满光滑的棕色木板的宽阔走廊,两个闭着门的房间对向而立,尽头是一个半米高的琉璃窗。 他率先拉开左手边的房间,看清里面的陈设后,忍不住:“wooo——” 同样好奇的谷点在他身后探头,金眸倏地一亮:“哇,是床诶!” 暖色调的壁纸上一如既往悬挂着乌鸦画框,洁白干净的被子铺盖在大通铺上面,看起来柔软又温暖。 “哦~不错啊。”后进来的南千雪四处看了看,表示非常满意,“系统难得干了一次人事。” 北百星抱着谷点坐在床上给她脱去鞋子,接着自己也迫不及待蹬掉鞋,一头扑进被子里。见状,谷点也有样学样扑倒了进去。 两声舒服的喟叹响起,他们动作一致翻了个身子。 “喔。”梁绝迈进房间时也惊叹了一声。 后他几步进来的谷迢将登山包甩到通铺对面的沙发上,低头拉开拉链。 黑暗被白光撕裂开,谷迢低头看清之后躺在包内的一堆熟悉轮廓,原本耷拉着的双眼略微惊讶的瞪大了些许。 梁绝头一次见到谷迢震惊的表情,颇有些兴味探头,顺着他的视线一瞅:“嗯?眼罩?” 被打开的登山包里几乎被眼罩占满了一半空间,各种颜色,各种材质,风格搞怪或简约,老旧或崭新。 捏着拉锁的指尖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谷迢用力唰地重新拉上了背包,下意识转过头,看见身侧男人一脸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 谷迢捏着背带将包甩到肩上,喉结滚动两下,沉声道:“没什么,有点困。” 梁绝无端从他平静的面容上看出几丝莫名的珍惜来,于是笑了笑,倒也没戳穿谷迢有点蹩脚的谎言,而是退后几步离他的背包远了一些。 “那你可能要再撑一会了,等下我们还得分析一下情报呢。” 谷迢打着哈欠,点了点头。 众人短暂的休整了一会,坐在大通铺上围成一圈。 有灯光从他们的头顶洒落下来,照得整个房间亮如白昼。 梁绝掏出一个牛皮本,翻了好几张,才找到一页空白。 谷迢抱胸倚着墙边角落,注视了一会梁绝认真写下线索的侧颜,又忍不住去扒拉放在身侧的登山包。 注意到谷迢这边窸窣动静,其他人也只是瞥了一眼就不再关注。 此时,梁绝写好最后一个字,反手用笔帽敲了敲纸面。 “那么,我先简单说一下目前跟npc互动得知的情报。” “一、镇子上的人在周日全天,以及天黑后都不会出行。” “二、他们排斥外地人。所以我们今后套情报可能不会很容易。” “三、镇子上的人信仰神。这点npc科林说过一次,我觉得可以记下来。” 正低头翻背包的谷迢恰到好处开口,接过了梁绝话音的间隙:“说到这里,容我插一句。” “据我所知,上帝用六天创造世界,第七天休息。所以周日在西方世界的概念里又是一星期第一天的开始。” “人有原罪,应该先向上帝忏悔——” 谷迢的话音忽然顿了顿,又自然接上说,“这可能也跟他们周日不出门有关系。” 梁绝点着本子思索。 “哦——谷哥你知道的好多诶。” 北百星盘腿坐在旁边,抱着枕头深感佩服。 “还有别的吗?我记得在那个npc家里你让我掩护你来着?找到什么东西了吗?” 谷迢没来得及搭北百星的腔,因为翻找的动作忽然停顿,一副被血染红半边的眼罩露了出来,明晃晃地刺痛着他的眼。 然而谷迢也只是看了一会,并没有动它,接着重新拉好拉链,将包搁置旁边,摇了摇头说:“有一些东西还不确定是不是线索。但是那个npc给我的感觉不太对。” 北百星:“诶?那等白天我们再去找他!” “……不用了。”谷迢暗暗思索着,“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我自觉已经打草惊蛇了。再过去可能不会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梁绝敲了敲笔尖:“这样,明天不是星期日,镇民们肯定会出来,我们想办法去其他npc家里看看。” 谷迢点了点头。 众人沉默了一会,转头看向窗外风雪交加的浓郁夜色。 南千雪抱着膝盖,喃喃说:“这天黑的也太快了,简直不合常理……不过那个乌鸦先生不是被我们打爆了吗,所以晚上不出门这个规则是不是可以作废了?” “可是万一不只有一个怎么办?”北百星搓了搓鼻尖,“之前的副本也是,我们还以为解决boss了,没想到还有另一个双生boss——” “我们死了很多队友,连老大都、都差点折那儿了。” 他面如菜色说完,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好了。”梁绝不轻不淡打断了他的话,唇角勾着,笑意却未尽眼底,“既然如此,晚上我们还是不出门为好,谨慎一点不是什么坏事。” 见众人点头赞同,他点了点牛皮本子,重新将话题带回来。 “接下来就是我们今天早上获得的一次系统提示。” 梁绝盯着字思考了一会。 “这三个纸条线索里面,其中两个分别对应着乌鸦和钟声……所以我觉得被千雪抓住的小乌鸦是第三个,也就是‘皮纳塔’。” 北百星抓着头发:“这个皮纳塔又是什么东西,那么诡异……又是一个副本boss吗?” 梁绝下意识摸了摸脸上已经结痂的细长伤口,忽然灵光一闪,说:“皮纳塔可能拥有乌鸦先生的部分能力,比如最重要的……” “它的叫声会导致我们有几秒的动弹不得。”谷迢接上停顿,对他点了点头。 “对,不过它比乌鸦先生的时间稍微短一点。”梁绝夹着笔张开五根手指,“乌鸦先生的叫声会令我们停滞五秒左右。” 北百星将枕头丢开,掐指头算了算:“诶?好像真的是……老大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它出现的时候,最快冲出去的是谷迢,所以最先遭到叫声攻击的也是他。从我听到声音冲出去到把它踹入我们包围圈中间,差不多就是这五六秒的时间。” 谷迢抱胸偏过了头。 梁绝笑着收回视线,接着道:“之后是无法行动的是百星,我离得较远,所以没有受到影响——由此也可以推出叫声的影响范围。” 北百星恍然大悟:“哦,我当时为了掏枪退远了一点,跟乌鸦的距离是两米左右!” “呼——知道它的攻击范围和局限就好多了。”南千雪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如果下次它再出现,也就知道该怎么牵制了。” “是的,目前最重要的应该是皮纳塔和钟。”梁绝勾笔圈起了“钟声”二字,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分析完乌鸦先生,再分析皮纳塔可简单多了。” 北百星自信的挺了挺胸膛,“作为乌鸦先生进化之前的形态,皮纳塔肯定有跟它差不多但比较弱一些的能力,比如叫声。” 南千雪:“什么叫进化之前的形态……你以为这是神奇宝贝吗?” “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北百星大手一挥,“而且它还皮脆,老大用匕首尖一戳就没了,肯定很好打的!” “嘶——可我怎么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南千雪摸了摸下巴。 梁绝点了点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正在揉肚子的谷迢。 他没有明说,而是把牛皮本一合站起身:“那就先分析到这儿吧,我觉得有点饿了,你们都怎么样?” 经梁绝这么一提,另外两人才恍惚想起从昨夜开始,已经接近一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 先前被忽视的饥饿感一下子涌上来,北百星立马哭丧起脸:“……老大说的对,我忽然也好饿啊……” 南千雪舔了舔唇,说:“可是我看过一圈,旅馆里一点能吃的食物都没有。” “这里不是系统提供的地方么?”谷迢忽然出声问了一句。 北百星垂头丧气:“是啊,玩家集合点当然是……” 只听完前两个字,谷迢冷着脸下了通铺,走到对面抬手敲敲画框,语气难听得仿佛要杀系统的妈: “喂——你在听吗?任务完成之前玩家都快饿死了,是不是不公平?” 北百星脑子一转就知道谷迢想做什么,于是就喊:“谷哥,你不用白费劲了,系统它根本不管玩家的死……” 最后一个“活”字还没吐出口,画框上忽然闪过一阵充满科技感的乱流,接着飞速弹出来了几包东西,咚一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卧槽……” 北百星和南千雪看傻了这一骚操作,旁边的梁绝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回头瞥了一眼满脸笑意的男人,谷迢又敲了敲画框,开始得寸进尺:“喂,再给口锅。” 乌鸦系统:…… 锅自然是没有要到。 系统恩赐般丢下几袋面包和泡面,接着开始装死。 谷迢见好就收停下了敲击,扭头看到北百星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捧起一袋泡面,跟他视线一对上就嗷嚎一嗓子,像一只哈士奇见到了远在故土的亲人。 “呜啊啊啊——谷哥!你是我的亲哥!从今以后我北百星愿意为你当牛做马——呜呜呜呜啊啊啊!” 南千雪蹲着捡起面包,脸上也洋溢着高兴的笑容:“谢谢谷迢哥!” “敢跟系统叫板的新人,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连旁边的梁绝都投来佩服的目光。 谷迢却诡异的沉默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事。 好在这里是一座旅馆,不缺泡面需要的水,而一楼战斗过后的废墟里,也不缺生火需要的木材。 谷点坐在一楼桌子上,手里拿着千雪递过来的面包,撕开包装后凑到面前小心翼翼嗅了嗅,接着又咬了一大口。 谷点:——甜丝丝的诶……好吃! 而前面大坑里叠堆着木块,南千雪正蹲着身子,认真抖下子弹里的火药,试图打着火。 北百星在旁边肉疼似的捂住胸口,叨叨:“呜呜呜千雪你小心点别手抖……子弹很珍贵的……” 被烦得够呛,南千雪瞪了他一眼:“你还吃不吃泡面了!吃就闭嘴!” 北百星:……哽咽。 收回落在远处的视线,谷迢倚墙交叠长腿坐着,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 而坐在他旁边的梁绝盘起腿,手里握着匕首,正细细削着一根手指粗细的木头,银光一曳,窣窣木屑抖落,几根已经削好细棍正放在他的身侧。 赤红的火焰如同爆炸般亮起,在北百星和南千雪的欢呼声里,倏地映亮了梁绝那双垂敛的棕眸同时,也在谷迢的脸上印下影影绰绰的火光。 “多谢。” 身侧响起一声轻轻淡淡的道谢,谷迢顿住咀嚼的动作,眼都不眨一下,索性点头受了:“不用客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 烧水的工具是从吧台里翻出的金属器皿。 煮开的水呼呼沸腾,接着被倒入了敞开口的泡面袋里,熟悉的红烧牛肉味就这样飘荡了出来。 北百星就地盘腿坐下,一边泡面袋口扎紧,语气轻快道:“哇,好怀念,我上学的时候也这样偷吃泡面。” “对,有时候食堂里的菜太难吃,我们就打水回宿舍吃泡面。” 南千雪的脸上也闪过几分感慨,“没有碗,就这样把水倒在袋子里泡一会,然后拿一次性筷子吃。” 坐在两人对面的谷迢将面饼掰开两份,一半丢进泡面袋里,捏紧袋口摇了摇。 北百星见状问:“诶?谷哥你吃这么少啊?” “泡面是给谷点的。”谷迢耷拉着眼,竖起大拇指往后指了指正自娱自乐玩耍的小姑娘。 “我怕她吃不了全部,另一半你们拿去吧。” “那你就吃面包啊?”南千雪接过谷迢递来的一半面饼,看见他放在身边的空面包袋,担心他吃不饱就说: “我之前数了数系统给的食物,如果我们一天一顿,也足够我们撑五六天的,所以你要不要再多吃点?” 谷迢盯着手里的泡面袋,也只是回答:“面包就够了。” 南千雪见状也不勉强,而是将半块面饼放进倒空水的器皿里,妥善收好。 静静等了三四分钟,谷迢将泡面汤倒了一半,又用筷子搅拌了几下,散散热气后,扭头招呼一声谷点:“点点,吃饭了。” 谷点跑过来坐下,就听到谷迢问:“你会用筷子吗?” 此话一落,谷点立马放下抬起了一半的手,对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我不会,所以想要哥哥喂我吃!” 谷迢:……我就多余问。 北百星拿着筷子已经唏哩呼噜开吃,边嗦面边看向旁边还在研究线索的梁绝,说了句:“老大,吃完再想啦,错过时间的泡面口味会差很多诶——” 正夹着面条的筷子停了停,谷迢闻声瞥了合上本子的男人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谷点张嘴等了等,索性自己凑过去吃了。 就当梁绝低头吃了一半泡面时,忽然听到遥远处隐约响起了一阵悠长的嗡鸣,喈喈莽莽,浑厚悠扬。 灯光骤熄,在北百星的“卧槽”声中,陷入黑暗的旅馆内余音绕梁,仅剩一簇燃烧的火堆提供照明。 泡面袋砸落在地面,滚了一滩汤水。 谷迢调转筷尖,挑飞了最近朝他扑来的一道黑影,一手紧紧揽住还在努力吸噜嘴边面条的谷点,往后起跳,又躲开了另外几个。 都这样他还不忘嘱咐小姑娘一句:“慢慢吃,别呛着。” 北百星正七手八脚掏枪,忽然又猛地低头躲开了另一个黑影,忍不住哀嚎一声:“这什么啊!!!” 退到火堆旁的梁绝一挥匕首,随着一声鞭炮爆炸似的响动,有几颗闪烁的东西落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滚动了几圈。 但他没空细看,只是脸色凝重着,透过摇曳的火光,看清了周围那群彩色乌鸦们,挤挤攘攘占满了半个空间。 “是皮纳塔——”南千雪抽出唐刀环顾了一圈,抽一口冷气惊叫,“怎么这么多啊!!” 皮纳塔的袭击迅速又猛烈,一波一波涌上来,伴随着停滞行动的嘎嘎声,其中几只忽然扑向谷迢,长喙尖锐,直冲他毫无防备的后心! 谷迢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片遥远的画面。 摇晃的视线里,他正掐着谁的脖颈往地上撞去,而周围正睁着无数双模糊的猩红的眼睛。 远处是腥臭刺目的碎肉血泊,再远处是一片空旷浩瀚的雪原,分不清天和地的界限。 “——嘎!” 一声嘶叫让谷迢猛然回神,等他反应过来再一看,自己正凭一个干脆利落的招式擒住皮纳塔的脖子,以记忆里相同的姿势往地上掼去。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大脑还未做出反馈之前,身体却率先有了行动,如经历过千百次般,一招一式都带着不需要思考的熟稔。 看着皮纳塔化为碎片溃散于指间,愣在当场的谷迢眸里闪过一丝迷茫。 下一刻有人裹挟冷风杀到,长靴蹬地发出两声踏踏,匕首银光一掠,捅穿了另一个皮纳塔的胸膛。 谷迢抬起头,看到那人颔首投来的目光,如同隔着一股硝烟般模糊而遥远。 梁绝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盯着虎视眈眈的皮纳塔,对站起来与他背靠背的谷迢提醒了一声:“专心。” “嗯。”谷迢轻轻一应声,单手抱着谷点后退两步,回头看到燃烧的火堆时眸光一掠。 彩色的皮纳塔呱呱着蜂拥而上,密密麻麻朝玩家们压了过来—— 挥刀劈开几只之后,梁绝正想回身再支援谷迢,却见那人利落抬脚,挑起一根燃烧着的木棍接在手中,噼啪几声响过,轻而易举地打爆了扑来的皮纳塔,同时还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示意安心。 梁绝耸了耸肩,转身重新投入战斗。 “呜啊啊啊——这什么东西啊!!” 北百星打中头顶上的皮纳塔之后,瞬间被里面爆开的东西劈头盖脸淋了一身。 他抬起手沾了点黑色的粉末,凑近嗅了嗅,只闻到一股烧焦的麦香:“啊,面粉?” 他身后的南千雪则躲闪不及,被一堆彩色纸屑噗了一脸,有些甚至沾在发丝间,一时难以打理。 她忍着火气深呼吸,顶着一头仿佛圣诞树的发型,攥紧了唐刀。 没细数象征击中的爆炸响了几声,当众人打得正上头时,那群皮纳塔忽然停住了动作,一起张嘴放出了能够停滞行动的声波。 梁绝沉气静数:一、二、三—— 察觉到四肢不再僵直的瞬间,他跟谷迢一齐出手,砰砰再次打爆了两只。 而那些皮纳塔们在叫声响过之后,又像是忽然失去了对他们的兴趣,纷纷扭身避开了其他人的攻击,眨眼间挤出了旅馆,如同突然出现般突然消失不见。 玩家们这才有闲空低头查看在战斗中落了一地的物品。 陶片、彩纸、融化的糖果、漆黑的面粉、人头骨骼、乌鸦羽毛、坚硬面包、残破纸张…… 北百星扫荡了一会,忽然惊呼一声,弯下腰捡起了什么东西。 众人察觉到动静转头,眼见重新直起身的北百星,左手捏着一块黑硬的大列巴,右手握着仅剩半根的黑法棍,精神奕奕对他们说: “老大——我现在拥有了最坚硬的矛和最坚硬的盾!此刻的我已经无敌了!” 梁绝:…… 谷迢:…… 南千雪:我他妈。 忽略了南千雪追着北百星猛揍的背景音,谷迢走了几步,俯身拾起地上泛黄的纸张。 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张信纸,却烧毁了大部分字迹,留下如被蛀虫啃噬般焦黑的痕迹。 他仔细辨认了一会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轻声念:“——把我从潜藏在灰中的余烬里救出来吧。” 旁边的梁绝又拾起一张残破的半截信纸看了看,同样念道:“这是我的花朵,我的死亡。” “看来写下这些的人很喜欢读诗集。”谷迢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罩,将那些纸张收敛整齐,“正巧我也喜欢。” 梁绝看着他收拾,笑着问:“泰戈尔?” “不止。”谷迢神情怏怏说完,忍不住转了转胳膊。 而这一隐晦的动作自然没逃过梁绝的观察,他适时开口:“正好,你背后的伤口该上药了,我们上楼吧?” 谷迢正想点头,忽然余光瞥见谷点藏起什么的小动作,眉心一蹙。 谷点眨巴着眼睛瞅他,小心翼翼将手背到身后,眼神躲躲闪闪,表情透着些许心虚。 谷迢走过去蹲下身问:“藏了什么?” “没藏什么……”她一开口,谷迢就闻到了糖果的甜香。 他的脑海里闪过跟着糖果滚了一地的头骨,于是沉了沉脸色,对谷点张开手心。 “不许吃,脏。” 谷点的表情纠结犹豫了一会,最后才依依不舍将背后的手拿出来,把一张空糖纸和几颗还未拆开的糖放了上去。 “就吃了一颗……”谷点低头认错,接着被一张大手按住脑袋揉了揉。 谷迢这才直起身,对梁绝点了点头:“我们上楼吧。” 众人重新回到大通铺。 谷迢坐在床上扒下马甲和衬衫,背过身让梁绝看了看。 “果然好了很多。”梁绝放心的笑笑,“照这样再喷一两次就好得差不多了。” “老大你看看我啊——我都快被千雪打出内伤了——” 通铺另一头的北百星滚来滚去,假模假样哀嚎。 梁绝冷漠脸:“那是你该。” “嘤嘤嘤……” 北百星嘤了一半接着就没了动静。 梁绝给谷迢喷好药之后,不放心探头一瞅,见男生此刻已经四仰八叉睡了过去。 “看来确实累了。”梁绝放低了声音,“——睡得比你还快。” 莫名被cue的谷迢只穿好衬衫,闻声瞥了他一眼。 接着南千雪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说:“老大,我也困了,所以先回房间了。” 谷点立即跑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回头喊了一声:“哥哥晚安!” “晚安。”谷迢转头又对南千雪说,“麻烦你了。” 南千雪觉得自己有些受宠若惊:“……没事,点点很乖的,不麻烦。” 随后送两人直到对面房间门口,梁绝停下来,适时开口叮嘱一句:“注意安全,有什么不对劲随时过来。” “好的老大。” 南千雪对梁绝笑了笑,牵着谷点关好房门。 梁绝回到房间,扭头看见谷迢已经钻进被子里,拉好了眼罩,对他进来的动静充耳不闻,看来应该已经陷入了熟睡。 北百星翻身挠了挠屁股。 而梁绝没有着急睡觉,他坐在沙发上再次拿出牛皮本看了看,确定一些自己的想法,在钟声旁边又做了一个重点标记。 当他收好本子抬起头,就看到北百星在睡梦中打着第十八套广播体操,从通铺的另一头滚过来,一脚踹到了直挺睡着的谷迢身上。 而被严重打扰到睡眠的人抬手掀开眼罩,抬起头控诉般看了自己一眼。 梁绝:…… 起身把北百星推远了点,顺手拉开一张被子给他裹好,梁绝才掀开被子,躺在了谷迢旁边。 他轻声说了句:“晚安。” 片刻后,安静下来的房间里才响起了低沉的回应:“晚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诸位玩家,第二天早上好。】 谷迢是被系统聒噪的嘎嘎声吵醒的。 他直直坐起身,以挺尸的姿态把房间内的其他人吓了一跳。 “吵死了……” 谷迢把眼罩推到额头,耷拉着眼皮,那双金眸里却没有任何怨怒急躁的情绪,平静得只剩仿佛永远都不会散去的困乏。 而近处,乌鸦系统还在画框里大声叭叭: 【昨日,玩家探索小镇,与npc进行友好互动。不知名存在好感增加。】 【当前“乌鸦小镇”副本剧情进度为50.1%,希望诸位玩家再接再厉。】 北百星听着,表情都诧异了一下:“就这还友好?” 梁绝笑眯眯点了点头。仿佛昨天一脚踹开npc家门的不是他。 早早过来的南千雪正坐在沙发上,眉心蹙了起来:“今天不会还出现那些皮纳塔吧?” “这个啊……”梁绝长叹一声,有些意味深长,“要看钟声还响不响了。” 谷点蹬掉鞋子爬上床,像黑猫一样扑向谷迢的床铺,被早有预备的兄长张手接了个满怀。 “早上好哦哥哥!” 小姑娘趴在谷迢怀里朝气蓬勃喊完一声,扬起干干净净的脸对他灿烂一笑。 谷迢回应一声“早”,又看了看干净很多的谷点,抬眸看向正望着这边的南千雪。 接收到他的视线,南千雪的指尖绕了绕垂在肩膀的头发,对他一笑:“今早起床的时候,我给点点用湿毛巾擦了擦脸,毕竟一个漂亮女孩脸上脏兮兮的,让我觉得有些难受。” “哥哥,点点好看吗?”谷点满怀期待询问。 谷迢认真看了一会又摸上她的头,轻声说:“好看。” 虽然跟谷迢有着一样的黑发金眸,但谷点俨然是一副经典的西方女孩长相,歪头一笑起来时,金眸像阳光下融化的蜜糖。 梁绝看了一会,忽然想起从认识时起,谷迢就是一副慵懒到仿佛永远睡不够的表情,从来不会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微笑。 他开始有些好奇这样一个人,真正笑起来时又会是什么样子。 北百星正靠窗坐着,低头仔细检查枪,耳尖忽而一动,听到了遥远处响起的钟声。 “来了,各位!”他攥紧了枪对其他人示警。 五颜六色的皮纳塔群随钟声桀桀出现,接着就在玩家们接二连三的攻击下爆炸,扑通扑通往地上掉着东西。 谷迢低头躲着飞来蹿去的皮纳塔,拾起掉下的黄纸条扫了两眼。 【我们的孩子离去已有百年。】 【神不原谅。】 谷迢皱眉思索,在一只皮纳塔逼近时又迅速抬手把它砸进了墙里,单手抱起谷点,跳到梁绝身边。 “怎么了?”梁绝抽身斩断皮纳塔,偏头问。 谷迢顿了顿,看向梁绝略带疑惑的脸,金眸里掠过几分转瞬即逝的茫然。 等不到谷迢回答,梁绝又一个扫腿踹飞了几个,接着说:“钟声和怪物们的出现有很大的联系,等下我们要去镇子上问问,这个声音究竟来自哪里。” “嗯。”谷迢回神抬手,用力捏爆一个皮纳塔的同时,点了点头。 一如昨晚,皮纳塔们忽然又在某个瞬间停止行动,突然不见了。 北百星还端着手枪瞄准,下一秒子弹就打了空:“?!他们又跑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狼藉的床面,面露嫌弃,伸脚把掉落在枕头上面的骷髅头踹了下来。 “这些皮纳塔的行动有限制。” 谷迢忽然开口,他抬手又把眼罩往上推了推,看向陷入思索的梁绝,“具体的我还没看出来,不出意外的话今晚还会有一次。” “等晚上再看看吧。”梁绝收起匕首,抬头望向窗外逐渐亮堂的天光。 “昨天情况特殊,我们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个钟声代表着什么,但必然跟系统任务有联系。今天不是星期日,镇民一定会出门,我们可以先找他们打听一下系统任务里失踪的孩子们的事。” 玩家们简单收拾之后,就出了旅馆。 果然如科林所说,周日过后,镇民们纷纷踏出了紧闭的房门。 系着黑头巾,裹着黑围裙的夫人推门泼掉一盆脏水。 穿着短布衫的男人按住黑礼帽,与玩家们擦肩,步履匆匆而过。 漆黑的猫咪跳上房檐,扭头不知看到什么弓身炸毛,哈了一会气之后,飞速跳开。 有人在街道两旁设集摆摊,引得一片人声鼎沸。 昨日的残雪还在房顶路边堆着,洁白莹亮若碎星闪光。 而地上黑压压的人群蠕动着,与苍白天上盘旋的鸦群融为一体,汇成一大片玷污洁白的墨团,看得格外刺眼,好像就连这座城镇都不干净了似的。 “怎么回事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北百星有点头皮发麻,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寻求安慰似的看向自己的队友们。 南千雪眉心拧成疙瘩,俨然是在做一些心理建设。 刚刚结束与谷迢对话的梁绝回过头来,表情还算淡定,在接收到不安视线时笑了笑,说:“没事。” 而谷迢抱着谷点,打了个哈欠,神情依旧懒散,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 “老大,你们背着我聊啥了?”北百星好奇问道。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梁绝朝他眨了眨眼,领着众人随意敲响了某个人家的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一位妇人攥着擦手的毛巾开了门,见到面前的一群人时退后两步,眼神有些警惕:“您找谁?” “您好,这位夫人。”梁绝颇有礼节戴帽致礼,“我是接受命令,来调查小镇孩童失踪案的警察,这位是我们特意从外地请来的侦探。” 顺着男人抬起介绍的手掌,妇人将狐疑的视线从那檐帽上银光闪闪的警徽,落在了神情懒散的谷迢身上,见他点头之后,才半信半疑在身侧让出了空。 “那请进来吧,警官。” 妇人名叫莉莲。 她请众人进门后,又紧紧关好了房门,小心翼翼觑了一眼挂在房檐上的吊坠。 谷迢牵着谷点,四处看了看:冷寂的壁炉,漆黑的墙角,老旧的桌子,破裂的木地板踩一脚就咯吱咯吱响。 仿佛与科林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样的简陋。 “你们真的要帮我找回我的孩子玛娜吗?” 莉莲惴惴不安地询问,被她挽起的头发里翘着几根银白,浑浊的眸子里闪烁起一点希望。 “是的,莉莲夫人。”梁绝微微低下头,对她露出一个眉眼如弯月的微笑来,“因为我们就是为此而来。” 这位警察的身上有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令莉莲不知不觉放下了警惕,紧紧攥紧了双手作祈祷状:“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人来帮助我们寻找孩子了。” 梁绝的眸底掠过一丝暗芒,适时问道:“听你这么说,之前有孩子失踪的时候,镇上的人从来没有找过吗?” 莉莲眼眶蓄满泪花,点了点头:“……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们的惩罚。神不原谅。” 谷迢回头瞥了正在哭泣的女人一眼。 “那么你还记得你的孩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吗?”梁绝放缓了语气。 女人的脸上适时浮现出了几分空白,原本流泪的双眸下一刻便被茫然所占据。 “莉莲夫人?”梁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莉莲眨眼回过神:“不好意思,警官……我走神了。” “没关系。夫人。”梁绝微微一笑。 “说来奇怪,玛娜消失的那一天……我竟有些想不起来,我记得那一天到来时,我一直闭着眼睛。等再睁开眼时,孩子们……我的玛娜,都不见了。” 莉莲托腮思考。 梁绝等了一会,又问:“那么,玛娜有什么特征吗?比如长得什么样子,失踪的时候都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莉莲又陷入了迷茫,她的视线空洞飘浮,最后落到了谷点身上。 “她应该……才五岁。笑起来像天使,那么小,那么软。” 谷点回头,看着女人脸上泛起憔悴的哀伤。 “已经太久了……就连那孩子的面容,我也逐渐开始模糊了。你们还能找到吗?” 梁绝:…… 他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最后还是笃定的点了点头。 北百星抱着胳膊站门口抖瑟着听完,就替老大感觉憋屈:“草……一点有用的话都没说啊这个npc。” “有可能孩子失踪给她带来的刺激太大了。”南千雪有些不忍,她轻叹一口气。 此时,谷迢站起来,指了指前方的壁炉,回头问:“这两天一直在下雪,明明有壁炉,你们为什么不生火?” 莉莲的肩膀耸缩了一下,讪笑起来:“不好意思,因为我们小镇一直贫穷,木材在寒冬又很珍贵,所以我们经常苦熬整个冬天,从来都没有生火的习惯。” 谷迢双手插进衣兜,沉沉注视了她一会,才“哦”一声。 离开莉莲家,北百星迫不及待凑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谷哥,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我还需要再看看。”谷迢说完一句话之后又陷入了沉默。 “是不是跟壁炉有关?”南千雪询问道,“那壁炉有什么问题吗?我记得昨天在科林家里,也见到过摆满木材的壁炉。” 谷迢点了点头。 北百星沮丧的叹一口气:“我对壁炉的印象,仅限于圣诞节那个红白装老头扛着一大袋礼物从烟囱里掉下来……你说他屁股不疼吗?” 南千雪:“少说两句能冻死你吗?” 梁绝如法炮制,敲开了其他人的房门,却得到了与莉莲完全不相同的强烈排斥。 男主人手持锄头挥舞着,击打前方的空气,将玩家们逼退了好几步。 梁绝:“你不要激动,我们是来找失踪的孩子们……” “用不着!你们这群外地人!”男人腮边的肉都在发抖,横眉怒喝,“神会救我们!只有神!我们不需要外地人多管闲事!” 他的身后,面容瘦削的女人探出头来,冷漠的眼神深处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惧,但还能客客气气说:“警官,我们不需要什么帮助,你们离这里远一点。” 梁绝只能举着双手退后,表示自己毫无恶意,对其他人摇头示意。 “神会救我们的!滚开!” “外地人没有信仰!不要来玷污我们!” “神会救我们。” 眼前的人还在骂骂咧咧。 谷迢透过两人的身形缝隙之间,窥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 像是最终确定了某种答案,他想了想,抱起谷点,才转头对眼前的两人说: “——可是神不原谅。” 北百星背后冒出了冷汗。 因为不只是对面两人的谩骂声,就连他们背后集市的讨论声也忽然停了下来。 玩家们僵着身子回头,看到那些居民们动作一致,面无表情扭头,黑白分明的瞳孔空洞注视着他们,仿佛此刻只剩下了漆黑的人形躯壳。 空气骤然冷却,仿佛隐形中绷紧了一根弦。 梁绝轻轻笑了笑,缓缓后撤的鞋底已经蹬在了地上,歪头说:“非常抱歉,好像打扰到你们交流感情了?” 他缓缓举起双手,右手心处掠过一片数据乱流。 北百星跟南千雪颇为默契,拉一把谷迢,转身就跑。 下一刻,照明弹刺眼的白光于他们身后炸开,隐约传来几声哀痛的惨叫。 梁绝飞快跟上前面的队友:“快走!照明弹只够拖他们几分钟的。” “我们往哪躲啊?!!”北百星边跑边嚎。 谷迢的大脑飞速转动,余光忽然瞥见屋檐边晃荡的乌鸦吊坠,立刻明白了什么: “——我们得回旅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 原本诡异祥和的小镇因为谷迢的几个字炸了锅。 镇民们一改先前的冷漠与排斥,宛如陷入狂暴失控的人形怪物,遥遥坠在狂奔逃命的玩家屁股后面。 梁绝慢一步断后,回头看了一眼面目狰狞的npc们,提了提嗓音问:“侦探,你问出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 “这还用说啊,我相信谷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北百星帽子甩飞了都没空管,他扭身对那些npc们竖起两根中指,“——神就是不原谅!!!” 南千雪点了点头。 镇民们听清年轻人的喊话,黑脸都气绿的同时,速度也提了起来。 而旁边的谷迢脸不红气不喘,掂了掂怀里抱着的谷点,才慢吞吞回道:“就是不爽而已。” 梁绝:…… 闻言北百星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吃屎,他扑腾着站稳身子,惨叫出声:“——啊???” 南千雪看了一眼神情恹恹的谷迢,一句“这也没看出来啊”的吐糟已经到了嘴边,好歹才憋了回去。 而谷迢没有在意被他一句话引发的沉默,远远看见屋檐下飘摇的彩色乌鸦,说:“我们快到了。” 就在队尾的梁绝踏进旅馆门口的下一刻,已经迫近的指爪擦着制服衣角抓了个空。 “彭!!!” 南千雪眼疾手快猛一摔门,轰然闭合的门扉竟轻而易举夹断了那只跟着探进来的手腕。 如同破碎的陶土一般跌在地面上,僵硬发黑的手腕在众人的注视下渐渐发黑,溃散成一堆小小的粉沫。 “哇哦。”北百星眨了眨眼,朝千雪竖起一个大拇指,“酷。” “果然,这群npc无法进入旅馆。”梁绝走到窗边倾身。 冷风从破裂的窗玻璃直直灌进来,掠过地面上的狼藉,使得这座房子在略显萧瑟的同时看起来脆弱不堪。 漆黑的镇民们围堵在一起,密密麻麻,推推搡搡,凝望着紧闭的门口,远看像一群乌鸦正在啄食死去的尸体。 梁绝不由蹙紧眉心,察觉到身侧有人停了下来,便转头看过去。 谷迢一手插兜,神情淡淡,因困意常常半敛的金眸里清晰映出了摇晃模糊的彩色吊坠。 他们几乎是并肩挨着,衣角相互摩挲一下又很快分开。 梁绝静静看了他许久。 而因为终于察觉到旁边的视线,谷迢扭头看过来,微凉的呼吸正巧擦过他的耳畔,留下微痒的触感。 谷迢用眼神表示疑问。 梁绝回神般眨了眨眼,暖棕色的眸底泛起流光。 他笑着说:“如果我没猜错,是这个彩色吊坠保护了我们,镇民们对应着黑色,所以他们无法踏入被彩色守护的区域。” “同时这也说明,颜色的不同有很重要的意义,如果彩色象征我们,那么镇民们为什么对应着黑色?” 呜呜咽咽的哭声接二连三响起,众人凝气静神重新看去,那群镇民们已经开始散去,走一步哭一声,神似疯癫。 北百星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老大,这群npc又哭又嚎的,不会是因为孩子的事疯了吧?一疯疯一群啊?” “没这么简单,肯定还有更深的原因。”梁绝摇了摇头,接着说,“本来还打算问一问那神秘的钟声来自哪里,但可惜没来得及……” 梁绝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轻啧一声。 “——天又要黑了。” 当最后一个镇民的影子消失在蔓延而起的灰雾中时,天空携着一种蓄谋已久的速度,迅速阴沉下来,接着开始飘落零星的碎雪。 梁绝转身正想说上楼,余光一瞥见到谷迢蹲在那只断手化成的灰烬边,皱紧双眉,神情些许凝重的模样。 而谷迢对上他的视线,便轻轻一摇头。 梁绝没有询问,一点头说:“那走吧,今天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我们先上楼重新整合一下情报。” 众人重新围坐在了大通铺上。 谷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边,谷点挨着他蜷起身子睡了过去,其他人则盯着击败皮纳塔时落下的字条。 梁绝敲了敲笔,在笔记本的钟声二字上又被圈了两圈。 “我先说一下我的看法。”南千雪清了清喉咙,“首先我发现,这座小镇上的人对信仰有超乎异常的偏执和狂热。” “其次,他们对寻找孩子这个念头并不是那么热衷,反而把希望寄托在神的身上。” “没错。”梁绝想了想,补充道,“在这样贫穷的小镇上,他们因为无知,反而会更加容易相信有神明的存在,同样,如果一个贫穷的家庭,孩子多到以至于拖累了他们生活,那么孩子的失踪也不外乎是一种解脱。” “我并不想往这一步上面进行猜测,但是根据镇民们的反应来看,这是最坏的结果。” 众人沉默一会。 北百星振作了一下,指着字条:“可是那句‘神不原谅’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犯了什么罪吗?以至于触怒神明?” “假设神明npc真的存在于这个副本的话。”梁绝抵着下巴琢磨,“在系统播报中,那个【不知名的存在】很有可能就是神明npc。” 北百星:“……那我们都干了什么让祂的好感度提高了?” 梁绝:“额……打爆乌鸦先生、踹烂镇民npc的家门?” 南千雪:“不是……这怎么想都不正经吧。” “谁知道呢。”梁绝放轻了声音,“如果因为镇民们触犯的错误,连神都不想原谅的话。” 三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忽然想起来好像还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开过口,齐齐转着脑袋,看向靠在墙边的谷迢。 只见那人不知何时拉下了眼罩,抱胸睡得正香。 北百星:“……谷哥好像一直都睡不够啊?” 南千雪:“所以他是什么考拉吗……” 梁绝:“没事,等他醒了再把我们讨论的告诉他就好。” 原本应该在睡着的谷迢却突然说话:“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其他人猝不及防一惊:“——你醒着啊!!!” 谷迢抬手推了推眼罩,看不出到底是刚醒还是压根没睡。 “就像一开始,你说的那样,我们对应着彩色,镇民们对应着黑色,在这里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看向盘腿坐在对面的梁绝。 “之前我问过莉莲夫人关于生火的问题,因为我发现那些居民们的家里,壁炉很干净,但是墙壁上却有火焰燃烧过的痕迹。” 南千雪眉心蹙起:“可是莉莲却说他们没有生火的习惯,是她说谎了吗?” “不一定,因为这镇子上的人记忆出现了问题。” 谷迢神情平缓,他抬手敲了敲眼罩,最后将反复整理好的所有思路摊开在众人面前。 “首先是系统的提示,我推测应该是一首被拆分的童谣,按照标注的顺序来看,我们目前仅缺少第一句。不过这个目前不重要,所以先暂时搁置。” “这镇上所有npc的手脚黝黑,衣角上都有焦黑的卷边痕迹。” “他们的家中有被火焰燃烧过的痕迹。” “之前在楼下,我仔细看过那只断手留下的东西,很像燃烧过后破碎的灰烬。” “他们对于孩子的记忆很模糊。” “整座小镇都是黑色的,只有我们这些玩家是正常的颜色。” 谷迢顿了顿话音,与似有所觉的梁绝对上了视线。 “莉莲夫人没有说谎,他们现在的确没有生火的习惯——毕竟已经死去的人,并不需要烧火取暖。” “而她的记忆模糊,或许是因为没有死亡的记忆,甚至孩子们的失踪,也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喔哦喔哦——”北百星一惊一乍捂着嘴,满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下子解释通了啊!!” “黑色的吊坠,黑色的人,原来代表着已死之人啊。”南千雪忽然抖了个机灵,放低了声音,“等等,这么说,我们正在都是死人的镇子上吗?” 而梁绝敲了敲指尖,目光掠过桌子上放着的几张字条,轻轻一笑:“原来如此——难怪这些断诗都跟火焰有关。” 谷迢抱胸沉默了一会,直到他终于听到遥远处再度响起的钟声,才忽然意识到了某处的违和。 与此同时,无数皮纳塔再次出现,像往常一般朝着玩家们扑来。 北百星缩着肩膀躲开扑来的皮纳塔,边掏出枪,边念叨:“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不会输。” 谷迢挥手拍飞一只皮纳塔,站起身:“我需要再听一次系统最开始说的背景故事。” 将睡熟的谷点交给梁绝保护着,谷迢活动了一下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心抵住两只乱蹦的皮纳塔,抬拳轰一声砸碎在乌鸦画框的旁边,稀稀拉拉落了一地陶片。 拳头带起的风吹得他发尾微微翘起,那双璀璨金眸微微一掀,平静中带着几分瘆人的威慑。 “——系统,你在吗?” 系统:…… 皮纳塔引起的鸡飞狗跳暂时影响不到谷迢这里,乌鸦系统伸出脑袋,在男人沉默的淫威下,任劳任怨张嘴呱呱。 【传说曾有“乌鸦”于夜幕降临之际出没。在圣钟敲响的第十四下之后,孩子们笑着闹着回归居所。】 【民风淳朴的乌鸦小镇近几年……流传起了一则曾沉寂数百年的传说。】 【刚从外地旅行而来的普通夫妇在暴雪中迷路,受到热心警察的帮助……多了一位像流浪汉的侦探。】 【委托人将各位玩家聚集于此地,请诸位查清“传说”的真相,并寻回所有失踪的孩子们。】 谷迢敲着画框听完,就挪开了隐隐带着威胁意味的手,摩挲了一下眼罩。 “啪!” 破碎的皮纳塔砸在他的脚边,梁绝手握匕首,一个腾空落过来,侧身还能看到他怀里,迷迷糊糊的谷点正揽着他的脖颈。 “发现什么了吗,侦探?” 梁绝气息丝毫未乱,还带着调笑的意味。 “算是吧。”谷迢旋身踹烂了一只皮纳塔,接着说,“你好像很喜欢喊我侦探?” “因为这样听起来很帅。”梁绝挥手将另一只皮纳塔斩落成一半,“毕竟侦探在我看来,可是会一直追寻自己的目标与真相的英雄。” “你很喜欢英雄吗?”谷迢兀自问了一句。 “诶?”梁绝思索了一下,“没有人不会喜欢吧。” “不过我这次的身份是警察,比起当英雄,我还是想先以保护好在场的每个人为重,推理真相的话,还得交给你啊,谷迢侦探。” 梁绝那张满是笑意的俊朗侧颜,忽然在谷迢的眼中变得支离破碎了一瞬,如镜面蔓延着蛛网般的裂纹。 臆想中的血腥味在他的舌尖转瞬即逝,接着又是漫无边际的空白。 而这一停顿在现实中仅仅化为谷迢金眸里的一瞬闪光,他随手掂起一个坚硬的物体飞快甩了过去,正中梁绝身后的一只皮纳塔。 “酷。”北百星见状吹了个口哨,对南千雪呲牙一笑,“我就说法棍绝对是坚硬的矛了吧?” 梁绝也只是才看清有黑影从眼前飞过去:……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去确定被丢出去的究竟是不是法棍,就听到谷迢淡淡的声音传来。 “你说的没错,梁绝。” “——正如警察是活人的守护者,那么侦探也该是死者的代言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 两人其乐融融的对话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而皮纳塔的攻击再次停了下来,房间里的一切归于宁静。 “可恶,侦探和警察的组合听起来好帅啊!” 北百星收起枪,撑床坐下来,噘嘴嘟囔,“为什么我们就是路过的普通夫妇啊?!” 他掏出铭牌看了一眼,自暴自弃仰面躺了下去。 “我还是愚蠢的丈夫!!” “铭牌的身份设定是可以改变的,至于方法嘛……” 梁绝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扭头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谷迢,挑起的眉心浮起几分调侃。 “大概用真心就可以。” 谷迢闻言,懒懒看了他一眼。 “真的吗!”北百星立即支棱起身子,扭头按住旁边南千雪的肩膀,哀嚎着摇晃了两下,“千雪!快用真心夸我帅啊!” 南千雪:“啥?” “快点快点啊!帅气的丈夫跟漂亮的妻子才登对嘛!还是说在你眼里我一点都不帅吗?” 北百星耷拉着眼,绿眸湿润,对她抛来一个wink。 南千雪盯着他酝酿了一会,最后惨不忍睹挪开视线,闭上眼说:“不行,我现在看你像个纯种哈士奇,完全没法当人看。” 突然脱离人籍的北百星:? 梁绝将谷点放回床上给她铺好被子,接着挨在谷迢身边坐下来,指尖摩挲牛皮本的侧边,听旁边响起塑料包装袋清脆的絮絮声。 谷迢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面包,对他晃了晃,说:“多谢。” 梁绝一手撑在颈侧,前倾了倾身子,看谷迢因为咀嚼而鼓起来的腮帮,笑眯眯一歪头:“谢我做什么?” 知道这人在明知故问,谷迢干脆没有搭腔,又咬了一口面包,听到身侧响起一声轻而又轻的笑。 “其实你不用谢我,因为是百星和千雪两人塞的。”梁绝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以为你不喜欢吃泡面,就把所有面包都塞进了你包里。” “怎么样,很惊喜吧?” 谷迢顿了一下:“食物在这里不是很重要吗?” 毕竟他们到这里已经是一天一顿了。 “没关系,这已经很奢侈了。”梁绝想了想,“之前一次副本里,我们三天甚至连一口水都没有,其他玩家都疯得快要吃人了……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挺过来了不是吗?” 男人的声音温温润润,像流水一般漫过那些难捱的痛苦,一程一程,最后传进谷迢耳畔时,仅剩下一种漫不经心的宽慰,以及坚韧的温和。 谷迢将目光落在半敞开口的登山包上,还能隐隐看到露出的包装袋一角。 “其他玩家都像你们这样好心吗?” 他还是没忍住问。 “或许吧,终究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就看你下一次还能不能再遇到了。” 梁绝笑着,眸里掠过几分怀念,“如果连玩家们都变得冷漠无情的话,这个人命游戏就更残酷了不是吗?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无法互相信任的话,那我们也太孤独了吧。” 谷迢一直注视梁绝,并没有错过他眼里的怀念。 他对这个想法不敢苟同,但也忍不住想。 一定遇到过吧。 在梁绝最初进入游戏的时候,一定曾有人对他伸出过援手,所以他才想将这份天真的信念传递下去。 也许在某一天,真的可以带来无限的希望。 “不过你让我觉得有点特别。”梁绝忽然又说,“——你是第一个被我误会成老玩家的新人。” 谷迢推了推下滑的眼罩,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应声有些敷衍:“啊,这样吗……” “那么,你之前从系统的背景故事里听出了什么线索?” 两人的话题兜转了一圈,终于回归了正途。 梁绝说话间对另外两人招了招手,回头对谷迢挑起眉眼。 “我们可就仰仗你的分析了啊,谷迢侦探。” 谷迢伸出舌尖抿去唇边的糖粒,忽然问:“从我们来到这里,钟声一共响了几次?” “你问这个啊?”南千雪算了算,“如果早晚各一次的话,这已经是第二天,一共响了四次。” “谷哥,别卖关子了,快讲讲你发现什么线索了?”北百星捏着枕头催促。 “系统最开始的背景故事里有一句很突兀的话让我觉得在意。” 谷迢闭眼复述。 “圣钟敲响的第十四下之后,孩子们笑着闹着回归居所。” 梁绝立即会意:“一天两次,钟响十四次就是七天。” “如果是这样,那么系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已经在一开始给了明确的时间限制。” 谷迢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如果七天之内没有找到孩子们,那最后一声钟响后,我们可能就会死亡。” 北百星脸色扭曲了一瞬:“我说怎么这回系统转性了,没想到居然变得更阴了。” “这得怪我们太大意没有认真听背景故事,我居然还以为只是一句简单的介绍。”南千雪的脸色也开始发沉,“幸好谷迢哥及时发现了这个疏忽。” “如果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找到孩子,会发生什么?”谷迢看向脸色糟糕的梁绝,忽然问。 梁绝的神情难得深沉,甚至还有些冰冷:“如果没有成功完成任务,系统会判定副本演绎失败,并发布惩罚。” “它会随机留下一名玩家,并将他异化成为副本boss杀死其余玩家,再令其重新恢复理智,脱离副本。” ——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杀死副本npc跟杀死并肩作战的队友完全不是一样的概念。 捱不过自我的良心与道德谴责的玩家,大部分结局都不会太好。 谷迢冷静评价:“果然有病。” “哈哈,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没有在第七天晚上之前找到那些失踪的孩子们,让他们笑着闹着回归居所。” 北百星干笑了两声,“该是我们哭着嚎着排队上天堂了吧。” 话音一落,谷迢居然试着想象了一下梁绝不顾形象哭嚎的模样,觉得实在充满违和,于是一挥手驱散脑海里的画面,接着说: “所以我们得加快推副本的速度,因为这里的时间流速很不正常。我们的感觉分明仅过了一个短暂的上午,外面就已经黑得像深夜了。” “如果导致这个问题的不是系统,而是那个不知名npc的话,我们必须快些行动了。” “怎么这样,不是好感度提高了吗——”北百星抱怨一声,“提高了怎么还给我们加难度了啊?” 梁绝冷不丁防冒出一句:“有可能引起这个结果的就是因为好感度的提高。” “喜欢我们就杀死我们?”南千雪哆嗦了一下肩膀,“多少有点变态吧。” “也或许是想将我们永远留下。”谷迢喃喃低语着,若有所思的眸光落到了某一处,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老大,谷哥,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北百星抓了抓后脑勺,“这钟声到底是从哪来的啊?我们在小镇走了两天,也没找到有什么钟楼啊之类的。” 梁绝思索了一下:“肯定还有什么地方我们没有去过,为此我们需要这座小镇的地图。” 北百星苦起脸来:“啊?找谁要啊?那帮npc现在肯定巴不得弄死我们……” “其实还有一个可以求助的npc。”谷迢双手枕着脑后,靠在墙上,“昨天我们拜访的那一家,他肯定知道很多东西。” “科林?”南千雪思考了一会,“也是,除了莉莲夫人,好像只剩他可以理智沟通了。” “好,明天我们再去一次。”梁绝拍案定音。 终于到了吃饭时间。 北百星撕开一包泡面,倒上开水。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忽然偏头跟南千雪嘀咕了几句,之后对梁绝使了个眼色。 梁绝:? 谷迢刚把谷点喊起来,听到北百星清了清嗓子,说:“老大,谷哥之前的一顿分析,让我忽然想起一句动画台词。” 北百星对望过来的两人嘿嘿一笑,双手掐腰挺了挺胸膛:“任何时间!” 旁边一脸不情愿但又很配合的南千雪叼着筷子敷衍道:“任何地点……” 已经会意百星想要做什么的梁绝,偏头思考了一会。 接着他扬了扬下巴,笑着对谷迢说:“眼罩侦探?” 谷迢收回幽幽目光,试图以沉默来表示抗议。 然而他怀里的谷点对几人的对话很感兴趣,等了半天没人接,于是拽了拽谷迢的衣领,仰起脸问:“什么什么?下一句是什么?哥哥?” 谷迢一巴掌按上小丫头乱晃的脑袋,轻叹一口气:“……不想办案。” “接得好!!”北百星呱唧呱唧鼓掌,欢呼了一声,竖起大拇指,“下次对npc就这样喊!” 南千雪表情冷漠:“不要了吧,我们都不太想丢这个脸。” 北百星:……呜呜呜。 吃过晚饭,众人回到二楼大通铺休息的时候,窗外又开始飘雪。 谷迢站在窗边,余光瞥见有人停在他身侧,说:“看来明天的路会不好走啊。” 梁绝望了一会窗外惨白的夜空,收回视线时对上谷迢静静凝视着他的目光,于是便笑:“怎么了?” 谷迢背过身靠着窗框,打了个困乏的哈欠,重新睁开眼睛时,金眸泛起了几分水光。 “我在思考一个不算很重要的问题” 梁绝表示愿闻其详。 “如果这个副本里,系统作为将玩家聚集在此的指引,那么发布这些任务的委托人,又是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 当系统掐算好时间,从画框里探出脑袋,已经将招呼声噙在嘴里的时候,眼前俨然一片蒙蒙的白。 系统:嘎? 它开始扫描挡着自己视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经过分析之后,那只是一条从床上撕下来的普通白布。并没有什么特殊作用。 于是系统放下心来,又提高了音量,开始喧哗。 【各位玩家,第三天早上好。】 梁绝扭头一看,只见被白布蒙上的画框中间一个尖锐的凸起在聒噪: 【昨日,玩家再次探索小镇,与npc们进行友好互动。不知名存在好感增加。】 【当前“乌鸦小镇”副本剧情进度为55%,希望诸位玩家再接再厉。】 北百星从床上爬起来一瞅,开始乐:“哈哈哈哈这什么东西啊太好笑了吧!!” 系统不作声了一会,仿佛这嘲笑声伤到了它的电子自尊,于是开始进行一个挑事的哔哔: 【鉴定有玩家试图利用道具屏蔽系统,将评判游戏失格,扣除游戏积分。】 北百星不乐了,扭头问神色古怪的梁绝:“老大,这布是谁蒙的啊?” 梁绝朝他旁边使了个眼色。 只见谷迢从床上撑坐起来,眼罩掀了掀露出一只满是困意的金眸,朝跟服丧似的画框发出一声气音,问:“你怎么扣?” 系统盯着谷迢连一些基础功能都没开通的新手界面,看着那余额为零的游戏积分,短路了半天,终于说:“由于谷迢玩家为游戏新手,特此给予警告一次,下不为例。” 警告一次,屁事没有。 在沉默的房间里,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笑话的系统扭头就走。 谷迢扭头问:“游戏积分是什么?” “啊啊!这个我会!”北百星举了举手,“游戏积分就是钱啊!在每一次通关副本之后就会结算的!谷哥,你可以用游戏积分兑换一些系统用品,包括衣服,药,更厉害的还有武器!” 被抢先的梁绝跟着点了点头,接着说:“还有一些副本通关之后,系统也会根据玩家的表现风格,赠与特殊武器,而那些武器通常是最适合玩家的。” “比如我的匕首,百星的枪。” 他看向南千雪,接着说:“千雪跟我们不一样,她是武术世家,对唐刀有过练习,所以是自己用积分兑换的武器。” 南千雪点了点头,注意到谷迢的视线,挑眉问道:“怎么了谷迢哥,觉得我不像是那种会用唐刀的人吗?” 谷迢摇了摇头:“只要是喜欢,用什么样的武器都可以——而且唐刀很适合你。” 他曾见过女生抽刀斩断皮纳塔的模样,那尽是一副女将般的飒爽与潇洒。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南千雪愣了愣,接着一撩头发,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哦,谢了。” 北百星竖起大拇指:“千雪用刀超厉害的!” 谷点晃荡双脚,也跟着点头。 而北百星的一声尾音还没散尽,众人又听到了象征清晨到来的钟声,与此同时劈头盖脸砸下的皮纳塔朝着他们扑来。 北百星:……晦气。 他紧急搂着最近的谷点矮身一躲,手下一个用力,忽然听到哪里响起了布料撕裂声。 “刺啦——” 这一声清脆刺耳,引得在应付皮纳塔的众人纷纷投来目光。 状况外的谷点歪了歪头,忍不住反手一摸,一条大豁口耷拉着布料,裸露在外的背脊有些发凉。 北百星欲哭无泪,半跪着硬生生挨了几下皮纳塔的撞击,扶着一脸茫然的谷点,也不敢随便看,只是不知所措道歉: “草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点点妹妹。” 他说完之后,哆哆嗦嗦扭回头,见谷迢正握着一只皮纳塔往墙上撞,啪一声,皮纳塔如被捏爆的脑壳一般,从他的指间化成碎片落了下来。 北百星:…… 他已经瑟缩成狗了。 南千雪拎着谷点的斗篷扑过来,往小孩身上一裹,直接抱起她来,缩头躲开了皮纳塔。 “北百星!别愣着了!先解决皮纳塔再说!” 她转脸对谷点又换了温温柔柔的语调,“点点,先自己乖乖坐在这里好不好呀?哥哥姐姐们打完这些怪物就来修你的衣服哦。” 谷点点了点头,就得到了南千雪一个温柔的摸头。 谷迢脚踩着一只皮纳塔,忽然收手停止攻击,他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拾起飘落在脚边的东西,垂眼看了看。 这应该是一张烧了大半的黑白照片,仅有一角保留了下来。 看着那一角上模糊不清的椭圆轮廓,谷迢推了推眼罩,将它收进了衣兜。 梁绝敲碎一只皮纳塔,看见谷迢对他点头,于是像得到什么信号,停下了攻击,转头看向还在打皮纳塔的另外两人,问:“百星!千雪!你们有没有数自己打了多少个?” “哈啊?”北百星一捂脑袋,狼狈大喊,“哪有空数啊!这数量也太多了!” “估个最近的数!” “啊啊也就七八个!” “老大,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南千雪握着刀扭头,“我没怎么数,但感觉应该有八九个了吧?” 梁绝回头问:“谷迢,几个?” 谷迢:“六个。你呢?” 梁绝:“七个。” 谷迢点点头,脚下用力一踩,那只嘎嘎叫着的皮纳塔瞬间碎成了纸片。 下一刻,皮纳塔群停止了动作,如退潮般四散涌去,很快消失不见。 北百星跟南千雪面面相觑。 梁绝眸里闪过一丝了然,他收起匕首,对其他人笑了笑:“我们好像找到让皮纳塔消失的规则了。” “真的吗老大!是什么!”北百星嗷一声站起来。 “等回来再说,现在还不是很确定。”梁绝对他们点了点头。 南千雪收起刀,又点开系统的商城界面翻了翻:“那行,我先给谷点找找有没有可以穿的衣服。” 只见她身前亮起的浅蓝色商城界面上,正排列着一件件金光灿灿的华丽宫廷裙,各式各样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谷迢走到谷点身边,俯身看了看她背后被撕破的口子,眉心忽然一皱。 就在谷点的背心处,有一只乌鸦样式的纹路,正在渐渐变淡消失。 还没等谷迢细看,小姑娘急忙捂住后背,仰起脸紧张兮兮看着他。 谷迢沉默了一会,金眸中凝集着某种认真。 他沉声对谷点吐出四个大字: “——魔法少女?” 不远处听得正清楚的梁绝:? 他的表情纠结,瞥了有些紧张的谷点一眼,最后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南千雪看了两眼之后猛地回过神,抽一口气问:“是不是太华丽了点,行动不方便?” “这要看看点点的意见了。”梁绝蹲下身,与谷点视线平齐,“点点,喜欢穿裙子吗?就是那种公主裙?” “喜欢!”点点听后金眸倏地闪亮了一瞬,随即又有点失落。 但她也只是垂下脑袋,晃了晃双脚,用一种试图掩饰失落的语气,轻快的说:“但我应该穿不了的啦,不过没关系,怎么样都可以。” 谷迢由于看不到他们的系统界面,于是站在旁边听三个人的对话。 忽然他的衣角被轻轻拽了拽,谷点仰脸看他,问:“哥哥,我能穿公主裙吗?” 谷迢轻叹一口气,把手放到了她脑袋上,垂下眼睫,认真对她说:“你可以穿。” “那就买吧。”梁绝点了点头。 南千雪拧着眉说:“那我好好挑挑。” 最后他们敲定的是一件洛可可风格的红色蓬蓬裙式,有着绸缎布料,堆叠的袖口,立起的缎带,饰有花边的外裙撑。 北百星被扣除了近二百的游戏积分,直呼大出血却也不见有多少心疼之色,只是捧着裙子放在床上。 谷迢看了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对北百星道了一声谢。 “没关系啊,谷哥。”北百星搓了搓鼻尖,嘿嘿一笑,“本来就是我不小心弄坏的嘛。” 南千雪抱着衣裙,牵住谷点回房间换衣服。 梁绝还在商城里不知挑着什么,谷迢刚坐下,就听到那人一心二用般问:“在击打皮纳塔的时候,你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谷迢拿出放在口袋里的照片,递给他:“算是吧,这张照片应该是关于钟的线索。” 梁绝瞥了一眼之后靠在沙发上,指尖交叉,摩挲着思索。 北百星也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问:“皮纳塔到底是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死去之后还会给玩家提供线索的小boss。” “皮纳塔不是副本boss。” 梁绝终于出声提醒道,“从一开始,系统就已经告诉我们了。” “皮纳塔是一种——很特殊的副本道具。” “至于这些线索,应该是皮纳塔给予的奖励。”谷迢抱胸缩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说话间带着昏昏欲睡的意味。 “至于一些面包、人头、面粉之类的,应该是运气不好的惩罚吧。” 回想第一次打皮纳塔就被黑面粉糊一脸的北百星:…… 片刻后房门再度被人推开,南千雪伸出个脑袋,对三人挑眉一笑:“来啦来啦,超级好看哦!” 她推开门,换了一身行头的谷点捏着裙撑,金眸里盈着满满的紧张,正拘谨的站在门口,将期待的目光转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谷迢定定看了一会,唇角勾起了一点上扬的弧度,最后点点头,说:“很好看。” 说来也怪,被那双永远占据着困意的金色瞳眸凝视着,都会有一种极特殊的反差感。 ——好像对这双眸子的主人来说,被注视着的便是他最在意的。 南千雪还给谷点挽起了一个公主头,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有练过,扎得明显生疏。 ……细看还有些歪。 她有些心虚,伸手又调整了一下,才说:“好了。” 梁绝绕到前面看,忍不住笑着夸:“越来越像小公主了。” 谷点笑容灿烂,跑过去拉着谷迢的手,说:“那哥哥就是王子啦!” 梁绝忽然轻笑一声。 谷迢看他一眼就知道,这人肯定又想起了那张身份铭牌。 “那我们现在出去吧。”察觉到谷迢的视线,梁绝立即轻咳一声,“今天有点耽误时间,我们得快点了。” 谷迢耷拉着眼,给谷点披上斗篷裹好,听到她问:“哥哥,有没有可以把点点记下来的东西?” “什么?”谷迢想了想,手心下意识隔着口袋摸到了那张残照,“你是说照片吗?” 谷点认真点头,说:“点点第一次遇到哥哥,还有哥哥姐姐——所以想记下来!” “啊……正好,我记得老大有一部拍立得,可以给我们拍张合照。”北百星扭头看向刚叠好那条黑裙子的梁绝。 “嗯?有是有,不过拍不了合照。”梁绝叠着黑衣裙回头,“因为需要有一个人在对面拿着拍。” “不用担心,有工具就好。”谷迢抱起谷点,“至于给我们拍照的人,我有办法。” 屋外积雪未融,寒风彻骨。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忽然于寂静中响起。 副本npc科林推开门,见先前几个拆了他家门的玩家们,正冲他和善微笑。 北百星探出头来,语气惊讶:“诶,门修好了啊!” 科林:…… 他立刻要关门,接着被人按住门板阻止。 循着那条手臂看去,就见满脸困意的侦探额头推着一副银白眼罩,怀中还抱着冲他咧嘴笑的红衣小姑娘。 被两双神情不一的金眸盯了半天,科林终于抖抖索索露出一个死了妈般的微笑,问: “——你们又来做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拍立得吐出的合影除了倒霉催摄影师科林之外,一人一张。 谷点举起温热的相片对准天空,眯起的金眸亮晶晶,好像充满着希望。 科林畏畏缩缩走近了,将手中的相机递给眼前的警察。 对方笑眯眯接过来,又伸出手:“多谢你的帮助,科林先生。” “额……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科林扯出一张笑脸,握着他的手敷衍般摇晃了几下。 梁绝的目光在彼此交握的手上定格了一瞬,接着又很快移开,自然放开了手,垂敛的眸子里掠过几分思索。 谷迢收好了照片,俯身抱起谷点,接着反手拧开房门把手,一个非常流畅的转身,率先迈进了房间。 北百星拉着南千雪紧跟其后。 于是在门口寒暄的两人一扭头,就看到了那群强闯民宅的人。 科林:…… 梁绝在寒风中拉起衣领,对他微微一笑:“科林先生,我们还有一些问题想要找您了解,想必您一定不介意我们打扰吧?” 科林咽下一口气,连表情都扭曲了:“当然……不介意。” 破败的屋内跟屋外一样冷,干净的壁炉里仍旧堆满着柴火。 谷迢扫一眼大差不差的陈设,目光在桌面上停了停,将谷点放下来,正想走近看看时,脚下忽然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一顿。 他低下头,眸里映出了一枚漆黑的树叶和几点泥渍。 “真的诶,墙上真有被火烧过的印子。”北百星摸了一把墙面,仔细看了看后,压低声音说。 南千雪注意到进来的科林,悄悄给了北百星一肘子,示意他噤声。 科林关好房门,对玩家们笑了笑:“诸位客人昨日真是惊险万分。” 这话音里隐隐听得出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哦?科林先生也看到了吗?这小镇上的人真是可怕啊。” 梁绝正了正檐帽,栗棕色的瞳眸瞪大些许,情真意切演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我们只是想帮助他们找到失去的孩子们,没想到居然会引起这么强烈的反应。” “当然!你们不该去找的!” 科林忽然扬起了语调,黝黑的面容下,黑白分明的眼眸因恐惧而瞪大。 “你们是找不到的,都是因为我们遭到了神的诅咒,这一切都是祂对我们的惩罚!” 梁绝垂下手,神情平静自若,凝视着他说:“神不原谅?” 科林猛地瑟缩起肩膀,闭紧了嘴巴。 另一边,谷迢慢吞吞问:“你家里,有这座小镇的地图吗?” “我没有。”科林脱口而出。 他接话的时机太过迅速,导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npc的身上,尤其是谷迢的视线,隐隐带来的压迫感更甚。 科林被他盯得大气都不敢出。 谷迢看够了,才慢悠悠移开目光,无视科林的瞪视,走到空无一物的桌子前,插兜看了一会,忽然开口问: “——你的书呢,科林?” 在屋内悠悠踱步的梁绝闻声看了他一眼。 科林眼神布满阴翳,声音低沉道:“我没有书,你记错了吧?” 不同于科林警惕起来的神色,谷迢姿态放松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忽然放弃了询问:“嗬啊——困死了……” 梁绝停了下来,四处看了看,他的背后是歪斜的窗户,其间漏进来些许明亮的天光。 他抬脸对科林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科林先生,你去过城镇的边缘吗?” 这话一出,科林的脸色刷地变了。 他死死盯着这位警察的笑,总觉得跟他先踹门后道歉的微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他挪动步子想要退后,一扭头就看见谷迢将自己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科林硬着头皮干笑几声:“哈哈,那里的树林?我没有去过啊。” 梁绝眉眼弯起的弧度更甚了些许:“哦?可是科林先生,我并没有说是树林啊。” 科林猛然一震,才惊觉上当。 但已经太晚了。 “嘛,不过还蛮新奇的,黑色的树,真是非常少见呢……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是枞树吧?” 梁绝侧过脸思索,窗外雪色透过模糊的玻璃,泌入他的眸里化为一点白光。 “可是为什么是黑色的呢?科林先生?” 科林依旧没有出声,只是脸色已经糟糕透顶。 然而梁绝依旧没有放他一马的打算,正过脸与他对视在一起,几乎将话音里的疑问说成了肯定的句式:“像木炭一样黑啊……那里是不是被火烧过?” 科林侧过身子,靠在墙上,见两人一左一右两面包夹的架势,一滴看不清的冷汗沿着他脸颊淌下来:“啊呃……哈哈……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梁绝依旧置若罔闻,语气渐渐放得缓而低沉:“可如果被火烧过,应该会变成灰吧——就像建筑一样?” 他抬起手摩挲下巴,点点头说。 “但也可能烧过什么东西,毕竟都熏黑了呢。” 科林四下张望了一会,嘟嘟囔囔说:“我不信……我不信……你们真的去了那里……我需要……对!证据!” 他双眼一亮,如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梗着脖子说:“我需要证据!你们口口声声说去了那里,有证据吗!” “嘶……证据啊……”梁绝轻轻抽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旁边。 “在这里。” 谷迢从容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指间夹着那残照的一角,金眸里困意未消,却看得科林一度表情癫狂。 他又补刀似的说:“——我们都找到了。” 梁绝颇感意外的挑起眉头。 两个人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极度默契的配合已经看傻了另外的队友。 北百星抓了抓脑袋:“老大他……什么时候跟谷哥去的小树林?” 南千雪静默半天,老是感觉百星这话有点歧义,于是压低声音:“你安静点,别被听见。” 有些失去理智的科林扑过去抬手就要抢,被早有防备的梁绝扼住喉咙砰一声往墙上撞去,反剪起他的手臂,厉声喝道: “科林!你想做什么!” “神……乌鸦不会原谅你们的!它不会…………不会放过你们的!它一定会给你们惩罚的!” 科林浑身发抖,用力挣扎的途中撞翻了那张靠墙的矮桌。 “这些跟我没有关系……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一直是神忠诚的信徒——祂知道的!” 谷迢没有搭理他的胡言乱语,而是四处环顾,视线下落,看到了那张翻开的矮桌底翘起的一页纸,仿佛有什么被黏在了上面。 他走过去半蹲下来。 贴在桌面下方的一张泛黄破旧的牛皮纸脱落了一角,覆满灰尘的表面隐隐可以看出一座城镇的轮廓。 谷迢伸手轻轻一撕,整张地图飘落在他的手心上,起身对梁绝扬了扬。 【系统提示:已获得小镇地图。】 梁绝点了点头,对科林道一声歉,松手退后几步。 谷迢叠起地图收进马甲口袋里,抱起谷点,对其他人一偏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人。 科林揉着生疼的肩膀,看向玩家背影的神情仍有些恍惚与恐惧,忽然反应过来跑到桌子边一看,颤抖着身子,破口大骂: “可恶……可恶……你们……这群强盗!暴力!粗野!毫无礼数!” 道路上积雪成冰,稍有不慎便会滑一出溜。 玩家们正低头抵御着道路上的狂风,小心前行着。 当衣兜里静默已久的铭牌忽然抖了抖,为首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动作一致掏了出来。 【身份已更正——】 【姓名:谷迢】 【id:0371-】 【……您此刻的身份为:粗野的侦探。】 【姓名:梁绝】 【id:0275-】 【……您此刻的身份为:暴力的警察。】 梁、谷:…… “看来科林先生确实怨念颇深。”梁绝收起铭牌,脸上毫无悔意之色。 那张展开的牛皮地图似乎经过了很久远的时光,上面的痕迹都已经变得很淡,仅能看清城镇大体的构造。 打眼一看,这座城镇连轮廓都像极了一只仰头站立的乌鸦。 而在乌鸦眼睛的地方被打上了一道红叉,生怕他人看不出这是重要地点。 谷迢扫了两眼,将地图递给梁绝,听到北百星在旁边问:“老大,你们什么时候合伙说的要诈他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啊,我们没有提前商量过。” 梁绝展开地图扫了一眼,自然调转一下之后接着说。 “因为今天我跟科林握手的时候,发现他的指甲缝里有一些泥土,而我记得一开始跟他见面的时候,他的指缝很干净。”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毕竟他曾说过这里都是黑色的,谷迢也发现镇民家里都有被烧过的痕迹,所以才大胆猜测了一下。” “他家的地上,有树叶和泥土。”谷迢在一旁适时开口补充。 梁绝合了合地图,笑着说:“那我们可能是凭感觉猜对了彼此的目的吧。” “哇哦。”北百星感叹一声,“太牛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感觉谷哥跟老大合作过好几次一样,不然也不可能这么默契。” 此话一出,两人的动作不约而同一顿。 “我应该是在这个副本第一次见到你。”梁绝抬脸弯起一双笑眼,“难不成我们在进入游戏以前见过吗?” 谷迢没哼声,凭着一脸恹恹困乏,明显传递出了一股不清楚不明白不想沟通的情绪。 “这么说,我们要去树林那边看看?”南千雪眉心蹙起,“可是这天色不是暗得很快吗?万一来不及了怎么办?” 谷迢打完了不知第几个哈欠之后,微微抬了抬眼皮,说:“今天不会黑得很早了。” “啊?”北百星一愣也不知道自己哪一步没跟上,“为什么啊?” “谁知道呢。”谷迢说着,随意往哪里瞥了一眼,“也许那位不知名的存在今天心情好吧。” 这番话太过莫名其妙,北百星将寻求答案的视线转移到梁绝身上,结果男人依旧在研究地图,连一个眼神都没有递给他。 北百星:…… 南千雪一开口就灌了一肚子风,她只得矮了矮身子,抬手挡着前面:“也就是说……我们之前差点抵达的树林那里有很重要的线索?” “不清楚,但是根据科林的反应来看,那里很可能大有玄机。” 梁绝压低了帽檐,攥紧地图略微抬脸,露出一只略显锋芒的眼。 “我一直很好奇钟声的来源,这一趟,或许就能拥有答案。” 随着众人踏入这一片漆黑的枞树林,呜呜风声骤然停止,渐往深处走去,积雪越来越少,露出斑驳的丑陋的焦土。 树枝的扑棱声响引起几人抬起头,看到了周围黑沉沉压在枯枝上的群鸦,瞪起猩红的眼睛,正俯视着玩家,像极了沉默的观众,目睹好戏走向最终场。 梁绝抽出匕首,暗暗提高了警惕。 南千雪看了一眼,觉得这些乌鸦太瘆人,便不再抬头,压低声音问:“我们是跑到乌鸦的老巢来了吗?” 北百星明显咽下了一句骂声。 队尾的谷迢忽然出声,对领头的男人说:“前面应该就是乌鸦的眼睛。” 梁绝转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长腿一迈,跨过挡路的朽木,看到了他们此行要寻找的东西—— 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处焦黑的断壁残垣,残砖散乱,碎片零落。 幸存的几根石柱森然罗列,最深深处则竖着一座断了顶头的十字架。 天使状的雕塑碎了一半翅膀,歪斜着被践踏入土壤,满脸污黑淤泥,却仍挂着被定格的微笑。 而最远处,倒着一口巨大的钟,漆黑的钟壁上攀满藤蔓,隐隐还可以看到上面刻画的纹路。 “果然存在啊。” 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谷迢的那双金眸终于收敛起些许困意,反手敲了敲推到额头上方的眼罩。 “——如果在一切发生之前,镇民们如此狂热地信神的话,怎么可能不会为其修建教堂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 玩家们合计一会,开始分散搜索这一片教堂废墟。 梁绝首先围着天使雕像转了两圈,无果。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不经意一个抬眼,见那位神情懒怏的侦探,垂敛眼睫,微仰着头,凝视前方那座断裂的十字架。 在谷迢的上方,是黝黑的枯萎树影,那群乌鸦压满枝头,如同死树重新生出黑色的枝叶,而猩红的眼就是一颗颗血融成的果子。 其实这片树林并不全是黑色。 有不知从哪里落下的光飘荡着点点尘埃,沐在那座沉默的十字架上。 这点自然引起了谷迢的注意。 他蹲下来,擦了擦十字架熏黑的底座,露出一行不甚清晰的小字来。 【我们的孩子离去已有百年。】 【祂携着火光降下了审判。】 凑过来的北百星同样看到了底座下的小字:“诶、这不是之前皮纳塔字条里的话吗?” 谷迢轻轻一点头。 “神不原谅,于是携着火光降下了审判?”南千雪试着结合起来,“因为孩子丢了,所以神不原谅?” 梁绝仰头看了一眼被枯枝遮盖的天色,又开口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在孩子失踪之后发生的,包括火灾、乌鸦、皮纳塔。” “孩子们失踪之后,火灾造成了一整座小镇的人死亡,烧损最严重的却是教堂。” 他自言自语,“难不成他们的失踪跟教堂有关?” “可是我感觉也跟镇民们有关。” 北百星眉头紧锁。 “自己的孩子失踪这么久,居然一点都不着急……还将希望寄托在神的身上。” 南千雪同样点头赞同:“是啊……我其实能理解这种信仰的力量,但过度狂热,也容易造成一些疯狂的事情,再结合这个小镇的背景……”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往更细更深的地方一想,忽然感到某种极其悲哀的战栗。 “可我还是不能理解这种行为。” 北百星拨楞着地上的树枝,敛了敛眸子。 “我没法想象,如果我们这些猜测是真的,那么这也太疯狂了。” “是啊,有些事我们无法做到理解,是因为我们幸运,这不能代表着它没有发生过。” 梁绝看着有些失落的北百星,温声开口,“其实这其中还有另一个关键问题,我们不能忽略——那就是贫穷。” 北百星沉默一会,伸手摸索了一把脸:“啊……这样啊。” 拍了拍他的肩膀,梁绝转瞬就收起了安慰之色,神情凝重道:“我们需要知道孩子失踪之后,火灾爆发之前的时间段,到底发生了什……” 下一刻,两声令玩家们极其熟悉的“嘎嘎”响起,打断了梁绝未尽的话音。 “系统?” 北百星循声抬起头,看见一只身形高大的蓝眼乌鸦振翅飞落下来,两只爪落在十字架上,居高而下俯视着玩家们,开始播报。 【恭喜诸位玩家成功探索副本关键地址—教堂遗址,将触发最后一次线索提示。】 【触发特殊线索一次。请玩家自行寻找。】 【不知名存在好感度上升。】 【当前“乌鸦小镇”副本剧情进度为68.2%,希望诸位玩家再接再厉。】 乌鸦系统哔哔完,接着张嘴哇一吐,一张字条飘来荡去,正巧落在了谷迢的头顶。 谷迢:…… 他伸手取下来,毫无情绪的觑了逃一般飞远的乌鸦系统一眼。 其他人纷纷聚集了过来,低头看着那张被谷迢展平的字条。 【黑色的人在唱黑色的童谣。】 【皮纳塔、皮纳塔又不见了。】 梁绝接过字条扫了一眼右下角:“大写罗马数字六和七。” “又多了诶……”北百星掐指算了算,说,“那我们现在还差第几个?不对,它不会还有吧?” 南千雪点着额头回想了一会,按着顺序复述出那首不完整的童谣: “乌鸦先生他又不见了,皮纳塔皮纳塔在摇啊摇,大钟大钟为什么敲?” “黑色的人在唱黑色童谣,皮纳塔皮纳塔不见了。” 北百星:“那我们还是差第一句和第五句诶。” “不对,这首童谣诞生的时间很奇怪。” 梁绝听完之后立即出声,“乌鸦、皮纳塔、黑色的人……为什么是在孩子们失踪的时间线之后,诞生了这首童谣?” “对啊,童谣童谣,没有孩子谁还会唱?” 南千雪恍然大悟。 “镇民们唱吗?正好对应黑色的人?” 还没等其他人想明白,在他们边缘处踱步的谷迢走到大钟前,矮了矮身子,像是发现什么东西般,伸出了手。 “喂。” 梁绝听到谷迢的招呼声回头,见他夹着一叠被焚毁一半的纸张递过来,食指尖顺势敲两下,说:“这可能是特殊线索。” 北百星:“谷哥,你从哪翻出来的?” 谷迢朝大钟那边歪了歪脑袋。 梁绝翻看几页,抬手捻了捻沾到指尖的灰烬:“这就是科林藏藏掩掩的东西吗?看起来像祷告词之类的。” 【特殊线索:烧了一半的手写祷告词。】 【道具介绍:烧它的人似乎行色匆匆,没有确认是否全部烧完就离开了。仔细看看内容,仿佛是在求谁的原谅。】 梁绝仔细辨认了一会字迹,才挑出几句勉强认得出来的句子读了起来: “……从纯洁的温热的灰烬中诞生的……从红玛瑙般晶莹剔透的珠子中苏醒的……” “三日后……足以照亮黑夜的……足以融化积雪的……请赐我以繁华与永生……” “请赐我被太阳贬谪的使者……赐我七次忏悔的重量……再赐我生的凝视……” 他翻过一张再看,尽是一片焦黑的残页,确认再也辨认不出任何字迹,于是对其他人摇了摇头。 北百星坐在地上扣脑袋,费劲巴拉说:“什么啊……听不懂但好文艺的样子……” 南千雪颇有些无语道:“倒也正常,这些特殊线索永远不会好好说人话。” 谷迢一直安静聆听着梁绝的念诵,目光环顾一圈,从微笑的天使雕像到倒塌的大钟,最后停在他们后方的十字架上。 他的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一掠而过,低头寻找了起来。 其余人注意到了谷迢突如其来的动作,见他从雕像走到大钟,最后绕到了十字架的后方。 十字架的后方,是一片熏黑软烂的焦土,一脚便轻而易举踏出一个深凹的鞋印,如阴暗沼泽般飘着丝丝寒意。 谷迢试探着走了几步,蹲下来,伸出手开始刨土。 “谷哥你在干什么啊?” 北百星不明就里探过身子,看谷迢刨了一会,忽然停下动作。 他先是凝视了一会,接着站起身退后了几步,透过十字架与对面的梁绝对视在一起。 “嘶……” 北百星的视线下移,在看清究竟是什么之后忽然抽一口冷气,蹲下来学着谷迢那样,开始用力刨了起来。 梁绝眉头紧蹙,正想绕过去时,见北百星嗖一下站起来,用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下方,脸色有些难看:“老、老大……你来看……” 梁绝从二人的反应中,忽然醒悟到那被埋在地下的究竟是什么。 “被焚毁一切的灰烬所埋葬的——” 【从纯洁的温热的灰烬中诞生的……】 隔着黑暗的树林与焦土,破败的城镇里,镇民们面无表情,庸庸碌碌,麻木漠然。 玛莲夫人揣着手,透过窗子仍旧呢喃玛娜的名字。 科林走来走去,拽着头发一脸不安与焦虑,自言自语着,将视线落在遥远的树林上。 “被猩红温热的鲜血所浸染的——” 【从红玛瑙般晶莹剔透的珠子中苏醒的……】 天阴欲雪,教堂残垣下,被泥泞掩埋的孩童尸骨裹着未褪色的彩色衣布,在玩家与乌鸦的见证下,跨过遥遥百年,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回想起系统那句突兀的介绍,谷迢终于意识到这原来是一种无法实现的,冰冷的笑话。 ——这些早已失去生命的幼小尸骸,又该如何笑着闹着回归居所? “等等等等……我有点懵让我捋捋。” 北百星抬着沾满污泥的双手,抽一口气,“也就是说,孩子们其实是死在教堂里,之后才发生了火灾……不会吧,那些镇民们知道吗?” “知道与否已经不重要了。”谷迢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从十字架后绕出来。 他耷拉着眼,说道:“这些孩子死后,镇民们也因火灾而死,又因为触怒了某位存在,接着又以这种状态浑浑噩噩生不如死。” “到头来这座小镇上,能获得真正安眠的,好像只有孩子们。” 梁绝尚且温和的神色已然彻底冰冷,栗棕色的眼睛此刻阴翳可怕,两点闪烁的眸光,是满溢怒意的火。 他伫立在十字架前静默良久,最后将所有人的思路拽回了正轨: “乌鸦小镇深藏的真相——是他们以孩童祭神?” 谷迢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这应该只是答案之一,要拼凑整个出真相的话,其实还差几个拼图。” “在这一切里,npc科林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又在其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还有就是——”谷迢的话音顿了顿。 “在孩子们死后,童谣被编造出来之前,有什么诞生了。” 这首尚不完整的童谣,一定正被谁颂唱着,在覆满白雪的道路上,于熏黑破旧的房屋间穿梭,鞋尖踢踏,转身裙袂飞扬,投来天真又残忍的凝视。 思及此处,谷迢垂下手,视线缓缓偏移,落在全程安静又乖巧的谷点身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哥哥,你看我做什么?” 那位安静乖巧的女孩歪一歪脑袋,身上红裙如同一滩融入黑暗的血迹。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向来澄澈的金眸里空洞而漠然,仿佛这身躯里换了一个陌生人似的。 如同全程看完一场荒诞的喜剧,她捂着腹部忽然大笑:“诶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有意思……真有意思……真开心啊真开心啊真开心啊——!!!” 跟其他开始警惕后退的玩家不同,唯有谷迢伫立在十字架旁,侧身静静看着她,神情无喜无悲,沉默不语。 女孩原本清脆的声音渐渐变得粘稠起来,重新抬起的金眸里凝结着世界最恶毒的仇恨。 “哥哥……不错不错不错……你让点点玩得很开心~” 她交叉着双手指尖,蹦蹦跳跳向他们走来。 女孩靠近一步,玩家们便后退一步。 但她对众人的戒备视若无睹,视线一直定格在谷迢身上,歪着头询问: “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哦~哥哥,要不要留下来一直一直一直陪着我?” 最纯粹的天真和最怨毒的仇恨在她扬起的脸上矛盾的汇聚在一起,那被地面拉长的幼小影子里挣扎着无数个孩童的哀嚎。 梁绝拽着谷迢后退,脸色凝重道:“你就是,孩子们死后诞生的……” “对呀对呀!” 女孩打断他的话,上扬的语调愉悦极了,她眨了眨眼,笑嘻嘻张开双手,“你们早就找到了哦——” “失踪的所有孩子,其实也就是我呀!” 北百星抓着枪,拼命压低的声音有点瑟缩:“草、老老老大……这下怎么办……要不咱们先——” “嗯?” 偏偏这道细如蚊蝇的声音被对面的女孩捕捉到了,她慢慢冷下脸,视线黏在玩家身上逡巡。 “你们想跑吗?” 北百星咬紧双唇,看这女孩居然认真偏头思考了起来。 “哦~” 女孩恍然大悟,笑嘻嘻拍了拍裙撑,“既然这样,那我们来玩游戏好不好?游戏名叫——” “一二三、木头人。” “一、” 梁绝一听深感不妙,没等女孩接着往下说,拽起谷迢扭头就跑。 “二、” 然而没有跑出几步,所有人的动作忽然停滞,奔跑的姿态定格在了半空。 “三、” 梁绝这才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遭了……跟乌鸦和皮纳塔一样的……” “——不许动。” 女孩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逼近队尾的谷迢时停了下来。 “怎么样?哥哥,点点很厉害吧!” 谷迢偏头扫了她一眼,听见那笑嘻嘻的声音接着说: “那就——继续玩好不好?” 于是在女孩闭上眼睛的下一秒,原本凝滞的空气瞬间流通,定格的肢体不再僵硬。 梁绝轻轻推了谷迢一把,似无声催促。 北百星率先蹿了出去,其他人紧跟其后,拼了命往城镇的方向猛冲,踏起一路的碎雪与土点,留下凌乱的痕迹。 随着距离越来越远,谷迢趁乱回头看了一眼。 那道小小的身影已经缩成了一点红色,直到最后被围拢而来的黑暗吞没。 她再没有睁开眼睛。 北百星的瞳孔骤然剧缩,他猛地刹住脚步,回过头正想说话,被没来得及停下的南千雪撞了一踉跄。 梁绝朝北百星前方看去,已然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不知为何再度陷入暴乱的镇民正朝他们蜂拥而至,堵住了他们来时的大道。 “这边。” 谷迢淡淡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他带着其他人转头扎进另一条道路,在逼仄的小路上左转右绕半天,终于冲到出口。 而不远处,就是他们集合的旅馆。 砰地摔上门,众人才纷纷放松了些许。 北百星收回视线,微喘着扭回头,对谷迢竖起大拇指:“牛啊谷哥,人体导航仪。” 谷迢扫了他一眼,没有搭腔。 然而北百星显然习惯了谷迢的不配合,轻叹一口气没有在意,而是调转了话头: “不过谷点……虽然一开始就觉得她身份不简单,但也没想到这么不简单啊……” 他们没心情上楼,于是决定就在一楼总结情报。 谷迢倚着窗户吹冷风,看向拿出本子的梁绝。 “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很多线索。” 梁绝敲了敲笔,“那位不知名的存在,也就是谷点。作为神明npc,是这个副本的boss。” 南千雪将所有字条线索摊在了桌面上,将童谣按顺序排列起来,看了一会:“现在童谣如果是七句的话,我们还差两句空白。” 梁绝本在流利书写的笔尖一顿,盯着本子上的大写罗马数字,忽然问:“千雪,我们还差顺序几?” 南千雪:“啊?还差……第一句和第五句啊。” 梁绝没有再写下去,合上本子站起来,绕过圆桌,停在乌鸦画框前,俯身看了看。 过了一会,他对谷迢招招手,等他凑了过去,用指尖敲了敲画框,问:“侦探,你看到上面的罗马数字,是多少?” 谷迢偏头看去。 这行红色小字生怕被人看清一样缩得极小,就连那大写的罗马数字“4”都有些模糊。 谷迢盯了一会,忽然转身拿过那张数字“6”纸条,低头仔细对比了一下。 接着他的表情凝固一瞬,仿佛无声中闪过几句骂得很难听的脏话。 对此看得一清二楚的梁绝:…… 谷迢用脸骂完系统,收敛好情绪,攥紧纸条,抬起头:“我们一开始看错了。” “——画框上的童谣,其实是重复的两句。” “什么?”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凑过去看了看,对比一下其他的字体,他们才发现画框上的数字间其实隔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南、北二人:…… 南千雪脸色难看:“对不起啊老大,谷迢哥……是我们看的不仔细……” 北百星颇为愤愤地皱了皱鼻尖:“可恶啊,它凑这么近,如果不对比的话谁看得出来啊!!故意的吧!” 谷迢没有在意,只是一摇头,对旁边的人伸出手:“梁绝,我想看看你记的线索。” 他的表情依旧困懒,乍看仿佛与平日无异。 但梁绝却敏锐察觉到了这人身上变得锋利起来的气势,一如终于苏醒的雄隼进入了狩猎状态。 北百星有些欲言又止,正想说话,瞪眼就看见老大非常自然的将牛皮本递了过去。 “我靠——我目睹了奇观。”北百星拽着同样惊讶的南千雪,“老大居然会让人碰他的线索本子?!!” 这二货或许因为太过震惊忘了压低声音,正捏着本子的谷迢闻声抬眼看了过来。 梁绝倚着墙面双手抱胸,见状耸了耸肩,笑道:“唔……我承认我是有点奇怪的……习惯?” “让你的队友有这么大的反应。”谷迢推了推眼罩,“上一个碰你本子的人怎么了?” “从来没有上一个,你是第一个。”梁绝转移了话题,“先说说你总结好的线索吧,谷迢侦探。” 谷迢偏头看了看窗外逐渐昏暗的天色,先挑了最要紧的讲:“那先说一下皮纳塔消失的条件。” “每个人必须有效击打七次皮纳塔,才能使皮纳塔群暂时消失。” 北百星捂着嘴若有所思:“难怪老大当时问我打了几个……原来是为了确定这个啊?” “诶,为什么偏偏是七次?”南千雪疑惑道。 “嘛……我们也是瞎猜中的。” 梁绝冲他们眨了眨眼睛。 “因为西方世界有‘七宗罪’的说法,于是就挑着蒙了一下。而且我记得祷告词上也有类似的提示,所谓‘七次忏悔的重量’,应该也是指这个吧。” 谷迢接着说: “从我们得到的一些线索来看,在百年前,小镇里有人为求富贵和永生以孩童祭神,因此造成了谷点的诞生。” “愤怒的谷点烧了小镇,又让他们以这种姿态复活,浑浑噩噩下去。” “那一开始被我们暴打的乌鸦又是什么?”北百星问。 谷迢凝视着牛皮本,像是在酝酿话语。 梁绝忽然闲聊似的开口:“说起来,我刚听到那只副本怪物的名字时,觉得还挺绅士。” “是啊,乌鸦先生。”南千雪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说,“名字这么礼貌,谁知道一见面就要削人头啊。” “可后来仔细想想,我就有点奇怪。” 南千雪指了指梁绝。 “当时离门口最近的老大都没察觉到它什么时候进来,假设它会隐身,为什么反而在即将攻击我的时候现形了?” “钟声。”梁绝眉头一皱,再次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肯定的说,“——钟声是使它现形的因素。” “也就是说,如果那时候钟声没有凑巧响起来,我们都看不见它。”南千雪又换了个姿势琢磨,“那么它为什么朝我攻击?我看起来很弱吗?” 其他人一齐摇了摇头。 “当时我们在干什么来着?”北百星揉着额角,边想边说,“好像我抱着镜子,千雪拿梳子给谷点扎头——”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此时,谷迢的话音才悠悠响起:“在我所了解的传说里,乌鸦从一开始,其实是来自天堂的圣鸟,有着引领死者的职责。” “妈呀……”北百星脑筋一转,一下子连了起来,打个激灵猛然起身,“乌鸦先生当时是冲谷点来的?难不成它要超度谷点?” “我们一开始选错阵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 在玩家们的讨论间,窗外再次开始飘雪。 这雪好像永远落不尽似的,这极深极浓的夜色里飘荡着,似乎要覆盖这座小镇所有的黑暗。 谷迢收回了视线,落在摇头将话题扯回重点上的梁绝身上,听着他说: “现在我们知道了乌鸦先生的目的,还有那首童谣真正的排序……是什么来着?” 梁绝将视线落在南千雪身上,后者立即会意,滑动了一下字条的顺序: 1大钟啊大钟啊为什么敲? 2乌鸦先生他又不见了。 3皮纳塔,皮纳塔在摇啊摇。 4 5大钟啊大钟啊为什么敲? 6黑色的人在唱黑色童谣。 7皮纳塔,皮纳塔不见了。 “这首童谣讲述的内容跟我们正经历的一切重合了。”梁绝凝视着字条,“当钟声响起之后,会出现乌鸦先生,乌鸦先生消失,就变成了皮纳塔。” “如果乌鸦先生真的是对付——” 梁绝瞥了一眼身侧的谷迢,声音停顿后换了一个更合适的词。 “是……制服副本boss的关键,那么我们需要找到让他重新出现的方法。” 北百星缩在椅子上一脚蹬着桌子,翻看祷告词,忽然“欸”一声,说:“那这上面写着的,被太阳贬谪的使者不会就是指乌鸦先生吧?” 谷迢起身过去看,金眸里沉了几分思索,随即扭头对梁绝说:“——我们可以试试逆推。” 梁绝如同早已知晓他的想法一般,眉眼舒展,笑道:“你是说?” “如果这一切的异常因火而起,那么它应该是在火灾中诞生的。” 谷迢抽走北百星手里的祷告词,指尖压在句子上画了画。 “三日后,足以照亮黑夜的、足以融化积雪的,请赐我被太阳贬谪的使者。” “照亮黑夜、融化积雪——提示已经很明显了。” 北百星在旁边敲了个响指,恍然大悟:“所以我们需要将那些皮纳塔重新聚集在火中!”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 谷迢接着说,“祷告词上所说的火灾是三日后,如果一切时间从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算起,那么明天就是……” “第四日。”梁绝点了点头。 漆黑的枞树林里,乌鸦们压在枝头挤挤搡搡。 而静坐在大钟上的红色身影摇晃着双腿,皮鞋跟一下一下敲在钟壁上,蹭落几点泥灰。 静谧流淌的时间终于抵了某一刻,钟声从她的身下激荡响起,不断扩散强大,蔓延整座小镇。 那张稚嫩的脸上忽然掠过几分厌烦的情绪:“好烦……讨厌的东西……” 彩色的皮纳塔群从半空中嘎嘎而至,却没能触碰到女孩的裙摆,就倏地燃烧成了一团狰狞的火光。 女孩神情怏怏瞥向坠落的火光,看它们化为分散的碎片,跌落在地面上。 她咬着细瘦的指尖,望向城镇的金眸里忽然盈起了冷漠的笑意。 “大钟啊大钟为什么敲……” 女孩轻巧跳下来,边晃边唱起童谣,红色的影子消失在树林的最深处。 “黑色的人在唱黑色的童谣,皮纳塔、皮纳塔不见了……安息吧、安息吧,天使还在笑……” 徒留下钟声伴着满地残片飘起的缕缕黑烟。 旅馆内,当所有人的第七击响起过后,皮纳塔群便如他们所预料到的那般,纷纷涌退而去。 谷迢搜索了一会,拾起一张落在凳子边的纸条。 【乌鸦无处不在。】 他凝视了一会,另一只手心里捏着几颗融化的糖果,忽然抬头对众人说:“饿了。” 一楼的火堆再次燃起,在暗黑至极的城镇里,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明天真的会有大火吗?”北百星捏着泡面袋询问。 梁绝叼着筷子撕开袋口,含糊不清回答:“结合线索里的分析来看,是这样的没错。” “大不了我们自己点火把皮纳塔烧了呗。”南千雪眼神阴恻恻,开口道,“最差也就是跟谷……那个不知名存在对上了……” 谷迢坐在离火堆远一点的阴影处,眼罩滑到眼皮上方盖住了眉毛,金色的瞳眸里摇曳着两点火光,正静静思索着什么。 光源被站起的人影所遮挡,谷迢的视线追寻着那人挨在自己身侧坐下,红烧牛肉面的味道登时飘了过来。 “要吃吗?”梁绝竖起筷子递了递。 谷迢摇了摇头,伸出舌尖舔去面包渣。 梁绝被拒绝也没介意,索性自己挑起一筷子泡面,找了一个话题问:“你觉得通关的方式会是让乌鸦先生带走谷点吗?” 谷迢捏着手里的半块面包回道:“或许吧,如果乌鸦是使者的话,这些死去的灵魂都应该去往他们该去的地方。” “唉,老大,千雪,谷哥,刚刚我一直在想这个副本的故事,觉得这些镇民真是活该。” 北百星唉声叹气说,“这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吗?” “但是我又想到了那个莉莲夫人,果然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太贫穷吧?” “——但是孩童无罪。” 梁绝响起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润的坚决。 “所以在谷点诞生之前,就算真的有神,恐怕也不会眷顾这样一个小镇。” 谷迢嚼着面包,带着一脸困倦,安静听着。 南千雪在他旁边搅拌泡面,接话:“系统安排的副本,哪一次不是悲剧了——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一开始还好,当时背景介绍还算温和,结果后来越来越恐怖了。” 她抖了抖肩膀,决定还是埋头吃面。 “还好咱们队里没有信教的,不然得疯了不可。”北百星嘟囔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谷哥,你信教吗?” “我不信任何东西。” 谷迢轻轻一推眼罩,接着说:“因为信仰这东西一旦被利用,将是一把极其可怕的双刃剑。” “那来吧,谷哥——”北百星端正起表情,张开双手,“加入我们泡面神教,无论是煮还是泡,是焖还是炒,泡面神会保佑你的!” 谷迢嘴里塞了最后一口面包,闭眼开始装聋。 见人没反应,北百星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包装袋:“那……面包神教?” 梁绝又挑了一口泡面,抬头对上谷迢投来“你管管他”的眼神,轻轻一笑:“其实在北百星的大力推荐下……我入了咖啡神教来着。” 北百星咬牙切齿:“可恶!!!” 谷迢:…… “没事,谷哥,你不用管他们。”南千雪翻了个白眼,“别看老大长得乖巧,其实他不正经起来比百星都疯,不然他俩也不会凑一块了。” 北百星:“big胆!千雪!你怎么敢对老大不敬——再说了你不也是我们小队的吗!你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一时嘴快的南千雪:…… 谷迢偏头看向旁边。 注意到他的视线,梁绝抛来一个wink:“以貌取人可要不得啊,谷迢侦探。” “是吗,我觉得我看人还蛮准。”谷迢叠起包装袋,困懒的掀了掀眼皮,“当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感觉是……” 他止住话音,没等梁绝凑过来仔细听,就伸着懒腰站起身,以一副即将困倒的姿态,打着哈欠走上了楼。 “困了——晚安。” 梁绝:…… 抓心挠肺都莫过于此。 夜色渐深,雪光透过窗外照射进来,晃得半室银白。 当梁绝收拾好东西,准备上床时,眼神一瞥。 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谷迢倚在床角边,那双幽幽金眸乍一看仿佛猫头鹰在暗夜里瞪大的瞳孔。 梁绝一愣。 “你还没睡?” 他下意识去看北百星,发现人正老老实实睡着,离谷迢的位置还有三米远。 谷迢未答反问道:“你刚刚在做什么?”他已经观察很久了。 “额……一点小爱好。”梁绝回头看了一眼,“就当是补偿了——你睡不着吗?” 谷迢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衬衫的领口被他解开了几枚纽扣,在挪动间露出一边深凹的锁骨。 他状态松懒,抱胸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正巧有半边的身子沐在银白雪色里,仿佛给他的下半张脸刷了一层苍白的釉。 坐正之后,他的说话间语气懒散,还带着一点点鼻音:“没什么。” 梁绝静静瞧着他,忽然语气轻快,说:“如果实在睡不着的话,听我说一些故事怎么样?” 谷迢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 等了一会,认为不回答就是默认的梁绝清一清嗓子开口: “之前有一次进副本的时候,我们遇到过一个很特殊的副本怪物。” 男人盘腿坐在床铺上,栗色的眸子里纠缠着墨色般浓郁的阴影。 “那个副本貌似源于日本‘神隐’的传说,不过怪物达成杀人的条件却很简单……那就是知晓玩家姓名。” “因为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副本,我几位前辈就死在了那里——而我是靠着他们留给我的护身道具,才跟其他几个玩家幸存了下来。” 他说着,喉结滚动几下,微微仰了仰脸。 依旧清晰的记忆里,怪物裹缠着一身写满墨字的布条,拖着臃肿的体躯,贴在身后紧紧追逐。 近乎嘶哑的哭喊声、不可终日的惶惶、骤然喷溅的淋漓鲜血,皆随着故人的永诀,已经留在了那仿佛格外遥远的过往。 而此刻,窗外依旧飘摇着凛冽风雪。 温暖静谧的房间内,仍清醒着的两人相对而坐。 “后来,我们才知道通关方式是替那位怪物找回自己原本丢失的名字,开解它的执念。” 梁绝眼帘微敛,苦笑一声说,“只是已经太晚了,最终还是有很多人死在了那个副本里——我甚至连给他们立碑都做不到。” 谷迢背倚墙面,双手枕在脑后,神情淡淡听完,跟梁绝对视在一起:“那个副本怪物,不只是单纯凭着知晓名字就杀人那样简单吧。” “脱离副本后——你还记得那些死去的玩家都叫什么名字吗?” 正因为每一个熟悉的名字都被夺走,只余下一片欲言又止的空白。 所以才无法立碑啊。 梁绝沉默一瞬,仿佛隐忍住了什么极晦暗的情绪,再次弯起一双笑眼,随口夸道:“思维反应真快,不愧是侦探。” 接着,他挑眉看向谷迢。 “那么你觉得,这个副本的通关方式,更有没有可能是开解谷点的执念?” 谷迢抽出右手,拉扯了一下眼罩,眸里掠过几分思索:“或许吧。” 当愤怒的火焰焚噬整座小镇时,伫立在这个世界最中心的,初生的天真的神明,究竟在想什么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 梁绝向来是醒最早的。 当他睁开眼,窗外的天色堪堪露出一丝象征黎明的曙光。 接着过一会,便是来自南千雪的敲门声。 北百星还在睡着,却在凌乱的床铺上神奇的调了个头。 谷迢抱胸倚着墙角,眼罩盖住大半张脸,胸膛呼吸的起伏平缓极了,不清楚究竟醒了或是还在睡。 已经活动过一会的梁绝把手撑在窗框上,忽然回头,看见了画框中探出身子的乌鸦系统。 【诸位玩家,第四天早上好。】 这下,无论睡着的清醒的都睁眼看了过来。 只见系统说话间,画框边的墙面上缓缓浮现出血色的字体。 【任务一:找到所有失踪的孩子。(未完成)】 【任务二:揭露乌鸦小镇深藏的秘密。(未完成)】 两个未完成的血字加大加粗,似一种无声的催促。 众人纷纷呼吸一滞。 【“乌鸦小镇”副本当前均已探索完毕。】 【恭喜玩家发现不知名存在,解锁“由孩子们的怨念聚集而成的邪神”。】 【邪神npc好感度持续上升中。】 【当前“乌鸦小镇”副本剧情进度为82.3%,希望诸位玩家再接再厉。】 “为什么没有完成?!”南千雪惊讶极了,“孩子们的尸骨在教堂,而谷点也是因为孩子们才诞生的邪神,为什么还是没完成?” “我们一定遗漏了什么。” 谷迢扶着肩膀左右活动一下脖子,又往上推了推眼罩,眉心略微皱起。 “肯定有出现过的线索被我们忽略了。” 本在盯着窗外的梁绝忽然回过身子,指尖敲了敲玻璃,对他点了点头。 最开始,从遥远处的漆黑树林开始蔓延而来的,是如暴乱的蛇群、如猛涨的浪潮般,汹涌扑来的炽热火焰。 仅在眨眼间,火光以燎原之势抵达了城镇中心,距他们的旅馆还有数百米的距离。 原本紧闭房门的屋舍里传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一道道被火焰包裹的焦黑人影挣扎着冲出屋外,在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里,倒入雪堆,融化成一滩黑水。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梁绝的脸色有些凝重。 ——第四日从灰烬中诞生的神明,最终携着火光降下了愤怒的审判。 玩家们赶在钟声响起之前飞身下楼。 北百星边跑边问:“我们要怎么把皮纳塔聚集在一起?” “你应该问,我们还漏了什么东西才能拼出所有的真相。”谷迢在队首抛来轻飘飘的一句,“火焰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在一切烧尽之前,我们要找到正确的那一个人。” “谁啊?”北百星一矮身躲过了扑来的火团,还在愣愣问。 “迄今为止,他的破绽太多了。”队尾的梁绝按住檐帽,轻呵出一声渗着冷意的笑来。 众人的头顶忽然响起振动翅翼的扑棱声响,他们下意识抬头,看见了密密麻麻飞来的红眼乌鸦,一如遮天蔽日的阴云。 谷迢只是看了一眼,在收回视线的余光里忽然瞥见小巷里闪过一道背对着他们跑远的人影。 “找到了。” 谷迢自语一声,金眸里冷光一曳,如锁定准猎物的隼鹰,转头朝那道仓惶的身影奔去。 那人踉踉跄跄跑着,还时不时仰头去看头顶盘旋的鸦群,忽然肩膀处搭上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拽住了他奔跑的身躯。 科林颤抖着,缓缓回头。 那位高他一个头的男人依旧携着满脸困意,金眸微敛,银白色的眼罩推在额头上方,直直看了过来。 在火焰连绵,惨叫起伏的城镇里,他携着一身如冰雪般的从容淡定形成了迥然鲜明的反差。 男人瞥了天空中啼鸣的鸦群一眼,将轻淡的声音递了过来:“科林,你听说过,‘最后的晚餐’吗?” 科林急忙摇头否认:“你疯了吗?你在说什么……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那我换一个问法。” 谷迢淡淡移开目光,那丝丝缕缕的赤色火焰攀爬在木质的房板上,吞噬无数座漆黑的屋舍。 怨灵悲惨的呼号从四面八方涌起,一簇簇火星子拖曳尾焰崩落到他的脚边,灼热气浪排山倒海般涌来,一如翻涌在眼前的地狱景象。 令众人难免感到毛骨悚然,心生绝望。 谷迢的视线定格在城镇的最边缘处,好像可以透过模糊的天地界限,看到那个蹦蹦跳跳向这里走来的红色身影。 “死在十字架上的孩子们,于三日后复活了神明。” 谷迢推一推眼罩,在熊熊燃烧的地狱火光中侧过脸,看向目眦尽裂的科林,金眸里摇曳着光点,犀利如鹰: “——你是犹大吗?” 随着他清晰的字音掷地有声,那穿越百年的钟声悠扬,响彻天地,震荡时空。 在科林最后最后的视线里,是铺天盖地的绚丽色彩。 那些乌鸦形态的皮纳塔嘎嘎叫着,一直无差别攻击的它们在见到科林的那一刻,瞬间爆发出了更强大的愤怒,一股脑蜂拥而上,长喙击啄出飞溅的温热的黝黑鲜血。 鲜血溅到谷迢的脸上滑落下来,他也只是静静立在旁边。 那道拼命挣扎的身躯,顶满彩色的皮纳塔,挥动着手臂,慌不择路撞进了一侧的火光中。 那嘶哑的哀嚎渐渐平息,终于平静成一滩腐烂的血肉。 ——你是真凶吗?是背叛者吗?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吗? ——不承认也没有关系,不回答也没有关系。 谷迢抬眼凝视着从火光中缓缓立起的黑影,高大沉默的人形乌鸦头戴圆帽,张开利爪,展开了斗篷般的双翼。 ——因为神的审判,早已在百年前降临了。 乌鸦先生冲谷迢大叫一声。 梁绝上前几步将他拉到身后,其他人纷纷抽出各自的武器,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而谷迢只是从梁绝身后探出脑袋,瞥了它一眼:“还想打?” 回想起这人一拳一拳带血的力度,乌鸦先生登时噤了声,收拢起展开的翅翼,掠过众人朝城镇边缘走去。 谷迢的目光也追随着乌鸦先生摇摇晃晃的背影,看见随着钟声渐熄,它的身影也渐渐变淡,消失在蒸腾扭曲的空气里。 接着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扭头,一张被掂在手里的纸巾递过来,离他的脸仅差几厘米。 谷迢下意识往后一缩脑袋,视线一提,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正捏着纸巾的梁绝,在后知后觉发现似有不妥之后也跟着顿住。 两个人一个前倾身子,一个后缩脑袋,互相僵持了半天。 最后还是梁绝表情诧异,将捏皱的纸巾塞进谷迢手里,清了清嗓子,说:“擦擦脸吧,有脏东西。” 南千雪忍不住露出一个满是慈爱的笑容,看得北百星浑身一激灵,接着就挨了一记毫不客气的肘击。 忽略了北百星夸张的哀嚎,她问:“老大,我们是不是要跟着乌鸦先生?但是它又消失了……” “它应该是找去谷点。”谷迢擦着脸上的血,走了几步说,“科林的身份我大概确定了。” “那是不是他杀了孩子们啊?”北百星赶紧问。 “或许吧,就算不是,也一定是知晓真相的人。” 谷迢点了点头,“最开始去他家的时候我就很奇怪,这样的镇子上怎么会有书籍。为了确定这点,我也看了其他人的家,却发现只有科林家。” “有着一定知识储备,也就说明他一定会写字句,再联系我们之前的试探——祷告词线索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他写的。” “那么……”梁绝紧了紧袖口,牵起几分笑意说,“神父一类的?” “不过如果是本土的也不太可能……”他说完,眸里又掠过几分思索。 最后终于笃定点头。 “——传教士。” 整座小镇仅剩黝黑的鸦群和明亮的炙热火光。 朝着某个方向走的女孩停下轻巧的步子,忽然歪了一百八十度脑袋回头,金色的瞳眸扩散占据了整个眼眶。 “讨厌的乌鸦。” 她倍感嫌弃的话音一落,近处里的空气忽然爆出一团火,燃烧出了乌鸦先生高大的轮廓。 女孩心情极好,哼着童谣,将停滞了行动的乌鸦先生甩在身后,朝着某一个早已锁定好的位置走去。 “大钟啊大钟为什么敲?为什么敲?” 她一边高声唱着,一边将皮鞋踏在布满泥泞的街道上,身侧两旁都是熊熊燃烧的房屋。 走出一个熟悉的拐角,女孩看到了那个正站在燃烧着的灯杆下的男人。 而注意到来者,他收回仰头望天的视线,偏头与女孩对视。 两双颜色相同却又不同的金眸重叠在一起。 女孩歪头看着他,忽然开始大笑:“哈哈哈谷迢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呀!这里!我可是一个人走过好多次好多次哦——然后我捡到了你!” 她张开手,骤然爆发的冲天火光拉长了她幼小的影子,阴影笼罩她的脸颊,显得狰狞至极。 “你看我们多像啊!一直一直做兄妹不好吗?留下来不好吗?” 谷迢静静注视着她,神情褪去了往日的困懒。 他近乎笃定的对女孩说:“我不会留下。” 话音落下,连周围噼里啪啦的火光都凝滞了。 女孩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轻快说道:“啊~为什么?” 面对谷迢的沉默,她原本轻快的语气越来越急促,甚至近乎在呐喊。 “哥哥?为什么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女孩的身后又爆发出一团火光,接着她指向那再次被火烧着的乌鸦先生。 “点点很强的,可以让讨厌的乌鸦都没法伤害哥哥,哥哥留下来就不会再受伤了!” 她试探着向男人走了几步,金眸里湿润极了。 “——留下来不好吗?哥哥不喜欢点点吗?” 谷迢淡淡瞥了火光中的乌鸦先生一眼,忽然问:“你为什么会执着让我留下来?”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女孩顿住了动作。 “——因为我是哥哥、是你曾渴望却又得不到的情感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曾如负担般的生命 风声拽着火光停驻。 灰沉的天空中又开始落雪,这一片片脆弱的冰凉被火焰融化蒸腾成水汽,消散在了半空。 谷迢:“孩子们在那些镇民身上丢失的爱,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弥补,对吗?” 红色裙子不知何时被火烧灼,留下一圈焦黑卷曲的残痕。 女孩紧紧攥住裙摆,表情逐渐变得冷漠。 “你错了,我才不要这些,我只要你。” ——她才不稀罕这个所谓的“爱”。 因为不论被冠以什么样的借口,在被牺牲的那一刻起,它都已经变得虚伪至极。 “我能赐他们永生,我也可以赐予你。哥哥。” 女孩伸出指尖点了点燃烧的屋舍,“甚至也包括他们曾想要的金钱——只要你可以留在这里,我都可以给你。” “这不是恩赐。”谷迢打断了她未尽的话音,平静的金眸中映着火光,“这是惩罚。” 听着男人的话,女孩竟开始歪头思考,空洞的瞳孔穿透了他的胸膛,骤然定格在远处。 那是一片遥远火光中的教堂残骸,天使微笑,翅翼尽折。 在那里,沉睡着幼小的死亡。 是曾如负担一般的生命。 单薄的胸膛因愤怒开始起伏,她咧嘴笑着,问:“那我们又做错了什么?既然一开始就不会永远爱着我们,为什么又要我们诞生?” “就像你——” 她抬手指着谷迢,金眸中清晰映出他的整个轮廓,“既然一开始就不打算留下来,为什么又给予了我这个名字?” 原本安静盘旋在屋舍之上的火光骤然爆发,一如被赋予生命般,携着势不可挡的汹涌,朝谷迢卷袭而来。 谷迢如凝固了一般动弹不得,骤然剧缩的瞳孔里映出逐渐逼近的火焰。 一直藏在暗处的身影见状再也按捺不住,率先冲了出来。 在揽住谷迢后撤避开火舌的同时,梁绝抬手覆上他的眼睛,旋身抬手亮出藏在怀里的枪,毫不犹豫对女孩扣下扳机—— 照明弹刺目的白光在三人之间倏地爆发,晃得视线一片疼痛的空白。 女孩捂住双眼,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凄厉哀嚎。 在她闭眼的瞬间,谷迢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近乎被拽着走了几步,拍了拍那只依旧盖在眼上的手。 “不好意思。”梁绝收回手,“事出突然——” “没关系,你的动作很及时。” 谷迢觉得自己的双眼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于是移动视线,避开了梁绝的目光,随意落在地面上。 “这照明弹可以造成npc失明多久?” 刺目的白光转瞬即暗,梁绝立即抬手对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看着从藏身处跑出来的另外两人,语速飞快解释道: “对普通npc一般是五分钟左右,对神明npc使用还是第一次,可能会更短。” “只要一分钟就足够了。”谷迢翻出离开旅馆前随手塞在衣兜里的眼罩。 梁绝抽出匕首,正想冲过去,耳畔倏地响起了悠扬的钟声,头顶转瞬一暗。 原本还算明亮的天空仿若被人拨弄翻转,下一秒就吞噬了所有的光线,黑沉沉的苍穹下满天遍野只剩飘落不绝的雪和四下弥漫的钟声。 南千雪下意识仰头看天,身旁的北百星“卧槽”一声。 “这钟声——” 众人一愣,紧接着就听到了孩童诡异的笑声。 女孩闭着眼睛在他们正前方大笑着,红裙摇曳像夜色包裹下的花朵。 乌鸦先生在钟声中显形,他张喙长啼,疾冲向背对着他的女孩,燃烧的屋舍拉长了他高大的影子。 梁绝目睹乌鸦先生又一次被火光点燃,忽然意识到:“——之前那过于快速的时间是因为她,她果然有控制副本时间流速的能力。” 话音落下,四周震荡的声音停顿了一刻,转瞬白昼重返,钟声又一次响起。 谷迢率先冲了过去,几步停在女孩的身前,听到她笑意吟吟的声音: “哥哥,很快就会结束了——等第十四声钟声响……” 没时间听她废完话,谷迢迅速拉开眼罩一套,盖住女孩眼睛,接着揽住她的腰,一把将人反抗在单肩上横架起来。 女孩:? 或许对于这个举动太过茫然,在女孩懵逼的同时,钟声也停滞了下来,不断变换的昼夜也定格在了交替之间。 “让我想想……” 谷迢耷拉着眼,扭头看了一眼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的玩家们,“我们家对不听话的小孩会怎么做来着?” 北百星立即上道,兴致勃勃大喊:“敲手心!打屁股!罚抄课本一百遍!” 谷迢点了点头,瞥见被扛在肩上的boss立马背过手捂住了危险部位,扑腾双腿开始乱蹬,一脚踹在谷迢下巴处留下一个鞋印。 “我不要!!放我下来!”那位boss嚎着嚎着开始带上了几分哭腔,“我只是想让哥哥留下来!凭什么这样对我!!” 谷迢:“你哭什么?我还没打呢。” 女孩:“……呜。” 几句话之间,乌鸦先生终于来到了谷迢身边,一低头就可以触碰到那被牢牢抗在肩上的女孩。 她的挣扎愈发激烈起来,一边捶打着,一边发出近乎末路之际般凄厉的尖叫:“不要——哥哥!不要让他碰我!!” 谷迢偏头后退了两步,循着直觉,对面前的空气说:“现在还不到时间,孩子们还没有找到。” 说着,他仰起头,金眸里映出一片漆黑的鸦群。 梁绝也似有所觉,望向空中和地面上一直安静凝视着的乌鸦们。 “孩子们的尸骨埋葬在教堂、怨念聚集诞生了神明。” “而乌鸦们无处不在,又一直在看着。” 原本抗在肩上的女孩渐渐安静了下来,长发垂落下阴影,挡住了她的表情。 “——所以这些天堂使者的身躯里,应该寄宿着孩子们的灵魂。” “果然如此。”梁绝毫不意外,“有多少个孩子,就有多少只乌鸦——使者们无法回归天堂,于是作为孩子们留下了这首童谣。” 遥远处完好的旅馆内,两行血字逐渐淡去又浮起,再次清晰之后已然变了状态: 【任务一:找到所有失踪的孩子。(已完成)】 【任务二:揭露乌鸦小镇深藏的秘密。(已完成)】 漆黑的枞树林深处又响起了钟声。 不过与以往玩家们听到的悠扬声响不同,这是一声象征着尘埃落定的哀恸,遥远又朦胧,短促又厚重,喈喈莽莽震荡而来的,尽是一片激起的回音,振熄了整座城镇上的火光,只余一片焦黑的废墟。 乌鸦先生逐渐显形在谷迢眼前,哪怕这次钟声散去,也没有再消失。 谷迢恹恹瞥一眼,将抗在肩上的女孩放下来,接着就被紧紧拽住了手。 女孩已经将眼罩胡乱推到额头,一边抽噎着,扬起沾满泪痕的脸,问:“点点之前一直很乖……为什么呢?” “我们的生命一直都是负担吗?” “——以至于连你也要遗弃我?” 就在谷迢沉默的一瞬,大雪淋漓,洇白了他的发绺。 他忽然抬起手,像最初相识的那样,给了女孩一个温柔的摸头。 “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不是已经在相处中告诉你了吗?” ——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从梁绝笼裹过来的披肩里、被南千雪用力抱紧的力度里、北百星小心脱下的鞋靴里…… 谷迢半蹲下身,与她对视的神情认真又笃定:“——你的生命、乃至你们的生命,一直都是值得被我们守护着的存在。” 就像追寻了太久太久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女孩忽然泣不成声,恋恋不舍却又主动放开谷迢的手,退后几步。 远处焦黑的屋舍残骸上正飘起一缕灰烟,近处堆积起了冰凉的雪。 而就在黑色破败的废墟与洁白无暇的雪堆之间,女孩的红裙在风里摇摆。 ——像极了唯一跳动着的心脏。 乌鸦先生沉默着上前,展翅张开利爪,俯身却给了女孩一个极其牢稳的拥抱。 下一刻,他那一身漆黑如融化般流淌下来,露出了如七彩皮纳塔般绚丽的颜色。 与此同时,那群无处不在的乌鸦们,逐渐褪去了墨色,通体散发着柔和的洁白,张开羽翼,四散飞去。 飞过沉寂的城镇,飞过干枯的枞树林,飞过教堂残骸。 最终落在那座如墓碑般伫立着的十字架上,沉甸甸压满一片,光辉耀眼,白柱直冲云霄,其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孩童们近乎透明的灵魂,抱着白鸟柔软的脖颈,绕着光柱旋转飞上天际。 此时系统的声音毫无征兆在众玩家脑海中响起。 【当前“乌鸦小镇”副本剧情进度为100%】 【成功完成隐藏任务——解开邪神的心结。】 【恭喜诸位玩家推理出真相!】 【新手玩家代号id0371谷迢、a级玩家代号id0275梁绝、b级玩家代号id1142北百星、b级玩家代号id1093南千雪,即将登出副本游戏,请做好准备。】 【本次副本将在一分钟后结束!】 【倒计时0:59、0:58、0:57……】 顷刻,定格了许久暗沉的天空,云层骤然开裂,洒落下万顷柔光,铺盖在尘埃落定的街道上,近乎笼罩了玩家们的身影。 北百星摸了摸脑袋仰起头,跟南千雪并肩看着灿烂天光。 隔着几步远,梁绝站在谷迢身后,忽然感叹一声:“没想到居然还触发了隐藏任务啊……多亏了你,我们才能超额完成——聪明的侦探。” “你也是。”谷迢回头注视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可靠的警察。” 【6、5、4、3……】 警察抬手拉低檐帽,颔首轻笑。 而侦探的上半边身子沐在愈发明亮的光带里,静静将视线落在被彩色乌鸦先生牵着的神明身上。 那双金眸里忽然泛起几分极温柔的笑意。 “再见,点点。” 沉寂了许久的身份铭牌再次振动,在一片破碎消散的光芒中,刷新出一行字来。 【身份更正——】 【姓名:谷迢】 【id:0371—】 【恭喜通关副本“乌鸦的童谣”,聪明的侦探。】 一场大火烧了整个世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留下。 女孩牵住高大的乌鸦先生,在熄灭的残垣中穿梭着,忽然哪一刻心神转动,停在了一处突兀的空地中。 那里是曾安置着玩家们歇息的旅馆。 有一件被妥善叠好的黑色衣裙静静摆放着——连被撕破的裂口都被人细心的缝好,看不出损坏过的痕迹。 女孩垂首安静看了良久,才默默蹲下来,小心翼翼将裙子抱在怀里。 这片荒芜的焦土开始慢慢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漆黑的屋舍蔓延连接远处的枞树林。 一切又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凄凄凉凉,正如她最初诞生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冰冷教堂。 思念重新漫上喉间,女孩抽噎着,摸索出怀里那张被收起的合影,却看到了正逐一消散的人影。 从灿烂比耶的北百星开始,正矜持笑着的南千雪、牵住她手的梁绝、最后是站在她身后,唇角浮起淡淡笑意的谷迢。 她无力般闭了闭眼,将那张仅剩一人的合照连同衣裙紧紧贴近胸口,仰头问:“乌鸦先生,神原谅我了吗?” ——如果原谅我的话,为什么连一张合影都不肯留给我? 乌鸦先生没有回答。 “可是我会永远记得他——” 女孩的视线定格在谷迢背影消失的天空尽头。 那是第一片落进她眼眶里的凉雪。 孤独的神明一遍遍吟唱童谣,告诉自己仍是被爱着的孩子。 如同那些曾如负担般的生命不甘就此流亡。 于是震荡的钟声回响不歇,世界焚烧成炬。 ——但自你到来,这座人间却忽然开始落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 离开副本之后,玩家们进入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入目皆是一片茫茫的苍白,看不出任何边际与尽头。 唰地一声,浅蓝色结算界面在众人前方亮起。 【恭喜诸位玩家成功通关b级副本·乌鸦小镇。】 谷迢一手插兜,俯身将重新出现在脚边的登山包勾到肩上,满脸恹恹欲睡。 听到系统冷漠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谷迢抬眼一瞥,实在被这铺天盖地的白色晃得眼疼,于是不耐烦地闭了眼。 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一声笑音:“有一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了。” 谷迢闻声睁开一只金眸,其中懒散的困意还未褪去。 身侧的梁绝扭头看他,那双栗棕色的眸子里,流转着白色暖光: “谷点的名字,是不是取自‘迢迢星河入梦,点点渔火不休’?”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 谷迢最先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回答:“谁知道呢,我随便取的而已。” 那边的系统还在播报: 【副本全部主线任务均已完成,解锁隐藏任务“邪神的执念”。】 【奖励结算中……结算成功。】 【4763积分(4/4)、b级道具皮纳塔(3/3)、a级道具“神明的祝福”(1/1)。】 【同时,鉴于游戏过程中表现突出,给予玩家谷迢专属武器。】 【所有奖励均已发放,请各位玩家离开副本后在道具库中查看。】 【——由于邪神npc执念消解,乌鸦小镇副本降级为c级副本。】 听到这一句,谷迢终于舍得给了结算界面一个眼神。 【此副本将在十秒后结束,请玩家做好回归准备。】 梁绝对副本降级这件事毫不意外,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垂敛眼帘,掩饰住眸底的思索。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轻哼一声,随即又转头,看向谷迢问:“你的id是多少?” “0371。”谷迢在系统的倒计时声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越来越淡的身体,顺口回答一句。 “行,我记住了。” 谷迢转头看他,就见梁绝双手插进大衣兜,长身玉立在越来越明亮的白光里,对他抬了抬下巴,扬唇一笑。 这一笑,竟勾出了这个温润男人身上隐藏的几分意气风发。 “我们在开放区见咯,侦探。” 【……2、1,倒计时结束,正式脱离副本。】 随着白光一转,就在谷迢的闭眼睁眼交替间,他忽然嗅到一股墨香。 再重新看向四周,在这个仅十几平方的房间内,除了门口,三个墙面几乎都是堆满书籍的架子。 地面铺着两条并挨在一起的针织羊毛地毯,一条灰色一条原色,四五个沙发床并挨着,上面堆满各式各样的抱枕,占满整个不大的空间,逼仄得几乎使人无从下脚。 这个休息室的布置简直……正合他意。 谷迢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将登山包往旁边一扔,整个人就地往这些柔软的抱枕之间一躺,拉下眼罩,不管不顾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坐在扶手椅上的梁绝睁开眼,扫了一眼周围的熟悉摆设。 整个房间是银灰白的色调,最西边被开辟出一处吧台,一黑一白两台一体咖啡机摆在台面上,一旁挨着洗碗槽,几个杯子被洗干净倒挂在杯架上。 东边则是一面木质书墙,他正坐在书墙下方,正对着一张厚实的复古木咖啡桌。 最近处摆放着的,还有一副才下了半局的孔明棋。 梁绝捏起放在一边的夹子,走完剩下的残棋,没有再看棋居正中的棋面,而是端起手边的杯子起身,走到碗池边倒掉剩余的咖啡,洗净杯子后,又重新接了一杯。 他端着那杯咖啡坐回去,再次开了一局新的棋盘。 谷迢这一觉睡到天昏地暗。 当他终于翻了个身坐起来,推开眼罩抬头就看到面前刷地展开一片蓝色面板,上面还标着几行加红加粗的大字: 【玩家谷迢,请务必在七天之内选择新副本进入,如消极游戏,副本的难度选择将由系统强制执行!!!】 【——剩余时间:5天:20小时:59分。】 系统:可算逮着这人清醒的时候了。 然而谷迢只是不咸不淡看了一眼,询问:“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系统:…… 面板上流转的光凝滞一会,无视了谷迢的询问,将一张熟悉的金属铭牌砸落在他的掌心,同时刷新出另几行字: 【姓名:谷迢】 【个人休息区id坐标:0371—】 【当前分区:中亚华总区·a级分区。】 【请玩家谷迢观看《玩家行为守则》。】 系统说完这句,噔地又将一本厚实的书籍弹出来,结结实实砸在了谷迢头上。 谷迢一手捂着脑袋,随意打开书瞥了几眼: 【……玩家可持铭牌前往各等级分区,也可凭借队友id申请前往队友个人休息区。】 【注意:不同等级玩家在不同等级分区内逗留不得超过24小时,个人休息区内逗留不得超过6小时。】 【如有违规,将按守则规定惩戒,行为严重者,将被强制驱除。】 …… 谷迢合上书想了一会。 接着拽下眼罩,翻出登山包拉开拉链,又找了另一副新的眼罩换上。 接着,他又锲而不舍询问: “所以,饭呢?” 系统刚才叭叭的一通,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被这人真的听进去。 面板又卡了一会,怒而刷新,一张休息区内的小地图侧边栏上依次排列着几个按钮: 【副本】【道具】【商城】【开放区】 谷迢依次点了点,熟悉一会各个功能之后,将全新的玩家守则连同那个塞满眼罩的登山包塞进了道具库里。 随后他打着哈欠,点了【开放区】的按钮。 【是否进入a级玩家开放区?】 【是。】 一道白光转瞬即。 谷迢重新睁开眼,就见眼前盖着一片若明若暗的苍穹,璀璨的星光闪烁下,铺列出一道繁华街道,各式各样的小店铺紧挨在两侧,食物的香气袅袅扑鼻,身侧都是行人擦肩攘攘。 ——仅在一瞬间,仿若置身人间。 谷迢往四处打量几眼就失去了兴趣,插兜走在街上,视线一瞥,忽然停住了脚步。 毕竟那个熟悉的人影太扎眼了,仅仅是站在人群里,也像是一种应该被簇拥着的、格格不入般的存在。 梁绝低头笑着婉拒一个热情玩家的组队邀请,忽然敏锐一抬眼,就与隔着一条马路看他的谷迢对上了视线。 就在看清人的瞬间,他唇角的笑意瞬间凝固。 谷迢没有动,看梁绝几句打发其他玩家们,直直朝着自己走过来。 那个男人已然换了一身行头,简单的白衫搭配黑直筒裤,看起来格外休闲。 “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绝眉心微微蹙着,上下打量他几眼—— 男人打着哈欠放下手,一头黑短发七支八楞竖着,零碎额发扫过青绿色的眼罩,凭着突出的泡沫球眼睛来看,或许是个青蛙样式。 他穿得很随意,那宽松的黑色风衣内里是一件白色老头衫,黑色阔腿裤下长靴系紧。 梁绝:。 能把这颇有些乱七八糟的搭配,硬生生撑出某种诡异的时尚感,全靠这人一脸颜值与健硕有致的身材。 谷迢听他这一问,居然听出了潜藏的意思:“我不该在这里吗?” “不……我只是感叹很巧而已。” 梁绝上下打量他几眼,目光在谷迢头顶的青蛙眼罩上停了好一会,几次张嘴欲言又止。 接着,他又移开视线,自然找到了话题,“正好遇见了,要一起吃个饭吗?我请客。” 正愁找不到好饭馆的谷迢拉了拉眼罩,也不跟他客气,顺势答应了下来:“那你挑地方吧。” 两个人无言了一路,最后挑在一座人少的饭馆坐下来。 梁绝见对面的谷迢一直盯着正在厨房忙活的厨师,敲了敲桌面,对他解释说: “开放区内所有店铺,除了来吃饭的玩家之外,你看到的所有店员、服务生、厨师都是系统分配的npc。” “不过先不说这个——有什么要吃的吗?” 谷迢循声收回视线,见男人已经低头展开了菜单。 他静静想了一会。 直到梁绝半天不见回答抬起头看过来,就对上了那双认真盯着他的灿金色瞳眸。 “——有香芋派……红豆派之类的吗?” 之后除了被谷迢点名要的香芋派和红豆派,一起端上来的还有两盘热气腾腾的海鲜炒饭。 小山堆似的炒饭粒粒分明,红的虾仁黑的生蚝紫的鱿鱼须,黄的玉米绿的黄瓜,飘飘荡荡的香气直直勾人馋虫。 梁绝起身将甜品派往对面的谷迢那边推了推,重新坐下来,拿起勺子拌了几下炒饭,抬头就看见那人已经迫不及待开吃。 看来真的饿狠了。 等过了一会,率先吃完饭的谷迢伸手拿起一旁略微放凉的芋头派咬了一口。 而对面的梁绝捏着勺子,戳着还剩一半的炒饭,漫不经心开口:“——你查看系统颁发的奖励了吗?” 谷迢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甜渍,回答:“还没。” 梁绝咀嚼的动作一顿,咽下饭后又问:“专属武器也没有看吗?” “嗯。” 听到谷迢的回答,梁绝诧异的挑起了眉:“那么你这两天……” “在睡觉。”谷迢自然回答了他未尽的话音,“出来就碰见你了。” 啊,可能是噎着了。 梁绝觉得自己喉咙发哽,于是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几口。 谷迢已经在两三口之间吃完了甜品派,懒懒掀起眼皮,注视着对面刚刚放下杯子的梁绝。 听着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梁绝看着对面满脸恹恹的男人,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还真有意思,谷迢。” 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那双栗棕色的眸底闪过几分象征思索的精光。 “有时间记得看看系统的奖励吧,会对你下副本有帮助的。” 梁绝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起身要去付账的同时又接着问: “你吃饱了吗?就这些够吗?” 谷迢困乏至极,懒懒哼一声表示回应。 终于等梁绝付完账回来,注意到此人躺倒在椅子上慵懒如大猫的姿态,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问:“你怎么了?” “梁绝。” 谷迢背靠在椅子上,仰起头,用含糊着鼻音直呼男人全名,字音流转间混掺着些困倦的暧昧。 “——我好困。” 梁绝:…… 这店家应该没在饭里下什么安眠药吧? 他看了一会谷迢,最终还是咽下未尽的话音,转头说:“确实不早了……我们先走吧。” 谷迢打着哈欠站起来,泛出水光的金眸里映出梁绝模糊的背影。 走出店馆,两人预备分别,回各自的休息区。 当梁绝即将点下【返回】的瞬间,一直沉默的谷迢懒洋洋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之前你想对我说什么?” “嗯?” 梁绝看过去,却见谷迢侧身扶了扶眼罩,偏头看他表情疑惑,又补充了一句: “——在饭馆里,快要走的时候。” 梁绝顿了顿,想起来之后,对他展颜一笑:“其实我本来想说,既然我们都一起吃饭了,要不要再一起下个副本?” “可以。” 几乎没有思考的,谷迢点头答应。 梁绝又一愣,见谷迢看他一眼,接着问:“你要下哪一个副本?” 梁绝偏头思索,拉了一下界面,点进副本,弹出了一个【剩余时间:5天:12小时:09分。】的消息框。 他随意点了点,消息框消失后露出了副本的选择界面。 很快,谷迢兜里的铭牌抖动一声仿若提醒。 【姓名:谷迢】 【id:—0371】 【玩家梁绝向你发来组队邀请,是否同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 光与影憧憧,如从昏睡的倦梦慢慢走到了末尾,率先涌入耳畔的是潮水般满溢惊慌的嘈乱。 “卧槽,这他妈在哪!” “这里是哪里?!你们又是什么人!绑架吗?” “靠,怎么还有帅哥啊,是什么综艺吗?” “快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报警了!!” “你们谁啊都!绑架?!” “请问这是什么恶搞节目吗?可以让我离开吗?” …… 梁绝眉心微皱睁开眼,发觉自己此时正坐在堆满书本的课桌前,一片极灿烂的阳光透过白色窗帘洒落在他的手边,面前还摊着一张没有写完的试卷。 那张卷子上赫然用加粗的字体印着—— 《新盛高中联合考试三模·语文试卷》 他接着又翻了翻其他本子,字迹陌生,但可以看出写得很认真。 挪开试卷之后,露出的垫板上面扣着一份高二(13)班的花名册。 这间教室里,一共有二十位“学生”。 梁绝扭头扫视一圈,先前大声囔囔的几个新人玩家正挤成一堆,满脸警惕。 而他们对面还算淡定的俨然是几位老玩家。 其中一个女性玩家披着黑色学生制服,扎了两个乖巧的垂肩麻花辫,唇抹朱红。 她淡淡瞥了那群大呼小叫的新人们一眼,抬手露出指间夹着的一根细烟,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 “走啊,光在这瞎囔囔啥玩意儿,又没人拦着你们,想走就走呗。” 另一个男性玩家将规规整整将制服扣到最后一颗,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打圆场:“诶,燕子,大家都是从新人过来的,稍微宽容一点嘛。” 在他们旁边,几位老玩家瞥过来一眼,神情冷漠,随即压低了声音接着讨论什么,丝毫没有想对他们解释的意思,又或许觉得这样是浪费时间。 只是这群人里,唯独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绝眸底晃过几分惊疑,轻敲桌面的指尖打了个顿,随即掏出铭牌。 【姓名:梁绝】 【id:0275—】 【欢迎进入副本“消失的玛丽小姐”。】 【当前地址:新盛高中。】 【您的序号为:1.】 【您此刻的身份为:高二(13)班·班长£*£#*】 等梁绝一眼看完铭牌上的信息后,眼前忽然一花,那枚巴掌大小的铭牌化为一枚校牌佩戴在了制服左胸口上。 与此同时还弹出了那个令他不想多提一句的成就: 【小心蜂蜜陷阱,这个男人心好脏】 在这个游戏里,通过新手副本后,玩家们的成就称号都可以短暂的显现。 于是当蓝色面板弹出的醒目成就在梁绝头顶一掠而过时,自然引起了其他老玩家的注意。 梁绝沉默着,淡然无视几处隐晦的视线,首先拿起垫板上的花名册,垂睫扫了一眼,决定还是要安抚好那群新人的情绪。 在整间僵持不下的教室里,一旦谁忽然有了新的动作,就轻而易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纷纷扭头看去,却见那个从座位上站起的男人秀眉朗目,肩宽腿长,柔软的黑色发丝垂到颈侧,干净熨帖的黑色制服外套敞开着,露出整洁的白衬衫和蓝白条纹领带。 ——简直可以直接出演电视剧里的那种温柔男主角。 承受着全场不同打量的梁绝神色自若,抖了抖手里的名册,对他们说: “第一次来到副本的新玩家听好,不管你们信或者不信,此刻你们都已经被卷入了一场人命游戏中……” 那双栗色瞳眸看似坦荡温和,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锋芒,刺得新人们都不由自主噤了声,止住想要质疑的话音。 梁绝扫视了一圈神色各异的新人们,见没有人说话,接着又道:“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携带铭牌,上面有你们本次副本要扮演的身份。” 随即他在新人们窸窸窣窣翻铭牌的动静里,扬了扬手中的花名册,名单自上而下,二十位玩家们的名字整整齐齐列在其上,第一位赫然是梁绝自己的名字。 “而你们唯一的目的就是通关副本,并存活下来。” 男人认真严肃的表情不似作伪,原本还惶惶不安的人们互相看了一眼,接着联想起自己来到此处的突然,完全无法以人力所轻易办到。 这群新人纷纷变了脸色。 梁绝说完该说的之后就没有再管,转身与一直旁观的麻花辫玩家对上了视线。 他微不可闻顿了顿。 “没想到最后一个进来的玩家是你啊,梁绝。” 麻花辫玩家见状轻啧一声,抱胸倚着桌角,颇有些阴阳怪气开口。 “一来就能压住场子,不愧是能当小队长的人~” 梁绝收敛起了先前的几分意外之色,没有再去看她,而是调出系统界面,抽空回答一句:“好巧,很久不见了,陆燕小姐。” 陆燕掐灭手里刚刚点燃的烟,稍微收了收那刺人的架势,挽了挽耳边碎发。 她沉默一会,又瞅了梁绝两眼,问:“那对指南针怎么没跟来?” 梁绝的指尖一顿,迅速反应过来这人口里的“指南针”是在说北百星和南千雪。 于是他哭笑不得抬眼:“没有,我们这次没有下同一个副本。” 陆燕盯着翻看系统面板的梁绝,又问:“那你这次的身份是什么?” 系统面板上映出无法查看的灰白色队友状态。 梁绝眸底的情绪骤沉,像凝了一层极薄的冰。 随即他扣灭面板,磨了磨牙尖,回答:“——我是班长。” “一听就是了不得的身份啊,班长。”陆燕捻了捻辫尾,呵了一声之后又开始怪音怪气。 旁边的男玩家忍不住拉她一把:“燕子,别这样。” 梁绝敛眸注视了她一会,没搭腔,而是转头对那位打圆场的玩家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许归。” “诶,好久不见了,梁哥。” 许归则对他展颜一笑,“还能再见到你挺好的,你可别跟燕子计较啊。” 梁绝勾唇浅浅一笑,又问:“你们来得比我早,期间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许归耸肩又摇头,俨然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梁哥,你也知道系统这德行,如果人不来齐的话,它是不会颁布任务的。所以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们只知道这是在一所学校里,而我和陆燕的身份都是普通学生。” 他看向陆燕似要得到回应,却见女人对他们翻了个白眼,扭头走了。 对上梁绝无奈的视线,许归尴尬笑笑,转移了话题:“……啊,那个什么,对了梁哥,我们都看了,这次副本里大概有十个老人十个新人,我跟燕子的队友在那边——你这次是一个人下副本吗?” 梁绝听到这句又瞥了一眼铭牌,回应随意得有些敷衍:“算是吧。” 而另一头,见陆燕沉着脸走回来,队友们纷纷笑着打趣:“怎么,遇到老情人了?” “脸黑成这样,是仇人才对吧——” “你跟那梁绝怎么个事啊?” 陆燕重新点起那根烟来,边抽边冷冷瞅了队友们一眼:“关你们屁事,姐的事少打听。” “调子这么高,肯定实力很强吧?”另一个男玩家悻悻开口,“如果能在副本里带带我们就好了。” 陆燕瞥了他一眼,没哼声。 “不过梁绝这个人,我倒是有所耳闻。” 但是她旁边一个寸头队友接过话茬,抬起指尖敲了敲脑侧,耍帅似的对其他人抛来一个wink。 “据说他跟陆燕姐一样,是最早进副本的玩家之一,就是那个曾经被系统在全体玩家通报的首位a级玩家。” “这么厉害?”有人半信半疑,“刘凯别,你别是唬我们吧?” 刘凯别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反正他可是第一个通关超a级副本的玩家,估计也是最后一个了。” “超a级副本?” 面对其中一些人的疑问,刘凯别接着解释道: “就是梁绝通关之前从未玩家被满进度突破过的副本。但听说也仅此一位,以前都没这场面。” “真的……”他摸着下巴啧啧有声,“第一次见系统这么重视一个玩家,应该真的很牛逼。” “呵,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陆燕夹着烟冷哼了一声,“那个黑心肠的东西。” 她抱着手臂,姿态慵懒,吐出一口烟,接着又低声喃喃:“根本不是一路人,一开始还是少接触为好。” 教室门口悬挂着的广播设备里忽然响起一阵清脆急促的铃声,截断了陆燕轻而又轻的话音。 众人纷纷抬头,见一个教师打扮的npc拿着书本踩着点走了进来,将书本往讲台一放: “同学们,请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坐好,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老玩家们秉着“不要让副本npc不愉快”的原则,迅速找到就近的位置坐下来。 原本缩在角落的新人们见状,惴惴不安对视了一眼,赶紧有样学样,很快就占下了剩余的空位。 不大的教室里,已经满满当当坐好了听课的学生。 梁绝坐在后排靠窗边的位置,偏过身子往窗外看了一眼。 这个副本内的气候正值夏季,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校园小道上树影婆娑。 一群学生样子的npc穿着运动短t,抱着篮球匆匆走过,另外还有几个教职工npc正在楼下草丛中推着除草机,隆隆的机器运作声轰响不绝。 而最近讲台上的教师翻开课本,转身写起了板书。 ——这一切看起来简直是一所再正常不过的校园。 从他作为最后一个玩家进入副本后,本应立即颁布任务的系统却一直默不出声。 是还没有触发任务机制,还是…… 梁绝一边思索着,抬起指尖敲了敲铭牌,目光游荡在那张还没写完的试卷上。 仿佛为了验证些什么,他捏起笔试着写了几道题。 他的字体利落又干净,与卷子上先前的字形成很大的反差,一眼就容易看出来是两个人所写。 然而就在梁绝放好笔的下一秒,之前那些规矩又认真的字体开始缓缓拉扯扭曲,变得模糊不清了一瞬。 很快,在梁绝渐渐严肃起来的注视下再次清晰后,整张卷子上的字体已经变得与他刚刚写下的字迹完全一致。 他盯了一会试卷,忽然抬手翻开桌上的本子,看着上面已经变得与他本人所写一模一样的字体,眉心开始皱紧。 ——就如忽然被玩家们所替代了一般,这分明曾存在过的二十个学生消失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 21 章 墨色的浓云翻卷着,占据整片天空,似乎酝酿着一场颠覆世界的暴雨,沉重得仿佛下一刻都要倾坠。 呼啸的狂风疾速掠过曲折的道路,掠过正惊慌失措逃命的一群人。 人群最末尾的男人一身黑色锦棉连帽夹克,眉眼深邃,发丝被风吹得狂乱。 而背后正有什么裹挟着杀意极速逼近。 男人的鼻尖翕动,嗅到了仿佛连风都吹不散的浓郁血腥味,灰蓝色眼眸一眯,紧急刹住脚步迅速矮身,低头堪堪躲过了一把长剪刺来的锐利寒芒。 随着男人扭身躲避的动作,一直被他扛在肩上的黑影就这样暴露出来,那副青蛙眼罩颇为滑稽地歪着,底下倏地睁开了一双犀利的金眸。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被陌生人扛着跑的谷迢:? “兄弟,麻烦你忍忍,现在还不方便放你下来。” 像是察觉到人已经醒来,男人搂着他的腰固定的手安抚似的一拍,边说边扭头疾奔。 同时,他的耳畔不只是身后鬼怪npc的尖叫,还响起了被扛肩上的人略带虚浮的粗口: “妈的……有点颠……” “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很颠但是你先别颠。” 男人一边跑一边道歉,“因为情况真的很紧急,你可以抬头看看。” 谷迢听着这话抬起头,看到了正紧紧追在他们身后的那只鬼怪npc—— 浑身淌着污黑的脏垢,长发虚掩在肩膀上,双眼蒙了一层厚厚的白翳,有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嘴角裂到耳根,每次嘶吼都喷出猩红的血。 她不断朝前挥舞着沾黏有碎肉的长剪刀,刃光携着腥风阵阵掠过谷迢鼻尖。 谷迢:…… 他认命般闭上了眼:“加油。” “诶!这里!” 一声高喊引起男人的注意,他转头看见有人正站在缓缓关闭的银白电动伸缩门前对他们奋力挥手。 “来这边!快点!” 没等女人喊完第二声,见他已经转头朝向这边奔来,于是急急退了几步让出空来。 男人扛着谷迢,几乎是撑住伸缩门硬挤了进来。 “砰!” 一声巨响后伸缩门闭合,原本在死命紧追不放的裂口女缓缓停下了脚步,布满白翳的双眼透过垂盖下来的发丝缝隙间,沾着满脸血污,隔着金属伸缩门,死死盯着对面十几个惊魂未定的玩家们。 “真险啊,我看、那、剪刀差一下、就砍中你了。” 有玩家从门卫室里探出头,对劫后余生的两人微微一笑。 “从游戏一开始她就已经杀死四个玩家了,现在可算是拦住了。” “哪里是四个,有一个明明还活着呢。” 之前喊人的女玩家张怡然皱着眉打断他的话,满脸嫌恶,“如果人家不是为了救你,也不至于被剪刀捅到,你怎么一点感激都没有?” 而那人呵呵两声:“我、我可没让他救,都是他自己、自己选择的,这怨不得我。” “而且、伤成那样,早、早晚都死定了,我们也不、不可能带着一个、重伤者过副本吧。” “妈的,真是好心没好报,狼心狗肺的东西。”张怡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挪动脚步离他远了一点。 谷迢被男人从肩上放了下来。他站稳之后,在道谢的同时也打量了几眼: 对方很高很壮,微蜷的黑发搭在汗湿的额角,宽肩细腰,倒三角般健硕的体格,就连手臂跟谷迢的一比整个都粗了一圈。 而作为一个净身高186cm,体重77公斤的男人,谷迢被他扛着跑了一路,居然仅是使其到额头微微出汗的程度。 没等谷迢打量完,这所建筑的深处忽然回荡起了音乐声,带着滋滋电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回音不歇,仅仅靠着几个短促的音阶,轻而易举唤醒所有人少年时期养成的紧促感。 系统的电子音在音乐后响起。 【检测到全体玩家均已抵达指定位置,现颁布任务。】 紧接着,那道冷漠僵硬的机械音倏地转化成了欢快的童声,说: 【任务时间到啦,任务内容是找到蓝色破烂电子产品。】 【请玩家查看铭牌,尽快完成任务~】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摸向各自的铭牌查看身份。 谷迢刚刚掂出衣兜里的铭牌,却见系统面板的蓝光从他眼前蹦出来。 那个所谓“热心帮助失眠朋友睡着的好心人”成就大摇大摆从他的头顶上一晃而过,格外瞩目,引得其他玩家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同时跟谷迢一样引人注目的,还有旁边扛着他跑了一路的男人,此刻那头顶正闪耀着属于他独特成就: 【真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啊~】 谷迢:……有毛病。 一边腹诽着系统,谷迢垂眼看向刷新出几行字迹的铭牌: 【姓名:谷迢】 【id:0371-】 【欢迎来到副本“消失的玛丽小姐”。】 【您此刻的身份为:记者(你还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专业技能)】 谷迢眉心微蹙,听到身旁的黑夹克男人忽然问:“那个受伤的玩家现在在哪里?” “在那边……你要干什么?” 张怡然指了指墙角旮沓那儿,见他边挽着衣袖边抬腿就要过去,忍不住问。 男人停下步子扭过头来,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几分疑惑,不经意间一个屈肘,众人都清晰看到了那条裸露的手臂上爆炸般隆起的肌肉。 他坦然道:“我去救人啊。” 注意到玩家们变得诡异的脸色,男人想起了什么,于是自我介绍道:“我叫陈青石。” “——是一名医生。” 张怡然:……娘嘞。 其他玩家:? 不过很快,张怡然就从这富有冲击力的画面中调整好了心态,抬手拂去黏连在额角的发丝,转而问其他人:“我打算去周围看看,你们有没有想一起的?” 谷迢耷拉着眼四顾一圈,在看到倚着门卫室对他张口欲喊的玩家身上时停了停,索性扭头跟上陈青石的脚步。 那玩家:…… 他对谷迢这爱答不理的架势颇为不忿,撇了撇嘴,歪着身子低声嘟囔:“戴着个、破眼罩,不是新人就、就是炮灰,早晚死副本里。” 这声嘟囔轻而又轻,谷迢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淡淡瞥了那人一眼,接着就走过拐角。 循了一路的点点血迹越积越多,汇聚成一大滩,最后被半蹲着的陈青石挡住了。 谷迢站在那里,静静凝视一会男人宽厚如熊脊的身影,稍稍提了提精神,走近歪着身子一看。 ……是一副陌生的面孔,胸口撕裂出血肉模糊的伤痕,上半身近乎被鲜血浸泡又捞起。 脑海里某一处绷起的神经稍稍一松,就连谷迢自己都没注意般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站直身子,转瞬又眉头紧蹙,回想起在脱离开放区之前,那个眉目温朗的小队长对他扬唇一笑,留下一句:“待会见。” 然而回到休息屋的谷迢并没有注意到系统面板上显示出的一小时倒计时,睡着之后重新睁眼就已经进了副本内,被陈青石扛着一路逃亡。 谷迢摩挲着铭牌,满是困倦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双金眸猛地压沉,掠过一丝过分清醒的冰冷。 陈青石将人放平,掏出急救包放到一旁之后,扭头就看到了正在不远处冒冷气的谷迢,不由得愣了愣:“额……可以麻烦你来帮一下忙吗?” 云层依旧暗沉得压着,空气中翻涌着闷热湿润的水汽。 张怡然跟其他几个玩家在附近绕了一圈,没敢走得太远。 这一片场地大而空旷,平整的道路两旁生着列植着长势茂盛的樱花树,枝掩叶映,远处耸立的建筑楼墙皮破落,投下幢幢阴影。 建筑紧闭的门口处,与玩家们隔得很远,正静静立着一座水球喷泉雕塑,看起来已经干涸了很久,蒙着一层极厚的白灰。 玩家们四处探索着,不知不觉拐进一条鹅卵石铺的小路里。 他们身侧伫立的已然变成了红枫,叶片斑驳似火燃,在阴沉的天空下摇曳如血。 有位玩家边走边略带疑惑开口:“我怎么感觉这里像……一所学校呢?” “是啊,跟我以前的学校还蛮像……”另一位玩家跟在一旁点头附和,“就是这里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有人了,是被废弃了吗?” “小点声。”张怡然忽然停住脚步,偏头对他们说,“前面有东西。” 玩家们纷纷凝神看去,只见红枫相交之间,隐隐约约露出一片青铜绿色的轮廓来。 张怡然没有贸然靠近,她离得远一些,撇过脸,看见垂落在肩膀上的红色枫叶,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指尖捻了捻,忽然一顿,低头看着从枫叶上捻落下来的暗红色块状物。 她疑惑地皱眉,直觉变得有些糟糕,于是喝止了其他人想要往里深入的脚步:“等等、都别进去了。” “怎么了,怡然?” 有人扭头见张怡然对他们展开碾碎在指尖的红色粉末,同时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是血,这里的叶子都沾了血……我直觉不对劲,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另一边墙角处,陈青石帮受伤玩家清洗完伤口后,接过谷迢递来的绷带给人包扎好,又对他道了一声谢。 “不用谢。” 谷迢蹲在一边扣好急救箱,顺便拽正了眼罩。 同样半蹲着的陈青石高出他半个头,侧过脸来看他,眼睫毛垂敛着,显得又细又密,问:“你是新人吗?” “算是吧。”谷迢语气懒散回答,“我是第二次进副本。” 陈青石听完眨了眨眼,说:“我刚进入副本,就看见你躺在马路旁边,还以为你是在休息的时候被传送过来的新人。” 谷迢边听边打了个哈欠,金眸里泛起困倦的水光:“这么说倒也没错,被传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睡觉。” “那你可以跟着我一起。” 陈青石说完,察觉到谷迢投来的视线,又解释道,“第二次进副本也是新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也可以多关照一下你。” 那双灰蓝色的眸子清澈至极,一如异国寒冬里凛冽的天空。 谷迢与他对视了一会,才低声回答:“……都可以。” 陈青石把受伤玩家背到身上站起来,转头就看到了远远走回来的一群人。 谷迢站在他右后侧,漫不经心瞥了他们一眼。 “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所学校。” 张怡然停在两人面前,开门见山道,“刚刚我们还在那边发现了一座雕塑,出于谨慎我们没往深处走,但那里可能有着重要线索,要不要去看看?”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陈青石点了点头想起系统颁布的任务,看了谷迢一眼示意跟上。 两人添一伤患跟上张怡然,听到她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后面跟着的那几个玩家,你们记得小心点。” 陈青石:“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谷迢伸了个懒腰,借着扭身子的姿势瞥了一眼,之前那个想喊他结果被无视的玩家表情如常,带着其他队友们跟在队末。 张怡然轻嘁一声,表情颇为嫌弃。 “总之就是提醒你们一句,不要什么人都救,说不定救了人家转头就被坑死。”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陈青石认真看着她,点头致谢,“多谢你的提醒。” 被这双清澈的蓝眸真诚注视着,张怡然顿了顿,移开视线的也转移了话题。 “你也不用客气,互惠互利而已——诶,你是新人吗?叫什么名字?” 谷迢淡淡瞥了她一眼,点头回答:“我叫谷迢。” 张怡然皱眉想了想:“迢……银河迢迢暗度?” 谷迢没哼声,就被以为是默认了。 “哦,很好的名字。”陈青石也转头夸赞。 “这没什么。”谷迢拽了拽眼罩,一掀眼皮下意识回答,“我听过更好的——” 话音轻顿,模糊的视线里燃烧起一点篝火的暖光,焦黑的废墟升腾硝烟,烧得茫然的思绪再次回归现实化为一个眨眼的瞬间。 没有人注意到谷迢话音的戛然而止,因为所有玩家都停下了脚步。 忽而一阵阴风掠过,他们头顶的红叶影影绰绰,密密麻麻,打在雕塑那双展开欲飞的翅膀上,如落了无数次的血滴。 有人脸色煞白,躲躲闪闪退了几步:“这、这什么啊……是副本怪物吗?” “看你这怂样——就一个雕塑把你吓得。”旁边眼神好点的玩家翻个白眼,“都不是新人了,怎么也有点对付怪物的经验了吧?” 他说着走两步,大着胆子上前摸了两把,拍了拍雄鹰青铜雕塑上堆积已久的灰尘与锈迹。 “来了副本之后这系统一句有用的都没说,就丢下一个任务让我们寻找蓝色电子产品,万一这个是什么关键线索,找对了有奖励呢!” 队末里一位尚来默不作声的玩家脸色惨白,忽然虚浮着语气开口,一句话使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可是雕塑……会眨眼睛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 22 章 新盛高中上过两节课后,有一段自由活动的大课间,为时二十五分钟。 梁绝合上物理书,颇为心累的叹一口气。 谁承想离开校园多年,一朝重读高中。 教室内,几位老玩家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不一会就开始分头行动起来。 而有新人对着写满物理公式的黑板,眼神空洞,怨念颇深地喃喃自语: “凭什么啊,凭什么凭什么啊……为什么我刚刚考完又回到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来了……” 而他的前座,一位新人女生从来到这里一直不做声响,只是悄悄抹泪,看样子是同样被吓得不轻。 梁绝顿了顿,收回视线站起身,想去走廊勘探一下环境。 而一直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语的新人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看见了从身侧经过的梁绝。 他的眼神一亮,正想站起来去追,却因起身的动作太猛,不小心撞到了身后靠近过来的玩家。 “诶、对不起对不起,大哥,我没看见你。” 男生急忙转身道歉。 那玩家摆了摆手,与他拉开点距离,笑眯眯道:“没事,我也不介意。我叫杨辰,你呢?” “诶,你叫我刘志晓就行。” 男人咧嘴扯出一口白牙,又着急似的扭头就跑,丢下一句饱含歉意的话。 “实在不好意思,杨哥,我出去一下,快憋不住了!” 杨辰唇角的弧度未变,只是眯眯眸子,将安慰的目标放到了一直在哭的新人女生身上。 走廊里都是下课出来活动的学生,抱着书走过的老师对向他打招呼的学生点头,尽头的厕所门口,一个清洁工正在撑着拖把歇息。 梁绝探出身子看了看,这栋教学楼大概有五六层楼这么高,而他们班正卡在不上不下的四楼。 接着有人大声叫嚷着什么,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帅哥!帅哥!哥!” 刘志晓喊着,在撑着栏杆往外看的男人循声抬起头望过来的时候,对他招了招手。 他颇为自来熟喊道:“哥,你在干什么啊,我可以帮忙吗?我叫刘志晓!” 那双栗棕色的眼眸静静注视了他一会,隔了很远迎着光近乎变得透明。 “我在熟悉副本环境。这是每个玩家进入游戏之后必要做的。” 梁绝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个闹腾的影子,表情都放柔了些许。 “你可以叫我梁绝。” “好哎,梁绝哥!” 刘志晓欢腾应声,看梁绝松开扶着栏杆的手,转身对着他:“之前听你自言自语,你刚刚结束高考?” “是啊……好不容易过完十八岁生日,一睁眼就到了这个鬼地方了。” 刘志晓语气恹了一瞬,又提起精神,“但我看哥可是一见如故特别亲切啊!可以让我抱一抱你大腿吗?” “嗯,随你。” 梁绝转头看向校园内的环境。 校园里大部分种着樱花树,而此刻早已过了开花的季节,绿叶相交掩映。 教学楼门口处的水球喷泉雕塑正喷涌着清澈的水流,再远一点还可以看到靠近校门口右侧的鹅卵石小道上,摇曳着绿叶的枫树。 “不过提前说好,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副本,所以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能不会顾得上你。” 刘志晓的表情僵了一瞬,见那个表面亲切温柔的男人偏头望来的笑意泛着隐约的冷: “所以——遇到危险的话,我很可能会直接丢下你跑哦?” 少年人干笑几声,觉得自己以为潜藏着很好的所有小心思在男人别有深意的注视下已经无处遁形。 他几次启唇想要告辞,双腿却像钉在地上似的动不了。 怎么办……有点丢脸。 刘志晓的耳朵隐约发红,他往后挪了挪步子,却见男人忽然收回视线,直起身子拍着双手上的灰尘,说:“走吧。” 刘志晓下意识问:“啊?去哪?” “陪我下楼看看。”梁绝朝楼梯迈去的步子停了停,回头看来,“不是说要跟着我吗?” 大抵有一种落于灰烬中又被重新燃起的希望。 刘志晓眼神倏地发亮,连忙“哦哦哦”应声,跟上了已经低头下楼的梁绝。 他们刚刚绕过三楼楼梯拐角,就迎面碰上了一位正在上楼的教师,穿着统一的服装,脑后扎着利落的短马尾,随着她的走动一摇一晃。 两个人规规矩矩喊了一声“老师好”,正想继续下楼时,忽然被身后响起的声音喊住了: “班长,你们要去哪?” 梁绝身形一顿,回头看那位女老师扶着楼梯扶手,推了推无框眼镜,一身气场不怒自威。 刘志晓“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抢在梁绝开口前说:“我们……额……上厕所?” 那位女老师眯起眼来,轻呵一声,把刘志晓吓得一哆嗦:“你们是小姑娘吗?还手拉手一起上厕所?” 有着十八年跟班主任犟嘴经验的刘志晓一激灵,忍不住开始满嘴跑火车:“老师,此言差矣,您是没看见,我们班里天天手拉手,说明我们关系好着呢。” 梁绝:? “原来如此。”女老师轻应一声,“看来我作为十三班的班主任,对同学们的了解还不够呢。” 刘志晓:……等等她说几班???13班??? 我草。 这两人的班主任瞪他们一眼:“行了,有尿都憋着,快上课了,你俩回班里。” “好嘞!”刘志晓从善如流应声,拽了拽梁绝的衣袖就往回走。 梁绝轻叹一口气,跟着刘志晓,在班主任的注视下重新走回了四楼走廊。 没关系。他抬手摩挲着冰凉的校牌,边走边想。总会找到时间了解一切。 坐回教室里的座位前,梁绝特意看了看贴在黑板右侧墙上的课表 今日周一。 而接下来的两节课则是数学连堂。 很快,上课铃声准时敲响。 与此同时进门的,还有那位扎马尾的班主任。 梁绝、刘志晓:…… 怎么是你啊班主任!!! 那位班主任写完板书例题,转头将视线从学生们身上一扫而过,开始提问: “下面请点到名字的张易同学……” “——的前后左右站起来,谁站的慢,谁回答问题。” 话音刚落,椅子的推拉声轰响一片,只留下张易的前桌带着一脸未反应过来的懵逼,对上了班主任似笑非笑的视线。 悲催前桌刘志晓终于回过神来,抹了把脸:……草。 最终,没有回答上问题的刘志晓喜提“单手俯卧撑二十三个”大礼包,挪到第四节课最后十分钟开启。 而等刘志晓如旱地泥鳅一般挣扎着半死不活做完,代表中午放学的铃声也在他趴到地上的那一秒响起。 梁绝蹲下来,拍着他的肩膀,瞥了一眼渐渐人去屋空的教室,说:“怎么二十三个就不行了?” “哥,我可是一名准大学生。”刘志晓咸鱼翻身,“大学生很容易死的,准大学生也不例外。” 梁绝:“……那走吧,别躺着了,你还吃不吃饭了?” 刘志晓的眼睛里登时亮起了诡异的光。 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什么高中食堂的饭可以做到如此丰盛且难吃。 周围学生们的低声交谈汇聚成嗡嗡回荡的背景音。 刘志晓扒拉五下筷子,四口抿出三根头发,含泪怒吞两碗米汤,吐出一条铁丝。 梁绝坐在他对面,挑出几根土豆条里的姜丝,忽然想起那个只喜欢挑着甜品吃的眼罩侦探。 还好那个人没有来。 梁绝想。 否则这所高中的厨师npc,可能真的会被那人怒而抄起的凳子爆头。 思及此处,梁绝忍不住浅浅一笑,转头就对上了陆燕奇怪的目光。 他收起笑来,礼貌问:“怎么了?” 陆燕看了看刘志晓又看了看他,接着深呼一口气,开始阴阳怪气:“你是奶孩子奶上瘾了吗?那对指南针也是,这个小屁孩也是。” 梁绝端着碗喝了一口米汤,很明显不太想接这个话茬。 “哎呀大姐你好烦啊。” 刘志晓把空碗一放,忍无可忍般对着陆燕说,“你是不是有个亲戚叫海燕啊?家住海边管这么宽,喜欢天天追着梁哥啄。” “哦哟,怎么?”陆燕气得额角冒出青筋来,“新人看见谁第一眼就把人当妈妈了?还玩儿雏鸟情节是吧?” 刘志晓反唇相讥:“别管,再说了又没让你奶,你也不是梁哥队友。” 不知是被哪句话踩到了雷区,陆燕一摔筷子站起来,撸袖就要上手。 旁边的刘凯别眼疾手快,急忙一把拉住了人:“燕姐燕姐消消气消消气……跟人家新人一般见识个啥……” “刘凯别!你撒开我!” 陆燕被他抱着腰,气急之下揪住他耳朵就往外拽,“信这种人,可别等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 “陆燕。” 男人喊她名字的声音难得认真又冷峻,陆燕的动作一顿,抬头就看到梁绝眉心蹙得很紧,正凝视着她。 陆燕沉默半天,忽然冷漠的“哈”一声,瞪他一眼扭头就走:“这破饭谁爱吃谁吃!” 刘凯别揉着耳朵,见女人头也不回走开,看了看梁绝,最后一拍许归肩膀,拿起两根没拆封的红肠追了出去。 许归飞快喝完最后一口米汤,仰头看见端着饭盘起身欲走的梁绝,将酝酿好的话全部忘了个干净,下意识就要喊住他: “梁哥……” “我没事。” 梁绝站住了,背脊挺拔,偏头望来的表情平静至极,“你好好帮陆燕平复一下,毕竟这个副本的情况尚不明确,我们最好还是相安无事下去。” “等我哪天真的遭报应死在副本里,随便你们怎么骂都行。” 最后这句话爆发出的浓郁阴抑,震得许归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怔怔看着梁绝头也不回走远。 “诶、梁哥!等等我!” 偏偏还是有人喊着,潦草收拾好东西,端起饭盘跟了上去。 梁绝抱胸倚在食堂门口的大石墩上等了一会。 一个个学生结伴同行,与他擦肩而过,那身挺拔静止的黑色制服上,正流动着夏日午后交错的光影。 刘志晓匆匆跟出来,晃眼就捕捉到了那道身影,于是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哥,你别生气了。” 接着他又皱眉,似有些抱不平的气愤道: “但是那个陆燕怎么回事啊,毛病?” 梁绝看着食堂外翠绿的侧柏,沉默了一瞬,才说:“——没什么,走吧。” 没有必要回头看。 因为回头尽是无数血与肉混掺成的泥泞,日夜纠缠着,试图绊住他的脚步,伺机将他拖拽进万劫不复的诅咒。 但是在此前、在真的被拖陷进去之前—— 他还有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两人借着午饭后的短暂时间,在偌大的校园里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异常。 他们只找到了一个竖立路边的告示牌,凑近了一看,原来是关于这个学校的平面地图。 就在梁绝细细记下的同时,旁边还传来刘志晓的大呼小叫:“妈呀这学校占地五百亩,一圈就能跑死人了吧……” 而看着男人转头望来的表情,仿佛心念接通了一瞬,刘志晓瞬间语气惊悚: “卧槽,哥,不会真的要跑一圈吧?我真的会死的。” “不一定。”梁绝这才挑眉收回视线,唇角带着吓人成功的笑意,说,“这个副本的名字叫‘消失的玛丽小姐’,对此我只能想到一则来自日本的怪谈。” “诶,这个我也听说过。”刘志晓打了个响指,“每打一次电话就会离你近一点的女鬼,最后一次电话就打出gg结局。” 梁绝眯了眯眸子:“这样听起来,像是在固定场所里待宰的羔羊,而不是可以四处逃窜的羊群。” 刘志晓一听就麻了:“有什么区别吗,哥,横竖不都是死吗。” 听到这话,梁绝偏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视线平静,却莫名其妙把刘志晓看得浑身发毛。 “怎、怎……怎么了?” 梁绝冲他微微一笑,说:“没怎么,等晚一点再告诉你。不过现在,我们得回教室了。” 整栋教学楼都极度安静,在经过其他班级门口时,梁绝往里看了一眼,学生们趴倒一片,俨然已经陷入了午休状态。 而高二(13)班则不同,这里不会有人想睡觉。 梁绝推门进去,就与室内玩家们的目光交接一瞬又很快移开。 先前消失的讨论声又再度低低响起。 陆燕坐在中间后排的位置,看样子已经平缓了情绪,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梁绝坐回自己的位置,掏出了牛皮本,大概画了一下学校的地形图,用来以防万一。 然而还差最后几笔时,所有玩家忽然似有所感般,一齐抬起了头。 只见面前被擦干净的黑板上,正缓缓浮现出几行醒目的红字: 【为了玩家获得更好的游戏体验,现已根据区域情况,对副本作息进行细微调整。】 【即日起,此副本将执行华区高中的作息制度。更改后的作息时间表如下:】 【早:6:00~6:30早读】 【6:30~7:10早饭】 …… 【午:12:00~12:45午饭】 【12:55~14:00午自习】 …… 【晚:17:20~17:55晚饭】 【17:55~18:50课间活动】 【19:00~22:00晚自习】 【熄灯:23:00】 所有玩家:…… 刘志晓摊在座位上,没忍住发出一声响亮的啜泣。 逼逼完这一消息之后,系统再次恢复了先前默不作声的装死状态。 玩家们看着恢复原样的黑板,一时间哀嚎四起。 隔着一条过道,刘志晓攥紧了拳头,扭头狂飙泪:“哥!梁哥!这副本我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而坐在前排靠讲台的刘凯别也抱住头,崩溃大喊:“不要这时候让我们怀念青春啊!一天好日子都没法过了!” 梁绝则垂敛眉睫,不急不缓补完剩下的几笔,又翻过一页写上了“玛丽”二字,并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他想了想,将刘志晓的哀嚎置若罔闻,标下了“时间”二字,接着又记下了之前浮现的作息表。 没等玩家们哀嚎完毕,代表下午上课的铃声终于正式敲响。 而相应的任课教师,也推门踏入,开启了新的教学。 而下午的课程,则是语文。 教语文的教师看起来白净,微胖的身材,笑起来温温柔柔,说话声音细软,显得格外催眠。 刘志晓撑着脑袋昏昏欲睡,这种氛围令他回想起了自己高中那会的语文老师。 与眼前的教师npc不同,那是一个干瘦的老人,鼻梁上永远戴着一副老花镜,揣着永不离身的茶杯,不苟言笑。 他会在刘志晓睡觉的时候一书卷把人敲醒,说“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被敲醒的刘志晓往往会在同学们善意的哄笑声中站一节课。 老师的教书声滔滔不绝,而他歪头就可以透过玻璃窗看到教学楼外绚烂一片的晚霞。 梦里的晚霞连成一片,刘志晓迷迷糊糊似乎真的听到了同学们的哄笑声。 他睁开眼,看见那个白净的女老师不知何时下了讲台,背对着面露无奈之色的梁绝,站在自己桌边,和善笑着说: “这位同学,请边做俯卧撑边背诵《阿房宫赋》最后一段。” 刘志晓:? 完犊子。 这一天的课上完,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 梁绝几口喝完番茄蛋汤,偏头对如霜打茄子似的刘志晓和善一笑,说: “我想起来之前的副本里获得了一个新的道具,还没有来得及看看效果。” “你想不想看一看?” 刘志晓一听就来了精神,猛地抬头,满眼好奇:“看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傍晚的操场上仅有寥寥几人。 椭圆形的红色白线跑道上翻涌着一股塑胶融化的味道,翠绿色假草皮上,两个白球门遥遥对立。 走了两圈,稀里糊涂跟着梁绝做完热身,刘志晓满脸问号看向正在虚空中点着什么的男人:“梁哥,不是要让我看道具吗?你在做什么?” “我认真想了一下,以后的副本里有很多需要消耗体力的任务,而你又是个新人,同时运气不错,第一次进就是这个相对安稳点的副本。” 蓝色的乱流闪过后,一只手掌大小的彩色乌鸦状玩偶横躺在梁绝的手心。 刘志晓弯下腰,好奇的戳一戳,只见那个玩偶忽然睁开眼,展翅飞了起来。 “卧槽,牛逼!这是什么啊?” 少年人眼睛发亮,看向站在一旁含笑的梁绝。 “这是之前一次副本里差点要了我命的怪物。” 梁绝笑意吟吟,对着逐渐面露惊恐的刘志晓,吐出了魔鬼般的低语: “现在,如果你不想被它杀死的话,就赶紧跑起来——” 操场不远处遮阴的看台上,梁绝正抱胸站着,满脸悠闲,聆听着跑道上刘志晓的鬼哭狼嚎。 黑色制服外套随意挂在一边,系着领带的衬衫左胸扣着校牌,衣角沾了些微灰尘,有些发皱。 忽然某处传来了几声动静,引得梁绝略微偏头看过去——是那个来到这里后一直哭不停的新人。 她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校服脏兮兮沾了些白灰,头发上顶着一团蜘蛛网,两眼通红,仿佛警惕至极的小兔子般,时不时扭头看向周围。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吓得她一激灵,仰脸看见深蓝天空中几朵红云如絮,男人双手交叠撑在看台栏杆上,领带垂落,低头俯视着她。 那双眸子清澈如水。 “啊……是你……” 女生认出了这个对他们介绍游戏的男人,秉着“也许是个好人”的想法,稍微放松了些许。 “我、我来找可以藏起来的地方,我怕遇到危险……”她回答有些结巴,“然后、然后我就听到有怪声音……来看看。” “寻找藏身之处,很聪明的想法,做得不错。” 得到男人的肯定,女生眼眸刚亮起一瞬,就听到他转折的话音: “可是这样只能缓解一时的危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女生歪头看他,满脸疑惑:“那我要怎么做?” 梁绝并没有先回答,而是对她示意,将目光投向停在了不远处,撑着双膝歇息的人影。 刘志晓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累得仿佛半死的狗。 他被这个看起来如玩偶般人畜无害的皮纳塔一路连啄带撵,时不时还发出足以令人脑震荡的叫声弄得心力交瘁。 不过那只会飞的玩偶忽然离开了他的身边,朝着近处满脸警惕的女生飞了过去,并在她的头顶不断绕圈。 大抵是看到了有希望“能拉下水一起受罪”的好朋友,刘志晓双眼一亮,便迈开步子朝他们跑过去。 女生头顶着啄她头发的皮纳塔,感觉不对正想开溜,接着就被满身是汗的刘志晓拽住了袖子。 “诶你别哭啊!我们又不是坏人!”见女生眼底开始蓄泪,刘志晓急着摆手,解释道,“我叫刘志晓,你叫什么啊?” “呜呜……我叫……曹安然……呜呜呜我只是听见声音来看看、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打扰到你们的话……我这就走……” 曹安然低头哭得泪水哗哗。 而注意到梁绝朝他点头,刘志晓则对女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安然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啊?” “——在夕阳下奔跑,致敬我们逝去的青春。” 曹安然:? 就在他们头顶,皮纳塔调转了身子,已然蓄势待发。 傍晚的操场变得甚是热闹。 皮纳塔嘎嘎发出噪音,跟在两个新人身后穷追猛啄。 曹安然边哭边跑,超过满脸惊讶的刘志晓。 同时,梁绝又一偏头,与扒在操场门口探头探脑的刘凯别对上了视线。 偷看被发现的刘凯别尴尬一笑,正想后撤时,接着被人毫不留情一脚踹了进来。 “堵门口干什么不进去?”陆燕抱胸说完,一抬头就看见了倚在看台上的男人。 梁绝扶着栏杆,对两人招了一下手。 “啊……陆姐你看,这儿都有人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刘凯别尴尬的回头笑笑,接着屁股又挨了一脚。 陆燕收回视线,略微愤愤道:“凭什么,操场这么大,还不能让别人跑了?” 刘凯别一脸纳闷挠挠头,心说之前拉你过来看你也不愿意来啊。 “正好,这俩人在跑圈呢。”陆燕一扬下巴,“你也过去锻炼锻炼。” 刘凯别悻悻觑了她一眼,试探道:“这不好吧……他们看起来是梁绝的人……” 陆燕眯着眼睛,细长的指尖敲了敲手肘,轻哼一声:“不用管他,说不定那个老好人会连你也一起练呢。” 原本只是想来逛逛的刘凯别,在被踹上跑道的前一刻还是发懵的。 “欸……我——” 他转头望向退到看台下的陆燕,正想垂死挣扎一下,却听到身后凄惨的叫喊声由远及近。 “诶!前面的!哥们!” 刘凯别扭头,看见跑道上,曹安然如风一般从他身边掠过,紧跟其后的,是被皮纳塔狠啄脑袋的刘志晓,张牙舞爪越跑越近。 “快!点!跑啊啊啊——” 卧槽。 见刘志晓这幅惨状,刘凯别鬼使神差般迅速迈开步子,加入了皮纳塔的操练队伍,绕着操场疾奔。 陆燕靠着墙,刚点起一根烟,就听到头顶的破空声响。 梁绝翻身跳下看台,站稳之后隔着几步远,转头看向她。 “怎么,梁绝小队长没见过人抽烟吗?” 注意到他视线的落点,陆燕一甩麻花辫,抖了抖烟灰,直愣愣瞪着他,半抱起胸,姿态硬气道。 梁绝收回视线,挽了挽皱起的衣袖,慢条斯理说:“陆燕同学,我记得学生好像不能抽烟吧。” 陆燕轻嗤一声,逼近几步拽住正要后退的梁绝,深吸烟后一仰头,红唇轻启吁出茫茫的烟雾,尽数轻落到他的脸上。 白雾缭绕之间,梁绝抬手横挡在两人身前,紧抿双唇,眉心微微一蹙,视线晦暗极了。 陆燕见状,颇为自得的托住夹烟的手肘,眯起眸子问:“我记得你之前那么意气风发,如今却也变成这样了。梁绝,你还真觉得你能成为英雄?” 梁绝站在散尽的烟雾里,闻声也只是静静看着她。 他真的生了一双好看的眸子,清澈温润如水,配上标致的五官,一眼就能令人倍感亲切。 陆燕笑了两声,自觉没趣,转身就走。 “诶,你的人还在这呢。” 梁绝见状喊了一句,却见女人夹着烟,头也不回一摆手,说:“那小子是才加入我们不久的玩家,不多练练的话净会拖队伍后腿。你不想管他也行,随便。” 梁绝站在原地看陆燕走远,不知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抬手松了松发紧的领带,继续监督在操场上慢跑着的三个人。 感觉到皮纳塔啄脑壳力度加大,刘志晓索性放弃了挣扎,看着前面甩开自己半圈的两个人,一整个欲哭无泪。 当日落敛尽残光,寂静下来的操场草地上四仰八叉躺着两个人。 刘凯别站在一旁,撩起衣角擦了擦汗,望向走来的男人,视线里仍透着心有余悸。 皮纳塔重新飞回梁绝伸出的掌心,碎为蓝色乱流被收回了道具里。 他接着伸脚踢了踢刘志晓的小腿,蹲下来笑眯眯问:“怎么这就焉巴了?” 刘志晓翻了个身,腿蹬的如咸鱼般直挺:“哥……不太行,我现在爬都费劲。” 曹安然跑得满脸通红,在梁绝扭头投来的注视下,咬牙站了起来。 梁绝对她赞许般一笑,转头就把刘志晓拽起来:“你还不如安然一个小姑娘有毅力呢,起来再拉伸一下,我们回班里上晚自习。” 刘志晓满脸虚脱:“啊……” 趁两个新人认真做拉伸的功夫,梁绝又看向旁边的刘凯别,想起陆燕的话也没说什么,只是对他一点头:“如果你不介意,这个副本出什么变故之前,可以来跟我们练练体力。” 刘凯别呼噜一把汗湿的寸头,看着眼前这个令人格外容易产生亲近感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好啊,梁绝哥,要多劳烦你了。” 事实证明,梁绝的训练是有点效果的。 起码经过了三四天,再次回答不上问题的刘志晓做俯卧撑时,已经不会宛如刚出土的木乃伊了。 这个新人仿佛被梁绝激发了身为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活力,四处挥发着自来熟的热情,很快就能顺利叫出整个班级所有人的名字来。 其中有几个玩家哪怕是曾经历过,也实在受不了这个早五晚十还要写作业考试的生活,纷纷挂起了俩黑眼圈,满脸哀怨。 “不是我说……” 刘凯别在旁边顶着睡眠不够的痛苦面具,嘟嘟囔囔:“玛丽小姐不是日本的怪谈吗,所以我们不应该是日本的高中作息吗……” 陆燕将麻花辫绑成了一条,垂到脑袋后面,支着头发呆,远像焉巴的喇叭花,不耐烦打断道:“闭嘴、太吵了。” 许归坐在椅子上分析了一会,扭头对他们说:“你们觉得这个副本通关的方式,是不是让我们重新高考一次啊?” 两人:…… 这人的表情,居然是认真的吗? 隔了两条过道,梁绝也在拧眉思索。 这几天利用课余的时候,他已经把整个学校都逛了个遍,实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简直是不能再普通的高中。 拿笔敲了敲展开的牛皮本,梁绝心说难不成突破点在学生或者老师们身上? “我——做好了!!” 教室中央忽然响起的一声呼喊,引得所有玩家纷纷投去目光。 只见刘志晓扭头对梁绝挑了挑眉,随即四顾一圈,反手亮出了一副纸质的扑克牌! “当当~本人亲手制作的、独一无二限定版、diy扑克牌!!” “斗地主!有没有要一起玩的啊!” 所有玩家:…… 而仿佛看出了众人眼里的蠢蠢欲动,刘志晓迅速拉上靠走廊的窗帘,将教室内部挡得严实合缝。 转身跟几个人清空几张桌子拼在了一起。 “快快快!趁午自习还没结束,我们还能打几局呢!”刘志晓将牌往桌子上一放,转头喊人,“梁哥!安然!别哥!来不来!” 安然急忙悻悻摆手,低声解释道:“我不会打……” 靠着椅背的梁绝则合上本子,转头回应道:“我可以。” 刘凯别同样跃跃欲试,正想应声时,背脊忽然一凉。 他扭头就瞥见陆燕冷漠的脸色,话音一转,富有求生欲般说:“我来……就看看也行——” 而刘志晓听完,看了看满眼挑衅的陆燕,哼哼两声:“怕输就别玩咯~自己玩不起还不让别人玩了。” “你小子再说一遍?!” 一直密切关注情况的陆燕当即暴起,一把拍开刘凯别伸手欲拦的胳膊。 “玩!到时候输给老娘别找去你妈哭!!”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下意识将视线投向某处——已经坐好的梁绝八风不动,敲了敲桌面,笑得温和极了。 “既然玩的话,那就请上座吧。” 曹安然见状起身:“那、那我去给你们看着点老师……” 许归也跟着说:“我跟安然同学一起吧。” 其他玩家纷纷聚拢过来,当起了围观群众。 “诶、我做了两副牌的量……”挨着梁绝坐好的刘志晓忽然嘟囔了一声,又喊,“四缺一!还有谁想玩?” “我来吧。”人群中,杨辰走出来,在最后一个位置就座。 梁绝扫了一眼拿到手里的牌,栗棕色的瞳眸里掠过几分思索。 刘凯别抬手调着牌序,陆燕漫不经心托腮敲着桌子。 杨辰轻轻捋着牌,刘志晓抿唇认真盯着。 …… 刘志晓:“三个三带对四。” 梁绝:“三个六带对七” 陆燕:“……过。” …… 刘志晓:“那我对三。” 梁绝:“对k。” 刘凯别:“……要不起。” …… 梁绝:“炸。” 其他人:“……” 无视他们难看的脸色,梁绝笑着,一边摩挲下巴,姿态松散地将仅剩的五张牌往桌上一丢:“顺子。” …… 几局下来,压根没赢过一局的陆燕气得朝梁绝直翻白眼。 刘志晓捏着牌,一脸卧槽:“这还咋打,梁哥从头赢到尾啊……” 刘凯别数了数牌,看着仿佛周身冒黑气的梁绝,愣是没敢说话。 杨辰则眼神发冷,笑意吟吟看着已经率先打空的梁绝,说:“——你记牌吧?” “唔。”梁绝靠着椅背,歪头将眉眼一挑,一切尽在不言中。 “靠!你怎么不干脆拿张纸笔算呢!”陆燕把牌一丢,骂骂咧咧看向梁绝。 谁知那人却认真道:“这样效率太低了,不合算。” 陆燕一口老血哽在喉间,深吸几口气就差开喷。 “好了好了。”梁绝见状急忙举手投降,“我不玩了,换人换人。” 他起身让出一空,很快就有人接替了上去。 梁绝撤后,原本被单方面碾压般的牌局一下子变得富有生机起来。 陆燕打了两局,忍不住感叹:“这tm才是正常的斗地主!” “太可怕了梁哥。”刘凯别忍不住嘟囔,“简直大魔王啊。” 杨辰则压着音量,说:“我感觉那人胜负欲和控制欲还挺强的,跟这种人……还得小心点接触。” 刘志晓抛出一个对八压在他刚出的牌上,接着开怼:“你是不是因为老打不赢梁哥怀恨在心啊,游戏而已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杨辰不哼声了,只是白了他一眼。 被接替守门任务的曹安然重新回到教室里,也没去凑斗地主的热闹,而是回到位置,远远望着他们。 梁绝跟许归正随便闲聊了一会,忽然看到班主任从走廊尽头缓缓走来。 同样注意到的许归立即回头朝班里大喊一声: “班主任来了!” 这几个字犹如刻进了所有玩家的dna般,轻而易举唤醒了堪比副本boss追击般的恐惧。 一时间班内乱作一团。 拿着牌的几人急忙往后面躲,刘志晓慌乱间顺手把扑克牌往最近处曹安然的桌洞里一塞,其他人飞速将桌椅书本恢复原位。 班主任停下脚步,抬头就看到堵在门口的班长。 只见男人低下头来,那双栗眸映着夏日午后的阳光,衬得如一汪碧泉般清澈真诚。 “老师下午好,您今天的气色看起来真好。” “下午好,班长同学。”班主任明显不吃这一套,“请让一下,不要挡在教室门口——” 梁绝后退几步让出空来,偏头见众位玩家们也坐回了各自的位置,表情自然,低头看书的看书,趴着的趴着。 坐回原位的刘志晓对他抛来一个wink,抬手偷偷比ok。 ——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班主任绕了半个班级,就在众人以为终于蒙混过关时,脚步声忽然一停。 刘凯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见班主任弯腰俯身,拾起了一张飘落在地的扑克牌,翻面就是国王k。 抽气声此起彼伏响起。 “谁干的?” 班主任夹着牌,视线透过镜片冷冷扫过所有人,忽然定格在曹安然的桌洞里,看见了几张藏得潦草的扑克牌。 于是班主任直直朝她走去。 “曹安然?” 然而没等到班主任走到女生身边,砰的一声站起一个人来,对班主任说:“老师,扑克牌是我做的,跟安然没关系。” 刘志晓一脸坦坦荡荡,直视着那位npc。 班主任则收起扑克牌,转身丢下一句话:“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梁绝脸色一变,正想说什么,教室里又站起一个人来,还没出声就开始发抖: “对不起……老师,我也参与了……您别怪刘志晓……” 曹安然把头埋得极低,紧攥着双手。 就在梁绝因这一变故愣神的瞬间,班主任已经到了门口,转身下了命令:“那你们两个现在到我办公室一趟,其他人准备上课。” 刘志晓一脸恨铁不成钢,对哭哭啼啼走出过道的曹安然呲牙咧嘴:“卧槽,姐们,你糊涂啊!没你的事你跟出来干嘛啊!” 那个女孩此刻被吓得只是哭,跟在视死如归的刘志晓身后,朝外面的办公室走去。 随着教室门被关闭,梁绝的脸色也沉到了极点。 刘凯别:“草……那俩新人不会……” 陆燕:“啧。” 忽然有一位玩家说:“这不是正好吗,万一这是我们突破副本剧情的关键呢?那俩新人没藏好东西,能怪谁咯……” 旁边人给了他一肘子示意噤声。 “所以就拿两条人命来做代价吗?” 梁绝偏过脸看着他们,逆着光的阴影盖住他的半边身子,连眼神都蒙了一层阴影。 “难道就不怕下一个是你吗?” “这游戏里死人不是很正常吗?只需要管好自己活命就行了。”陆燕捏着麻花辫开口,“梁绝小队长,你要是天天发善心碰上个新人就捡,不知道能捡到猴年马月去呢。” 梁绝眯起眼看着她:“所以我们不相为谋。” “呃……我觉得大家不要这么紧张?”刘凯别弱弱开口,“说不定不会有什么危险呢……你看都这么多天了……” 许归也点着头说:“是啊,要是有危险早就出事了。” 梁绝没打算继续听他们闲聊,走到门口刚一推开门,眼看着两道身影从尽头办公室里跑了出来。 为首的曹安然边哭边跑,险些撞进梁绝怀里,腿一软接着被男人按着双肩扶住:“呜……呜呜呜对不起班长……” 刘志晓也在后面跟着呜呜,不过没有半滴泪,听起来显得有些假。 “怎么了?”梁绝皱眉问。 这一关切的问候,直接把曹安然的泪水问决堤了: “呜呜呜呜班长——班主任说要让我们写一千字检讨,最晚一天半之后交上——” 刘志晓也假装呜呜:“还得在班上大声朗读——梁哥,没想到吧?” 陆燕:“哈?!” 其他玩家们:……??? “班主任还说来着,”刘志晓见状索性也不装了,放下手说,“让我和安然当她的课代表……我真是愁死了……数学课代表那是人能干的?” 梁绝拍了拍刘志晓的肩膀,沉默着组织了一会语言,最后说:“今下午加练。” 刘志晓瞬间懵了:“诶?!!” 吃过晚饭后,操场已然暮色四合。 说着要加练,梁绝却打算先教曹安然几招防身,让其他两人围着学校跑一整圈再回来。 经过几天训练,这三人组已然催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大抵可以名为:“你也在梁绝手下受过苦”。 刘凯别和刘志晓含着热泪拥抱,之后迎着夕阳奔跑。 梁绝站在一旁目送这俩戏精跑远,想起如果北百星在这儿,他们或许可以校园三结义,从此组合名为:“流亡三傻”。 而那个一进游戏,就全方面展现出强大适应性的谷迢,足以称得上梁绝在游戏里见过的最奇葩新人no.1。 自诩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小队长摇摇头,对一旁惊若脱兔的曹安然说:“那我们开始吧,注意看我的动作。” 新晋“二傻”组合溜溜跑到了鹅卵石小道处,打算靠在那座展翅欲飞的雄鹰雕塑上休息一会。 那座雕塑气势昂扬,两只翅膀欲飞欲收,背对着两个人,面朝枫林处,仅能看到那光滑的背脊。 刘志晓看着有些手痒。 刘凯别忽然说:“诶,我系个鞋带。” “好嘞,别哥。” 刘志晓估量一下,搓了搓手,几步助跑,撑住刘凯别半蹲下的身子,两腿一跨,来了个完美的山羊跳。 刘凯别拎着系一半的鞋带,满脸问号抬起头。 “嘿嘿,帅吧!” 刘志晓笑着扭回身子,眼神不知往哪一瞥,瞬间就白了脸色。 枫林绿影摇曳,那只青铜绿色的雄鹰雕塑扭过头来,对他们眨了眨眼睛。 与此同时,系统冷漠的机械音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关键道具已被获取,现在副本正式开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 23 章 天空依然阴沉至极,却因没有一丝风而变得闷热难耐。 “可是雕塑……会眨眼睛吗?” 是不是风过红枫带来的错觉,所有人都看到那只蒙了一层灰尘的雕塑眨着眼,由钢筋混凝土浇筑的翅膀缓慢收回身下,两只眼睛慢慢溢出瘆人心魂的红光。 之前触碰过雕塑的玩家急急搓手,却发现头顶的天空愈发昏暗下来。 “欸,天怎么黑得这么快……”他慌乱不安,冷汗沿着额角滴落,喃喃自语着抬起头。 忽然如爆炸般响起的电话铃声充斥他的脑海,下意识摸向衣兜口袋,拿出了手机,机械般接通凑近耳边:“喂……?” ——欸,真奇怪啊。 ——我哪里来的手机? 玩家还在转着头,愣愣想去看手里拿着的究竟是什么,眼角余光却惊悚瞥见了不知何时贴在身后的影子。 一双充斥血丝的猩红瞳眸,正透过陌生的影子,空洞又冷漠,直直映着他因惊恐而扭曲的脸。 与此同时贴在他耳朵上的沙沙声戛然而止,响起一个断断续续的诡异声音: “你好我是玛丽……现在就在你的身后。” “啊……啊啊啊!!!” 玩家中传来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叫。 他们四散拉开距离,扭头看去,之前那个摸到雕塑的玩家已然双眼猩红,一手掐住身边来不及逃跑的队友,张嘴咬断了他的脖颈血管,一时间鲜血淋漓喷溅! “糟糕,要坏事。” 张怡然脸色一白,从袖口里甩出两只短刀来横档在身前。 陈青石挡着谷迢退到安全范围,将那位仍在昏迷的伤患托付到他的手里:“谷迢,这个玩家就交给你了。” 只见那双满是困倦的金眸依旧耷拉着,注视了他一会,便低下头将伤患背到身上。 陈青石心底略微松了一口气,转身间,双手上象征装备武器的乱流掠过—— 钢钛合金指虎扣在他的双指之间,漆黑的流光一闪而过,散着冷冷寒光。 “我有个提议。” 谷迢背好伤患之后忽然开口,恰到好处打断了陈青石迈步的动作,面无表情偏头,向那只雄鹰雕塑扬了扬下巴。 “如果可以,最好先打碎那个东西。” “哦?你发现什么了吗?”陈青石头也不回问道。 “这倒没有。”谷迢空出一只手拉了拉眼罩,“但如果可以,我会先解决掉引发一系列事件的源头,以防再次发生意外情况。” “真巧啊。”陈青石戴着指虎的拳头横臂相碰,扬唇一笑,拉开了标准的拳击架势,“我也是这么想的。” 谷迢的眸里掠过一分浅淡的笑意,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说:“你之前真的是一名医生?” “是啊。” 陈青石应声蓄势,一蹬地面几步助跑,夹克衣角飞扬,携着如猛虎扑食般汹汹架势,一拳砸在了雕塑微张的鸟喙上,紧接第二下裹着凛冽拳风,迅猛的上勾拳接上第一拳。 在这样几次连击下,青铜雕塑的鸟颈处不堪重负的裂缝越开越大,在陈青石最后一次蓄力猛拳中,一整个鸟头飞到半空中,眼中红光闪烁两下,又很快熄灭,翻滚着化为碎末,掉出一块黑影,直直朝着队伍边缘砸落下去。 与此同时,那个陷入狂乱的玩家也瞬间仰面瘫倒了下去,目眦尽裂,七窍淌血,断了气息。 陈青石调整好呼吸,紧攥着双拳指虎,在头颅尽断的雕塑前方,站直了身子,扭头看向一旁的谷迢,终于续上了之前未说完的话: “——可是我作为一名医生,平时练练拳击放松也很正常吧?” 其余玩家们仍在握着武器,面面相觑,似乎对这件事得到如此快速的解决而感到惊疑不定。 张怡然:“……啊、没事了?” “看样子是没事了。”陈青石对他们点了点头,“以防万一,我觉得大家都不要再靠近这个雕塑比较好。” “啊……就……这么快解决了?”还有玩家摸着脑袋,“话说我们还不知道之前那人是什么发疯的呢……” 有人回道:“这还用说?肯定是因为摸雕塑,碰了不干净的!” “陈青石、你、你故意的吧!” 一声怒吼在队末响起,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那个不幸被黑影砸到的玩家捂着头顶,怒瞪着他。 那攥紧的指缝间,露出一条粉色的兔子吊坠左摇右摆。 “万一被这东西碰到害死我怎么办!你有病吧?” 那位玩家脸色被吓得苍白,哆嗦着将那个物体摔在地上,退了几步。 而没等陈青石做出反应,下一秒,所有人都听到了系统弹出的话音,可这次听起来,隐约之间仿佛是两道声音的重叠: 【——关键道具蓝色方砖已被获取,现在副本正式开始】 众人:“?” 有玩家疑惑道:“这就是蓝色破烂电子产品?” “这不是手机吗?!” 张怡然眉心蹙紧,瞥向那个躺在草地上的手机:“这就是关键道具?既然你不想要的话……” 那人一听又疾步上前,抢在其他人面前捞走了那个曾被他避之不及的道具。 张怡然冷哼一声,仿佛把什么骂声咽了回去:“余淳,你拿到的道具什么东西?” 余淳低下头,只见一部手机静静躺在他张开的手心上,很快又弹出了一则道具介绍: 【关键道具:遗失的手机】 【介绍:蓝色机体上面沾了原主人的血,顶端悬挂着一只可爱的兔子吊坠。】 【使用说明:在特定的时间可以拨通。】 【接到电话的另一方究竟是否仍存活呢?】 【持有者:余淳】 【状态:已绑定(可自愿转让)】 走过来的陈青石挠了挠头,认真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落到你身上,如果你担心会给你造成什么伤害,可以把这个道具交给我们。” 余淳的眼珠滴溜溜转,将手往后一缩,话锋又转,表情警惕道:“——你不会看我、我有了关键道具,就想、想骗过来吧?” 张怡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余淳你没事吧?是你先怨人家害你,完事又觉得人家要骗你。” “你这女、人……” 余淳转头就瞪她,没等争执又起,那个手机道具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来,自动开机: “嘟嘟嘟嘟……” 黑屏亮起,一张投影铺展在所有玩家面前,红字如血,童音清脆,一字一顿播报起了背景故事: 二十五年前,新盛高中曾发生过一起重大死亡案件,其恶劣程度足以引起彼时的社会动荡。 可偏偏这一切都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浪,直到传闻校园内常有阴魂厉鬼游荡,众师生惶惶不安纷纷辞职转学。 盛名一时的新盛高中就此没落。 【而你们是好奇心旺盛的记者;是追寻真相的探索者。】 【有人曾以血淋淋的死传递希望,对世人发出诘问,期盼着真相给予回答。】 界面扭曲一下,接着又刷新出三行加大的红字来。 玩家任务: 一、查清二十五年前的真相。 二、除灵。 任务发布后,手机再次恢复了原本的黑屏状态,而枫叶摇曳的鹅卵石小道上,玩家们寂静一片,似乎仍在消化这一则消息。 余淳四顾了一下,忽然又一阵夏蝉嗡鸣般尖锐的铃声划过众人耳膜。 “叮叮叮叮——咔哒。” 铃响过了三声自动被接通。 余淳脸色一白,看着手机上显示出正在计时的界面。 “你好……” 电话另一头阴影笼罩,不明人士的声音响起,牵引得众人纷纷扭头看去。 这声音对谷迢来说太有辨识度了,他那满溢困倦的瞳眸缓缓瞪大,猛然转头往余淳手中的电话看去。 而张怡然一下子就猜到了这熟悉的声音究竟属于谁。 她憋住喉咙间的尖叫,一把掐住旁边队友的胳膊:“卧槽卧槽——这人不会是……” 谷迢下意识往那边走了几步。 印象里,那人立于哥特式小镇的风雪夜下,推高帽檐,低头对他展颜一笑,将自我介绍与电话一头的声音彻底重叠在了一起。 “——我是梁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第 24 章 面对雕塑眨眼这种超灵异现象,没等刘志晓和刘凯别一齐嚎叫出声,紧接着天转地旋。 “扑通、扑通、扑通……” 如同往沸腾的锅里下饺子般,原本四散在各处的玩家们以各种姿势摔回到原本的教室里。 刘凯别四脚朝天摔了个结实,没等他呲牙咧嘴坐起来,接着身上又一重——那是刘志晓。 为了避免成为副本里第一名去世的玩家,刘凯别咬牙切齿,蓄力将刘志晓踹到了一边。 同时伴着几个人尖锐至极的叫喊声,他仰头一瞥,猝不及防看到那干净的教室窗户外,齐刷刷挤满了一排学生。 他们没有五官,通体苍白,仿佛刚买来还没有上色的人体娃娃。 但是根据各异的身形来看,他们之间有男有女,穿着统一的黑色学生制服,对教室内惊魂未定的玩家们嘻嘻哈哈,指指点点。 活脱脱像动物园里围观猴子的行人游客们。 “卧槽我真他妈见鬼了——” 刘志晓见状嚎一嗓子,支棱起身来,这句发自肺腑的赞叹还没说完,转头就看见墙角边仍在保持着格斗架势的二人。 曹安然哆哆嗦嗦收回手,看了看教室里神色各异的学生玩家们,又看了看教室外面趴在指指点点的无脸学生们。 很显然武力的进步跟胆量的提升不成正比,小姑娘抽噎几次,又哭了起来。 梁绝转过身,瞥了一眼暂时没有什么威胁的无脸学生们,四顾发生天翻地覆般变化的教室。 陆燕正倚墙边吸烟,而杨辰在她身边站着,脸色不太好看,回到教室后,他首先瞥了一眼梁绝,接着转身去了教室另一边。 陆燕转过身,点了点墙边上看起来年代久远而凌乱的涂鸦,叼着烟的红唇扬起一抹笑: “这才正常嘛……之前那几天安安稳稳的上学生涯让老娘都快上吐了。” 许归看见男人退远的身影,走过去问:“你跟杨辰说什么了?” “没什么。”陆燕头也不抬,沿着涂鸦一路摩挲下去,“只是小小的警告一下,让他别耍小动作。” 许归心念流转,瞬间就想到了那张被班主任拾起的扑克牌:“之前是他干的?” “哼,都是老玩家了还能藏不好扑克牌?”陆燕眯起眼,心绪略微一沉,“都是千年的狐狸,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 “他就庆幸那两个小崽子没事吧,要是出事的话,梁绝那家伙可不好对付,我还不想因为这事跟他为敌。” 陆燕的话音落下,许归也像联想起了什么一般,抖了抖身子,转眼看向教室内惶惶不安的新人们,捕捉到了正在往讲台方向走去的身影。 除了黑板粉碎,桌椅残旧,墙壁泛黄并添着纵横交错的涂鸦,模糊潦草的字迹外,教室还是那间教室。 ——唯一多出的部分,则静静摆在讲台上,话筒横摆在雅致红的机身,下方的每一个大字黑体数字按里都携着九十年代的科技感。 梁绝静静停在座机旁边,摩挲着下巴,往它四周看了看。 没有电话线,没有天线,甚至没有连接电源的装置,仿佛是从哪个玩具店买来放在这里,只是当一个安静的摆设。 【每打一次电话就会离你近一点的女鬼,最后一次电话就打出gg结局。】 回想起刘志晓的话,梁绝沉默着眯起眸子,曲起指节反手敲在讲台上,似乎在等什么。 刘志晓一骨碌起身,凑到梁绝身边,似乎在寻求什么安全感:“……梁哥,你在干什么呢?” 梁绝闻声瞥了他一眼,随即眉眼不动,唇角勾起一个假笑来:“我在等玛丽小姐的约会邀请函。” 刘志晓:“……” 刘凯别:“……酷诶。” 在无脸观众们的指指点点下,吵嚷的教室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铃声,尖锐诡异,震得所有人不由得噤了声,转头看向铃声的来源处。 “叮叮叮叮——” 红色的座机在振动。 梁绝垂敛着眼帘保持沉默,半掩半遮的眸色显得有些发冷。 铃响过三声后,他终于抬起手按下了免提。 此刻,教室里静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电话里掠过一阵“沙沙”电流声后,有一声如卡壳般,冷漠空洞的语调,不辨男女,一字一顿,在说: “你好我是玛丽小姐,现在我在你学校的门口。” 梁绝没等对方挂断电话,而是迅速接在它话音落下的间隙,用矜持有礼的声音询问:“你好,玛丽小姐。可以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吗?” 遍布恶意涂鸦的教室外,无脸学生们拍打着玻璃,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青铜色雄鹰雕塑伸展了一下翅膀,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操场上,未被带走的校服外套还悬挂在栏杆边,随着风吹一摇一晃。 梁绝问:“——为什么选中了我们?” 电流声停顿了一会,玛丽小姐没有回答,而是重复了一句:“你好我是玛丽小姐,现在我在你的学校门口。” “你……” “滴嘟嘟嘟……” 梁绝本想再次询问的话音被堵在了冷漠的挂断声里。 彼时他的身后,众位玩家身前的黑板上,如有隐形的粉笔在上面书写般,一笔一划,缓缓浮现出几行红色字体: 【由于玩家成功找到关键线索道具,现副本剧情正式开启。】 【——找到ta抓住ta惩罚ta。】 看完这简短的两句话,许归忍不住嘟囔:“奇怪,为什么这次没有背景故事?” “这么直截了当,系统转性了?”刘凯别也回头问。 杨辰眉头也皱得很紧:“问题是抓谁,这个任务连指向性都没有。” 他们话音刚落,又一声系统通报响起: 【已成功抓住ta。掉落“故事”。】 【他们说都是小事,是开玩笑,是恶作剧,是我们友谊的证明。】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我已经熬不下去了。】 众人:“?” 学生玩家们面面相觑了一会。 刘志晓试探问:“额……我们做什么了?” “谁知道。”刘凯别摊开手,“这个副本我们都是第一次来。” 梁绝盯着黑红分明的字体看了一会,手边的再次传来了叮叮电话铃声。 他低头去看弹出的系统面板提示: [关键道具:教室里的座机电话] [介绍:红色机身,富有年代感的构造。] [使用说明:在玛丽的电话结束后可以拨通。] [与你沟通的人是否已经时日无多了呢?] 梁绝眉心一蹙,按下免提,静等了一会侧耳倾听到另一头响起难以抑制慌乱的呼吸声,他决定首先开口:“你好,我是梁绝。” 那边明显有不少人,凌乱的讨论声响过一阵后,接着传来了一个紧绷到极致的男声:“——你就是那个a级玩家梁绝?” “你们也是玩家?”梁绝与许归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你们现在在哪里?” 另一边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交谈,那男声又充满警惕:“最该说明情况的是你们吧,万一又是副本怪物想诈我们……” 梁绝眯了眯眼,干脆挑明道:“我们的身份是学生,目前就在新盛高中教学楼里。” 对方的话音里再次染上几分警惕:“不对,我们、就、就在学校里面,这里完全废弃的状态、看起来可不、不像有人的样子。” 梁绝:“废弃?” “是啊,系统上来、就告诉我们这、这所学校废弃了二十多年。”对方说完又问,“你真的是梁绝?那个梁绝?” 梁绝颇有些无语:“现在重要的不是我是谁……我有个问题需要跟你们确认一下,你们的身份和任务是什么,又是怎么接到这通电话的?” “还有,你们在跟我们通话之前,有抓住什么东西吗?” “抓住东西?没有啊?呃……我们的身份是记者,来这里是为了、查清什么真相还有除灵,至于电话……我们打败一个雕塑之后,就掉出了一、一部手机,然后就接到了你、你们的通讯。” “在分享情报之前我有个问题,你们那边有触发规则吗?”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学生玩家这里的任务是‘抓住ta’,但至今为止我们都没有主动抓捕或摧毁过任何东西,但每次系统都会通报已抓住,并且掉落一两句话,听起来像被霸凌者的自述。” “所以,我觉得这些变化跟你们有关。”梁绝说着忽然轻声一笑,“或许你们那里有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玩家?” 对方没有回应。 梁绝也没在意,拿着本子念完那两句话,又接着询问,“那你们有接到玛丽小姐的来电吗?” “什……什么玛丽小姐?”对面对话题转换感到猝不及防,完全顺从道,“没有,第一通电话就是你打来的。” “我们学生玩家一共二十人,请问你们那边的玩家有多少人?” “我们这边还有……还有十三个人。” 梁绝思索着,正想继续开口,电话上忽然传来一声象征挂断的“滴滴”声。 【系统提示:本次通话已结束。】 许归结束计时,对看向他的梁绝一点头:“三分钟。” 梁绝点头,捻了捻手指上不小心沾染的灰。 根据先前的对话,他已经得出了一些结论:“他们那边已经有玩家出事了。而且记者和学生,这两种身份的玩家所处的时间不一样。” “不过雕塑……雕塑那边有危险吗?” 梁绝自语着,一偏头,就看见在狂点头的两个人。 刘志晓:“对对对!我们看见那雕塑眨眼了!” 刘凯别:“它还扭脖子!” 其他人抽一口凉气。 此前以为副本游戏不过如此的新人们一时难以接受落差,纷纷变了脸色。 而老人们则对视一眼,露出一个疲惫又欣慰的笑:——这他妈才是正常的游戏副本。 一时间竟分不出这帮玩家们的精神状态谁最正常。 梁绝偏头看了看窗外涌动的无脸学生们,忽然想起来:“我的制服还在操场。” 刘志晓闻言看了看时间,离晚自习上课还有45分钟:“不会吧,哥,这时候你还要回去啊?” “我顺便看看除了教室,还有哪些发生变化的地方。” 梁绝理了理袖口,转头看向满脸慌乱的男生。 “而且晚自习巡查,不是还有检查是否穿戴制服这一项吗?” “这杀千刀的制度。”刘志晓低声骂了两句,又跟着梁绝走,“梁哥,我跟你一起去!” 他拉开门刚迈出教室,腰间忽然被梁绝一拽,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哗啦——” 血水泼在本应是刘志晓所站的位置,浸润着蓄谋已久的腥红。 刘志晓看愣了,忍不住骂一句:“艹。” 他们看向教室门外,有几个无脸学生手里的水桶还往下滴答着血水,见没有泼到人,便耸了耸肩,摇摇头。 那无脸无皮的脑袋上分明看出了惋惜之色。 “安全起见,你还是不要跟我出去为好。” 梁绝拍了拍刘志晓的脑袋,长腿一迈跨过那摊血泊,鞋跟不甚踩在边缘沾上的血,随着步履越远而越淡。 被留下的刘志晓在教室里急得直转圈:“卧槽——这么危险——梁哥他就这么出去了?” “副本刚开始,一般不会出现什么必死局面,充其量是一些要你命的陷阱罢了。” 陆燕的声音从墙角响起,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她依旧蹲着,不知在摸索什么。 “不过这种程度对于他来说,可能只是小打小闹吧。” 梁绝低头下楼,夏日余晖扫在楼梯口的瓷砖和他洁净的白色衬衫上,印着交错的光影。 有几个无脸学生追了出来,指着他嘻嘻哈哈,似乎在嘲笑什么。 男人却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们,也只将这些噪音听作夏末秋初的蝉鸣。 嗡嗡嘤嘤,苟延残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壹日(表) 余淳也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自从挂断通话之后就脸色惨白。 “通话时长应该在三分钟左右。” 陈青石估算了个通话时间大概,转头看见张怡然一脸兴奋,跟旁边人击了个掌。 “另一边队友是梁绝那就没问题了!”女生双眼发亮,“a级玩家兜底呢!” 而胡子拉碴的男人摸着下巴,笑了笑说:“对面居然是那小子啊……想来真是好久不见了。” 陈青石扭头去看,满脸好奇即将问出口时,被身侧响起的声音打断: “谁知道他用、用了什么肮脏、肮脏手段过的关。” 张怡然一顿,接着脸上涌现几分怒意:“你他妈瞎说啥?” 余淳的表情满是厌恶,没有搭理生气的张怡然,而是低下头,看见又颤动起来的手机。 他们忽然触发了系统最新的任务通知: 【恭喜触发隐藏任务:??】 任务具体的后缀被问号掩盖。 其他人纷纷激动了起来: “我去!隐藏!” “这要是能完成的话,可是会有道具奖励啊!” …… 谷迢没有搭腔,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但他思考了一会,觉得并不是很重要,于是抛之脑后,转头听玩家们的讨论: 余淳:“这隐藏任务、会是什么?” “既然主线任务是查真相和除灵,那么隐藏任务一般会跟主线相关联。”陈青石说,“所以不用担心,只要是可以顺利完成主线任务,隐藏任务也会跟着浮出水面的。” “不过那位玩家说他们正在教学楼里面,但在我们这里,这座学校里并没有任何人,所以我们所在的时间是不是并不一样?” 张怡然跟着思考了一下,觉得目前也没有别的线索,于是点头肯定:“我也觉得有可能,听梁绝说,他们那里还是正常的学校……所以他们所在的时间有没有可能是系统说的二十五年前?” “要不我们去教学楼看看?”有人提议道。 陈青石正想点头,余光瞥见谷迢转身走远,于是急忙喊住人:“谷迢,你要去哪?” 其他人纷纷扭头看了过去。 余淳忍不住说:“乱跑什么,没、没点实力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个年轻人背起伤患如同背了个包般,姿态挺直,听到喊声停下来,转过头,表情平淡又困倦,敷衍般回应道:“……不是要查真相吗?” 他的语气淡定得仿佛知道所有一般。 抱着这一想法,张怡然谨慎问:“所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谷迢瞥了她一眼,回答:“不知道。” 其他人被他淡定的大佬气质搞得发蒙:“啊?那你去……?” “所以才要去找。” 而他们前方则传来男人能省则省的几个字,仿佛已经困到连一句完整的解释都不想说出口。 目送谷迢走远,其他人面面相觑。 有人肃然起敬:“所以说这人……是什么刚熬了八个大夜就被丢进游戏的社畜吗?” 另一个人则发出抗议:“你放屁,我们社畜现在都在骂街了!” 张怡然:…… 余淳凑到貌似跟他熟悉的陈青石身边,好奇问:“那人是、是a级玩家?” “不吧。”陈青石视线下瞥,想了想回道,“他算新人玩家。” 听到这里,余淳反而松一口气,接着假惺惺道:“你也劝劝他吧,太狂妄的新人、都是很容易死的。” 此话轻飘飘落下来,却刺得陈青石拳头有点发痒,他只是看了看余淳并没说什么,大跨步跟上没走多远的谷迢。 谷迢走得轻捷,很快又停下来。 当陈青石仗着腿长,跨出婆娑树影之后,抬眼看到那人已然驻足,仰起头看着什么的背影。 陈青石走过去与谷迢并肩,抬头去看。 那经过二十五年风吹雨淋日晒的平板依旧坚挺,只是积了一层薄褐的土灰,仅能隐隐透过上方红字轮廓,才揣测出这应该是新盛高中平面图。 “系统给的背景故事里,二十五年前新盛高中发生了死亡案件。” 谷迢没等他开口问,便自己解释道。 “所以当时发生了什么,就算没有引起波动,在当地报刊上一定会有记载——但愿这所占地几百亩的学校不至于穷到连图书馆都建不起。” 陈青石与其对视一眼,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抬手示意人后退,接着抬起重新戴上指虎的拳头一敲,哗啦破碎的玻璃渣溅到了后跟上来的其他玩家脚边。 张怡然:“谷迢,你发现什么了吗?” “算是吧。”谷迢往上托了托伤者,接着说,“学校平面图上,一般会有图书馆的位置标记。二十五年前的事件,或许会在那里找到。” “哦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有玩家恍然大悟,“图书馆里可能有报纸啊!只要翻到学校倒闭之前发生了什么大事件就可以了!” “那我也来帮忙!” 经过几人擦拭,被灰尘蒙盖的平面图也渐渐清晰起来。 玩家们凑近了,从他们进来的大门口沿着雄鹰雕塑,认全了整座学校的标志物。 这里一共有四处进出的大门,分别建在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 而他们的位置就在南门。 偌大的学校中间偏北有几座相连的建筑,俨然是综合楼。 操场修在最北侧,与教学楼相连,旁边挨着艺术楼。 最东边是几栋宿舍楼,而西侧修建了一座人造湖,再西侧,一座鸟巢形的建筑上面标注着玩家们要找到目标。 “找到了!图书馆在西边!” 其他人急急忙忙跑向坐落在西侧的图书馆。 谷迢看了两眼,接着跟着陈青石一起走过去。 相比步履匆忙的其他玩家,这两人悠闲得不像话。 陈青石瞥了一眼谷迢的侧颜,率先开口:“那个余淳朝我打听你是哪个等级的玩家,我跟他说你是新手,可能是b级,也可能是c级。” “那个人如其名的蠢货?” 陈青石哽一下,察觉到了谷迢对余淳的微妙恶意。 然而没等他问,就听到谷迢转移了话题问: “玩家都有哪些等级?” “a~c级。”陈青石也没多纠结,解释道,“新人玩家一般都会被系统分到c级分区,再好一点就是b级分区。而a级分区向来供给那些表现突出、成绩优异、并且更多还是早期进入游戏的玩家休息区。” 能从早期游戏滚打摸存活至今的玩家,自然都实力不俗。 谷迢听完,虚移了移视线,终于明白当初在开放区偶遇到梁绝时,对方那掩饰不住惊疑的打量究竟是为何。 他忍不住心说这破系统bug还挺多。 就在谷迢想着所谓游戏有没有投诉渠道时,玩家们已经来到了图书馆门前。 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建筑灰败,墙皮剥落露出最里的水泥墙。 想都不用想就可以看出这所图书馆里积藏了多少灰尘。 谷迢最后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玩家们的到来给死寂的图书馆添了不少人气,于是灰尘接客,钻入鼻腔,引起难耐的瘙痒。 喷嚏声接连不断响起。 张怡然揉着鼻子,在系统商城挑挑拣拣半天,最后无奈一关,说:“没有口罩,忍一忍吧。” 说完一回头,就看到了谷迢平静如水,甚至隐约无所谓的面容。 而旁边,陈青石有幸没有错过他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嘁。” 陈青石:……怎么还能有人用一个语气词都骂得这么难听啊。 报刊室则在图书馆的一楼,占地不过几十平方的空间。几排长椅排列有序,整理好的报刊挨了一整面墙架。 有玩家估摸这架子上的灰估计积了一指厚。 “知足吧,不是血就谢天谢地了。”有人唉声叹气,“你们不知道我去过一次副本,那疯子boss居然招待玩家喝血……反正出来之后我吃什么都是血味,给我反胃得两天没吃下饭。” 说归说,他们捂着鼻子动手利落,从报架上抽出报纸仔细核对日期,伴着满屋子尘埃飞舞。 “这一列书架上应该是最近时的报纸。而且整面书墙上有五十多列。” 陈青石说着,低头翻开最新的财经报纸,首页赫然刊登着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 他翻了翻,又将手里的报纸塞回去,“如果一列书架是一年份报纸的话,那要往前数二十五列……” 谷迢没有说话,因为一张嘴就会进灰。 他背着人沿书架走了几步,伸出指尖一勾,裹满灰尘的报纸翻转着跌在他的脚边。 那张报纸上加红加粗的标题:《新盛高中又一学生身亡!究竟是诅咒还是人为?》 ……一听起来就不像正经报刊。 下一刻,本在死着的系统冷不防出声,震得其他还在翻找的玩家一激灵: 【恭喜玩家发现关键线索——图书馆社会新闻!】 【通报全体,当前副本探索进度为:19.5%】 【请诸位玩家再接再厉!】 听到动静的陈青石走过来,弯腰拾起报纸,跟从旁边凑过脑袋的谷迢粗略一扫: “死者好像是高二的学生,性格内向文静,学习也很努力,平日勤俭持家……” “再找找其他的。”谷迢说,“应该不只是死了一个人。” 陈青石转头去翻报刊,抽出另外两份来铺展到地上:“这里也是,不过死的好像也是高二的学生,不争不抢,本来学习还算优秀,不知道为什么一落千丈。” “这份报纸上记载的依旧是高二学生,很积极乐观只是学习不太好。” 谷迢注视着摆在眼前的报纸,听到身侧响起张怡然的招呼声: “诶,青石大哥,你们找到线索了吗?” 陈青石抬头对女生一笑:“应该找到了,你过来看看也行。” “我们也找到了。”张怡然跟其他队友凑过来,蹲下身把报纸一铺展,“而且我们发现上面死的好像都是高二的学生。” 谷迢跟着扫了一眼,看到新的报纸上写着: 《严惩!新盛高中学生八省联考作弊!》 《新盛高中又一学生自杀,生前父母离异,勤工俭学!》 《3月x日,新盛高中近路十字路口发生一起超速行驶肇事!》 加黑加粗的字体扭曲着摆在一起,一个个叹号扭曲成肆意的笑容,字里行间都带着戏谑的嘲弄感。 “这些报纸给人感觉未免太不正常了。”陈青石眉头紧锁,“像一些不正经的八卦娱乐小报,令人看的不舒服。” “这些本来就是、帮助玩家通、关的线索。”余淳不以为意,“还是先跟、我说说你们都发现什么了吧。” 陈青石则起身说:“我再去找找其他报纸,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张怡然翻了个隐晦的白眼,将这些线索报纸整理起来。 被众人无视的余淳气得脸都红了,他扭头朝没有发言的谷迢问:“那你、新人,发现什么了?” 谷迢瞟他一眼,打了个满是困意的哈欠。 “你们认、认清形势好不好,现在关键道具在、我手里,这样我怎么、跟那个玩家分享情报?” 余淳忍不住嗤笑两声,“你们不是说、说那人挺厉害吗?” “所以我们不是在找吗?”张怡然敷衍两声,眼皮都不抬。 余淳沉默一会,眼神里闪过几分怨怒。 众人翻找半天,将二十五年前发生的新闻堆在了一起。 张怡然已经翻累了,坐在椅子上也不嫌脏,问另一边的队友张豪:“豪哥,拜托你了,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闻言抬起头,表情有些腼腆,柔声道:“发现了一点,但不确定是不是线索,总之有点让我在意。” “是什么?”张怡然一激灵挺直了背,凑近他身边。 张豪或许有点紧张,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唇,指着报纸说:“这些近期报纸上刊登的人,大部分都是新盛高中毕业的。” 他的话音刚落,铃声骤然响起,最新触发的系统任务伴着童音一起颁布下来: 【恭喜玩家触发支线任务!】 任务内容:看来新盛高中出的有名人很多呢!身为记者自然不要放过这一个好机会,为了满足好奇心,请去采访一下吧! 任务目标:离开新盛高中,采访当年从新盛高中毕业的学生们。 探索人员:需玩家自主安排。 探索次数:(5/5)。 探索时间:未知。 张豪攥着报纸,满脸牙疼。 陈青石听完任务之后,也凑过来看,说:“看来那些学生们过得还很好,不少还成了公司老板,慈善家,商人之类的。” “也就是说这高中还挺好咯?” 张怡然还没说完,本就昏暗的视线倏地一黑,整个报刊室乃至图书馆如入夜般暗沉。 他们扭头看去,只见两米多高的落地窗外,黑云压顶,将光线一寸寸吞没,浓墨翻腾,其中酝酿着闪烁雷光。 草叶乱舞,树枝压弯欲折。荒沙掠过,在地面上留下风行的弧度。 一道银光转瞬即逝,割裂云层,在众人的虹膜残留下光影。 “轰隆——” 雷声震得脚底振动,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滴豆大雨水拍在了玻璃窗上,接着越拍越多,倾盆大雨哗然而下,眨眼间世界被咆哮的水光吞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壹日(里) 操场栏杆上本应悬挂着制服的地方空无一物。 梁绝在周围转了转,忽然想到那群无脸学生,于是披着渐暗的余晖走下看台。 踏过看台下光线昏暗的走廊,那群无脸学生打闹的动静越来越大。 梁绝走着,顺便瞥了一眼头顶上方——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监控摄像头。 而注意到来者,无脸学生推推搡搡,让出一条路来,捂着类似于嘴的地方,窃窃嬉笑。 这些如影随形的视线尽头是一座旧厕所。 没拧紧的水龙头还滴答着水,侧方靠近操场的小窗被安上了防盗,透过几分半死不活的红光。 透过昏暗的光,有几个吊儿郎当的无脸学生站在阴影里,为首的那个夹着香烟,偏头向他“看”来。 而他们的身侧小便池里,正泡着一摊酝酿着尿骚味的黑影,那应该是梁绝不翼而飞的制服。 隐隐躁动的气氛、看似不良的学生、阴暗窄小的厕所。 面对这些,梁绝并没什么表情,抬手松着领带,忽而侧身,避开了推来的手心,一个抬脚把意欲背后偷袭的无脸学生踹进了前方瓷砖地的水洼里。 ——真是幼稚。 学生再不良也终究是学生,他们对于梁绝的威胁甚至还不如被一脚踹回去的乌鸦先生。 扭身带起的风掀起领带飘扬,而领带的主人正抓着不良学生的头皮往墙上撞。 令人牙酸的哐当声响后,不良老大彻底失去意识。 在倒了一厕所的学生中间,掉落的香烟被唯一站立着的梁绝抬脚踩灭。 这颠倒的形式一时间竟分不出谁才是不良。 堵在门口的喧哗声熄了火,原本打算起哄助威的无脸学生们僵着动作,渐渐陷入了呆滞。 梁绝走回门口,趁其不备扒下一个无脸学生的制服套到身上,将他的校牌丢下来,在学生们哄然作鸟兽散之际,低头整理好袖口。 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教室了。 微风掠过四楼走廊,拂过梁绝未扣上的领口,他微微眯起眼,余光不经意越过栏杆,瞥向校园内的环境。 “嗯?” 他的脚步缓缓停顿下来,眉心蹙紧,视线定格在一处最显眼的地方,那里不知何时忽然变成了一片枯萎灰败的景色,下方杂草丛生,光秃的枝丫交错纵横,恍然如一座坚硬的牢笼。 在这牢笼之间正耸立着一座青绿色的雄鹰雕塑,正对着教学楼,鹰头高扬,展翅欲飞。 梁绝调转方向去看,那座雕塑眨眼间就爬满了细密的裂纹,在他呼吸交替间破碎跌落,溃散成灰。 “雕塑……?”梁绝盯着那一片枯萎,脑海里有什么一掠而过,“因为他们……?” 18:59。 梁绝踩着晚自习铃声拐进教室,同时前排靠讲台的刘凯别偷偷松一口气,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19:00。 手臂带着学生会袖章的无脸学生进教室内巡查,有意无意将班里同学的书籍碰到地上,被陆燕翻白眼暗怼。 19:10。 检查完毕,高二(13)班不知名原因扣五分。 梁绝低头翻看生物书,不远处忽然抛过一个叠起的字条来。 抬头看见刘志晓对他做了个鬼脸,曹安然坐在他的前排,正扭头看他——看他身上被换过的制服。 梁绝展开纸条,就见刘志晓丑成一坨的字:“哥,你没发生什么事吧?安然说你衣服变得有点脏了。” 观察细致的小姑娘,或许能在这个游戏里撑很久。 还没等他回复点什么,又一个字条隔空抛来。 展开一看,写字人是许归:“梁哥,陆燕说墙上涂鸦有问题,但时间来不及,就没查出别的东西。她托我转告你那是‘埋在疯狂与怨恨中唯一的理智’。” 梁绝很想吐糟陆燕明明只是跟他隔了两个座位,为什么偏要让跟他隔了五六个座位的许归传话。 但他看着后面隐晦不明的字,思索着,反手摸向墙边涂鸦,指尖沾了点不知何物的灰褐。 根据前几天的晚自习来看,学生会巡查只出现在开始的前十分钟以及结束的前十分钟。 巡查结束后,玩家们逐渐开始窃窃讨论。 梁绝拉开桌凳,才能仔细去看挨在墙边的涂鸦。 除去黑板墙,教室剩下的三面墙壁上,大多数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污言浊语糊做一团: 红笔描粗的“去死”连成一串、黑字写下的“傻逼”纵横交错、用刀刻出的“没人喜欢你”入墙三分…… 梁绝越看眼神越冷。 “校园霸凌”永远都是经久不衰的话题,但这一整个班级究竟是做了什么,竟被全校学生所孤立? 而在此期间,玛丽小姐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梁绝又请求其他靠墙的玩家把桌凳往外拉了拉,试图找到陆燕所说的“唯一理智”。 然而还没等他下一步行动,众人忽然听到了系统突兀响起的播报声: 【通报全体——当前副本探索进度为:19.5%】 【请诸位玩家再接再厉!】 面对其他玩家纷纷投来的视线,梁绝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我。” 他又想到了某种可能,笑着敲了敲墙:“可能是另一边的玩家,他们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而听着挪动桌椅的动静,早已按耐不住的刘志晓猫着身子溜过来。 他挤在梁绝右边,一边装模作样摸索,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哥,找啥呢?我跟你一起。” 梁绝闻言看了他一眼,没等开口,就被刘志晓抢先了: “哎哥你别担心,要是被巡查的逮住,我连借口都想好了。” 他继续说,“我就说我饭卡丢了,想让同学帮我找找。” 接着另一边又一个人插过话头来:“我觉得不碍事,因为学生会巡查要在最后十分钟才会来。” 同样切切索索蹭过来的刘凯别停在梁绝左边,对他抛来一个wink。 “只要我们动静小点就行。” 见两个人都兴致很高,梁绝也不想打击他们,于是开口说:“陆燕说涂鸦上有线索,但我目前还没有找到。” “啊?她怎么知道的?”刘志晓本在摸索的动作一滞,表情里明显疑惑居多,“哥,那女的不会骗你吧?” “不不不,兄弟。” 刘凯别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笃定道,“虽然我们陆姐行事风格……嗯,但是她说有线索是一定会有线索的,好歹是跟梁哥一样的a级玩家,不至于在通关副本上面逗人玩。” 梁绝则清清淡淡一笑:“是的,可以相信她。” 临时线索小队沿着墙摸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 刘志晓蹲得腿麻,索性一屁股坐地上:“所以除了这满墙脏话之外,也没别的东西了啊。” 挠了挠头,刘凯别虽是满眼疑惑,倒也没说什么。 “陆燕说有线索的话,基本不会错。”梁绝盯着墙沉声说,“如果将这些涂鸦看作疯狂和怨恨,而‘埋’……能擦掉试试吗?” 刘志晓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麻利起身:“我来擦!哥们老早就看这些话不顺眼了!” 年轻人动作很利索,从讲台拿过刚擦完黑板,还有些湿润的抹布,直接往墙上一糊,用力抹了好几下之后挪开。 “卧槽,真的有东西!”刘志晓挪了挪身子,拍着梁绝肩膀,激动道,“你们看,后面好像还有字。” 没等梁绝定眼去看,耳边又响起系统的播报声: 【恭喜玩家发现关键线索——《新盛高中学生行为守则》】 【通报全体,当前副本探索进度为:26.6%】 【请诸位玩家再接再厉!】 陆燕倚着椅背吹了个口哨,笑道:“漂亮,没被另一群玩家比下去。” 梁绝转头看她,说:“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这后面有东西。” “对,但万一是什么陷阱呢?”陆燕耸了耸肩,干脆承认道,“如果擦了会触发死亡条件,那我岂不是死的冤枉?” 刘志晓一听就炸了:“哈?那你就让梁哥来做这种事?!” 陆燕轻嗤一声,视线扫过一群玩家们,重新落回梁绝身上,眼神带着轻蔑的笑,却隐隐透着几分忌惮与愤怒。 “他才不会轻易死呢,小弟弟。” 她轻声说着,指尖拂过垂在胸前的麻花辫,又点了点还捏着抹布的刘志晓。 “瞧瞧,最后去擦这些涂鸦的——不是你吗?” 陆燕托腮一笑:“你那位亲切的梁哥跟我,在某种意义上可算是同类人呢。” 刘志晓则在一旁,跟刘凯别齐齐抽了一口冷气。 头好痒,要长脑子了。 “陆燕,你别吓唬新人了。” 许归无奈扶额,开始飞速想怎么缓和此刻的气氛,“总之……大家已经知道这墙后面有线索,为了通关副本,我们快点擦干净这些涂鸦看看吧。” 梁绝率先收回视线,闷声不响,拿过抹布去擦墙上的涂鸦。 新人们惶惶不安对视一眼,有几个选择放风。 老玩家也没有什么异议,索性离开座位跟着擦墙。 随着那浓稠的恶意一层层被剥开,那被覆盖在最下方的字迹也显露出来——认真又规整的字体,看得出写字的人年纪并不大。 「新盛高中学生行为守则」 请不要离开校园。 校园内是安全的,为了你的生命健康,请不要离开校园。 请不要携带管制刀具进入校园。 为了你和同学的安全,禁止带任何尖锐物品进入校园。 请与同学和谐相处。 同学之间要友爱,禁止校内发生打架斗殴现象。 请严格遵守学校作息时间。 做守时的孩子,不要有迟到早退现象。 一、请不要……雕塑。 本校内的雕塑……雄鹰展翅。 雕塑……会眨眼!请确认……鹰雕塑! 二、已残缺。 三、饭堂……安全 ……没有……正常食物! 四、遇见困难可以寻求老师的帮助。 一定要确定你求助……老师! 五、已残缺 六、请不要在午夜零时…… 镜子里的不是?$&……你 七、不要使用厕所第三隔间…… 不要敲……要向它提问! 八、已残缺 九、音乐室没有钢琴。 如果听见钢琴声,请捂住耳朵尽快离开,并告知你的音乐老师。 十、无……不要进入生物教室。 生物教室的模型……看见不属……模型时,请快速离开。 十一、请相信……班主任。 班主任永远是正常……伤害学生。 十二、……未来……变好。 梁绝越看眉心蹙得越紧,指尖抵在完全擦不出的地方,低声说:“行为守则并不齐全,这下有点麻烦了。” “这次副本居然是规则怪谈?”一位戴眼镜的玩家脸色比墨水还黑。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梁绝说,“毕竟社会有法规,学校有校规。而我们大多数人的身份,一直都处于需要遵守规则的一方……当然现在也是。” 许归掐了掐眉心,叹一口气:“也就是说上面写的我们都不能违反对吧?” 等了一会,却得不到肯定回答的许归抬头:“?” 梁绝盯着上面写的“禁止打架斗殴”与“禁止携带管制刀具”规则,扯了扯嘴角,把袖子里的匕首再往里藏了藏。 “……应该吧。” 他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颇为心虚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贰日(表) 图书馆的落地窗外,雨水淋漓成一片白雾,绵延游荡,与地面相撞砸出万鬼齐哭般的咆哮。 记者玩家们不能指望荒废了二十几年的图书馆里还有电有水。 因此当天光湿润到了彻底,阴暗潮湿的水汽弥漫进馆内时,陈青石和其他几位玩家纷纷拧亮了自备的手电。 “所以为了完成支线任务,我们要讨论出五个外出采访的玩家?”张怡然眉心蹙紧。 陈青石摆好手电,去看铺陈在书桌上的几份报纸,指了指那几位报纸名人,说:“或许吧因为,报纸上有他们的现居地址,如果没认错,都在新盛高中附近。” “我想去采访。”张豪自告奋勇,“我会一点……额、关于审问之类的方法,看看能不能套出点情报。” “那我跟豪哥一起。”张怡然接上了他的话,无视他不赞同的目光,将视线落在坐在不远处看报纸的玩家身上,“马枫叔,你呢?” “嘁。” 报纸后面传来一声嗤笑,接着被放了下来。 其他人抬眼看过去,被唤作“马枫叔”的男人面相颓废,胡子拉碴。 宽大的灰衬衫大概穿了很久,松垮的袖口挽起到手肘处,深棕色的休闲裤下露着小腿,光脚踩着一双凉鞋。 “我去。” 一脸颓丧失败的男人合上报纸,愤愤不平说道,“我倒要看看游戏里这些成功人士是一副什么嘴脸。” 其他人:“……” 陈青石:“额,冒昧问一下,您是有什么猜测……” “哈?没有。”马枫摩挲着胡子,如实回答,“我只是看有钱人很不顺眼。” “非常不顺眼。” 他特意强调了一番。 陈青石:。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最终确定下来外出的人员,接着重新翻看起了报纸。 张怡然翻了半天,将滑下来的额发撩到耳后,说: “这些社会新闻上关于新盛高中的事情还有好多,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比赛考试之类,剩下跟学生有关的貌似有几十份……” 余淳听着外面噪音般的雨声,不由得深感心烦,将手里的一份报纸丢到旁边:“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算什么关键线索?” 那份报纸溅起一小片微尘,接着被谷迢拾起来看了看,上面无非都是一些关于国际发生的大事件,哪国与哪国开始建交,哪国又与哪国战争依旧。 无端的,他忽然觉得梁绝或许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安置好伤员,谷迢拿着几张没用的报纸擦了擦长椅,又铺上一张坐下,打着哈欠拽低眼罩,刚展开报纸做睡前读物,就听到了系统播报声再次响起—— 【通报全体,当前副本探索进度为:26.3%】 【请诸位玩家再接再厉!】 “怎么回事,又播一遍?”玩家抬头疑惑道,“卡了?” “不对,是进度变了。”有人敏锐注意到了数字的变化。 张怡然敲了敲桌面,朝虚空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a级玩家梁绝啊,赶得真快!” 谷迢头也不抬,继续看下去。 灰色的报纸墨字发臭,将一场发生在二十五年前的意外在他的脑海中勾勒出了大体轮廓: “……年3月xx日15时许,新盛高中在南区东路与西路交汇处发生一起车祸……肇事面包车擅闯红绿灯,撞倒……过路的一名学生。车祸致使三人当场死亡……警方初步断定这起车祸是车主超速行驶……” 陈青石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再次掠过几分兴趣,忍不住问:“之前就想问了……梁绝是那个打电话过来的玩家吧,他很厉害吗?” “是的,反正在我看来很厉害。”张怡然想了想,“我进游戏两年了,之前在一次副本里跟梁绝合作通关过。当时感觉,怎么说呢……” 她苦思冥想了一会,最后对陈青石一笑:“他长得好看!特别有亲切感!身手也好,反应也快!” 陈青石眨了眨眼没有很明白,但忽然想起之前张怡然头上闪过的成就恰好被他记住了。 ——这小丫头只是:【平平无奇的颜控罢了】 尽管张怡然说得乱七八糟,陈青石对于“梁绝”这个人物,还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么说来,他应该是最早进游戏的一批玩家吧,怡然是进了两年?” 张怡然点点头,指了一圈队友:“我们都是同一批进的,青石哥你呢?” 陈青石笑了笑,比着个一的手势:“我进游戏才一年而已,这么说来比你们还晚。” “看不出来——陈哥给我们的感觉也像进了很久一样。” 旁边的张豪笑着说完,又转头看向捏着报纸在读的谷迢,努了努嘴。 “那他呢?跟陈哥一样吗?” 听到这里,陈青石犹豫了一下,说:“不,我们其实是在这个副本里第一次见面,之前并不熟悉。” “可是他看起来好淡定,像大佬。”玩家吴潮低声说,“不会是a级玩家吧?” “他是新人啦,说不定连、系统武器都没、没有。”余淳忍不住打断他们的话,“这人来了之后、不是什么也不干吗!” 全部听见的谷迢懒得搭理那几人的讨论,合上报纸,偏头望向外面阴森诡异却绿意盎然的雨幕。 他的位置靠近落地窗,那双融金般的瞳眸里,正落着一场堪称静默的雨,近乎空白的心底忽然念出半截句子来:“……短暂潮湿的月夜连着短暂潮湿的雨夜……” 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 没有给足谷迢思考这句话来源何处的时间,近处忽然响起了陈青石的招呼声: “……谷迢,你有什么想法?” 陈青石抱胸倚在桌边,翻开另一张报纸,接着抬头跟他对视在一起,捕捉到了那人眼里恰到好处的茫然。 于是他颇有耐心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讨论: “我打算明天去报纸上记载着学生死亡的地方看一看,不过余淳提议去学校的档案室查——所以我们干脆就兵分两路,你想去哪里?” 谷迢倒也没有犹豫,站起身走过去,接下陈青石递来的报纸,展开扫了几眼,最后说:“我去学生死亡地点看看。” “好,到时候我们一组。”陈青石点点头,又指了指桌子,“这些报纸你都要看看吗?都是整理好跟学生死亡相关的报道。” 谷迢低头看向手里的那份,上面印着一则有学生在楼梯间失足摔落,最终失血过多无效致死的报道。 “啊,这份报道比较特殊。”陈青石弯腰过来看,“这是唯一不是自杀死亡的学生。” 谷迢视线凝视着摆满桌面的报纸,问:“那些学生们都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你可问到关键了。” 陈青石敲了个响指,“很奇怪,我们发现这些学生在学校里死亡的时间较集中,除了死亡地点不同,死因都是自杀。” 谷迢回头对上那双暗沉蓝眸。 “如果再算上失足摔死的学生,一共十九则。” “所以这学校是中邪了吗?因为犯了什么错,被诅咒了?” 张怡然回想起所有看过的校园恐怖片,一个激灵拍案而起,“就像小a暗恋小b,但是b和c是情侣,a爱而不得于是针对c,想方设法让他们分开,但恶有恶报自己死在校园后面的禁地里,化为怨灵诅咒学校里的所有人!” “——生生世世!” 张怡然口中的“生生世世”掷地有声,绕过馆外噼里啪啦的雨声飘荡在被水与黑暗淹没的校园。 众人一时竟然无法生出反驳的话来。 “这短短一句话……”张豪喃喃自语,“我怎么想说点啥愣是说不出来呢。” 陈青石抿嘴挠了挠额头,余光瞥见谷迢围着报纸走了一圈,却什么也没说,重新坐回他的长椅上。 他想了想,抬脚走过去。 谷迢才刚坐好,旁边紧挨下了一道人影,男人浑身散发着与他肌肉密度同等的热量,驱散了几分雨天湿润的寒意。 ——正好他有些冷。 “谷迢,你有什么想法吗?”陈青石两只手臂支在大腿上,弓着身偏头望过来。 谷迢将黑风衣裹紧了些,又不着痕迹般往热源处挪动一下,说:“我不确定,但可以先试试将这些学生们的死亡联系成同一起事件。” 陈青石反应了一会:“……你是指他们的死或许有共同点?” “因为得到了同样的诅咒或者是触犯了同样的禁忌……怎么样都好,完全可以看作同系列的一起事件。” 谷迢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说道,“有可能他们的死法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这样看来,其实留在学校里的危险更大一些。” 虽然说着危险,他却连眼皮都不掀一下,淡定得仿佛要去淌一次仅没过脚腕的水。 陈青石瞅着耷拉眼皮的谷迢,觉得他特别像一只正在像淋雪假寐的白隼,于是忍不住问:“你真的不是老玩家吗?” 谷迢瞥他一眼,没哼声。 而没得到回答的陈青石则忽然笑了起来。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指尖互撑着敲了敲,说: “——没关系,如果我挑了安逸的地方,我的外祖父一定会拿拐杖敲我的脑袋,骂我太对不起我身上那另一半斯拉夫人的血统了。” “你是混血?”谷迢顺着话一问,对此毫不意外,“原来如此。” 这位年轻医生过于高大的身材与强健的肌肉除了因为爱好拳击之外,忽然又有了其他的解释——强大的基因。 “……关于这次获得的报纸信息可以告知梁绝。”谷迢抬手枕在脑后,“他是学生,得掌握比我们更多更主动的情报才行。” 陈青石:“……” 似乎听出了这番话里一丝仿佛错觉般的关心,陈青石侧过头来要去看他的表情,却被那副已经拉下来的青蛙眼罩挡得严严实实。 ……错觉吧。 混血医生摇了摇头,起身决定先去看看那位伤员的情况。 或许有系统加持的原因,上午还鲜血淋漓的伤口此刻已经结了痂。 早就习惯了游戏内不正常的愈合速度。陈青石将掀开的衣服盖回去,表情淡定估摸了一会。明天或许就会醒了。 之后,陈青石看向悬挂在窗外的雨帘,不用伸手都能感受到湿润的水汽。 众人已经各自找好位置缩了起来,有的低声讨论,有的则苍白着脸,惶惶不安。 陈青石屈指敲了敲木头制的桌面,就像童年时母亲曾教给他的那样,在心里低声祈祷:“请给我们好运吧,木神。” 或许陈青石的祈祷有了作用。 睡梦里,听了一夜雨声的玩家们重新睁开眼,馆檐上仍在滴答着零星的水滴,外面水泊积聚,透射出依旧暗沉的云层。 雨停了。 谷迢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因长时间靠在椅背上而发僵的筋骨,瞥见旁边躺了一夜的伤员轻哼一声,睁开了眼。 那伤员眨了眨眼,扭头看见身侧面无表情的男人,目光在他头顶的青蛙眼罩上停了一会。 他刚想张口道谢就被对方堵了回去:“——给你处理伤口的不是我。” 说完这话,谷迢扭头看去。 伤员循着他的视线费劲抬起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打着哈欠走近,那泛起生理泪水的灰蓝眸子像清澈的凝冰寒泊,居高临下扫视过来。 黑色冲锋衣披在他的肩上,内里则是近乎被肌肉撑爆的运动短衫,宽肩窄腰,近乎男模的体型。 打量完毕的伤员:……打手? 张怡然缩在角落,看着陈青石掠过她身边,下意识摸了摸嘴角。 ……好险好险。 她的心情极好,一巴掌拍在打盹的队友身上:“张豪!快醒醒!准备出去了!” 被打懵的张豪迷迷糊糊投来谴责的目光:“……你他妈平时也没这么兴奋啊?” 陈青石:“早上好,查房。你休息得怎么样?” 伤员看了看空旷的报刊室:“……” 陈青石说着就要上手:“你的伤口已经恢复差不多,等下再给你换药,受伤期间还是尽量不要太剧烈运动,忌辣忌咸……有什么问题吗?” 伤员:“对不起……你是医生?” 陈青石:“……对。”他一时没刹住。 谷迢牵了牵嘴角,又极速抿平。 他站起身来,听到余淳在不远处大声囔囔:“快点走了,我们得去查档案室!” 陈青石见状喊了他们一声,说:“你们去查档案室相对安全一点,所以能不能带着这个伤员?” 另一个队友李扬薇表情有些犹豫,就在她将要点头应允的时候,旁边的余淳果断拒绝:“不行。” 陈青石看向摇头的余淳,见他一脸嫌弃:“又没有、保证查档案室一定没、没有危险,万一出、出了什么事,还带着这个、拖油瓶,你想让我们都被、被他坑死吗?” “反正、人是你救的,干脆你、你好人做到底,自己负起责任、来咯。” 张怡然忍不住低声嘟囔:“人不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吗,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张豪一把捂住她的嘴,但还是被余淳听了个一清二楚。 余淳回头瞪他们一眼,最后吆喝两声其他几个队友:“我们先走。” 陈青石倒也不意外,朝比手势道歉的李扬薇摆了摆手,半蹲下来问伤员:“请问怎么称呼?” “汪海川。”男人回道。 “不巧,汪海川先生,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要跟我们一起去学生们死亡的地方查线索;二是留在这个图书馆里。” 陈青石又接着说,“如果跟我们去查线索,我会尽量保证你们的安全,相对在图书馆里,未知因素有很多。” “我跟你们去查线索。”汪海川听他说完,才开口,“我是a级玩家,不至于因为这小伤让你们顶前面。” 他撑身缓缓坐起,攥了攥拳头适应一会,说:“走吧。” 根据报纸上概括性的描述,他们来到了教学楼。 汪海川的专属武器是一把被收入鞘内的直刀,别在背后。 陈青石捏了捏装备上指虎的拳头,偏头对谷迢说:“你没有武器,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可以先去安全的地方。” 谷迢低下头,指尖抚了抚眼罩光滑的平面,好歹想起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 被系统赐予的专属武器,现在于他来说依旧是个陌生的黑影轮廓。 “死亡的学生大部分好像在四楼——” 踏上几级蒙尘的台阶,陈青石的话音戛然而止。 汪海川落他一步,面露警惕,看向楼梯口,空气骤然振荡,原本属于二楼拐弯处的景象模糊起来,被飘荡的黑雾吞噬。 三人眼前瞬间弹出了一条久违的系统消息: 【温馨提示:玩家陈青石、汪海川、谷迢已触发支线任务:[守则二],具体内容如下: 二、学校没有十三级台阶。 不要数台阶!不要数台阶!不要数台阶!】 而比另外两人慢几步停在台阶前,原本打算看看专属武器的谷迢猛抬头盯着系统面板,满眼无语。 ——你妈的温、馨、提、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贰日(表) 不管三人内心怎样波涛翻覆,系统弹出的温馨提示慢慢化为一行红字贴在了楼梯口墙边。 陈青石转头向两位队友提出疑问:“不让我们数台阶……为什么要告诉我们有多少级?” 汪海川面露思索:“十三级台阶……不可思议怪谈?” 话音交接间,两人脚下的台阶忽然变得扭曲阴郁,如陷流沙般裹着他们双腿下潜,那逐级而上阶梯没入黑暗,在抬眼间化为了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陷阱。 “呃——” 青石急忙抬腿,但就算他的大腿肌肉绷紧到极致,也难以撼动着迅速下坠的速度。 他撑着扶手阻止下落,同时不忘扭头对谷迢喊:“别踩台阶!” 汪海川双眼瞪大,撑着墙要退出台阶,却发现双腿丝毫无法再拖动一分一毫,忍不住惊恐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谷迢眉头紧蹙起来,在身陷囫囵的二人之间犹豫一瞬,认识到自己肯定拽不动陈青石的下一刻,果断拽住了汪海川的身子往后拉去。 陈青石与他对视一眼,伸出手刺啦一声,扯断了汪海川的裤腿。 眨眼间两人已经陷落至膝盖,眼看要没上大腿,谷迢眸光一掠,抬脚蹬在墙侧蓄力猛提,以拔萝卜的架势,硬生生拽松了吞噬蔓延的水泥。 “……?!” 汪海川还没来得及喊些什么,整个人忽而腾空,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当他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晃晃悠悠爬起来,台阶上的陈青石已然不见踪影,而谷迢由于拽人不慎踩在台阶上,几息之间,身子已经就被吞了一半。 而他一动不动,只是神情平淡地陷落。 “谷迢!你别动!我拉你出来!” 汪海川一边狂喊着,抬脚就要过去。 听到汪海川的动静,那人才收回凝视台阶的视线看过来,丢下最后一句话,转瞬消失了影踪: “——鞋子会拿回来还你的。” 汪海川:“?” 他还僵着伸手的动作,束腿长裤被暴力改造成五分裤,一只脚仅剩袜子贴在地面上。 他陷入了沉思。 黑暗无边,自下而上的风吹起发丝飞扬,那青蛙眼罩晃晃荡荡,眼见着要脱落,被人及时拽住回归原位。 谷迢一手抱胸一手扶眼罩,冷着脸下坠。 几秒之后,他身躯下方被浪潮般的白色吞噬,其中一个黑色小点随着他的坠落,在视线中越放越大,最终显露出那双正在仰望着的灰蓝瞳眸。 而眼眸的主人明显早有准备,眸光凛冽,对向谷迢的方向蹬地一跳,一把揽住他的身子。 冲击力连带着成年男人的重量使陈青石的手臂肌肉瞬间如爆炸般紧绷,他提起一口气,抱紧谷迢,调整姿势下落。 “咚——!!” 沉闷又踏实的落地声响过,陈青石缓了缓双腿蔓延而上的震颤,才放下横抱着谷迢的双手。 “没事吧?”他问。 谷迢站稳身子,摇摇头,说了句:“多谢。” 陈青石拍拍他的肩膀,叹一口气将原本想说的话连同唾沫吞了回去,说出自己的观察:“这里是另一个空间……看起来很奇特。” 这里所谓的“奇特”之处,是纯白的空间里,悬浮着一段又一段台阶,它们破碎、混沌、颠倒、如同无巢的鸟,在两人头顶周围晃荡盘旋。 收回视线,谷迢低头跺了跺脚下坚实的台阶,发现没有任何摇晃感之后,拾级而上。 陈青石跟在他身后抬头四顾,听到谷迢说:“系统显示触发的守则或许不只对我们有效,‘学生’也可能会触发。” 于是他接话道:“你的意思是,报纸报道的事件里有因触犯这些守则而死的学生吗?” 谷迢顿了顿才回答:“……那些学生还不确定,但应该脱不了关系。” 两个人接着陷入了沉默。 陈青石两步就走到谷迢旁边,看着他没精打采的侧脸,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人口中的“学生们”,或许是指另一边属于学生身份的玩家。 先前那份隐约的关切并不是错觉。 在那群学生玩家的阵营里,可能有谷迢的朋友。 这位混血医生如同极寒之国的斯拉夫人一样,高大骨架撑起的强硕肌肉下,拥有着与之相反的敏锐且细腻的内心。 同时也拥有着华国人点到即止,不揭不露的内敛性格。 于是他没有再问,转头指了指近处那群悬浮的台阶,说:“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谷迢如实回答:“不知道,先走走看。” 他们走过一段台阶又拐弯踏上另一段台阶,呈着螺旋式上升般绕了不知多远,直到台阶边立着的扶手渐渐染红,慢慢划出一道一道深黑的刻痕。 “感觉无论向上向下都走不到尽头。”陈青石打破寂静开口说,“有点像彭罗斯阶梯啊。” “当啷——” 谷迢的脚边踢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他尚且困倦的眼神缓缓下瞥,看到横摆在碎石堆里的蓝色手表,忽然“啊”一声。 “怎么了?”陈青石一歪脑袋问,“这个手表有问题吗?” “鞋。”谷迢抛出一个毫不相关的字,又说,“我们还得给汪川找鞋。” 陈青石:“……” 陈青石:“首先,人家叫汪海川。” “其次你掉下来之前我没看见有鞋子,可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吧?” 他说着一抹脸。 谷迢跨过两级台阶,自顾自说:“我掉下来之前答应过他。” 答应什么……找鞋? ——那种情况下怎么还能想着帮人找鞋啊? 陈青石没吱声,头顶几乎具现化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只是谷迢的语气淡定不似玩笑,他边转移开话题,边将手搭在刻痕越来越多的扶手上,有意无意捏了捏: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吗?” 他抬起头看向一眼不到边际的螺旋梯,“想不到这个空间对dna结构深爱到这个地步,生物一定学得很好吧。” 旁边的陈青石忍不住开始纠正:“dna结构是双螺旋,但这个显然不是……” 谷迢淡淡瞥他一眼,金眸里掠过几分清浅的笑意。 陈青石顿住话,又轻咳一声,说:“再往上走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会有boss吗?” 谷迢没来得及回话,他忽然一个踉跄,脚下踩了空往前倒去。 眼见着要摔倒之际,后衣领骤然一紧,卡住了他往前摔去的身形。 及时抬手相助的陈青石站在旁边,将他重新扶稳之后,眨着眼,咧嘴一笑:“因为太困没站稳吗?” “不。”谷迢偏过头,眉心微蹙,“我不会犯这种错误——刚刚有东西拉了一下我的脚腕。” 陈青石本浮着些许笑意的眉眼渐渐归于严肃。 接着,他们又试探着往上走了一段距离,期间好几次感受到有冰凉的触感迅速抓住抬起的脚腕,恶作剧般阻止他们前行。 陈青石问:“是副本怪物吗?” 谷迢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扶手,回答:“或许吧。” 循着他的视线,陈青石也发现那一侧的异常:无数道极深极黑的刻痕嵌在台阶扶手上,而扶手此刻已经黑红到仿佛要溢出血来。 ——有灵感如电光石火般倏地闪过。 陈青石急忙探身往来时的路看去,沿着扶手一路向下,那黑红如同有生命般,以不正常的速度向着不知尽头的纯白蔓延。 谷迢懒散着打完哈欠之后,淡定问向陷入沉思的陈青石:“有什么头绪吗?医生?” “——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他如实相告,“所以我们还是先不要往上走了。” 两人又掉头往下走,台阶还是那台阶,花岗岩制的灰色阶石竖面贴着模糊不清的字迹,大概意思是团结友爱尊师重道之类的标语。 台阶与扶手交接的角落里还散落着许多零碎:烟头、橡皮、纸飞机、坏掉的手表、折断的圆珠笔、揉成一团的纸张…… 顺手拾起几个纸团,谷迢垂眼展开看,上面有用红黑两色笔混成的涂鸦,也有被涂黑成一团的字体,看不清横竖撇捺。 接着,他不知联想到了什么,问陈青石:“提起学校,你会想到什么比较多?” “我吗?”陈青石摸了摸鼻尖,思索之后回答,“同学,老师,学业,叛逆的青春期?” “老实说我只有小学和初中是在华国读的,高中大学则是在祖父那边……据说这里的高中制度很严格,我有时候还挺庆幸自己没有经历过。” “放假那会,我还会跟几个俄国同学约出去,吸烟喝酒,灌了十几瓶伏特加后,大冬天光着膀子在雪地里拉雪橇,跳进结冰的河里游泳……” 听起来简直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很青春。”谷迢评价道。 “你突然问这个,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吗?”陈青石将话题重新拉回来。 等谷迢组织好语言,正想开口之际,一股堪比被速度八十迈汽车撞出去的推力从背后猛然传来,摔出一道黑色残影。 陈青石本来正想去拉人,脚腕突然被狠狠一拽,指尖擦了个空,嘴里下意识甩出一句含糊不清的俄文词来。 谷迢调整姿势的同时还有闲心去听,心说应该是在骂人。 那道即将摔下去的身影轻巧如鹰,瞅准时机伸出一只手臂,在即将甩出台阶跌入虚浮的空间之前,猛地发力,勾住了拐角处的扶手栏杆。 迅猛的冲力使谷迢的下半身体甩荡在台阶外的半空中,蹭落几块碎石纸团。 他勾着栏杆的手臂几处擦伤渗血,肌肉爆起青筋,一身黑风衣上裹满尘土,连同内里的老头衫都抹了黑。 在危险边缘晃荡了几下,谷迢提起一口气蓄势,从台阶构成的悬崖边爬了上来。 “妈的……” 最好不要让我抓住是谁。 正当谷迢面无表情记仇时,忽然听到近处传来了一阵轻笑。 这笑声离得极近,仔细听好像就在旁边。 于是他低头看去,只见扶手上黑红如淤血,那一道道刻痕摇晃扭曲,随即缓缓睁开,露出一颗颗含着讥讽与嘲笑的瞳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