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魏斗焕,打的权贵直叫唤!》 第1章 一个忠诚的名字 大乾朝成元二十三年春,大乾皇帝御驾西巡。 三月二十一,大乾天军于大虎山大破西疆金戎三十万大军。 据传,战局最胶着之时,天子曾亲临战阵,一战生擒金戎国主。 四月初七,天子收兵,颁赏众将士。 随驾诸臣皆言班师。 帝不允。 五月初三,天子下诏,北狩九原。 六月二十七,都城长安多了一位新任巡街使。 据称此子乃是皇帝陛下于战阵之上金口擢拔。 从一个连队正都不是的小兵,入选千牛卫。 曾侍卫天子左右,足足三月有余。 长安城,锦玉坊。 织良成衣铺的门外,刚才还在看热闹的百姓,已经都躲进了附近的店铺。 因为金吾卫来了。 领头的巡街使名叫魏斗焕,身着金吾卫戎服,宽肩窄腰,虎臂猿体,身姿挺拔。 一双剑眉之间斜插着一道半寸长的血色深痕,一看便是新伤。 好在他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倒是让那道血痕少了几分戾气。 只是,那双眸子里隐约翻腾着一丝慑人的寒意。 魏斗焕对面,则是一群趾高气扬的家奴,正簇拥着一位贵公子。 敢与金吾卫当街对峙,何等的嚣张跋扈。 “你一个小小巡街使,竟然敢管我家公子的事?” “知不知道我家公子的家世门第?” “知不知道我家大人的官品职司?” 魏斗焕面无表情,只是右掌心轻轻摩挲着腰间的横刀刀头。 一个残缺的狼头。 眼前聒噪之人口中的公子,长衫折扇,锦带玉冠,一脸轻浮浪荡。 他对眼前的对峙看都不看一眼,只一个劲地摸向旁边的小绣娘。 “小娘子莫怕,跟本公子走一趟,准保你再不舍得离开本公子。” 那小绣娘此时梨花带雨,双臂又被人钳住,吓得脸色煞白,连声都不敢出。 魏斗焕眼角微微一跳,右手掌心轻滑,正握在刀柄上。 衣冠禽兽一样的狗东西,金吾卫大将军居然还想收为己用。 跟这种虫豸一起,能搞好什么政治? “小子,问你话呢!” 那聒噪之人尖嘴猴腮看魏斗焕的眼神越过自己,一直盯着自家公子,忍不住又上前一步叫唤道。 魏斗焕这才斜睨他一眼。 尖嘴猴腮分明是读书人打扮,腰间还悬着一枚小小玉佩。 别小看了这玩意儿。 玉饰乃是礼器。 在这个封建等级森严的时代,只有贵族,士大夫,豪族富贾,最次也得是个良家子出身的文士,才有资格佩戴。 至于寻常百姓,以及那些下九流不入品的人,就算突发横财,也没这资格。 魏斗焕有资格。 拿命换来的。 他只知道自己夺舍了一个战死沙场的小兵。 夺舍之后,为了活命,硬生生砍死了两个拎着狼牙棒的大胡子。 在第三个大胡子冲上来时,他的刀却卡在了敌人的肩骨中,只能合身扑上去,用身上只剩一半的铁甲硬扛一刀。 再后来,好像两个人就扭打到一起,掐脖子抠眼睛。 直到被一个身披华丽衣甲的将军救下时,魏斗焕都处于一种癫狂状态…… “你哑——” 见魏斗焕一直不语,尖嘴猴腮以为对方已经怕了自家公子,顿时更加狗仗人势,一抬手指向魏斗焕。 “嘎吧!” 一声脆响,尖嘴猴腮的手指直接被魏斗焕掰到了手背。 整个人也像被拦腰抽了一棍似的,双膝跪地,腰身后折,恨不得后脑勺磕脚后跟。 “我是小小巡街使,七品小官。” 魏斗焕微微低头,眼神戏谑。 “阁下司职何处,品秩几等?” 此时那尖嘴猴腮哪还说的了话,只一个劲地发出惨叫,活像一只踩了捕兽夹的猴子。 见他这副鸟样,魏斗焕铁钳一般的大手一松,一脚将他踢开。 “你又是什么品秩?” 说话间,魏斗焕信步向前,逼近那位贵公子。 “家父崔迁山。” 那贵公子不再目中无人,反倒挑衅地看向魏斗焕,仿佛嘴里蹦出的名字有千钧之重一般。 “我知道。” 魏斗焕依旧神色平静,缓缓道。 “户部右侍郎崔迁山,正四品下。” “你是崔侍郎家的二公子,崔谨书。” 从一照面时,魏斗焕就已经认出眼前的这头禽兽是哪家的纨绔。 当上这巡街使的第一天,就有人专门告诫过魏斗焕。 长安城皇城在北,东富西贵,除了南城,到处都是皇亲国戚,世家子弟。 出于某种目的,金吾卫甚至派专人教魏斗焕在长安城里认过门,识过人。 哪个坊里住着哪家的贵人。 哪个坊里的哪家商铺是哪家贵人的财路。 但魏斗焕不在意。 都穿越了还他妈前怕狼后怕虎,那他妈不是白穿越了? 何况,大乾朝此时需要一把火。 魏斗焕淡漠地看着眼前人,就像是在看一堆干柴。 反倒是身后的几个金吾卫兄弟,在听到崔谨书的身份后,都是神色一紧。 崔谨书终于收起了纨绔嘴脸,神色阴沉无比。 “你是谁?” 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探询意味,沉厉的声音仿佛夜枭。 这时,尖嘴猴腮连滚带爬,躲到了崔谨书身旁。 “崔公子——” 崔谨书却看都不看他,只一脚将他踢开。 “没用的东西。” 对崔谨书而言,那不过是围在他身边乞食的一条狗。 充其量算是条比较机灵的狗罢了。 这样的狗,崔家门口哪天不得撵走十几条。 但,打狗看主人。 崔家的狗,崔家宰了吃肉都行。 可要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踢上来两脚,那就是在踩崔家的脸面! 眼前这武夫,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但不有所忌惮,打了自己的狗,居然还敢堂而惶之地点破自己的家世。 崔谨书眼神闪烁,心念疾转。 没听说金吾卫中的那几位巡街使,有谁是高门望族子弟。 何况进身之阶多的是,哪家的世家子弟又乐意整日里在市井中巡街。 这家伙,究竟什么来路? “大人——算了。” “崔侍郎可不止四品官那么简单!” “河北崔氏世代望族,姻亲故旧也都是郡望豪族……” 这时,金吾卫中一个年长的兄弟,借着这个空当,上前悄声提醒魏斗焕。 自家大人年纪轻轻,因着一场功劳,走了狗屎运一般甫登高位,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那侍郎大人家的公子,岂是随便就能招惹的? 更何况,河北崔氏的分量,懂得都懂。 这大乾朝,三省六部九寺十六卫,多少人与崔家有关系。 世家大族在朝野间深耕了几百年,能活到现在的,哪家不是盘根错节! 第2章 认识认识 自从当上巡街使后,魏斗焕时常带着这些金吾卫兄弟吃肉喝酒。 巡街时得了那些商贩的好处也从不独吞。 就像跟钱有仇一样,要么全都分赏大伙,要么拿着钱带大伙去勾栏院里听曲赏花。 得来的那些钱从不在身上过夜。 因此,他们都不希望自家大人因为一个小绣娘栽跟头。 那些大人物们只需要动动嘴,甚至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个暗示,就会有数不清的人来替他们来找自家大人的麻烦。 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金吾卫巡街使又怎么样,只要寻个由头去了官身,再扔进大牢。 过不了多久,城外的乱坟岗就会多一具无名尸。 而长安城会一切照旧,就像无事发生。 许是发现对面的金吾卫神色紧张,崔谨书忽然又恢复了先前的从容。 “呵呵——” 他收起折扇,用扇柄轻轻点着崔斗焕的胸甲。 “不管你是谁家子弟,今日你我也算认识了。” “你带人把这小娘子送到我家别院,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否则,你惹到我,算是惹到——” “啪!” 话没说完,崔斗焕已经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有这一巴掌,你才算认识我了。” 崔斗焕抽完人,抿了抿嘴角,眼神依旧淡漠。 “该我认识你了。” “现在你教教我,我惹到你算是惹到了什么。” 那崔谨书像是被抽傻了一样,拧着脖子,歪着嘴,瞪大眼,十分之抽象。 金吾卫们眼见自家大人动手,不由都暗叹一声。 可惜这么好一位上司,偏偏是个短命鬼。 看来少年得志也非好事。 他们不认为自家大人能逃过崔侍郎家的手段。 “敢打我家公子!” 崔家那班家奴愣怔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拎着棍棒你叫我嚷地冲向魏斗焕。 主人受辱,他们若是想无事,那折辱主人的人就得有事。 金吾卫又怎么着。 少爷的堂叔便是右武卫郎将,与那金吾卫大将军的外甥女还是亲家! 这回倒不用魏斗焕出手。 金吾卫们早已抡起刀柄,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众狗腿子尽数砸趴在地。 本来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直接跟崔谨书做对。 但崔家家奴是另一回事。 “哎,就当报答魏大人请喝花酒的恩情吧。” “以后怕也没机会回报大人了。” 有人在心里暗自嘀咕。 “你,你敢打我的脸?” 崔谨书被打倒的家奴撞了一下,总算醒过神来,又看向魏斗焕。 眼神中惊怒之余,又带着几分疑惑。 “啪!” 为了让崔谨书相信,魏斗焕反手又抽了一巴掌。 这下好了,两边脸都是红通通,看上去格外喜庆。 像崔谨书这种当街强抢民女,还自报家门的蠢货,魏斗焕觉得抽一次爽一次,一直抽就一直爽。 “何人在此闹事!” 随着声音落下,长安县令卢显节领着一帮衙差小吏围了过来。 当看到喜娃娃一般的崔谨书时,卢显节的心“噔”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 “崔公子,崔公子——” 他一把扶住崔谨书的手臂,带着哭腔道。 “是何人将崔公子打成这样的!” 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在自己地面上被人揍成这样,卢县令现在不哭,难道要等告老还乡的时候再哭不成? “你们——” 卢显节瞪向魏斗焕。 “这么多人,为何不保护好崔公子?” 长安县令正五品上,训斥一班巡街的金吾卫的胆量还是有的。 尤其是在户部侍郎家的公子面前。 不趁现在把这锅甩给金吾卫,卢县令怕自己挨不到告老还乡的时候! “县令大人给我家公子作主啊。” 一个鼻青脸肿的崔家家奴,一溜烟跑到崔谨书身边。 “就是这些天杀的金吾卫打的我家公子。” “这小娘皮扯坏了我家公子的衣服,我家公子本想找她说理。” “不想那领头的金吾卫竟然殴打我家公子……” 这家奴左指一下,右指一下,把卢县令的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难道是这巡街使和崔公子当街争风吃醋? 卢县令也不傻,自然不会相信一个侍郎家的公子会因为一件衣裳就找小女子麻烦。 八成就是见色起意! 毕竟崔二公子名声在外,在青楼馆阁里那也是响当当的风流人物。 想到这里,卢县令又有些意外地看向魏斗焕。 小小巡街使,芝麻大的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敢和崔二公子抢女人。 真是色令智昏! 不过,此子看着眼生,金吾卫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英武的巡街使。 “来人!” 卢县令思忖着吩咐道。 “将此人拿下。” “先关进大牢,再去知会金吾卫一声……” 说着,他又凑到魏斗焕身前。 “你有没有要通知的人?本官可以派人代劳。” 死道友不死贫道。 你小子若是有门道,本大人也给你机会想办法“脱罪”。 到时候就让你的靠山去接侍郎大人的怒火。 至于本大人,有了这番操作,再使些手段,何愁不能两头落好。 卢县令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就是没算到有个家伙好不识趣。 “县令大人——” 魏斗焕身子一震,将靠过来的两个差役甩开,笑眯眯看向卢县令。 “我金吾卫的人犯了事,轮得着你来抓?” 卢县令一听,顿时冷下脸,压低声音。 “你小子识相一点。” “去县衙大牢总比去崔府要好。” “至少本官能让你找人救命。” “若是你小子没有靠山,光凭你自己,那崔家的怒火,怕是你无福消受!” 魏斗焕一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卢县令。 “如果我不识相呢?” 卢县令的眼神顿时变得阴森森,袍袖一甩又退回崔谨书身边。 这小子取死有道,那便怪不得本官。 “原本是轮不到本官拿金吾卫的人。” “不过,你打了崔侍郎家的二公子。” “本官就算得罪你金吾卫,就算脱了这身官服,也得给崔侍郎一个交待!” 这话说得何其大义凛然。 卢县令保证,崔二公子将自己的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正暗自得意时,他忽然听到“啪”的一声,紧接着便觉得自己右脸火辣辣得疼! “这一巴掌,是因你不辨是非,为虎作伥。” 魏斗焕眼神漠然,说完还轻轻甩了甩手。 不能再用自己的手打别人的脸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不如下次试试刀鞘? 此时的卢县令,跟刚才的崔谨书如出一辙。 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巡街使,竟然敢当街抽自己的脸! “反了反了!” 卢县令再顾不上拿捏作派,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们还愣着干嘛?” “给本官将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拿下!” “要用最重的枷!” 第3章 如履薄冰卢显节 能在长安都城当县令的人,又岂是好相与的。 卢显节出身幽州卢氏,虽说只是旁系,却也不能辱没了自家名声。 平日里如履薄冰,那是因为天子脚下藏龙卧虎,低调谨慎才能权衡各方明哲保身。 可今日被一个捉刀武夫当众抽脸,要是再不硬气,幽州卢氏都得将自己从族谱上革除! 长安县衙的差役们也是被懵了一脸。 那个巴掌真是又快又狠,根本没给他们保护县令大人的时间。 这时候县令大人都跳脚了,衙役们顿时狞笑着围向魏斗焕。 金吾卫又怎么着? 除了那些郎将、校尉、长史、参军之外,这帮当差巡街的,哪个不是臭外地来都城上番的泥腿子? 他们则不然,都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 长安城里鱼龙混杂,能在长安县衙当差的人,个个都是手眼机敏,又能下得去狠手的人。 此时,金吾卫们却不敢像刚才揍崔家家奴那般,与差役们动手。 家奴终归是家奴。 身份低人一等。 这些衙役则是在籍的良民,除非自家大人下令,否则没人愿意冒险动手。 “等你进了县衙大牢,本公子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此刻,崔谨书也再次抖擞威风。 “从你打本公子脸的时候,你那双手就不属于你了!” 尖嘴猴腮的文士这时也上前凑热闹。 “崔公子放心,在下一定替崔公子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断!” 崔家的家奴们又都聚拢到崔谨书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给崔谨书出主意。 “小的替公子打断他的腿。” “小人给公子养的狗可凶了,那牙得有这——么长!” “小人以前阉过猪,等会就替公子把那小子给割了……” 卢县令则一手抚着挨抽的那张脸,阴狠地看着魏斗焕。 不识抬举的小子。 大牢里的手段,可比他们说的这些酷戾的多! 本官正好借你的命,和侍郎大人换些好处。 “县令大人好大的威风。” 魏斗焕此时不怒反笑,脸上显露出几分桀骜,迎着那些差役踏前一步,反而把那些金吾卫们护在身后。 他手腕一动,已然将腰间横刀抽了出来。 便在这时,一骑快马直冲过来。 “谁敢动手!” 卢显节眼睛毒,只打眼一看,便认出此人是留守都城的千牛卫长史。 来人却并不理会卢显节与崔谨书,一跳下马,便对着魏斗焕参拜。 “右千牛卫备身府长史裴孝义,见过郎将大人!” 魏斗焕皱了皱眉。 来到长安后,他一直没去过备身府。 毕竟左千牛卫将军正领着诸郎将、千牛、备身侍卫皇帝北狩。 “裴长史——” 卢显节顾不得其它,语气震惊地问道。 “你叫他什么?” 裴长史却不理会他,只冲着魏斗焕保持行礼姿态。 “你不必多礼。” 魏斗焕其实并不想被人搅局,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好苛责这位素未谋面的右千牛卫长史。 “我现在是金吾卫翊府巡街使,不是右千牛卫郎将。” 完了! 卢显节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自然也听说过大虎山一战的传闻。 只是,传闻中只提了陛下慧眼识珠,于行伍间擢拔了一个幸运的家伙入千牛卫。 可没说那家伙被陛下直接提拔成为千牛卫郎将的事! “陛下并未下旨革除郎将大人的千牛卫身份。” 裴长史礼毕,恭敬地回了一句,又看了看旁边的卢显节等人。 “两位将军都传了话回来,要我等留守之人照拂郎将大人。” “毕竟大人初到长安。” 他口中的两位将军,自然是右千牛卫的两位将军。 千牛卫中,除了领虚职的千牛卫大将军之外,当属千牛卫将军为最。 能让两位右千牛卫将军如此废心的人,卢显节怎能不知轻重? “快——快去京兆府通禀府尹大人!” 卢显节战战兢兢地小声交待一句,马上又屁滚尿流地爬向魏斗焕。 开玩笑,千牛卫郎将,那是正四品的职官。 更何况,此子背后还有两位从三品的千牛将军看顾! 京兆府。 “裴大人,咱们这么安排是不是不太妥当?这位可是——” 金吾卫将军裴行远摆摆手,拦下京兆府尹薛从如的话头。 “巡街使一职,是陛下钦点。” 薛从如神色一震,不可思议道:“这,这——” 裴行远又一摊手,摇头道:“陛下密旨,别问老夫。”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无语。 “大人,出事了。” 便在这时,京兆府长史的声音火急为燎地传来。 “户部崔侍郎的二公子被金吾卫巡街使当众殴打——” 话说一半时,这位长史总算跑进堂中,也终于看到了金吾卫将军裴行远。 他定了定心神,苦着脸向二人施礼。 “二位大人,巡街使与崔家二公子在街上起了争执。” “好像巡街使把县令大人也——” 又看看裴行远,再次改口。 “好像巡街使和县令大人也起了争执。” 薛从如嘴角一抽,瞥向裴行远。 裴行远却只盯着茶杯,似乎想从那盏茶里参透什么玄机。 长安城除了金吾卫巡街按察之外,京兆府也会派人管制各坊城街道。 按规矩讲,京兆府是负责维护街面上的治安,维持三教九流的秩序。 而金吾卫中,只有翊府府兵才负责巡街。 寻常时候,也只有在京兆府控制不住局势时,巡街的金吾卫才会出面帮忙弹压。 “你问问裴大人——” 薛从如实在看不得裴行远置身事外的模样。 “两班人马,遇事该听谁的?” 那长史也是人精,哪敢搅入两位大人之间,只苦着脸不说话。 “当然是听你京兆府的。” 裴行远很不厚道地说道。 “何况长安县令也归你京兆府辖制。” 薛从如一拍桌子,刚想骂几句,忽又朝着自家长史呵呵一笑。 “既然巡街使魏大人在场,当然是听魏大人的。” “记住——” “你刚才没来过,老夫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长史听话听音,自然也明白其中意思,若有所思地退了出去。 薛从如又看向裴行远,似乎想知道这老家伙打算怎么拆招。 他才不信,这老家伙敢把一个简在帝心的金吾卫巡街使置之不理。 那可是陛下交到他金吾卫的人! 谁想裴行远却像没听到一样,背起手也往外走,嘴里还喃喃自语。 “老夫也该回去处理公务了,薛大人就不用送了。” “呸!” 薛从如暗骂一声。 老狐狸,还想着什么事都不掺合呢。 陛下摆明了要点火。 看你金吾卫能撑到什么时候! 对了,此事要不要通禀太子殿下? 薛从如揪着胡子苦思。 第4章 这人你带不走 卢显节没等来京兆府尹,反而是户部右侍郎崔迁山,和右金吾卫郎将郑意,联袂先到。 对寻常百姓来说,长安城很大。 但对崔侍郎这些人而言,长安城里的这些动静自然逃不出他们的耳目。 在卢显节的人赶到京兆府之前,崔迁山就已经和郑意出了金吾卫。 到底是浸淫宦海多年的老江湖,看到自家儿子的惨状后,崔迁山依然能笑得出来。 “巡街使大人,犬子言行无状,冲撞了大人——” 说着,笑意吟吟的崔大人,居然冲魏斗焕拱手致意。 “老夫替他向大人赔个不是。” 这番话一出,不只崔谨书和卢显节惊掉下巴。 就连裴孝义也满眼不可思议。 论品秩,两人同是正四品下的品秩。 论年纪,崔迁山又是长辈。 论名望,崔迁山更称得上是德高望重之士。 如何要对一个莽夫一般的后辈武夫这般恭谨? 实在是有失体面。 在场众人中,也只有右金吾卫郎将郑意明白这里边的内情。 他很清楚魏斗焕为什么能以四品郎将的身份,屈就七品巡街使之职。 “陛下派这么个初生牛犊来长安,不知意在何处……” 郑意细细打量着魏斗焕,心里暗自思忖。 “此子看上去英武矫捷,神色冷漠,眼神桀骜。” “唔——” 郑意忽然暗暗皱眉。 “眉高而浓,尾锋上扬,眼大有神,额宽鼻高。” “加之此子面色白润,身形高大,似乎是七杀兼破军的命格……” “嗯——断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这便是郑意不为人知的本领。 与人初次相识时,必会相面而定。 虽然偶有不中,却大多八九不离十。 “幸亏今日是崔迁山这个口蜜腹剑的家伙。” 想到这里,郑意默默看了一眼崔迁山,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眼下多有不便,改日老夫一定再带这不肖子登门致歉。” 崔迁山不知道身旁的好友正在腹诽自己,只一味和魏斗焕说着好话。 他也不想这么不体面。 可他从郑意那花一百两黄金买的消息,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简在帝心”四个字,着实比“德高望重”要厚重的多。 河北崔氏的传世家风,乃是“谨小慎微,周全存身”。 正因为如此,崔迁山才一直不愿给崔谨书安排入仕。 这个逆子天性风流,骄纵无德,已经是给家族蒙羞。 若再入了仕途,怕是会给家族带来灾祸。 尤其是这个时候,一个不慎,破家灭门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那些之前被连根拔起的世家大族如今的惨状,崔迁山忍不住狠狠瞪向崔谨书。 “逆子,还不赶紧跟老夫回去受罚!” 崔谨书在府中素来忤逆狂狷,连生身母亲的话都不听,惟独怕自家父亲发怒。 自从父亲笑眯眯吩咐他亲手杀掉某个与人私通的小妾后,他就知道父亲是头笑面虎。 而当时的崔谨书,尚不到束发之年。 “是,父亲大人。” 崔谨书垂首应道。 他知道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大哥被父亲安排到江左为官。 三弟四弟在也在父亲的授意下,去了弘文馆读书,日后自然也会出仕为官。 惟独是他,好像生来就要替父亲干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慢着。” 魏斗焕面无表情地看向崔迁山。 “这人你带不走。” “郑郎将——” “当街欺凌良家女子,意图掳人淫亵,该当何罪?” 郑意暗道一声“果然”,拈着胡须来到崔谨书身旁,将他与魏斗焕隔开。 “巡街使何必这般较真?” “他毕竟是崔侍郎家的公子。” “便是咱们将军大人和京兆府尹知道此事,也不会为难巡街使。”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郑意收了卢显节的金子,这时也不好再坐视不理。 毕竟魏斗焕都直接点他名了。 若非如此,他宁愿一直当个路人。 所以这劝和的话,郑意说出来不轻不重,绝不牵涉过深。 “我却不知道,郑郎将原来还能替裴将军和薛府尹做主。” 不想,魏斗焕却瞥他一眼,神色漠然道。 “不如郑郎将让两位大人亲自来和我说?” 郑意不由神情一怔,既而一拂袖,又退回崔迁山身后。 这两句话,噎得他既吞不下又吐不出,好不难受。 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此子竟然丝毫不顾念同在右金吾卫为官的情分。 但郑意不好发作。 他比崔迁山知道的多。 本将军倒要看看,你和崔谨书,谁会成为那个火星子! 想到这里,郑意冷“哼”一声,刚好能身边之人听见。 崔迁山察言观色,知道郑意被折了脸面,当即先冲他拱手致歉,依旧礼数周全。 又转向魏斗焕。 “还望魏大人海涵。” “这忤逆子一向目中无人,不修德行。” “也是老夫平日里溺爱于他,管教不严。” “此番回去,老夫定会重重责罚他。” 说着,竟又冲一旁委顿于地的那小绣娘拱手。 “小娘子莫怕。” “这忤逆子以后定不敢再惊扰你。” “这块玉玦,算是老夫赔于小娘子的……” 崔迁山从腰间摘下一枚精致温润的美玉,递给那小绣娘。 那小绣娘之前被几个金吾卫府兵扶着护在中间,好不容易没那么怕了,此时反倒又被崔迁山的善意举动吓了一跳。 “不……不要,小奴不……不敢。” 小绣娘惊慌之下,急忙躲到一名府兵身后,竟又开始“嘤嘤嘤”小声哭泣。 仿佛崔迁山递过来的不是价值万贯的美玉,而是她的买命钱。 “这?” 崔迁山讪然一笑,求助般又向魏斗焕拱拱手,竟有些老态龙钟之色。 “还请巡街使大人帮老夫劝劝这小娘子。” 那谦卑可怜的样子,看得一众金吾卫府兵也都不由心软。 “哎,崔侍郎真是家门不幸啊。” “崔侍郎这般平易近人,竟摊上崔谨书这么一个有辱门楣的逆子。” “是啊,听说崔侍郎德高望重,还曾是太子殿下的授业恩师,真不知他那儿子是随了谁的性子……” 裴孝义却没来由的从心底生出一阵寒意。 眼下这位崔侍郎一味对自家魏将军服软,又不惜对小小庶民迂尊折节。 越是如此作派,作践自己到如此地步,哪怕郎将大人让他把儿子带回去,崔家以后也不会与郎将大人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裴孝义忽然有点期待魏斗焕的决定。 这位深受两位右千牛卫将军看重的魏郎将,既然敢抽卢县令的脸,想必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吧? 然而,令裴孝义意想不到的是,魏斗焕根本不为所动。 “崔侍郎怎么教训儿子,我没兴趣管也管不着。” “我刚才说了,你带不走他。” “来人——把崔谨书带回金吾卫大牢。” 第5章 他总不会是盼着崔家打上我金吾卫吧 终于,崔迁山收起了那副谦和恭敬的嘴脸。 原本微微躬着的身子,陡然变得强硬傲然,幽深如火烛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魏斗焕。 而魏斗焕依旧神情淡漠,只是身上蓦得暴起慑人之气,竟迫得崔迁山悄然退了一步。 先前悄声议论的金吾卫府兵,不知什么时候也都一片沉寂。 以他们的心智阅历,只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 只有郑意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似乎早有预料。 闹到如此地步,已经不是崔迁山一家之事,而是关乎河北崔氏的颜面。 老家伙又怎么可能一味退让? “魏大人是执意要与老夫做对了?” 权衡再三,崔迁山终究没有说出“崔家”二字,只是把自己摆在台面上。 有道是事不过三。 他几次折节下交,当着众人的面甚至不惜抬举那小娘皮。 却不想他素来得心应手的绵里针,今日竟遇上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人在我手上,崔大人不妨来夺。” 魏斗焕剑眉微挑,淡淡回道。 “带走。” 说完,他再不理会场上诸人,直接从崔迁山和郑意之间穿行而过。 身后金吾卫见状,只得押上崔谨书,护着那位小绣娘跟上自家大人。 崔谨书此时一言不发,像是认命般低着头。 没人发现他脸上的阴鸷。 崔迁山脸色铁青,目光紧紧盯着魏斗焕的背影。 直到所有金吾卫都从身边走过,他忽然发出几声尖厉的冷笑。 “哈哈——” “老夫多谢崔郎将。” “希望崔郎将能代老夫调教好那逆子。” “实在不行,老夫也可以去你金吾卫的大牢里收尸!” 魏斗焕脚步不疾不徐,听到此话时头也不回。 “若是那小绣娘家有任何事,哪怕只是走水烧了院墙,我定会通知崔大人收尸。” 此话一出,崔迁山差点一口老血吐到郑意身上。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 上午发生的事,午饭时候就已经传遍整个长安城。 就连酒楼茶舍中,也有不少平民百姓津津有味地谈论着锦绣坊里的那场对峙。 庶民只把这些当作与人卖弄的谈资,充其量只是小小涟漪。 真正的漩涡,却只激荡在长安东、西城里的那些高门院墙里。 “通知你的人,这些时日收敛些,别触了姓魏的霉头。” 吴国公府,内院一间木室中,一张桌,两只椅。 一位须发皆的老者微闭双目,手上摩挲着一串念珠。 任谁也想不到,戎马一生、杀人无算的吴国公,到老竟然信了佛陀。 “陛下老来昏昧,居然在此刻对边地胡人大兴刀兵,国公还怕什么?” 对面,一名身着紫袍的年青公子品一口香茗,轻声回道。 按大乾朝礼制,三品以上才能着紫色服饰,显然此人身份很是尊贵。 吴国公闻言双目微睁,带着几分昏沉看他一眼,又轻轻阖上。 “你最好对陛下恭敬些。” 紫袍公子放下茶盏,修长玉白的手指掸掸衣襟,似乎想拂去锦衣上的某些东西,最后只是无声地笑了一下。 此处是吴国公府的后院花房,佑大的花园里,就只建了这么一座房子。 吴国公断不是怕被第三人听到自己刚才的话。 既然如此,那他所畏惧的,只能是远在北境的大乾皇帝陛下。 帝王之威,竟至于斯? “尤其是在老夫面前!” 似乎感应到紫袍公子的心思一般,吴国公又缓缓补了一句。 其实他很不喜欢眼前人。 年轻人虽然手段凌厉,心思缜密。 但人无畏,只能说明人无知。 这些新长起来的小辈,终究是没见识过雷霆之威,心性难免会生出轻浮之意。 而像他这样黄土已经埋到脖子的老不死,更喜欢举轻若重。 一如当年他对南越蛮夷犁庭扫穴时那般,狮象搏兔,亦用全力。 “老夫当年之所以执意要出动八万大军征讨交趾,怕的是困兽犹斗,图的是万无一失。” 吴国公捻动念珠,语气有些不甘。 明知道眼前人根本听不进去,他还是想把自己穷尽半生才明白的道理传授出去。 有些事当时不知,日后再想起来总归会懂。 他自己年轻时候不也这样么。 “何况,天威非……” 听到眼前人的啜饮声后,吴国公终究放弃说教,转而端茶送客。 “你走吧。” “告诉那人,鸿胪寺少卿只能死在陛下手上。” “包括他家妻儿老小。” 紫袍公子“诺”了一声,起身走出花房。 可怜韦少卿,连自尽都不能。 也是,勾连金戎国主,这诛族的大罪,只能拿韦少卿的阖族性命来平息陛下的怒火。 “韦智,怪只怪那金戎国主无能,竟能被生擒活捉……” 紫袍公子笑着呢喃一句,随手折下一丛开得正艳的花枝,嗅了嗅又扔在地上。 一脚踩过后,那丛花枝枝叶连同花瓣,齐齐陷入泥土。 …… 金吾卫,大牢。 “杖八十,五日后让京兆府的人提走。” 魏斗焕吩咐手下人。 手下人听了,不禁都暗自咋舌。 裴行远也是微微摇头。 “魏郎将,八十杖,你觉得崔谨书能撑得住?” 知道你圣眷正隆,但陛下的差事不是这么办的。 何况圣心难测。 但这些话裴行远不可能说出口。 魏斗焕直视裴行远,淡然一笑。 “他要扛不住,就得劳烦裴将军通知崔侍郎收尸。” 说着便向大牢外走去。 “对了——” “请裴将军下令,让其他几位巡街使留意那小绣娘家的情况。” “我可是跟崔侍郎保证过的。” 裴行远听得一头雾水。 直到郑意赶回来后,他终于明白魏斗焕说的保证是什么意思。 “大人,崔侍郎亲自去京兆府拜会薛大人了。” 同为右金吾卫郎将,郑意其实既不怨恨魏斗焕,也不羡慕魏斗焕。 所谓过刚易折,再硬的刀也难免折在沙场。 有些事他知道不能过问,所以只做自己该做的。 比如,向自家将军汇报崔侍郎的动向。 “他见不到薛从如的。” 裴行远眯着眼说道。 郑意心里一惊,却只当作没听到。 “确如大人所言,京兆府的人说,薛大人奉太子之命,进宫去了。” 裴行远也像没听到一样。 五日后才让京兆府提人,他是拿准了崔家束手无策? 又或者,他在故意给崔迁山时间? 他总不会是盼着崔家打上我金吾卫吧! 第6章 财神上门 夜半子时,杜鹃轻啼。 魏斗焕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他不想睡,更不敢睡。 掌掴权贵,硬撅高官 这是前世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如今呢? 月圆如盘,天已初秋,但聒噪的蝉鸣仍在诉说着盛夏遗留的余热,魏斗焕微闭着眼睛摆了摆手,侍女娇弱地从院内古井中摇上一坛酒来。 甫一开盖,龙脑与薄荷的清凉夹杂着井底的凉爽扑面而来。 “得意洋洋笑连天。看半副銮驾排列站,这一场荣耀非等闲。死里逃生我好险,似这样虎口扳牙的事儿哪一个大胆敢向前……” 魏斗焕正唱在兴头上,忽地一阵凉风袭来,他半眯着睁开眼,却见管家在一旁轻摇着漆扇。 “大人,万兴钱庄的掌柜万书愚求见。” 魏斗焕神情一怔,旋即嘴角扬起轻笑,原本眼中的懒散瞬间一扫而光。 大半夜的钱庄掌柜的来敲门?! 看来崔家是真心疼这二小子呀! 魏斗焕刚想坐起来,转念一想,却又躺下了 自己现在可是堂堂四品的千牛卫郎将! 还用“亲自”见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吗? 哪怕他是大乾第一钱庄的掌柜! “魏福啊,你去领他进来吧” 魏福躬身退了出去,魏斗焕端起一杯清凉的胡麻酒一饮而尽,身旁侍女约莫十四五的年纪,殷勤地端起酒壶又添了一杯。 “有点儿眼力见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侍女被满脸堆笑的魏斗焕闹了个大红脸,只是低头不语,偷眼看去,满面春风的魏斗焕却无半点猥琐,像是邻居家的哥哥在问妹妹一般。 侍女鼓起勇气刚想应声,却被一阵低沉温和的声音打断。 “草民万书愚,拜见大人。” 侍女的视线被这声音吸引过去,却见一中年男人五体投地地跪在庭院中央,饶是铺地的卵石坚硬,男人也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侍女看得出了神,魏斗焕却扯了扯她的袖子 “妹妹,问你话呢!咱都这关系了,不用上果盘儿了吧?” 侍女一愣,脸更红了,羞答答地小声吐出两个字 “悦心”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不错,好名字!” 魏斗焕点了点头,又饮了一杯酒,挥挥手屏退众人,却一把将悦心拉住,悦心心领神会地又添了一杯酒,魏斗焕这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万掌柜深夜到访,可是我府上欠了贵庄的银两吗?” 万书愚此时跪在坚硬的鹅卵石上,疼的额头冷汗直冒,魏斗焕没发话,自己也不敢站起来,心中把魏斗焕八辈儿问候了一遍,可说话声音却是坚实而恭敬。 “郎将大人清明公正,今日京城无不赞颂,草民前来,是因郎将大人在敝庄有一笔银钱未取,草民唯恐大人公务繁忙,特来送上。” 嗬!!要不说封建王朝的这些官狗啊!自个儿刚上任一天就来行贿的了!! 魏斗焕心中欢喜,脸上却看不出分毫,仍旧耷拉着眼皮,声音听不出半点悲喜。 “你既知本官清明公正,朝廷俸银刚够府上开支,又怎有闲钱存在你钱庄呢?” “大人有所不知,此乃地方官员的惯例,凡遇夏、冬两季,地方官员都会给京官奉上冰敬、炭敬,大人虽初升郎将,这份孝敬却是少不得的。” “原来如此” 魏斗焕这才睁开双眼,见万书愚还跪在地上,冷汗顺脖子沁透了衣领,五体投地撅起来的屁股疼得不住地颤抖,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是又怒又惊。 “不长眼的下人!万掌柜来了也不给搬把椅子!” 悦心闻言一愣,噘着小嘴就要去搬椅子,却被魏斗焕悄悄地拽住了衣袖。 “不敢不敢”万书愚如蒙大赦般从地上爬了起来“大人面前,草民哪有座位?站着就好。” 魏斗焕却未搭话,只是又喝了一杯酒,可这次却没人再给他添酒了。 万书愚站了一会儿,两腿稍微地恢复了些知觉,低着头踱步走到魏斗焕身侧,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沓银票,双手奉上。 “请郎将大人过目” 魏斗焕刚接过银票就被上面的数字吓了一跳! 一万两!! 这一沓少说也有二百张,这崔家也太下本儿了吧? 还是说这大乾朝通货膨胀这么厉害了? 再往下翻一翻,魏斗焕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有上面一张是一万两的整票,之后都是五千两到一百两的零散银票。 万书愚见魏斗焕沉默不语,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 作为官商,这样见钱眼开的寒门官他见得太多了 公正廉明不过是他们求财的问路石 整整五万两白银! 是四品郎将几辈子也望尘莫及的 哗! 一阵迅疾而空灵的声音打断了万书愚的思绪,数不清的“白雪花”笼罩着他纷纷而下,待得尘埃落定,每一片“雪花”上都印着四个黑漆大字 “万兴钱庄” 啪! 一声脆响,檀木小桌上的酒器被震得东倒西歪,瓶里的胡麻酒顺着桌沿吧嗒吧嗒地滴在地上。 “说!什么人指使你来行贿本官!” 魏斗焕怒喝的语调如炸雷一般响起,万书愚被吓得一哆嗦,两腿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 饶是自己经营官场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喜怒无常的官员 “回禀大人,非是草民行贿,此乃今年冰敬,五品以上京官人人皆有。” “裴将军也有?” 悦心听着魏斗焕的声音,只觉得比刚从井底打上来的胡麻酒还要冰凉 “草民不敢妄言,五品以上京官,人人皆有” “崔侍郎也有?” 万书愚好似复读机一般,魏斗焕一连问了几个当朝命官,万书愚翻来覆去只是那一句话。 “本官知道,官场上最主要的便是和光同尘,既然都有,本官便却之不恭了” 万书愚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魏斗焕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魏福,送万掌柜回去” 魏福应了一声,进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万书愚只得冲魏斗焕拱手告辞,还没出小院月亮门,又听到魏斗焕温声嘱咐 “万掌柜今夜早点睡,明日本官和崔二公子还要上门和你做一桩大买卖。” 万书愚身形一怔,转身施了一礼,这才擦着额头冷汗匆匆离去。 第7章 变故 “呀吼!” 等到确定万书愚出了府门,魏斗焕一个鲤鱼打挺从藤椅上蹦了起来。 那可是五万两雪花银呀! 燕春馆的雏儿也不过才一千两银子! 这要是喝花酒,八个腰子也能喝虚了呀! 魏斗焕忘乎所以的摩拳擦掌,低头看去,却见悦心正蹲在檀桌旁,小心翼翼地收拾着那片狼藉。 “哎哟!你管那个干什么?”魏斗焕一把将悦心拉了起来,拽着她的手“这碎瓷破片的,再给你手划了怎么办?以后谁给我倒酒啊?” 悦心低着头,轻轻地把手抽了回去:“大人吩咐,婢女不敢不从。” “哟!生气啦?”魏斗焕弯腰探到悦心面前,温声道“我那不是吓唬他嘛。” “悦心是大人的婢女,悦心做得不好,大人骂得、打得,可那胡麻酒却是姐妹们一天的心血,梅晴姐姐研了三遍,瑶青姐姐滤了又滤,生怕大人饮到半点渣滓,可是却……” 悦心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眼泪含在眼眶里直打转 魏斗焕饶是两世为人,也没见过这阵仗,急得连连作揖 “别哭别哭,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赶明儿我给你们研胡麻泡酒,咱不喝,咱就洒着玩儿好不好?” 悦心被魏斗焕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谁跟你似的就会糟践东西!” 旋即又叹了一声,幽幽道:“这一壶胡麻酒便是五两银子,够庄稼人半年的花销了……” 魏斗焕看着悦心“忧国忧民”的小大人模样觉得好笑,看见地上散落的银票,扳着她的肩膀摆了个架势 “这样!咱俩比比,这满地的钱谁捡到就是谁的!你要是都捡到了,可就能管不少庄稼人啦!预备……开始!” 魏斗焕说完猛地窜出去捡起一张银票,上面赫然写着五千两,回身刚要招呼悦心,却见悦心慢悠悠地从地上捡起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 “我娘说过,赚多少钱就要担多大的险,大人赚大钱,悦心是婢女,这一百两就够了。” 魏斗焕看着悦心,方才受贿的“喜悦”瞬间被一扫而空,望着满地的银票,只觉得一阵阵说不出的厌烦与无趣 “你跟着小爷就注定赚不了小钱!”魏斗焕将手里五千两的银票往悦心手里一塞,转身便往屋里走去。 “魏福,把院子收拾收拾,白不呲咧的纸片子撒一院子,怪膈应人的!” 清晨的京城风轻云淡,昨日的“热闹”余波未尽,以至于今天魏斗焕带人巡街时都觉得有些无聊。 堂堂大乾京城,世家聚集之处,竟然一件欺男霸女的事都没有? 说好的地主阶级丑恶嘴脸呢? 说好的权贵阶层脏心烂肺呢? 魏斗焕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吐槽,身后的金吾卫们却个个儿垂头丧气的。 “大人,咱这都巡了小半天儿了,是不是找地儿歇歇呀?” “你们这群货呀!”魏斗焕笑骂一声“刚出衙门口儿走了两条街就小半天儿了?” 金吾卫们一愣,旋即见魏斗焕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来往那搭话的人手里一塞。 “一人一百两,不准喝醉,午时回衙门集合!” “吼!” 金吾卫们一声震天的欢呼,纷纷上前领钱 巡街的金吾卫在这京城并不受人尊重,那些世家子弟们更是把他们当狗一样呼来喝去,他们哪曾遇到过这么大方的上司? 众人刚把钱分完,就见一匹快马冲他们绝尘而来 京城疾驰? 魏斗焕嘴角一咧,昨儿就五万了,今儿这个还能让他跑了? 金吾卫们更是心领神会,挺起长枪并成一排拦住去路,年长的金吾卫高声呼喝 “京城不得疾驰!速速勒马!” 爽啊!! 昨天以前,别说京城疾驰了,就是当街杀人金吾卫也只能抱着脑袋当没看见 可今天不同了,河北崔氏的二公子都得在牢里挨板子!比他尊贵的满京城又有多少? 跟对了上司就是有底气! 可马上之人却对金吾卫的呼喝置若罔闻,烟尘越来越近,年轻的金吾卫喉结微动,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为首的金吾卫还要呼喝,却见马上那人不等马停住,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拽着受惯性向前跑的马,快步跑了过来。 “魏郎将!出事了!” 那人一头刹不住力,一头扎在为首的金吾卫怀里,大口地喘着粗气,魏斗焕微微皱眉。 “魏……魏郎将,那小……小绣娘失……失踪了!” 魏斗焕眉毛轻挑了一下,额间的疤痕犹如第三只眼睛一般微微颤抖着。 “好啊!崔大人好胆识呀!” 魏斗焕冷眼一扫,面沉如水 “还愣着干什么?去金吾卫府带人!” 魏斗焕抢过缰绳翻身上马,一众金吾卫飞奔紧跟在后,一路烟尘风一般地杀到金吾卫府。 金吾卫府门口,一顶四人轿横亘在前,户部右侍郎崔迁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绕着轿子来回踱步。 “老爷,来了!” 眼尖的家仆看见了远处的烟尘,崔迁山连忙整了整衣服,眨眼间快马赶到,崔迁山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缰绳。 魏斗焕一见崔迁山的老脸,心里只觉得一团怒火往上撞,森声道:“崔侍郎好守信!” 崔迁山紧紧地抓着缰绳,指节微微发白,生怕一撒手魏斗焕就飞了一般,双唇颤抖着,良久才挤出一句话来。 “魏郎将,此事非老夫所为,这是有人要借你的手杀老夫啊啊!” 魏斗焕冷眼看着不知所措的崔迁山,其实他心里都清楚 这一手借刀杀人实在是太明显了 昨天自己刚扔下话,今天绣娘就失踪了 崔迁山为了自己的儿子,甘愿在自己这个郎将面前伏低做小,又怎么会做出绑架绣娘这么愚蠢的事来? 可魏斗焕更清楚,这不光是借自己的刀杀崔谨书,更有人要借崔家的刀来杀自己 在这权贵林立的京城,自己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 今天不杀崔谨书,那自己的巡城使就又成了世家们的狗! “让开!” 魏斗焕冷声喝斥,那崔迁山丝毫不为所动 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水面上最后一根稻草 啪! “让开!” 魏斗焕挥鞭抽在崔迁山的身上,这个年过半百的文官却一声不吭,魏斗焕甚至在他眼里没有看到半点怨恨与痛楚,只有说不出的哀求 “让……” 魏斗焕再次举鞭要打,却被府内一声沉喝打断 “魏郎将住手!崔公子的命本将军保了!” 第8章 茶中滋味 魏斗焕正在气头儿上,但这一句话却如同一盆凉水泼在头上,让魏斗焕瞬间冷静了下来。 无需回身,他也知道身后说话的,正是右金吾卫将军——裴行远。 可让魏斗焕冷静的却不是来人的身份,而是他的动机! 魏斗焕依然面对着崔迁山,拒马道:“裴将军此话是军令吗?” 裴行远脸上的三分轻笑瞬间被魏斗焕的语气冻结 这孙子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啊?! 裴行远虽然心里骂娘,可嘴上却还得打圆场,但此时却要软话硬说了 “魏郎将乃是金牛卫的郎将,本将如何能给魏郎将下令呢?” 你魏斗焕今日能在崔迁山、裴行远面前拒马回话,不是因为你的身份 而是因为你是天子的近卫郎将 但你也是金吾卫的巡城使 裴行远不给你下令是给千牛卫郎将面子,可你魏斗焕要是不识趣… 他的自称可已经是“本将”了 魏斗焕听出了裴行远的言外之意,也明白自己现在跟裴行远撕破脸并没什么好处 自己已经是四品郎将,为什么皇帝还要自己来兼小小的七品巡城使? 简在帝心可不是狂妄无边的资本啊! 魏斗焕想到此处,翻身下马,拱手施礼:“下官巡城使魏斗焕,见过裴大人。” 裴行远在心中暗暗点头,此子知进退,不简单! 崔迁山见魏斗焕下了马,僵硬的手这才松开缰绳,在魏斗焕身后冲着裴行远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裴行远并没识魏斗焕施礼的茬儿,反而冲崔迁山一抱拳 “崔侍郎不必担忧,我金吾卫掌京畿巡防,今日之事,自然会给崔侍郎一个交代。” 说罢话,裴行远没再打理崔迁山,冲魏斗焕道:“魏使随我回府。” 魏斗焕深了深腰,随裴行远进了金吾卫府。 方才剑拔弩张的金吾卫府,随着朱漆大门轰然关闭,一切重归寂静,崔迁山两鬓白发被魏斗焕马鞭打得散落了下来,他呆呆的望着那道窄窄的门缝,不知是在看那两人进去的背影,还是身陷囹圄的崔谨书。 裴行远并没有带魏斗焕去金吾卫的大堂,而是带着他走到了后堂以内的小花园中,花园正中的一株大古槐下,摆着两张躺椅,一张圆几,几上炉火正盛,茶香四溢,正是煮到了好时候。 “斗焕,进了府门,咱们就是一家人,不必太多拘礼,坐吧。” 裴行远摆摆手,遣退了把守的卫兵,自顾自的坐下 魏斗焕此刻满腹狐疑,却也不敢直问,大剌剌的坐在了裴行远对面的椅子上 裴行远伸手给魏斗焕倒上一杯热茶:“还是咱们行伍出身的人爽快,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尝尝这新送来的乌龙,这可是除积热,缓秋燥的好东西!” 魏斗焕端起茶杯来,沾了沾唇,便道:“下官愚钝,还请裴大人明示。” 裴行远笑着摇了摇头,冲着魏斗焕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老小子到底想干特么什么?! 魏斗焕不耐烦的暗暗腹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却被刚出炉的茶水烫的倒吸凉气 “茶,要慢慢品,既不伤身,又解滋味” 裴行远端着茶杯轻轻的吹着上面的热气,等到温凉一些刚要喝,一片浅黄的槐树叶不偏不倚的落到了杯中。 “天不遂人愿,只怕大人解不到这杯乌龙的滋味了。” 魏斗焕此刻明白了裴行远的用意,心中反而不那么焦躁了 裴行远轻笑着泼掉杯里的茶汤,拿起茶壶又给俩个人各倒了一杯 “那杯不解,还有这杯,只要这壶中有茶,区区一片树叶,动摇不了什么。” “天刚初秋,叶还稀疏,若到深秋,只怕这一小小的茶炉,也要引起冲天大火了。” 魏斗焕不咸不淡的答着话,两眼却如炬火般盯着裴行远。 “这茶有点儿滋味了” 裴行远把一口没喝的茶又放回了桌上,站起身走到老槐树旁,伸了个懒腰 “枯枝残叶还是要清的嘛!” 裴行远右手化掌向着槐树猛然轰出,三人合围的古槐被震得簌簌作响,无数黄叶纷纷而下,淋了魏斗焕一脑袋。 “大人,您老雄姿勃发,勇武不凡的时候儿能不能说一声啊?” 魏斗焕一边用手扫着身上的落叶,一边抱怨 裴行远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直接扔到了魏斗焕的怀中 “你知道雄姿勃发的时候要说一声就行,这是金吾令,魏斗焕听令!” 魏斗焕一愣,紧接着从椅子上蹦起来拱手道:“下官在” “特命巡城使魏斗焕为专使,凭此令可调遣金吾卫郎将以下所有官兵,全权负责绣娘失踪案,限期五天破案,逾期法办!” 魏斗焕心中一凛,朗声道:“下官遵令!” “滚吧!” 裴行远笑着摆了摆手,又躺回了椅子上,魏斗焕离开花园不久,回廊一侧转出一个书生装扮的男子,他信手拿起角落里的扫帚,轻步上前扫着落叶。 “将军,崔谨书虽说是崔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子,但不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吧?” “就是那崔迁山失踪了,也不值得。”裴行远慵懒的用手在肚子上打着进军的鼓点,两眼微闭,显然是对眼前这人极其信任。 “那…你是觉得那小子有前途?” “呵!像他这样一腔热血的愣头青,朝廷每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过他却是有陛下提点,算是有点运气吧!” 书生没再答话,只是皱眉沉思,小园中回响着沙沙的扫地声音,似是在应和着裴行远的鼓点一般。 忽地,扫地声戛然而止。 “学生明白了,将军这是要借题发挥!” “少卿啊,你还是那么机敏” 裴行远停下手中的鼓点,坐起来将杯中的温茶一饮而尽,眼中寒光烁烁。 “老夫这几年不杀人,真当老夫熄了火了,借刀杀人杀到我金吾卫府里来了!再不闹出点响动来,都当我金吾卫是大街上的看门狗了!” 织良成衣铺前。 一队盔明甲亮的金吾卫警戒左右,远处一股扬尘,眨眼便至眼前,马上一人英武不凡,额间伤疤赤红,似是天生三目。 ”属下恭迎大人!“ 第9章 织良成衣铺 魏斗焕看上去信心满满的翻身下马,心中却可忐忑不安 虽然裴行远给了自己彻查绣娘案的权力 可自己会查个六啊! 若是五天查不出个如何来,只怕自己这官也当到头了 一个是世家出身的户部侍郎,一个是毫无根基的郎将 谁是软柿子,魏斗焕还是拎得清的 “你们干嘛呢?!也不瞧瞧这是哪儿,是你们这些人能来的地方吗?” 魏斗焕的神游被一阵凶蛮的叫骂声打断,魏斗焕冷眼看去,却见衣铺的掌柜,正掐腰堵着门,一身肥肉墩墩乱颤。 “你们这群天杀的臭丘八也不睁开狗眼看看!老娘这地方是你们能来撒野的吗?耽误了老娘的买卖,咱谁也别想好!” “这是谏议大夫章绍同大人的买卖吧?”魏斗焕冷森森的问着 掌柜的脸上怒容一滞,既然魏斗焕知道自己幕后的老板,却还敢带人来查,看来今天这事儿不简单了 “哎哟,大人既然与章大人熟识,莫不是今天的事儿有什么误会?” 掌柜的瞬间换了一副笑脸儿迎了上来,却惹得魏斗焕一阵反胃 真他妈是顺风倒啊! 魏斗焕撇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进了成衣铺 “大人您贵姓啊?春兰,快去给大人沏茶!一点儿眼力见儿也没有!” 面对魏斗焕的冷漠,掌柜的一点儿也不往心里去,依然是满脸堆笑的跟在屁股后面儿张罗着 “别费劲了”魏斗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起了桌上的茶杯“让春兰回来吧,我就问问昨天那个绣娘的事儿,犯不着惊动章大夫” “瞧您说的哪儿的话呀!大人您问,民妇一定知无不言!” 掌柜的一边说话一边悄悄的在身后摆了摆手,一名绣娘端着茶盘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魏斗焕面前,轻手轻脚的倒了杯茶。 魏斗焕现在看着茶就觉得犯恶心,抬头去看掌柜的那张堆满假笑的肥脸 更恶心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饶是左右逢源的掌柜,此刻也觉得如芒在背 偷眼看去,只见这位大人的眼神好像要杀人一般,自己经商多年,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见过不少,可从未像今天一般无措 昨天他掌掴崔公子和卢县令,就在自己铺前,她知道他是千牛卫的四品郎将,可是…… 他是谁的人? “你等雷劈呢?” 魏斗焕猛地蹦出一句,吓得掌柜的一激灵,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 “是是!那绣娘叫孙淑静,长安本地人士,家住城外孙家庄,去年来的铺里,一开始我嫌她小,不想要,她爹娘一个劲儿的求我,我这才……” 魏斗焕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掌柜的两腿一软跪倒在地,紧接着就听见魏斗焕森然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谁?” 掌柜的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冷汗顺着额头滑了下来 “这个……大人容禀,今天铺里只有孙淑静没来,昨天崔二公子又调戏……啊不!又与她嬉戏,大人今日带队前来,民妇估计,便是问她来的。” “呵呵,你估计的不错” 魏斗焕的笑声此刻在掌柜的耳朵里,比阎王索命的铁链还要冰冷,她抬眼偷瞧,只见魏斗焕额头上赤红的伤疤犹如邪物一般紧盯着自己 掌柜的跪在地上,心里只祈求眼前这瘟神赶紧走。 “那你再估计估计,本官想听什么呢?” “这个……这个……那孙淑静住在南城方家巷第三家院子的北屋,平时勤恳温顺,谁也不得罪,她爹娘都是老实的庄稼人,每月初七都来城里看她,她她她……” 掌柜的说到最后甚至都带着点儿哭腔,魏斗焕眉头紧皱的听着,可掌柜的“她”了半天,却再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你估计的不错” 魏斗焕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路过掌柜身旁的时候,用刀鞘轻轻的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掌柜的汗毛唰的一下竖了起来 “好好估计估计我还想听什么,我们这些臭丘八会再来找你的” 魏斗焕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留下掌柜浑身瘫软的跪坐在地上,而此时成衣铺前已经三五成群的聚起了一些百姓 昨天魏斗焕掌掴崔谨书的事儿已经传遍了长安城,不少人都想看看这位“不畏权贵”的巡街使。 “这就是昨天的巡街使?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别胡说,你看给那‘夜叉刘’吓得!” “哈哈哈,你还别说,自打这家店开了,净看这掌柜欺负人了,今儿这模样还是第一次!” 魏斗焕看着面前议论纷纷的百姓,不由莞尔 前世自己也是“吃瓜群众”里的一人,没想到现在却成了焦点 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惩治了一个纨绔、几个恶奴,就从昨天的净街闭户,到今天夹道相迎了 魏斗焕眼珠儿一转,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百姓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本官奉命缉查绣娘孙淑静失踪一案,凡有知情者,均可到巡街衙门举报,线索有用的,赏银十两!找到孙淑静者,赏银五十两!” 话音刚落,百姓的议论声更盛,魏斗焕跟身旁的金吾卫交代了几句,便骑马出了人群,下班回府! 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孙淑静的住处,但自己对刑侦根本一窍不通,去她住处勘察也是浪费时间,倒不如安排专业的人去。 而自己今天在织良成衣铺里演的这出大戏,不用一日,就能将绣娘失踪一事传得满城尽知。 以幕后人的手段,想必还会知道自己今日鞭打崔迁山的事 自己带着金吾卫这么张扬的穿街过巷,金吾卫府的态度,也会传到这个人的耳朵里。 魏斗焕此刻虽然不知道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会怎么办,但他却知道此刻真正的“地头蛇”已经找上门来了! 魏宅门前,魏斗焕还没下马,管家魏福就已经迎了出来。 “大人,卢显节大人在大堂等待多时了,您看……” 魏斗焕心中一阵冷笑,这长安县令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魏斗焕弯腰从地上捧了一把土兜头洒在自己身上,啐了几口唾沫,又用脏手在脸上划了几道,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迈步就往里走。 “哈哈哈哈哈,本官公务在身,怠慢了卢大人,罪过罪过呀!” 第10章 风起 卢显节,正五品上的长安县令,大乾官制,唯有长安、洛阳等七县县令为正五品,其他诸县县令最高不过从六品。 卢显节在这达官贵宦纵横的长安,一干就是八年! 这不仅是因为他出身在幽州卢氏,更因为他敏锐而又精准的嗅觉 饶是如此本事,卢显节干得仍然是如履薄冰 一朝权贵垂怜,当街便被掌掴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 巡街使是看门狗,而他这个长安县令又如何不是呢? 他太想进步了! 今日长安发生的事情逃不出他这个县令的眼睛 敏锐的他嗅到了这件事中的异样 一个小小的四品郎将,先打崔家少爷,又打崔家老爷,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一向息事宁人的裴将军,这次竟然这么大张旗鼓的让他查一个绣娘失踪? 长安,要变天了…… “哎哟哟!魏郎将说的哪里话,是下官无措,搅了大人的公务,该打该打!” 卢显节满面春风的拱手出门相迎,见到魏斗焕便要扑身下拜,魏斗焕不动声色的搀住了他。 “卢大人客套了,昨日无状,本想到大人府中赔礼,未曾想今日出了这么档子事,大人不记前嫌,还肯登我魏宅大门,倒显得斗焕不通情理了!卢大人请坐。” “下官惶恐,大人请!” 两个人拉拉扯扯,好似多年未见的旧友一般,进了大堂一让再让,这才落了座,半点看不出昨日剑拔弩张、大打出手的模样。 这便是官场! 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 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下官得知郎将大人刚到长安不久,特备下一些长安土产,聊表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卢显节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礼单,恭敬的摆在魏斗焕的桌上,魏斗焕看也没看,只是招呼下人奉茶。 “卢大人客气了,我在北疆之时,便听闻长安有‘碧池新涨浴娇鸦,分锁长安富贵家’的繁华,只是出身卑微,一直无缘得见,不似卢大人这般好出身,在这富贵地一做便是这么多年。” 卢显节闻言,脸上笑容更盛,摆着手道:“这长安既是富贵场,也是荆棘地呀,下官倒羡慕大人,能够披甲杀贼,护我大乾,只可惜下官文弱,只能做这么个书吏官,好在这些年还算勤恳,长安也算安宁,也算不负陛下所托。” 魏斗焕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县令,他此刻的圆滑,实在难以与昨日的跋扈联系起来。 不过试探的话也该说完了。 “卢大人勤勉政事,本官久经战阵,初到长安,刚放下刀把子拿起笔杆子,日后还需卢大人多多指教啊!” “大人但有吩咐,下官定当竭力。” 卢显节的殷勤让魏斗焕看得暗暗发笑,他也看出了卢显节的目的。 “既然如此,本官便不藏着了,如今当真有一件事让本官头疼得很,卢大人久任县令,对侦缉一事必然有所心得,不知这若是有人失踪,该从何处查起呢?” 魏斗焕提到此事,明显看见卢显节的眼中闪过一抹欣喜,看来这件搅动河北崔家与金吾卫府的案子,也搅起了这老县令的心。 “依下官之见,天下所有犯罪,必有所图,而所图者不过五种,即钱、权、情、激、瘾,若要破案,需得从受害者入手,捋清他与何人有此关联,而后重点缉之。” 卢显节的一番话让魏斗焕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前倨后恭的县令还有两把刷子! “而失踪之案,亦分情形,若仅是失踪,那多半是凶手尚未达成目的,以此行试探犯罪之成本,若是发现尸首,那多半是凶手目的达成,欲灭口隐匿所犯之罪。” 卢显节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略有些兴致勃勃的看着魏斗焕 自己的这番话虽未提到绣娘案,但句句都绕在这个点上 只要魏斗焕开口问出来,自己便能顺理成章的入局了! 但他并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魏斗焕满面和气的拱了拱手:“卢大人金玉良言,本官受教,未曾想小小的失踪案竟有如此门道儿!” “啊……这……也是下官多年经验而已,经验而已。” 卢显节有些失神的应和着,魏斗焕一句话堵住了卢显节的下文 此刻再继续说下去,有卖弄之嫌,可若是不说…… 那自己今儿干嘛来了呀?! 卢显节还期望着魏斗焕能够再说点什么,自己把话再往回引,可魏斗焕此刻却一言不发,只是面带沉思的不停饮茶,频繁的端茶使得身上的甲叶子哗啦啦的作响 卢显节听出了其中逐客的声音,但他还不死心,直到魏福进了大堂…… “大人,侧厅已备下酒宴,请大人用膳。” 再不走就是真不要脸了! “下官今日多有叨扰,请郎将大人赎罪,下官告退。” 卢显节迟疑地深施一礼,他还存有最后一丝幻想 万一方才魏斗焕只是想事情出神了呢? 可魏斗焕既没搭理魏福,也没搭理卢显节,还是一副沉吟的模样 卢显节心中暗暗叹气,转身便往宅门走去 看来今天自己的算盘是彻底落空了! 可前脚刚迈出大堂的门,便听见身后传来期盼的声音 “烦请卢县令明日来巡街衙门一趟,本官还有些不明之处,需得细细请教。” 卢显节大喜过望,出门时被门槛险些绊了一个踉跄,却不等身子站稳,转身连连拱手 “下官明白,多谢大人提携!” 等到卢显节除了宅门,魏斗焕这才站起来伸了个拦腰。 “娘的!这大乾没有端茶送客这一说吗?这老卢真能坐住了,小爷喝的这茶都没颜色了!魏福!准备尿桶!什么破茶这么利尿!” …… 初秋寒夜,崔家内宅。 崔迁山面如沉水的坐在中央,伤口涂着些药膏,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温润晶亮,一看便不是凡品。 身侧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人,看上去比崔迁山年轻一些,银面朱唇,三缕长髯,一派贤者大儒的气质。 “姐夫,我已经让成衣铺关门了,那姓魏的真敢为这么点破事儿杀谨书?” 第11章 真实的崔家 烛光明灭,人心浮动。 魏斗焕真的敢杀崔谨书? 这个问题不是没有在崔迁山的脑海里出现过。 所以他今天才会去金吾卫府门口堵魏斗焕。 而当他看见魏斗焕那杀神般癫狂模样的时候。 他信了! 这孙子真特么敢! 但这种话却不能跟章绍同说,虽然两家是姻亲,可人心还是隔肚皮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事虽小,却摆明了是冲着崔家和裴家来的,没有个体面,只怕就只有拿谨书的脑袋当台阶了。” 崔迁山的声音空洞而又低沉,与那日殷切护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父亲!姨父!孩儿回来了!” 随着堂外音落,一位公子哥模样的少年迈步走了进来,此人眉眼之间与崔谨书有三分相像,却生得挺拔英武,颇有正气,正是崔家的大公子——崔昌文。 “好,坐下歇歇”崔迁山摆了摆手,侍女们立刻便给崔昌文端上了茶水点心。 “多谢父亲,孩儿见到裴将军了。” “他怎么说?”崔迁山的语调有些激亢。 “裴将军并没收咱送的东西,万掌柜也没进去裴宅的大门,倒是裴将军命人给孩儿带了三两茶叶,说是刚下来的乌龙,孩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好带回来了。” 崔昌文从怀中掏出了装茶叶的小纸包,双手奉上,崔迁山捧着在灯火下端详了片刻,却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转手递给章绍同,章绍同却看也不看,直接把茶叶放在了桌子上。 “不用看了,老裴这又玩儿花活呢!我就纳闷儿了,老裴这两年怎么了?他‘裴老虎’真改行当病猫了?” 崔迁山狠狠的刮了章绍同一眼,章绍同自知失言,假装喝茶掩饰尴尬,崔迁山长叹一声,崔昌文温声劝解。 “父亲不必担忧,儿子已经把金吾卫、千牛卫、右武卫的人都散出去了,卢县令和薛府尹那儿也都递了帖子,京城之内,只要那个绣娘露头,孩儿一定第一时间把她带回来!” “你辛苦了,时间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崔迁山看着面前的长子,心中五味陈杂,昌文知书达理,为人干练,却是庶出,谨书若是能有昌文三分性子,自己今日又何以如此头疼? 家门不幸啊! …… 次日清晨,长安城街上人影稀疏,大道两边很多商铺招牌还没挂出来,卢县令已经亲信在巡街使衙门口“恭候”了。 从仵作、班头到干练的捕快衙役,卢显节恨不得将整个长安县衙门都搬过来! “你们听好了!这次查的不是一般的小案子!你们都打起精神来给本县好好儿干!本县丑话说在前头,破了案,醉香楼三天本县请!办砸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大人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醉香楼三天?兄弟们拼了命也要破案!” “办砸了大人打我们板子!” 衙门口正群情激愤着,眼尖的师爷看见路口一匹快马疾驰,赶忙用扇子戳了戳卢显节的肋下,卢显节手搭凉棚看去,顿时换了一副笑脸儿。 “魏郎将勤勉政务,这么早便来办公,真是让下官汗颜呐!” “哈哈哈哈,刚过路口就听见兄弟们喊声震天,卢县令这是成竹在胸呀!” 魏斗焕翻身下了马,熟络的跟卢显节寒暄着,看得衙役们一愣一愣的。 “不敢不敢,下官但凭大人差遣。”卢显节谄笑着拱了拱手“不知这长安的特产,大人还吃得惯吗?” 此话一出,魏斗焕的眉毛不由得蹦了两蹦! 昨天魏斗焕让管家去搬那些特产的时候儿,属实给他吓了一跳。 那一筐秦椒只有顶上薄薄的一层,里面是满满的一筐红玛瑙! 铁皮石斛下面是翡翠玉器,秦岭黄精下面是金砖金锭…… 魏斗焕看完以后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子! 小农啊!太小农了!! 真给人家长安县令当来家里串门儿的穷亲戚了! 五品大员托自己办事儿,那能就送点土特产吗? 大乾朝就拿这个考验干部? 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卢县令刷新了魏斗焕对大乾朝官员的认知! 更让魏斗焕觉得……崔家那五万两像是在打发叫花子!! “卢县令送的,本官自然要好好品尝!昨夜全府上下,可是人人感慨卢县令会吃、懂吃呀!” “呵呵呵,下官只是略懂一二,大人既然不嫌弃,以后下官经常送,经常送!” 两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巡街使衙门大堂,大堂里一众金吾卫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连说带笑,魏斗焕坐在大堂上敲了敲刀鞘,金吾卫瞬间安静下来,魏斗焕使了个眼色,有机灵的给卢显节搬了一把椅子,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魏斗焕这才开口。 “刘振” “属下在”一名年长些的金吾卫拱手出列。 “昨天你们去孙淑静家中查到什么了?” “禀大人,昨日属下带人彻查绣娘孙淑静住处,所住小院为四家合租,小院大门并未有撬锁痕迹,孙淑静房门亦被锁住,掳走孙淑静的应该是行家所为。” 魏斗焕轻轻点点头,旋即看向卢显节,卢显节微微躬身,清了清嗓音。 “院中其他人和周围邻居都问过了吗?” …… “卢大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魏斗焕开口提醒刘振。 “是!属下带人问过了,院中孙氏在酉时三刻见孙淑静回到房中,据说面色惨白,似是受了什么惊吓,问她话也不理人,直到次日发现孙淑静失踪,再也没人见过她。” “什么人发现她失踪的?” “胡饼摊贩牛山,住在院中南房,据孙氏说,牛山对孙淑静颇有好感,每日清晨都会给孙淑静送胡饼。” 卢显节没再问话,捻着胡须低头沉思起来,魏斗焕眼珠儿一转,开口问了一句。 “屋里你们进去过吗?” “禀大人,属下们进去了,屋里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窗户紧闭,窗框上也没有机关痕迹,地面洁净,被子半开,属下判断,应该是孙淑静睡到半夜时,贼人进屋将其掳走。” “这位大人”卢显节身旁的班头忽然开口“你刚才说孙淑静的被子半开?床褥可有使用过的痕迹?” “这是自然,你若不信,可以请示大人自己去查。” 刘振没好气儿的顶了回去,卢显节好歹是五品的官员,问自己也就罢了,你个小小的班头也配出来质疑? 第12章 拿我当傻子玩呢? 巡街使的金吾卫和长安县衙看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者都负责京城巡捕,但金吾卫属京畿卫戍,长安县属辖地警备,本身金吾卫的身份要高长安县一等。 但长安县令却是妥妥的“清官”,非世家弟子不得担任。 而巡街使却是“浊官”,不论出身如何,均能担任。 这暗地里,巡街使却又矮了长安县一截,再加上官职品阶的差距,平日里长安县的衙役们没少欺辱巡街的金吾卫。 今日赵振的话刚开个头便让衙役怼了回来,心中自然有气。 “马成!”卢显节压低了声音呼喝一声,双眉微皱“郎将大人面前不得造次,有什么就说什么。” 魏斗焕斜着眼睛瞥了卢显节一眼,心中暗暗冷笑,开口道:“卢大人说的对,本官不管你们曾经有什么过节,今日同查此案,便要通力合作,有什么,说什么!要是有人玩什么花活儿……” 魏斗焕垂眼扫视着大堂上的每一个人,连卢显节也没放过。 “那可别怪本官翻脸。” “大人有命,莫敢不从!” 金吾卫哗啦啦的跪倒一片,高声呼喝。 反倒是卢显节带来的那几个亲信,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这时卢显节反应的却快,站起身来一躬到地。 “大人差遣,莫不从命!” 亲信们这才反应过来,也纷纷跪倒在地,魏斗焕看着面前匍匐的大汉们,满意的点了点头。 “刘振,你领着长安县的兄弟们再去现场勘察一遍,到了现场一切听他们的,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有了发现,第一时间快马告知于我。” “遵命!”刘振心不甘情不愿的应和了一声。 “马成,听到郎将大人说的了吗?好好配合刘兄弟他们!” 卢显节也表了态,只是他不明白 看样子魏斗焕并不打算去现场,也没打算让自己去现场 这查案不去现场……去哪儿? 魏斗焕没说,卢显节也不敢问,眼看着刘振、马成二人面和心不和的带人走了出去,魏斗焕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卢大人,平常都去哪里买衣服呀?” 卢显节显然没料到魏斗焕会蹦出这一句来,磕磕巴巴的道:“这个……无非是城中的成衣铺去做罢了,魏郎将要做衣服吗?” “眼看秋至,得早做打算呀!织良成衣铺手艺如何?” 织良成衣铺? 卢显节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以一下,饶是职场老油条,也摸不清楚魏斗焕这话的意思。 问做衣服?那为什么偏偏是织良成衣铺? 问案子?你昨天不是自己去过了吗?还用问我? 官场之中,越是这般不经意的闲谈,越是要小心谨慎啊! 卢显节正踌躇之际,堂外忽然有金吾卫跑了进来。 “禀大人,金吾卫长史董少卿大人来了。” “董少卿?”魏斗焕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自己好像跟这个人从来都没有什么瓜葛,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迟疑之间,书生模样的董少卿款步进了大堂,拱手施礼。 “董少卿见过魏大人、卢大人!” 魏斗焕向卢显节看去,原想着这位“地头蛇”能知道些什么隐情,可卢显节此刻也是一脸的茫然,让魏斗焕对董少卿的身份更加怀疑了。 “董大人无须多礼,此番到访,有何指教呀?” “不敢不敢”董少卿轻轻的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捧在手中“裴将军听闻魏大人喜爱土产,特地吩咐下官送来乌龙二两。” 魏斗焕瞳孔猛然一缩! 这裴行远不愧是久耕朝堂的世家达官,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卢显节闻言顿时也吓得脸色惨败,他害怕倒不是因为自己行贿,这种事儿在官场已然司空见惯了。 他害怕的是裴行远既然知道土产的事,必然知道自己今日在巡街使衙门,此刻派人来点破这层窗户纸,难道是给魏斗焕施压,放弃自己吗? 魏斗焕自然没有卢显节想得那么深,只是轻轻的摆手让金吾卫接下茶叶。 “裴将军厚爱,下官受宠若惊啊!董大人衣服上绣得是什么呀?” 董少卿没理会魏斗焕的话,只是拱手道:“乡野粗绣而已,不劳魏大人费心,下官既然把茶叶送到,自当回去复命,告辞。” 魏斗焕目光灼灼的盯着董少卿的背影,额间疤痕隐隐充血,略显赤红。 裴行远闲着没事儿就派人来给自己送包茶叶? 吃什么不干净东西了吧?! 果然!邻出门时,董少卿停住了脚步。 “魏大人,裴将军也给崔侍郎送了三两一样的茶叶。” 董少卿淡然的声音和他一起消失在了门口,也带走了魏斗焕一天的好心情。 这姓裴的到底想干什么? 魏斗焕还没从董少卿的话里参悟出什么来,一侧卢显节却忽然开口出声。 “魏大人,若是没什么其他事,下官告退了。” 这老小子想明白了! 这老小子绝对想明白了! 魏斗焕冷眼看着卢显节:“卢大人这么着急?怕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吧?” “大人多虑了,下官提前恭贺大人。” 恭贺?恭贺什么? 魏斗焕被卢显节说的一头雾水,可还没等开口,卢显节已经拂袖而去,魏斗焕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此刻的魏斗焕才第一次体会到了“穿越者”的这个身份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玩了个梗,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却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那此时的自己,就比这个梗,还要可笑了! “大人!属下们给大人报喜!” 赵振欢天喜地的跑进来,正撞上魏斗焕一脸的郁闷 道喜?! 娘的!小爷要出门子啊?都跟小爷道喜! “话说屁放!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赵振撇了撇嘴,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瓮声瓮气的道: “禀大人,属下们在孙淑静家中有所发现,已命其他人看守现场,特请大人定夺。” 魏斗焕心中一凛,这事儿也太巧了! “赵振,备马,带上癸丑、癸申小队出发!” 第13章 推演 马踏烟云起,风卷长安夕。 天近日暮,偌大的长安城已然人影稀疏 长街之上,魏斗焕一身戎装,策马疾驰 身后两队金吾卫操戈紧随,杀气凛然 唯独队正赵振,郁郁寡欢,亦步亦趋 这叫什么事儿呀! 自己好容易找了个借口先跑回来通风报信 本想着大人出手一向大方,自己今天这花酒钱就稳了 哪想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魏斗焕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董少卿的突然到访和卢显节态度的骤然转变,让魏斗焕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他隐隐觉得,自己现在仿佛就是一把刀 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着,向不知名的地方刺去! 长安南城,方家巷小院。 此刻的小院已然全面警戒,金吾卫门堵住了前后门,院内的住户全都被赶到了一个小茶馆中,身边亦有金吾卫看守着。 老百姓们都藏在自家院中,顺着门缝儿往外偷看 这种阵势,肯定是出大事了! 赵振讨好的上前给魏斗焕带住了马,魏斗焕下马时,轻轻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说吧,发现什么了?” 赵振的笑容瞬间僵住,低声道:“请大人移步院中。” 魏斗焕将信将疑的瞪了赵振一眼,迈步入院,小院儿里非常杂乱,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放着,待进了孙淑静的闺房,却发现房内十分干净,还有淡淡的幽香,和小院子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大人!”长安县衙的马成上前拱手“小的们重新勘察了此处,有几处发现,请大人过目。” 马成引着魏斗焕等人走到窗前,指着地面道:“大人请看,此处乃是贼人的脚印,可以证实,贼人由窗跳入,掳走了孙淑静。” 魏斗焕顺着马成的手指看去,看到地上一堆一堆的全是脚印,而马成指的地方,却是相对平坦又靠近窗下的墙壁,只能隐约看到有些模糊的花纹。 “你怎么确定这是贼人的脚印?” “这我知道!”赵振此刻来了精神“咱们金吾卫穿的都是制式戎服,地上的脚印花纹都是一样的,只有这儿的花纹不一样!而且只有脚前掌,没有脚后跟,那是贼人踮脚行走的证明!” “把你能的!”魏斗焕笑着骂了一句 赵振嘿然:“都是马兄弟说的!这兄弟的本事真是没话说!” 魏斗焕有些惊讶的看向马成,没想到这刚半天儿的功夫儿,大堂上剑拔弩张的俩人此刻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马成却只是微笑颔首:“赵老哥夸奖了,我只是靠这手艺吃饭罢了,大人再请看这里” 马成说着指向了窗户的一角,魏斗焕凝神看去,只看到窗棂上落了不少灰尘,窗纸有些发黄,却也不像是新换上去的。 马成看出魏斗焕的不解,伸手一拍窗棂,方才马成指的那张窗纸的一角忽地开了。 “这便是贼人关门锁窗的方法,依小的推断,贼人应该是深夜跳进窗中,用洋金花粉末迷晕孙淑静,再用丝线系活扣拴住窗棂,扣开窗户纸一角,顺出丝线,然后背着孙淑静从窗户跳出,拽动丝线关上窗户,为了隐匿行踪,再用口水将窗纸黏合,去院中锁上房门,造成孙淑静密室失踪的假象。” “那贼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斗焕听得有些头大,要带走孙淑静的话,迷晕了带走就行了,那人折腾了这么一大顿,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禀大人,小的只是根据现场痕迹判断,至于原因……小的也不清楚,不过小的推测可能与这东西有关。” 马成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羊皮来,羊皮四边焦黑,像是还没被烧完一般,再仔细看,羊皮上还有几道黑线,似是文字笔画,但却残破的看不出文字了。 “这是金戎国特有的羊皮纸,用硫磺熏制而成。” 魏斗焕凑近闻了闻,确实有硫磺的刺鼻味,不由得看向马成。 “你怎么知道金戎国的羊皮纸?” “大人初到长安有所不知,长安胡商众多,北胡多养牛羊等牲畜,他们用的就是这种羊皮纸。” 魏斗焕眉头紧皱,额间伤疤微微跳动:“也就是说,这只是很寻常的一张羊皮纸?” “那倒不是”马成将羊皮纸递给了赵振“对于胡人而言,羊皮纸也是很珍贵的,一般只有在订立合同等重要场合下才会使用,不过如今很多胡商也和长安商户一样使用纸张了,这样的羊皮纸反倒十分少见,但胡人生活地区风雪无常,因此胡人之间交易时,依然使用这种羊皮纸。” “你的意思是……掳走孙淑静的可能是胡人?” 魏斗焕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儿大了,若真是按马成所说,那孙淑静的身份倒成了谜团。 他本以为是朝中有人想借他的手挑动崔、裴两家争斗,可若是和胡人扯上关系,那可就不仅仅是内斗这么简单了! 皇帝此刻可正率兵攻打金戎国呐! “这……小的不敢妄言。”显然,马成也知道兹事体大! “好!做的不错!” 魏斗焕拍了拍马成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之色,金吾卫查了半天一无所获,马成刚来就有了进展! 这妥妥的技术型人才呀! “马成啊,想来金吾卫吗?” 遇人才而不挖之,枉穿越也! 魏斗焕原想着马成还会推辞一番,没想到马成倒地便拜。 “大人提携,小的,啊不,属下感激不尽!” 这也太简单了吧?气节呢?忠诚呢?老卢手下都什么人呀? 魏斗焕虽然心中吐槽,但身体还是很实在的,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来,抓了一把递给马成,剩下的又塞给了赵振。 “今天都辛苦了!赵振,今晚你替我给马成接风,带兄弟们好好儿乐呵乐呵!” “遵命!!”赵振满心欢喜的接过银票 他就知道,跟着大人才能过上潇洒日子! 长安城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洒在金吾卫府的朱红大门上,一阵报门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禀大将军,巡街使魏斗焕求见!” 第14章 只有死人 如果说魏斗焕穿越之后有信任的人,那第一个便是裴行远。 这当然不是裴行远的人品打动了魏斗焕,相反,魏斗焕只觉得这位金吾卫将军深不可测。 但魏斗焕此刻却依然信任他。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裴行远早早的将自己与魏斗焕绑在了一起。 从裴行远将金吾卫大令交给魏斗焕的那刻起,在这场绑架风波当中,魏斗焕,便是金吾卫的代名词,更是裴行远的分身。 更遑论裴行远特意敲打魏斗焕“大展神威”前要告诉他,这更是对魏斗焕行为背书的一种表现。 于是,在魏斗焕被胡商羊皮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来的便是裴行远。 只是这次,结果让魏斗焕有些失望。 “呵呵呵,魏大人辛苦了,裴将军正在接待贵客,无暇分身,特命在下在此恭候大人。” 董少卿文弱白皙的脸庞出现在魏斗焕的眼前,天已初秋,董少卿却还拿着一把纸扇微微晃动。 真够能装的呀! “裴将军知道下官要来?”魏斗焕显然对董少卿的用词有些难以置信。 “在下不知,只是裴将军说过,你该来了。” 董少卿犹如打哑谜一般的回答,让魏斗焕暗地里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这小白脸子是嘛一句人话也不会说啊! 董少卿丝毫不觉魏斗焕的腹诽,笑容依然温和而又疏远的,引着魏斗焕进了内堂,还是那个小院,还是那棵古树,只是桌椅全都没了。 “此处僻静,裴将军一时半刻只怕无法脱身,魏大人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董少卿面对魏斗焕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温和亲近的笑容。 魏斗焕微微皱眉,一只手伸进怀中轻轻的摸着那张拇指指甲大小的羊皮纸,迟疑了片刻,却还是没能拿出来。 “董大人,今天裴将军给我送的茶叶,是什么意思?” 既然对方准备充足,那问的就要出其不意! 哪怕,是蠢得出奇! 官场之中,没有人会直接问上司的暗示是什么意思,那无疑是在表现自己的愚蠢和迟钝。 而此刻的魏斗焕却需要这么做,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打乱对方的准备! 裴行远知道自己今天要和卢显节查案,于是派人来送茶叶。 知道自己今天查案一头雾水,所以安排董少卿在门口等自己。 甚至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因此他选择避而不见! 裴行远仿佛会未卜先知一般,永远都比自己快了一步! 果然不出魏斗焕的预料,董少卿一向温和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惊异,但几乎在同一瞬,又恢复了寻常。 “魏大人果然不同凡响,茶叶只是茶叶而已,个中意思,大人日后自会知晓。” 魏斗焕咬了咬牙,从怀中摸出那一小块羊皮纸:“董大人可知道这是什么?” “胡商的羊皮纸”董少卿只瞟了一眼,便认了来“不过对于胡人之事,在下也不是很了解,魏大人若有疑问的话,可以去鸿胪寺问问,鸿胪寺掌外宾诸事,对胡人胡物颇有了解。” “呵!董大人够清楚的呀!” 魏斗焕冷笑一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被戏耍的感觉了! 一切都仿佛被安排好了一样,自己刚拿出羊皮纸,董少卿看了一眼就把自己支向了鸿胪寺! 这种感觉就好像玩单机剧情游戏一般,提交某一任务物品,触发某条任务线,然后继续重复,毫无自由可言,只能顺着制作者的安排走下去,直到……结局! “魏大人多虑了”董少卿依然镇定的摇着纸扇,仿佛魏斗焕此刻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 “长安不比西北军营,有些话的意思说过了,就没意思了,魏大人只需记住,你是金吾卫的人,而裴将军,是金吾卫的将军!” 魏斗焕丝毫不为董少卿的话所动,两眼如同铁钉一般,狠狠地钉在董少卿白皙的脸上,散发着幽幽寒光。 而董少卿却犹如被冰山冻住的春景一般,淡然的望着魏斗焕,嘴角的笑意,丝毫未减。 “董大人,你猜,那贼人逃出长安城了吗?” 魏斗焕的直言不讳,引得董少卿掩嘴轻笑。 “大人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来问在下?” 魏斗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明白了卢显节今日为什么会突然告辞,而此刻,自己也该告辞了。 魏斗焕拂袖转身,董少卿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两人沙沙的脚步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金吾卫府小院到门口的短短几步路,魏斗焕从未感觉有如此的漫长,连转几个弯,朱漆大门映入眼帘,连廊对面两道人影晃动,魏斗焕不由得挺住了脚步。 裴行远!还有……一个宦官?! 对面的两人几乎在同时发现了自己,裴行远侧身向宦官低语了几句,那宦官先是身子一僵,旋即面带轻笑的冲着魏斗焕微微颔首示意。 死太监了个屁啊! 魏斗焕在心中暗暗腹诽,他前世最恨这种不男不女的东西,但他忽然想到对方乐的是自己,心情不由得更郁闷了。 魏斗焕随意的拱了拱手,没等说话,裴行远摆了摆手,身后的董少卿轻拍自己的肩膀。 “魏大人,在下不送啦。” …… 夜色昏沉,秋虫喧闹。 银发如雪的吴国公虔诚的跪在佛堂之中,双目紧闭,嘴唇微动,右手捻动的佛珠早已被盘成了暗红色,一侧的僧人轻轻的敲着木鱼。 佛堂上的金佛悲悯的望着这位叱咤一生大乾杀神。 “来了?” 吴国公忽然开口,佛堂门外的阴影中,紫袍公子缓缓走出。 “国公耳聪目明,不减当年啊。” 吴国公挥了挥手,一侧的僧人躬身拜退,可吴国公却没有半点起来的意思,只是声音低沉的问着。 “见识到‘裴老虎’的手段了?” “名不虚传!还好我们用的只是一颗弃子。” “你又怎么知道他用的不是弃子?” 吴国公淡然的口气,问得紫袍公子一怔,没等紫袍公子答话,吴国公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去吧,记住,棋桌上没有蠢人,只有死人,和对手。” 第15章 鸿胪寺 雄鸡报晓,鱼白掠空 初秋清晨的寒风,已然有些刺骨,冻得人脸颊侗红。 沉闷的“开门鼓”犹如海浪一般,足足四百下,席卷着这座奢靡繁华的古城 坊市大门洞开,数不清的锦轿、马车在家仆的簇拥下呼啸而出 轿、车上形色各异的繁复纹饰,仿佛篇篇士族的史书 魏斗焕呆呆的坐在巡街使衙门的台阶上,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偶尔能辨认出几个士族家的纹饰,也只让他觉得自己身处的世界更加陌生。 他坐了整整一夜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儿,明明此时的他已然拥有前世不可及的权力、财富甚至声望 或许是身处异世的孤独感,又或是卷在漩涡中的无力感 这一夜,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 是否后悔当日掌掴崔谨书? 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哎哟!大人,您怎么坐这儿呀?” 熟悉而又喧闹的声音打断了魏斗焕的沉思,赵振身上略带酒气和脂粉香的走来,一只手搂着同样醉眼惺忪的马成。 “没事”魏斗焕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你们俩醒酒了吗?” “嘿嘿嘿,属下们怕耽误大人事情,没敢多喝,一人才喝了两角酒。”赵振说完了,又从怀里摸出一包精致的点心来“属下怕大人劳累,顾不得吃早饭,特意给大人带了点儿点心。” 赵振有些憨厚的挠了挠头,昨日魏斗焕给的钱不算少,赵振确实请了每人两角酒,可剩下的钱,就只有他们俩知道去哪儿了。 魏斗焕接过点心,嘴角上扬,冲着赵振屁股就是一脚 “大老爷们送点心,真够肉麻的!去!换了衣服,跟我去趟鸿胪寺。” “是!” …… 鸿胪寺是大乾九寺之一,掌宾客及凶仪事,也是长安诸多世家、勋贵们争相巴结的对象,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鸿胪寺还有一项重要的职能,那就是对承袭大乾爵位者,辨别认定嫡庶。 鸿胪寺大堂之内,一名白面长髯的文弱中年人醉怏怏的斜靠在椅子上,面前小几上摆着一杯已经梁头的醒酒茶,一侧的盘子里放着一些番邦瓜果,魏斗焕甫一进门,险些被酒臭味顶了出去。 “乖乖,这是喝了多少呀?”赵振小声儿吐槽了一句。 魏斗焕没有废话,皱眉走上前端起醒酒茶就泼在了那人脸上。 “噗!咳咳……你们这群天杀的狗……” “啪!” 那人还没骂完,魏斗焕抡圆了就是一个耳光,打得那人扑倒在地 紧接着魏斗焕一脚踩在他胸前,额间伤疤赤红,目光如电 “你他娘的骂谁?” “你你你……你敢打我?”那人满眼不可思议的望着魏斗焕,恐惧使他声音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洪荒猛兽“本官乃是鸿胪寺少卿韦智!” “我家魏大人可是正四品的千牛卫郎将!你还敢放肆?!” 全副戎装的赵振从身后一声暴喝,吓得韦智一激灵。 当然,赵振想这样狐假虎威也已经很久了! “魏大人?” 韦智迟钝的盯着魏斗焕的脸,忽然一下脸色煞白! 他认出来了! 这是长安都在传的在大街上掌掴崔家二公子的疯子! 当街鞭打崔侍郎的魏斗焕! “下下下……下官不知魏大人到,罪过罪过。” 魏斗焕拿着刀鞘拍了拍韦智的脸,阴恻恻的道:“当班饮酒,我该不该打你?” “该打,该打!下官糊涂,下官糊涂!” 韦智连连拱手应和,莫说自己只是个管礼仪的四品官,远不如崔迁山的户部侍郎,就是河北崔氏,也不是自己关中韦氏能比的! “我问,你答!” 魏斗焕没心思再跟他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那块小羊皮纸 “这上面写的什么?” 韦智瞳孔猛地一缩,仿佛看到了凶神恶鬼一般,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险些把踩着他的魏斗焕带倒。 “唰!” 魏斗焕抽出腰刀扎在韦智的耳边,眼中凶光闪烁,嘴角微挑,笑得让人心里发毛 “韦大人,躲什么?” “你你你……你从哪儿拿来的这东西!”韦智不再躲了,只是声音颤抖的更明显了。 “我问你认不认识写的是什么!” “写……写的是……” “啊!!!” 韦智话说到一半,鸿胪寺外堂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魏斗焕想也没想,提刀便往外跑。 “救命……救命……” 刚才那一声尖叫似乎用尽了女人所有的力气,偌大的外堂空无一人,鸿胪寺大门不知何时关了起来,魏斗焕站在外堂只能听见微弱的呼救声。 “东面!” 马成一声断喝,赵振持枪便奔东房跑去,一脚踹开东房大门,身形一怔 “大人!找到了!孙淑静!!” 魏斗焕岳峙渊渟的站在外堂中央,右手握刀,左手执鞘,面如沉水的扫视着周围。 “马成,你去看看赵振。” 魏斗焕吩咐一句,马成拔腿就跑,等到马成跑到东房,魏斗焕转身看向大堂,早就不见了韦智的身影。 马成和赵振二人也感觉出了气氛的诡异,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房门两侧,长矛挺立,身躯微弓,仿佛随时离弦的利箭。 “铛!” 一声清脆的铜锣声响,整个鸿胪寺瞬间杀声震天 “擒拿叛逆!” “捉贼!” “杀!!” 鸿胪寺大堂后冲出无数蒙面持刀的黑衣大汉,犹如潮水一般向着三人冲来。 “御敌!” 赵振与马成二人背对背的靠在一起,侧身挡在东门门前,两根长矛左右分立,寒光闪烁间,数名黑衣人瞬间倒地。 而这喊杀声把魏斗焕重新带回到了大虎山的战场,额间的伤疤因充血变得殷红,漆黑的眼眸里仿佛燃起了两团烈火。 …… 鸿胪寺向西两里,云梦阁顶层窗前。 紫袍公子换了一身便装,茶香缭绕之中,却在自弈。 棋盘上黑白棋如巨龙纠缠,只见他悠然的拿起一枚黑子落下,而这一子,却是让黑龙隐隐占了上风。 “困兽犹斗!裴老虎,该你出招了。” 第16章 血战 金乌烈,衣染血。 不过都是别人的血。 魏斗焕背靠鸿胪寺院中两面高墙的夹角。 黑衣人如潮水般涌来,一浪又一浪,悍不畏死的扑向魏斗焕。 魏斗焕愣是凭着手中的一把腰刀,在黑潮之中杀出了一座孤岛。 刀影如山,疾电见红。 并非是魏斗焕武功盖世,只是面对的是一群拿刀的手都在抖的乌合之众。 魏斗焕的心头也有过怀疑,韦智要杀自己为什么派这么一群弱兵? 他甚至能看见面前黑衣人从蒙面巾一侧露出来了几根花白的胡子。 可魏斗焕此刻没有时间去深思。 在那黑衣人哆哆嗦嗦的刀快要刺进自己小腹之前,魏斗焕反手一撩,划开了他的咽喉。 赵振与马成两人虽然不如魏斗焕勇武,但好在金吾卫的装备是大乾数一数二的精良! 再加上长枪对腰刀天然的距离压制,两人虽然打得险象环生,却仍守住了东房大门。 两人面前的尸体便横,此刻只是有些气喘。 “老马!身手可以啊!” 厮杀之余,赵振还不时的和马成开两句玩笑。 倒不是赵振有多游刃有余,只是他实在无暇回身确认马成的情况 马成虽然刚入金吾卫,却也是长安城数得上号的班头 “呵!”马成回枪刺死一人,二目灼灼的盯着补位而上的黑衣人“你只当我们衙役都是吃白饭的?” 马成枪杆轻颤,拨开两把砍来的刀,寒光闪过,又是两条人命。 “告诉你!巡城金吾卫被叫狗都不如,那是有原因的!” 这话若是放在寻常,赵振早就扑上去跟他打了起来,可是现在… “哈哈哈哈!你现在也是狗都不如的……呃!” 赵振的声音戛然而止,马成心中一凛,长枪扫退来敌想要回身,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暴喝。 “箭矢!箭矢!!” 马成毕竟只是衙役,虽有些身手却从未上过阵,而金吾卫却都是在军中效力过的,对于弓箭的警惕,远比刀枪更甚。 赵振抓着马成的后衣领,一个箭步冲进东房,黑衣人紧随其后,紧接着两杆大枪扎出,小小的房门更如收割性命的鬼怪之口。 小院一角,魏斗焕在听到赵振第一声警示的时候,便扑身进了人群。 混战!混在一起才不会成为靶子! 将军不怕千军,只怕寸铁。 弓箭在冷兵器的时代,绝对是点名狙杀的利器! 但魏斗焕打得小算盘很快就落空了! 面前黑衣人一刀斜劈落空,中门大开,魏斗焕挺步一刀砍在那人胸前,鲜血喷洒之后,那人却没有倒下,而是用手狠狠的将魏斗焕的刀按在了自己胸前。 魏斗焕甚至能感觉到刀刃与胸前肋骨摩擦产生的迟滞感。 不等魏斗焕多想,一道寒光又至。 但这一刀瞄准的却不是魏斗焕的身体,而是他的手腕! 电光火石间,魏斗焕又觉脑后一阵寒风。 “卧槽!” 只是一瞬,魏斗焕便感觉到了眼前的黑衣人与之前的不同。 这是真正有组织、有配合的杀手。 这才是韦智的杀招! 魏斗焕来不及多想,猛一拧身,借助腰胯旋转抽出腰刀,架住砍向手腕的刀。 这一转身,背后的袭来的刀则变成直奔胸前,此刻魏斗焕这一刀是怎么也躲不过了,只得抬左手去架。 “嗖!” 不知是对方失误,还是天佑穿越者。 一点寒光正钉在那人胸前,高高举起的刀瞬间变得柔软无力。 魏斗焕调整重心,一脚踹开那人,没等魏斗焕喘口气,破风声又响起! 这帮孙子不怕误伤! 魏斗焕心中大惊,迟疑之际,被一箭钉在左肩。 “卧槽!” 魏斗焕来不及多想,借着弓箭的力量向后翻滚,顺势钻进了院中的一座假山后面。 “赵振!说话!” 魏斗焕高声呼喝,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我日你们个妈呀!” 刀影,血光,哀嚎,三者在金属碰撞和破风声中交织者。 魏斗焕的眼前一片赤红,耳边震天的喊杀声越来越远。 是幻觉?是现实? 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他分不清楚,也不想分清楚。 挥动的腰刀宿命般的落下,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也是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事。 …… 云梦阁酒楼里,紫袍公子懒散的躺在藤椅上。 他已经厌倦了远处经久不息的喊杀声,桌前的棋盘上毫无变化。 “小剑,咱们真的跟老裴的弃子玩儿了这么久?” 紫袍公子说话的语气有些失望,他身后站着的蓝衣男子捧着一杯热茶,乐呵呵的看着窗外。 “若是弃子,早就弃了”蓝衣男啜饮了一口,被茶烫的吐了吐舌头“只怕咱们成了老裴的试金石啦!” 紫袍公子闻言一怔,旋即笑着将棋盘上的棋子搅乱。 “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小剑果然秀外慧中!” “那叫足智多谋!”小剑小声的抗议着。 紫袍公子轻笑着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走吧,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 鸿胪寺北八百步,易安居茶楼上。 裴行远与董少卿二人也坐在窗边对弈,二人丝毫不避讳此刻魏斗焕抬头就能看见两人。 他们很自信,魏斗焕此刻根本无暇抬头。 “将军,您输了。” 董少卿举重若轻的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面对着势均力敌的棋局,却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哈哈哈哈哈”裴行远再落一子,困住了一大片黑子“人上了年纪自然就怕死啦!” 董少卿轻笑不语,两指捻起一子,思索片刻,轻轻落下,之后佯装整理衣袍,将手心冒出来的了冷汗擦掉。 “少卿!你还得练啊!” 裴行远一子落定,棋盘上被困住的大片黑子再无生气,白子败局已定。 “将军深谋,少卿不及。” “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裴行远瞟了董少卿一眼,从怀中摸出一枚金吾卫令扔了过去“知道你心不在焉,去吧!别让他死了。” “学生明白。” 董少卿接过令牌刚转身,又听到背后传来裴行远的声音。 “路上知会卢县令一声,他只怕早就等不急了。” 第17章 擒贼 这一日的长安城注定不会太平 长安县令卢显节在鸿胪寺南的茶棚下来回踱步 能在这权贵遍地、鱼龙混杂的长安做地方官 敏锐的政治嗅觉是一项最基本的技能 早在董少卿给魏斗焕送茶叶的时候,卢显节就知道 自己的土特产,白送了 裴行远在告诉自己,自己并没有资格参与这场角力 这种隐晦的拒绝,已经算是给了自己很大的面子 八年间,更直白的,卢显节也不是没听过 但自己仍要做些什么,这就像是一场赌局,诚然自己没有资格下场,可若是喝彩声喊得高,还是能有仨瓜俩枣的赏钱 “大人!”县丞踉踉跄跄的跑来,险些摔倒在地“崔家大公子带着家仆要冲卡,李班头他们快挡不住了。” 卢显节两眼满布血丝,面沉如水在心里飞快盘算着,片刻,咬着后槽牙挤出了一句话 “告诉李班头,鸿胪寺周围街坊不准放任何人进去!谁敢冲卡,即刻擒拿!” 县丞怯生生的小声道:“大人,那可是……崔昌文崔公子啊!崔侍郎……” “本官知道!”卢显节的声音有些癫狂“传令!传死令!就算是崔迁山亲自来,也不准放过去!” “是是……”县丞从未见过卢显节如此模样,他不敢触这位老上司的霉头,连滚带爬的跑去传令。 卢显节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随着这一道命令被彻底抽干 在得知魏斗焕带人进了鸿胪寺的时候,卢显节就带人封锁了鸿胪寺周围所有的要道,禁止任何人穿行。 他是长安县令,长安乱了,他有权这么做! 但是后果…… 卢显节苦笑着瘫坐在茶棚的躺椅上,两眼怔怔的望着秋后的蓝天 一个是当年威震大乾的“裴老虎” 一个是如今简在帝心的“大红人” 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大人!大人!” 县丞火急火燎的声音又在卢显节耳边想起,卢显节厌烦的沉喝 “不是告诉你不准任何人……” “不是这事儿”县丞罕见的打断了卢显节的话“是金吾卫董大人派人送来了一张纸条!” 董少卿! 卢显节蹭的一下从躺椅上蹦了起来,劈手夺过县丞手里的纸条,只是眼睛一扫,原本镇定的双手不由自己的颤抖起来 “让曹县尉带上他的人,火速赶往鸿胪寺!备马!备马!” 卢显节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衙役匆匆忙忙的带过早已备好的鞍马,而卢显节在七手八脚爬上马鞍的同时,还不忘将手里的纸条撕个粉碎 …… 鸿胪寺内,魏斗焕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力有穷时” 饶是自己骁勇,却也架不住前仆后继的黑衣人 魏斗焕斜靠在假山上,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记不清自己已经换了几把腰刀,更数不清有多少把腰刀砍过自己 鲜血顺着他的胳膊、裤腿流到地上,汇聚成了一滩腥臭的“小湖” 但尸横遍地的鸿胪寺,早已让他熟悉了这种味道 眼前的黑衣人或许是怯于他的凶狠,又或是也开始乏力 只是用刀不断地试探着魏斗焕,消耗着他的体力 偶有贪功想要取魏斗焕性命的扑上来,也都被魏斗焕“以伤换死”的砍翻 飞矢的破空声依然尖锐,伴随着扎进肉里的倒牙声扎进魏斗焕的身体 剧烈的痛楚仿佛唤醒了沉睡的巨龙 进步,亮刀 锯齿般的刀刃划过黑衣人的喉咙,黑衣人的刀留在了魏斗焕的肩头 “呵,呵呵呵” 魏斗焕笑着扔了手中的刀,血顺着嘴角滴落,额间如第三只眼的伤疤此刻也失去了狰狞。阴惨的笑声让在场的黑衣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魏斗焕伸手拔下肩膀上的刀,挽了个歪歪扭扭的刀花,横刀胸前 “来!再来!” 谁都看得出魏斗焕的强弩之末,谁都看得出魏斗焕的大厦将倾 但谁都不敢上前砍下他惨白而凌乱的头颅 已经有无数自认为看透魏斗焕的人,已经变成一具死尸 而他,还活着 可魏斗焕自己却清楚,这句话,是自己最后的力气了 一个黑衣人终于下定了决心,试探着挺刀直刺魏斗焕的胸口 进步,上撩架开,下划大腿,反手割喉! 魏斗焕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两只手却像灌铅一般沉重 他咬着牙,脸上的肌肉不住的颤抖 他拼命用尽全身的力气,能做的,只有缓缓放下轻薄的眼皮 呵,真是可笑的穿越啊! 魏斗焕在心中自嘲着,破风声再次响起 他已经不在乎是死在刀下还是箭矢了 可是那方才近在眼前的刀却迟迟没有落下 耳边纷扰的喊杀声中,夹杂着不合时宜的激扬高喝 “长安县令卢显节,奉命讨贼诛逆!” 这老滑头…… 随着心里的一声笑骂,魏斗焕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 春风般的暖意轻柔的笼罩着魏斗焕的身体 香!异样的香气调皮的钻进魏斗焕的鼻子,轻轻的勾动着他的味蕾 魏斗焕想循着香气追去,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身体的知觉,挣扎半天,眼前的黑暗豁然驱散,淡蓝色的纱幔高高的挂在头顶 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让魏斗焕的脑袋有些发木,半天才轻笑了一声 这是自己的卧室! “人……人……” 魏斗焕想像从前那样叫人来,但每一次张嘴都牵动着身上隐隐作痛,微弱的声音,让他又想起了那个绣娘 “大人?大人醒了!大人醒啦!” 女孩儿惊讶、兴奋又带着哭音的声音响起,魏斗焕想侧过头去看看是谁,却只是扭动了两下身体 忽地!悦心梨花带雨的小脸儿填满了魏斗焕的视线! 憔悴,是魏斗焕此刻唯一能形容悦心的词。 “呀!大人真的醒了!管家!管……” 被哽住的声音化作眼泪滴在魏斗焕的脸上 魏斗焕挣扎着,抬起手想安抚悦心,却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但耳朵却能听到 悦心惊慌的尖叫,嘈杂的脚步声,器皿打翻在地的声音,魏福好像在大声的喊着什么 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应该是郎中吧?手挺嫩,可手法真够糙的…… 旋即,魏斗焕又失去了意识 第18章 养伤 虫鸣悠悠,月悬深秋 幽静的小院儿里,一堆人形绷带静静的躺在椅子上 绷带旁边,一名豆蔻年华的女孩儿,不厌其烦的絮叨着 “大人,咱们回去吧,回去悦心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郎中说了,秋天寒气重,不能在院子里睡呢!” “大人乖,咱不吃点心哦~点心糖油太重了,咱好了再吃哦!” 悦心叽叽喳喳仿佛老妈子一般的啰嗦,却没让魏斗焕感到一点儿厌烦 自己醒来之后的大半个月,都是悦心忙前忙后的照顾自己 魏福偶尔有事来见自己,都得先经过悦心的批准 若是自己这一天状态不好,那除了郎中以外,谁也见不到自己了 “挟郎将以令家仆呀!” 魏斗焕在心里暗暗自嘲着 此刻的他说话仍然会牵动身上的伤口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通过眨眼来表达自己的需求的 所幸,兰心蕙质的悦心总是能猜出来 而这些日子,魏斗焕对自己的伤势也有了一个了解 按郎中说的,自己这一战身中箭伤五处,刀伤二十六处,淤青之类的已经不计其数了。 不过大部分都是皮肉伤,只有三处伤得比较重,尤其是肩膀上的那一刀,据说正砍在骨头上,再偏一点儿,只怕整条胳膊都没了 而魏斗焕现在的这副模样,全都是因为郎中说了一句“身受金疮,勿使风邪破伤”…… 这大半个月,可以说是魏斗焕穿越来之后最悠闲的时光了 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尔虞我诈 每天有美女相伴,还有变着花样儿的美食,虽然清淡了些 据魏福说,自己受伤以后,有不少人来看自己,但都被悦心挡在了门外 甚至连董少卿的面子也没给! 这女人糊涂啊!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搂财机会!! 自己好了以后,一定要把悦心没收到的礼都收回来! 至于不给自己送的…… 加倍惩罚!! 转眼间,庭院已经落叶簌簌 一个多月的时间,魏斗焕身上的伤已然好了七七八八,身体也强健了不少 悦心也从包揽一切的“管家婆”变成了担惊受怕的“小跟班” “大人,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郎中也说得适当活动,您别再累着了?” 悦心小心翼翼的问着,两眼紧紧的盯着魏斗焕,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魏大人就表演“扑街” “悦心,你来家里多久了?” 魏斗焕自顾自的问着,可身子却自然的向卧室走去 “回大人,悦心来了两个多月了。” “不短啦!”魏斗焕笑着摸了摸悦心的头“在这儿做得感觉怎么样?” 悦心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幽幽的道:“大人和魏管家都很照顾我,就是大人太忙了,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着……” “还想继续在这儿干吗?” 魏斗焕笑盈盈的看着悦心,可悦心的眼神里明显有了些慌乱 “想!大人,我想!” “既然想,那就得给你立立规矩!” 魏斗焕脸色一沉,语气忽地加重,任谁都看的出魏斗焕想逗逗悦心,可偏偏小悦心当了真。 “大……大人请吩咐。” “第一,以后不准再叫我大人!第二……” 魏斗焕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回廊处的阴影下站着一个陌生的身形 绝不是府上的任何人! 魏斗焕伸手将悦心挡在身后,身体微弓,右手持拐横在胸前,只是伤口牵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什么人!” “呵呵呵,魏大人好警觉,是在下唐突了。” 在下? 魏斗焕刚毅的脸上瞬间蒙了一层阴冷 长安城中,在自己面前这么称呼自己的只有一个人! 月移影动,那人踏入月光里,正是董少卿! “董大人是来灭口的?” 魏斗焕声寒如冰,双眼犹如盯紧猎物的野兽一般,死死的钉在董少卿的身上 董少卿缓缓张开双手,表示自己没带凶器,脸上依然是人畜无害的温和假笑 “魏大人多虑了,裴大人和在下甚是挂念大人的伤势,几次递拜帖都如泥牛入海,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大人勿怪。” 董少卿说着话,一拱到地的施了个大礼,魏斗焕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拐杖狠狠的戳在地上 “长史大人的礼,魏某人受不起!还请大人下次记得敲门,悦心,去倒茶吧。” 悦心身子一怔,魏斗焕悄悄的拍了拍悦心的肩膀,表示让她放心,悦心这才瞪了董少卿一眼,不情不愿的跑了出去 魏斗焕慢悠悠的走到回廊处,撩袍坐在了栏杆上“这身子越发不中用了,董大人这么急着见我,是裴将军有什么吩咐了?” “不敢”董少卿自顾自的坐在魏斗焕身侧“魏大人此番讨贼乃是首功,孤身率队杀进贼巢,生擒贼酋,英勇无双,此事将军已派人上奏陛下,想必对将军奖赏的诏书不日便到长安了。” “这就是你们策划的结果?”魏斗焕的声音更冷,听不出丝毫对奖赏的憧憬。 “大人说笑了,是大人拨茧抽丝,运筹帷幄,破了这一桩通敌谋反的大案,在下等人不过是协助大人罢了。” 通敌谋反? 魏斗焕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短路,自己明明只是找回了一个小绣娘,这怎么跟通敌谋反扯上关系了? “董大人是说……韦智通敌谋反?就凭他那几十号黑衣人?” 董少卿哑然失笑,轻轻的摆了摆手 “自然不止,不过事情复杂,一时难以说清,待朝廷邸报发来,大人便明白了。” 董少卿一脸推辞,让魏斗焕彻底失去了耐心 “姓董的,你这也不说,那也不说,大半夜的你跟我逗闷子来了?” 董少卿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旋即又恢复了那虚假的自如 “大人快人快语,在下是奉将军之令,给大人送些东西来,东西已交魏总管收下了,还请大人细细揣摩,莫辜负了将军厚望。” 董少卿说完了话,拱手告辞,似是故意气魏斗焕一般,走到粉墙下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魏斗焕气得冲着他背影破口大骂:“孙zei!你跟门有仇儿啊!!” 第19章 大乾律 郁闷,只怕是魏斗焕穿越后最好的代名词 但他的郁闷并不来自穷困 他是简在帝心的朝廷新贵,也是高高在上的四品郎将 如今更成了平叛讨逆的忠臣 自是前途无量! 他的郁闷来自于未知,对于异世规则的未知 正如,他不知为何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不知哪天就会从这个位置上跌落下去 贵为鸿胪寺少卿的韦智真的是想谋反吗? 鸿胪寺一战,实实在在的给魏斗焕上了一课! 他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融入这个世界。 “魏福!” 魏斗焕带着撇嘴端着两杯茶的悦心回到了卧室,第一件事就是喊来管家。 “大人,您吩咐。” “董少卿刚才来送了什么东西?” 魏斗焕将一杯茶递给悦心,自己也端起一杯轻轻吹着热气 “回大人话,是几个木箱子,小的问董大人是什么,董大人也没说,看沉重不像是什么财物,倒像是几箱子书。” 给自己送书? 魏斗焕心中一凛,难道裴行远看出自己不是原装的来了? “抬上来我看看!” 魏斗焕吩咐一声,魏福招呼几个外屋的家仆七手八脚的把几只大檀木箱子搬了进来。 这箱子又大又宽,足像一张小单人床,箱子外面包浆厚重,在烛火的映衬下发出水面一般的细腻光泽,只是这一只箱子,放出去扔着卖也值万八千两银子的。 这老裴够有钱的啊! 魏斗焕在心里暗暗腹诽,不过此刻的他还不敢动什么歪主意,毕竟裴行远还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但这几个箱子嘛…… 几本破书拿什么装不是装啊! “打开看看!” 家仆们七手八脚的打开了箱子,里面装得竟然是一册册锦帛制成的书,魏斗焕走上前定睛看去,却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大乾律》 …… 苍茫西北,黄沙席地 高耸入云的崇山下,一杆大纛旗如利剑般指向苍穹 大纛旗迎风飘摆,巨大的“乾”字向世人彰显着这片土地的姓氏 旗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月白色军帐,无数的士卒犹如工蚁一般,来回穿梭巡逻,整个大营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和窸窣的脚步声。 整片军营的正中间,一座明黄色大营格外显眼,大帐上繁复绮丽的绣纹,更是在诉说着军帐主人的不凡。 只是这大帐之内的帅椅上,却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儿,虽然穿着一身明黄色的中衣,可是看不出半点儿帝王的威严气度。 他一只脚踩在龙椅上,左手端着一碗米粥不住的忒儿喽着溜边儿喝着,斜坐着身子看着眼前的文书,时不时的吧唧两下嘴,也不知是在感叹米粥好喝,还是文书写得好。 “嘿嘿,这小子真行啊!刚送回去就给老子整大事儿!” 大乾皇帝乐呵呵的看着,没一会儿,一碗米粥便喝了个精光,然后把玉碗往桌上一放,连连招手 “今儿这粥不错,祁昌,再给老子添碗!” “主上可不能再喝了”身旁衣着朴素的老太监笑着将玉碗捧在手中“魏斗焕立了功,主上高兴,可太医说主上得静养,这一日吃得可不能多了。” “娘的!当皇帝多喝两碗粥也有人管!” 皇帝不满的骂了一句,吓得祁昌捧着玉碗跪在地上 “主上息怒,奴婢这就给主上去盛,主上可千万不能动怒啊!” “罢了!起来吧”皇帝摆了摆手,神情有些落寞“老子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祁昌招手让小太监收走碗筷,又笑吟吟的去暖炉上取热水倒了杯热茶 “祁昌,你说这小子立了这么大的功,咱赏他点儿什么?” “主上隆恩,那小子出身卑微,主上赏他些什么,他都欢喜着呢!” 祁昌说着话将热茶捧到皇帝桌前,皇帝端起茶碗闻了闻,叹了一声,又将茶碗放下了 “这小子如今搭上了崔家,又有裴家撑腰,钱是不缺了,还让他接着干这个巡街的差事吧!那东西给他送过去了吗?” “回主上,几日前就送去了,六百里快马加急,只怕现在他已经拿到了。” 皇帝轻轻的点了点头,两眼望着帐外飞扬的尘土,明明身子动都没动过,可方才的惫懒与戏谑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然流露的帝王威势。 “告诉老裴,这次就算了,以后别在京城搞出这么大动静来,搅得人心里发乱。” “是”祁昌说着话,将刚泡好的茶端起倒掉,趋步又泡上了一杯 “别折腾了!老子现在又喝不了,摆着闻有点儿味儿就得了,倒了换的浪费东西!” 皇帝没好气儿的骂着祁昌,祁昌小声答应着,却隐隐的带出了点儿哽咽 “委屈啦?”皇帝瞥了祁昌一眼“你个老小子,现在老子一句也说不得啦?” “奴婢不委屈,奴婢知道,主上这不是恼奴婢,主上是恼自己的身子,可这俗语说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主上想给大乾开万世的太平,可也得把身子养好了呀。” 祁昌说着话,偷偷的擦去眼角的眼泪,把一碗新茶又放到了皇帝手边 “朕这身子……怕是好不了了……”皇帝幽幽的端起茶碗,刚要闻,却猛地将茶碗摔在地上“以后别给老子弄这劳什子了。” “奴婢明白。” 祁昌蹲在地上,弯腰去拾摔碎的茶碗碎片,皇帝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身躯,忽然问道:“太子最近怎么样?” “据东宫的小太监们说”祁昌将捡好的碎片兜在衣服里,伸手招呼小太监捧了出去“太子这些日子都在东宫读书,朝事都由王大人、谢大人他们处理。” 皇帝忽地站起身来,信步走向中军帐门口,西北的狂风卷动着他宽大的衣袂,映衬着他的身躯愈发干枯瘦小。 “既然让他监国,那就要监出个样子来,整天待在东宫算怎么回事?前几天杨继讲的《诫子书》不错,让太子也读读。” “奴婢遵旨。” 祁昌在皇帝身后微微躬身,却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比他高了些许,慌忙又弯了弯腰。 皇帝几乎难以察觉的挺了挺身子,放眼眺望,不知思绪何处。 第20章 有庙的和尚跑不了 秋风肃杀,枝枯叶落。 小院中的虫鸣声日渐稀少,只剩烦人的黄叶,怎么也扫不干净。 满院萎靡之中,唯独菊花开得正盛。 乘着烈烈的秋风来回摇摆,似是在炫耀自己的高洁,嬉笑花草的不堪。 魏斗焕坐在书房里,身上已然披上了厚厚的锦裘,原本缠得如木乃伊般的绷带已然卸去,只是左手还吊在胸前。 悦心捧着一个抱着狐皮的鎏金暖炉走了进来,几口大箱子在屋里横七竖八的摆着。杂乱的书房逼迫她要把暖炉放在身侧,才能看到脚下的路。 自打那天姓董的送来几口箱子,自家大人就像着魔了一般。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又是一个多月,除了便溺,连吃饭都看着那些书吃,看一会儿,又神神叨叨的小声念一会儿。 有时念完了就手舞足蹈,连身上的伤也顾不得,有时念完了又会大发雷霆,光是椅子就被他砸坏了三把。 真不知道这几张纸,几行字,有什么好看的! 悦心腹诽着将暖炉放在魏斗焕怀中,又将他怀里已经冷了的拿了出来。 “大……少爷,该吃饭了,今天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炖鱼呢!” 说到这儿,悦心幽怨的看了那些箱子一眼。 都怪那姓董的! 明明那天大人说要给自己立规矩,全让他给搅了! “诸辜保者,手足殴伤人限十日,以他物殴伤者限二十日……限内死者,各依杀人论。” 魏斗焕浑然不觉的闭目小声念叨着,摇头晃脑仿佛私塾的小夫子一般。 “少爷!”悦心有些不悦的提高了声调。 “最后一句啊!小悦心,让厨房烫点酒。” 魏斗焕睁开眼翻了一页,随着嘟囔了几句,又把眼睛闭上小声嘀咕着,似是看了一句,却要再从头背完一段。 悦心赌气的刮了魏斗焕一眼,转身便朝外走: “念念念!也不知能念出个什么来!哼” “诸死罪囚,不待奏报下而决者……” 悦心忽然觉得身后一暖,紧接着整个身子轻飘飘的浮在了半空。 “流二千里!哈哈哈哈!小爷背完啦!” 悦心回头看去,只见魏斗焕蓬头垢面却兴高采烈的抱着自己,刚想说话,只觉得眼前一花,满屋的书仿佛都围着自己转了起来。 “少爷,少爷!别……别转了……” 悦心想要出声阻止,可是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少爷主动抱自己,这可是头一回呢! 魏斗焕也不知听没听到,抱着悦心又转了两三圈,这才慢慢的把她放下来。 悦心小脸儿羞得通红,抬头刚想说话,却见魏斗焕的肩膀处又渗出血来。 “呀!少爷……” “这点儿血不算什么”魏斗焕大剌剌的摆了摆手“走!吃鱼去!” 魏斗焕也不等悦心答应,锦裘甩在地上,拉着悦心的手就往外跑,悦心担心魏斗焕着凉,想去捡锦裘,却又舍不得撒开魏斗焕的手,只好红着脸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魏福!上菜上菜!让后厨显显手艺!别忘了烫酒啊!” 魏斗焕横刀立马的坐在餐桌前,这一个月食不知味的日子,可给他馋坏了,看着桌上放了多日的点心,魏斗焕也不嫌弃,伸手抓着就往嘴里塞。 没一会儿,婢女们端着一个大鱼盘走了进来,其后还跟着各色小菜,虽然不是什么贵重吃食,却也是色泽鲜亮,香气诱人。 “悦心,吃呀!” 魏斗焕把身后站着的悦心拉着坐在自己身边,先用勺子给悦心夹了一大块鱼腩,随后自己抄起筷子,风卷残云般的往嘴里狂炫。 悦心的特殊待遇引来了婢女们的侧目,但当着魏斗焕的面儿,她们也不敢造次,只得用眼神狠狠的刮着悦心 终于,悦心在“万众瞩目”下吃完了这顿“坐立难安”的饭,魏斗焕斜靠斜靠在椅子上,用牙签剔着牙,魏福轻手轻脚的端上刚沏好的茶 “魏福啊,今儿中午还没绿够呢?”魏斗焕不懂声色的将牙签吐了出去“咱家厨子显显手艺就一桌子凉菜是吗?” “大人,是小的疏忽,不知大人今日胃口,小的领罚。” 魏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魏斗焕面沉如水的看着他 “说吧,都干什么了?” 魏斗焕虽然来大乾不久,可他却不傻 自己发话了要尝厨子手艺,厨子吃拧了敢大冷天儿的全给自己上凉菜? 就算是没有提前准备,现去买也来得及,更何况自己府上每天这么多人吃饭,怎么能不备点多余的食材? 魏福是多年的管家,没理由连这种常识也没有 再加上崔家和卢显节送来的钱自己全都放在了家里,这天儿给自己吃这东西,只有一种可能! 家里没钱了! 而没钱的可能嘛……也只有一个! 魏福跪在地上冷汗直流,他能在长安这龙蛇混杂的地方当管家,自然听得懂主人家的意思,可是自己做了什么,他心里也清楚。 “大人您这么说,小的百口莫辩,自进得大人府中,小的自问所作所为无愧于心,无愧于大人,这几个月来,大大小小的买卖置办,账房都有记录。” 魏斗焕冲着悦心使了个眼色,悦心小快步跑了出去,没多时,账房先生捧着账本走了进来。 魏斗焕也没废话,拿过账本来仔细翻看 可他哪儿懂管账啊? 但他懂人 账本上的结果和他想的不错,只剩下几千两银子了,紧巴点儿过着,刚够这个月的开销 “怎么花了这么多?” 魏斗焕微微皱眉,崔家可是给自己送来了五万两,卢显节送的少说也得有八万,这十几万两银子,几个月的功夫就没了? “大人初到长安,一切东西都需新备,这座郎将府本是千牛卫宋郎将的,前些日子大人受伤,宋郎将派人来讨要房子的银两,一开口便是八万,小的不敢开罪他,只得……” 魏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继续道 “还有府上家奴、婢女的开支,夏秋冬三季的衣服、用物等等……” 宋郎将?听着很陌生嘛! 魏斗焕开心的差点儿笑出声来 “他没说叫宋什么?” “回大人,来人只说是广平世家的宋郎将” “是有庙的和尚就好办,行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账上剩的钱全赏你了” 魏斗焕把账本往魏福怀里一扔,没等魏福答话,魏斗焕声音忽地一冷 “那几个婢女,拖出去一人打二十板子!” 第21章 我的东西? 魏斗焕陡然发难,婢女们甚至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跪下求饶 还是魏福轻轻咳嗽了一声,婢女们这才纷纷跪倒,哭喊着求情 “谁再喊,就加十板” 魏斗焕的话犹如寒冬一般,瞬间封住了婢女们的呼声 “大人!”一个年纪小的婢女忽地站了起来,神情激动道“为什么无故要打我们?我们是婢女,可我们也是人!” “确实是人,不过是贱人!” 魏斗焕坐在椅子上饮了口茶,耷拉着眼皮懒洋洋的道 “大乾律有明文,奴婢贱人,律比畜产!不过你既然问了,小爷就让你们挨个明白。魏福!” 跪在地上的魏福一激灵,这当口儿叫自己,哪儿能有好事呀! “这些奴婢们来府上的时候,规矩都教过了吧?”魏斗焕道 “回大人,都是小的教的” “那小爷吃顿饭,这帮货一直拿白眼刮小爷?!” 魏斗焕猛地将茶碗摔在那婢女面前,悦心闻言就是一怔 那婢女还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同伴轻轻扯了扯衣袖,那婢女愤愤的将话压了下去 “小爷告诉你们,小爷为人和善,平时不跟你们计较什么,但谁要敢蹬鼻子上脸,哼哼!” 魏斗焕冷笑一声,目光如电的扫过婢女们 深宅大院的婢女们哪儿见过这般杀人的眼神? 那婢女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别怪小爷打断你们的狗腿!魏福,拖出去!” “遵命!” 魏福赶忙招呼家奴们进来拖人,这下没有婢女再敢哭出声来了 “还有”魏斗焕一开口,连进来的家奴也都跪在了地上“打今儿起,内宅的大小事务就由悦心来管,魏福专管外宅就行了,你们两个交接一下。” “是”魏福如蒙大赦般痛快的答应了 “这这这……” 兔起鹘落的转折让悦心的脑袋有点儿转不过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只是呆呆的看着魏斗焕 魏斗焕轻轻的摸了摸悦心的脑袋,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你去买点药,打完了给她们用。” 亲昵的动作让悦心的小脸儿瞬间染上红霞,魏斗焕冲她一笑,转身伸手把魏福拉了起来 “备马,小爷要出门!” 秋高气爽,菊香初放 踢踏的马蹄声踩着板子打在肉上的噼啪响,一身金吾卫戎服的魏斗焕跨马扬鞭,在长安大街上一骑绝尘的直奔金吾卫府…… “哈哈哈哈,崔大人说笑了,卢大人也是有功的嘛!” 金吾卫府内的小院中,裴行远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刺绣中衣,斜靠在躺椅上,身后董少卿垂手而立,裴行远面前坐着的崔迁山面色深沉,而一侧坐着的卢显节却面带谄笑。 “卢大人自然是有功的”崔迁山瞥了一眼卢显节,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哎哟!崔大人可别误会下官,当日情形特殊,下官拦着公子,也是为公子安全考虑,那贼子们都凶狂得紧,若是一个不小心……下官万死难赎呀!” 卢显节不住的给崔迁山拱手赔笑,崔迁山铁着脸冷哼了一声 “二位大人,咱们的大英雄来啦!” 裴行远笑着冲回廊一抬头,正赶上魏斗焕迈步进来,董少卿适宜的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裴行远身侧,笑吟吟的望着魏斗焕。 “下官魏斗焕见过……” “免啦免啦,快坐!”裴行远大咧咧的一摆手“今日我等都未穿朝服,只是小聚而已,不必那些俗礼啦!” 魏斗焕砸吧砸吧嘴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说实话,他巴不得不用行礼,这个拱手那个弯腰的,早就烦了 “魏大人真是勤恳啊!伤势未好,便先来履职啦!”卢显节说话间冲着魏斗焕拱了拱手,算是行礼了。 这老油条! 魏斗焕扬了扬自己还挂着绷带的左手,嘿然一笑:“还得多谢卢大人当日来得及时,倘若不然,这两三个月之间,可就不只是伤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 “不敢不敢!”卢显节连连摆手“当日下官只是呐喊几声罢了,若非董长史和千牛卫的裴长史率兵前来,只怕下官也是凶多吉少啊!” 千牛卫?裴长史?裴孝义? 想起此人,魏斗焕不由得嘴角上扬 崔瑾书调戏小绣娘那日,若非裴孝义“及时”赶到喊破了自己身份,只怕自己必然和老卢兵戎相见了 不过……这裴行远的手段也够快的! 不动声色的就把自家大侄子安排进来了 “卢大人过谦了”董少卿拎着水壶,一边给裴行远茶碗添水,一边温和的道“当日我与裴郎将到时,逆贼已然散去了大半,我等只是扫扫尾罢了,要说功劳,那还得是魏大人,血战逆贼不退,重伤昏迷之际,还死死地抓住贼首韦智的衣袖,真是令人钦佩!” 我?抓着韦智的衣袖? 董少卿的话让魏斗焕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只记得当日自己听到小绣娘的声音之后冲了出去,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韦智,什么时候抓着他的衣袖了? 难道自己昏迷的时候失忆了? “正是正是!” 卢显节站起身来,接过董少卿手中的水壶,刚要给崔迁山倒水,崔迁山不动声色的将碗盖盖了上去,卢显节尴尬一笑,转身给魏斗焕和董少卿倒上水,随后又将水壶放到了董少卿的脚旁 “魏大人那日英姿,当真是‘手中电曳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堪称我大乾武将之楷模呀!” 崔迁山忽然冷冰冰的开口道:“我记得当日魏大人用的是刀吧?” “是是是”卢显节连忙赔笑“下官疏忽,下官疏忽” “刀也好,剑也罢”裴行远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双虎目灼灼放光“总归这一次,斗焕是‘功成献凯见明主’,只等着‘丹青画像麒麟台’啦!” 卢显节识趣的站起身来,拱手赔笑道:“将军高才,下官汗颜。” “今日之事就这么定啦,斗焕若是伤好了,便回巡街使衙门当值吧,西北的孙公公已经到了东宫,封赏之事不日便会进行,斗焕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请教一下两位大人吧。” 裴行远说话间自顾自的走进了厢房,卢显节满脸堆笑的冲崔迁山拱手,崔迁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卢显节慌忙追上,似是在小声的解释些什么。 眼见无事,魏斗焕便起身要走,可刚站起来,却被董少卿拉住了衣袖,旋即便感觉手中多了一沓厚厚的纸。 “魏大人,您的东西可别忘了拿呀。” 第22章 归途 魏斗焕从心底来说,是十分厌烦董少卿的! 这个人并不只是像卢显节般圆滑,他更多的是“故弄玄虚”。 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却又面对着不得不说的压力。 总之,这般做法,颇让魏斗焕不齿。 “董大人,这是……” 魏斗焕刚想拿起来看看,却又被董少卿按住了手腕: “大人的东西,理应收好,在下告辞。” 董少卿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和一个略带深意的轻笑,飘然离去 魏斗焕冲他背影儿小声的骂了一句,这才拿起那沓纸来看,第一眼便吓了一跳! 地契! 京畿道华州华阴县韦通,为钱乏用,出卖上等水田一部,该田东至陶家田,西至清源河,南至官道,东至小郎山,计地八十六亩三分,共卖白银一百两整,立契当日交讫,此系祖业,并无重叠交易…… 而在最后的受业人处,赫然写着魏斗焕的名字。 这是……要把韦家拆着吃了呀! 魏斗焕心里更惊,再看下一张,依然是韦通出卖家产。 魏斗焕一连看了十几张,大的几十亩,小的十几亩,每一张都是上等水田,粗算下来已然有千亩土地都在自己名下了。 “魏大人,怎么额头上这么多汗啊?” 身前突然有声音响起,吓得魏斗焕猛地向后扯步,横拳在前。 却只见卢显节一脸茫然的看着魏斗焕,显然也被吓着了。 “卢大人啊,这是……在等我?” 魏斗焕有些吃惊,卢显节和崔迁山早就走了,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呵呵呵,正是!之前大人说下官送去的土产颇合胃口,最近深秋季节,桂花正香,下官备下了些黄桂稠酒,特请大人一叙。” 卢显节带着职业假笑连连拱手,魏斗焕却上前一把搂住了卢显节的肩膀,小声的道: “老卢啊,咱说点儿人话行不行?不就是找小爷喝酒吗?罗里吧嗦的干嘛呀!” 卢显节神情一怔,旋即大笑着伸手从身后搭上了魏斗焕的肩膀: “哈哈哈哈哈!魏大人痛快!走!喝酒去!” 二人的勾肩搭背的亲热没持续多长时间,魏斗焕骑马,卢显节乘轿,长安衙役们在前面开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直奔卢家。 说起来,魏斗焕和卢显节并没有那么交好,而魏斗焕这次答应了卢显节,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想解出自己心里的疑问! 鸿胪寺那天自己晕了之后到底发生什么? 这些地契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重要的,这个韦智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斗焕原本在董少卿给自己送大乾律来的那晚就想问的,只是董少卿跟自己打马虎眼,只好作罢。 本想近日来问裴行远,可看他今天的架势,已然是不想再提此事。 崔迁山呢?自己跟他只有仇儿,没有交情,更何况当日他也没在现场,问了也是白问。 思来想去,就只有眼前的卢显节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魏斗焕正坐在马上思考着,忽然听见前面传来铜锣声响。 “镗!镗!” “朝廷押犯,大小官民人等速速回避!” 卢显节撩开轿帘,探出头来看了眼,“哎哟”一声,慌忙招呼轿夫们避在路旁,魏斗焕不解,却也跟着把马带到了一侧。 没多久,便看见两队全副武装的官兵鱼贯而来,队间两人扛着一面簸箕一般大小的铜锣,铜锣一侧站着一人,一边敲锣,一边高喊。 再往后看去,一辆辆囚车随着“吱扭扭”的噪音缓缓前行,魏斗焕定睛看去,头一辆囚车上站着的,正是韦智! 此刻的韦智须发散乱,两眼空洞,精神萎靡,手上、脸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的伤痕,原本的白囚衣此刻变成了黑红色,仔细看去,却是无数的鲜血反复浸润干涸,将囚衣染了颜色。 坐在马上的魏斗焕此刻脑袋一阵阵的发懵,他隐隐觉得,韦智这般凄惨模样,倒全是自己害得。 囚车走近,韦智仿佛也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魏斗焕,空洞的眼神瞬间恢复了些许温度,他没有咒骂,也没有愤怒,只是看着魏斗焕,咧嘴无声大笑! 鲜红的嘴里没有半颗牙齿,半截舌头随着韦智的哑笑,不住地抽动着,暗红的血块随着鲜血从嘴角流下,染透了黑红色的前胸。 魏斗焕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韦智的笑没有痛苦、没有凄凉,却是充满着鄙夷与不屑,恍惚间,魏斗焕觉得韦智才是这场角力中胜出的那个人。 而自己,却像掉入陷阱而不自知的雀鸟…… 漫长的囚车队伍拨动着魏斗焕的心绪,足足小半个时辰,囚车才算彻底走了过去。 这些囚车上站着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少说也有上百口。 魏斗焕不由自主的将手摸上了胸口,他在想: 那个把地卖给自己的“韦通”,会不会也在刚才的队伍里! …… 北城,“王府”之内,一名老者身穿道袍,斜身靠在软榻上。 两名正值花季的婢女一左一右的跪在他的脚边,轻轻的揉捏着他的双腿。 老者雪白的胡须散发着晶莹的光泽,皱纹遍布的脸上,满是气血丰润的红光,双目微闭,眉头紧蹙,似是在思索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祖父”一名身穿深蓝色缎衣的少年手捧一盘贡橘躬身走上“今日朝会,祖父辛苦了。” 那老者并不答话,只是挥挥手示意少年坐下。 偌大的大堂中,只有婢女敲腿的声音回响着,没多久,那少年却再也按捺不住了: “祖父,今日太子可说什么了?” 少年小心翼翼的问着,老者不悦的扫了少年一眼,少年吓得立时跪伏在地。 “景儿”老者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犹如古树的树皮摩擦一般“这般年纪,怎么还如此浮躁?” “祖父教训的是,孙儿谨记。” 少年的额头上肉眼可见的冒出了冷汗,那老者轻嗽一声,婢女赶忙上前搀扶着老者坐了起来。 “太子没说什么”老者低垂着眼睑,仿佛随时都要睡去“你去告诉家中的小辈们,明日开始不得外出,老夫已请了杨夫子明日来府上教尔等诫子书。” “孙儿遵命!” 少年拜了三拜,这才躬身倒退着向后走,直至门口,拱手又拜,方敢欠身离开大堂。 老者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不由得长叹一声。 “天要杀人,福祸由己吧!” 第23章 卢家密室 秋萧瑟,气凛然! 饶是前世不太懂古代诸事的魏斗焕也知道, 秋天自古就是古代王朝处决囚犯的季节。 今天在大街上看到的韦智,只怕是很难活过这个秋天了…… 一路上,魏斗焕都心不在焉的想着韦智的惨状。 来到异世界的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动摇。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他只是想教训一下仗着身份为非作歹的二世祖。 可如今,自己莫名其妙的破了一桩谋逆大案,也将百余人送上了断头台 然而,这只是自己看到的,自己没看到的呢? 韦智不可能只靠着自己的家人就去勾结金戎国! 那从长安到西北边陲,几千里路当中,大小官吏军民,又有多少人因此毙命呢? 异世来的魏斗焕对大乾并没有什么归属噶,更遑论什么家国情怀。 可眼前的韦智、即将消失的生命,却是那么的真切! 魏斗焕想着想着,忽然马停住了脚步,他茫然抬头,面前蓝底金字高额大匾上,写着“卢宅”二字。 “魏大人,还请到寒舍小叙。” 卢显节挥手屏退出来迎接的家仆们,站在门口微微欠身,魏斗焕翻身下马,看了一眼满是谄笑的卢显节,毫不客气的挥手示意引路,随后跟着卢显节信步而入。 卢显节的宅院与他阔绰的出手相比,简直称得上是寒酸。 从大门进入垂花门,小小的宅院只有两进,既没有女性们住的后罩房,更没有用于消遣的花园,庭院之中栽种的,也是普通常见的槐树、石榴等。 而屋内的家具陈设更是十分简单,只是一些普通的榆木家具,博古架上摆的都是一眼假的地摊货,别说是朝中官员,就是一般的中产之家,也要比他的屋子华贵一些。 卢显节看着魏斗焕狐疑的神色,不由得轻轻一笑,挥手屏退奉茶的仆人,仆人出去时顺手关上了房门,客厅之中,只剩下卢显节和魏斗焕二人。 “魏大人,怎么这种眼神看着下官啊?” “老卢啊老卢,你什么时候儿才能少用点儿你那个心眼子啊?” 魏斗焕没好气儿的瞥了卢显节一眼,端起茶刚喝了半口,噗的一声便喷了出去! “这什么玩意儿?!你给马尿杀青了?” 卢显节笑而不语,自顾自的饮了一口,幽幽的道:“魏大人真会开玩笑,别看下官身居长安县令,可平日里过得,也是百姓生活。” 丫丫个呸的老王八瘪犊子揍的! 魏斗焕在心里默默的从卢显节一直问候到东汉卢植! 要不是小爷收过你的土产,小爷真就信了! 魏斗焕满脸冷笑的看着卢显节,嘴里不住的发出“哼哼”的声音 你装!你打官腔!我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许是卢显节也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将茶碗放在了桌上,站起身来一摆手: “下官知道魏大人出身行伍,喜好兵法,正巧家中还有几部祖上传下来的兵书,还请大人随下官往书房共赏。” 魏斗焕也不答话,起身顺着卢显节的手就走了过去。 自己现在是整个大乾最瞩目的新官,自然不怕卢显节耍什么花样。 卢显节跟在魏斗焕身后进了书房,左右探头看了看,伸手将大门关上,又将门帘放下后,冲着外面喊: “大人请看,这便是祖传兵书” 话音刚落,卢显节从书架上轻轻转动一尊花瓶,书架微微震动着向两边打开,赫然正是一道暗门! 魏斗焕见状就是一愣,却见卢显节冲自己努了努嘴,魏斗焕一手按住腰刀,冲卢显节做了个请的手势。 卢显节恍然一笑,纵身迈入暗门,魏斗焕紧随其后,门口书架又开始震动,却是将入口封闭。 魏斗焕在黑影中压低了身形,右手紧握住狼头腰刀,犹如黑夜中捕猎的恶狼一般,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警惕的盯着周围。 忽然一点烛火亮起,卢显节脸上那熟悉的圆滑笑容再次映入眼帘 “魏老弟,不必担心,进了暗门,就是安全所在了。” 魏斗焕神情一怔,自打认识卢显节一下,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定睛看去,卢显节的笑容也与平日有些不同。 卢显节招手示意魏斗焕跟上自己,他捧着火烛在前面引路,边走边道: “魏老弟别多心,老哥我在京城待了八年,像韦智这种,没见过五十也见过三十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呀!我宅子里光我知道的,裴家、崔家等等世家的眼线就不下三十个,这都是不得已的办法啊。” 魏斗焕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阴风袭来,勾的自己寒毛直立! “卢老哥就没在他们家里安插几个?” 魏斗焕强装镇定的开着玩笑,卢显节却没理他,忽的停住向前的脚步,举着烛台向四周走去,随着烛火轻斜,引燃了墙上挂着的一盏烛灯。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绣娘失踪时,裴行远要劝你别着急?” 卢显节慢悠悠的说着话,将这个暗室的烛火点亮,看得魏斗焕倒吸一口冷气。 鎏金螺钿的檀木卧榻摆在中央,背后一人多高的蜀绣屏风,以东珠为底,各种颜色均是绣的各色宝石,桌上一整套玉制茶器,暗室两侧摆着大大小小的各色奇珍,烛火映衬下,整个暗室都散发着财富的光亮! “好~家伙的!” 魏斗焕由衷的发出感叹,他本以为自己的家宅已经算是富贵之家了,今日跟卢显节一比,自己住的也就比狗窝强点儿有限! 卢显节苦笑着坐下,又给魏斗焕倒了一杯茶:“魏老弟这是想清楚了?” “卢老哥是说……裴将军从一开始,就知道绣娘在鸿胪寺?” 魏斗焕直言不讳,端起茶碗喝一口。 真他娘的香! 顺着舌头能一直香到脚后跟! 卢显节看着魏斗焕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却没有发笑。 原因无他,自己当年初入官场时,也是这副模样。 “为什么只是知道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今天拿到的地契应该正好是两千亩吧?” 魏斗焕神情僵硬的看向卢显节, 他怎么知道? 卢显节笑吟吟的伸出手指比了个“二”,又低手点了点茶叶。 那二两茶叶!! 魏斗焕只觉得自己的冷汗顺着后背缓缓的渗了出来,两眼死死的盯着卢显节,额间的伤疤隐隐跳动。 “所以,你那天才非走不可!” 第24章 小子,我看你有前途 密室幽暗,烛火煌煌 魏斗焕目光灼灼的望着年已中年的卢显节,心中有说不出的异样感 同样是这个人,但是此刻,他却脱去了平日里的谄媚、圆滑与拘谨 取而代之的,是老练、成熟,和那一双深邃到仿佛能洞察古今的眼睛 他在等着他的答案,他却没有给他答案 卢显节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起身从卧榻一侧的小抽屉中,拿出一沓纸摆在魏斗焕面前。 魏斗焕心中一凛,凑上去看,果然与自己所猜无异。 崭新的地契,熟悉的韦通! 卢显节笑吟吟的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摆在了魏斗焕面前。 “这里是十万两银票,魏老弟拿去支应吧。” 魏斗焕眉毛一挑,一抹冷笑窜上了嘴角,额间的伤疤隐隐有些充血 卢显节为什么要给自己钱? 他为什么知道自己需要钱? “看来我家里,卢老哥也安排人了呀!” “不错,我安排了。” 卢显节的坦诚相对让魏斗焕一愣,冷峻的神色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卢显节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魏老弟,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卢显节一句话,说的魏斗焕汗毛倒立,险些从卧榻上蹦起来! 架空朝代也尼玛好这口儿?! 魏斗焕不自觉的把手伸向了背后,凌空挡住了那个重要的器官…… 果然,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哪怕是异世界! 早就听说古代人观念扭曲,没想到这么扭曲! 自己可是刚毅勇武范儿的!怎么想也不该…… 不对呀,自己可是当众掌掴过卢显节的! 这老小子不会是麦当劳吧!! 这小子不会是中空的麦当劳吧!! 魏斗焕想到此处,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身子不自觉的向卧榻的靠背蹭过去,企图谋求一些本不存在的安全感 咱不是对人家有意见,咱真不是这路人啊! 卢显节看着魏斗焕不住地偷瞟自己,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端茶杯的手哆里哆嗦,脑袋上都见汗了 难道自己看错人了? 卢显节想到这儿,索性把话说的更明白了 “魏老弟,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到我的地室之中?” 卧槽!这老登有预谋的! 魏斗焕一言不发,二目如电的紧盯着卢显节,右手不动声色的按在了刀把上 魏斗焕下定了主意 只要这老登敢开口,小爷就给他物理“分头行动”! 卢显节见魏斗焕还不说话,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魏老弟,何必如此提防呢?这间暗室除了我,只有你进来过,我带你进来,便是想告诉你,我想跟着你干!” 卢显节话音刚落,魏斗焕的刀瞬间拔出三分之一 只是拔完了才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跟着你干”而不是“跟你干”…… 魏斗焕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微微有些放下,握刀的手却还是不敢松懈 “卢老哥什么意思?” “魏老弟,话说明了吧,为什么你会是扫除通敌叛乱的功臣?” 卢显节的话问得魏斗焕一怔,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半个字来 对呀!为什么会是自己? 自己不过是想教训一下仗势欺人的二世祖而已 不过是看不过小绣娘被欺负而已 卢显节看他哑口无言,缓缓地给他续上茶,凝眸如水 “或者说,你凭什么认为你是扫除通敌叛乱的功臣?” “那自然是……” 这四个字冲口而出,旋即却如鲠在喉般,挡住了后面的话 凭着自己发现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羊皮纸? 凭着自己在鸿胪寺发现了绣娘? 还是凭着韦智想杀了自己? 魏斗焕颓丧的摇了摇头,还刀入鞘,此刻,他总算明白了卢显节的意思 “还请卢老哥指教。” 卢显节满意的微微颔首,沉声道:“这便是裴行远的手段,他一手将你捧成功臣,却不让你知晓全部,便是把你拉上他的大船,真有一日魏老弟要反水,今日之功,便是欺君的抄家之罪!” 魏斗焕额头上的冷汗,随着卢显节的一字一句,缓缓冒出 自己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董少卿把自己引去了鸿胪寺,可是一张羊皮纸,京城的胡商用的不在少数,怎么就那么巧,非得去鸿胪寺呢? 今日董少卿说自己抓住韦智的衣袖,可自己却毫无印象,若是这官司打到陛下面前,裴行远问自己一句是怎么抓住韦智的…… 自己怎么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只要裴行远实话实说,自己就是一条欺君大罪! 而裴行远呢? 把所有事往自己身上一推,他顶多就是失察,甚至连失职都算不上! 老王八犊子揍的! 看他浓眉大眼的,三两句话就给自己绕坑里去了! 卢显节看着魏斗焕不断变换的神色越来越阴冷,自己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这混小子别出了门儿拎刀找老裴拼命去吧? “那个……魏老弟啊,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 魏斗焕一摆手,打断了卢显节的话,恶狠狠地从牙缝儿里挤出三个字来 “为什么!” 这是魏斗焕唯一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是裴行远的下属,处处依着裴行远嘱咐的做事 到头来裴行远给自己下这种绊子? 卢显节看着犹如恶兽般愤怒的魏斗焕,不由得摇了摇头 或许,自己说的还是太早了吧 “就因为你有救驾之功,被封千牛卫的四品郎将,回长安兼金吾卫翊府七品巡街使。” 魏斗焕仍然紧盯着卢显节,显然他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魏老弟,自大乾开朝以来,从未有人并兼金吾卫与千牛卫的官职,你可知道原因?” 卢显节本想卖个关子,却被魏斗焕盯得心里发毛,只好继续说 “金吾卫掌京畿巡查守备,千牛卫乃天子近身侍卫,若有人身兼两职却心怀不轨,那改朝换代可就在顷刻之间呐!” “而你这四品郎将,说实话,可着长安城扔一块砖,砸死的四品官比狗都多,你虽官职比我高,但论责,你不过是不掌兵的近卫而已,而我,可是执掌一县的县令!京畿之地,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能以属地之名处理!” 魏斗焕依然不语,但他隐隐觉得,卢显节接下来的话,很不简单 “魏老弟,你可知为何,当日我闻听你的官职,会陡然色变吗?” 第25章 刀 今天,注定是魏斗焕极为难忘的一天 短短一天时间,他感觉到了最真切的不真实感 曾经自以为熟识的人,都在几句话之间纷纷倾覆 甚至是……这个曾经不屑入眼的长安县令。 “魏老弟,在大乾,四品以下,官自从三品以下,分上下两等,以出身论,分清官浊官,清官,指的便是上官,如我的长安县令,便是正五品上的清官,原因无他,只因为我出身范阳卢氏。” “虽然只是旁支,却也是世家,清官担职而不任事,而你正四品下的郎将,却是浊官,任事而不担职,只是因为你是平民出身。” 卢显节幽幽的讲述着大乾官制,这也是魏斗焕第一次全面的理解这异世的官制 “可这并不足以让我惊讶,真正让我惊讶的,是你原本只是一个连队正都不是的士兵,正四品上,这已然是浊官的最高品级了,以你的出身,哪怕有匡扶社稷之功,也休想进入从三品以上。” 魏斗焕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 他从来就没想过什么官至极品、匡扶朝政 说白了,他只是想在这个异世界过得舒服一点而已 如果不是裴行远的设计,他甚至不想卷入韦智的这场风波 卢显节的眼光何等锐利?一眼便看透了魏斗焕的心思 “呵呵,魏老弟,哪怕你无心权柄,却也该想想,陛下为什么要封你这个官职呢?” 魏斗焕刚要开口,卢显节仿佛能猜透他心事一般 “难道就因为你救驾有功?嗯?!” 卢显节的话犹如一瓢凉水般顺着魏斗焕的脑袋浇下 如果说之前自己还不明所以的话,现在怎么也该明白了! 自己一个小小的士卒而已,就算救驾有功,皇上给个八九品的县尉县丞,已然算是皇恩浩荡了 别小看这区区的八九品官职,这是官与民之间难以跨越的天堑 可不像是前世书读得好,就能迈过去的 而自己从士卒一跃成为郎将,简直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而这想必也是卢显节想问自己的 为什么?凭什么? 皇帝为什么要破格封赏自己? 自己又凭什么能够一步登天? 救驾? 呵,别闹了! 魏斗焕大脑飞速的运转着,猛然间眼中一亮,难以置信的望着卢显节 卢显节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魏斗焕懂了! 魏斗焕苦笑着摇了摇头,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了卧榻上 是啊!陛下敕封千牛卫四品郎将,与裴行远把金吾卫大令交给自己的那一幕,是多么的相像! 卢显节看着颓废的魏斗焕,不由得轻笑着站起来,缓缓走到魏斗焕身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魏老弟又何需气馁呢?如果真是你想的那样,那我今日又为什么要邀请你来地室呢?” 卢显节的手落在魏斗焕的肩膀上,笑吟吟的欣赏着那金碧辉煌的屏风 “你在朝中无根无节,无党无派,必然震动不了朝廷,可是,你却震动了,为何?” “请卢老哥赐教”此时的魏斗焕对卢显节可谓是心服口服 “因为有人想震动朝廷,有人觉得朝廷太安静了” 卢显节收回落在魏斗焕肩膀上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屏风 “就如这地室一般,喧闹虽然扰人,却也让人心安,可如果安静地落针可闻,那就会令人毛骨悚然了!” 魏斗焕二目如电的紧盯着卢显节 谁想震动朝廷?这个答案昭然若揭! 裴行远显然还远不够格! “所以,魏老弟,老哥我还是那句话,我想跟着你干” 卢显节再此提起此事,魏斗焕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卢老哥明知我是一个孤魂野鬼,不过是别人杀人的刀,挡枪的盾,难道就不怕城门失火那天,殃及鱼池吗?”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拼命往火坑里跳的傻子 卢显节把自己说的仿佛熊熊燃烧的达尔瓦扎地狱大门一般,为什么还要死乞白赖的搭上自己这条破船呢? “哈哈哈哈哈,快刀钢盾正在用时,岂有城门失火之险呢?” 烛火闪耀中,卢显节大笑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阴暗潮湿的地室,回荡着他的笑声渐渐失真,甚至变得有些阴森。 魏斗焕嘿然一笑,他彻底明白了 卢显节不过是想跟在自己身后喝汤罢了 就如韦智案一般,事成了,功有他的,事败了,错却没他的 若是放在平时,以魏斗焕的脾气早就骂街了! 这是拿自己当傻小子玩儿呢? 可是现在,魏斗焕却有点小感动 皇帝拿自己当刀子,插回长安,一声不吭 裴行远拿自己当刀子,扎死韦智,也一声不吭 而眼前这个谄媚圆滑的卢显节,却能跟自己“推心置腹” 是真是假还重要吗? 魏斗焕站起身来拍了拍卢显节的肩膀 “卢老哥不怕就好!” 魏斗焕说完便朝外走去,卢显节明显神情一怔,苦笑一声,在身后追了上去 等到地室门口,门还没开,卢显节又在魏斗焕身后小声叮嘱 “记住,无根无枝,无党无派!” 魏斗焕还没来得及搭话,地室大门豁然洞开,那个深沉的卢显节也随着照射进来的阳光,顷刻消失 “哈哈哈哈,魏老弟,老哥家的兵书还可以吧?” 魏斗焕对卢显节的刻意浮夸只觉得心中好笑,可是嘴上却还是配合他的 “这是自然,卢家兵书,实在让小弟获益匪浅呐!只是古书奥妙,小弟还需得慢慢消化,今日只怕就只能看到这里了,老哥留步。” “确实确实,参悟古书非是一日之功啊,卢芒,替我送送魏大人!” …… 幽暗昏沉的地室之中,墙壁上的烛火轻轻跃动 卢显节又回到了这里,与方才不同的是,此刻的卢显节却是跪在卧榻一侧,面对着一面石壁,而卧榻上的银票,早已消失不见 “公子,魏斗焕走远了。” 卢显节的声音低沉而又陌生,与方才的老练成熟又不相同,此刻的他拘谨的仿佛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嗯” 石壁背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单凭一个字,谁也猜不出被后人的身份甚至年纪 寂静!令人心慌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卢显节觉得自己的双腿跪得微微有些发麻,揣摩着石壁背后的人应该离开了,卢显节想站起来活动一下 却听见石壁后面传出一阵女人声音 “明日殿前封赏,莫要失了礼数!” 第26章 人民的力量! 秋虫萧萧秋已深,冬风微微冬将临。 长安的秋冬两季几乎没有明确的临界点。 寒风一日冷似一阵,不知不觉间便已是冬天。 而长安的清晨,更是明显! 魏斗焕驭马走在长安城的大道上,此时坊市已开。 大大小小的公子哥们的马车驱驰而过。 林林总总的小摊贩们的叫卖此起彼落。 这便是长安! 生在世家,落地便有高官厚禄; 生在寒门,到死难得栖身之所; 想到此处,魏斗焕低下了头,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金吾卫戎服。 而自己,无疑是幸运的! 魏斗焕不由得又想起了昨日卢显节的话,嘴角微微轻笑。 做皇帝的刀吗? 魏斗焕信马由缰的向巡街使衙门走去,忽得有一壮汉拦在自己马前,吓得魏斗焕慌忙用左手带住缰绳,右手下意识的摸上腰刀。 “您是魏大人吧?” 拦马的汉子个头儿八尺开外,浓眉大眼黑皮肤,一看就是有把子力气的老实人。 魏斗焕警惕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汉子,他总觉得有点儿眼熟,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他! “俺一看您就是魏大人,京城都传开咧,说魏大人,三只眼,明善恶,辨忠奸!俺在这儿出摊儿俩月咧,今天可算见着真人咧!” 那大汉说着话跪地上就要磕头,魏斗焕一带马,侧身相对,伸出马鞭挡在了那大汉面前: “你是什么人?刚才说的是些什么?” “大人您忘咧?俺是牛山呀!卖胡饼滴!” 牛山快步跑到旁边自己的小摊儿上抓了几张胡饼,小心翼翼的用油纸包好,献宝似得捧到魏斗焕面前: “大人尝尝,俺这胡饼那整个儿长安城都有名啊!” 胡饼?牛山? “哎呀!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呀!方家巷第三间院子,您老带人来查过案,俺跟那孙淑静还住对门咧!” 嗐!魏斗焕一下想起来了,那天赵振提过这个人,还说一直想追孙淑静呢! 弄清楚了来人的身份,魏斗焕也放心了,笑呵呵的打量着眼前这大汉:“是你呀!那孙淑静近来怎么样了呀?” “要说大人的记性就是好呢!”牛山把手里的胡饼往魏斗焕的手里一塞,憨笑着用围裙擦着手“那孙姑娘回来可吓坏咧,但她可不是小人,一直嘟囔着大人的好儿啊,知道大人受伤咧,她就特地让俺在这儿守着,说是见着大人立马儿跟她说!” 魏斗焕看着眼前这个朴实憨厚的汉子,心里不知怎么的,也觉得高兴起来。 这好像还是自己来到长安城后,第一次这么发自肺腑的笑。 “哈哈哈哈,孙姑娘的情我领啦!你也看见啦,小爷生龙活虎,点事儿没有!” 魏斗焕说着话,悄悄地把左手从挂在脖子上的绷带里退了出来,又觉得这么做太刻意了,活动了一下手腕子,又把手放了回去。 “那肯定滴!不过俺也得报大人的情啊!” 牛山说着话上下打量着魏斗焕,忽得上前一步,抓住了魏斗焕马匹的缰绳: “俺给大人牵马开道吧!” 牛山也不等魏斗焕点头儿,招呼同行的伙伴帮自己看着摊儿,随后牵着马就往前走。 魏斗焕见牛山发自肺腑,也不好出言阻拦,任由他牵马而行,只是多出来的缰绳却还是攥在手里 “闲人闪开咯!巡街使魏大人来喽!魏大人,三只眼,明善恶,辨忠奸,除叛逆,保国安,断阴阳,比青天,不畏强权敢直言,专为正义申屈冤!” 牛山一边牵马走,一边高声的喊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管百姓还是世家公子都掩嘴偷笑。 百姓们笑得是牛山滑稽的口音。 公子们笑得是那粗俗的唱词。 区区七品巡街使,比芝麻绿豆大点儿有限的小官儿,如今也配这么招摇过市了? 但也能看到,那些马车上纹饰繁复的世家子弟们,只是撩开帘子看了魏斗焕一眼,便面沉如水的催促家仆匆匆离去,不愿有片刻逗留。 “牛山啊!”魏斗焕实在是忍不住了,笑呵呵的问道“你喊得这是什么呀?谁教你这么喊的?” “没有人教”牛山昂首挺胸的牵着马向前走,仿佛他才是坐在马上的那个人“大人还不知道吧?这长安城都传开了,那说书的、唱曲儿的都在唱,就连俺们院儿三嫂子家的小小儿都会唱呢!” 这就是人民群众的力量呀! 魏斗焕脸上的笑意更盛,任由牛山牵着马在前面高声喊唱,没多时便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巡街使衙门口儿,魏斗焕抬头望去。 嗬!老熟人儿! “赵振、马成,你们怎么知道小爷今儿……” 魏斗焕的话说到一半儿便愣住了。 衙门口儿当值的确实是赵振和马成,两人闻声转过头来,赵振的脸上多了一条狰狞的伤疤,紫红色的新肉朝外翻着,仿佛脸上爬着一条大蜈蚣一般。 “大人……” 二人话刚出口,便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赵振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哽咽。 不对呀! 就说赵振跟着自己没立功,那他原本也已经是队正了! 看门当值这样的活儿怎么能轮到他? 想到此处,一层寒霜蒙上了魏斗焕的脸庞,额间伤疤瞬间充血! “说!怎么回事!” “没……没事” 赵振强装镇定的摇了摇头,硬挤出个笑脸儿来,一旁的马成却忍不住了,怒气冲冲的上前一步: “大人,您在家养伤这几个月,不知道从哪儿又调来一个巡街使,他妈的连狗都不如,出去一趟儿就会冲着那些公子哥儿摇尾巴,老赵跟我看不过,顶了他几句,就让他发来看大门儿了!” “他今天在衙门吗?”魏斗焕没接马成的话茬儿,自顾自的问着。 “在!” 马成抢先一步从牛山手里夺过缰绳来。 “那老王八一大早儿来了,正在二堂喝茶呢!” 魏斗焕连沉的都快滴下水来了!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更何况赵振跟马成两人在鸿胪寺一战跟着自己出生入死! 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儿,还不允许有这么牛X的人存在! 魏斗焕打马扬鞭直接冲进了衙门里,赵振、马成二人不甘示弱的紧跟其后,就连牛山都从路边儿捡了块儿石头跟了进去! “哪个老王八在小爷的衙门撒野呢?!” 第27章 立威 这小小的巡街使衙门,是魏斗焕对大乾最熟悉的地方。 熟悉到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的变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魏斗焕横刀立马的冲进大门,立刻引起了两侧金吾卫的警觉,瞬间十几条枪齐刷刷的瞄准了魏斗焕! 可等到他们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儿,原本蓄势待发的长枪,瞬间七扭八歪的连烧火棍都不如。 “大……大人?” “大人不是被免职了吗?” “别胡说!赵队那不还跟着呢吗?” 金吾卫们窸窸窣窣的小声嘀咕着。 而魏斗焕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看过他们! 忽然,大堂之内幽幽的传出一阵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人吃了豹子胆了?竟敢辱骂本官?” 大门中开,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慢吞吞的走了出来,这男子身高与牛山不相上下,皮肤黝黑,却学着文人模样在颌下留三绺短胡须,乍一看颇显不伦不类。 “骂你?!”魏斗焕气极反笑“没加蛋还让你小子长了一辈儿呢!” 那人上下打量着魏斗焕,一双虎目却带着几分奸猾: “你就是那个什么魏斗焕吧?” 魏斗焕二目如电的盯着那人,狠辣凶恶的眼神,让那人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被饿狼盯着一般,明明穿着一身貂裘,但浑身的寒毛还是竖了起来! “小爷不管你是奉谁的令,仗谁的势,小爷今儿头一天返工,心情好得很,现在你抱着脑袋滚出去,小爷可以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仰天大笑,也不知是魏斗焕的话真的那么好笑,还是他在给自己壮胆,只笑得院中老树上的枯叶扑簌簌的落了一地。 “魏大人当真是名不虚传啊!不过你想唬我,那还早呢!” 只见这人忽得从怀中掏出一卷锦帛,高高的举国头顶: “姓魏的!看好了,这是吏部的任命,上面还盖着尚书省的大印,老子是奉了正令来的,你想跟老子耍混蛋?摸摸你胯下长了几个卵蛋!” 魏斗焕双眉倒竖,猛地一挥马鞭,纵马直奔那人冲去,那人脸色骤变,挥手遮住前胸,侧身向旁躲去,魏斗焕马鞭一卷,将那人手中的锦帛卷过头顶,高高的抛进了小院的金鱼池中。 “你……” 那人指着魏斗焕,惊得说不出话来,自己也当了多年的官,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见过不少,这么胆大包天的,魏斗焕乃是第一个! “啪!” 魏斗焕扬鞭抽在那人指着魏斗焕的手上,瞬间一条血痕浮现。 “小爷也是你这种腌臜的玩意儿配指的?” 那人被魏斗焕抽得捂着手查看伤势,额头上冷汗直流。 “赵振马成!” 魏斗焕一声冷和,赵、马二人抱拳出列。 “属下在!” “这东西爱数数儿,小爷就满足他!”魏斗焕一指那人“扒了他的裤子,吊在巡街使衙门口儿,让大家都看看他长了几个卵蛋!” “是!”赵、马二人应和一声,撸胳膊挽袖子便扑了上来。 “谁敢?!” 那人一声暴喝,从大堂的两边厢瞬间窜出两支全副武装金吾卫来,赵、马二人身形不由得一住。 “嗯?!” 魏斗焕面如冷霜的向着那两队金吾卫看去,猩红凶狠的三只“眼”扫过,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脸仿佛被刀子刮了一层似的。 “我去你!” 靠近那人的金吾卫里有精明的,看现场的形势自知谁强谁弱,索性抬腿一脚踹向那人的腘窝! 那人冷不丁的膝盖吃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百个! 原本还在他身边“严阵以待”的金吾卫,瞬间反水,几杆大枪交错着压在那人的身上,任凭那人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了。 “你娘了个jue的!” 马成上前抡圆了赏了他俩势大力沉的大嘴巴子,那人俩腮帮子瞬间浮肿了起来,现在连话都说不成了。 没多时,金吾卫们七手八脚的执行了魏斗焕的“命令”,那人鼻青脸肿外加浑身淤青的被挂在了门口,别说裤子了,连上衣都变成了布条儿。 “这次,大人我只当你们不知者无罪,” 魏斗焕横马扫视着金吾卫们,小小的院子里挤满了盔明甲亮的壮汉,但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下次,这种事儿再敢瞒着我,那货就是你们的下场!” “属下不敢!” 金吾卫们震天的呼声齐刷刷的如出一人,魏斗焕从怀中抓了一把银票,冲着人群一撒,白花花的银票纷纷落下,可金吾卫们却视若无睹的依然站在原地。 “拿吧!”魏斗焕忽然咧嘴一笑“就当小爷补偿你们这些日子受得委屈了!” “吼!” 金吾卫们欢呼一声,俯身便拾,甲叶剐蹭发出哗啦啦的噪音,但在此刻,却是欢歌最好的伴奏! “大人英明!” “五十两!今晚又能去找花容姑娘啦!” “妈的!我这怎么才二十两!” 魏斗焕看着金吾卫们乱糟糟的抢着银票,此刻他心里最感激的莫过于卢显节了! 要不是昨天他给的十万两银票,自己今天可怎么收场啊! 这年头儿,手里没把米,连只真的鸡也哄不住啊! 但在人群当中,却有三个人不为所动。 赵、马二人笑吟吟的看着魏斗焕,那是男人之间独有的笑容,无需言语,一切尽在其中。 第三个人,便是跟着魏斗焕进来的牛山了,他目睹了魏斗焕立威的整个过程,两眼之中满是向往和震撼! 男子汉当如是啊! 魏斗焕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面带微笑的刚想招手喊他过来,忽得笑容一僵。 在牛山背后,魏斗焕看到了一个他并不想看到的人。 金吾卫翊府长史——董少卿! 而董少卿却还是一脸人畜无害的假笑,他信步迈入小院儿,哄抢的金吾卫们依然嘈杂,却都下意识的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直到他走到了魏斗焕的面前。 “魏大人好食家呀!刚到深秋就在衙门口儿晾起腊肠儿来啦?” 魏斗焕一阵恶寒! 那肠儿辣不辣的你尝过呀?! “董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吧!” 魏斗焕可不想在心情大好的时候儿招惹他,他的那一脸假笑总是让魏斗焕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呵呵,传太子口谕,召千牛卫郎将,巡街使魏斗焕进宫!” 第28章 入宫 无边秋景瑟瑟风,锦衣驰马飒飒行。 宽阔的长安官道上,魏斗焕与董少卿二人并肩跨马而行。 巡检使衙门前的“光景”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 可魏斗焕心里却不是滋味儿。 凭心而论,若不是裴行远点头,怎么会有人趁自己受伤之时入主自己的巡街使衙门? 可董少卿明明看到了那人赤身裸体的被挂在门口儿,但却没追问自己原因,仿佛对那个人丝毫不关心一般。 事出蹊跷必有妖啊! “董大人……” 魏斗焕开口刚要说话,却被董少卿抢了先。 “魏大人,今日是太子自陛下西巡以来,第一次主持朝会,可千万马虎不得,而这朝会主题,想必魏大人也清楚,无非就是封赏讨伐韦智逆党的功臣们,大人可是首当其冲啊!” 魏斗焕眉头一皱,还想说什么,却见董少卿轻轻的摇了摇头。 娘的!小爷想问就问,你还拒绝上了? “董……哎?!” 魏斗焕一个字刚出口,董少卿策马扬鞭疾驰而去,只把还没反应过来的魏斗焕留在了原地。 “这小狐狸……” 魏斗焕小声儿的骂了一句,只得催马跟上。 马蹄踏踏,衣袂飘飘,没多时,二人一前一后的来在了皇宫门前。 宫门前的侍卫们看见董少卿,熟络的打着招呼:“董长史,好久不见了呀!” “公务繁忙,惭愧惭愧!”董少卿下马拱手,却也熟练的将几锭金子塞进了侍卫手中“在下奉太子口谕,召魏斗焕进宫,还请赵侍卫多多费心照看啊。” 赵侍卫歪着脑袋看向魏斗焕,眼神之中满是轻蔑与不屑的神色。 魏斗焕看着这些侍卫们,心里也暗暗吃惊。 魏斗焕虽是千牛卫的郎将,号称天子近卫,但却只是皇帝出征时随扈左右的而已,把守宫中的侍卫,属禁军行列。 魏斗焕初入长安时便听说,禁军的普通侍卫那都是六品的待遇,堪称大乾精锐中的精锐!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长安已然秋风瑟瑟,这些侍卫们仍然身披重甲,右手长矛森然冷峻,左手小臂上,还有与护腕熔铸成一体的小盾,左肋胯刀,右肋挂锤,就这一身装备少说也得有三五十斤重。 “既然是董长史吩咐,小的照办便是,魏大人,下马吧,刀可带不进宫去啊!” 侍卫冷冰冰的招呼魏斗焕一声,魏斗焕神色一僵,董少卿赶忙冲着魏斗焕使了个眼色,魏斗焕这才不情不愿的下了马。 小样儿的!多挂了两斤铁牛什么? 魏斗焕暗暗腹诽着,侍卫又和董少卿喜笑颜开的寒暄了几句,这才带着魏斗焕往深宫走去。 一路上,侍卫一言不发,只有甲片摩擦发出沉重而窸窣的声响。 而对魏斗焕来说,皇宫的一切却新奇得很,一重重的朱红大门,一道道的飞榭回廊,虽然没有前世高楼大厦般雄伟壮阔,但却极具威严,让人不自觉的沉迷于其中。 而宫中四处的花草,更是吸引着魏斗焕的眼球儿,饶已深秋,却仍是一片姹紫嫣红,暗香幽幽,似是美人舞袖,只觉得眼前朦胧,如坠幻境一般。 “站住!拱手!” 侍卫忽然小声的呵斥了一声,冲着回廊处躬身施礼,魏斗焕不明所以,只得照做,偷眼望去,只见一个小太监从回廊里走了出来。 “赵侍卫,这是什么人呀?”太监独有的公鸭嗓儿,听得魏斗焕一阵恶寒。 “回公公话,此人魏斗焕,太子口谕召见,有劳公公引路。” 赵侍卫说着话,从盔甲下摸出一锭金子举过头顶,魏斗焕神情一愣。 原来董少卿都给自己安排好了! “呵呵,魏大人如今可是大乾的红人儿,他的赏谁敢拿呀?” 小太监阴阳怪气儿的声音,让魏斗焕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还没摸透着小太监话里的意思,赵侍卫却从怀中又掏出一锭金子来。 “公公说笑了,魏大人若不懂事,又怎么能成得了红人儿呢。” 小太监笑吟吟的上前,拿起金子掂量了几下,这才不动声色的揣进怀中。 “魏大人有心了,你下去吧,我带魏大人去见殿下便是了。” 赵侍卫恭敬的冲着小太监拱了拱手,弯腰退步走了下去,小太监站在回廊上勾了勾手,示意魏斗焕跟上。 “魏大人,这深宫可不比外面儿,有些丑话我可得说在前头,进了这道门儿,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若还是像方才那般东张西望,可没人能保住你的脑袋。” “多谢公公提点。” 魏斗焕拱手向前,暗戳戳的想把一张银票塞进太监手中。 不就是送钱吗? 没料想那太监仿佛看到什么毒虫猛兽一般,忽得往前快走几步,见四下无人,又看见魏斗焕一脸不解,这才掩嘴笑道: “呵呵呵,魏大人有心了,只是小的也不能坏了规矩,大人请。” 小太监引着魏斗焕在皇宫里东走西转,直转得魏斗焕头昏眼花,这才停在了一道宫门前,小太监推开宫门探头进去看了看,仿佛小声跟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 没多久,宫门内传来一阵更苍老的公鸭嗓高喊: “宣,右千牛卫郎将,金吾卫翊府巡街使,魏斗焕入觐!” 魏斗焕身形一凛,下意识的整了整自己戎服,迈步就要往里走,却忽然觉得自己衣袖被人拽了一下,回头看去时,却见小太监低头、拱手、趋步,小心翼翼的向后退去。 这是在提醒自己!! 魏斗焕福至心灵,连忙学着小太假的姿势进了宫门。 这金子是真好使啊! 迈进宫门没走几步,魏斗焕偷眼向两侧看去,只见靠门口站着的官员清一色的都身穿深红色的朝服,再往前走,却已是人人着紫服。 魏斗焕穿越的时间已然不短,他早就明白,深绯色朝服至少是四品,而紫色朝服,至少就是三品官员! 那今天的朝堂,堪称是天下世家的聚会了! 魏斗焕一边想,一边向前趋步走着,整个大殿安静地落针可闻,魏斗焕尽量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可那战靴踩在地砖上还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无形的威压,让魏斗焕只觉得冷汗直冒。 这一刻,他忽然能理解为什么十三岁杀人的秦舞阳在刺秦的大殿上吓得哆嗦了。 “魏斗焕!放肆!” 第29章 殿前敕封 一声暴喝,激得魏斗焕下意识的把右手伸向腰间! 抓了个空之后,魏斗焕才想起自己的刀早就被侍卫留在了外面。 “孟松!” 一个年轻而又富有磁性的宽厚声音,从魏斗焕的脑袋顶上传来。 “魏卿初次上殿答对,莫要吓着了他。” 魏斗焕心中一凛,不用想也知道说话的人便是当今太子! 魏斗焕想要偷眼去看看太子长什么模样,刚看见两级台阶,便听见斜身后传来裴行远那熟悉的咳嗽声。 大殿之上,可别造次了! “既然魏卿已至,祁公公,宣读圣旨吧!” “是。” 随着一阵棉帛展开的窸窣声,大殿上回响着稀里哗啦撩袍端带的声音,魏斗焕有些失神,不太敢确信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直到身后响起微弱的嗤笑声,魏斗焕这才慌忙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逆贼韦智,出身关中,世受皇禄,不思尽忠,里通外国,自甘卑贱,上负天恩,下辜百姓,依大乾律,判韦智斩立决,夷二族,凡参与、协助韦智之大小军民官员等,由大理寺议罪,交刑部定夺,钦此!” “陛下圣裁,万岁!” 鸿胪寺官员高声谢恩,随后大殿官员齐刷刷的山呼重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人西巡,小人动乱,幸哉大乾,忠良遍寰,讨贼平逆,百姓无险,社稷之福,江山泰然,承天治世,功赏过罚,臣子输诚,必先懋赏。敕灵武郡公、紫金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 当老太监祁昌在龙台上滔滔不绝的开始念官职时,魏斗焕知道这一次圣旨的重头戏,终于开始了! 而当魏斗焕跪得膝盖隐隐酸痛的时候,祁昌才刚念完了第一个人的封赏,但看那长长的圣旨,魏斗焕在心里默默哀嚎! 这得封到猴年马月去? 最关键的是,圣旨上封的这些人不是姓王就是姓谢、姓温,这小半天儿过去了,自己愣是一个认识的也没有! 但在腹诽的同时,魏斗焕也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就算再不懂大乾官制,也应该明白“同中书门下三品”是何等官职! 那可是大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宰相啊! 自己本以为只是一桩文官自不量力的小案子,没想到竟然牵连的这么深! 忽得,魏斗焕终于听到了第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 “敕,安阳侯、忠武将军、上轻车都尉、右金吾卫大将军裴行远,遇事机敏,处事稳妥,授云麾将军,转护军,余如故……” 一大堆的官职名号,听得魏斗焕云里雾里。 但他此刻才知道,原来裴行远并不简简单单的只是右金吾卫的大将军而已,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儿。 随着裴行远名字的出现,魏斗焕熟悉的名字越来越多,崔迁山、裴孝义、董少卿等等具有封赏。 同时,他们官职前的前缀便少了许多,只有干巴巴的一个官名,然后变成了另一个官名。 直到魏斗焕又听到一个自己特别熟悉的名字。 “敕,长安县令卢显节,临事不惊,忠体大局,身先士卒,驰援有功,守鸿胪寺少卿,余如故……” 魏斗焕听到此处就是一愣! 这圣旨封赏是按照原官职高低封的,卢显节的官职比自己低,怎么自己还没封,他先封上了? 再往下听,魏斗焕却是越听心越沉! 这圣旨封赏一直连曹县尉等人都封赏完了,他却依然没听到自己的名字! 魏斗焕倒不是多在意封官大小,如今的官职对他而言也足够了。 他担心的是,如果圣旨没有要封赏自己,那今天费劲巴拉的把自己“弄”进宫里来为了什么? 看自己的笑话? 那这太子也太无聊了吧! 刹那间,魏斗焕的脑海里闪过一众的古代英豪,有韩信、窦武、何进、尔朱荣…… 终于,那苍老的太监声音给魏斗焕吃了一颗定心丸。 “特敕,右千牛卫郎将、金吾卫翊府巡街使魏斗焕,起于微末,练于政事,经事沉稳,临机不迫,刚毅勇武,讨逆血战,忠心职事,擒贼首功,颇有将风,朕心甚慰,转云骑尉,加翊麾校尉,守金吾卫翊府巡城御史,钦此!” 老太监祁昌话音刚落,满朝文武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陛下也太看得起这小子了吧?” “散官与勋爵同授,连当年的裴行远也没这待遇啊!” “他不过是抓了个没成事的韦智而已,陛下有些偏心了吧?” 而作为大乾朝堂上议论焦点的魏斗焕,此刻却是风轻云淡的长出了一口浊气! 对于骑尉、校尉的,魏斗焕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他只是暗自庆幸没人要自己的这颗脑袋。 但偏偏,世事无常! 须发皆白的吴国公跪在最前排,听着背后此起彼伏的小声议论,手捻佛珠,不动声色的轻嗽了一声。 瞬间,整个大殿便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鸿胪寺的官员又带着百官谢了恩,太子站起身来,刚坐到龙椅侧旁的座位上,魏斗焕便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启禀太子殿下,臣以为魏斗焕乖张跋扈,目无纲常,恳请太子殿下恩准,暂寄魏斗焕封赏,待禀明陛下之后,再做定夺!” 妈的!就知道今儿不可能这么顺! 魏斗焕虽然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却一点不妨碍他在心里问候他们家八辈儿。 “呵呵,宋御史言重了吧?” 太子温和的嗓音如同有魔力一般,让魏斗焕的耳朵如沐春风。 “殿下所言甚是!” 魏斗焕背后另一侧传来一阵振聋发聩的豪爽声音:“宋御史,你说说,这魏斗焕怎么乖张跋扈、目无纲常?!” “禀殿下” 宋御史没理会那个声音,自顾自的道: “前几日魏斗焕因伤无法履职,吏部报尚书省准允,命蔡胜杰接任巡街使,据臣所闻,蔡胜杰任职期间勤恳政事,百姓称道,然魏斗焕伤愈之后,嫉妒蔡胜杰治理有方,仰仗寸尺之功,竟打上巡街使衙门,当众羞辱蔡胜杰,置朝廷颜面于不顾,如此之人,自然当得起乖张跋扈、目无纲常八个字!” 魏斗焕听着宋御史娓娓道来,心里不住的冷笑! 老王八!我说怎么蹦出那么个臭虫来! 原来你们做好了局等着我呐?! “魏斗焕!”太子高高在上的声音变得有些凌厉。 “宋御史所言是否属实?” 第30章 身为同僚,甚以为耻 太极殿内,随着太子的声音落下,一时死静。 是人都知道此番魏斗焕因功受封不会如此简单,明摆着有人挖坑让他跳。 按照魏斗焕的推算,此人既能算计自己如此之深,必是熟知自己之人,不然何以能够将马成,赵振也算计在内? 吗了个蛋,皇帝拿我当猴耍也就算了,你们这群老王八也想伸手来逗? 啐! 今天不让你们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小爷以后在长安还用混? 行,那就小刀剌屁股,让你们开开眼! 一思及此,魏斗焕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豪气,反正没打算给这帮人好脸色,既然对方先手开团,自己若是不接,岂非掉脸? “回殿下,确有此事。” 魏斗焕的声音四平八稳,不见任何波澜。 “嗯?” 太子的脸色瞬间落了下来,但眉宇间却又浮现出一抹疑惑与好奇。 疑惑的是魏斗焕为何如此爽快的承认,好奇的是魏斗焕此举与在场的所有达官显贵皆是不同。 蔡胜杰虽并无勋爵在身,但总归是金吾卫巡街使,殴打蔡胜杰,岂非等同于打皇帝的脸? 要知道,金吾卫可是皇帝扈从啊! 魏斗焕,你到底要干什么?! 想不明白,只得开问。 “放肆!” 但不等他开口叱问,宋御史呵斥的声音先一步在殿内响起。 “蔡胜杰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便有私怨,也当禀明大理寺,依法惩处,你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之羞辱殴打,到底是何居心!” 羞辱皇帝的话,宋御史显然还没那个胆子说出口,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这个意思。 太极殿内的文武百官一时也都明了,纷纷将目光转向魏斗焕。 “嘿,简在帝心?所谓新贵?” “年轻人,始终还是稍欠火候啊。” “打了崔谨书便不知天高地厚了?连自己人也打?活该!” 冷嘲热讽之人不在少数,唏嘘看戏之人多如牛毛,太极殿内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乐子了。 卢显节看得明白的事,在场的文武百官自然也都看得明白。 魏斗焕从一个岌岌无名的士卒猛然被拔擢,要说当真立下了什么天功,他们打死都不信。 再加上长安城内近日发生之事,更加让他们确信魏斗焕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而皇帝用刀,锋利即可,用完即弃,谁曾听闻皇帝一柄佩刀用一辈子的? 棋子?弃子! “魏斗焕,你与蔡胜杰到底有何恩怨?” 只是让在场众人都始料不及的是,太子竟顺着宋御史的话给了魏斗焕一次机会! 一时间,不少目光皆是震动,充满好奇。 太子给魏斗焕机会?这都哪跟哪儿啊? 可从未听闻太子与魏斗焕有任何交集啊,难不成这魏斗焕当真还有秘密? 不少人已经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嘲讽是不是太早,表情是不是太过明显,会不会被太子的目光捕捉到。 而魏斗焕却并不明白这是太子在给自己机会,闻声只是摇头: “臣与蔡胜杰并无私怨,还请殿下明鉴。”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勇!” “你他娘是真的勇!” “太子给面都不要?” 别说魏斗焕只是一名小小郎将,便是大将军,国公之列,也得顾及几分太子的面子。 可魏斗焕却硬生生让太子的面子掉在了地上,沾染了尘埃,这不是等同于打太子的脸? 好嘛,先打皇帝的脸,现如今又打坐朝太子的脸。 一天之内接连打了大乾国内两个最有权势之人的脸,这要不被活剐,还有王法? 刚刚还提心吊胆的文武们此刻总算放下心来,毕竟对于一个死人,他们实在没必要感到忐忑。 谁会在乎一个死人身上的秘密呢? “殿下,按《大乾律》,百姓当街械斗,杖五十,流五百里。魏斗焕身兼右金吾卫与千牛卫,乃我大乾脸面,竟殴打同僚,按律当削官去爵,贬为庶人,永不录用。” 这时,宋御史将《大乾律》搬了出来。 事情到这里已经没有“取保候审”的必要,魏斗焕自己都承认与蔡胜杰没有私怨了,那还审什么? 事实摆在眼前,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太子闻声,眼神有些冷冽,望着躬立殿内,一身“浩然正气”的宋御史,眼角无端泛起一抹杀意。 但这股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一瞬便消散于无形,继而又换上了那一副清淡如风的眼神。 “魏斗焕,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事到如今,即便身为太子,也不好再继续给什么机会。 毕竟.......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就算你是我老子亲自提拔的,到这份上我也算仁至义尽了,该咋咋滴吧。 闻声,在场文武皆是默默点头。 该结束了,持续了两三个月的闹剧终究要结束了。 “回殿下,臣只一事不明,还请宋御史为臣释惑。” 眼看宋御史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大半辈子盖棺定论,魏斗焕心里那叫一个怒火中烧。 若非此刻在这冠冕堂皇的太极殿,他能让姓宋的跪在地上唱征服。 娘希匹的,跟老子玩阴的,还搬出《大乾律》? 真当老子出身行伍,斗大的字儿不识一个了? 老子也是读《大乾律》的!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我劝你......” “宋御史,你说蔡胜杰任职巡街使期间,勤恳政事,治理有方,可有证据?” 事情,还要从源头上说起。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这个蔡胜杰而起,自然也要从蔡胜杰而终。 “百姓称赞,士绅瞩目,长安上下,无不知晓,何须证据?” 宋御史不以为然,甚至干脆扯离话题,只断言道: “无论你如何狡辩,殴打蔡胜杰乃是事实!” “你既已承认,那便该当惩处!” 是啊,无论蔡胜杰任职期间到底如何行事,口碑如何,那与魏斗焕有何干系? 说到底,始终是他殴打了蔡胜杰,这是原罪! 魏斗焕眨巴了一下眼睛,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宋御史身上,猛然想起还不知道这王八蛋的名字,心中暗叫吃亏。 “敢问宋大人,我金吾卫巡街使职责为何?” “自是皇帝出行,扈从左右,京城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宜。” 宋御史想也不想便应声到。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嘴角向下一撇,露出失望之色: “敢情宋御史还知道金吾卫职责所在啊?下官以为你不知道呢。” “哼!魏斗焕,如今证据确凿,休要在此东拉西扯!” 宋御史心神感念,察觉到不对劲,急忙打住话头。 然而魏斗焕却不给他机会,朝着太子躬身拜倒: “殿下,金吾卫巡街使掌京城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宜,扈从皇帝左右,实为朝廷颜面。” “而他蔡胜杰自接任以来,唯侍达官显贵而欺凌弱小,置朝廷颜面于不顾,视朝廷法度于无物!” “臣身为其同僚,甚以为耻,故而出手教训,以示昭昭!” 第31章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魏斗焕明白,今天就是一个局。 上至太子,下至卢显节,所有人都在这个局里。 而那些身上要么绣着飞禽,要么绣着走兽的文武,则是一个个看客。 但他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在乎。 他只在乎一件事:谁在背后跟皇帝较劲。 身为皇帝的刀,有人跟他过不去,那岂非跟皇帝过不去? 他可不相信皇帝费尽心思搞这么一出,才刚刚解决完一个韦智就熄火。 “魏斗焕,你可看清楚此间是什么所在!” “当着太子殿下与满朝文武的面,你竟敢在此巧言令色,胡搅蛮缠!” “殿下,此人目无纲常,以下犯上,实有欺君之嫌,臣恳请殿下严惩不贷!” 宋御史说话间唾沫横飞,言辞激愤,一副十足的大义凛然模样。 只不过他毕竟是朝廷新人,入职都察院不过两年零三个月,在朝为官的话术与技巧,他显然还没摸透。 太子闻声,心里顿时泛起一阵狐疑:他们这么着急把魏斗焕碾死,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父皇亲征金戎国? 还是想不明白,这世上有着太多自己想不明白的事! 为什么父皇要亲征金戎国?为什么父皇要选择一个无名小卒来掀起这股巨浪? 为什么明知道父皇要震动朝野,这帮人还要往前凑? 难道他们就不怕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漂血流橹么? 重重问号在太子心中此起彼伏,尽管已经很注意面部表情管理,但还是有些许流露。 魏斗焕自是没空去注意太子的表情,他此刻要对付的,不过是眼前的这个宋御史罢了。 不待太子出言,他只一声轻笑,若无其事道: “宋御史这么会说,上辈子肯定是个王八吧?憋屈坏了吧?” “魏斗焕!” 宋御史脸色急变,正要发作,却不料太子的声音却忽的传来。 “嗯?” 太子的眼神刚刚一凌,魏斗焕立马识趣的朝着太子躬身一礼,而后自嘲道: “殿下,是臣失礼。” “臣出身行伍,在战场上喊打喊杀的习惯了,嘴上向来没个把门的,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乍一听不以为然,可仔细一想,眉头顿时紧锁了起来。 在场文武,包括他在内,似乎都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魏斗焕虽得皇帝拔擢,这才鱼跃龙门,成为朝廷新贵。 可魏斗焕之前是干什么的? 那可是在战场上,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买卖啊! 倘若按照魏斗焕所言,蔡胜杰身为金吾卫巡街使,对权贵谄媚而欺凌弱小,魏斗焕便是一刀抹了蔡胜杰的脖子只怕也不为过,如今只单纯的教训了一番,已是极大宽宥了不是? 要知道这事儿若发生在军队之中,从队正到将军,谁能讨得了好? 而金吾卫算不算军队? 那自然是算的啊!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蔡胜杰到底有没有对权贵谄媚而欺凌弱小。 “魏卿,你说蔡胜杰种种不是,可有证据?” 太子也看出来了,今天这个局不单单是为魏斗焕一个人做的,他也被包括在内。 而敢对他这个太子做局的,大乾朝内,上上下下的人都算上,那也是屈指可数。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好生与这帮人斗一斗,不然岂非显得他这个太子软弱可欺? 于是他很明显的改变了对魏斗焕的称呼。 在场文武闻声,皆是一怔,有些拿捏不准太子的意思,面面相觑之际,眉头紧锁,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宋御史耳不聋,眼不瞎,自然也听见了,看见了,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急忙想要补救: “殿......” “孤在问魏卿。” 太子的声音仍旧充满了活力,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可在这种感觉的背后,宋御史却只感到一阵寒意扑面而来,顿时冷汗淋漓。 “回殿下,属衙内的金吾卫弟兄们都可为证。” 物证,魏斗焕没有,人证还没有吗? “可宋御史说,蔡胜杰接任巡街使这些日子,所作所为,百姓称赞,士绅瞩目,这你又怎么说?” 太子当然不会真的将右金吾卫巡街使属衙的一干人等全都叫来询问。 理由嘛,在场之人懂明白。 金吾卫乃天子依仗,因魏斗焕与蔡胜杰二人之事,已让朝廷丢脸。 若再大张旗鼓的将这些人全都叫来询问,将事情闹大,别说他这个太子脸上挂不住,便是朝廷六部九卿的脸上只怕也挂不住。 人嘛,活的就是一张皮。 特别是在这朝廷内外,这张皮更显得尤为紧要。 面对太子的问题,魏斗焕不慌不忙的应道: “回殿下,这就要问宋御史了。” “宋大人,你说蔡胜杰所作所为,百姓称赞,士绅瞩目,可有证据?” 话锋一转,魏斗焕直接将球踢给了宋御史。 宋御史眼神急转,忙道: “自是有的......长安上下,不知多少人对蔡胜杰拍手叫好,只需殿下传召......” “你还想孤传召?” 不待宋御史说完,太子脸色已是大变: “为着一个小小巡街使,陛下丢的脸还不够多吗?朝廷上下丢的脸还不够大吗?” “孤再传召几人入宫对质询问,你是想让长安城的百姓说孤监国失责吗?!” “臣不敢啊!” 宋御史陡听此言,立时吓得惊慌失措,“噗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脑袋磕得那叫一个响亮,便是魏斗焕也不由暗自给他拍了拍手,自叹不如。 还说不是王八,王八壳子也没你脑袋硬啊。 “你已经敢了!” 太子的怒气还没发泄完: “倘若当真按你所言,蔡胜杰任职期间,行事公正,光明正大,那为何会让金吾卫其他人怨声载道?” “魏卿若非从他们口中得知蔡胜杰这些日的所作所为,又岂会无端出手教训?” “我大乾军纪严明,平日里金吾卫不端不正也就罢了,而今是个什么光景!朝廷正在与金戎国血战!” “当此紧要关头,他蔡胜杰这匹害群之马是要让天下百姓都对朝廷寒心吗!” 《诫子书》显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若放在往日,太子自不会如此大怒。 然而那本摆在他床头的《诫子书》却像一道圣旨,督促着他。 话音落下,太极殿内再度一片死静,呼吸可闻。 匍匐在地的宋御史已是汗流浃背,此刻大气也不敢喘,只将鼻腔内的热气全都徐徐散在带着花纹的青黑地板上,留下一片湿气。 太子凝神片刻,凌厉目光扫过在场文武,欲言又止。 好一阵后,这才看向魏斗焕道: “魏卿,将蔡胜杰移交刑部,按罪论处。” “都散了!” 最后三个字,太子的声音格外响亮,仿若殿外呼啸而过的北风,直吹得人不自觉缩紧了脖颈。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第32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魏斗焕走出皇宫的时候,已是斜阳西下。 直到他安安稳稳的看见了落日,看见了云霞满天,这才恍然发现自己也是浑身大汗。 他此刻回忆起来,仍是一阵后怕: 要不是小爷顶住了,只怕明年今日还真就成小爷的祭日了。 奶奶个腿儿,这么凶险,早知道就在边境当个“代”了。 战场厮杀,真刀真枪,明刀明枪,他魏斗焕丝毫不惧。 可在这长安城里,面对如此频繁的暗箭,饶是他也不由有些忌惮。 “想什么呢?” 正自吐气舒缓紧张情绪,他身后忽的响起一道略带“戏虐”玩味声。 不由想,来人正是董少卿。 魏斗焕此刻看见董少卿就来气,当即上前一手架住他的右膀,一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走,今天的事儿,可得跟我好好说说。” 董少卿见状也不挣扎,任由魏斗焕架着自己上了马车,而后两人同行一路回到了金吾卫府。 秋寒已至,小院中的落叶也多了起来,几个仆人正在来回打扫,见到魏斗焕与董少卿联袂而至,当即恭敬退下,接着便有热茶奉上。 按照裴行远一贯的喜好,茶是新茶,水是泉水,三泡以后,这才送到魏斗焕的手上。 然而魏斗焕接都懒得接,只张望着小院门口,等着裴行远回来。 “不必看了,将军今日有公务在身,怕是要到晚间才能回来了。” “你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即可。” 董少卿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滚烫的茶盏在他手中不见丝毫晃荡,淡淡的清香却随着秋风在院内渐渐弥漫。 闻声,魏斗焕眼角当即掀起一股怒意: “那姓宋的是怎么回事?” 这当然是首要问题。 今天这个局,摆明了是有人专门给自己做的。 要不弄清楚到底咋回事,只怕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还以为你会问.......行吧,这件事说来也简单。” “这么些日子过去,想必你也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对么?” 董少卿略微有些吃惊,但一瞬便又恢复自然,继而问道。 魏斗焕闻声只点点头,并未多言。 只听董少卿笑着道: “那便是了,陛下要做什么,天下谁人能管得了?” “可旁人管不了陛下的事,难道还不能为难为难你一个小小的四品郎将?” “长安城里这潭水,永远是清的不太好,永远是浊的也不太好,不清不浊,不咸不淡才刚刚好。” 皇帝要脱裤子放屁,是个人都得称赞皇帝有先见之明。 皇权至上,天理之中。 可旁人称赞皇帝,不见得也要连皇帝脱下来的裤子也要连带着称赞一番吧? 待得皇帝将裤子扔掉,那些个心怀不轨之人,自然要将这裤子捡了去,好一番捶打泄愤。 而此刻魏斗焕显然就是这条裤子。 “他们想反对皇帝,但又不敢明言,所以就对我出手?” “他们居然敢反对皇帝?” 魏斗焕也是极聪明的人,自是一下便了然其中关节,但又瞬间错愕。 朝廷上下,谁敢反对皇帝?那不是活腻歪了? “呵呵,这就叫政治。” “皇帝有皇帝的诉求,士大夫有士大夫的志向,武将有武将的职责,只要进了这座城,入了那座宫,包括你在内,都要按照规矩来。” “而所有围绕规矩所建立起来的一切,便是政治。” 董少卿仍是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嘴角洋溢的笑容一时更甚,好似对自己这番话格外满意。 既未向魏斗焕透露太多,却又提醒了魏斗焕,可谓两全其美。 然而听到这话的魏斗焕却是两眼一黑,差点就直接暴起。 “不是,说人话,人话懂吗,就是我这种你跟我都听得懂的话!” “魏大人,还是那句话,有些话一旦说透了,就没那意思了。” 董少卿满脸淡若清风的笑意,直让魏斗焕感到一阵寒意。 若放在往日,董少卿一说这话,他自是不好继续追问下去,毕竟人家这话相当于敲桌送客,再继续呆下去,岂非显得自己不要脸? 可经过今日一事,脸不脸的有屁大个所谓,他现在要的是命! “甭跟我打官腔绕弯子,我只问你一句,蔡胜杰是不是你们安排的。” 魏斗焕森冷的声音恰如北风呼啸,在这不大不小的院内激荡。 饶是董少卿也不由微微一震,脸上笑意逐渐涣散,而后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自然是的。” “所以你们是笃定了我会出手教训那小子,这才安排的他接任巡街使?” “换言之,今日之局是你们做的?” 你们之中,自是包括了裴行远。 这是魏斗焕极不乐意见到的。 因为他一直很信任裴行远,倘若今日之局当真是裴行远一手促成的,那他可就要大失所望了。 “想什么呢?” 这是董少卿今日第二次说这话,他看了一眼魏斗焕,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屑,淡淡道: “说你做事不过脑子,你还真不动脑子想想了?” “用战场杀敌这种烂借口能唬得了太子殿下,那是太子殿下有意为之,你当真以为太子殿下什么都不知道?” 陡然听到这一句话,魏斗焕顿时往后缩了缩,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董少卿,好似在说: 你他娘的到底在说什么? “蔡胜杰当然是将军安排的,可将军为何要安排他去接任巡街使,而不是其他人?” “换做其他人,若非蔡胜杰,还能有今日之事么?” 董少卿索性把话说透了。 “蔡胜杰什么秉性,金吾卫内人所众知,他去接替你的位置,好让你施展拳脚,也好让那些人借题发挥,然后再让你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个脸,如今反倒成将军的不是了?” “俗话说养狗还知道亲近主人,你从边疆回京,将军对你可谓关怀备至,不思感恩也就罢了,反倒咬上了!” “哼!当真是.......” “少卿!” 就在董少卿要吐出后面那三个字的时候,一道爽朗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忽的响起。 一回头,只见裴行远不知何时已立于院门之下,此刻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 魏斗焕急忙起身,谁料裴行远走近后却只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不必见礼。 “将军,有些话也该跟他说说了,不然他还以为我们与那些人.......” 董少卿极少动气,但涉及裴行远,他却是忍不了。 毕竟这些年来,他早已将裴行远当成了自己的父辈,尊之敬之,不容他人有半点诋毁。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说起来也是好事,少卿何须见怪。” 裴行远落座后,端起茶盏便一饮而尽。 第33章 要么淡泊明志,要么一代雄主 晚秋渐行,大雁南归。 伴随着最后一只大雁掠过天际,迟到的北风终于开始肆虐。 可吴国公后院内,此刻却是一团暖气。 两盆银丝炭烧得通红,中间坐着银丝如雪的老者,正是吴国公,此刻正捻动佛珠,形容虔诚。 紫袍人进来的时候,天已全黑,见得吴国公尚未结束,便自顾自坐在了一旁。 如此大半个时辰过去,吴国公这才停下。 紫袍人见状幽幽道: “今次国公可失算了,咱们用的是弃子,可人家用的却不是。” 吴国公仍是闭着双眼,不急不缓道: “那又如何,只要结果一样,用什么棋子并不重要。” “结果不一样!” “太子没听都察院的,连那厮一根毫毛都没动!” 话到此处,紫袍人明显有些急了。 闻声,吴国公缓缓睁开双眼,只见略显昏暗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怒意,目光在紫袍人身上上下打量着。 “国公看着我作甚?” “我有什么可看的?” 紫袍人嘴角抽动,语气中带着不满的情绪在飘散。 吴国公打量半晌,最后却若无其事的又闭上了双眼,淡淡问道: “你想教太子殿下做事?” 此言一出,饶是紫袍人一向胆大包天,此刻也不由心神一震。 “国公这算是在打趣我么?” 天底下能教太子做事的,一共就四人,太子太保,太子太师,太子太傅,以及皇帝。 前面三人主要负责教习太子,负引导解惑教授之责。 真正能教太子做事的,只有皇帝。 “陛下从北境传回口谕,让太子三师教习太子《诫子书》,看来你未曾将这个消息当回事。” “呵呵,说到此事,倒是奇了怪了,既是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太子今日朝会的态度,可实在说不上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啊。” 紫袍人自洽的笑了笑,声音里尽是一股寒意在流窜。 吴国公闻声道: “身在皇室,何来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陛下让太子研习诫子书,重在一个‘学’字。” “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太子身为国之储君,倘若要学,该当向谁学?” 紫袍人想也不想的应道: “自是古先圣贤。” 自来读书人学的,都是古先圣贤,太子也不例外。 何况《诫子书》本身就是先贤之言。 “又错。” “我又错了?我哪里错了?!” 紫袍人神色一怔,顿感遭到了莫大羞辱。 只听吴国公缓缓道: “陛下戎马半生,文治武功,不输史册上任何一位帝王,纵使已到如今这般年纪,却仍驰骋在野,亲征在外。” “如此一位雄主,你觉得他当真想让自己的儿子,国家的太子,未来的接班人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既不是此等用意,那这口谕的用意便着重落在‘学’字之上。” “然而太子旧居东宫,太子三师日夜教习,未曾半点荒废,前贤大儒,世间典籍,可还有太子未曾读过,学过?” 话到这里,吴国公的声音忽的嘎然而止。 偌大后院内,一时只有北风呼啸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后,紫袍人这才冷笑道: “原来是让太子学他啊!” ...... 魏斗焕终于明白了。 倒不是这件事到底有多复杂,而是任何事情只要掺杂了人心,便总会变得复杂。 裴行远故意提拔蔡胜杰,不过是给那些人的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抓住魏斗焕把柄的机会。 刚刚上任数月的巡街使被仗着立过功的魏斗焕一顿胖揍,这事儿传出去,可不就是魏斗焕的人生污点么? 只要能够处理好这个污点,魏斗焕这辈子也就算完了,说不定这条命也就完了。 可这正是裴行远想看到的。 他就是要让对方出手,因为只有对方出手,他才能以静制动。 “可你们怎么知道太子殿下会如此处置?” “万一太子殿下信了姓宋的话呢?” “掉脑袋的又不是你们,掉的可是我的脑袋!” 事关自己性命,魏斗焕自然要问清楚些。 这时,裴行远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了魏斗焕。 魏斗焕拿着一看: “醒世格言?不是,你们也看这玩意儿?” 他是万万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在这种时代下,居然也有这种书籍。 “不会打仗的将军不一定不是好将军,但不会读书的将军一定不是好将军。” “小子,别以为当了兵就不用读书了。” “看看第一篇。” 说着,裴行远自顾自倒满了茶盏,面上仍是一派闲暇悠然。 魏斗焕闻声翻开第一篇,诫子书,三个硕大的字映入眼帘。 “陛下从北境传回来的口谕,让太子殿下多读此篇。” “你可知是何用意?” 董少卿此刻仍对刚才魏斗焕的怀疑有所不满。 对于他而言,魏斗焕刚刚对裴行远的怀疑,是可忍熟不可忍,若非看在裴行远如此看重魏斗焕的份上,他说什么也要痛斥魏斗焕一番。 但此刻眼看裴行远并未将此事当回事,他自是不会继续纠缠此事。 魏斗焕并不知董少卿刚才在心里,已将自己活剐了一遍,闻声只皱眉道: “陛下让太子多读此篇?” “前面的肯定对不上,生在帝王家,哪来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至于后面......历朝历代,培养皇子乃是皇家第一要务,而太子名声在外,贤名远播,虽说学海无涯.......” “难道说.......” 话到此处,魏斗焕猛然想起自己在北境见识过当今皇帝,堪称一代雄主。 这样的皇帝,岂会让自己儿子学那些个文绉绉的东西? “是了,这就是咱们陛下的高明之处。” 裴行远见他一点就透,脸上当即露出喜悦之色,直言道: “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那是都察院的御史们,颂文官,国子监的儒生们该干的事。” “皇帝日理万机,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如果事事都仁义道德,道德仁义,对内尚可,对外可就不行了。” “而咱们的皇帝,现在在干什么?” 亲征金戎。 如今的大乾皇帝正在北境与金戎血战! 魏斗焕眼前一亮: “皇帝这是要太子跟他一样,要么淡泊明志,要么成为一代雄主,而非中庸之主!” “所以太子殿下今日才会在朝会上对蔡胜杰之事如此处置!” 事关朝廷颜面,而此刻又是紧要之时,太子当国,若不硬气,岂非叫天下百姓对朝廷寒心失望? “我.....特么服了,真能绕弯子啊!” 直到此刻,魏斗焕才算彻底明白过来。 第34章 想不到将军还是个硬骨头 裴行远得到皇帝口谕的消息并不比吴国公慢。 所以在得知皇帝让太子多读《诫子书》后,他便立刻安排了蔡胜杰走马上任金吾卫巡街使。 原因很简单。 魏斗焕此番在大理寺血战,功劳之大,旁人无所企及。 而魏斗焕又摆明了是皇帝用来搅动京城的一柄刀,朝中上下那些人不敢动皇帝,难不成还不敢动魏斗焕? 于是,与其让这帮人去找魏斗焕的把柄,不如他裴行远主动交出魏斗焕的把柄。 当然,这也是基于魏斗焕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特制的计策。 “将军见你嫉恶如仇,连崔侍郎的嫡子也不放过,若知蔡胜杰欺软怕硬,定会出手教训,这才安排的蔡胜杰接任巡街使。” 董少卿的一番解释,将整件事彻底说了个明白。 因为魏斗焕嫉恶如仇,揍了崔谨书,所以安排了蔡胜杰上任。 因为蔡胜杰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所以魏斗焕必然出手教训。 因为魏斗焕必然出手教训,所以那帮人肯定会以此为由进行弹劾。 而只要他们弹劾,皇帝那道口谕的效果便能得到印证。 只要验证了那道口谕的效果,自然便知送魏斗焕回京是否正确。 完美闭环。 “问句不该问的。” 魏斗焕稍显犹豫,却被裴行远笑骂道: “你他娘还知道不该问?你问的还少吗?” 闻声,魏斗焕硬着脖子不服气道: “事关我自己的脑袋,让我问问怎么了?” “好,今日特许你问。” 裴行远也不与他计较,只自顾自又给自己倒满了茶盏。 “不是,将军大人,你也给我倒一杯呗,茶壶都跑你脚边了,你不给我倒,我又敢去伸手拿咯?” “说了半天,早口干舌燥了。” 话音落下,魏斗焕满脸的不忿之色。 闻听此言,饶是董少卿也不由觉得莞尔,裴行远更是乐得不行,伸脚便将茶壶踢了过去: “喝!” “可别出了门,说我偌大的将军府连杯茶水都不舍得让你这大功臣喝。” “那传出去,我裴某人的脸可就丢大了。” 话音落下,两人直笑得前俯后仰,似好久都未曾如此痛快的畅怀大笑一般。 见状,魏斗焕只得给两人翻了个白眼。 至此,他算是彻底融入进了这座将军府。 “照这么说来,无论是韦智案,还是今日蔡胜杰一事,都是皇帝陛下与你们谋划的?” 魏斗焕喝了口茶,虽说没有卢显节密室中的茶香,但在这逐渐冷下来的秋末,权当暖身了。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便遭到了董少卿反驳: “一切都是陛下圣裁,我们不过是给陛下跑腿打杂罢了,如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说话小心些,这里是长安,可不是北境。” 一旁的裴行远也朝着魏斗焕点了点头,示意董少卿所言不差。 闻声,魏斗焕只得吧唧吧唧了嘴,吐出五个字: “纯纯不粘锅。” “啥玩意儿?” “哦,我是说两位可谓纯臣,在而今这般世道下,实属罕见,实属罕见.......” 魏斗焕打了个哈哈,将此事揭过后,心中便只剩下最后一件事尚且不明。 那就是宋御史。 虽说此人是那帮人推出来针对他的,可那帮人,也要有个代称不是? 他们到底是谁,为何要针对自己,反对皇帝? “此事还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你只需记住,既然陛下赏了你,日后在京城,该如何行事,就如何行事。” “我金吾卫虽只是陛下扈从,但也从不是欺软怕硬之辈!” 这两句话,裴行远说得可谓堂堂正正,底气十足。 如此,也算是给魏斗焕背书了。 毕竟魏斗焕如今已是金吾卫翊府巡城御史,与他这个金吾卫将军又近了一步。 闻听此言,魏斗焕当即高看了裴行远一眼: “想不到将军还是个硬骨头。” 之前抓崔谨书的时候,魏斗焕可未见裴行远说这话,现在才姗姗来迟,硬不硬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魏斗焕离开将军府时,天色已黑。 董少卿借着灯火看着魏斗焕离去的背影,原本惬意的脸色逐渐严肃了起来。 “今日之事,颇为蹊跷。” “哦?” 裴行远诧异看着他道: “能从你嘴里听到蹊跷二字,实属难得,还是颇为蹊跷。” “如何个蹊跷法,说来听听。” 只听董少卿缓缓道: “太子殿下有太子三师教习,能明白陛下让他研习《诫子书》的深意,不用多说。” “可今日朝堂上之事,太子既能选择严惩蔡胜杰,自也能严惩魏斗焕,而且严惩魏斗焕,难道不是更能体现他研习《诫子书》的成效?” 皇帝让太子学习自己,日后成为一代雄主,而非中庸之辈。 严惩蔡胜杰,乃是打那帮人的脸。 严惩魏斗焕,则是打皇帝的脸。 一个连皇帝的脸都敢打的太子,岂非更有魄力?也更有可能成为一代雄主? “再有,太子一开始便给魏斗焕台阶下,借私怨以由魏斗焕狡辩,虽说魏斗焕就事论事也好,未曾明白太子殿下的用意也罢,可殿下实实在在的偏向了魏斗焕。” “这却是为何?” 董少卿未曾入得宫门,但却知道里面发生的一切,只冲这本事,能得裴行远器重便不无道理。 刚才他没有当着魏斗焕的面言及此事,一来是怕魏斗焕多想,日后处事少了锋芒,平白辜负皇帝陛下的一番苦心。 二来,也是不愿魏斗焕牵涉更深。 毕竟皇帝和太子的问题,历朝历代都是大问题。 “少卿最近成长不少啊。” 裴行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中满是欣慰。 董少卿闻声忙躬身道: “全仗将军栽培,若无将军,何来董少卿。” “坐下吧,你我之间,客套作甚。” 裴行远抬手示意董少卿坐下后,这才言道: “太子殿下虽旧居东宫,未曾监国,但贵为太子,若不知京城一草一木之动静,岂非贻笑大方?” “偏向魏斗焕,想来是提前知晓了蔡胜杰这两月的所作所为,故有此举,倒也不足为虑。” “至于严惩蔡胜杰而非魏斗焕,既已偏向,那便该一条路走到底,临阵换将,兵家大忌。” “从这件事来看,太子殿下这些年也成长了不少啊。” 太子入主东宫多年,今次还是第一次监国。 第一次监国便遇上这等事,能够处置妥当已是不易,细究完美,鸡蛋里挑骨头,大可不必。 裴行远当然也不会傻到去挑太子的骨头,满朝文武都不会。 只是董少卿还是有些担心: “无论怎么说,今次魏斗焕在太子殿下面前算是露脸了,我担心......” 话到此处,尚未言毕,他便看见裴行远脸上那自信满满的笑意。 “若太子有那个本事,皇帝还用去亲征金戎么?” 第35章 来自皇帝的礼物 魏斗焕刚进家门,魏福便迎了上来。 “少爷,有客到。” “有客?” 闻声,魏斗焕不由眉头一紧,心道这都入夜了,谁挑这时候上门来? 进得正院,尚未入厅,便见一名太监坐在正厅副座。 “黄公公?” 魏斗焕这辈子认识的太监一共两个,眼前这个就是其中之一。 “魏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黄岐站起身来,脸上挂着笑容。 “你怎么回来了?” 走进正厅,魏斗焕迫不及待的问道。 黄岐原本是皇帝身边的近侍,魏斗焕在北境打仗时,曾与其有过几面之缘。 按理说黄岐该当在皇帝身边侍奉,如何能够返回长安来? 莫不是皇帝在边境出了什么事? “呵呵,自然是为了魏大人的事了。” “想魏大人在北边为我大乾杀敌无算,如今回了京城还是这般勇武神威,实在叫人喜欢得紧啊。” 随着黄岐的话音落下,魏斗焕顿感一阵鸡皮疙瘩在身上泛滥。 不是,小爷不是那个啊! 咋就喜欢上了还! 想着,他不由往后撤了半步,眼神尽是警戒。 然而黄岐却并未注意,只自顾自的言道: “得闻大人在京城作为,陛下命咱家六百里加急返回,为的便是将一样东西送到大人手上。” 说着,黄岐从怀里掏出个金色丝绸包裹递给了魏斗焕。 魏斗焕拿在手中一称量,不算很重,显然不是金子。 若是金子,也不用这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是? 暗笑自己想太多的他当即打开了来,却见一把短匕躺在手中。 短匕形式古朴,刀锋如月,闪烁着寒芒,刀身刻着一行小得近乎不能察觉的字,不似大乾文,刀把两侧各镶晶莹宝石,一红一蓝,端得是贵不可言。 “这是......金戎国主的匕首!” 魏斗焕在北边和金戎国打了这么多年仗,如何不知这是金戎国主的贴身匕首? 一时,诧异万分。 毕竟皇帝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亲自差人送到自己手上,寓意可想而知! “大人好眼力。” 黄岐复又坐下身来,端起茶盏小泯半口,接着道: “大人诛杀国贼有功,陛下若无赏赐,岂非叫边关将士心寒?” “此匕首象征着大人在北境为我大乾奋勇杀敌的不世之功,赏给大人,再合适不过。” “还望大人日后在京城,也如在北境一般,不惧凶险,一往无前。” 话到此处,黄岐脸上的笑意一时更浓。 魏斗焕是他亲自看着活过来的。 这样一个在战场上犹如杀神般的人物回到京城任巡街使,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 而经过这几个月,也证明了皇帝的选择并没有错。 这仿佛一潭死水的京城,是时候该起些波澜了。 “臣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该有的礼数,魏斗焕自是不能忘,跪下后足足朝着北边拜了九拜,这才在黄岐的声音中起身。 “黄公公,北边的情形如何?” 魏斗焕坐下后关心问道。 “大人放心,有陛下亲自坐镇,那金戎小国还能翻了天不成?” “况且金戎国主已死,破敌乃是迟早的事。” 黄岐轻描淡写的说着,好似根本未曾将金戎那近百万大军放在眼里。 听到此处,魏斗焕不由微微皱眉道: “那陛下岂不是不日便会班师回朝?” “魏大人。” 黄岐眼神轻挑,眉间闪过一抹凌厉,继而道: “陛下圣心如渊,岂是我等能够妄加揣测的?” “什么该打听,什么不该打听,魏大人莫要犯了在北境一样的毛病。” “是是是,是下官失言,还望公公见谅。” 魏斗焕醒悟过来,急忙躬身。 皇帝的行踪,不是谁都可以打听的,即便他是朝廷新贵,皇帝亲自拔擢之人,那也不行。 而且事关北境战事,此刻他既未身在前线,如此打听,自是不妥。 “好了,咱家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魏大人能够回京不容易,还望大人切莫忘了陛下栽培。” 黄岐再度提点了一番,便要离去。 见状,魏斗焕急忙言道: “大人日夜兼程赶回为下官送赏,若不吃上一顿便饭,下官属实过意不去啊。” 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他虽未曾学到,但黄岐毕竟是相识之人。 吃顿便饭,总该没什么毛病吧? 谁料黄岐却摆手道: “大人好意,咱家心领。” “但咱家还要赶回北境,一刻也不能耽搁,来日方长,若有机会,大人这顿饭怕是免不了的。” 言罢,黄岐朝着魏斗焕微一拱手,满脸笑意的转身离去。 魏斗焕将之送到大门口,看着马车在城中掀起一阵尘土,彻底消失在月色之下,这才返回正厅坐下。 “少爷,这匕首看着好生漂亮。” 悦心待得客走,这才从侧门转进,芊芊玉手在魏斗焕肩头按了起来。 “是啊,这玩意儿也太漂亮了。” 魏斗焕心事重重,应付了一句便又沉浸到刚才与黄岐的对话之中。 皇帝送来金戎国主的匕首,显然是对他擒获韦智的赏赐。 而韦智的罪名乃是通敌卖国,通的是哪个敌?正是金戎国啊! 那皇帝赏赐给他这把匕首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难道当真只是嘉奖? 当真只是让他日后在长安一往无前? 显然不会如此简单。 魏斗焕思来想去,实在琢磨不透皇帝的用意,一时不由腹诽:老家伙一把年纪了还当谜语人,真是够够的。 “走,悦心,吃饭去。” 忙碌了一天,提心吊胆了一天,是时候享受一番了。 说着,拉着悦心的小手便往后院走去。 这时,魏福迎上来道: “少爷,明日宴席,这是宾客名单,您瞧瞧还有什么遗漏。” 还未迈出正厅大门的魏斗焕一听这话,顿时两条眉毛拧成了个“川”字。 “宴席?宾客?” “什么宴席,什么宾客?” 接过名单,魏斗焕一看之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都哪跟哪儿啊?” 他拿着名单满脸诧异的看向魏福。 名单上,几乎满京城与他平级的朝廷官员都在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比他高了不知多少级的官员,比如裴行远,崔迁山等人。 魏福也不多言,只领着魏斗焕来到府中库房,推开门后示意魏斗焕亲自进门查看。 魏斗焕见他神神秘秘的模样,顿觉不耐烦,当即走了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眼前,库房之中,五颜六色的礼盒堆积如山,每一个礼盒上都贴着一张白条,上面写着哪家哪个送来了哪些礼品,价值多少。 饶是一向视钱财如粪土的魏斗焕,此刻也不由心神骇然。 “这是要发啊!” 第36章 这叫送礼? 魏斗焕发啊,不仅发了,而且发大了。 京城之中,除了东西两成几个高墙深院外,几乎所有人都给他送了一份礼,而且礼还不轻。 譬如刚升至大理寺少卿的卢显节,他送的便是两颗珍珠玛瑙,价值百金。 当然,这与卢显节私底下的家底相比,实在九牛一毛。 可架不住数量多啊。 这满库房的礼盒,一个便价值百金,所有加在一起,那得多少金? 光是想想,魏斗焕便觉头皮发麻。 “这到底怎么回事?” 震惊半晌后,魏斗焕神色凝重的看着魏福问道。 魏福弓着身子如实道: “少爷高升,京城里的大人们在午后接踵而至,说什么也要小的收下他们的礼品,小的哪敢不从,于是便有了这些.......” 原来是长安城内的达官显贵们得知魏斗焕高升,任职与勋爵同授,所以不约而同前来恭贺。 那时魏斗焕尚在皇宫之中,下朝以后又在将军府,自是不知府上情形。 此刻听魏福这般一说,顿时恍然。 “所以明日我们要大摆筵席,宴请他们?” 魏福点了点头应道: “自该如此。” 京城的人情世故,一向如此。 人家送了礼,魏府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而且你魏斗焕刚刚高升,日后在这京城之中少不了与他们碰面,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礼尚往来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 “不对......不对......” 这时,魏斗焕忽的想起下午在将军董少卿说的那番话。 身在京城,无论是谁,都得按照规矩来,而这些围绕规矩所建立起来的一切,便是政治。 难道董少卿那时便知此事?所以暗示自己要按规矩来? “你刚才说他们是时候送来的这些礼品?” “午后。” 魏福仍是弓着身子。 闻声,魏斗焕当即笑了。 “午后我尚在宫中受封,朝会未散,外面的人便已知其中情形,迫不及待前来送礼。” “呵呵,长安这潭水,还真是不清不浊啊?” 至此,魏斗焕全然明白了董少卿今日之言。 在这帝都之中,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董少卿话里话外透露的,不就是这十二个字么? 就算他魏斗焕是皇帝亲自拔擢,在此,也得人情世故。 别人怎么做的,魏斗焕就得怎么做。 别人送来了礼,魏斗焕就得回礼。 标新立异,鹤立鸡群,只会成为别人棒打出头鸟的鸟,蔡胜杰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嘿,不知不觉又给小爷上一课哈?” 魏斗焕望着满库房的礼盒,脸上泛起一阵讽刺笑意。 今日在将军府,裴行远还让他日后在京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可刚出将军府的门,就给他来这一套。 这不是典型的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两个老王八,跟我玩儿这个?” “魏福,准备人手,明天咱们挨个去登门拜访。” 他魏斗焕收礼么?自然是收的。 但不是这么个收法儿。 趁着他不在,硬往他家里塞的礼,他魏斗焕坚决不收,一概不收! 没王法了还,送礼送礼,哪有人硬送的? 好嘛,既然你们要硬送,那小爷就硬是不收! ...... 翌日,天刚一亮,魏斗焕便去属衙告了假,而后返回府中,领着魏福驾着两辆马车出了门。 距离他家最近的,不是别人,正是千牛卫长史裴孝义家。 魏斗焕二话不说,将裴孝义昨日送来的礼盒亲自拿在手里,敲响了裴孝义的家门。 裴孝义一看魏斗焕,再看他手中的礼盒,顿时就知怎么回事,急忙要迎魏斗焕进府再说。 谁料魏斗焕只拿着礼盒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裴长史,这东西是你送的吧?” “回郎将大人的话,是下官送的。” 裴孝义满腹狐疑,却不敢明言,只得硬着头皮应道。 “谁让你往我家送礼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要收礼了?” “给我送礼,却趁着我不在的时候送,天底下有这样送礼的吗?” 夺命三问,一问比一问凌厉,一问比一问高明,原本就清净的裴府门前,顿时更是死静。 饶是裴孝义此刻也不由开始汗流浃背起来。 毕竟如今的魏斗焕,再不是几个月前的裴斗焕,现在的他可是皇帝与太子都看重的朝廷新贵。 昨日在朝会上,太子还为他折了那帮人的面子,可见他的能量。 “大人责问的是,属下立刻检讨,再不二犯!” 送礼送到被人问责,这还是他裴孝义第一次遇到。 可即便如此,此刻也只能低着头,单膝跪地的应承着,丝毫不敢有半点不悦之色。 而他也知道,魏斗焕刚才的夺命三问,重点不在前面两问,重点在第三问。 天底下就没有这么送礼的。 换句话说,不是他送的礼不周到,也不是他送礼的行为本身有什么不对,而是送礼的方式显然出了问题。 于是他果断应错,声称检讨,而且保证不再犯。 要说人情世故,这就是人情世故,面对比自己职高的魏斗焕,他的应对,堪称模板。 按理说,他都已经如此低头认错,魏斗焕就算再不喜他送礼的方式,也该当消气了吧? 可谁知魏斗焕一见他这模样,更是来气。 “瞧瞧你那样儿!” “自己看看!照照镜子!” “身为千牛卫备身长史,皇帝的贴身侍卫,眼里还有一点皇帝的威严,天家卫率的尊荣?” 这倒不是魏斗焕故意要责难裴孝义。 着实是因为裴孝义在裴行远的“栽培”下,已然将千牛卫的尊荣给忘得一干二净。 有道是自己不要脸,还指望别人给你脸? 自己的尊荣都不看重,别人岂能看重? 金吾卫和千牛卫在长安没有地位,不受待见,就是这么来的。 连一个无官无秩的崔谨书都不把这两拨人放在眼里,由此可见一斑。 “大人教训得是,属下谨记!” 然而任凭魏斗焕如何训斥,裴孝义就是一个任打任罚,绝不顶撞。 这让那些此刻已经早起,准备一天忙碌的长安普通百姓可算是开了眼。 他们站在一旁远远看着,心道谁这么大清早的训人,一见是魏斗焕,当即纷纷称道。 “不愧是青天大人!” “是啊,现如今还有如此良心觉悟的官儿,可实在是不多见了啊!” “魏大人来了,咱们的青天就有了!” 一想到几个月前魏斗焕在京城掌掴崔谨书的事,百姓更是欢呼雀跃,一时更将魏斗焕捧上了天。 饶是魏斗焕一时也不由脸红,急忙摆手示意众人停下,而后将礼盒塞给裴孝义后便上了马车,赶往下一家。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跪在地上的裴孝义这才伸手擦去额头上本就不多的细汗。 “乖了个乖,这是要玩儿真的?” 第37章 干的就是掀桌子的事 深秋之中,寒烟四起。 魏斗焕领着魏福,驾着马车,一家一户的送礼。 长安的大小官员哪里见过这等事,一个个在错愕惊讶中捧着自己昨日送去魏府的礼盒,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多时,魏斗焕来到了兵部侍郎王世安的府邸门前。 只是让魏斗焕未曾想到的是,当他要当面将礼盒送还王世安时,出门迎他的却是王世安的儿子,王骥。 不过刚刚二十五的王骥,三年前通过科举入仕,一直在颂文官充任编撰,对于朝内之事,虽未曾参与,但也有耳闻。 见得魏斗焕到来,手里还拿着礼盒,一时不由有些怒气,直言问道: “魏大人这是嫌弃我王家的礼盒不好看,所以一大早便送还回来?” 王家送出去的礼,这还是头一次被退回来的。 别的不说,他王家在长安不要面子的嘛? 魏斗焕见他年纪轻轻,说话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带着三分董少卿的味道,也是不爽。 “好不好看,我都不要。” “还请收回去。” 没二话,魏斗焕伸手便将礼盒递出去。 “魏大人懂不懂规矩?” 王骥脸色一沉,不悦道: “礼者,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 “所谓无礼不相见,自古如此,魏大人今日退还我王家之礼,难道是想与我王家日后不再相见?” 前面多少家,魏斗焕退还礼盒之际,皆虽是不喜,但依然笑脸收下,面子上总还过得去。 可王家不同。 王家在长安的身份非同一般,尽管王骥只是颂文官编撰,尽管王世安只是兵部侍郎。 可王姓! 乃大乾第一姓! 他王家送出去的礼若这样被当面退回,与魏斗焕日后相不相见,无甚所谓。 有所谓的是,日后他王家还要不要在朝中与其他人相见? “大人这话说到关键上了。” “若今日在下收了大人的礼,日后与大人相见,难不成空着手?” “可在下魏府实在不比王府,平时进益本来就少,再加上巡街奏事难免花销,一来二去,府中上下早已空空如也,如何再回赠大人之礼?” “所以还是请大人将礼收回去,如此一来,在下既不用欠王府之情,自也不必思虑日后如何还清。” 魏斗焕丝毫不惧,三言两语便将王骥的“圣贤之言”给挡了回去。 既然无礼不相见,那就不见。 你王骥又不是神仙妹妹,没事干嘛非得跟你相见? 别等下让人说我魏斗焕巴结你王家,岂不笑话? “呵,倒是口齿伶俐,难怪昨日在朝会上几句话便自保脱身。” “不过魏大人,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王骥话到此处微微一顿,眼底寒意渐起: “身为金吾卫翊府御史,虽是六品之职,但总归是皇帝扈从,你不要脸,可别扫了陛下颜面!” 见无法引经据典教训魏斗焕,也无法通过王家的威严来向魏斗焕施压,王骥只得搬出了皇帝。 这是显而易见最有效的招式。 毕竟魏斗焕起于皇帝,荣于皇帝,若不给皇帝面子,岂非忘恩负义? 闻声,魏斗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面露思索之色。 王骥以为魏斗焕被自己给震住了,当即露出一丝冷笑道: “今日教你个乖,你如此大张旗鼓的退还各家之礼,知道的是你魏斗焕想要标新立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圣旨。” “事情若是闹到陛下面前,你想想陛下的脸色,再想想满朝文武的脸色。” 皇帝是想震动长安,但不是这么个震法。 毕竟昨日给魏斗焕送礼的,满朝文武中至少有八成,剩下两成便是王公贵胄,他们犯不上与魏斗焕这等低贱浊官亲近。 而那八成,便可谓是大乾朝廷的“中流砥柱”。 倘若让人以为是皇帝指挥的魏斗焕干的这事儿,想想那八成朝臣会以为什么? 清算! 这是赤裸裸的清算! 这可是要闹出大事情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那些个京官儿二话不说就把礼盒收回去了,原来心里想的是这个。” 魏斗焕一时恍然,嘴角不由掀起一抹弧度,眼神淡然的看着王骥道: “既然如此,那王大人最好还是将礼收回去的好。” 原本以为魏斗焕“不过尔尔”,即将被自己三言两语说动,可听到这话,王骥顿时眯起了眼。 “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 “懂,而且懂得非常深刻。” 魏斗焕瞥了一眼身后那些早起的百姓,接着道: “这礼,大人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收回去。” 既然无论做什么都是皇帝指派的,那他魏斗焕更没道理委屈自己了。 头上顶着个皇帝,还委屈自己,岂非自虐? “放肆!” “在京城,还从未有人敢与我王家如此说话!” “魏斗焕,我看你是立了点功,飘了是吧?” 王骥还是没伸手去接,怒目圆睁之际,言词间尽是讽刺。 “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当真以为仗着陛下撑腰,便能在京城为所欲为?” “我告诉你!”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还没那个资格!” 话音落下,王骥头也不回的径直走进了府内,看守大门的仆人见状,当即将大门一关。 不收回就是不收回,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王家也是如此。 这就是王家的底气! “哟呵,你还来脾气了。” 魏斗焕嘴角一歪,满脸不屑。 随即将礼盒放在了王府门前,而后指挥着魏府继续赶往下一家。 而当他来到卢显节的门前时,卢显节已然恭候多时,他显然听闻了魏斗焕一大早干的事。 眼见魏斗焕下了马车,卢显节急忙迎上去,满面阿谀奉承的劲儿: “魏大人早啊,魏大人如此勤苦,实叫下官汗颜,里面请里面请!” 面子功夫,卢显节可谓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 三言两语都是说给那些个眼线听的,待得魏斗焕进入府中密室,卢显节这才神色一变,脸上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的魏大人,你到底要闹哪样?” “那天与你说的,全都忘了?” “朝官高升,礼尚往来,宾客筵席,这是规矩,上面的人这么干,下面的人也得这么干,大家都这么干,你非得搞得自己不随波逐流有什么劲?” “哦,人家山珍海味的摆在桌子上,你不客套两句恭维两句也就罢了,上来就掀桌子,这合适吗?” 卢显节如今已将自己完全看作魏斗焕一党,也就是金吾卫一党。 魏斗焕的荣辱兴衰与他有着直接联系,他当然不希望看到魏斗焕出现什么差错。 可魏斗焕闻声只是一笑,若无其事道: “我来京城,干的不就是掀桌子的事儿?” 第38章 动静之间,动易静难 魏斗焕从北境回到京城,无论是皇帝想让他干的,还是他自己干的,都是掀桌子的事。 长安,就像是一张无边无际的桌子,上至王公贵胄,下至普通百姓,都在这张桌子上吃饭。 可无论王公贵胄,还是普通百姓,居然都没异议,而且相处融洽,不言不语,安静得像是早就商议好的一般。 皇帝不愿看到这景象,所以要掀桌。 至于魏斗焕,那就更简单了。 “以前这些人是怎么活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跟我没关系。” “我来了,还没死,手也还握得动刀,那就要按我的方式继续活下去,至于他们想怎么活,我依然管不着。” “可他们若要对我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甚至横加干预,那对不起,这张桌子谁也别坐。” 这就是魏斗焕的态度! 从崔谨书到蔡胜杰,从绣娘案到韦智案,从朝堂到魏府,他一直都是这个态度。 “可我的魏大人,就算你有皇命在身,那也不能这么蛮干啊。” 卢显节轻叹一声,满眼喟然道: “像这种事,有很多种处理方法,比如你找个机会,看哪家要筵席,你大可将他们送来的礼,再送回去。” “又比如,今天山南山北皆旱灾,你可将这些礼换成粮食,尽数送往灾区。” “实在不成,你还可以将这些礼送去北境,送到陛下的军帐之中。” “可你偏偏选了这么个......” 在长安摸打滚爬八年之久的卢显节,一开口便是周全之策。 这三条,无论哪一条,都要比魏斗焕所为周全,堪称典范。 然而魏斗焕却咧嘴笑道: “我若事事都做到周全,你觉得陛下能放心吗?” 他的话音落下,密室一时安静了下来。 卢显节若有所思的品味着他的话,好一阵后才诧异道: “你是说......” 魏斗焕点点头道: “我一个行伍出身的金吾卫翊府御史,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陛下护佑,以前如此,以后更要如此。” 闻听此言,卢显节连连称是。 “大人高见,下官糊涂了,下官着实糊涂啊!” 相通了其中关节,卢显节连忙扼腕叹息。 魏斗焕在京城本无依无靠,仗着皇帝拔擢,这才有裴行远与董少卿出手相助。 若送礼之事,他做到了上述三条,岂非更像是皇帝授意?岂非更像是皇帝与满朝文武的一次讲和? 当真如此的话,只怕皇帝对他便要不放心了。 “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大人竟有这般变化,实叫人望尘莫及啊。” 卢显节适时奉承起来,脸上尽是笑意。 “害,狗屁大智若愚,都是叫人逼出来的。” “走了,还有几家没还回去呢。” 魏斗焕在卢府并未多留,他还要赶在午时将所有礼都退回去。 之后的朝官,再没有王骥那般硬气,毕竟长安城里只有一个王家。 ...... 深秋之中的吴国公府更添几分寂静,若非佛堂前的木鱼“咚咚”响个不停,只怕无人知晓这院中还有活人。 吴国公听完紫袍人对今日之事的一番细说,眉眼低垂道: “此子心性跳脱,从不按常理,难怪陛下选他。” “你如今也见识到了他的手段,可有对策?” 紫袍人一手支颚,一手摇晃着折扇,若有所思道: “既是冲着我们来的,多少该给他点回应。” “若不如此,只怕旁人笑话。” 魏斗焕退还各家礼品,看上去并未针对任何人,因为他未曾遗漏任何一家。 可这长安城的规矩,是他们制定的,魏斗焕如此堂而皇之的破坏规矩,还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如何回应?” 吴国公仍是专心致志敲着木鱼,嘴上言罢,佛经再起。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刚好我手里有几件棘手的事,他不是想坏规矩么?” “我倒要看看,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以及裴老虎还有什么把戏。” 紫袍人言罢便要起身。 谁料吴国公却忽的停下了木鱼,紫袍人的脚步顿时也停了下来。 “国公还有交代?” 看着眼前白丝如雪的老者,紫袍人的眼神闪过一抹冷色。 “陛下将金戎国主的匕首赐给了魏斗焕。” “哦?” 紫袍人闻听此事,顿时来了兴趣,复又坐下。 “听说那把刀,陛下很是喜欢,什么时候赐给的他?” 他的消息显然没有吴国公来得灵通,竟还不知此事。 只听吴国公淡淡道: “赐官赐爵,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陛下给他一把刀,一把国主的刀,你该当明白其中的深意。” “您是说,陛下要他大开杀戒?” 紫袍人试探性的问道。 魏斗焕本身就是一把刀,只不过他这把刀在吴国公与紫袍人的眼中,显然不够分量。 便是魏斗焕身后的裴行远,也还没到他们必须重视的地步。 可让魏斗焕这把刀再拿一把刀,而且还是一把国主的刀,那分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而皇帝的用意到此也就明显了。 “从今日之事来看,他当明白了陛下的用意,这才不给在京诸多官员面子。” “你若想试他,便要想好结果,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徒增笑话。” 吴国公的提点,恰到好处,既未过火,又起到了效果。 紫袍人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忙躬身道: “国公所言,某谨记在心。” 闻声,吴国公这才继续敲响了木鱼。 紫袍人见状转身离去,来到院门口,望着满天秋色,一时忍不住感慨: “真是越来越好玩儿了。”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晚来秋啊。” 此时,坐在院内的吴国公耳根颤动,像是听到了什么,而后猛地睁开双眼,眼神犀利如刀。 棋子已经摆上棋盘,看客也都早已就位,长安城这座大染缸里,到底还藏着什么,那就要看这盘棋的走向了。 而与此同时,北城一座府邸之中。 一名身着道袍的老者缓缓起身,望着跪在身旁的少年,缓缓道: “没想到老夫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起来吧。” 少年听罢,这才站起身来,如玉一般的面冠上还残留着一丝害怕,在眼眶中急转。 老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景儿,动静之间,动易静难,八卦之数,阴阳之极不过都是唬人的把戏,要想守住心中的这份静,就得潜心自省,不羡不妒。” “祖父教诲,孙儿谨记。” 话音落下,少年这才躬身后退,直至院门,这才转身离去。 第39章 刑部侍郎有点烦 月黑无边。 入冬以后,天色早暗,也黑更浓,以至于魏斗焕都不想在院中久坐,早早的便将桌子搬进了内堂。 内堂原本的桌子被搬离后,地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因悦心喜欢淡色,所以地毯的颜色被染成了天蓝,上面绣着些魏斗焕完全叫不出名字的花草,点缀装饰,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地毯上这才放着矮桌,此刻魏斗焕坐在地毯上,靠在悦心怀里,任由悦心揉捏额头与太阳穴,表情之享受,溢于言表。 “少......少爷。” “嗯?” 魏斗焕不想睁开眼,因为这种感觉实在太舒服。 而悦心见他未曾睁开眼,胆子也稍大了起来,鼓足勇气道: “那日少爷说要与我立规矩的,少爷忘了?” 陡然听到这话,魏斗焕下意识的睁开了眼。 悦心还以为惹到了魏斗焕,急忙起身道: “奴婢失言,还请少爷责罚。” 谁料魏斗焕伸手将她拉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这才轻声细语的道: “失什么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哦。” 悦心闻声,秀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娇羞之色。 “你不提,我还真忘了。” “那日本要与你说的,谁知被董少卿那王八蛋给搅和了,今日无事,那就与你好好说说。” 魏斗焕想了想,接着那日的话道: “这第一嘛,自然是继续称呼我少爷,我喜欢这个称呼,也享受这个称呼。” “第二,那就是这府中上上下下,日后你都要过问打点,包括魏福在内。” “啊?” 悦心听到这话,顿时一怔。 毕竟那日魏斗焕已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外院归魏福统辖,内院才归自己,怎么一转眼,自己成府中总管了? “不是我不信任魏福,他上了年纪,总有老眼昏花的时候,万一要让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进了家门,我倒没关系,可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办?” “再者说......” 后面的,魏斗焕却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悦心也不追问,只点点头问道: “那第三呢?” “第三嘛,实话与你说,贪财好色乃男人本性,有些人只贪财,不好色,而有些人只好色不贪财,我不一样,我是既贪财也好色。” “所以你跟着我,清白之声迟早要没,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魏斗焕清楚,自他来到京城起,但凡跟他有关系的人,都将成为那些人的敌人。 杀人灭口这种事他们不一定敢在京城干,毁人声誉这种事难道还不敢? 他倒是没什么,可悦心毕竟是姑娘。 “啊?清......清白之身?” 悦心闻声一怔,下意识抓住了自己衣领,脸上娇羞之色一时更甚。 看到这一幕,饶是魏斗焕也不由瞪大了双眼。 不是,是清白之声,不是清白之身啊! 前鼻音后鼻音傻傻分不清楚? 搞得我好像色狼似的,我有那么饥渴嘛? 不过...... “还真别说,以前没仔细看,现在一看嘛,凹凸有致,曲线优美,着实不错。” “悦心,都是自己人,啥也不说了。” 魏斗焕轻笑一声,抓起悦心的小手便吹熄了蜡烛。 ...... 刑部侍郎高硕最近有点烦。 一是韦智案,上面的决定迟迟不下来,他关押着几十号韦家人,只能继续关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里面死上一两个。 虽说韦智案是板上钉钉的通敌卖国,可上面的人不发话,他哪敢乱来,万一要出了乱子,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二来,蔡胜杰也被送到了他手里。 若是以往,类似这种案子,他连过问的兴趣都没有。 可这次不同,这次是太子亲口发话,让金吾卫将蔡胜杰移交到自己手里的,还说要按罪论处。 什么罪?讨好权贵,欺凌弱小? 这特么算什么罪?满京城可着人找,是个人都是这副鸟样。 可若要给蔡胜杰论个欺君罔上的罪名,那就又要上达天听,又得请示上面的人。 为着一个小小的蔡胜杰请示上面的人,那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们自己无用,连一个蔡胜杰都搞不定? 所以他很烦,烦透了。 恰在此时,有下官来禀,右金吾卫翊府御史魏斗焕求见。 “他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高硕本来就烦,再一听魏斗焕求见,更是烦不胜烦,正要摆手拒见,却又猛然想到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请进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小官这才去将魏斗焕请进了刑部衙门的后厅。 公事公办,所以在正厅。 至于后厅,当然是办私事的地方。 “久闻魏大人风采,那日在朝堂上远远瞧见,当真是雄姿英发,令人神往啊!”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高硕满脸堆笑,迎到台阶处,却是一步也不往下走了。 站在台阶下的魏斗焕见他跟自己耍心眼,当即也不客气,一步跃上台阶来到近前拱手道: “哦?大人真是好眼力,那日我在朝会上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大人,大人这手大隐隐于市的本领,也叫下官心驰神往啊!” 高硕闻声一怔,扯着笑脸道: “魏大人玩笑了,我哪敢藏啊,许是我生得普通,没给大人留下亮点,这才叫大人未曾寻得,都是我的错。” “来来来,大人里面请。” 除了大隐隐于市的本领,这一手顺手推舟,自嘲自洽的本事,高硕也是玩得炉火纯青。 在魏斗焕看来,此人足以与卢显节一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尚书大人呢?” 魏斗焕刚坐下便问道。 “杨大人不是......瞧我这记性,魏大人刚回京还不到半年,六部之事自是未知。” “按朝廷惯例,每年都要派六部尚书其中一个巡视全国,今年轮到杨大人啦。” “算时间,年底也该回京了。” “这不,若非杨大人巡视去了,我岂能忝为代理刑部之事。” 高硕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给魏斗焕这个比自己还第一级的巡城御史倒茶,那叫一个客气。 便是魏斗焕也不由暗道:这如鱼得水的本事,难怪能混到侍郎的位置。 要知道崔迁山仗着河北崔氏这等名门望族的出身,也才堪堪混到户部侍郎的位置。 而他高硕,既没有崔迁山那样显赫的出身,也没有什么傲人功绩,能混到这个位置,本事可见一斑。 “还未请教魏大人今日前来是......” “哦,想跟你要个人。” “什么人?” “蔡胜杰。” 第40章 卑鄙的算计! 高硕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魏斗焕要蔡胜杰干什么? 蔡胜杰不是因为你魏斗焕才被打入我刑部大狱的吗? 你现在来要,几个意思? 再说,这事儿是太子殿下亲口交代的,你说要就要? “魏大人,蔡胜杰乃是刑部重犯,朝廷处置的旨意尚未下来,你看要不再等等?” 高硕心里也清楚,别看自己是个刑部侍郎,可在魏斗焕眼里,估计连个青楼卖唱的都比不了。 那崔迁山还出身河北崔氏呢? 不照样被马鞭子抽? 所以此刻,他即便明知魏斗焕的要求有些荒唐,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应着。 而他这话也很明白,魏斗焕不该找他要人,应该去找上面的人。 “高大人呐,你怎么还不明白?” 魏斗焕一声轻叹,显得很是无奈。 这让高硕不由一怔,忙问道: “大人这话是何意?” 只听魏斗焕语重心长的道: “上面要处置蔡胜杰,旨意早就下来了,太子殿下亲自交代的事,他们还能不办?” “可旨意来了吗?” 闻听此言,高硕恍然一惊,讶异道: “魏大人的意思是,上面并不打算惩处蔡胜杰?只要风头一过,便将蔡胜杰放了,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自不会再过问此事?” 要说高硕的脑袋好使,这就是绝佳的证据。 魏斗焕只稍微一提醒,他便立刻悟了。 “金吾卫乃皇帝扈从,要审要问要罚,那也应该交给都察院啊,太子殿下为何交给你刑部?” 于是,魏斗焕又进一步提醒了他一下。 到此,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 金吾卫身份特殊,虽以前不被人看得起,但如今可不同。 因为魏斗焕,现在的金吾卫士兵们可都是挺起胸膛做人,在长安城内的口碑更是水涨船高。 若大张旗鼓的处置了蔡胜杰,世人或许会称赞太子赏罚分明,绝无偏私。 可在皇帝那呢? 老子在前线为国血战,你他娘在后面打老子的脸? 东宫之位不想要了? 是,皇帝是想让太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也要看太子有没有这个胆不是? 换句话说,太子对蔡胜杰的处置,一直留着分寸,既证明了自己处置政务的能力,又向皇帝表明了自己的一片孝心,可谓双全。 “魏大人,话虽如此,可朝廷不发话,我这如何敢把人给你。” “要不,你再进一趟宫,向太子殿下讨个口谕?” 高硕纵对魏斗焕存有阿谀奉承的念头,但在此刻,仍不敢贸然放人。 毕竟这事儿是太子亲口交代的,他若放了人,万一太子问起,他这刑部左侍郎的官儿也就算到头了。 比起奉承魏斗焕,保住官位显然更重要。 “不是,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魏斗焕算是服了。 “蔡胜杰是谁送到刑部的?” “当然是魏大人你啊。” 高硕毫不犹豫的答道。 这事是太子在太极殿亲口说的,事后也是魏斗焕亲自把人送来的。 “那太子殿下为何要让我移送蔡胜杰?” 魏斗焕继续给他提醒。 刑部收押人犯,按律当派出至少主事级别的官吏前往。 可太子偏偏跳过了这一程序,直接让魏斗焕将蔡胜杰送到了刑部。 这又是为何? 高硕眉头紧锁,思虑片刻后,试探性的问道: “太子殿下本就打算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的高大人,你可算是明白过来了。” 闻声,魏斗焕一拍手,如释重负。 其实,从太子当日在朝堂上让他将蔡胜杰移交刑部之时,他就猜到了太子有此用意。 毕竟蔡胜杰的罪名根本没法定,偌大的长安城里,对权贵阿谀奉承,对百姓凶神恶煞的官儿,那还少嘛? 若因此就要严惩蔡胜杰,那朝廷里一半的人都得下狱。 当时太子之所以驳了宋御史,而偏向他魏斗焕,难道当真因为他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太子? 怎么可能! 一个坐在东宫却能知晓城中发生一切之事的太子,能够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说服? 于是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偏向的不是他魏斗焕,而是皇帝。 魏斗焕在想通此处关节后,便立刻猜到了太子的用意。 再加之接连几日都未曾收到朝廷处置蔡胜杰的旨意,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事情虽然已经发生了,但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也就是魏斗焕今日敢来刑部要蔡胜杰的原因。 “还是不行,还是不行,杨大人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切谨慎。” “蔡胜杰的案子毕竟是上达过天听,魏大人有陛下照拂,自是无畏无惧,可我这脑袋......” 高硕索性也就说明了,若无太子手谕,坚决不放人。 “这么强硬?” “这不是强硬不强硬的事,魏大人,人头落地啊!” “没得商量?” “这不是商量着嘛?大人只要拿来太子手谕,这人我一定放!” “要跟陛下过不去?” “哎哟哟,大人您可饶了我吧,您就让我留着这颗脑袋吧......” 高硕都快哭了。 见状,魏斗焕直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伸手搂住高硕的肩膀道: “都钩吧哥们儿,说这话作甚。” “人我不要了,你让我进去见他一面如何?” 图穷匕见。 这才是魏斗焕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高硕一听,直呼上当,连连跺脚道: “算计!卑鄙的算计!无耻的算计!” “魏大人您怎么好的不学,一回来就净学这些玩意儿?” 按理来说,刑部关押着的犯人,只要不是如韦智那般通敌卖国的罪名,亲眷亲朋都可探视。 大乾律法虽然严明,倒也还没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可蔡胜杰不一样,因为他是被魏斗焕胖揍了一顿,亲自送到刑部来的。 如今魏斗焕要去探望他,万一他要在魏斗焕的探望下出点什么事儿,高硕这个刑部侍郎担待得起? “放心,我就是去看看他,同僚一场,聊表心意,绝不会坑你的。” 魏斗焕摇晃着高硕的肩膀,两人恍如亲兄弟。 高硕闻声顿时一阵腹诽:我信你个鬼,去巡街,崔谨书出事,去查案,韦智出事,回属衙,蔡胜杰出事! 还不是小鬼,你特么纯活阎王! 我要信了你的话,我宁可一头撞死在......豆......豆腐里。 “大人这是作甚,哎呀,都以兄弟相称了,还如此客套......” 手里拿着魏斗焕刚才塞过来的一沓纸,高硕原本还惨兮兮的脸上立刻阴转晴,嘴上说着客套,手却攥得绑紧。 “来啊,送魏大人去天牢。” 第41章 谁稀罕你当我义子 魏斗焕可算知道为什么封建王朝那些当官儿的贪了。 不贪不行啊,不贪活不下去啊。 就拿他这个云骑尉,金吾卫翊府巡城御史来说,每月俸禄三百多两,别说养着几队巡街使了,便是养家糊口也不够啊。 出门办事更是没钱寸步难行。 刚刚给高硕的一沓纸,那又是上万两。 要说还得多结交几个类似卢显节这样的官儿呢。 在狱卒的带领下,魏斗焕见到了在天牢里已经待了小半个月的蔡胜杰。 从他整齐的衣冠来看,应该没吃什么苦,人也还有精神。 见得魏斗焕前来,蔡胜杰“噌”地一下便从地上窜了起来: “魏大人!” “我朝思暮想的魏大人!您可终于来了!呜呜......” 那日在巡街使属衙口出狂言要如何如何魏斗焕的蔡胜杰,此刻总算是看清楚了现实,抓着魏斗焕的衣服便是一阵痛哭流涕。 “哟哟哟,这场面,这模样,我都想给你颁个奥斯卡了。” “纯演技派啊!” 魏斗焕直接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要放在现代,那些个小鲜肉谁能是你的对手? “魏大人,小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您救救小的,当牛做马您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小的皱一下眉头,全家死绝!” 眼看救星出现,蔡胜杰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言词语气,动作表情,全身上下都是戏,比真的还真! 魏斗焕看着眼前这个“迷途知返”的年轻人流下悔恨的泪水,一时也感到十分欣慰。 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既然回头了嘛,那自然就好办了。 “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魏斗焕拨开蔡胜杰抓着自己盔甲的手,语气凌厉,不容置疑。 蔡胜杰闻声,想也不想的答道: “大人只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裴将军亲自点的你名,让你接任巡街使?” “不是,是董少卿传的裴将军军令。” “那你在任职期间,为何要几次三番的欺凌弱小?还对赵振,马成出手?” “都是董少卿出的主意,说是不这样的话,镇不住他们......” 事情终于真相大白。 从头到尾都是局。 上至皇帝,下至董少卿,都在给他魏斗焕做局。 为的,就是要让那帮人露出马脚。 “呵,还真把老子当刀使了!” 那日在将军府,董少卿与裴行远的话,魏斗焕当然信了,但并未全信。 什么太子,什么诫子书,什么让自己在太子面前露脸,全他娘的一派胡言! 自己,始终是他们眼里的一枚棋子! 奶奶个腿儿,真当老子是软柿子了? “魏大人?魏大人?” 这时,蔡胜杰急切的声音再度响起: “您可要救我啊,我哪敢跟您作对,都是他们逼我的!他们逼的!” 魏斗焕本来就很奇怪,毕竟他前脚才刚刚掌掴了崔谨书,鞭笞了崔迁山,铲平了大理寺韦智,而且还是千牛卫郎将,蔡胜杰一个小小巡街使,哪来的胆子跟自己作对? 听到蔡胜杰这么说,他完全明白了。 “我既然来了,自然不会任你死在这天牢之中。” 魏斗焕平复了一下情绪后继续道: “我能进来看你,已是花了大价钱的。” “救你出去,恐怕还得等上一阵子。” 高硕的话不无道理,没有太子手谕,谁人敢把蔡胜杰带出去? 闻声,蔡胜杰像是看到了曙光一般,眼睛“唰”的一下便亮了起来: “只要能救我出去,义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扯淡!谁稀罕你当我义子?” 魏斗焕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而后继续道: “今天的事,一个字也别给我漏出去,不然你就等着老死在这天牢之中吧。” 蔡胜杰点头如捣蒜,连连道: “大人说的是,小的绝对守口如瓶!” ...... 回到属衙,已是傍晚。 赵振与马成见魏斗焕脸色不太好,都来询问发生了何事。 魏斗焕看着两人脸上尚未消散的红晕,不由骂了一句: “少他娘的上工喝酒,蔡胜杰的例子难道还不够深刻嘛?” “是是是,大人说得对,以后咱们绝对不再豪饮!” 两人急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见状,魏斗焕也不再追究,只问道: “今日巡街可有异常?” 按理说,他已升任巡城御史,已不用亲自巡街,但毕竟是从底层干起来的,少不了要问上一嘴。 马成躬身禀报道: “回大人的话,异常倒是没有,只是因着韦智一案,最近千牛卫对在京胡人进行了严密调查,不少胡商都被赶出了城去。” 韦智勾结金戎国一案,牵连甚广,魏斗焕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这也是朝廷一直未曾下达对韦智案处置措施的原因。 若不将在京间隙一一拔除,韦智案自然不算宣告完结。 “还有......” “还有什么?” 魏斗焕见他支支吾吾的,当即不悦道: “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谁料马成却道: “大人,我说了你可不要动怒啊。” “动怒?我又不是炮仗,一点就着,说!” 魏斗焕觉得好奇,比起蔡胜杰的事,这京城的事还有什么是值得自己动怒的? 只听马成道: “因韦智案,孙静淑被驱逐出了京城,具体下落不明。” “什么!” 陡然听到此事,魏斗焕立刻勃然大怒! 孙静淑可是他来京城后,惩恶扬善的第一人,竟然被他们驱赶出了京城? 还下落不明? 这就是要她死啊! “卧槽尼玛的,是真没把老子当人看啊!” “当面捧老子臭脚,转身就是一刀背刺,卧槽你祖宗!” 魏斗焕拿起佩刀,起身就要走。 谁知赵振眼疾手快,一下将他拉住了: “大人!息怒。” “此事急不得。” 赵振如何不清楚孙静淑的事是谁干的,可眼下魏斗焕若是去找他们,岂非自找没趣? 毕竟他们已经这么干了,想必肯定已经猜到魏斗焕会有什么反应。 “他们驱赶孙静淑离京,不过是想让韦智案彻底失去可查源头,那羊皮纸就是在孙静淑家中找到的,现在孙静淑生死不明,若有人想要翻案,也无从查起。” 冷静下来后,赵振的一番话直让魏斗焕醍醐灌顶。 毁尸灭迹他们倒不至于,毕竟孙静淑可是自己点名要保的人。 所以驱离孙静淑,可谓是他们唯一的手段。 而他们既然这么做了,自是不怕自己问起。 说不定还会说出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孙静淑好,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等等类似的狗屁鸡汤。 “娘希匹的,老子跟你们斗到底!” 第42章 一直羞辱一直爽 韦智案的主要起因是那一纸羊皮。 至少在魏斗焕看来是这样的。 所以将孙静淑驱离京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于他们而言,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如此一来,即便有心之人想翻案,没了人证物证,拿什么翻? 而魏斗焕如今享受着因韦智案带来的功名,也绝对不会傻到去重新调查此案。 一切都将按照他们的计划往前进行。 但魏斗焕偏不信这个邪。 他们越是藏着掖着,他越是要搞个清楚。 “金吾卫的职责乃是扈从陛下,巡查帝京,城外之事,无权过问。” “所以即便要去寻找孙静淑的踪迹,也不该我们去。” “大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马成的一番话点醒了愤怒中的魏斗焕。 如果动用金吾卫出城寻找,阵仗太大,势必被他们发现,到时候他们来个毁尸灭迹,岂非害了孙静淑? 而千牛卫乃是皇帝宿卫侍从,况且裴孝义还是长史,也无法调动。 如今魏斗焕能够真正信得过的,只有眼前的赵振,马成等一干金吾卫。 就在此时,魏斗焕忽的想到了一人。 “走,跟我去找人。” 魏斗焕领着一干金吾卫便出了属衙。 在城中巡视一圈后,趁着人多眼杂,魏斗焕直接遁身而去,在老地方找到了牛山。 多日不见,牛山还以为魏斗焕早就把自己忘了,见得魏斗焕出现在自己摊位前,顿时喜出望外。 然而此刻魏斗焕却没有心思与他谈笑,直言道: “绣娘又失踪了,你知道吧?” “啧啧,我的大人......” 牛山好一阵谨慎的将他拉到摊位一旁,用摊位前的招牌挡住了两人的上半身,而后这才出言道: “绣娘被带走那晚,我亲眼瞧见的!” “我还以为大人不管她的死活了呢......”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不管绣娘死活了?老子是最近太忙了没注意到此事罢了!” 魏斗焕“啐”了一口,继续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给你个任务,收摊以后,明日便不要出摊了,对院里的人就说自己病了,在家躺几天,然后偷摸出城去,给我找,说什么也要给我找到绣娘!”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牛山只是个普通百姓,自然不易引起他们的警觉。 牛山闻声大喜,忙道: “放心吧大人,牛山别的不会,闻着气味儿找人,那可是拿手的!” “等我好消息吧。” 说着,牛山拿起一张胡饼塞到魏斗焕手中,大笑道: “大人,俺的手艺不赖吧?多拿两张,管够!” ....... 有了牛山去寻找绣娘,魏斗焕不安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是与他们撕破脸皮的时候,毕竟绣娘的安危最为要紧。 于是,他又带着人开始巡街了。 可自从他掌掴崔谨书,暴揍蔡胜杰以后,他的名字,可算是在长安城里彻底传开了。 百姓们见到他来巡街,无不掏出自家特产,双手奉上,嘴里一口一个魏青天的叫着。 然而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说到底并没有帮百姓做什么实事,这又拿又吃的,他自己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好在赵振与马成对这种事比较熟悉,一个劲儿的劝他收下: “这又不是民脂民膏,都是大家孝敬您的一点心意,不碍事。” “对啊大人,这说明咱们金吾卫没给陛下丢脸不是?” 被他们这么一说,魏斗焕也不好拂了广大人民群众的面子,当即也就收下了。 “呵呵,我道是当真暗云风卷散,一片青天在呢。” “没想到也是个收拿卡要的混账东西。” 就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魏斗焕抬眼一看,只见个贵公子约莫二十出头模样,身着件草莓红蓓花绸长袍,腰间系着藏蓝戏童纹皮带,留着如风般的发丝,眉下是黑色的眸子,体型颀长,真是面冠如玉。 “大人,这位是齐王。” 眼见魏斗焕不认识此人,赵振赶忙在他耳旁介绍道: “陛下最小的弟弟,有不就藩,不上朝,无召进宫之特权,大人小心呐!” 齐王与太子差不多同岁,但却比太子的日子要过得潇洒自在。 未有尺寸之功,却已敕封亲王。 主要原因还是当初老皇帝在时,对他多有恩宠,遗诏里也再三告诫皇帝,要照拂要兄弟。 皇帝虽是一代雄主,但遗诏在前,而齐王又不恋栈权位,于是对其恩宠有加。 按理说面对这样一尊大佛,魏斗焕多少也要有点惶恐才是,毕竟齐王刚才对他的态度,可不见好。 然而魏斗焕得知齐王身份,当即只一瞥,旋即转过身看向金吾卫: “将百姓们送的东西都拿回属衙,该吃吃,该喝喝。” “混账!” “见到齐王殿下,还不下跪?” 齐王身旁的一名文士不待齐王出声,严厉呵斥道。 魏斗焕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只见此人留着山羊须,三十有余,颧骨微耸,眼窝深陷,一看便是经常熬夜之人,若非面上还有点精气神,只怕他都要以为此人是瘾君子。 闻听此言,一干金吾卫急急拜倒在地,唯独他立在原地,犹如鹤立鸡群,显眼异常。 “反了!” “一个小小的金吾卫翊府巡城御史,见到亲王竟然不跪!” “还有王法吗?你眼里还有陛下吗?” 文士早已听过魏斗焕的大名,但此刻仍是“义愤填膺”,像是魏斗焕不跪,比他家祖坟被掘了还让他难受。 “何人在吠?报上名来。” 魏斗焕也不惯着,直接冷漠道。 “我姓余名朝,乃......混账骂人!” “混账骂谁?” “混账骂我!” 余朝着急忙慌应声,话刚出口便觉不妥,仔细一想,怒火中烧,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 “也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混账东西。” 魏斗焕面无表情的道。 “你!” 余朝陡然被呛声,一时怒火攻心,脸上顿时红了一片,想要骂回去又找不到词儿,那叫一个心急如焚。 这时,齐王冷笑一声,淡淡道: “魏斗焕,当着本王的面羞辱本王的随从,让你很有成就感?” “王爷问话,下官不敢不答。” 魏斗焕轻描淡写的道: “成就感谈不上,反正就是......羞辱一次爽一次,一直羞辱一直爽呗。” 第43章 来都来了,不聊两句? 魏斗焕明明只想巡个街,不曾想京城里还有不长眼的跟自己叫板。 哦,齐王?难怪。 原来是皇室贵胄。 但,皇室贵胄又怎么样? 皇室贵胄说话就不用负责? 当喷子这么爽? 只有你齐王会喷人是吧?谁特么还不是个键盘侠呢。 耳听魏斗焕丝毫不知收敛,反而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齐王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盯着魏斗焕上下打量着,之前只听说过魏斗焕的名头,今次还是第一回见到真人。 若放在以前,他自是看都不带看的,直接便让手下带走,扔进刑部天牢了。 但眼下魏斗焕可是上过朝堂,而且还深得太子信任。 皇帝亲征在外,他可以不顾及,太子坐朝监国,他这个齐王总得给三分薄面。 “吃我大乾皇室的饭,砸我大乾皇室的碗,你魏斗焕当属第一人。” “来啊,绑了。” 思虑片刻,齐王还是做出了决定。 给太子面子,并不代表就能让魏斗焕踩在自己头上拉屎。 一个小小的金吾卫翊府巡城御史都敢当面忤逆自己,而自己却毫无作为,那自己这个齐王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话音落下,一直站在齐王身后的一众侍卫们当即往前迈出一步,靠了上来。 “敢?” 魏斗焕一声轻喝,目光犀利如刀,扫视着一众侍卫。 “反了反了!” 被魏斗焕气得火冒三丈的余朝,此时总算回过神来。 眼见魏斗焕竟然敢当面硬刚齐王,顿时哇哇大叫道: “魏斗焕!你想造反吗?” 一向跟在齐王身边,狐假虎威而无往不利的他,哪里见过魏斗焕这般强硬的人,一时只觉脸上火辣更甚。 魏斗焕根本没打算鸟他,只朝着齐王淡淡道: “殿下想要出门体察民情,出门逛逛便也算了,依下官之见,还是早已回府的好。” “而今已然入冬,风寒日冷,若殿下为着体察民情而有伤贵体,岂非叫陛下牵挂?” 这些个皇室贵胄,他魏斗焕难道不知这帮人心里在想什么? 嘴上说着与民同乐,可心里却并未把普通百姓当人看。 全都是些喝民血,吃民肉的纨绔子弟,如何知晓民间疾苦? “你以为搬出陛下,殿下便怕了你?” “今日便是陛下来了,你魏斗焕也插翅难逃!”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殿下将此人拿下!” 余朝等不及了,他不允许有人如此羞辱齐王。 当然,更不允许有人当着齐王的面,羞辱自己。 眼见魏斗焕搬出皇帝,他立刻明白了魏斗焕的意思,以为魏斗焕是在强调自己的身份。 亲王侍卫们再度往前迈出一步,霎时便将魏斗焕,赵振,马成等金吾卫围了起来,拔刀出鞘,立时寒芒四起。 “唰唰唰!” 这时,在魏斗焕的示意下,赵振,马成等人也没有干等着,径直亮出佩刀,虽未出鞘,但已然表明了态度。 “好啊好啊,一个小小的巡城御史居然都敢对本王亮刀了。” “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齐王不怒反笑,两道寒芒径直落在魏斗焕身上,好似要将魏斗焕千刀万剐一般。 而魏斗焕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闻声若无其事道: “下官哪有什么官威,倒是殿下的王威,着实叫人不敢直视。” 这一句嘲讽,瞬间冲散了齐王最后一丝克制。 只见齐王闻声后,脸上神色瞬间大变,满面怒火熊熊燃烧,周围百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开十数步,给街道上的两派人马留出了一个大大的施展空间。 齐王最后打量了一番魏斗焕,眼见他仍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心中隐忍已达极限。 “本王今日若不砍了你的脑袋,这王位,不要也罢!” 最后的狠话放出,没什么可说的了。 “动手!” “我看谁敢?!” 魏斗焕又是一声喝斥,依靠强大的气场,硬生生将一众侍卫给镇住了。 他毕竟是在战场杀人如麻的战将,此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烈杀意。 再加上那日在大理寺一战,眼前这些侍卫多多少少都听说过。 于是被他一声喝斥,顿时吓得逡巡不敢上前,甚至有几个手开始抖了起来。 “谁人在此闹事!”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不甚和谐的声音在人群外围响起。 接着,裴孝义领着一队千牛卫自城门方向而来,进入了场中。 “齐王殿下?” “下官千牛卫千牛备身裴孝义,参见齐王殿下。” 裴孝义见得场中何人,当即单膝跪地,拜倒在前。 齐王看到自己的侍卫被魏斗焕轻而易举的就镇住,心中早已是怒火滔天,哪里还有闲工夫理会裴孝义,当即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死死的盯着魏斗焕。 而魏斗焕见得裴孝义与他身后的一众千牛卫,立时暗道:他领着千牛卫出门作甚? 千牛卫隶属皇家卫率,除非是皇帝圣旨,即便是太子也无权调动。 难道皇帝又有旨意从北境传来? “魏大人......你怎的又......” 正想着,裴孝义已经站起身来,见得魏斗焕在此,当即又吃一惊。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 这位可是在朝会上连太子面子都不给的主。 看眼下这阵势,这位莫不是和齐王又硬碰硬的撞上了? “哟,裴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魏斗焕正想从裴孝义嘴里套点东西出来。 可话音刚落,裴孝义便一个躬身道: “魏大人,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就此别过。” 这货要溜! 魏斗焕一看就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当即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来都来了,不聊两句?” 裴孝义心里那叫一个苦,心道: 不是,我跟你聊个屁啊,有啥可聊的? 你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招惹,我怕啊! “咳咳......那什么......魏大人,下官真的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 裴孝义哪敢继续在这呆下去,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当下剑拔弩张的局面。 他可不想被魏斗焕牵涉进和皇室贵胄当街对砍的事件中去。 “本王让你走了?” 这时,齐王忽的发话了。 虽说他是盯着魏斗焕说的这话,但这话分明就是对着裴孝义说的。 裴孝义闻声一震,心里更是忐忑不安,忙转身朝着齐王躬身道: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只听齐王道: “你来得正好,若本王动手,传扬出去,怕的天下人又要说我皇室宗亲貌合神离,兄弟相隙。” “你将此人拿了,送往都察院。” 第44章 我什么时候吃过好果子? 裴孝义万万没想到齐王居然让自己锁拿自己的顶头上司,立时叫苦不迭。 就算你是齐王也不能这么干不是? 他魏斗焕是谁? 那可是连太子都给了三分薄面的人,而且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给的三分薄面。 我拿他? 不是,我还要不要在千牛卫干了? “嗯?” 裴孝义正自叫苦之际,忽的想到齐王不参朝政多年。 “难道说......” 一思及此,裴孝义忙对着齐王道: “殿下有所不知,魏大人乃下官顶头上司千牛卫郎将,殿下之命,恕下官万不敢从。” 以下犯上,这在大乾可是妥妥的死罪! 别说他裴孝义不敢这么干,便是裴行远,这辈子也没敢这么干过。 而当他说出魏斗焕千牛卫郎将的身份后,原本还打算借着亲王威风,无论如何也要将魏斗焕大卸八块的余朝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说什么?” “他是千牛卫郎将?” 余朝想都不敢想。 然而裴孝义却并未理会,只继续对着齐王道: “殿下,下官着实还有公务在身,还请殿下......” 这里他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得溜,得赶紧溜! 这要是闹出乱子,他有几个脑袋砍? 而此刻的齐王,在听到魏斗焕千牛卫郎将的身份后,眼神明显发生了变化。 原本只是满腔怒火的他,此刻眼神中已然多了一丝忌惮与不安。 正如之前卢显节说的那样,谁人都知道魏斗焕因功被皇帝亲自拔擢,送回京城任金吾卫巡街使。 可没人说过皇帝拔擢,连千牛卫郎将这样的职位也给了啊! 金吾卫和千牛卫乃是最为亲近皇帝的两个军队,魏斗焕却在两军身兼两职!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皇帝对他的信任已经超出了任何人! 因为这是大乾立国至今,从未出现过的! “就算......就算如此!” “此人见殿下不跪,对殿下不敬,理应受罚!” 余朝还想嘴硬一下。 可等待他的,只有裴孝义忽然之间凌厉的眼神。 “《大乾律》载有明文,千牛卫郎将及以上,见皇室宗亲不必跪安,入宫奏事不必请旨,皇权特许。” “你是何人?竟对我千牛卫郎将如此无礼?” 千牛卫的身份之特殊,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这样一支日夜侍卫在皇帝身边的队伍,没点特权,那还叫什么皇帝亲卫? “我......我......” 余朝听得裴孝义所言,立时吓得浑身颤抖,急忙朝齐王投去求助的眼神。 然而此刻齐王总算明白了过来,刚才魏斗焕为何不给自己下跪。 皇权特许。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 原本桀骜不驯的脸庞上顿时显露出一抹冷冽寒光。 “裴大人,将此人带回千牛卫候审。” 半晌未曾出言的魏斗焕终于发话了。 可裴孝义一听到这话,胸腔里猛地跳了一下:布什戈门,啥? 你骂两句出出气也就算了呗,这王八蛋明显是齐王的人,你让我带回去候审? 这特么不是别的什么这里王那里王,这是齐王啊,皇帝陛下最宠爱的亲弟弟啊! 你让我动他的人? 不是,你让我在千牛卫混不下去也就算了,你别让我在长安城都混不下去啊! “怎么?没听懂我说的话?” 魏斗焕这还是第一次使用千牛卫郎将的职权。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将这个余......余什么来着?管他的,反正带回去,严加看管!” 他可没打算给齐王留任何面子。 这姓余的刚才很来劲,不治治,旁人还真以为自己遇到皇室贵胄就怂了呢。 裴孝义显然不敢违抗魏斗焕的命令,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 于是只得将目光投向齐王,期盼齐王能说句话,缓和一下局面。 然而齐王闻声,却只一声冷笑: “呵呵,本王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带他走。” 杠上了,这回两人彻底的杠上了。 一个是当朝亲王,一个是自己顶头上司,裴孝义夹在中间,恨不能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是,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我特么一路过的,跟我有啥关系? 你们神仙打架,别殃及池鱼啊! “裴大人,你是给陛下当差,可不是给王爷当差。” 魏斗焕丝毫不在意他的满脸苦楚,只一个劲儿的催促道。 其实这件事若放在其他时候,魏斗焕估计就是教训一番余朝便也算了。 大张旗鼓的带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千牛卫又抓到什么敌国奸细了呢,搞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实在没必要。 但今时不同往日。 自经历过崔谨书一时,韦智案,以及孙静淑失踪案后,魏斗焕真心觉得要给长安城里的这帮人点颜色看看。 都是身而为人,谁特么又比谁高贵呢? 裴孝义无奈,只得让人锁拿余朝。 齐王原本以为自己镇得住裴孝义,事实上他的确镇得住。 可当裴孝义让人锁拿余朝的时候,他嘴里的“放肆”就像黏在口腔里了一般,任凭他如何努力使劲也说不出来。 金吾卫可以放肆,但千牛卫不能放肆。 这完全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于是,当着齐王的面,裴孝义亲手将余朝带回了千牛卫属衙。 而魏斗焕在看着裴孝义离去后,转身便也要离去。 这时,齐王忽的撂下一句: “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然后先一步走了。 看来是因为今日颜面尽失,再待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而看着齐王离去的背影,魏斗焕耸了耸肩道: “放狠话谁不会?现在的皇室宗亲就这点本事?” 背后的身影传来,齐王差点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幸好有身旁侍卫搀扶,这才稳住身形。 他转过头恶狠狠瞪了魏斗焕一眼,这才继续离去。 魏斗焕吧唧吧唧了嘴,一副索然无味的模样浮上脸庞: “倒是跟我闹啊!” “没种的玩意儿,我还打算再闹大点呢。” 原来,今日之事,魏斗焕原本就想闹大。 奈何齐王先走一步,实在可惜。 “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一抬手,广大围观群众立时欢呼着四散而去。 赵振与马成此刻终于站了起来,两人刚在一直跪在地上,腿都跪麻了,起来后一个劲儿的揉捏。 “大人,咱们今日这么得罪齐王,以后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吧?” 说到底,魏斗焕不过是个千牛卫郎将,再特殊也到此为止了。 然而魏斗焕却是淡淡道: “我什么时候吃过好果子?” 第45章 都是自己人 梧桐树下梧桐灯,梧桐灯里梧桐痕。 佛堂前的梧桐树在北风中摇曳许久,最后两片残叶终于掉落了下来。 “也不知能否熬过此冬。” 吴国公望着光秃秃的梧桐树,手中佛珠不停捻动。 这颗梧桐树是他当年封国公时,从江南专门差人运回来栽下的,如今已有一甲子年岁。 风烛残年,残年难守。 “国公神采飞扬,容光焕发,怎的突然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紫袍人坐在佛堂内,手里端着一盏热茶,却并未动嘴,只借着茶盏暖和双手。 闻声,吴国公转过身来,略显昏暗的目光在紫袍人身上扫视一圈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紫袍人放下手中茶盏,又将折扇拿起,随意扇动两下后,面露思索之色道: “光是一个齐王,我觉得还不够。” “若能让王家人也搅和进来,那才好玩,您说呢?” 王姓,长安第一大姓。 一个小小的齐王显然不足以与王家相提并论。 吴国公想了想道: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发不可收拾。” 紫袍人闻声一怔,笑道: “国公这是怕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便看到吴国公眼中昏暗目光此时变得灼灼,犀利渗人。 怕? 在吴国公的字典里,这个字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当年他不怕,今时今日若怕了,岂非笑话? “哈哈,在下失言,还望国公见谅。” “不过话说回来,齐王能吃瘪,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想不到魏斗焕居然还真敢干,倒是小瞧了他。” 紫袍人漫不经心的说着,似并未将今日发生在城内之事当作一回事。 然而吴国公却道: “齐王受辱,太子必知,裴老虎恐怕会亲自带着魏斗焕进宫。” “若让魏斗焕再面见太子,蔡胜杰便会落入他们手中,这一点,你可有应对之法?” 蔡胜杰这枚棋子,虽说不一定能起到关键作用,但毕竟牵扯甚广。 吴国公自然不希望看到蔡胜杰落入魏斗焕的手中。 对此,紫袍人却眼神明亮道: “为什么不能让蔡胜杰落入他们的手中呢?” “看他们窝里斗,不也挺好的?” 闻听此言,吴国公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紫袍人一眼,而后嘴角缓缓掀起一抹弧度。 “高硕代理刑部这段日子,倒是长进不少。” “不过你能想到提前打点高硕和蔡胜杰,确有当年他的风范。” 吴国公此生极少夸赞某人,紫袍人与他相处数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夸赞自己。 可短暂的喜悦却又瞬间被这番话里的某个字眼所冲散: “他?” “呵呵,他也配?” 话音落下,紫袍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梧桐树仍旧孤独立在院内,北风呼啸,昏天暗地,一场大雪,在所难免。 ...... 金吾卫将军府。 董少卿将地上的最后一点枯叶扫净,抬头一望,原本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此时也已变得清洁溜溜。 时不待人,时不待树。 万事万物都要跟随时代所转变,无一例外。 只是他想不明白,这个所有人都懂的道理,魏斗焕为何就是不懂。 “你想要蔡胜杰,开口便是,何须去找齐王殿下的麻烦?” “殿下自来不参朝政,你将他卷进来,陛下那如何交代?” 从裴行远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对于今日之事,他有些不满,但也仅限于有些不满。 对于齐王,在京的官员都知道,这位爷谁也挨不得碰不得,太子见了都要给三分薄面。 魏斗焕可好,上来就打了这位爷一记耳光。 “我若开口向将军要,将军舍得给吗?或者说,将军能给吗?” “朝廷这么久都没下发对他的处置旨意,岂非摆明了是要让他老死在狱中?” “这样一枚关键棋子,你不争,我不争,难道等着别人来争?” 魏斗焕倒也不客气,此番自己端起茶盏倒了一杯茶,奈何还是喝不惯,简单漱了口便吐在了地上。 见状,裴行远赶紧将茶壶收回到面前: “喝不惯别喝,白白浪费茶叶。” “瞧您小气的样儿,就这点儿茶叶,还不够给您塞牙缝的。” 魏斗焕当即放下茶盏,白了他一眼。 眼见两人话不投机,董少卿忽的道: “魏大人,蔡胜杰之事,在下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 “一切以大局为重,如此道理,魏大人若都不明白,今日之举是不是儿戏了?” 一个蔡胜杰,或并不能影响大局。 可以魏斗焕的性子,若让他得到蔡胜杰,日后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这才是董少卿与裴行远需要考量的。 而且魏斗焕今日能打蔡胜杰的主意,明日就能打宋御史的主意。 万一再让魏斗焕顺着宋御史,发现宋御史背后那帮人,事情可就真一发不可收拾了。 皇帝还在北境,太子尚未真正主导话语权,王家又在暗中窥视。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需谨慎,魏斗焕这个不确定因素,他们自是要更加谨慎对待。 “我知道,你们安排蔡胜杰,不就是想让那帮人出手么?他们不出手,你们怎么找到破绽?” “手段可以有,这无可厚非,但是不是也不能太卑鄙了?” “钓鱼执法也就算了,还把自己人搭进去,我要不是伤好得快,我那帮巡街兄弟能有几个活下来的?” 从蔡胜杰告诉魏斗焕真相的那一刻,魏斗焕就知道了眼前两人看上去不动神色,其实暗中已不知布置了多少后手。 他们既然能安排蔡胜杰接任巡街使,既然能指使蔡胜杰欺压赵振,马成等人。 他们自然也能让蔡胜杰随便找个理由杀了赵振,马成。 因为蔡胜杰杀了赵振,马成,自己就必然对蔡胜杰出手。 好在自己伤好得快,没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小子,都是自己人,咋说话这么难听,我都听不下去了。” 裴行远皱着眉头道。 “那你们倒是把事儿办得漂亮点啊!” 魏斗焕也不甘示弱,直言回怼。 闻声,裴行远微微一怔,继而看向董少卿苦笑道: “少卿啊,居然还有人说咱们办事不漂亮的?” 董少卿也是一脸无奈,只将扫帚放在一旁,叉着腰叹气。 这时,门外响起侍监的声音: “太子口谕。” 院内三人齐齐跪地。 “传金吾卫将军裴行远,千牛卫郎将魏斗焕入宫觐见。” 侍监的话音落下,裴行远瞥了一眼魏斗焕,轻声道: “走吧,给你要人去吧。” 第46章 果然是你们干的 裴行远与董少卿其实心里都清楚,今日魏斗焕找上齐王的麻烦,为的不过是再见太子一面。 要知道以魏斗焕千牛卫郎将,金吾卫翊府巡城御史的身份,想要见到太子,除非大理寺再来一场血拼。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想要见到太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上皇室宗亲的麻烦,如此一来,即便是太子也不得不过问。 而只要见到了太子,魏斗焕便能顺势提出有关蔡胜杰的事。 当然,在裴行远与董少卿两人看来,这件事或许还掺杂着魏斗焕的一点私心。 只不过尚未得到论证。 在侍监的带领下,裴行远与魏斗焕顺利进了皇宫。 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的是,魏斗焕不用给钱了。 有裴行远在,上下打点自然是他负责。 论政殿,太子监国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 见得裴行远与魏斗焕一前一后的躬身进来,不待两人跪拜,太子便道: “不必多礼了。” 接着,太子将手中公文放在一旁,站起身来看向魏斗焕。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怒意,若不仔细看,很难分辨清楚。 “王叔旧居京城,为人清雅,向来不涉朝政,魏大人不该拂了他的面子。” 没有多余的客套,太子直接进入正题。 毕竟事关皇室宗亲,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 魏斗焕闻声正要答话,不料被裴行远抢先一步道: “殿下责备的是,臣管教不严,还请殿下治罪。” 也没有多余的客套,承认错误,主动请罪,变被动为主动。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暗道: “老狐狸,果然是技高一筹。” 但这件事他明显不希望和裴行远扯上关系,于是接过话头,躬身道: “臣今日所为,裴将军也是事后方知,还请殿下明鉴。” “那你可知,按《大乾律》,羞辱亲王,罪同谋逆!” 太子直接加重了语气,眸底瞬间泛起一抹冷冽。 殿内顿时为之一静。 这样的罪名,别说魏斗焕承担不起,便是裴行远也不行。 两人显然没料到太子会来这么一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辩驳,只得默不作声。 当然,魏斗焕心里清楚,太子之所以来这么一手,很大程度上也还是在表态。 既然是表态,那就无关紧要。 “魏斗焕。” “臣在。” “余朝现在何处?” “回殿下的话,已被臣押回千牛卫属衙。” 魏斗焕不卑不亢的应声,丝毫不见波澜起伏。 饶是太子也不由微微皱眉道: “你好像还挺得意?” 羞辱亲王,还挺得意? 莫不是嫌脑袋挂在脖子上太吃力了吧? 魏斗焕赶忙摇头辩解道: “臣不敢。” “臣只是按《大乾律》办事,不知何处羞辱了齐王,还请殿下明示。” 不待太子说话,他直接将今日发生之事,原封不动的讲了一遍。 “百姓念臣尺寸之功,赠些吃喝,臣若不收,便是视百姓于无物,若是收了,便是齐王殿下口中的收拿卡要,臣自知问心无愧。” “倒是这余朝,张嘴混账东西,闭嘴放肆造反,臣隶属千牛卫,忝为郎将,通判卫事,掌供奉侍卫,以二将军及诸曹之务,被他如此构陷辱没,按《大乾律》,臣便是当街砍了他的脑袋,也在法理之中。” 手里握着皇帝从北境用六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刀,魏斗焕还当真不怕太子替齐王出头。 这一番话,起因经过,始末原委,他都可谓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倘若太子执意刁难,他绝不介意再上演一遍那日朝会的事。 “这么说,倒是孤不通法理了?” 太子被他这么一说,脸色一时有些难看。 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东宫太子,一个小小的千牛卫郎将,金吾卫翊府巡城御史,竟然敢给自己甩脸子? “殿下误解臣的意思了。” 魏斗焕话锋一转,冷不丁的蹦出一句: “臣依法办事,若有人在殿下面前嚼舌根子,臣以为当严查此人!”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静了下来。 太子眼神凌厉的盯着弓着身子的魏斗焕,一看便是好一阵,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站在魏斗焕身旁的裴行远则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 至于魏斗焕,面上看着轻松,可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那日朝会,他本就想这么说,奈何没机会。 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宋御史背后到底是哪些人? 今次在太子面前嚼舌根的又是哪些人? 有没有可能是同一拨人? 若是同一拨人,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沉默良久。 好一阵后,太子这才坐下,语气平和的问道: “听说你去过刑部天牢,见过蔡胜杰,有这回事么?” 闻听此言,绕是魏斗焕也有些诧异。 在他看来,即便太子知晓此事,也不该主动提及。 毕竟蔡胜杰背后便是裴行远,而裴行远背后又是谁呢? “回殿下,确如殿下所言。” 想了想,他还是如实应道。 太子点点头,面露思索之色道: “既然如此,孤将蔡胜杰交给你,你将余朝放回。” “京城不比北境,打打杀杀迟早坏了大事。” 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来自监国太子的命令,等同于圣旨。 魏斗焕没得选,只能选择答应。 接着,太子又道: “韦智案已经查得七七八八,孤已经上奏陛下,请旨结案。” “你,可明白?” 最后这四个字,充满了无限暗示。 魏斗焕一听便眉头紧锁。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说不准。 这时,裴行远躬身道: “殿下英明聪睿,实乃我大乾之福,殿下千岁千千岁。” 很明显,裴行远这是在告诉魏斗焕,事情办得差不多,该走了。 魏斗焕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又拿不准,旋即只得拜跪磕头。 离开皇宫后,魏斗焕刚想派人去千牛卫告诉裴孝义一声,但却被裴行远制止了,两人径直回到将军府后院。 董少卿见两人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心感不妙道: “出事了?” 只见裴行远点点头道: “孙静淑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陡然听到孙静淑的名字,魏斗焕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果然是你们干的。” 然而裴行远与董少卿都未曾应声,两人只愁眉苦脸的一言不发。 半晌后,裴行远朝着董少卿道: “你亲自去吧,做得干净点,别让人察觉出什么。” 董少卿刚想动身,便被魏斗焕拦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你又想干什么?” 原本清净萧瑟的院内,顿时弥漫出一股紧张气氛。 第47章 去他娘的阴谋诡计 正午的阳光是一碗温吞的杏仁茶,斜斜泼在褪色的朱漆窗棂上。 麻雀掠过晾衣绳上冻僵的蓝布衫,抖落的冰晶在空中画出断续的银线。 远处的瓦檐上炊烟袅袅升起,在灰蓝天幕晕开淡墨的涟漪。 将军府小院内,一颗参天大树早已卸去夏日里的妆容,尽显老态龙钟。 魏斗焕不喜冬天,因为冬日穿着不方便,很拘谨。 尤其是在战场上,拘谨的穿着十分影响他拔刀。 “你觉得谁才是那枚弃子?” 眼看魏斗焕拦住董少卿,剑拔弩张,裴行远不紧不慢的出言问道。 这个问题,魏斗焕不是没想过。 从整个事件的结局来看,所谓弃子,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韦智。 虽然他并不知道韦智到底是被怎样算计安排进去的,可事实就摆在眼前,韦家灭门乃是迟早的事。 但眼下被裴行远忽的问起,魏斗焕立时便觉得不对劲了。 他看了看裴行远,又看了看董少卿,脑海忽的闪过一道灵光,难以置信的道: “你说的是,孙静淑?” 从此刻的局势来看,裴行远口中的弃子,很显然就是孙静淑。 这时,董少卿轻叹一声道: “那张羊皮纸为何会出现在孙静淑的家中,孙静淑又为何会被绑架到大理寺,这些你难道都未曾想过?” 事已至此,韦智案的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 只听董少卿耐着性子解释道: “孙静淑乃大乾与金戎的双面间隙,我们利用她向金戎国传递错误的情报,金戎国利用她与韦智,在长安城内盗取有用的情报。” “这条线原本一直很安全。” “但随着前线战事逐渐接近尾声,这条线也就到了拔除的时候。” “恰逢你被陛下派回京城,由你出手,自然是最顺理成章的事。” 金戎国主已死,攻灭金戎指日可待,孙静淑与韦智再也没有存在的价值,毁尸灭迹则成了关键。 而皇帝派魏斗焕回京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此事。 当然,此刻魏斗焕也想到了。 既然孙静淑与韦智案牵扯如此广泛,也就是说在孙静淑与韦智的背后,还潜藏着一股势力,也就是那帮人。 那帮人利用孙静淑与韦智这条线做了什么,没人知晓,可从大理寺一战来看,这两人很有可能关系到整个长安城。 所以他们才舍弃得如此之快,甚至没有多余的反抗。 “明面上你们将孙静淑驱逐离京,实际上是将她带到了城外安全点进行严加看管,想要从她的口中得到那些人的线索,对吗?” 魏斗焕想了想,几经周折,终于将脑海中的片段全部串联了起来。 难怪自己第一次巡街就碰上了孙静淑,也难怪当时裴行远不给崔迁山面子。 原来这一切都是早就设计好的。 利用自己,孙静淑,韦智,将长安城这潭水彻底搅浑,然后浑水摸鱼。 “从今日太子殿下的态度来看,孙静淑不能再留了。” “动静太大,万一无法收场,谁都负不了这个责。” 裴行远望着远方灰蓝的天幕,眼神冷漠道: “陛下给你金戎国主的刀,也是要你明白,有些人你可以救,比如蔡胜杰。” “但有些人,你不能救,比如孙静淑。” 闻声,魏斗焕冷笑着点了点头: “妙啊,真是一步绝妙之棋啊!” “无论韦智案如何结束,最终在前面挡刀的,由始至终都只有我和孙静淑。” 按照已经发生的事来看,因为韦智案,他已经成为那帮人的头号之敌,今日齐王的出现便是一个佐证。 如果韦智案并未按照已经发生的发生呢? 比如,韦智跑了,韦智或者自尽了。 那最终被推出来背锅的,也还是他。 正如卢显节说的那样,裴行远拍拍屁股两手一摊便能撇清一切干系,可他魏斗焕,却是实实在在的局中人。 要说还是这些人擅于玩弄权谋呢。 这谁玩儿得过? “回去吧,这件事已经结束。” “你是朝廷的千牛卫郎将,金吾卫翊府巡城御史,莫要忘了自己的职责。” 裴行远用命令的口吻道。 魏斗焕看了一眼自己刚刚端在手中的茶盏,转身便离开了。 ...... 再度来到孙静淑住处时,已是斜阳西下。 牛山没有露面,一个消息也没有传来,生死难料。 魏斗焕坐在台阶上,望着眼前形形色色的路人,一时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活着? 潇洒的活着? 这点追求未免太狭隘了些。 可要说对大乾,对这个朝廷有多少感情,因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似乎又有点勉强。 矫情。 真他娘的矫情。 这时,赵振与马成找了来,见得魏斗焕坐在台阶上一言不发,当即上前问道发生了何事。 魏斗焕摇了摇头,并未告诉他们。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活在当下或许是最好的注解。 “大人,蔡胜杰被放了回来,已经回到属衙了。” 马成与赵振都有些不忿,毕竟当初就是这王八蛋揍的他们。 魏斗焕闻声,深吸一口气后站起身来道: “管他娘的,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原地打死!” “走,喝两盅去。” 当晚,魏斗焕豪掷千金,带着金吾卫一众兄弟开怀畅饮,以至于怎么回的府也不记得。 翌日醒来时,那叫一个头昏脑胀,直让悦心嘟嘴生气,一言不发。 “好妹妹,下次不敢了,坚决不去了!” 魏斗焕可不想让自己的管家婆生气,万一不给自己零花钱,岂非赔了妹妹又折钱? 原本自己昨晚就一个妹妹的手都没牵过,光顾着喝酒去了。 “哼!” “少爷要喝马尿喝得昏天暗地,悦心哪敢多嘴啊。” 悦心使劲儿拧着毛巾,敢情那毛巾就好似魏斗焕一般,恨不能原地给拧成碎片。 饶是魏斗焕也看得心惊,忙伸手接过自己往头上敷去: “别啊,我下回真不去了,你信我。”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悦心端起脸盆,撂下这句话便走了。 魏斗焕坐在门前台阶上,望着悦心怒气冲冲的背影,忽的咧嘴笑了。 嘿呀,这不就是生活? 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生活更让人觉得安心呢? 去他奶奶的阴谋诡计,谁敢扰了老子这样的生活,老子跟他拼命! 第48章 魏斗焕,你的死期到了 蔡胜杰再到金吾卫属衙报道的时候,已经是放出来的第五天了。 这几日干什么去了,没人知晓。 不过当他到属衙报道的时候,倒是一如在刑部天牢时,对魏斗焕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义父在上!” “受孩儿一拜!” 甚至,铁了心要当魏斗焕的义子。 这场面,直把赵振,马成看得一愣一愣的。 心道刑部大牢还真有魔力,蔡胜杰就进去一回,出来就变成这样啦? “滚滚滚,谁他娘稀罕你个龟儿子?” “赶紧的,把名字改了,从头做人!” 蔡胜杰这个名字显然是不能继续再用,毕竟这可是进过刑部记录的名字。 再者,这也是入了太子耳朵的名字。 改了名字,重新做人,也算是魏斗焕给他的一次机会。 “改名字?改成什么?” 当然,以蔡胜杰的脑子又如何能想到这些呢? “你此次牢狱之灾,幽而复明,那便改成蔡明吧。” “多谢义父赐名!” 蔡明想也没想,再度朝着魏斗焕磕头如啄米。 赵振在一旁看着直接笑出了声: “大人,看来这干儿子你是赖不掉了啊。” 马成也是忍俊不禁的道: “是啊大人,要不凑合收了吧。” 眼见两人一唱一和,看足了笑话,魏斗焕立时给了两人一个白眼。 接着,他单手将蔡明从地上提了起来,神色冷冽的道: “我救你出来,不是来让你当我干儿子的。” “听清楚了,我只说一遍。” 话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而后接着道: “以前你在谁手下听命,干过什么,都给我通通忘了。” “从今天开始,我让你往东,你敢往西走一步,人头落地!” 没有开玩笑,因为他把金戎国主的匕首架在了蔡明的脖子上。 看到这一幕的赵振,马成二人,顿时噤声,脸上再不见半点嬉皮笑脸。 蔡明更是吓得连连点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言罢,魏斗焕一招手,将今日上工的金吾卫巡街使们都叫了过来。 “都听好了,以后巡街,路遇不平,谁要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给我滚蛋!” “我们金吾卫乃皇帝扈从,巡查帝京,职责所在,甭管遇到谁违法乱纪,统统拿下!” “听清楚没有?” 魏斗焕凌厉的目光便好似两颗璀璨的太阳,直叫人不敢直视。 “谨遵大人令!” 属衙之内,金吾卫巡街使们异口同声。 他们的眼中,也从此刻多了一缕光芒。 ...... 北境,黄沙漫天。 皇帝翘着二郎腿坐在龙椅之上,一手端着一碗稀粥,一手拿着密报,便看便乐呵。 “不错,倒是个硬骨头。” “老子还以为他三两下就被吓到了呢。” 祁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在旁应道: “如今魏大人也算是彻底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多亏了陛下拔擢啊。” “若无陛下提点,他这一辈子,只怕要埋葬在这荒凉之地了。” 那日皇帝拔擢魏斗焕时,他就守在一旁,也算是亲眼看到魏斗焕是如何从一个沙场小兵,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以他对魏斗焕的了解,日后京城有任何风吹草动,恐怕都和魏斗焕脱不了干系。 若无皇帝在身后护持,魏斗焕能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祁昌啊,老子还没老嘛,眼睛也还没花嘛?” “看看这小子,一个惊喜接着一个惊喜的送来,妙啊!” 皇帝抖动着二郎腿,反手将粥碗扣在桌上,又拿起另外一份奏报。 “嗯......齐王也被卷了进来,看来他们是打算和朕不死不休了啊......” “太子在这件事上处理得不错,你拟个折子发回去,让他继续好好干,别整天就知道读书,读来读去的有个鸟用,政务不亲自上手,读再多书又怎么样?” “一股子酸臭味儿。” 皇帝上马杀敌,下马治国,文治武功,可谓一代帝王。 可偏偏太子自来喜爱读书,生性文雅,不爱动粗,弓马之事,还不及皇帝年轻之时。 这让皇帝很不满意。 在皇帝看来,要想当好一个皇帝,仁政爱民那是基础,杀伐果断才能镇得住满朝文武。 倘若连手里那点皇权都保不住,谈什么仁政爱民。 “殿下自小聪颖,什么书都是一读就懂,如今慢慢上手政事,也可减轻陛下身上的重担。” “趁此机会,陛下也可好生调理身子。” “战事即将结束,陛下要不去江南走走?这里交给几位大将军也就成了。” 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祁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边塞苦寒,实在不是皇帝久留之地,去了江南,耐心调养,自有机会。 可皇帝闻声,却是头也不抬的道: “不去江南,不去江南哈,成天阴雨蒙蒙的,好容易等到个大太阳,转眼又是一场暴雨,净是些水啊,花啊,草啊什么的,有啥好看的。” “打完了仗,朕倒是有个好去处。” 想到那去处,皇帝便喜上眉梢。 这可让祁昌不由好奇问道: “哦?陛下想去哪儿?” 谁料皇帝故作神秘: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崔谨书在家实在呆不住,趁着崔迁山上工之际,带着几个奴仆又偷偷溜了出来。 狗改不了吃屎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此番出门,恰好遇到工部尚书江上秋之子江离玦,两人便齐齐来到翠玉楼饮酒作乐。 若只是饮酒作乐倒也罢了,可崔谨书一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受的苦,肚子里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眼见唱曲的姑娘唱错了一个词,气得他抓起酒壶就砸了过去: “唱成这样还敢出来卖唱!你全家都死绝了?!” 这一幕,吓得楼中老鸨魂不附体,急忙上前致歉: “崔公子消消气,阿薇这丫头刚来还没几日,这曲儿还不太熟练,我这就带下去管教。” 说着就使眼色让人赶紧把姑娘带走。 “阿薇?阿薇?” “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姓魏的!” “让她滚过来,把这壶酒喝了!” 崔谨书醉眼迷离,抓起一个酒坛子就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砸在另一个弹琴的姑娘的脑袋上,鲜血横流。 雅间内的姑娘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老鸨在旁连连道歉,奈何崔谨书一句也听不进去,最后还是江离玦道: “崔兄,不过是一个魏斗焕,等几日谢兄回来了,咱们哥几个给你一雪前耻!” 听到“谢兄”二字,崔谨书立刻酒醒一半: “谢兄要回来了?” 只听江离玦道: “离京三年,也该回来了不是?” 崔谨书这下酒全醒了,立时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哈哈大笑道: “好!” “魏斗焕,你的死期到了!” 翠玉楼内,再度歌舞升平。 第49章 春风楼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初冬的第一场大雪,如约而至。 魏斗焕与赵振,马成,蔡明等人都穿上了今年兵部刚发的新袍子。 又因金吾卫乃皇帝依仗,军装自是威武霸气,再加上手中长戟,更显英姿勃发。 魏斗焕巡察不过三条街,走到哪都引得女子花痴尖叫,直叫赵振,马成,蔡明三人羡慕不已。 “以大人之英武,未来不知要娶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大人啊。” 赵振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此时却只得喟叹。 时不待人,人又如何? “那必是知书达理,花容月貌。” “这两条缺了一条,我老马都不答应。” 马成是个痛快人。 倒是蔡明一句话没说,只在一旁陪笑。 闻声,魏斗焕拂去肩头雪花,反驳道: “花月容貌即可,知书达理,大可不必。” “哦?这却是为何?” 赵振与马成皆是疑惑不解。 毕竟类似他们这种出身行伍的人,最要紧的不就是让自己的儿孙后代不再上战场卖命么? 所以娶妻一事,自然是书香门第的姑娘最佳。 可听魏斗焕的意思,似不太喜欢书香门第的姑娘? “倒不是不喜欢。” 魏斗焕为他俩人解释道: “你们想啊,像咱们这种人,哪个不得三天两头的喝花酒?贪财好色这两条,哪条不沾?” “若娶个出自书香门第,满腹经纶的老婆,成婚后还想潇洒?做梦去吧!” “那一口一个子曰,圣人言,谁受得了?你们受得了?反正我是受不了。” 正如魏斗焕自己所言,贪财好色他全沾,只要在律法之内,平安富贵,就没有他不沾的。 书香门第的姑娘,一肚子书香味儿,简直和他格格不入嘛。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 马成摆手道: “男人嘛,倜傥风流,三妻四妾,乃是很正常的事。” “喝点酒怎么了?整日操劳,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累死累活,不靠两口马尿,那日子能过嘛?” “便是书香门第的姑娘,也当能理解的。” 这不是猜,也不是吹,而是经验之谈。 因为马成的妻子,便是出自书香门第。 虽然后来家族落魄了,但他妻子给他家带来的,乃是风气。 一股只有书香门第才有的风气。 “我不管,反正我是不敢娶的,你们爱娶,你们自己娶。” 魏斗焕坚决不信,什么狗屁经验,全都是运气好。 这时,路过一家酒楼,楼上惊叫连连,打砸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一众原本还在嬉笑玩笑的金吾卫闻声,立时神色一变。 “你们看好大门,赵振、马成、蔡明,随我进去看看。” 话音落下,魏斗焕带着三人直上二楼。 只见二楼此刻已经围满了食客,都朝着一个雅间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 魏斗焕伸手抓住一个抱头鼠窜的小二问道: “发生了何事?” 那小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便是刚被胖揍,此刻见得金吾卫,立时哭诉道: “大人,您要给小的做主啊!呜呜呜......” “那柳公子来咱们小店吃食,也不知为何,总是不和公子胃口,还非要见咱们老板娘,可老板娘又不在店中......呜呜......” “柳公子不由分说的便打人,小的想去拉,也被他打了一顿,您瞧我张脸......呜呜......” 这时,魏斗焕才想起酒楼的名字——春风楼。 春风楼的老板是个女子,叫温香蕊,据赵振和马成说,是个外地来的女子,靠着一手江南菜,在京城里站稳脚跟已有三年。 刚才着急慌忙的上来,倒没注意这里就是春风楼。 之前魏斗焕请客宵夜,也基本上都在这儿。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有人在春风楼砸场子的。 “你去找你们老板娘,此间我来处理。” 话音落下,魏斗焕给赵振,马成使了个眼色,两人立时会意,径直疏散了在场的围观群众,各自回去吃食。 接着,魏斗焕带着蔡明走入雅间之内,看到了那所谓的柳公子。 年纪不算大,也就二十五六模样,身着绒毛华服,腰系翡翠宝带,面容看上去清雅,但眸子里却透着一股桀骜。 还有几人,都是仆人,此刻站在雅间中央,正在对几个小厮拳打脚踢。 见得魏斗焕走了进来,那柳公子只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而后便又催促道: “打!给我狠狠的打!” “什么玩意儿,就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本公子?” “还有刚刚跑出去的,叫你们老板娘来!” 柳公子像是没看到魏斗焕身上的盔甲以及腰间的佩刀,竟丝毫没把他当回事。 蔡明正要上前去拉架,谁料魏斗焕却一把将他拉住了。 “大人?” “看着就行。” 面对蔓延疑惑的蔡明,魏斗焕直接找了个凳子,而后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 既没有劝架的意思,也没有要出言询问的意思。 这让那所谓的柳公子不悦道: “你是何人?这是本公子的房间,要吃饭,滚去别的地儿。” 魏斗焕仍是一言不发,只看着他的仆人继续拳打脚踢。 “没听到老子再跟你说话嘛?让你滚出去!” 柳公子怒火渐起,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 然而魏斗焕还是不予回应。 “牛二!” 这时,柳公子长眉一挑,一个身高足有七尺的壮汉转过身来,径直将目光对准了魏斗焕。 “你敢动手试试?” 蔡明忍不住了,拔刀出鞘护在了魏斗焕身前。 牛二见刀,满是横肉的脸上不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更是兴奋了起来。 转过头,他看向柳公子: “公子?” 柳公子一脸懒得多说的模样道: “先打了再说。”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牛二一个飞身径直朝着蔡明扑了上来。 牛二身宽体胖,飞扑而来的身体就像是一堵墙般朝着蔡明砸来,饶是握着刀,蔡明也不由小腿发抖。 但此次乃是他第一次在魏斗焕勉强出头,若直接闪开了,岂非叫魏斗焕看扁自己? 于是一咬牙,一跺脚,他也飞扑了上去。 仗着一身盔甲,蔡明狠狠的和牛二撞了个满怀! “砰!” 只听一声巨响,蔡明刀飞三丈,砸穿房间墙壁,一滚一落,瞬间就到了一楼。 好在没有传来叫喊声。 魏斗焕抬头来看时,他还艰难的朝着魏斗焕憋出了个苦笑。 “有种!” 饶是魏斗焕都不由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不简单呐。” 魏斗焕转头看向房间内的牛二,心道这家伙这一身肉,少说得三百斤吧? “到你了。” 牛二一声傻笑,话未落音,便又朝他撞了来。 第50章 八千两,少一两都不行 眼看牛二一个飞扑朝自己撞来。 魏斗焕不慌不忙的拔刀出鞘,闪身进入屋内,而后反手便是一刀。 刀锋急骤,刀光冰寒,刀身狠狠的砸在了牛二的背心。 可这一刀,却并未给牛二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甚至,牛二在站稳以后,还朝他咧嘴一笑,露出稀缺的门牙。 “真是皮糙肉厚啊!” 魏斗焕见状一怔,马上做出反应。 可牛二也没干等着,一步踏入房内,单手挥掌,掌风凛冽呼啸,一看便是练家子! “卧槽!” “这么快?” 魏斗焕心神一动,脚下步伐急转,刀身横亘在前,刀锋反转对外,直朝牛二的手掌削去。 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魏斗焕的反应自是没得说。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牛二在手掌即将撞上刀锋之际,忽的收掌矮身,偌大的身躯竟向一枚炮弹般朝着魏斗焕的肚子直挺挺的撞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魏斗焕猛地一点地板,身体好似飞燕般凭空跃起。 牛二这一撞使出了全身力气,没能撞到魏斗焕,想要收力已是不及,瞬间便将房间内的桌子撞了个稀碎。 “好家伙,铁头功?” 魏斗焕翻身落地,见得身后桌子,暗道庆幸。 接着,他反手一刀,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落在牛二的肩头: “再动可就要人头落地了哦。” 牛二感受到肩头上的寒意,顿时愣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只得朝柳公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然而此刻的柳公子也已经看出来了魏斗焕不是善茬,再加上他身上的盔甲,便给了几分面子: “趁我还没反悔,放了牛二,自己滚出去。” 闻声,魏斗焕一刀身拍在牛二脖颈,牛二当场昏死了过去。 接着,魏斗焕搬起刚才被蔡明绊倒的凳子,继续坐了下来。 “你们打,继续,我就看看。” 眼看柳公子的仆人停了手,魏斗焕赶紧叫他们继续。 但那几人见牛二都昏死了地上,此时哪敢继续动手,只能纷纷望向柳公子。 “我不管你是谁家的狗,还是那句话,赶紧滚蛋!” 柳公子显然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说话时呲牙咧嘴,面目好生狰狞。 然而魏斗焕却只看着那几个奴仆: “打啊,怎么不打了?” “不是,你们不打了,我待会儿怎么帮他们要医药费?” 刚刚爬起来走到门口的蔡明,听到这话顿时一怔:还能这样? 接着,他就看到魏斗焕理也不理柳公子,只伸手将地上的几个小厮扶了起来,而后转头看着自己道: “叫马成进来验伤。” 蔡明急忙去了。 这时,柳公子站起身来刚想开口,魏斗焕却先转过头来道: “你也别闲着了,准备银子吧。” “我准备密码!给我打!” 柳公子一声爆喝,几个仆人哪敢不从,只得伸手朝魏斗焕攻来。 可牛二都不是魏斗焕的对手,遑论他们? 不多时,几人齐齐躺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眼看自己的手下被魏斗焕一人解决干净,柳公子却仍是不慌不忙,只咬着牙道: “管老子的闲事,老子今日不叫你脱层皮,老子跟你姓!” “干什么?你他娘的难道还想对老子动手?” “家父可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柳道冲!” 魏斗焕越走越近,刚想抬手,听到这名字顿时停下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柳大人。” 左都御史柳道冲,历经三朝,仍屹立不倒,柳家实力底蕴自不用多说。 这位老大人在朝的名声也还算清明,便是魏斗焕身在边疆,也听闻不少。 传言当年便是这位老大人,查出了吴家贪墨军饷案的真相。 “那你便是柳元启咯?” “看在老大人的面子上,耳刮子就免了。” “别愣着了,掏钱吧。” 魏斗焕也不是特别喜欢扇人耳光,只要这姓柳的掏钱即可。 “真是一条好狗,老子今天不掏钱,你能把我怎么样?” “老子教训几个贱民罢了,要你多管闲事?” 柳元启似乎并未明白如今的形势,兀自一个劲儿的逞口舌之快。 当然,他似乎也只能逞口舌之快。 毕竟百无一用,手无缚鸡之力用来形容他,简直再贴切不过了。 “小蔡,去柳府通知老大人。” 魏斗焕的声音传出,蔡明点点头径直去了。 “呵呵,找死。” 眼见魏斗焕帮了自己一把,柳元启顿时讥笑道。 ...... 不多时,柳道冲在蔡明的带领下,缓缓来到酒楼。 今年已六十好几的柳道冲,须发虽白,但精气神还在,双眼如炬,眉眼如刀,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不见丝毫老态。 进得雅间,见得屋内情形,柳道冲本就阴沉的脸色一时更甚。 “爹!” 柳元启见得爹来了,立时站起身来叫道。 然而柳道冲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望着窗边的魏斗焕问道: “魏大人,此间何事?” 魏斗焕把刚才的事说了,又转头看向马成: “老马,如何?” 刚刚验伤完毕的马成起身道: “回大人,七人都伤得不轻,没个百十来天,只怕下不来床。” “医药费呢?”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继续问道。 马成见柳道冲也在这里,当即如实道: “少说也得七八十两银子。” 七八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吃上两三个月倒也够了。 然而魏斗焕听到这数字却摇头道: “七个人,每个人十两,躺在床上一百天。” “不划算,很不划算。” 随即,他看向柳道冲道: “老大人,您看赔多少合适?” 进屋到现在一句话没说的柳道冲闻言,脸上阴云之中已然快要落下雨来。 “我赔你大爷!”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柳家赔钱?” “他们几个贱骨头也配?” 柳元启一看自己爹来了,魏斗焕还要让自己赔钱,顿时勃然大怒,张嘴便骂。 “住嘴!” 这时,柳道冲猛地一声怒喝,声若洪钟,直吓得柳元启浑身一哆嗦,眼里怒火瞬间熄灭,转而换上了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对于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儿子,柳道冲可太知道了。 但也无用,谁让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呢? 他忍着气看向魏斗焕道: “魏大人想要多少?” 他知道,今日之事,不出点血,肯定无法善了。 至于多少,就得由魏斗焕来定了。 “八千两。” 而魏斗焕一张嘴,便是一笔骇人听闻的巨款。 饶是柳道冲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问道: “多少?” “八千两,少一两都不行。” 魏斗焕给站在门口的赵振使了个眼神,赵振立马会意,带着金吾卫彻底封住了门口,谁人都不得进出。 第51章 大人怎么能不给钱呢 春风楼内,面对魏斗焕提出的八千两赔款数额,饶是历经三朝的柳道冲,此刻也不由心神一震。 当然,这笔钱对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巨款。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魏斗焕在理应赔款数额上一下子猛升十倍,显然没给他这个都察院左都御史面子。 “魏大人这是想公报私仇?” “老夫劝魏大人好好想想,这笔钱就算老夫给你,你敢拿吗?” 沉默片刻,柳道冲神色阴沉的冷冷道。 当初魏斗焕第一次上朝,曾被他都察院的宋昊所弹劾,世人皆知魏斗焕与都察院有隙。 今时今日,魏斗焕狮子大开口,岂非摆明了是在公报私仇? 如此一来,魏斗焕日后在这长安城内还怎么混? “噢噢噢,您看我这脑子,怎的忘了还有这事儿?” 魏斗焕闻声,一拍自己脑门,顿觉“懊悔”: “既然这样,八千两确实不妥。” “八万两吧,八万两就没事了。” 公报私仇? 我有那闲工夫? 不过你既然说了这是公报私仇,那我就公报私仇。 毕竟你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我只是小小的巡城御史,得听你的。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心神骇然。 便是赵振,马成,蔡明三人此刻也是满脸震惊的望向魏斗焕,好似在问: 这是要闹哪样? 八千两就已经是公报私仇了。 八万两岂非是在贪赃枉法? “大人......”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值八万......” 马成附身在魏斗焕耳旁,刚想提醒,谁料魏斗焕却单手挡住了他,脸上依旧挂着丝丝缕缕的轻松。 “柳大人,这价钱,合适不?” 八千两摆不平的事,八万两总能摆平了吧? 柳道冲盯着面前若无其事的魏斗焕,眼神顿时变得犀利。 尽管今日他理亏在前,可让一个小小的金吾卫巡城御史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柳家这脸还要不要了? 在这长安城内,活的不就是一张脸么? “依《大乾律》,以公谋私,贪墨五十两以上,流千里。” “你一口气谋数万两,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几颗脑袋够朝廷砍的。” 大乾对贪腐之罪格外严厉,但越是严厉,越是适得其反。 毕竟贪多贪少,结果都相差无几,既然贪了,那就多贪点,到了黄泉路上也要做个富家鬼。 “这个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再说下官这颗脑袋朝廷是不是想砍,该如何砍,什么时候砍,只怕还轮不到大人来定夺。” “大人还是想想清楚眼下这八万两吧,您是给现银还是银票?可否要我金吾卫出示收据?” 魏斗焕仍是不慌不忙,眼神中甚至还透露着一丝戏谑。 他想了想,还是给银票的好,毕竟银票好藏,现银太显眼,容易遭人惦记。 于是他连忙改口道: “银票吧,想必大人得闻消息,身上应该带着吧?” “既然带着就别耽误了,您给了银票,我收了钱,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岂不快哉?” 以前没机会,魏斗焕对于敛财一道不甚了然。 但经过崔谨书一事后,他猛然发现,在长安城里,七八十两银子说出来都丢人。 拿起瓦片随便一扔,砸也能砸死好几个上万身家的人。 若今日他还死攥着自己的小农思想不放,如何成得了大器? “若老夫不给呢?” 柳道冲当然也没这么容易就给他拱手送完八万两。 谁的钱不是钱呢。 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呢? 那可都是他在朝中无数日夜耕耘而来的啊。 “不给?” “大人怎么能不给呢?大人,这笔钱,您得给,而且还得给得痛快!” 魏斗焕闻声一怔,继而又坦然笑道。 “哦?你倒是说说,老夫为何要给八万两?” “便是今日在场的所有金吾卫都算上,只怕也值不了八万两吧?” 柳道冲的目光扫过,从魏斗焕到蔡明,没有一人落下。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那就是即便今日在场所有金吾卫都分一杯羹,那也不值八万两银子。 况且这几个被柳元启打成重伤的小厮,他们的医药费顶上天也就百两。 买他们的命,至多也就千两。 剩下的那些,岂不是都让魏斗焕中饱私囊了? 他柳道冲中饱私囊可以,但别人想在他这里中饱私囊,那就不行,坚决不行! “要说还是大人在行呢,像这种事儿,下官可是想都不敢想,大人一眼就算出来了。” 魏斗焕脸上笑着,嘴上说着,毫无痕迹的便给了柳道冲一记响亮耳光。 饶是柳道冲此刻也是怒气上涌,眼神低沉之际,更是流露出渗人的目光。 “大人别这么看着下官,大家都是明白人,您给了钱,免了灾祸,下官收了钱,处置了纠纷,两全其美嘛。” 魏斗焕心平气和,一字一句的言道。 “哼!” “老夫在朝为官多年,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敢讹诈老夫的。” “魏斗焕,你可想清楚了,就凭你们几人,当真值这八万两?” 柳道冲的声音寒若冰霜,一时直让屋内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站在他身后的柳元启更是扬起了脖子,用鼻孔看着魏斗焕。 见状,魏斗焕不由微微点头道: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大人跟公子果真是亲父子。” “都特么一个尿性,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到后半截,魏斗焕话锋一转,顿时锋利无比。 他原本想着给柳道冲一个面子,花钱消灾也就算了。 毕竟眼下这几个被打伤的小厮拿了这笔钱,日后也无法继续在长安城内待下去。 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他们想想。 可面对柳道冲一而再,再而三的胡搅蛮缠,他渐渐失去了耐心。 “魏斗焕!你敢当众辱没朝廷大员?!” 柳元启闻声,不待柳道冲出言,便已然出声呵斥。 只不过对于他的话,魏斗焕连理会一下的心思都没有,目光只落在柳道冲身上。 “柳大人,按《大乾律》,聚众私斗,伤轻者刑十五日,伤重者刑一年,致死者偿命。” “若有官籍者,轻则罚俸,重则革职,死则流放。” 魏斗焕早已将《大乾律》背得滚瓜烂熟,此刻一字一句的背诵出来,也是声若寒霜。 “小儿不过是殴打了几名小厮,按律刑十五,大人若是想抓,带回去便是,老夫绝不阻拦。” “可大人说的八万两银子,老夫一分也不会给!” 事到如今,给钱是不可能给了,毕竟都已经撕破脸皮。 闻声,魏斗焕冷笑一声,而后左手平抬置于胸前,右手猛的便是一掌。 下一刻,魏斗焕的右手闻声而断。 第52章 苦肉计 魏斗焕右手起,左手断,速度之快,力道之疾,骇人听闻。 饶是历经三朝的柳道冲见状,也不由大吃一惊,面露惧色。 他当然知道魏斗焕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可他不知道魏斗焕竟有这般魄力,说断手便断手。 而此刻的魏斗焕强忍剧痛,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 “柳大人......若有官籍者,革职查办。” 聚众私斗中,若有朝廷官员受伤,另一方无论是谁,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先革职,再查办。 “你他娘自己打断的,你当我们父子眼睛是瞎的?!” 柳元启仍不死心,恶狠狠的骂道。 但看着魏斗焕额头上渗出的粗汗,又不由心神震荡,忐忑不安,说完话便又退回了柳道冲身后。 柳道冲没想到魏斗焕居然会来这么一手,一时也有些反应不及,听到柳元启之言,当即点头道: “你说这是小儿打断的,便是小儿打断的了?” “对,我说是就是。” 魏斗焕向着雅间门口望去,此刻门口站着的,都是金吾卫的人。 换句话说,屋内屋外,除了柳道冲与柳元启,剩下的都是金吾卫。 在这间屋子里,他魏斗焕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左手断处传来的巨痛,却让他不得不咬牙坚持,一时面目可谓狰狞,格外骇人。 柳道冲目光扫过,心中泛起一阵涟漪。 这小子为了点钱,居然敢出此下策,想必早就想好了此招。 我若不接,失了面子,若是接了,闹到御前,只怕也难逃罪责。 那日朝会上,太子摆明了偏袒魏斗焕的情形,仍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想着,柳道冲看着脸庞扭曲,疼痛难当的魏斗焕,淡淡道: “大人如此手段,倒是叫老夫刮目相看。” 言罢,只见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叠银票递了过来。 魏斗焕给一旁的马成使了个眼神,马成会意接过,细数一番确认无误后,朝着魏斗焕点了点头。 见状,魏斗焕又给门口的蔡明使了个眼神: “柳大人一路走好。” 柳道冲看着已是大汗淋漓的魏斗焕,冷笑一声道: “来日方长,魏大人可要好生保重身体啊。” 言罢,这才领着柳元启匆匆离开。 毕竟堂堂二品大员亲自下场捞人,实在有点辱没身份。 待得他们走后,魏斗焕这才疼得叫出了声。 赵振与蔡明闻声都急忙靠了过来,查看魏斗焕伤情。 唯独马成朝着魏斗焕给了个白眼: “叫唤啥?不就是脱臼嘛?” “嘿嘿,果然瞒不过你。” 魏斗焕闻声,脸上痛苦之色顿时消散于无,转而换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原来,刚才他那一掌,看上去力道十足,可方向却有偏差,直让左手手肘脱臼,并未真的断了。 在场之人中,只有马成擅长此道,自是一眼便看了出来。 “赶紧的,给老子推回去。” 马成二话不说,当即握住魏斗焕的手臂两端,轻轻一扭,手肘便立时接上了。 魏斗焕扭动了一番,确认并无差错,这才从马成手中接过那八万两银票。 “一人一万两,拿着钱,带着妻儿老小赶紧离开长安。” 将银票细数发给地上重伤的小厮后,魏斗焕特意嘱咐道。 几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知他此言何意。 只听他继续道: “那柳元启一看便是穷凶极恶之徒,今日你们拿了他家八万两,日后还想有好日子过?” “就算他不来找你们麻烦,你们身上各自揣着一万两,也难免遭人惦记。” “走得远远的,找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隐姓埋名,一家上下其乐融融,何乐而不为?” 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 自他进门伊始,他就看出柳元启是个睚眦必报之徒。 若他只要医药费,便是柳元启给了,只怕这几人也无福消受,说不定明日便从京城消失了。 当然,他也可以如当初的孙静淑一般,放下狠话,保他们平安。 可正是因为经历过孙静淑一事,他深知不能将这些小厮卷入更大的斗争之中。 远走高飞,销声匿迹,才是最好的办法。 “送他们回去,帮他们安排马车,今日就出城。” 魏斗焕吩咐下去,几个金吾卫立时上前,将几人搀扶了起来。 “这一万两,就当是兄弟们这个月的津贴了。” 说着,他又将剩下的一万两交给了赵振,让他细数发放下去。 待得做完这一切,春风楼的老板娘温香蕊这才冒出头来。 “唉哟,诸位大人,怎的好让你们干这活儿,我来我来,我来便是。” 不过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的温香蕊进入雅间后,当即便要自己上手搀扶那几个小厮。 谁料魏斗焕一把将她手腕抓住道: “老板娘回来得可真及时啊。” “人前脚刚走,你就回来了,莫不是一直在外看着,等着人走了才进来的吧?” 对于这个温香蕊,魏斗焕知道的不多。 但从春风楼生意红火的程度来看,此人决计不简单。 “不敢啊大人,民女岂敢如此啊?” “冤枉啊大人!” 温香蕊此刻就像一支炮仗,一点就燃,声音还越来越大,恨不能让整个酒楼都听到似的。 魏斗焕见状,当即脸色一沉,冷冷道: “在老子面前耍心眼?” “活得不耐烦了?” 温香蕊急忙自己捂住自己的嘴巴,而后面露苦楚之色,一个劲儿的摇头不止。 “事儿,兄弟们替你摆平了。” “你也看到了,今日得罪的可是朝廷二品大员。” “你说说,该怎么补偿兄弟们?” 放开温香蕊的皓腕后,魏斗焕搬起刚才的凳子,重新坐了下来。 温香蕊也是个明白人,一听这话,当即笑道: “放心,今日肯定让诸位大人吃好喝好!” “快快快,收拾一下,好酒好菜上着,给诸位大人暖暖身子。” 闻声,魏斗焕这才满意的笑了。 不多时,雅间内酒菜满桌,魏斗焕领着一众金吾卫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热闹。 温香蕊捧着一坛子酒再度进来: “诸位大人切莫客气,快快喝起来。” 话音刚落下,不知怎的,她脚下忽然一个趔趄,径直摔倒在了魏斗焕的怀中,两只手便似两条无骨玉蛇,一下子便窜入了魏斗焕的盔甲内。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收下。” 说话时,更是满脸红晕,娇羞之色,溢于言表。 其他人见状,当即识趣的退了出去。 偌大雅间内,顿时只剩下魏斗焕与她两人。 第53章 我特么又不是曹操 喝酒吃肉自能消愁解忧。 但花钱却能消灾。 温香蕊塞进魏斗焕盔甲内的银票,足足一万两,可见其心意。 只是这点钱对于魏斗焕而言,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又或者说,不如没有。 “温老板是不是想太多了?” 魏斗焕将她的一双玉手从怀中抓了出来。 “我虽贪财,但也讲究个名正言顺。” “今日之事,为民除害,若还收你的钱,岂非叫人说我贪图民脂民膏?” 说着,魏斗焕将怀中那一万两银票也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温香蕊见状一怔,水蛇般的身体在魏斗焕身上轻轻摩擦道: “唉呀,大人,这就是民女一点心意,怎么就扯到民脂民膏上去了?” 得亏此刻魏斗焕的双手摆在桌子上,如若不然,场面定然十分香艳。 不过即便如此,温香蕊这一番摩擦,也是让魏斗焕心痒不已。 情急之间,魏斗焕只得一手将她提了起来: “我虽然也好色,但老板娘毕竟是有夫之妇,瓜田李下的,我可不好向上面交代。” “今日就这样吧,来日再来照顾老板娘生意。” 说完,魏斗焕拿起佩刀,便转身出了门。 站在二楼窗户,看着魏斗焕领着一众金吾卫离去的背影,温香蕊美眸之中不由泛起丝丝涟漪。 而此刻赵振并不知温香蕊就在窗户上看着自己一行人,走出春风楼大门后,当即朝魏斗焕笑问道: “大人何不趁机将其拿下?” “温老板在这京城里,也可谓不多见的美妇了。” 一旁的蔡明也是帮腔道: “是啊大人,京城里不知多少人想要一亲温老板芳泽,今日人倒贴上来,大人白白错过,岂非可惜?” 唯有马成一言不发,只笑吟吟的看着魏斗焕。 魏斗焕白了两人一眼,没好气道: “你们也知道那是美妇啊?” “人老公只不过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我特么又不是曹操。” 对于温香蕊这样尤物般美妇,魏斗焕自是喜爱的,但要说情有独钟,那完全谈不上。 不过,若是她变成了寡妇...... 倒也不是不行。 “曹操?” “谁是曹操?” 赵振与蔡明皆是不解。 魏斗焕又是一个白眼,随后随口转移话题道: “别他娘想这些了,今日闹出这般动静,明日朝中不知会怎么样呢。” 今日毕竟是和二品大员杠上,硬生生咬了一大口。 别的魏斗焕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都察院很有可能拿韦智案说事儿。 一思及此,他忙带着人来到了南城城门。 不过可惜,并未看到牛山给自己留下的信息。 之前他与牛山约定过,只要有消息便在南城门处的一间店铺墙壁上留下记号。 可这都过去半个月了,牛山始终没有消息传来。 难道说董少卿他们已经发现了牛山? 越想,魏斗焕越是觉得不对劲。 “要不出去找找?” 赵振也知道牛山的事,当即试探性问道。 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金吾卫职在城内。” 这时,他忽的想起一人,当即转头道: “你们先回衙门,明日照常上工。” 言罢,他独自一人赶往了右千牛卫属衙。 ...... 裴孝义最近很郁闷。 当然,不是因为自己的事,而是因为自己亲舅舅,以及魏斗焕。 按照裴行远的话来说,只要他谨慎附和着魏斗焕,一切照旧,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顶着,万事不愁。 但魏斗焕却并未让他一切照旧。 首先是那日在大街上,魏斗焕明显没把他当回事。 然后便是送礼一事,魏斗焕第一个来退还的,便是他的礼盒。 这让他左思右想,死活想不明白魏斗焕到底想干嘛。 大家同属一个衙门,虽说魏斗焕平日不在这里当值,可毕竟是上下级关系,何必搞得这么僵硬呢? 万一让北境的两位将军知道自己没能照顾好魏斗焕,自己这个千牛卫备身还怎么当得下去? 虽说上面有舅舅,可那两位将军..... 正自惆怅之际,门外小吏忽的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裴孝义定睛一看,魏斗焕? “属下千牛卫备身裴孝义,参见魏大人!” 不待多想,裴孝义一个翻身,便出现在了魏斗焕的脚下。 魏斗焕第一次来千牛卫属衙,自是左看看右看看,眼见一切平常,随即便亲手将裴孝义扶了起来。 “都是自家兄弟,何须如此大礼?” “快快请起!” 脸上笑着,嘴上说着,好一副和蔼可亲。 饶是裴孝义也不由腹诽: 自家兄弟? 两次当街闹事,你拿我当过兄弟? 给你送礼的时候,你当我是兄弟? 怎的一个堂堂四品郎将,说话也忒不要脸了吧? “裴大人,我办公的地方在何处啊?” 他还正想着,魏斗焕已经走进衙门内厅,寻找自己办公的地方。 裴孝义急忙跟了上去,伸手指着内厅右侧的一张桌子道: “那里便是两位将军亲自给大人留的位置。” 魏斗焕来到桌子前坐下,只见内廷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下方两侧各有一张,然后便是他,与对面各一张。 “最上面的是大将军的位置,但大将军并不在属衙履职。” “这两张是左右将军的位置,然后便是您与李郎将,王郎将,以及顾郎将的位置。” 随着裴孝义的一番解释,魏斗焕这才明白这些桌子摆放的位置都代表着谁。 “左将军领着其他几位郎将大人随陛下北狩,右将军有公务去了江南,如今这属衙之内,当属魏大人品职最大,今日大人既然来了,属下正好将衙内事务......” 裴孝义正要撂挑子,谁料他话还没说完,魏斗焕便伸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裴大人,都是自家兄弟,怎的几日不见,生分了不少?” “哎呀,我今天来不是来谈公务的。” 这话说得,好像他跟裴孝义十分亲近。 直让裴孝义一阵白眼连翻。 “大人虽在金吾卫履职,但既是我千牛卫的郎将,有些事务便该与大人说道清楚才是。” 裴孝义可不上他的当,还是执意要把手中公务交割给他。 魏斗焕一听这话,顿时脸色一变,不满道: “咋滴?我不在千牛卫履职,就不是千牛卫的兄弟了?” “那是干啥呢?非要往我身上撂挑子?” “你不知道我成天巡街,整日累死累活的有多幸苦,还想让哥们儿一肩挑两担,不拿哥们儿当人是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裴孝义忙躬身后退道: “属下万万不敢。” 见状,魏斗焕抓着他的肩膀,凑近了些许,低声道: “带十个兄弟,今晚随我出城。” 第54章 是虎就得趴着,是龙就得盘着 魏斗焕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回到京城后的第一次夜不归宿,居然是为了牛山。 当他看着裴孝义带着十个千牛卫卫士来到接头地点后,当即询问道: “这件事能瞒得过你舅舅的眼线?” 随后他就看到裴孝义摇了摇头。 “果然,在哪儿都瞒不住啊。” 他很是无奈。 金吾卫职在城内,他无法带出城来。 千牛卫倒是能够随意出城,可还是无法掩人耳目。 “他说什么了?” 魏斗焕继续问道。 只听裴孝义道: “舅舅说,您是千牛卫郎将,你有权调动属衙卫士,他管不着。” “是啊,他管不着......” “管不着你还向他禀报?” 话锋一转,魏斗焕忽的眼神凌厉。 闻声,裴孝义忙躬身道: “大人从未在千牛卫属衙履职,今次陡然要人出城,属下自是要更谨慎一些才是。” “若大人出城有个意外,属下如何向两位将军交代?” 这话倒是不假。 毕竟这还是魏斗焕第一次行使千牛卫郎将的权力。 而且又是深更半夜的,万一要出点事儿,上头那两位将军反正也是要将他交给裴行远。 与其等那时候再向裴行远禀报,事先禀报了,也好有个交代。 “你倒是想得深远。” 魏斗焕闻声嗤笑,不再追究,转移话题道: “那你可知牛山现在何处?” “谁?” “还特么装傻!” 魏斗焕脾气上来了,瞪着他道: “千牛卫遍布京畿,牛山去哪儿不知道?在老子面前装疯卖傻,扒了你的皮!” 既然今夜之事不能掩人耳目,那牛山出城寻找孙静淑一事,恐怕也无法掩人耳目。 魏斗焕此刻开始担心起牛山的安危。 若牛山有个三长两短...... “回大人的话,此事属下真不知道。” 这时,裴孝义叫苦不迭的道。 他哪知道牛山去哪儿了? 牛山在城里不过是个普通百姓,每日进出长安城的百姓几十万,千牛卫就算再多,也不能每个都查探清楚吧? 况且自韦智案后,南城万家巷小院的事千牛卫便不再过问。 “真不知道?” “属下不敢欺瞒,确实不知。” 裴孝义面无惧色,躬身而立。 闻声,魏斗焕不由纳闷道: “你舅舅监视我的行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偏偏就漏了个牛山?” “不管了,先找到人再说。” 想着,魏斗焕又问道: “当初孙静淑被抓出城后关押在何处,你当知晓吧?” 这次裴孝义没有摇头,而是点头道: “关押在东郊的一处土窑内,但几天前就被董少卿带走了,不知去向。” 魏斗焕深知,他所谓的“不知去向”,很有可能代表着孙静淑已经死了。 一个金戎国与大乾的双面间谍,事情败露以后,金戎国覆灭在即,这样的污点自然不能继续存在世间。 以裴行远的手段,想要清溪这样的污点,简直不要太简单。 “走,去土窑。” “沿途查找这样的标记。” 说着,魏斗焕拿出与牛山早先约定好的标记给一众千牛卫卫士看了。 ...... 长安西城,一处清雅幽深的宅院内,灯火通明。 借着灯光可以看到,门匾上写着“柳宅”两个镶金大字。 “柳兄今日演得好啊,我在人群里远远看着,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柳兄乃纨绔子弟。” “不错,十分不错。” 一名白袍男子坐在正厅左首,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盏,嘴上笑意连连。 “贤侄以为,今日之事,能让魏斗焕入彀?” 柳道冲坐在主座之上,明亮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担忧。 倒是坐在右首的柳元启笑着道: “爹,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引子。” “谢兄还没真正出手呢。” 柳道冲望着眼前这名叫谢子晋的年轻人,不由皱眉道: “你要对他出手?” 谢子晋闻声一笑,浅尝了一口茶水道: “京城自有京城的规矩,他魏斗焕在北境如何,没人管得着,除了皇帝陛下。” “但来了京城,是虎就得趴着,是龙就得盘着。” “在咱们这座京城里,不许有这么能装的人存在。” 魏斗焕入京后,从赵振到董少卿,从卢显节到裴行远,乃至此时此刻的谢子晋,都在重复一件事。 那就是规矩。 “陛下有意执刀,他魏斗焕便是再锋利,也总有出现钝口的时候。” “伯父勿忧,今日那八万两银子,权当是给魏斗焕的棺材本了。” “日后朝堂之上,京城之中,该是什么样,依然是什么样。” 谢子晋就这么坐着,略显苍白的脸上不见丝毫波澜,给人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 便是柳道冲看着,也一时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思虑片刻后,柳道冲试探性的问道: “这是你家老爷子的意思,还是你自作主张?” 若是谢家老爷子的意思,那自是万事不愁。 可若只是谢子晋自己的意思,这年轻人恐怕有些着急了。 “老爷子虽远在北境,但京城之事,却瞒不过他老人家的眼睛。” “伯父若是觉得不妥,去信一封,自见分晓。” 谢子晋淡淡说着,语气逐渐变得冷漠起来。 这让一旁的柳元启不由尴尬道: “谢兄,我爹不是这个意思。” 谁料柳道冲轻哼一声道: “老夫与谢兄几十年交情,难道会为了这点事儿便修书质问?” “贤侄今日之谋,怎么说也是我柳家首当其冲,难道老夫还不能问上一句了吗?” 柳道冲历经三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在一个晚辈面前丢了分,岂非叫人笑话。 见得柳道冲气上心来,谢子晋也知自己刚才所言,确实不妥,当即站起来躬身道: “晚辈失礼,还请伯父见谅。” “此事事关朝中局势,让柳家首当其冲,自是晚辈深思熟虑后的考量。” “试想,若事败被查,柳家身后并无大姓氏族的支持,陛下就算再查,也只能当作是私人恩怨,远远牵扯不到党争之上。” “届时,再有我家老爷子出面,以谢家与柳家在朝中的声威,陛下难不成还能为了私人恩怨而责备柳家?” 柳家,乃朝廷六部九卿中,唯一一个不是名门望族的家族。 这也正是谢子晋选择柳家的原因。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遮掩党争的真相。 彻底将此事变成一件“私人恩怨”。 柳道冲闻声,怒气渐消,但还是喟然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只怕将陛下想得太简单了。” 谢子晋闻声不语,只朝着他再度一躬身,便离开了。 望着谢子晋离去的背影,柳元启不由好奇问道: “爹,魏斗焕能够代表陛下?” 第55章 左金吾卫巡城御史曹恒 魏斗焕能不能代表皇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在有的人眼中,魏斗焕只是皇帝搅动长安的一把刀。 可在某些人眼中,魏斗焕就是皇帝在京城的化身。 比如裴孝义。 两个千牛卫将军亲自交代,他舅舅裴行远也照拂有加,甚至连太子当着满朝文武也给他三分薄面。 这样的人难道还不是皇帝的化身? 于是对于魏斗焕的命令,他不得不听,领着十个千牛卫护卫着魏斗焕,在三更之际找到了那个曾经关押过孙静淑的土窑。 当然,孙静淑已经不在,原本守在此地的金吾卫也早已消失不见。 “四散查找,有线索立刻来报。” 魏斗焕下令后,千牛卫们当即以土窑为圆心,开始查找起来。 可月黑风高,还有雪花飘落,想要在这种自然条件下找到一个活人的踪迹,可谓困难。 魏斗焕也亲自加入了查找的队伍当中,他先是检查了一遍土窑四周的树木,又找了几个比较容易能够观察到土窑正门处动静的土坡,但都没看到牛山留下的标记。 “难道......” 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因为牛山毕竟是普通百姓,身上没功夫,若是来到此处被发现了,岂非顷刻间就会落入金吾卫的手里? 而关押在此的乃是孙静淑,金戎国间谍。 董少卿难道直接将牛山就地正法了? “不可能!” “董少卿敢这么干,老子拧掉他的脑袋!” 他万万不敢相信这种可能。 牛山是他指使的,一切罪责也应该由他来承担。 “大人!” 这时,远处一个千牛卫忽的有了发现。 魏斗焕急忙疾奔而至,只见在千牛卫身前的一堆杂草中,有几个十分明显的脚印,大小一致,显然是一个人留下的。 而这堆杂草也被人拔掉不少,草屑散落在草堆四周。 从这个地方看向土窑,虽只能看到土窑的背面,但却也能直接看到正对着土窑的那条小道。 “是个挺不错的位置,既能掩藏身形,又能看到金吾卫进出的仔细情况。” 裴孝义一番分析,肯定了此处就是牛山曾经待过的位置。 接着,顺着草堆的方向,魏斗焕又发现了不少脚印。 看起来,像是突然发生了什么,牛山匍匐着爬行了一段距离,然后朝着...... 山上? 魏斗焕抬头看向土窑背后的枣儿山。 “上山!” 魏斗焕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急忙带着人朝着山上爬去。 但枣儿山四面都是滑坡,只有北面稍微平坦,饶是魏斗焕也费了老大的劲才爬上来。 山顶乃是个方圆三丈左右的平台,光秃秃的,一棵树也无,杂草丛生。 只有平台的南侧的峭壁上,长着一颗歪脖子枣树,这也就是枣儿山的来源。 “大人!” 这时,千牛卫又传来动静。 魏斗焕急忙赶了过去,只见在那颗枣树的下方,距离山顶平台十丈之远的山谷下方,赫然躺着一个人! “牛山!” 魏斗焕急忙挂在枣树上而后纵身一跃,身体借着峭壁上的草木卸力,急速下到谷底。 的确是牛山。 不过此刻的牛山显然已经昏迷多时。 在牛山的身下,鲜血凝结成一大块血痂,大雪覆盖了他的全身,只剩下缝隙处能够看到他小腹上的伤口。 “还有呼吸,立刻将人带回去!” 魏斗焕心急如焚,连夜带着重伤的牛山返回城中。 然而当他们一行人抵达城门口时,守城军士却直接无视了裴孝义手中的千牛卫令牌。 “若无陛下金牌圣旨,三更后不得开门,若要进城,明晨寅时三刻。” 守城军士站在城楼上打着哈欠道。 此时不过三更末,距离寅时三刻还有一个多时辰,眼看牛山的气息越发微弱,魏斗焕哪里还能等下去? 他急忙朝裴孝义投去眼神,然而裴孝义却叹道: “千牛卫虽是陛下宿卫,可若没有金牌圣旨,三更后......” 一般千牛卫出城办事,总是会带着皇帝的金牌圣旨。 毕竟千牛卫虽然隶属兵部,但却只向皇帝负责。 可今晚出城,乃是魏斗焕临时起意,别说金牌圣旨,这件事皇帝知不知道还两说呢,哪来的金牌圣旨? “今晚是谁当值?” 魏斗焕问道。 “左金吾卫翊府巡城御史曹恒。” 别看裴孝义乃是千牛卫备身,但他对金吾卫的事却了如指掌。 得到准确的信息后,魏斗焕当即朝城楼上喊道: “让曹恒出来!” 原本已然熟睡的曹恒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来守个城门,居然还能碰到煞星魏斗焕。 “魏大人,你这让我很难办啊。” 曹恒不想开门,很不想开门。 毕竟长安城门的开关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别说只是魏斗焕在外面,就算哪个王爷在外面喊门,他也只能说声抱歉。 要知道,随意开启长安城门,直接就是人头落地,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要不这样,你再等上一个时辰,时间一到,我立马给你开门!” 曹恒的回答和刚才的金吾卫士卒如出一辙,不到时间,坚决不开。 这可把魏斗焕气得够呛,心道自己回来京城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但他也知道,即便自己摆出千牛卫郎将的身份,曹恒只怕也不会开门。 想到此处,魏斗焕再度摸了摸牛山的脉搏,微弱。 尽管他很不想用,但眼看牛山就要扛不住,无奈之下只得拿了出来: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说着右手猛的一挥,一枚金牌被他狠狠钉在了城楼上的木柱上。 曹恒取下来一看:右金吾卫大将军裴行远令! 顿时吓得手一个哆嗦,差点直接扔了出去。 “贼娘,用右金吾卫的金牌管我左金吾卫的事?” “大人稍待,这就给大人开门。” 曹恒脸上神色一变,满脸堆笑。 进城后,魏斗焕直接将牛山交给了裴孝义: “他若救不回来,咱们这兄弟就做到头了。” 闻声,裴孝义当即重重点头,而后带着牛山去找医馆去了。 “魏大人,魏大人这是干啥去了啊?怎的如此时辰才回城?” “这金牌您请收好,若有差池,小的可承担不起。” 曹恒从城楼上下来,仍是满脸笑意的双手奉上了金牌。 左右金吾卫,历来井水不犯河水,毕竟分工不同。 右金吾卫,也就是裴行远这一支,向来只负责城中事宜,以及皇帝的日常出行。 而左金吾卫则负责长安城四道城门的防卫,以及附近的治安,总体而言,乃是护卫城门安全。 但金吾卫大将军的令牌,却是能直接调动左右两卫。 这也就是曹恒不得不开城门的原因。 耳听曹恒此时还跟自己“打哈哈”,魏斗焕一时眼神剧变,杀意四起! 第56章 今夜之事,你知我知 魏斗焕并不知道曹恒为何不给自己开门,他只是怀疑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他也隶属金吾卫,虽说今晚是带着千牛卫在城外办事,可他魏斗焕金吾卫翊府巡城御史的身份乃是太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宣布的。 曹恒难道不知? 还是说,曹恒是故意装作不知? “曹大人,你可知你差点误了大事?!” 浓烈杀意再配合严重到不能再严重的语气,魏斗焕的声音直让曹恒心神一震。 今夜魏斗焕出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收到情报,魏斗焕乃是带着千牛卫出城去的。 刚才回来的时候,他也看见了,的确是千牛卫的裴孝义。 千牛卫夜间出城,难不成当真有大事? 可魏斗焕手中并没有金牌圣旨啊。 “魏大人此言何意?” 细细想来,曹恒很快就意识到这是魏斗焕在诈自己。 魏斗焕见状,心中了然,当即冷笑一声道: “今夜我等出城,乃是为陛下办差,虽无金牌圣旨,但陛下的口谕,难道就不是圣旨了吗?” 陡然听到这话,曹恒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为皇帝陛下办差? 这......怎么可能? “魏大人这是在说笑呢吧?陛下远在北境亲征金戎,长安城外能有什么事是需要陛下亲自交代的?” 曹恒面上故作冷静,漫不经心的说着,但心里却已掀起滔天海浪。 因为...... “呵,没想到曹大人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 “实话与你说了,韦智案后,黄公公亲自从北境回来过一趟,专门去了我的府上。” “你猜长安城外有什么事是需要黄公公亲自跑一趟传旨的?” 真的里面有假,假的里面有真,这才是天下最难以辨别的话术。 魏斗焕故意真假参半,曹恒听罢顿时愣在原地。 “黄公公?” 别的他不知道,黄公公他岂能不知? 那可是皇帝陛下面前仅次于祁公公的红人。 能够让黄公公亲自跑一趟的事,能是小事? “魏大人恕罪啊!” 曹恒两眼一转,顿觉事情不简单,急忙跪在了地上: “下官万万不敢耽误陛下的大事,下官实在是有所不知,有所不知,还请魏大人恕罪啊!” 其他事可以编造,但黄公公亲自登门的事,他深信魏斗焕绝对不会胡乱编造。 因为这都是有迹可循的事。 再说前几日,黄公公的确回来过。 “你不敢?” “你不敢还把兄弟们关在城外?”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魏斗焕喝斥一番,转头就要走。 曹恒见状哪里敢让魏斗焕就这么走了,急忙一把抱住了魏斗焕的大腿,哭喊道: “魏大人明鉴啊......” “求魏大人救小的一条狗命,小的给您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求求大人了......” 耽误皇帝的正事,可不只是人头落地这么简单。 搞不好,株九族都是有可能的。 曹恒哪里有什么九族可诛,他孑然一身,自然只要能抱住自己一条小命就行了。 闻声,魏斗焕低下头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刚才干什么去了?” “还让我再等上一个时辰,你怎么不让陛下等上一个时辰?” 曹恒闻声,心神俱震,忙朝着魏斗焕磕头道: “是下官有眼无珠,是下官猪油蒙了眼睛,没能认出大人来,大人要打要骂,下官绝无二话,肯定大人救下官一命啊。” “这这......这孝敬大人的,不够还有!” 说着,曹恒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看上去至少千两,也算是出手阔绰了。 然而魏斗焕却是看也没看上一眼,只蹲下身来,将曹恒扶了起来。 而后,魏斗焕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笑着道: “曹大人是怎么知道今夜我出城了?” 曹恒闻声,顿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一看就是知道内情的。 眼见有门,魏斗焕当即再度脸色巨变: “看来曹大人是真想当个替死鬼了。” 陡然听到此言,曹恒原本犹豫的表情顿时凄惨无比,急忙一把拉住魏斗焕道: “魏大人明鉴,今晚之事,都是王大人告诉下官的。” “而且还说,时辰未到,绝不开门。” “王大人?” “兵部侍郎,王世安?” 魏斗焕想起来了,那日自己去王府退礼,王世安虽然未露面,他儿子王骥却是跟自己好一番拉扯。 还说什么无礼不相见的话。 “正是......大人小声点......在京城里,王家谁敢惹啊......” 曹恒压低了嗓音,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可让魏斗焕皱起了眉头。 虽说王世安这个兵部侍郎的确能指挥得动金吾卫,毕竟金吾卫与千牛卫一般,都是要在兵部留下花名册的。 而且长安城防一事,也向来由兵部直接指挥与掌控,避免某个将军权柄太重,危及朝堂。 但,王世安又是怎么知道今夜自己出城的呢? 自己只跟裴孝义说过,裴孝义也顶多告诉过裴行远,难不成是裴行远告诉给王世安的? 那老小子还跟自己玩这手? 可不对啊! 裴行远的金牌还在自己这里,若是裴行远主使,那刚才曹恒为何看见裴行远的金牌就打开了城门? 可若不是裴行远,王世安又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今夜之事,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人知晓,你知道后果的。” 魏斗焕交代了一番后,也不多言,急急赶往千牛卫属衙。 当他来到属衙时,那些跟他一起出城的千牛卫卫士早已散去,衙内只有几个值班的卫士,见得魏斗焕来了,都站起身躬身见礼。 “裴大人呢?” “大人在后院。” 魏斗焕来到后院,裴孝义的房中还亮着灯火,走进去后才发现牛山就躺在裴孝义的床上,桌子上还摆放着几包草药。 “大夫怎么说?” 魏斗焕简单询问了一下,牛山的情况并无大碍,主要是流血过多导致的昏迷,服药后修养半月便能恢复如初。 听完后,魏斗焕微微点了点头,而后看着裴孝义问道: “你确定今晚出城之事,你只告诉过你舅舅?” 陡然听到魏斗焕这话,裴孝义眉头一皱反问道: “大人是觉得今晚城门之事,有人暗中指使?”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一下子就猜到了关键。 随即,魏斗焕将曹恒的话复述了一遍, “王大人?” “这怎么可能?” 只见裴孝义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跟着好奇了起来。 怎么就不可能? 第57章 魏府遭袭 当魏斗焕告诉裴孝义,今晚曹恒故意不给自己开门,乃是王世安指使的后。 裴孝义顿时面露惊诧之色,连道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魏斗焕皱眉问道。 自己与王世安的确有过私怨,从那日王骥的态度来看,王家因为被退礼一事而感到丢脸,从而想要捉弄甚至针对自己,完全有这个可能。 怎么到裴孝义这里就不可能了呢? “因私怨而争锋相对自是有可能。” “可下官却只向舅舅禀报了此事,别人绝无可能知晓,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咱们带出城的卫士中有人泄密。” “但这更加不可能,王大人身为六部侍郎,朝廷大员,他若染指千牛卫,与谋逆有何区别?” 千牛卫乃皇帝宿卫,只向皇帝负责,朝廷官员染指其中,妥妥的谋逆,根本没什么可想的。 王家在京城的确树大根深,可染指千牛卫,别说王世安,便是王仲秋,那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今晚王世安若从那些卫士上得到了出城的消息,只怕王家明天就会满门抄斩。 裴孝义一番话说完,这才让魏斗焕理解了千牛卫身份的特殊性质。 王世安绝无可能从自己,从千牛卫卫士身上得到消息。 换句话说,在曹恒背后指使的,也绝对不是王世安。 那会是谁? 魏斗焕一时不由纳闷。 就算曹恒能挡得了一时,还能挡得了一辈子? 自己迟早都是要进城的,时间问题而已。 难道...... “大人想到了什么?” 裴孝义见魏斗焕眼中一亮,当即问道。 只听魏斗焕缓缓道: “若他们的目的并非是阻止我们进城,而是延缓我们进城呢?” 话到这里,魏斗焕忽觉得不妙。 “带上人跟我走!” 下一刻,魏斗焕领着属衙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卫士,以及裴孝义急匆匆朝自己的府邸跑去。 而当他回到自己府邸门前时,心中猜测瞬间得到验证。 此刻府中灯火通明,府中仆人更是惊叫连连,一看便是出事了! 魏斗焕冲入府中,抓住一个正在落荒而逃的仆人问道: “出什么事了?” 那仆人见得魏斗焕回来,当即朝着院内大喊道: “少爷回来了!” 随后告诉魏斗焕,府中有刺客! 魏斗焕闻声,眼神一凛,提着刀就冲入了院中。 “少爷!” 悦心躲在暗处,见得魏斗焕出现,急忙跑了过来,脸上哭得梨花带雨,一看便是吓坏了。 “没事了没事了,待我生擒了刺客,再来与你说话。” 魏斗焕将她交给仆人搀扶,而后领着裴孝义等千牛卫就冲到了后院。 刺客院内的仆人们被尽数打翻在地,鲜血横流,魏福被一个蒙面刺客绑在院中的大树上,正在严刑拷打! “密码的!欺负到我家里来了!” 魏斗焕哪里受过这气,提刀便砍了上去。 刺客眼见刀锋席卷,一时身形闪动,轻飘飘的躲过了魏斗焕的一击,而后双手齐出,数枚浸着毒液的飞镖朝着魏斗焕袭来。 “叮叮叮!” 魏斗焕挥刀迎敌,飞镖被他尽数扫飞,而后双脚一点,整个人犹如大鹏展翅般一跃而起。 “呼!” 刀锋之上寒芒四起,只一刀便将刺客逼退。 魏斗焕正要欺身上前,裴孝义与一众千牛卫从四面包抄了过来,径直将刺客堵在了院中角落。 “抓活的!” 魏斗焕一声令下,四方人马齐声而动。 可让魏斗焕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刺客武功平平,轻功却是非同凡响。 只见他一个纵身跃上树干,而后猛的一掌拍向树干,身体借势倒飞,竟直接跃上了房顶。 “追!” 裴孝义忙领着千牛卫前去追捕。 魏斗焕盯着刺客飞离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一抹诧异。 不过此时他没时间多想,赶紧将魏福救了下来,看着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的魏福,他心里的怒火顿时蔓延到了脸上。 “来人!去找郎中来!” 悦心来到近前,急忙吩咐下去。 不多时,郎中急匆匆赶来,可看着已经不成人样的魏福,也只能是束手无策。 这时,昏迷多时的魏福忽的转醒,口中吐出大量鲜血,眼睛却盯着魏斗焕艰难道: “少......少爷......” “他们.......他们是冲着......冲着少爷的匕首......” 话到此处,魏福再也难以为继,鲜血从鼻孔源源不断的冒出,而后彻底咽气。 “魏福!” “老魏!” 魏斗焕猛的大喊,却无济于事。 魏福彻底闭上了双眼,再也不会睁开。 随后,众人就看到了杀气腾腾的魏斗焕到底是什么样。 此时此刻的魏斗焕好似魔神转世,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浓烈的杀意,双眼之中更是寒芒四射,骇人心魄。 下一刻,他提着刀便要出门。 可悦心却从背后抱住了他: “少爷!” “放开!” “不放!打死都不放!” 悦心倔强的声音传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魏斗焕的背上。 魏斗焕感受着悦心的热泪,眼前的黑夜逐渐明亮,远处天空泛起的鱼肚白好似在告诉所有人,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安排魏福的身后事,将他的家人接到府中居住。” 交代完毕后,魏斗焕这才转身抱住了悦心。 而此刻的悦心再也忍不住了,直在他怀中放声大哭,委屈,惊吓,害怕等所有情绪一拥而上,直哭晕了过去。 好在郎中就在此处,看过之后并无大碍。 待得郎中离去,裴孝义与一众千牛卫这才悻悻返回,从他们失落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们并没能追上刺客。 “那厮逃到东城民宅群后,便像彻底消失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已派人在四个城门把守,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裴孝义看着眼中充满血丝的魏斗焕,沉声提醒道: “此事非同小可,大人切莫图一时痛快!” 他知道,此刻魏斗焕的眼中只有报仇。 可越是如此,越要谨慎。 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不仅报仇无门,反而还会遭到弹劾。 魏斗焕知道他好意,点点头道: “你也幸苦一夜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此间我自会处理。” 裴孝义没有拒绝,但还是留了几个千牛卫在此替魏斗焕充当眼线。 魏斗焕站起身来安排仆人清理内外两院,而后又让人去金吾卫衙门通知赵振等人。 等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彻底升了起来。 深冬的阳光不见任何暖意,飘了一夜的雪花暂时停了下来,偌大的京城都被裹上一层银装,更添一份肃杀之气。 第5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魏斗焕再睡醒的时候,已是下午。 赵振,马成以及蔡明三人来了以后,帮着魏府上下收拾,此刻已经全部收拾妥当,一如之前那般,整个院子像是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 当然,三人也并未多问。 他们知道,倘若魏斗焕想告诉他们,他们自会知晓。 果然,魏斗焕起来后,便将昨夜之事尽数告诉了三人。 魏斗焕坐在院中,赵振等三人围在身侧,都在等魏斗焕的指示。 可魏斗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裴孝义叫来。 “昨晚跟您一起出城的不就是他么?” “我老早就看那小子没安好心!” “还叫他来?” 赵振与蔡明对魏斗焕的决定表示反对。 毕竟昨晚魏斗焕就是和裴孝义出的城,这才导致魏府被刺客袭击。 最有可能走漏消息的,就是裴孝义! “不会是他。” 没想到魏斗焕却摇了摇头。 这时,马成细细思索道: “我也赞同大人所言,昨夜大人出城的消息,若是裴大人泄露的,岂非太愚蠢了?” “毕竟其他千牛卫卫士跟大人并无过多纠葛,昨夜只怕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裴大人明明将此事告诉了裴将军,再泄露给其他人,岂非在陷裴将军于不义?” 老道的马成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关键。 闻声,赵振却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天知道那姓裴的心里怎么想的。” “别瞎猜了,叫裴孝义来。” 魏斗焕下了命令,三人只得执行。 不多时,裴孝义匆匆赶来,见得魏斗焕并无异样,这才放心下来。 “我回去后也仔细想过,最有可能泄露大人行踪的,当是昨晚我们出城时,在城门看守的守城士卒。” “昨夜天黑已经我们才出的城,而且又没穿官服,一路上并未有人跟踪,只有守城士卒见过我们。” “至于曹恒为何要污蔑王世安王大人,却让属下百思不得其解。” 裴孝义回去后一直没睡着,脑子不断在重复这件事。 从时间上来看,昨夜他与魏斗焕出城后不久,魏府便遭到了刺客袭击。 谁能把他们出城的时间掌握得如此精准呢? 只有守城士兵。 “看来这个曹恒知道的不少啊。” 魏斗焕明白,裴孝义这是在提醒自己,一切都还要从曹恒身上着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队金吾卫士兵忽的从门外涌了进来,霎时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 “瞎了你们的狗眼!” “不知道这儿是谁的府邸吗?” 蔡明见得这些金吾卫,当即骂了起来。 “知道,当然知道。” 这时,一个身着金吾卫郎将盔甲的中年人慢悠悠走了进来。 只见此人身高足有七尺,金盔罩甲,眉长眼宽,黑中泛红的脸上挂着点点笑意,一小撮山羊须在风中飘动。 “属下,见过郭大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曹恒的顶头上司,左金吾卫郎将郭善淳。 赵振,马成,蔡明三人当然认得,见得郭善淳到来,急急跪拜在地。 而裴孝义则是躬身一礼,并无跪拜。 唯独魏斗焕坐在台阶上,连起身的动作也无。 郭善淳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赵振等人,又看了一眼裴孝义,嘴角挤出一丝冷笑: “你也在啊?那敢情好,省得我去千牛卫找了。” “既然都在,那就走吧。” 他的话音刚落下,跟随他一道进来的金吾卫士卒便要上前拿人,看架势,似是魏斗焕与裴孝义犯了什么罪,要带回去候审。 裴孝义眉头紧皱的看着郭善淳问道: “大人这是何故?” 郭善淳见他右手已经触及佩刀刀把,当即摇了摇头道: “我劝裴大人最好别动刀。” “但大人平白无故闯进来拿人,是否应该给个说法?” 金吾卫郎将这种职位,裴孝义还没放在眼里。 毕竟他亲舅舅可是金吾卫大将军。 郭善淳也知道他的身份,当即言道: “昨夜两位大人从西城门闯入后,我手下的曹恒便死在了城楼之上,两位大人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说法?” “什么?” 饶是一向波澜不惊的裴孝义,此刻也不由心神一惊: “曹恒死了?” 见他如此模样,郭善淳也是眉头一皱: “你不知道?” 裴孝义当即摇了摇头。 “那也好,去了天牢就知道了。” “来啊,带走!” 随着郭善淳的一声令下,四周金吾卫再度涌上前来! “等等!” 这时,半晌没说话的魏斗焕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郭善淳道: “左金吾卫大将军的金牌带来了么?” 两人同为郎将,若无更高一级的大将军金牌,郭善淳如何敢闯入他府中抓人? “魏大人当真料事如神,这都被你猜到了。” 话音落下,郭善淳从怀里掏出一枚金牌,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裴孝义当即转头看向魏斗焕。 金牌是真的,也就是说左金吾卫大将军的确下了令捉拿魏斗焕跟他。 怎么会这样? 昨晚他们离开城门时,曹恒不还好好的吗? 难道...... “人不是我杀的。” 这话,魏斗焕是跟裴孝义说的。 “怕你误会,跟你解释下。” “至于他们误不误会,那就只有去了左金吾卫属衙才知道了。” 听到这话,裴孝义当即明白了过来,点点头跟着金吾卫走了。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左金吾卫属衙,刚进去,便看到裴行远也在。 只不过此刻裴行远看着两人的眼神却不怎么好,隐隐透着一股忧色。 “老裴啊,今天你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这时,衙内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 接着,魏斗焕便看到一个与裴行远年纪不相上下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见此人脸庞轮廓分明,额头宽阔而平坦,眉毛浓密且微微上挑,眼睛不算很大,但很有神,眼珠犹如深邃的黑褐色宝石,眼神中透着一股刚毅。 虽身着粗布麻衣,头上不戴任何冠饰,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无形之中却给人一种威压,强大的气场就连裴行远也要起身相迎。 “你老孟亲自泡的茶,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孟非宗,左金吾卫大将军,与裴行远同级,且同样深受皇帝信任。 两人坐在内堂喝着茶,孟非宗目光一瞥,见得院内的魏斗焕等人,当即“咦”了一声。 “善淳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快让魏大人和裴大人进屋来坐着,让人站在外面作甚?” “哎呀你个郭善淳,真是越来越没分寸。” 闻声,郭善淳这才给手下使了个眼神,让他们押着魏斗焕与裴孝义进了内堂。 “老裴,这俩都是你手下的人,你看着办。” 下一刻,孟非宗径直将目光转向了裴行远。 第59章 这小子很不错 就在昨夜,左金吾卫巡城御史曹恒,死了。 据守城士卒交代,曹恒昨晚最后见过的人,便是千牛卫魏斗焕以及裴孝义。 自己手下死得不明不白,孟非宗自然要问个清楚。 恰好魏斗焕与裴孝义都是裴行远手底下的人,将两人交给裴行远,让裴行远来审,可谓合情合理。 这样既能搞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能卖给裴行远一个面子,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这里面还有孟非宗的第三层用意。 如今人人皆知魏斗焕乃是皇帝从北境派回来的,长安城内更是有不少人对魏斗焕欲除之而后快。 别人怎么想,他孟非宗管不着。 可得罪皇帝的事,他不干。 所以将魏斗焕交给裴行远处置,他这个左金吾卫大将军既保全了颜面,又处理了事情,两全其美。 而这,裴行远也是心知肚明。 “这是曹恒的验尸记录,你们都看看。” “看完以后,再回答我的问话。” 裴行远自是不相信魏斗焕与裴孝义会杀害曹恒,毕竟当初蔡胜杰在属衙作威作福,魏斗焕也不过是出手教训了一番。 曹恒与他们俩无冤无仇,裴行远实在想不到两人杀害曹恒的理由。 从裴行远手里接过验尸记录,魏斗焕大致看了一眼,曹恒显然是被刺杀的。 致命伤口在胸前,大小形似一把匕首,于昨夜丑时初死于城楼之上。 而守城士卒曾亲眼见过曹恒跪在魏斗焕脚边大喊冤枉,魏斗焕走后,曹恒便独自上了城楼,直到被人发现已死。 “你们昨夜出城,所为何事?” 裴行远虽很不想问这个问题,但眼下事关曹恒之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他虽是金吾卫大将军,可魏斗焕与裴孝义昨夜进出城用的乃是千牛卫的身份。 份不份属都两说。 这城里谁敢过问千牛卫的事啊? 脑袋不想要了? “找牛山。” 魏斗焕心知从昨夜到今日都是一个局,当即说了。 而从昨夜进城被曹恒所阻,到魏府被袭,刺客逃至东城民宅区消失无踪。 事无巨细,裴孝义也无任何隐瞒。 “所以你们离开城门后,便回到了千牛卫属衙?” “何人可以作证?” 裴行远很快就发现端倪。 “当时在值的千牛卫卫士都可作证。” 裴孝义回到千牛卫属衙时,仍有几个卫士在值班,而且还帮忙将牛山抬进了后院之中。 后来魏斗焕进来,他们也是亲眼所见。 于此,裴行远当即转过头朝着孟非宗道: “老孟,看来事情不是他们干的。” “他们离开的时候,曹恒还没死,而他们也没有再返回刺杀曹恒的时间,这件事定有蹊跷啊。” 案子很简单,甚至可以说一眼破绽。 可这场戏,却得演足了。 孟非宗闻声点头,随即面露惭愧之色道: “哎呀,我就知道这件事跟贤侄和魏大人无关,善淳那小子非得把人带回来。” “瞧瞧,大水冲了龙王庙,伤了自家和气。” “魏大人,贤侄切莫见怪,善淳也没有别的意思,事情总要说清楚的嘛,说清楚了就好了。” 嘴上说着,孟非宗倒了两杯茶,而后给郭善淳使了个眼色。 郭善淳会意,当即上前端起茶盏,送到魏斗焕与裴孝义手中。 “二位大人,得罪了。” 这就算是赔礼了。 不过从他冷漠的语气,平淡的表情来看,怎么也不像是赔礼之人。 反倒像是,走个过场。 魏斗焕看了他手里的茶盏,又看了看此刻正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孟非宗,心里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这是有人在警告自己啊。 警告自己在京城,是虎得趴着,是龙得盘着。 这是要自己收敛锋芒,当个缩头乌龟啊。 “孟将军,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转过身,魏斗焕的眼神坚毅而犀利。 裴孝义见他未曾端杯,当即也将郭善淳的举动无视了。 “哦?魏大人何事不明?” 孟非宗见两人都不给自己面子,心中不满渐起,但脸上却仍是一副和蔼可亲,笑意连连的表情。 “昨夜下官与裴大人入城被阻,据曹恒所言,乃兵部侍郎王世安王大人特意叮嘱他。” “下官很是好奇,曹恒为何会在那时攀咬王大人呢?” 此言一出,偌大的属衙内顿时一片死静。 无论是孟非宗还是裴行远,此刻皆是眉头紧皱,两人死死盯着魏斗焕那波澜不惊的脸庞,目光如炬,要将魏斗焕洞穿也似。 在长安城中,任何事只要跟王家扯上关系,那就一定非同小可。 一个小小的曹恒,竟然能和王家扯上关系? 可王家又为何要阻碍魏斗焕进城? “老裴啊,我看事情到这就差不多了。” “本来也没多大事,搞得乱糟糟的,陛下若知,只怕又要责备你我二人。” 孟非宗并未选择答话,甚至直接开始送客。 裴孝义忙起身笑道: “孟兄所言甚是,今日叨扰了。” 话音落下,裴孝义转过身来,两道寒芒径直落在魏斗焕与裴孝义身上,示意两人赶紧滚蛋。 魏斗焕看了看那一脸深不可测的孟非宗,嘴角不着痕迹的露出一抹笑意。 不多时,三人回到右金吾卫将军府。 董少卿见三人如此之快便回来了,当即笑道: “看来孟将军也吃了个哑巴亏啊。” 昨夜曹恒之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魏斗焕与裴孝义干的。 可孟非宗非要搞这么一出。 以魏斗焕的性格,能放过他? “岂止是吃亏。” “我看老孟从今天起,怕是再难睡个安稳觉了。” 裴行远神色轻松,躺在躺椅上悠闲自得。 倒是一旁的魏斗焕皱眉问道: “你早就知道孟非宗会找我们麻烦?” “我知道个屁!” 听到这话,裴行远当即给了魏斗焕一个黑脸: “你们昨晚进出城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孟非宗会找你们麻烦?” “若不是我提前得知曹恒之死,今日在孟非宗的将军府内,你俩不死也得残了。” 原来,裴行远一大早就收到消息,于是先一步赶到了左金吾卫将军府。 他知道,以孟非宗的性格,就算曹恒不是魏斗焕和裴孝义杀的,只怕也会给两人点教训。 可魏斗焕是皇帝亲自交到他手上的,若出了事,他如何向皇帝交代? 于是这才有了在将军府内的那一幕,三言两语便将事情搞定。 只是他没想到魏斗焕胆子这么大,居然反手就给了孟非宗一记响亮耳光。 “金吾卫和朝廷六部扯上了关系,还他娘的是兵部,这下有乐子可看了。” 裴行远说着,黑脸渐变,又对魏斗焕投去赞许的目光。 不错,这小子很不错。 第60章 又不是你家里死了人 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一场戏。 左金吾卫冲入魏斗焕的府中抓人,事情很严重。 孟非宗坐镇将军府亲自审理,上面很重视。 然而不到半日便又将魏斗焕,裴孝义放出,阻力非常大。 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观赏性极高,实用性偏无,这不是演戏是什么? “可孟非宗为何要演这场戏?” 裴孝义尚未明白。 在他看来,自己与魏斗焕好歹也是千牛卫,孟非宗这么干,难道不怕皇帝问责? 而且昨夜之事,曹恒既然攀咬了兵部尚书王世安,那就说明背后之人定然手段通天,凭他一个小小金吾卫大将军就能搞定? “正因为搞不定,所以才要演今日这场戏。” 董少卿脸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伸手掸去肩头雪花,随后解释道: “曹恒之死,毕竟事关左金吾卫,又牵扯到王家,事关重大,他若不表态,那帮人定然以为他已经与我们合谋。” “可他孟非宗能在京城立足,靠的便是一个不偏不倚,不结党,不谋私,只对陛下忠心耿耿。” “今日他若不演这一出,如何证明他孟非宗依旧唯陛下马首是瞻?” 站在孟非宗的角度来看,今天不但要抓魏斗焕,而且还要抓得全城皆知。 这也就是他为何让郭善淳亲自带人,去魏斗焕府邸抓人的原因。 裴孝义闻声皱眉,面带思索之色的问道: “可魏大人不就是陛下派回来的么?” 他的意思是,既然孟非宗要展现出对皇帝马首是瞻的态度,那抓魏斗焕岂非南辕北辙? 听到此言,饶是魏斗焕也不由白了他一眼,心道:这家伙平时的眼力见都哪儿去了? 其实魏斗焕不知的是,裴孝义就是那种典型的局外人。 身在局外,他看事情的目光以及角度,都可谓深得裴行远真传。 可身在局内,许多先入为主的思维便局限了他的眼光。 这也就是他至今都只是千牛卫备身的原因。 “魏大人的确是陛下派回长安来的,但魏大人在这京城做的事,能一桩桩一件件都算在陛下头上么?” “就拿昨夜之事来说,你们出城找人,难道是陛下的旨意?” “杀了曹恒,再嫁祸给王家,也是陛下的旨意?” 董少卿继续为他解释道。 “今日若不上门拿你们,明日便会有御史弹劾,届时若是闹到陛下面前,他该如何分说?” 曹恒之死,原本是一件小事,至少在孟非宗看来是件小事。 可再小的事,一旦上达天听,那就立刻会变成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 再加上牵扯王家,这件事随时都有可能上达天听。 “在王家看来,曹恒就是你们杀的,也是你们嫁祸给王家的。” “孟非宗重拿轻放,既给了王家一个交代,又表明了唯陛下马首是瞻的态度,这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啊。” 除此之外,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董少卿并未解释。 但魏斗焕已然看出,便补充道: “在将军府内,孟非宗让裴将军审问我等,日后出了事,与今日之事有关,那就是裴将军的责任。” “王家若要记恨,也只会算在裴将军头上。” “再者,我与裴大人皆是裴将军麾下,王家定然会以为孟非宗今日重拿轻放之举,乃是裴将军从中作梗。” “所以,孟非宗今日不但给了王家,陛下一个交代,而且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无论是哪方人马,都不会将这笔帐算在他头上。” “老家伙,简直比泥鳅还滑溜!” 当魏斗焕将今日之事前后串联想清楚时,这才发现孟非宗的城府之深,比起裴行远甚至都有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在这京城之中,谁人不是如此呢? 偌大的京城内,藏龙卧虎,随便挑一个只怕都是万年老油条。 孟非宗能混到金吾卫大将军的位置,没两把刷子能行么? “短短数月,竟有这番见识,看来陛下果然没看错人呐。” 裴行远听着魏斗焕的一番话,不由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几个月之前的魏斗焕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可短短数月却有如此转变,可见并非朽木。 “能得将军谬赞,实是卑职荣幸啊。” “不过我的将军大人,下回能不能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来我家搞偷袭的刺客我都还没找到呢,哪有时间跟你们这些大人物演戏,纯浪费时间。” 孟非宗想要如何给上面交代,给王家交代,置身事外,他一点儿都不关心。 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刺客! “王八蛋,欺负到老子家里来了,不扒了他的皮,老子以后不用在京城混了。” 嘴里嚷嚷着,魏斗焕起身便要走。 “等等。” 这时,裴行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 “你可知那刺客为何逃至东城便彻底没了踪迹?” 魏斗焕闻声一怔,转过身来诧异道: “这你都知道?” 只见裴行远与董少卿交换了个眼神,顿时笑出了声。 “还笑?” “找不到那刺客,我拆了这将军府!” 魏斗焕顿时就不爽了。 “别介,别介,你拆我这将军府,我上哪儿去?” “告诉你吧,那刺客之所以到东城便彻底没了踪迹,乃是因为他就住在东城,他回了自己家里,你自然找不到任何踪迹。” “身份我已帮你调查清楚,地址也已找到,你想抓他,随时的事儿。” “但,你确定此刻要去抓他?” 裴行远仍是满脸笑意的看着魏斗焕。 他所主管的右金吾卫,负责的便是京城治安与巡察,只要他想,京城里哪个人的踪迹他找不到? 可找到并不代表一定要抓到。 “几个意思?” “他跑到我家里杀人放火,我还不能抓他回去审问了?” “还有天理吗?还有法律吗?!” 魏斗焕更加不爽了。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魏福的死近在眼前,自己的颜面事小,为魏福报仇事大,谁要敢在这事儿上阻止他,分分钟灭了! “可你想过没有,那刺客是从何处知晓匕首之事的?” 随着董少卿再度发言,此刻正怒火冲天的魏斗焕像是被人一盆水淋在了头上。 匕首之事,虽然不能说是绝密,但至少算得上是机密。 黄公公亲自从北境跑回来送匕首,由此可见皇帝对此事的重视。 这样秘密的事,一个小小的刺客从何而知? “打草惊蛇只会适得其反,耐心等待反而会有成效。” “你说呢?” 董少卿已经说很清楚,这件事只需要静观其变,自然能够查到线索。 可魏斗焕听到这话当即冷笑道: “又不是你家里死了人,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第61章 东城抓刺客 一个小小刺客显然无法知道皇帝将金戎国主匕首赐给魏斗焕之事。 由此可见刺客背后之人,手眼通天。 裴行远的意思很明确,暂时不要对刺客动手,等调查清楚刺客背后之人,拿到确凿证据,再一网打尽。 若此时打草惊蛇,幕后之人定对魏斗焕心怀忧惧,届时便不是派遣刺客袭击魏府这么简单了。 对此,魏斗焕的态度也很明确,没人可以阻止他缉拿刺客,皇帝老子也不行。 “裴大人,走吧?” 拿到刺客地址与基本情报后,魏斗焕临走时,还不忘叫了一声裴孝义。 昨夜之事,毕竟他和裴孝义一起干的,而且裴孝义也有泄露风声之嫌。 与他一起去缉拿刺客,裴孝义方能自证清白。 当然,有裴孝义跟着一起,也能让裴行远放心。 闻声,裴孝义将目光转向裴行远,见得裴行远无奈点头,这才起身跟着魏斗焕一起出了将军府大门。 “直奔东城?” 裴孝义问道。 谁料魏斗焕却道: “既然他们要闹,那索性就闹大点。” “你先去东城盯着,我去叫人。” 言罢,魏斗焕的眸中尽是冷冽。 这长安城里以前有没有王法,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他来了,这城里就必须有王法! 回属衙叫上赵振,马成,蔡明等人后,他带着人便直奔东城而去。 如此一群金吾卫,杀气腾腾走在街上,城中百姓立时便知出事了。 “不会又是哪个公子哥闹事了吧?” “我听说前几日在春风楼,柳道冲柳大人被叫去亲自接人!” “看这架势,今天肯定有热闹!” 围观吃瓜,乃是城中百姓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之一。 毕竟他们没银子饮酒作乐,看别人出丑,显然是最好的取悦自己的方式。 于是,随着魏斗焕在前带路,后面一大群百姓跟了上来,而且随着越靠近东城,人数越多,直至达到数千人。 裴孝义还以为是魏斗焕叫的这些百姓一起前来围堵那刺客。 昨夜那刺客的轻功,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没个几百上千人,还真不一定能堵住那厮。 但,万一那刺客出手伤人怎么办? 几千人围在一起,一旦发生不可控的骚乱,转眼便是一起重大事件! “这恐怕不行吧?”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等下若真打起来,刀剑无眼,伤着百姓如何怎么办?” 他试探性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魏斗焕闻声,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围在刺客家宅门前的百姓,脸上不但没有一丝忧惧,反而咧着嘴笑道: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怕的不是刺客伤人,我怕的是刺客不伤人!” “人呢?还在里面吗?” 刺客不伤人,飞檐走壁,金吾卫穷追不舍,顶上天也就是个缉拿要犯,闹出动静。 可若是刺客伤人,那便是在长安城内造成大规模骚乱,引发民变! 裴行远听罢,顿时心神一震:这哥们儿来真的啊? 刺客背后定有主谋,事情闹大以后,魏斗焕只要找到主谋的证据,便能顺藤摸瓜将其逮捕。 届时,就算刺客偷袭魏府不能让主谋定罪,引发长安城骚乱一事,肯定也能让主谋吃不了兜着走。 阳谋! 赤裸裸的阳谋! “刺客名叫陈嵩,五年前来到京城住下,表面上以贩卖草鞋为生,家中没有其他人,暂且不知是何底细。” 裴行远动手的速度很快,但毕竟从昨晚事发到现在不过刚刚过去几个时辰,能得到的有用信息只有这么多。 裴行远简单汇报完后,便问道: “直接进去,还是?” 只见魏斗焕朝房顶看了一眼道: “你去房顶,别让这厮又从房顶溜了,下面交给我。” 言罢,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赵振等人,拔刀出鞘。 “进!”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十名金吾卫鱼贯涌入本就不大的民宅院内。 就在魏斗焕打算冲破房门,直接拿人之时,房门却忽的开了。 接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把利剑从房中冲了出来。 剑锋如掠,剑光四起,速度之快,招式之精,绕是魏斗焕也不由暗叫了一声好。 “叮!” “围起来!” 刀剑相交,魏斗焕翻身落地,立时让金吾卫摆出架势,将陈嵩彻底围了起来。 从刚才与陈嵩交手一招,魏斗焕立刻断定了他的身份。 “找死!” 下一刻,陈嵩故技重施,左手轻轻一抖,数枚涂抹着毒液的飞镖从袖口激射而出,直奔魏斗焕脑袋! 暗器伤人,一直以来都是刺客基础要领。 然而昨夜魏斗焕已然见识过他的飞镖,此时应付起来自是简单自如。 将飞镖扫落后,魏斗焕不给他再度出手的机会,一个箭步欺身上前,跃入陈嵩近前,刀口掀起三丈寒芒,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径直砍向陈嵩的肩头。 仗着身法轻盈,陈嵩闪身躲避,手中利剑挽起剑花,趁着魏斗焕招式落空的间隙还了一招,但也被魏斗焕轻身躲过。 下一刻,魏斗焕矮身滚入内圈,刀锋横扫,将陈嵩逼至角落,接着一掌拍出,正中陈嵩肩头! 陈嵩原本只有身法值得一提,此刻被四面包围,身法难以施展,剑法本就不如魏斗焕的刀法,立时落入下风。 而魏斗焕也不给他施展身法的机会,一招接着一招,不断往他身上招呼,身后金吾卫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以至最后只剩下不到半丈的空间。 陈嵩眼见脱身无望,正要一跃而起,从房顶逃窜,然而裴孝义的刀风却又将他逼回了院中。 就在他翻身落地的瞬间,赵振等人招呼着金吾卫手持盾牌直接怼了上来。 几十个人瞬间涌上,盾牌贴着盾牌,霎时间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魏斗焕轻笑一声,从人群身后跃起,直接一脚踹在了陈嵩的脸上。 “噗!” 陈嵩吃痛,嘴里立时吐出一口鲜血。 然而任凭他如何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金吾卫的包围,手中利剑也不知何时被人打掉,此刻只得双手顶着盾牌,再度一跃而起。 “还想跑?这能让你跑了,老子把名字倒过来取!” 魏斗焕也不惯着,眼神一凛,手中佩刀激射而出,便如利箭般,径直没入陈嵩肩头! “啊!” 接着,众人就看到陈嵩惨叫着从空中坠落下来,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魏斗焕走近一看,眼见其已然失去战斗力,略带失望的道: “可惜,还以为能闹出多大动静呢。” 他原本是想动静越大越好,可现在看来,到此为止了。 第62章 钓鱼执法 酉时三刻城楼暮鼓初鸣,酒肆茜纱灯笼次第亮起,驼队颈间銮铃摇散漫天细雪。 穿灰鼠裘的商贾们围坐地炉煨芋头,炭火爆开的瞬间惊醒了蜷在柜顶打盹的虎斑猫。 对街当铺的学徒呵手跺脚,檐角铁马叮当声里,一片倔强的枫叶正粘在算盘珠上不肯坠落。 “咦?魏大人今天抓了什么人?” “听说是昨夜袭击魏府的刺客!” “啊?居然敢袭击魏大人的府邸,这家伙真是不知死活!” “谁说不是呢,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咱们魏大人乃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在他头上动土,指定不得好死。” 东城街区的百姓们望着魏斗焕押着陈嵩从民宅内出来,顿时再度一阵议论纷纷。 从这些百姓的脸上不难看出,他们对魏斗焕的信任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长安城中,拜神求佛都不如相信魏斗焕。 “大家都看了吧,这就是昨夜袭击魏府的刺客!” “大家不要慌,只要有魏大人在,定能保大家平安!” 赵振如何不知此时正是收揽民心的好机会,出了门后,当即双手叉腰对着围观百姓们喊道。 闻声,人群之中顿时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魏大人神通广大,无惧权贵,实乃我长安百姓之福啊!” “有魏大人在,以后我们可就彻底安心了!” “因为有魏大人,长安才能真的长安!” 一时间,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饶是魏斗焕听着也不由心头一震:这特么都叫什么话?这不是捧杀我么? 于是赶紧叫停,急忙让围观百姓散了去。 别的他倒是无所谓,可有些话事关皇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捅到皇帝那儿,岂非叫皇帝猜疑? “送至刑部天牢,让高大人严加看管!” 金吾卫自是没有天牢的,想要关押犯人,要么是大理寺,要么就是刑部。 闻声,裴孝义面露异色问道: “为何不送往大理寺?如今卢大人可是大理寺少卿,魏大人与他不是同生共死过?” 当初卢显节可是第一个冲进大理寺救魏斗焕的,这件事人尽皆知。 此番关押陈嵩,选择卢显节的大理寺岂非更加妥当? 可谁知魏斗焕却道: “若关在大理寺,那不是一点儿机会也不给了?” “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年轻人,多学着点儿。” 言罢,魏斗焕大手一挥,直接让人带去了刑部。 “你也幸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顺便让裴孝义回千牛卫,此间事了,最让他担心的便是牛山了。 “你不审审?我还想看看能从陈嵩嘴里审出什么呢。” 裴孝义也很好奇,敢袭击魏斗焕的府邸,陈嵩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魏斗焕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别急,事要一步步的做,饭要一口口的吃。” “钓鱼执法懂吗?” 是的,他就是要把陈嵩当作鱼饵,放在刑部钓鱼。 审?什么时候不能审? 就算审了,又能问出什么来? 都是明白人,还有必要多此一举么? 裴孝义闻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当即去了。 ...... 回到金吾卫属衙,天色已经全黑。 魏斗焕卸下一身盔甲,正要下班回家,马成却找上了他。 “大人,您不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蹊跷?” 马成总感觉今天抓捕陈嵩的行动过于顺利。 按道理来说,从昨夜行刺到今日,中间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陈嵩若是想隐匿在城中,完全有时间。 可陈嵩不但没有隐匿,反而一直呆在自己家中,好像就是等着魏斗焕找上门一样。 “是蹊跷,不然你以为我把他送去刑部是为什么?” 魏斗焕脸上笑意不断,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事情已经败露,陈嵩背后之人当然希望看到陈嵩落入我们手里,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继续攀咬王家,将王家彻底拉下水。” “昨夜曹恒的一番供词可不见得一定能办到此事。” 其实魏斗焕早就明白了过来。 从昨夜入城被阻,到自己家被陈嵩袭击,到自己被请去左金吾卫将军府,再到陈嵩不逃,被自己抓住。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背后,始终隐藏着一只大手,无形牵引着一切。 曹恒说昨夜阻止自己入城乃是王家授意,可王家为何要如此?难道就因为自己把他们的礼盒退了回去? 若因为这点小事就针对自己,王家也配称之为名门望族? 王仲秋还有脸在朝中领袖群臣? 所以一定是陈嵩幕后之人在污蔑王家,想将王家拉下水,与自己对立。 于是,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即便自己去审了陈嵩,得到的估计也和从曹恒处得到的信息差不多,都是关系到王家。 而一旦陈嵩招供昨夜之事与王家有关,那他就必然和王家不死不休。 这正是陈嵩背后之人想看到的局面。 “我能上他们的当?这帮B整天屁事不干,阴谋诡计倒是层出不穷。” “行吧,既然他们玩儿阴的,那我就玩阳的。” 将陈嵩送至刑部,俨然又是一个阳谋。 “大人,万一真是王家所为呢?” 马成想到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那就是这一切事件的幕后主使就是王家,那怎么办? 王家在朝中树大根深,以魏斗焕一个小小的千牛卫郎将的身份如何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万一若真是王家所为,魏斗焕岂非要和王家真的杠上了? “嘿嘿,如果真是王家干的,事情反而好办了。” “至少,王家是摆在明面上的,而那些人,则是隐藏在暗处的。” “找王家兴师问罪,总好过找那帮人。” 魏斗焕脸上兀自挂着淡淡的笑意,好似根本没明白马成的意思。 “大人,王家可不比其他人......您若跟王家对上了......” “我担心......” 马成没有把话说完。 但他即便不说玩,魏斗焕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担心什么? 自然是担心自己凶多吉少。 王家在朝中虽然称不上一手遮天,但领袖群臣还是可以的。 半个朝堂的文臣都是王家的人,自己跟王家斗,岂非找死? “我一个人自然是斗不过王家的,可若是算上我背后的人呢?” 魏斗焕笑意舒展,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谁特么还不是董小姐呢? 这一幕,直让马成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躬身道: “属下告退了,大人再见。” “唉唉唉,别走啊,再聊会儿!” “聊个锤子,你都把皇帝陛下搬出来了,还能聊啥?” 马成头也不回的下班回家了。 事情若当真发展到这一步,别说他了,便是魏斗焕只怕也只是一叶孤舟,随浪漂流吧? 第63章 三恒在朝 让魏斗焕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当他回到家里时,卢显节已在府中等了一个多时辰。 “哟,稀客啊!” “什么风把卢大人给吹来了?” 自上次退礼事件后,他就有一段时间没和卢显节联系了。 一来是因为卢显节去了大理寺任职,很多事联系不上。 二来,许多事确然没有必要与卢显节联系。 尽管卢显节已经表明态度,坚决跟着他干。 于是此刻见得卢显节在此,他不由玩笑道。 卢显节闻声,当即朝着他躬身道: “下官见过大人。” “此间说话可否方便?可否......” 秒懂。 魏斗焕四下看了一眼,点头道: “虽然不比你家密室,但四周都有千牛卫把守。” 自昨夜之事后,魏斗焕便以千牛卫郎将的身份,从属衙调集了一批千牛卫来护卫自己的府邸。 当然,也不是护卫自己的府邸,而是保护皇帝送给自己的金戎国国主的匕首。 这样一来,就算上面的千牛卫将军不满,也不好说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 卢显节听罢,这才一扫脸上客套,瞬间随意了起来。 “大人今日之事,下官已经全都听说了。” “我匆匆赶来,就是想给大人提个醒,王家万万不能动!” 那日退礼之时,卢显节也有过这方面的暗示,可当时魏斗焕回答,自己人在京城,一切全靠陛下护佑,许多不能做得尽善尽美。 卢显节自然知晓其中含义,也就没有多说。 然则今日之事,王家已经浮出水面,他就不得不来多说两句了。 “王家与陛下的关系很是敏感,以大人如今的身份,若是动了王家,只怕在这京城里瞬间便会掀起狂风骤雨。” “无论曹恒,还是那刺客,他们的话,大人一句也别信!” 要说卢显节能在京城混上八年,还能当上长安知县,从而攀上自己成为大理寺少卿呢。 这消息灵通得,简直连魏斗焕都自叹不如。 不过卢显节的话,也印证了魏斗焕之前的猜测。 就是有人想要将王家拉下水! “其实我很早就有一个疑问。” 魏斗焕轻敲脑袋,面露困惑的道。 “大人请讲。” “宋御史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卢显节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表得慌乱与惊讶。 他再度四下扫了一圈,见得确无隔墙之耳,这才凑近了些许,在魏斗焕耳旁道: “谢家。” “谢家?” 魏斗焕闻声皱眉。 只听卢显节道: “既然大人执意要问,那我便给大人透个底。” “京城之中,朝廷之上,一向以王谢温三派执掌。” “王家,自是不必多说,掌兵部,户部与刑部,家主王仲秋乃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 “谢家与温家,大人可能不熟,我只能告诉大人,谢家家主谢嗣同乃太子太傅,中书令,温家家主温清源乃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这三家,都是正儿八经的实权派。” “都察院左都御史柳道冲是谢家的外戚,您说他背后是什么人?” 话到此处,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那日在朝堂之上用宋御史来弹劾魏斗焕的,正是谢家的手笔。 “谢家?” “谢家为何要这么做?我刚回京城,与他们无冤无仇的,趁着我立功的时候弹劾我,吃多了撑的?” 又一个问题浮出水面,魏斗焕对此深为困扰。 按照卢显节所言,谢家既然是能够在京城,在朝廷与王家,温家相提并论的超级权柄之家,对付自己一个小小的千牛卫郎将,岂非杀鸡用牛刀? 况且,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魏老弟,老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卢显节又用起了私底下与魏斗焕的称呼,显然是要说些真心话了。 “老哥直说便是,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说!” 魏斗焕对卢显节虽说不上百分之百的信任,但比起裴行远,他更愿意信任卢显节。 至少,卢显节为了向上爬能够依附自己,跟着自己干。 “那老哥我就直说了。” “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就是谢家并不是真心向对付老弟,只是为了抛砖引玉?” 言罢,卢显节脸上呈现出一副料事如神的表情。 而魏斗焕则神色一变,眉头紧皱起来。 抛砖引玉? “何意?” 他不知卢显节这话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只听卢显节继续道: “老弟乃陛下手中之刀,此乃人所众知之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想要动一动京城的意思,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面上还是要维持该有的体面。” “谢家在朝中虽不如王家独占半斗,但依然是庞然大物,他们对付你,会不会只是想试探其他两家?” “毕竟若陛下当真雷霆震怒,光靠一个谢家可是抵挡不住的,王家与温家的态度,对于谢家而言,可谓十分关键啊。” 听卢显节解释到此处,魏斗焕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大乾就好比是春秋的鲁国。 孟孙氏,叔孙氏与季孙氏架空了鲁宣公,三桓之子孙虽衰微,而家臣犹执国命。 鲁宣公没有本事对付三恒,可大乾皇帝有。 皇帝这一刀砍下来,王谢温三家任何一家,都无法独立阻挡,唯有寻求盟友,与其他两家联合。 谢家见魏斗焕回京便掀起巨浪,自然是想试探一下皇帝这一刀到底有多少分量,以及另外两家的态度。 若另外两家有意联手,他们自是可以一如既往的无望而不利。 可若其他两家并无联手之意,只想各扫门前雪,那谢家便要早点计划自保之策。 “政治,从来都是谈判的艺术。” “王谢温三家如何谈判,谁也不知,但从近日这些事来看,王家似乎已经被排斥在外,不然他们也不会着急将王家拉下水。” “但当此时候,若老弟当真动了王家,岂非正中另外两家下怀?” 这就是卢显节今日匆匆赶来的关键原因。 三恒在朝,相互掣肘,其实对于魏斗焕而言,乃是再好不过的事。 倘若魏斗焕凭借一己之力打破了平衡,朝堂岂非顷刻间便要大乱? “乖乖,没想到这里头名堂这么多。”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感慨一声。 “不过......” 接着,他话锋一转道: “杀人偿命,倘若当真是王家所为,就算便宜了谢温两家,那又何妨?” 魏福之死近在眼前,谁也不能阻止他报仇。 倘若他魏斗焕到此时还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焉能称之为皇帝之刀? 第64章 若你真不办,那就只好把你办了 自魏斗焕抓住陈嵩后,便送到了刑部天牢关押。 此后,魏斗焕就像是忘了这件事一样,对陈嵩不闻不问。 这可急坏了高硕。 人关在他这里,魏斗焕发话,他就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能出一点纰漏,毕竟魏斗焕的身份人尽皆知,这时候谁敢触魏斗焕的霉头? 可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啊,毕竟他刑部的钱不是魏斗焕的钱,魏斗焕不心疼,他心疼啊。 再这么伺候下去,他下个月还要不要活了? 于是在陈嵩被送来七日后,他终是坐不住,亲自登门拜访魏斗焕。 “高大人?” “哟,这回真是稀客!” 魏斗焕回京后,高硕乃是第一个登门拜访的六部官员。 要不是稀客,那才是奇了怪了。 “看到大人别来无恙,风采依旧,下官这就放心了。” 高硕礼貌的客套着,脸上堆满笑容,生怕一个不甚就被魏斗焕抓住把柄也似。 仆人端上茶盏后,高硕只轻闻了一下,便立时赞道: “清香幽远,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淡,浓淡适宜,一闻便知回甘无穷之上品!” “大人品味极高!” 魏斗焕向来喝不惯普通茶叶,这点茶叶乃是上回卢显节前来拜访时带来的。 听到高硕如此一夸,魏斗焕不由暗道:卢显节这老小子还真是懂得享受。 “哪里哪里,高大人谬赞了,谬赞了!” “来来来。” 随着茶水入口,清香在口腔内顿时四散弥漫,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尚未存在片刻,便立时消散于无,转而浮现出一片清甜。 “好茶!” “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 “大人之茶,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高硕一番品味,双眼微眯,脸上满是享受之色。 闻声,魏斗焕笑着点头,只道: “好茶当然要配知品之人,方能体现茶香之妙。” 商业互吹。 典型的商业互吹。 饶是高硕闻声,也不由仰头大笑起来。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忘正事,饮茶片刻后,当即面带难色的看着魏斗焕道: “大人,实不相瞒。” “今日前来,乃是因陈嵩一事。” “哦?” 魏斗焕闻声一怔,忙问道: “陈嵩怎么了?越狱了?” 他当然知道高硕今日前来的目的。 但做戏要做全套,只做一半,岂非叫人笑话? “那倒没有。” 高硕摆手道: “只是大人将陈嵩放在天牢内,如今已去七日,未知大人意下如何?” “是要下官继续关着,还是?” 对陈嵩,总得有个解决办法。 一直关着,那怎么能成? “继续关着。” 魏斗焕想也不想的应声道。 他就是要陈嵩在刑部天牢内钓鱼,若不继续关着,难不成放出来? “可大人呐,您这一不立案,二不审问,三不......下官很难办啊。” 天牢有天牢的规矩。 如果陈嵩有罪,那就立案调查,完事以后该怎么办怎么办。 可若陈嵩如果没罪,那关在天牢内像什么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刑部乃朝廷官员的私狱呢。 这成何体统? “杨大人不日便要回京,若让杨大人知道此事,下官该如何交代?” 高硕顺道也将自己的难处全都说了出来。 毕竟他只是代理刑部,并非刑部尚书。 闻声,魏斗焕故作思索道: “唔......确实如此。” “有劳高大人了,我找个时间,将他提出来,你看如何?” 嘴上应付着,但手里却没有放下茶盏。 见状,高硕忙站起身来,朝着魏斗焕躬身一礼,而后面带感谢的道: “如此,便多谢大人体谅了。” “不过,高大人。” 这时,魏斗焕话锋一转,忽的疑惑了起来: “金吾卫确然没有将犯人放在刑部,不闻不问的道理。” 金吾卫职在皇帝扈从,巡察京城,他们遇到的犯人,要不是犯上作乱之徒,便是鸡毛蒜皮的小罪,不值一提,故而实在没有必要将人犯放在刑部。 “然则若是千牛卫呢?” 千牛卫则不一样了。 千牛卫干的事,只有皇帝一人知晓,也只对皇帝负责。 若是千牛卫将人犯放在的刑部天牢,他高硕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 因为,皇权特许! “大人!”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 一听魏斗焕搬出了自己千牛卫郎将的身份,高硕吓得急忙弯腰躬身,惶恐之极。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人交到了高大人手里,高大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无需考虑人是谁交给你的。” 魏斗焕此刻才向高硕道明。 陈嵩袭击魏府一事,魏斗焕既是金吾卫又是千牛卫,本该自己立案调查。 可他又是受害人,再插手此事,显然不合情理,至少按照《大乾律》,立案调查的事不该他来办。 他将陈嵩交给刑部,其实用意已经很明显,那就是让刑部来立案调查,然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然而七日过去,刑部内毫无动静。 甚至高硕还亲自登门询问有关陈嵩的有关事宜。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高硕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或者说高硕明白却装糊涂。 对于这样的人,魏斗焕能拿出好茶招待已算客气至极! “若大人非要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我不妨提醒大人一句,我们千牛卫办事可从来不问缘由。” 千牛卫出动可以是办事,也可以是办案。 两者虽只有一字之差,但效果却天差地别。 魏斗焕话到这里,潜台词已经说得很明显。 陈嵩一案,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若你真不办,那就只好把你办了。 “大人......” 高硕从未与魏斗焕谋事,自是不知魏斗焕的脾性。 此刻见魏斗焕锋芒毕露,言简意赅,心中不甚忐忑,额头上顿时大汗淋漓,忙道: “是是是,大人所言甚是。” “下官这就回去准备此案事宜......” 别的,高硕或许不知。 可当初当即鞭笞户部侍郎崔迁山的事,他可是清清楚楚。 他当然不想跟崔迁山一个下场,于是急忙应承。 见状,魏斗焕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茶还没凉,高大人要不再喝一杯?” “下官告辞!” “大人留步!” 再能装糊涂,此刻高硕也是不敢继续呆下去了。 毕竟刚才魏斗焕的话可谓杀机四起。 面对这样一尊杀神,他高硕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继续触霉头,慌不忙迭的离开了。 看着高硕离去的背影,魏斗焕的嘴角当即掀起一抹弧度。 第65章 要么死气沉沉,要么波澜壮阔 对于高硕,魏斗焕并不深知。 不过从高硕能爬到刑部侍郎的位置来看,此人绝没有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 所以他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既然人我不了解,官职又比我高,那就比身份。 我是千牛卫郎将,你是什么? 高硕自然比不过,魏斗焕让他立案调查,他就得立案调查。 如若不然,很有可能落下个欺君的罪名,高硕能有几个脑袋砍? 见得高硕离开后,悦心这才从门外进来,伸出芊芊玉手在魏斗焕肩头揉捏起来: “少爷,咱们能给魏福讨回公道吗?” “魏福的一家老小都在府上住着,看着呢。” 有些事并不是魏斗焕想不想做的问题,而是道德情感上的责任感迫使他,不得不去做。 比如为魏福报仇的事。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陈嵩的背后即便是天王老子,魏斗焕也要捅了这层破天,给魏福一个公道。 可面对近日来魏斗焕对此事的不闻不问,悦心不由担心起来。 毕竟魏福的家人就在府里,魏斗焕若当真不闻不问,岂非叫他们寒心? 日后魏斗焕还如何让人心服? “放心吧,跑不掉的。” 魏斗焕抓着悦心的小手,让她停止了揉捏,眼神坚毅道: “杀了我魏府的人,还想撇清干系,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若不将凶手绳之以法,我岂能对得起死去的老魏?” 悦心顺势坐在他的怀里,伸手抚摸着魏斗焕下巴处新冒出来的胡须,忧心道: “可刚才听你和高大人的谈话......” 刚才高硕在这里时,他们的谈话,悦心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他既能前来询问此事该当如何,想必那刺客背后之人,定然手段通天吧?” 兰芷蕙心,说的就是悦心。 不过片刻,便已经猜到。 闻声,魏斗焕伸手在她鼻尖轻轻一刮,笑着道: “聪明。” 不料悦心急道: “若是如此......少爷,咱们还是不要给魏福报仇了。” “京城里那些达官显贵,全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 “咱们犯不着跟他们......” 话未说完,魏斗焕已经用手指盖住了悦心的樱桃小口。 随即,悦心便看到魏斗焕一脸严肃之色的道: “在这之前,我的确觉得没什么必要跟这帮人扯上关系。” “可在这之后,我就已经跟他们扯上了关系,而且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我若当真放弃为魏福报仇,连你也会看不起我,对吧?” 话到最后,魏斗焕的语气又逐渐变缓,轻柔不已。 闻声,悦心只得将脑袋枕在魏斗焕的胸前,一字一句的道: “我只希望少爷能够平安顺遂,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魏斗焕搂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杨柳腰,脸上却是泛起了笑容。 人生嘛,要么死气沉沉,要么波澜壮阔。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 牛山醒了。 魏斗焕第一时间赶到了千牛卫属衙。 可牛山见到魏斗焕的第一件事便是跪了下来: “俺没用,俺没有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 说着,堂堂七尺男儿竟险些掉下泪来。 便是魏斗焕也不由心中感慨不已。 将牛山扶起来后,他看着日渐消瘦的牛山,欣慰道: “任务能不能完成都不重要了,你没事就好。” 这世上能为他魏斗焕舍命的人不多,牛山算是一个。 对于这样的人,魏斗焕自然格外珍重。 接着,牛山将当初在城外监视土窑的事说了。 “俺找到那以后,虽然没见到绣娘,但却看到了不少金吾卫......” “俺猜绣娘肯定被关在里面,所以就躲在后面的草堆里等,打算等到晚上天全黑了以后再回城里去给大人留下记号。” “可就在天快黑的时候,俺被人射了一箭,射中了小腹,幸好俺穿得严实。” “俺不知道谁射的,但肯定是土窑那边射来的,所以就拿草堆当掩护,一路退到山脚下,然后再绕道......” 原来牛山是被箭矢射中,这才导致失去行动能力,只能躲到山上去。 因为当时牛山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发现,所以趁着雪夜掩藏踪迹,躲在了枣树下。 但因为失血过多,最终还是昏死了过去。 好在魏斗焕及时找到了他,不然他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听完这番话的裴孝义,顿时皱起了眉头问道: “既然那人能射中你,却为何不直接杀了你?”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牛山被箭射中,定然是被谁发现了。 那人射中牛山,却并不致命,这显然是一种警告。 如若不然,牛山哪里还有命活着等到魏斗焕带人巡山? “俺不知道,俺连那人在哪里都没看到......” 牛山显得很是自责,一来没能找到绣娘的踪迹,二来自己受伤却无法提供更多的情报。 魏斗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自责,而后对着裴孝义道: “如果不出我所料,这一箭,多半就是董少卿干的。” “什么?” 饶是裴孝义也不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董少卿? 董少卿怎会出现在城外土窑,还拿射了牛山一箭...... “你是说,是当初舅舅当他出城去料理孙静淑的时候,发现了牛山?” “但因为知道牛山是你派来的,所以故意留手了?” 裴孝义眼前一亮,忽的反应了过来。 只有这个可能,牛山才能活下来,而且孙静淑的踪迹也没有暴露。 “孙静淑是他们用来对付那帮人的砝码,不到关键时候,怎会轻易拿出使用?” “他们不让我找到孙静淑,只怕担心的便是我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魏斗焕轻而易举就猜到了裴行远的用意。 尽管他并不知道裴行远为何要对付那帮人,可既然董少卿对牛山留了手,那就说明裴行远并没有对自己动手的准备。 如此说来,他倒是要去好好感谢一番裴行远。 “明日我就去将军府,将你安排进金吾卫。” 魏斗焕一思及此,当即决定将牛山放在自己身边。 毕竟只要在自己身边,无论是谁都会首先将矛头对准自己,而非其他人。 “谢谢大人!” “大人的厚恩厚德,俺这一辈子都报不完!” “大人只要一句话,当牛做马,俺绝无二话!” 牛山听到这话,顿时乐开了花,急忙向着魏斗焕表忠心。 饶是一旁的裴孝义见状,也不由朝魏斗焕翻了个白眼,腹诽道: 这也太不客气了吧?当金吾卫是你家开的啊? 第66章 当街纵马 刑部属衙。 高硕自魏府回来后,好几日愁眉不展,属衙内的事务也都怠慢了起来。 几个主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纷纷跑来询问发生了何事。 谁知见到几位主事,高硕脸色一变,又嘻嘻与哈哈了起来。 “诸位大人乃我大乾之栋梁,自杨大人出巡以来,衙内诸多事务也都仰赖诸位大人才得以圆满解决。” “本官所遇之事,不过小事一桩,岂能劳烦诸位大人。” 为人处世,高硕可谓做到了滴水不漏。 可他越是如此,几位主事越是疑惑。 其中一个叫张裕和的主事出言道: “大人自魏府回来后便像变了个人一样,下官等人虽不知所以,但那魏斗焕在京城横行霸道也非一日两日了。” “若魏斗焕欺负到咱们刑部的头上,下官第一个不答应!” 前几日魏斗焕才将陈嵩送到刑部,而高硕去了一趟魏府回来以后便愁眉苦脸,聪明如张裕和,一下子便猜到了其中关节。 此言一出,其余几名主事尽皆点头称是。 “那姓魏的仗着背后有陛下撑腰,竟然连左都御史柳大人都不放在眼里,简直反了!” “哼!旁人如何,不干咱们刑部的事,可他若是敢在刑部的地盘撒野,我等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大人忧虑之深,想必便是因为姓魏的,只要大人一句话,我等立刻出手教训他。” 以往,他们也不是没有巴结过尚书杨大人。 奈何杨尚书不吃这一套,他们只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如今高硕主导刑部,他们瞅准了机会,自是要主动献殷勤。 现在能不能高升他们不知道,可只要亲近高硕,以后高硕接手刑部,他们自然有机会高升。 毕竟他们背后可没显赫的家世,要想高升,那就得与上司一个鼻孔出气。 闻声,高硕当即面露笑意,一副欣慰模样的看着眼前众人道: “诸位大人能有此心,实乃本官之幸,实乃咱们刑部之幸啊。”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与诸位大人交交心。” 接着,他便将陈嵩之事说了,还言道: “此人是魏斗焕送来的,说是那夜袭击魏府的凶手。” “诸位大人若想为本官排忧解难,不妨从此人下手。” 魏斗焕交代的事,他自然明白,不做不行。 可这件事谁来做,怎么做,他却是可以稍微变化一番。 听到此言,张裕和当即站了出来: “大人,下官愿带头署理此案!” 其余几人见状,当即不甘示弱道: “还有下官!” “算上下官一个!” 话已经放出去了,况且又只是一个陈嵩,他们当然无畏无惧。 闻声,高硕心中高兴之极,忙拍手道: “好!好啊!” “有诸位大人相助,何愁此案不破?” “那此案便交给诸位了,今日便立案调查,一应事宜本官马上安排下去!” 眼见几人上钩,高硕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从容,急忙收杆。 可几人兀自不知,仍是认为自己不过是为上司排忧解难,兴致勃勃,兴高采烈的前去张罗去了。 望着几人的背影,高硕原本笑意连连的脸庞逐渐阴沉了下来,嘴角无端掀起一抹冷笑。 ...... 魏斗焕又巡街去了。 牛山刚进金吾卫任巡街使,他有点不放心,非要亲自带上一段时间,赵振等人一致劝说,奈何不管用,只得由他。 暮色渐合时分,雪粒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檐角垂下的铜铃凝着半尺长的冰锥,在风里轻轻摇晃,琉璃瓦上的积雪堆得像新磨的糖霜。 灰蓝穹顶下,朱红飞檐渐次隐没在纷扬的雪幕里,唯有几盏提早亮起的灯笼,在飘摇中揉出暖黄的光晕。 魏斗焕领着一众巡街使走过,雪花在众人身上盖上厚厚一层,宛如一张纯白毛毯。 “走,去春风楼喝两杯,贼娘大雪,冷得人心里发寒。” 巡街毕,魏斗焕带着众人转头便向春风楼走去。 可就在这时,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载着位模样俊俏的贵公子从街道另外一头疾驰而来,沿街小贩行人纷纷惊叫躲闪,有几个躲闪不及的,径直被撞翻在地。 可那贵公子却并无下马之意,仍是一个劲儿的挥舞着马鞭,嘴里还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魏斗焕停下脚步,立在街头,看着这一幕,眼神不由多了一丝凌厉。 转眼骏马便到了近前,一个手持花灯带着三两婢女的白袍姑娘正撑伞走着,丝毫不知身后之事,眼看就要被骏马撞上。 说时迟,那时快,魏斗焕一个箭步如飞来到姑娘身前,一手将她揽在身后,一手挥掌,狠狠击在骏马身侧。 骏马吃痛,前蹄凌空,马上公子顿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砸落在雪地之中。 “啊!” “嘶~~~” 这时,才传来姑娘的惊叫声与马儿受惊的声音。 姑娘被魏斗焕揽在身后,一时看不见魏斗焕的脸庞,只转头看向街道中央的骏马与地上的贵公子。 见得这一幕,立时明白是眼前之人救了自己一命,急忙在魏斗焕身后福了一福道: “多谢大人出手相救,小女感激不尽。” 魏斗焕闻声,这才转头过来道: “无......” 可他刚一转头,便被眼前姑娘的容貌所吸引。 只见姑娘身着六幅碧罗裙,肩头披着一件鹅绒白袍,满头青丝堆鸦,斜插累丝金凤。 黛色眉弓下藏着两泓寒潭,眼尾轻扬处缀着星芒碎金。睫帘开阖间似有流萤掠过,待要细看时,唯余映着烛火的琥珀色瞳仁里,浮动着心有余悸的丝丝慌乱。 樱唇启合时露出贝齿微光,仿佛碾碎了昆仑玉屑点在齿尖。唇珠上凝着半干的胭脂,恰似雪地里飘落的红梅瓣,随呼吸起伏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颤动。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暗道了一声: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敢问姑娘芳名?” 此时,他也懒得管地上冲撞行人的贵公子了,当即朝着姑娘露出个笑脸问道。 姑娘微微颔首道: “民女杨清婉,见过大人。” 闻声,魏斗焕眼中浮现一丝思索之意: “清婉?”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好名字!” 这时,街道另一头急匆匆跑来几个身着仆侍衣裳的仆人,见得贵公子摔在地上,急忙上前搀扶。 “公子!” “您没事儿吧?” “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摔我家公子?” 几人嘴上叫唤着,一致看向了魏斗焕与杨清婉处。 魏斗焕听到声音,这才转过头来,目光如寒,扫过几人。 第67章 姑娘想要如何报答? 长安城边碧安街上,因贵公子坠马之事,顿时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 这时,赵振几人从身后赶来,看着地上的贵公子,急忙在魏斗焕耳旁低声道: “这是温家三公子,温之殊!” 闻听此人身份,魏斗焕的眼神一时更为冷冽。 前几日他才从卢显节口中得知朝中三恒,没想到今日就撞上了。 缘分当真是奇妙得紧啊。 温之殊被扶起来后,好似并无大碍,通红的脸上挂着些许惊骇,但在看到身旁的一众仆从后便立刻烟消云散,转而换上一副怒不可遏之色。 “几个狗东西!” “都干什么吃的!” 骂完仆从以后,这才转头看向魏斗焕骂道: “你他娘眼瞎还是怎的?没看见本公子的马儿路过?竟敢当街阻拦!” “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公子先打断了手再说。” 几个仆从眼见公子怒气横生,正担心自身安危,耳听公子要自己动手揍魏斗焕,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朝着魏斗焕围了上来。 “狗东西,没听到我家公子说话吗?赶紧跪在地上挨打!” “咦?眼神还挺厉害,老子叫你厉害!” 领头的仆从嘴里叫着便冲了上来。 站在魏斗焕身后的杨清婉正要出言阻止,却不料她话音还未出口,魏斗焕的身影便自身前一闪而没。 下一刻,魏斗焕冲入人群,一人一个巴掌扇在了这些仆从脸上。 “啪啪啪!” 清脆的声响让原本稍显冷寂的街道顿时热闹起来,就连雪花也停止了飘散,仅剩街道旁炉子里的木炭声此起彼伏。 几个仆从被魏斗焕打的有点不明所以,他们甚至没看清魏斗焕是如何出手的,一时愣在了原地。 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唉哟!” “你他娘的找死!” 说着,几人再度冲了上来。 然而这时,赵振等人已经就位,他们刚冲上来准备动手,便立刻被赵振等人打翻在地,一时街道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好一番热闹景象。 街道旁的围观群众们更是接连发出叫好声。 “狗仗人势,早该被教训了!” “嘿嘿,遇到咱们的魏青天魏大人,我看这温家公子今日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谁说不是呢?敢在魏大人面前撒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从这些围观群众的叫好声中,魏斗焕不难听出这温之殊平日里没少横行霸道,欺负弱小。 敢情又是一个崔谨书。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长安城内净产这种纨绔子弟? 好好的一座都城,硬是让几颗老鼠屎坏了。 这时,温之殊看着被打翻在地的仆从,顿时怒从心中气,恶向胆边声,挥舞着马鞭便朝魏斗焕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 “狗东西!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嘴上叫骂着,马鞭眼看就要抽在魏斗焕头上。 可千钧一发之际,魏斗焕伸手一抓,竟然直接将马鞭抓在了手中,而后用力一扯! 只见温之殊站立不稳,顿时往前摔了个狗啃屎,脸上满是雪花,狼狈之极。 引得围观群众再度哄然大笑。 饶是一向得体的杨清婉,此刻也不由掩嘴偷笑了起来,眼角泛起的涟漪更叫人心神悸动。 魏斗焕听得身后如黄鹂鸟般清脆的笑声,手上一时更有劲道,直接一把将温之殊拖到了近前。 而后,他单手提着温之殊的衣领,直接将其提起来扔给了赵振。 “带回金吾卫,听候发落。” 赵振抓着人正要带回去,却不料温之殊猛的挣扎,竟挣脱了赵振的束缚。 “狗奴才,知道老子是谁吗?” “敢动老子,今日不将你碎尸万端,老子就不姓温!” 温之殊眼见自己不是魏斗焕的对手,急忙朝骏马跑去。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已被魏斗焕抓住了后领,任凭他使尽吃奶的力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骏马就在眼前,一步也靠近不得。 下一刻,魏斗焕抬起右脚,径直一脚踹在温之殊的屁股上。 “砰!” 堂堂温家大公子,大庭广众之下又摔了个狗啃屎。 “反了......反了!” “叫人!给我叫人!” 温之殊一把抹去脸上雪花,嘴里仍是大声叫嚷着。 几个仆从急忙灰溜溜的跑去叫人,而他自己却是躺在街上起不来了。 因为魏斗焕一只脚已经踏在了他的脸上。 “你娘生你的时候,没教你什么叫温良恭俭让么?” “你爹给你取名字的时候,没教你做人要低调么?” “在小爷面前装杯,真把自己当成特例了?还特么之殊,小爷倒要看看你有多特殊。” 魏斗焕一番嘲讽,脚上力道更重三分。 幸亏温之殊一张俊脸枕在雪地上,这若是枕在石板路上,天知道有多疼。 不过即便如此,此刻温之殊也感颜面尽失,双手扒拉着想要掀翻魏斗焕。 然而凭他的力气,如何能够掀翻体壮如牛的魏斗焕,越是挣扎,魏斗焕的脚越是沉重,直至双手再没力气,这才停下来。 “你他娘等着,一会儿老子不将你扒皮抽筋,老子就不姓温!” 身体已然动弹不得,可这嘴上,他却是没闲着,兀自威胁,不肯罢休。 这时,杨清婉从身后走来,朝着魏斗焕再度福了一福,面带忧色的道: “大人,温公子既已受罚,若再被大人羞辱,恐有损朝廷颜面......” 温之殊的亲爹,正是前几日卢显节提到过的温清源,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魏斗焕如此羞辱温之殊,与羞辱温清源有何区别? 而温清源受辱,朝廷的颜面何在? 这句话的提醒之意,魏斗焕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可明白归明白,脚下却是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仍是将温之殊狠狠踩在地上。 “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仗着自己有个好爹便在城中横行霸道,今日我若不教训你,那才有损朝廷的颜面!” 温之殊是温家公子,温清源的亲儿子。 他魏斗焕可是金吾卫,皇帝扈从! 若让这种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轻易走脱,金吾卫的脸往哪放?皇帝的脸往哪放? 闻声,杨清婉脸上忧色一时更甚。 毕竟刚才魏斗焕乃是为了救她,这才出手拦了下温之殊的骏马,此刻她是出言不是,不出言也不是。 “杨姑娘莫慌,耐心看着便是。” 魏斗焕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当即轻声笑道。 “大人仗义出手,民女感激不尽,无以报答,然则温大人......” 杨清婉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温清源可是实打实的朝廷右相啊! 然而魏斗焕闻声,却是只听到了两个字: “报答?未知姑娘想要如何报答?” 第68章 你看不看得见关我屁事 碧安街上,原本紧张的气氛因魏斗焕的一句话顿时消散。 杨清婉听出了魏斗焕话里的潜台词,当即娇羞的别过脸去,身旁婢女急忙上前撑伞,罩住了她。 见状,魏斗焕轻轻一笑,而后抬脚便将温之殊踢飞了数丈,直撞上街道尽头的牌坊基石,这才停下。 “带回去!” 随着魏斗焕再度下令,赵振几人上前将温之殊绑了起来。 此刻的温之殊虽然还是一脸桀骜,可已没了刚才的锐气,阴翳的眼神在魏斗焕身上来回扫了几圈,最终却是落在了杨清婉的身上。 同在京城多年,他岂能不知杨清婉? 只是看着杨清婉被魏斗焕逗得乐不可支,他心中怒火一时更甚。 向来都是他羞辱别人来取悦姑娘,哪里试过被别人羞辱来取悦姑娘。 天壤之别的差距感在心中迅速生根发芽,直叫他恨得痒痒。 “慢着!” 就在这时,郭善淳领着一队金吾卫出现在街头,叫停了正要将人带回去的赵振。 接着,郭善淳走上前来,看着还在与杨清婉说笑的魏斗焕,嘴角不由浮现一抹冷笑: “魏大人好兴致啊。” 魏斗焕闻声回头,见得郭善淳,眼神微凛道: “郭大人也不遑多让。” 此时华灯初上,碧安街两旁的店门按道理应该都关门歇业了才是,可此刻却仍是家家户户大门洞开,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围观着。 “魏大人自任巡街使以来,巡察京畿,惩恶扬善,实乃我金吾卫之典范。” “然则今日之事,却不知温公子到底犯了何事,竟要被魏大人捉拿回去候审?” “还请魏大人不吝赐教。” 郭善淳向来不喜动武,正如那日在魏府一般,身怀上令,自是有恃无恐。 眼见有人替自己说话,温之殊当即看着魏斗焕嗤笑道: “狗儿,我说过今日要将你千刀万剐。” 可下一刻,魏斗焕径直来到温之殊身前,上下再度打量了一番: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到此时,哪里来的勇气叫唤......” 话音未落,魏斗焕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了温之殊的脸上。 “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人模狗样的装模作样也就算了,居然还敢站起来双脚走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个人呢。” 狗儿自是不能双脚走路的。 魏斗焕此言,乃是将温之殊刚才所骂全都还了回去。 直气得温之殊咬牙切齿,张嘴便来: “狗杂种!” “郭善淳,你他娘是死人吗!” 这下,彻底坐实了郭善淳乃是温之殊叫来的。 闻声,魏斗焕“恍然大悟”的看向郭善淳道: “原来郭大人是来要人的?” 被温之殊叫到名字的郭善淳,神色阴沉,目光在温之殊身上扫过,露出一抹不喜之色。 接着,郭善淳眉眼微低,朝着魏斗焕道: “魏大人抓人,例行公事,或可一说。” “可若冤枉了好人,岂非有违陛下圣命?” 他们当差,都是给皇帝当差。 冤枉了好人,便等同于丢了皇帝的脸。 这罪过,要多大便能有多大。 一听郭善淳上来就给自己扣帽子,魏斗焕当即面露鄙夷之色道: “郭大人怎么知道他是好人?” “不对,他不能称之为人,只能称之为东西。” “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东西?” 纠正一番言词后,魏斗焕转头看了一眼温之殊,狭长的眸子里闪动着渗人的目光。 郭善淳走到近前,也是看了看温之殊,淡淡道: “温公子赶马路过罢了,便有惊扰魏大人之处,魏大人责备两句也就算了,何必如此羞辱殴打呢?” “温大人为国为民,尽忠尽职,乃我大乾栋梁,他的儿子竟被魏大人如此羞辱,魏大人想过如何给朝廷一个交代么?” 眼见软的不行,郭善淳便径直搬出了温清源。 尚书右仆射,同门下平章事。 这样的朝廷大官,难道还不能给魏斗焕一点压力? 可魏斗焕听罢,只若无其事的道: “郭大人这是已经知晓了事情原委?” “当然......” 郭善淳正要应声,却猛然发觉不太对劲,当即将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他若回答当然早已知晓,那便是插手右金吾卫之事。 左右金吾卫原本井水不犯河水,那日在左金吾卫将军府,孟非宗也是给足了裴行远面子。 今日他若直接插手右金吾卫之事,岂非有意打破这种平衡?那又如何给孟非宗交代? 于是他转而应道: “当然不知,只不过碰巧路过,路见不平便想为温公子说两句话罢了。” 闻声,魏斗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 “既然只是碰巧路过,话也说完了,郭大人还不走?” “等着我请客吃饭还是怎的?” 脸,他魏斗焕给了。 也算是作为对那日在左金吾卫将军府的一个回应。 可郭善淳若是不要,那便休怪他不讲同僚之谊了。 郭善淳当然知道魏斗焕是在赶自己走,可他前来的目的就是拦下魏斗焕,带走温之殊。 若自己就这么走了,回去以后如何交代? “魏大人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呢,温公子到底犯了何事,要被大人带回衙门受审?” 心神转动,郭善淳也是彻底拉下了脸,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见状,魏斗焕嘴角不着痕迹的扬起一丝笑意,而后淡淡道: “温之殊纵马踏街,冲撞行人,还险些撞到这位姑娘。” “被我阻停后,还唆使手下对我动手。” “敢问这些事,郭大人事先就没有问问?” 按《大乾律》,在京城大街上只有两种人可以纵马驰骋,一是千牛卫,二是各地驿站的驿卒。 千牛卫自是不用多说,毕竟是给皇帝办差的,急事急办,纵马驰骋在所难免。 而各地驿卒送到京城的,都是各自紧要情报,其中不乏数百里加急,若不纵马,岂能按时送达? 至于其他人,便是王公贵胄也只得乘坐马车,或是驾马缓行。 谁人敢在京城纵马扬鞭? “我没看见。” 郭善淳双眼一闭一睁,索性直接耍起了无赖: “我只看到魏大人当街羞辱温公子,至于魏大人所说温公子纵马踏街,我并未看见。” 闻声,饶是魏斗焕也不由长眉一抖道: “嚯!” “郭大人真是好一张利嘴啊,这都要辩上两句?” 既然郭善淳不要脸,那他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只听他话锋一转,冷声道: “你看不看得见关我屁事!” “想捞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 话音落下,魏斗焕转身便要领着众人押着温之殊离去。 第69章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郭善淳的到来,让原本已经快要结束的温之殊一事,骤起波澜。 魏斗焕原本打算相互留点面子,毕竟那日在左金吾卫将军府,孟非宗也算给了他面子。 可他没想到郭善淳居然不要! 还恬不知耻的说什么,他没看见。 这可让魏斗焕憋着的火再度冒了出来,直接出言怼道。 眼见魏斗焕彻底撕破了脸皮,郭善淳也不再装模作样,领着左金吾卫一行人挡在了魏斗焕面前。 “魏大人今日若不说个清楚,只怕走不出这条街。” 看样子,他是打算动真格的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么做,只会让魏斗焕更觉有趣。 “为了当朝宰相之子,竟劳动郭大人对自己兄弟动手。” “好啊,真是太好了!” 魏斗焕正愁没借口动手,没想到郭善淳居然主动送上门来,还能有比这事儿更值得高兴的? “赵振,马成,蔡明,牛山!” “属下在!” 四人齐身出列,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四面的围观群众这辈子都不会想到,竟然还有一天能看见如此场景。 左右金吾卫当街对峙! 这哪是本该亲如兄弟的左右手啊,这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吧? 长安城不大,天天都在创造神话,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看到。 “魏大人这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郭善淳眼见局势如此,深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让的可能,当即沉声问道。 但他却不敢贸然动手,或者说先动手。 毕竟左右金吾卫内斗之事,光想想都知道后果。 若先动手,岂非给魏斗焕落下口实? “都是给陛下办差,你居然说我一条路走到黑,怎么着?给陛下办差,让你觉得眼前无望,脸上无光了?” 魏斗焕当然也知道不能先动手,于是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闻声,郭善淳只恨得咬牙,但却不敢妄动,眼神渗出吃人的目光道: “当街羞辱朝廷右相之子,若让你觉得脸上有光,那才是我金吾卫的耻辱!” “别废话了,你不是要动手吗?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今日你郭善淳到底有多大本事。” “敢在小爷面前抢人呢,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魏斗焕不再啰嗦,颇为不耐的道。 陡然听到此言,郭善淳原本已经按不住的手,瞬间握住了刀把。 可就在他意欲拔刀出鞘的那一刻,一道低沉的“咳嗽”声自街道的另外一侧响起。 魏斗焕转头望去,只见个佝偻着背,满头银发的老者缓缓从街道口的店铺走出,身旁站着紫袍人正扶着他缓缓走向街道的尽头。 两人丝毫没有注意街道上剑拔弩张的左右金吾卫,只自顾自的穿过人群,而后消失在街道尽头,仿佛从未听到此间动静一般。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多看两眼。 可这时,紧握刀把的郭善淳却眼皮一跳,当即放开了手,朝着街道尽头躬身一拜,脸上满是敬畏之色。 “魏大人,今日之事,郭某不会忘记,希望你也别忘了。” 然后,郭善淳便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竟带人让开了街道,不打算和魏斗焕动手了。 魏斗焕知道,刚才那那老者与紫袍人,肯定是某个权贵,不然郭善淳何以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转变? 不过既然郭善淳让开了路,他若不带人离去,岂非证明他当真有与郭善淳当街私斗的意思? “放心吧郭大人,今日之事,我肯定比你记得清楚明白。” 声若寒霜,魏斗焕言罢,带着人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魏斗焕离去的背影,郭善淳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浓烈杀意。 刚才若非那老者出言,只怕他早已与魏斗焕打杀起来。 可他不明白的是,那老者为何要出言阻止自己。 难不成是温家? 可温家能与老者有什么联系? 还是说,老者此举,乃是在警告温家? 想不明白,郭善淳盯着魏斗焕的背影只感到一阵气愤难耐。 ...... 大雪压枝,梧桐飘零。 吴国公府的小院内,满是肃杀之意。 灯火与炭火接连传来热气,才让这份肃杀之意缓缓消散。 紫袍人坐下后,熟练的烧水煮茶,手中一边忙活,一边问道: “今日何不让他们当街斗起来,权当看热闹,不也很好?” 吴国公盘坐佛前,手中念珠不停转动,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只缓缓道: “左右金吾卫当街私斗,我大乾开国数百年从未有过之事。” “更何况还是为了一纨绔子弟。” 温之殊的性情,吴国公自是了如指掌。 今日之事,他也是从头看到了尾。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阻止郭善淳。 “温家可不会买国公的面子。” “说不定还会以为今日之事就是国公一手策划,狗咬吕洞宾,乃温家的拿手好戏。” 紫袍人不紧不慢的说着。 当年温清源便是靠着出卖朋友,这才坐上右仆射,同门下平章事的位置。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可在他心里,却始终记忆犹新。 闻声,吴国公只漠然道: “温家如何,与你我无关。” 京城这潭深水,飘在面上的都是浮萍,都是残枝枯叶。 真正的大鱼,始终潜藏在潭水深处,风波无法卷动,太阳无法照射。 只有他们那一双双漆黑的眼睛,始终凝视着潭面的一举一动。 “那王家呢?” 紫袍人仍是淡然,脸上不见丝毫波浪。 “王家行事,自有王家的规矩。” “他们若真想与陛下为敌,谁也救不得他们。” “这几日,便消停些,看他们斗去,莫要让裴老虎捡了便宜。” 吴国公此言一出,饶是紫袍人也不由怔了怔神,直至手中杯盏烫得手痛,这才轻声放下。 王家已与谢家联手,再加上崔家的推波助澜,京城形势可谓一日不如一日。 此时偃旗息鼓,岂非给了他们大好时机? “国公此言,我有些听不懂。” 紫袍人摇了摇头,表示怀疑。 谁知吴国公不再多言,只不停转动念珠,像是没听到他此言一般。 见状,紫袍人只得站起身来,朝着吴国公躬身一礼道: “告辞。” 出了门,便是漫天飞雪。 原本热闹的街道上不见半个行人,只有沿街灯火通明。 紫袍人望着黑得渗人的天空,眼睛里照印出雪花冰晶的模样,点点寒意四起。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第70章 收钱不放人,不就不是徇私枉法了 翌日。 当魏斗焕来到属衙时,裴行远与董少卿已经到了。 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着朴素长袍,面容清瘦,形容精干,一看便是精于谋算之辈。 “哟,这么早就来了?” 魏斗焕好似早就料到他们会来一般,见状也不吃惊,自顾自走进去穿戴整齐后,便要带着人去巡街。 看着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魏斗焕,裴行远淡淡言道: “温大人亲自来接人,你就如此视而不见?” “温大人?” 听到此言,魏斗焕脚下步伐一停,当即看向那位中年男子。 “在下温子仁,之殊的二叔,还望魏大人行个方便。” 温清源自然不可能亲自下场捞人,毕竟朝廷宰相的脸他还是要的。 所以今日前来捞人的,乃是温清源的亲弟弟,户部侍郎温子仁。 “卧槽!” “电锯惊魂!” “名导啊!”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魏斗焕不由心头一震,几个字瞬间脱口而出。 对面的裴行远闻声,眉头紧皱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呢?” 魏斗焕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子仁,见他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心中顿时多了几分忌惮。 于是他干脆直言道: “温大人带了多少钱来?” 要说温子仁在京城待这么久,在朝廷混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似魏斗焕这般直接开口要钱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不对吧? 难道不该相互拉扯一番,谈谈价钱什么的? 怎么一上来就直接开口要钱了? “魏大人想要多少?” 于是他留了个心眼,将选择权交给了魏斗焕。 “咳咳!” 这时,裴行远看不下去了,赶忙出声提醒到。 可谁知魏斗焕对此置若罔闻,只伸出三根手指: “三万两。” “多少?” 饶是温子仁早有准备,听到这个数字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三万两?” “魏大人这是雁过拔毛,一根不剩啊。” 当初在春风楼,柳元启打了七八个酒店小厮,甚至还将他魏斗焕左手打断,也不过才赔了八万两。 如今自己侄儿不过是纵马踏饥街,冲撞了一下他魏斗焕,他居然开口就是三万两! 这巡街使给他当的,简直就是聚宝盆啊! “诶!” “瞧大人这话说的,怎么就一根不剩了?我估摸着大人此番前来,身上至少也带了不少于五万两银票。” “我这儿只要三万两,很合理的价格了。” 魏斗焕一脸的财迷样儿,着实让旁边的裴行远满脸黑线。 不是,我金吾卫怎么就教出这个玩意儿? 脸都丢尽了! 一旁的董少卿更是不忍直视,直接转过头去,看也不看。 “这也能算得到?” 温子仁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银票,满脸诧异。 只听魏斗焕道: “柳元启乃是柳家嫡子,柳家一脉单传,价格嘛自然是要高些。” “可温公子又不是温家嫡子,价格自然不如柳公子咯。” “这一点我知道,温大人也知道,都是明白人,装什么糊涂呢?” 其实昨日在碧安街将温之殊带回来的时候,魏斗焕就曾与赵振,马成等人说过。 按照温之殊昨日所犯之事,再加上温之殊在温家的地位,至多不过五万两银子。 温子仁今日前来,身上若是带着超过五万两,他主动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赵振,马成等人原本还想今日看好戏,谁料想看此时温子仁的样子,真被魏斗焕说中了! 一时之间,几人纷纷朝魏斗焕投去敬佩的目光。 甚至一旁的蔡明直接伸出了大拇指。 “哈哈哈哈,魏大人快人快语,着实叫人防不胜防。” “不过既然大人开了这口,在下若再拖拖拉拉,倒是在下不对了。” “五万两银票,三万用来赎人,剩下两万便当是给诸位金吾卫兄弟的酒钱,大人以为如何?” 嘴里说着,温子仁爽快的将银票全都掏了出来,双手奉上。 看着他如此恭恭敬敬的模样,魏斗焕心里的忌惮一时更甚。 这时,裴行远中场加入道: “温大人何出此言,快些将银票收好,莫要让人说我金吾卫乃是徇私枉法之地。” “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将温公子请出来?” 一边拒绝温子仁的银票,一边指挥魏斗焕放人。 裴行远的举动着实让魏斗焕有点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他裴行远背后也是皇帝,何惧一个温家? 即便温清源乃当朝宰相,那又如何? 难不成还能比皇帝还金贵? 他儿子犯事,钱也不要,还要给他温家面子,裴行远这金吾卫大将军,是不是也太没骨头了? “按大乾律法,当街纵马伤人者,刑十五。” “放人是不可能放的,不过银票却还是要要的。” 说着,魏斗焕伸出右手,食指与拇指相互摩擦,任谁都知道什么意思。 “咦?魏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刚才咱们不是谈好了价格么?” 温子仁闻声一怔,纳闷问道: “大人既不放人却还要银票,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见过要钱的,没见过这么要钱的。 这叫什么? 这不就是典型的拿钱不办事么? 朝廷里怎么还会有这种人物? 一时之间,温子仁颇为不解。 魏斗焕看了一眼裴行远,又看着温子仁道: “刚才裴将军不是说了嘛,咱金吾卫不能徇私枉法。” “可我若拿了大人的钱,又没有放人,那不就没有徇私枉法了?” 此言一出,饶是一向精于表情管理的董少卿也忍不住了,他把这辈子能想到的伤心事全都想了一遍,可实在是忍不住,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难以自制的笑容。 而裴行远则是干脆别过头去,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只有温子仁一人听出了魏斗焕这话里的意思: “魏大人这是在拿在下开涮啊。” 是的,魏斗焕就是在戏虐。 柳道冲能拿钱平事儿,那是因为魏斗焕要顾及那几个被打算的酒楼伙计。 他当然不怕柳元启循私报复,可那些酒楼伙计身无长物,一旦被循私报复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拿钱跑路,乃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温之殊就不一样了。 今日就算温清源亲自拿钱来赎人,得到的也将会是这个结果。 温之殊冲撞的可是他魏斗焕! “还特么张嘴狗东西,闭嘴狗东西,耽误老子泡妞,简直该死!” 魏斗焕心中想着,不放人的决心一时更坚决。 “温大人,麻烦回去告诉另外一个温大人一声,咱们这个金吾卫属衙,可不是谁人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能出去的地儿。” “还请温大人走正规途径,办理正规手续,探视或者送食皆可,但花钱赎人的事儿,休得再提。” 话音落下,魏斗焕领着一众金吾卫便出门而去,只留下个潇洒背影,让温子仁眼神凌厉。 第71章 隔岸观火 温子仁是如何来的金吾卫属衙,便是如何离开的。 甚至最终都没能见上温之殊一面。 比起当初的柳家,温家此次在京城丢人可丢大了。 堂堂宰相,居然比不过一个都察院左都御史,连自己亲儿子都捞不出来。 知道的是金吾卫光明正大,拒绝徇私枉法,与权贵同流合污。 不知道的,还以为魏斗焕奉了圣旨,故意针对温家呢。 温子仁回到府中后,便立时将此事尽数告诉了大哥温清源。 今年已有五十好几的温清源得闻此事,原本就褶皱丛生的脸庞上,一时忧色更甚,眉间似要滴下水来。 世人皆知魏斗焕乃是皇帝砍向京城的一把刀,魏斗焕的所作所为,皆可看作皇帝圣旨。 如今魏斗焕如此对待温家,难道说一切都是皇帝的旨意? “我看不像。” 温子仁深入浅出的分析了一番: “自韦智案后,陛下便再没有给过魏斗焕旨意,身旁的祁公公与黄公公也一直待在北境,未曾返回过京城。” “倒是魏斗焕在京城中,先冲撞齐王,又讹诈柳府,如今不给我温家面子,怎么看都像是他自作主张。” “若是陛下旨意,他岂敢对齐王下手?” 众所周知,齐王乃是皇帝最宠信的王爷。 皇帝就算要搅动京城,也不至于将齐王卷入其中。 所以这一切只能是魏斗焕自己的主意。 “之殊不能留在金吾卫,我会尽快想办法把人带出来,大哥勿忧。” 温之殊虽说不是温家嫡子,可毕竟是温清源的亲儿子。 若继续留在金吾卫属衙,温清源这张脸便好似被人踩在脚下,日后温清源如何在朝堂上发号施令? 这一点,温子仁看得透彻,所以并未与温清源商议。 可温清源闻声后却摆手道: “算了。” “裴老虎今日既然把话说得如此透彻,想必一早便打算将老三扣在自己手中。” “你若再登门去要,只怕会弄巧成拙。” “不过十五日,随他去吧。” 人在京城,声名在外,一切都要以温家的声誉为先。 尽管让温之殊留在金吾卫属衙,着实让他温清源脸上无光。 可若能让温之殊在金吾卫待够十五日,岂非也能显得温家光明正大,绝无徇私枉法之举? “可今日他姓魏的敢如此,日后姓裴的,姓谢的,姓王的皆可如此。” “大哥,而今局势纷杂,我温家岂能在此刻示敌以弱?” 温子仁还是有些担心,或者说不解。 旁人或许不知,可他温子仁却是再清楚不过。 眼下京城表面上仍旧风平浪静,可暗中早已是波涛汹涌。 当此时刻,一步错便步步错。 温家的百年基业,很有可能成败在此一举。 岂能让人步步紧逼? “他们想斗,就让他们斗去。” “你我只需隔岸观火便是。” “你要记住,我温家头上,永远只有陛下这一片天。” 温清源言罢,满是褶皱的脸庞上尽显疲倦。 京城这潭水啊,永远没人知道什么时候风起,什么时候浪平。 他与谢家,王家乃至那些藏在背后的人都一样,不过是漂浮在水面的浮萍。 有人搅动,他们便只得随浪而起,随浪而没。 看着尽显老态的大哥,温子仁的眼神一时变得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今日魏斗焕能看穿自己的用意,裴行远很是欣慰。 但有些话,裴行远还是打算给魏斗焕讲清楚,免得他只明白了自己用意,却未知背后深意。 待得魏斗焕巡街结束,裴行远这才将他叫到了将军府中。 小院内,茶香四起,赏雪景,饮热茶,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不是,你这茶也太次了,好歹也是金吾卫的大将军,平时就喝这种茶?” 魏斗焕对将军府的茶,吐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说别的,就连卢显节家的茶都能吊打将军府的茶。 不知道的还以为卢显节才是京城大佬呢。 “卢家的茶自然是上等,若不是,卢显节岂能投入你麾下?” 裴行远不开口则罢,一开口便让魏斗焕心神一震,手中茶水也不由晃动了一下。 那日在卢府,魏斗焕记得清清楚楚,卢显节想跟着自己的干的事,乃是在密室中说的。 裴行远是如何知晓的? 眼看他面带疑色,神色不自然,裴行远当即笑道: “韦智案时,卢显节拼了命也要第一个冲进大理寺,他那点小心思,旁人看不清楚,我难道还看不清楚?” 原来,裴行远并不知道卢显节在密室中与魏斗焕所言之事。 只是通过那日大理寺一战推敲出来的。 魏斗焕闻声,细细思索了一番:裴行远在京城混了二十年,若这点眼力都没有,岂不白混了? “但这茶还是太次了,我建议你好好查查将军府上的买办,肯定没少收茶老板的黑心钱。” 说着,魏斗焕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权当是暖身子了。 这大雪天的,若无热饮下肚,着实叫人难以抗寒。 听罢,裴行远只是笑而不语。 倒是一旁的董少卿白了魏斗焕一眼,没好气的道: “若那点黑心钱就能收买我,你也太不拿馒头当干粮了。” 不错,将军府的买办不是别人,正是董少卿。 毕竟裴行远在京城举足轻重,他的饮食,自然要有信得过的人去采买。 董少卿跟随裴行远多年,可谓是裴行远最信任之人。 “你......你是买办?” “怎么?不像?” 董少卿仍是没好气的道。 闻声,魏斗焕赶紧笑嘻嘻道: “哎呀,我就说董大人廉正清洁吧,光是看你买的茶叶便知道......” “少贫嘴了,今日叫你来,乃是有件事与你说。” 这时,裴行远出言打断了魏斗焕。 接着,只听裴行远若有所思道: “今日不让你放温之殊,你可知是何缘由?” 魏斗焕想了想道: “既是将军之令,属下照做就是,还问什么缘由?” 是人都听得出他这话里有气。 毕竟当初韦智案时,从孙静淑到韦智,裴行远可是半点没透露所谓缘由。 直让他在前冲锋陷阵。 大理寺中,更是血战到底,若非命大,早就死了。 而今不过是羁押一个温之殊,他还问缘由? 懒得问了,爱咋滴咋滴。 “少卿啊,你看,这家伙居然还在置气。” 裴行远不由一时捻须而笑。 董少卿则是一脸无可奈何的看着魏斗焕道: “事出有因,若尽数与你说了,以你横冲直撞的性子,迟早出大事。” “你要明白大将军的苦心才是。” 第72章 区别对待 裴行远与董少卿之所以将很多事都瞒着魏斗焕。 原因不外乎两个: 其一便是魏斗焕初来乍到,对京城水深暂不知晓,而京城不比边疆,在边疆杀敌即可,可在京城,杀人乃是最低等的手段。 其二则是魏斗焕本身的性子过于潇洒,做事只凭喜恶,这样的性子在京城,可不是一件好事。 对此,魏斗焕没什么要辩驳的,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他人就是这样,在哪里,就混哪里。 至于怎么混,别人休得指手画脚,他魏斗焕有他自己的混法。 “朝中三恒,谢温王家,如今谢家大郎已经返京,暗中与柳家合谋,引你入彀,不外乎便是想看看其他两家的反应。” “王家至今也未曾有半点反应,倒是温家蠢蠢欲动。” “若你今日放了温之殊,那今日的温之殊与那日的柳元启有何区别?” 裴行远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望天,明亮的双眼中透出一股细微狡黠。 而他这话的意思,其实也很明显。 在对待温家这件事上,不能如当初的柳家一样。 柳家的背后乃是谢家,若今日还是如当初的柳家一样,放了温之殊,那岂非显得谢温两家毫无区别? 区别对待,才能使谢温两家感受不一,才能让他们暂时无法联手合谋。 换句话说,裴行远此举便是要阻止谢温两家结成利益联盟。 “乖乖,你们都已经想到这儿了?” 饶是魏斗焕闻声,也不由心头一震,暗道这两人真是机关算尽。 连这种事都要算计一番。 难怪人谢温王家会拿你们两人当对手呢。 “不想能成么?” 裴行远神色一转,面露无奈之色的道: “身在此城之中,若不多想两步,便永远都会落于人后啊。” 闻声,魏斗焕擦了擦鼻孔,淡淡道: “我反正没想这么多,那姓温的耽误老子泡妞,不关他十天半个月,我心里这口气出不来。” “不过那三万两银子没能搞到手,着实可惜......可惜啊......” 说着,魏斗焕一阵摇头叹息,右手食指与大拇指相互摩擦不断。 裴行远与董少卿见状,都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 “你这家伙,哪次将军亏了你?” “上次韦智案不是还分了你一杯羹,这么快就花销完了?” 董少卿对这个花钱如流水的家伙,简直不忍直视。 “你不当差,你哪知道我们这些差人的苦?” “就拿我来说吧,手底下这一班兄弟,每个月至少上万两银子要花吧?遇到个别特殊之事,比如红白之事,我这个当老大的,手里若是空空如也,叫人家怎么看?” “还有府中的一众仆人,上上下下,都得花钱养着吧?每天两眼一睁,几十口人等着我吃饭。” “再有巡街,遇上个别困苦旅人,或者老弱病残沿街乞讨,若不给上几两银子,旁人怎么看我金吾卫?” 魏斗焕吐苦水如放水,可谓一泻千里,一字一句,有条有理,直叫人无法反驳。 便是董少卿听罢也只得扶额。 “行行行,怕了你成吗?” 这时,裴行远摇了摇头,满是无奈的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道: “这是那日孟非宗塞给我的,全都给你。” “孟非宗?” 魏斗焕快手接过,随后才纳闷道: “他给你银票?” “咦喂,是不是也太寒酸了点?堂堂金吾卫大将军,才给三万两不到?” 清点一番后,发现只有两万多两,魏斗焕当即吐槽不已。 裴行远端着茶盏道: “曹恒之事,毕竟是他冤枉的你,他自是要表示一番。” “嫌少?嫌少别要!” “要!” 魏斗焕急忙把银票塞入怀中,一个劲儿的道: “怎么可能不要,再少也是钱啊。” 见状,裴行远与董少卿对视一眼,皆无语摇头。 片刻后,裴行远看着魏斗焕,郑重其事的道: “以后在京城行事,多留几分心眼,温家若因此事不与谢家联盟,想必定会将你当成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谢家乐见其成,自是会推波助澜,至于王家嘛,你干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三家虽各怀鬼胎,却都将矛头指向你,便是我也要暂避锋芒。” 这才是裴行远今日叫魏斗焕前来的重点。 谢温王三家是否会联盟,目前还不好说。 裴行远自是不愿看到他们联手的,毕竟京城就这么大,三家若是联手,还不将京城闹翻了天? 可即便三家不联手,魏斗焕如今也算是将三家都得罪了个遍。 届时三家出手对付他魏斗焕一个小小千牛卫中郎将,裴行远这个金吾卫大将军又能怎么样? “陛下和你们,不就是想让我来当这个鱼饵么?” “现在有鱼上钩,怎么还怕了?” 魏斗焕心神一转,面不改色的道。 闻声,裴行远的眼神急变,隐隐间透着一股凛冽之色在浮动。 一旁的董少卿忙道: “陛下此举,自有陛下的深意。” “但陛下既然让你回京,便定然不会见死不救。” “你别想太多。” 想太多? 我倒是不想想太多,可不想太多能行么? 你们一个个的翘着二郎腿看着,又不亲自下场,现在反倒安慰起我来了。 我的脑袋就不是脑袋了? 魏斗焕一阵腹诽,嘴上却是没有再多言,毕竟事关皇帝,言多必失。 这时,裴行远淡淡道: “要想在这京城活下去,一切都得按着规矩来。” “天底下最大的规矩,便是陛下的圣旨,你给我记好了!” 话到最后,裴行远难得一见的加重了语气,像是在警告魏斗焕一般。 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打死都不能说。 这就是所谓的规矩。 没人可以打破这条规矩,上至谢温王三家,下至魏斗焕,皆是如此。 他裴行远不过是替皇帝跑腿当差的,若因魏斗焕而坏了规矩,岂非叫皇帝丢脸? “是是是,两位大人说的是,都是我多想了好吧?” 魏斗焕也懒得与他们争论,毕竟道不同。 于是再喝了一口茶后便站起身来道: “总之我在前面跑,你们在后面看,我跑的方向对不对,速度快不快,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跳,你们吱个声,也好让我有点心里准备。” 言罢,魏斗焕不再多留,朝着两人微一拱手,便转身离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董少卿微微摇头道: “此子心性,桀骜难训,总有一天会坏了大事。” 谁料裴行远却道: “那就要看坏的谁的大事了。” 话音落下,小院内便立时静了下来,只剩下茶壶在炉火上沸腾的声音。 第73章 欺负到魏兄头上,不答应! 有些事,是如今的魏斗焕无法改变的。 比如他只能在前面跑,而裴行远,董少卿则在后面看。 可现在改变不了,并不代表一辈子改变不了。 眼下他急需改变的是,自己魏府的房契变更。 自上次听魏福说起此事后,便一直忙着其他事,没时间去找那个所谓的广平世家的宋郎将。 现下空出手来,他自然要亲自去庙里拜一拜。 带着裴孝义,他第二次以千牛卫郎将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中。 “魏斗焕?” “他来做什么?” 宋明铮闻听下人来报,一时眉头紧锁。 虽说他也是千牛卫郎将,可他与魏斗焕,迄今为止还未正儿八经的见过一面。 一听魏斗焕亲自登门,他心里顿时狐疑不已。 “魏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说着,脸上神色立变,满眼堆笑的迎了上去。 看着魏斗焕身旁还跟着裴孝义,他也是急忙打招呼道: “裴兄竟然也来了?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裴孝义身为裴行远的侄子,虽说在千牛卫当差,可他却从未见过裴孝义去同僚府中拜访。 换句话说,裴孝义根本不在乎千牛卫的这点人情世故。 今天,居然也来了! 一时间,他心里忐忑不安的情绪更是强烈。 进入正厅落座后,魏斗焕四下看了看道: “宋兄这宅子都是寒舍的话,我那魏府岂非跟狗窝也似?” 闻听魏斗焕上来就提到之前的宅子,宋明铮当即笑道: “魏兄过谦了,我听说魏兄住进去后,可是好生修缮了一番。” “不知魏兄何时请我们这些兄弟进去看看?也好让我们恭祝魏兄乔迁之喜啊!” 魏斗焕住进魏府已经好几个月,宋明铮此刻才想起乔迁之喜,显而易见的敷衍之词。 不过他这话也算给足了魏斗焕面子,既未贬低魏府原本的样子,又夸赞了魏斗焕,可谓一箭双雕。 “咦?这事儿我倒真想过。” 谁料他的敷衍,却换来了魏斗焕正儿八经的言道: “魏某刚回京不久,虽说不在千牛卫当差,可毕竟身上还挂着千牛卫郎将的官职,若不与自家兄弟亲近亲近,走动走动,日后千牛卫中只怕没人知道还有我魏斗焕这号人了。” “此事当办!” 魏斗焕心中一盘算,便将此事确定了下来。 宋明铮不料他来真的,此刻也不好再度改口,只得继续笑道: “那是那是。” “那我就等着魏兄的请帖了。” 请客吃饭,人之常情,魏斗焕既要请客,自要送贴。 他等着魏斗焕的请帖,却并不代表一定能收到魏斗焕的请帖,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魏斗焕闻声,心中了然:这厮这都不表明态度,看来真是没把我当回事啊。 随即,魏斗焕眼神一转,停留在宋明铮脸上,若无其事的问道: “上次我受伤时,曾府中下人说,宋兄曾派人去过府上?” 宋明铮闻声一怔,而后皱着眉头道: “我派人去过魏府?”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没有吗?” 魏斗焕也是眉头紧皱起来,像是被骗了一般。 两人四目相对,四眉挤动,直让一旁的裴孝义不忍直视。 真能演啊! 还自家兄弟,这特么跟台上唱戏的有什么区别? 要不你俩成立个戏班得了。 “哦哦哦!” 片刻后,宋明铮一拍自己脑门,恍然道: “我想起来了。” “确有这么回事。” 随即他便轻叹一声道: “魏兄有所不知啊,那宅子本是我家叔公的,他听说是你住进去了,想着你也是千牛卫郎将,若他贸然登门,怕是会坏了千牛卫的名声,所以这才托我登门拜访来着。” “正好遇到魏兄你受伤卧床,不能起身。” “所以便只跟贵府的管家做了交接。” 接连两个所以,可谓将整件事推得一干二净,而且还合情合理。 毕竟千牛卫乃皇帝侍卫,平常人如何能够与之私下会面? 而且还是商谈钱银之事。 让宋明铮这个也是千牛卫郎将的人出面,可谓恰到好处。 “那这么说,那八万两银子,确实是宋兄派人来要的咯?” 魏斗焕听到这里,知道找对了庙,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问道。 闻声,宋明铮点点头道: “那宅子你也知道,位置好,风水好,内外两院虽比不上其他官宦之家,但还算宽敞。” “而且又......魏兄,八万真不亏。” 眼看魏斗焕脸色不对,宋明铮急忙表示安慰。 魏斗焕听罢,点了点头道: “亏倒是不亏。” “可即便如此,宋兄是不是也该将房契给我?” 是了,魏斗焕到现在为止都还没看到自家宅子的房契。 换句话说,魏府现在仍旧在宋家的名下。 这也就是当初魏斗焕为何会因此事而对魏福发火的原因。 宋家人来要钱,房契也不给,魏福就把钱给了出去。 宋家人是菩萨吗? 见面就得掏钱? “房契?” “房契还未给魏兄?” 宋明铮又装起了糊涂,显得自己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可他既然能派人去魏府要钱,又岂能不知道房契的事? “宋兄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可事儿不是这么办的,哪有人拿了钱不办事的?” “我那八万两可是实打实的花出去了,如今一点响动也无,这不对吧?” 魏斗焕见他演得有模有样,也不拆穿,只为自己“喊冤”,满脸皆是委屈。 可一旁的裴孝义闻声,却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拿钱不办事的人还少吗? 昨天你不就差点拿了温家的钱,不给温家办事? 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魏兄说的是,今晚我就去问问,这叫什么事儿?” “拿了魏兄的钱,居然不给魏兄房契!” “反了还!” 宋明铮一改刚才的唯唯诺诺,此刻态度十分坚决。 然而魏斗焕闻声却是摇头道: “宋兄,你看我今天亲自来了,没拿到房契,能走么?” 眼见宋明铮还在敷衍自己,魏斗焕也就不装了,摊牌了。 走是不可能走的,没拿到房契,打死都是不可能走的。 他魏斗焕拿别人钱,不给别人办事,那是他魏斗焕随心所欲。 可宋家若拿了他魏斗焕的钱,不给他办事,也这么所心所欲,那怎么能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家的背后也是皇帝呢。 “哎呀魏兄放心,这件事儿我肯定给你摆平!” “欺负到我魏兄头上了,不答应!” “必须办他!” 宋明铮义愤填膺的模样,就像立刻要把他叔公当场拿下似的。 第74章 放狠话有个鸟用 房契到底在谁手里,魏斗焕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找宋明铮就对了。 耳听宋明铮说的慷慨激昂,义愤填膺,魏斗焕心里的那份膈应也就越发明显。 世上居然有比他还能装的人? 这还了得? “宋兄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原本不该继续索要房契。” “但宋兄与我毕竟是千牛卫,很多事咱们可不好强出头。” “这样,今日宋兄就把房契交给我,这件事我权当没发生过?如何?” 还是那句话,今天拿不到房契,他是不可能走的。 再说这个宋明铮,虽说与他都是千牛卫郎将,可这千牛卫郎将也分左右不是? 他今天要不立威,只怕日后千牛卫中谁人都敢给他甩脸色。 “魏兄这叫什么话?” “虽然原主是我叔公,但既然扰了魏兄的清净,这件事岂能没发生过?” “魏兄放心,等会儿去就叔公家,说什么也要帮魏兄拿到房契,出口气!” 宋明铮一如既往的装着糊涂,甚至比刚才还要愤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魏斗焕是亲兄弟呢。 见状,魏斗焕当即点点头道: “看来宋兄是不打算今日将房契交给我了。” “哎呀魏兄,这话怎么说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这个忙我一定帮,你放心,放一万个心!” 宋明铮想的其实也很简单。 魏斗焕从一个小小的士卒被皇帝亲自拔擢为千牛卫郎将,与他平起平坐。 要说心里平衡,那必然是假的。 可别的事,他也没办法针对魏斗焕,给魏斗焕一个下马威,一点颜色什么的。 所以只能在房契这件事上动手脚。 毕竟他若轻而易举便将房契给了魏斗焕,日后在千牛卫他还怎么混? 他好歹也是在千牛卫混了好几年,才爬到如今郎将的位置。 让一个新人踩在自己头上,他这张脸往哪放? 他广平世家宋家的脸往哪放? 想要房契? 哼哼,没个十八万两银子,就想让我给你?白日做梦! 宋明铮脸上的表情与心中所想完全对不上号。 而这,都被魏斗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既然宋兄不给,那我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赵振,马成等人纷纷从院外走了进来,涌入厅内,只等着魏斗焕一声令下。 眼见魏斗焕带着金吾卫的人来了,宋明铮的脸色顿时巨变,再没有刚才那般义愤填膺之色,转而换上一副阴沉冰冷之色。 “魏兄这是打算做什么?” “要抄了我宋某人的家么?” 声音也跟着森寒起来,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抄家倒不至于,只不过为了找到房契,若是让我的人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那我可就对不住了。” 魏斗焕说着,给赵振,马成等人使了个颜色。 几人顿时会意,转身就要四下去寻找房契。 这让一旁的裴孝义看得不明所以,眉头紧皱。 他没想到今日除了自己,魏斗焕居然将金吾卫叫了来。 要知道,金吾卫的职责便是巡察京城,维护京城治安。 宋明铮今日摆明了是不想给魏斗焕房契,而魏斗焕的银子却又实实在在的花了出去。 金吾卫维护魏斗焕的利益,打抱不平,自然也可以算在维护京城治安的范畴之内。 毕竟收了钱不给货,这不就是明抢么? 可即便如此,一旦金吾卫与千牛卫发生冲突,任凭魏斗焕再是有理,只怕到了皇帝面前,也不好交差吧? “放肆!” 这时,宋明铮神色大变,眼神冷冽的瞪着魏斗焕道: “本官也是千牛卫郎将,你我同级,你有什么资格搜查本官府邸?!” 眼见演无可演,他也不装了,直接摊牌了。 都是郎将,谁怕谁啊到底! “我是没什么资格搜查宋兄的府邸,但宋兄抢了我八万两银子,总要给个说法不是?” “既然我要不到说法,难道还不能出出气了?” 魏斗焕稳如泰山的坐着,脸上不见丝毫波澜。 “放屁!” “我什么时候抢了你的银子?房契我自会给你,但不是现在!” 宋明铮赶紧纠正,毕竟千牛卫抢人银子这种事,光一听就知道很小众。 然而越小众,越是能引人吃瓜看戏,甚至贻笑大方。 “可我现在就要。” 魏斗焕继续嘲讽道: “宋兄要银子的时候,怎么不选时候了?现在我要房契,你倒是能给我挑时候,做人不能太双标。” “你广平宋家名声在外,丢了宋兄的面子事小,丢了广平宋家的面子事大。” “你说呢?宋兄?” 原本宋明铮为的便是一个面子,所以才如此为之。 可眼下却变成这样做就是不要脸。 本末倒置后,宋明铮此举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裴孝义想着,不由对宋明铮这么做的用意感到怀疑。 此刻宋明铮被魏斗焕一句话呛得难以应声,只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神如刀盯着魏斗焕,一股浓烈恨意在眼眶内不断翻涌,好似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他万万没想到魏斗焕居然会当着自己的面,跟自己撕破脸皮。 这是他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的。 他原本以为,魏斗焕就算再强硬,也总该会看在都是同僚的份上,给自己一个面子。 然而此刻,魏斗焕的强硬态度如当初对付崔谨书一般无二! 什么户部侍郎,什么河北崔氏,魏斗焕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换句话说,他宋明铮这个千牛卫郎将,再魏斗焕看来,屁都不是! 一思及此,宋明铮更是恼怒,只咬牙切齿的道: “你以为你是陛下派回来的,便可以在这京城中无法无天了?” 他这话的潜台词是,魏斗焕最近得罪了不少人,今日又得罪了他,日后必然要让魏斗焕付出代价之类的狠话。 然而面对这种狠话,魏斗焕一贯以来的态度是: “有本事就动手,放狠话有个鸟用。” “你看我,放过狠话么?” “给我搜!把这房子给我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房契给我找到!” 这不叫放狠话,这叫下狠手。 “慢着!” 宋明铮眼见魏斗焕毫无顾忌,哪敢让他真的翻找自己房子,当即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房契。 “小子,从今往后,你我便是一山不容二虎,咱们走着瞧!” 将房契扔在地上后,宋明铮双手往后一背,直接背过身去,用意很明显,送客。 而魏斗焕将地上的房契捡起来,仔细查看一番,确认无误后,当即笑道: “宋兄客气了,你才是虎,我哪有你虎啊?” 话到半途,话锋一转: “披张人皮在身上,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看了?纸老虎就是纸老虎,装什么人呢?” 说完,领着人转身离去。 第75章 你我都是棋子 别说宋明铮,柳道冲如何?谢嗣同如何?温清源如何? 魏斗焕不给面子就是不给面子。 在他魏斗焕面前打脸充胖子,脸不想要了是吧? 出了宋府大门,魏斗焕让赵振将房契送回魏府,而后领着其他人直奔刑部衙门。 他今日之所以如此着急来寻宋明铮,其实也是因为时间过于紧张,他还有许多事要办。 刑部侍郎高硕原本正躺在躺椅上悠然饮茶,耳听魏斗焕来了,当即吓得从躺椅上一跃而起。 “哎哟!魏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高硕满脸堆笑的表情,跟刚才宋明铮完全有得一比。 这两人,堪称长安影帝。 魏斗焕在心中腹诽一阵,这才问道: “高大人,案子审得怎么样了?” 虽说他把陈嵩交给了高硕来立案调查审理,可他毕竟是受害人,于情于理都应该过问一下。 再说,他也想知道陈嵩背后藏着的人,到底是谁。 “那恶贼嘴硬得很,我们接连审问了三天三夜,他硬是一个字也没说......” “魏大人放心,我会安排人手继续审问的,定会给魏大人一个交代!” 高硕义正言辞的说着,脸上满是愤然之色。 这倒不是他编的,而是实情。 陈嵩一案自被立案调查审理以来,几个刑部主事轮番上阵,硬是没能从陈嵩嘴里得到一点儿有用的线索。 至于像是,为何要袭击魏府,为何要寻找皇帝赏赐给魏斗焕的匕首,以及幕后主使到底是谁等问题,那就更别提了。 但陈嵩越是如此,高硕其实越是欢喜。 因为陈嵩什么也不说,这案子就毫无进展,他这个刑部代理人也就不用担心这担心那的。 毕竟万一从陈嵩嘴里问出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的名字,他这个刑部侍郎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魏斗焕他不敢得罪,上面的人他更加不敢得罪。 现在这样,既能魏斗焕一个交代,又不用担心自己脑袋搬家,蛮好嘛! 听到这话,魏斗焕不由心中疑窦丛生。 他原本以为陈嵩会攀咬王家,毕竟按照卢显节与裴行远的看法,从曹恒一事开始,那帮人就在想方设法将王家拉下水。 陈嵩一案,正是他们的大好时机。 只要陈嵩攀咬王家,那他魏斗焕便彻底和王家杠上了,岂非正好? 可陈嵩现在一句话也不说,这又是什么逻辑? 难不成卢显节和裴行远猜错了? 他们根本没打算通过陈嵩的嘴,来拉王家下水? “高大人,这可不行。” “案子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还是毫无进展,这让我很怀疑高大人的办事能力啊。” 魏斗焕轻描淡写的说着,脸上不露一点痕迹。 他知道,现在的情况,高硕觉得很满意,可他不能满意。 事情拖得越久,越经不起推敲,若不能快刀斩乱麻,到最后必定是一团糟。 由此,他也有些后悔将陈嵩直接送到刑部。 “魏大人明鉴啊!” “下官何德何能能为大人做一回主,此事下官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大人重托!” 高硕也深知此事拖不起,虽然眼下情况尚好,可事情总要解决。 没什么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 “算了,还是我亲自去问问吧。” 魏斗焕想了想,最终决定自己去。 虽说他是受害人,即便问出什么来也无法成为呈堂证供,但他也不需要什么供词,他需要的,只是陈嵩的反应,以及京城各方的反应。 对此,高硕当然乐见其成。 只要不让他得罪人,怎么都成! 于是在高硕的亲自带领下,魏斗焕见到了已经被关押半个月的陈嵩。 陈嵩见得魏斗焕,一点儿也不惊讶,反而像是意料之中的笑道: “你来了。” “看来这盘棋,你们下了很久了啊。” 待得高硕离开后,魏斗焕这才若无其事的靠在牢门前应声道: “既然下了这么久,总要有个彩头吧?” “干瘪瘪的下棋,没什么赌注,岂非无趣?” 陈嵩袭击魏府,为的乃是皇帝赐给魏斗焕的匕首。 这一点,魏斗焕是清楚的。 可为什么是匕首,而不是他魏斗焕的脑袋,魏斗焕始终想不明白。 难不成那把匕首比自己这把皇帝之刀还要重要? 又或者说,那把匕首另有妙用,而自己没发现? “你我不过都是棋子,上面的人到底下了什么样的赌注,你我如何知晓?” “有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们不想让你死,他们只想让你乖乖听话。” 陈嵩似乎早就想好了怎么回话,此时说来尽显神秘,直叫人摸不着头脑。 “听话?” 魏斗焕眉头微皱道: “他们下这么一大盘棋,只是想让我乖乖听话?” “不对,你的意思是,我既然也是棋子,是谁的棋子都可以?” 话到一般,魏斗焕忽的明白了过来。 自己可以是皇帝的棋子,那为何不能是他们的棋子? 他们想让自己听话,听谁的话?不就是他们的话? “果然有些本事。” 陈嵩冷笑一声,却是没有多言。 至此,魏斗焕全明白了。 匕首乃皇帝御赐,一旦丢失,就算皇帝不要他的脑袋,也会怀疑他的能力。 而只要皇帝一旦产生这种怀疑,他这把刀的作用就会顷刻间减少大半。 届时,他们再趁胜追击,设下圈套,他魏斗焕最终会倒向哪一边,还真不好说。 毕竟,没了皇帝信任,他魏斗焕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区区四品千牛卫郎将。 换言之,他们让陈嵩袭击魏府,寻找匕首,为的就是破坏皇帝对魏斗焕的信任,从而掌控魏斗焕,为他们所用。 这也就是陈嵩刚才所言,他们希望魏斗焕听话的意思。 “临死也要发挥剩余价值,看来他们对你很是不薄啊?” 魏斗焕想明白这一切后,再回过头来看向陈嵩,眼神中多了一丝戏虐。 对此,陈嵩倒显得十分轻松: “我不过是人头落地,而你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魏大人,慢慢品味其中滋味吧。” 言罢,陈嵩背过身去,面向墙壁,却是一句话也不再多言。 魏斗焕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陷入沉思。 被人操纵的生活,可不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么? 自己可以做皇帝手中的刀,自然也可以成为其他人手里的刀。 这帮人到底要干什么? 一思及此,魏斗焕不由心神沉重起来。 事到如今,他越发搞不懂眼下的状况,一层一层的迷雾笼罩在他的天空,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第76章 命运弄人,谁人可解 魏斗焕想不明白的是,京城里这帮人跟皇帝斗能有什么好处。 皇帝手握生杀大权,一声令下,京城内,片刻间便会血流成河。 他们与皇帝斗,岂非自寻死路? 自己这枚小小棋子不过是个工具,让自己听话又能如何?能逃得过皇帝的耳目? 还是说,他们的能量已经大到危及皇权?所以皇帝才要动一动他们? 魏斗焕深知这京城里的水很深,自己眼下看到的不过是飘在水面的浮萍,那些藏在水深处一动不动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大鱼。 接下来的几日,魏斗焕仍是一如既往领队巡街。 毕竟天大的事情有皇帝兜着,他这个巡城御史,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午时,魏斗焕带着赵振等人来到春风楼,准备喝点热酒御寒。 谁知刚到门口,老板娘温香蕊便迎了出来。 “恩公来啦!” “快快请进。” “阿志阿林,好酒好菜上着!” 不待魏斗焕出声,温香蕊已经安帕好了一切。 见状,赵振等人顿时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魏斗焕也不阻止,随着温香蕊来到雅间内坐下,不多时小厮们便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酒菜,摆满桌子,丰盛得直让赵振等人口水直流。 “恩公.....” “嗯?本官什么时候成你恩公了?” 耳听温香蕊一口一个恩公的叫个不停,魏斗焕当即出言问道。 “唉哟,若非那日恩公仗义出手,奴家这小店不知被拆了多少回了。” “恩公切莫客气,日后只要恩公赏光,一切饮食全免!” 温香蕊对那日之事始终不敢忘怀。 本来她是打算给魏斗焕银子的,奈何那日魏斗焕没收。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般,才能报答魏斗焕的恩情。 说着,她亲自端起酒壶给魏斗焕倒上了一杯热酒。 魏斗焕看了看杯中酒,又看了看魅然天成的温香蕊,眼角闪过一抹淡淡异色。 端起杯盏一饮而尽后,这才出言道: “白吃白喝的事儿,咱们金吾卫不能干,也干不出来。” “老板娘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吃饭喝酒的钱,还是得照给。” 无功不受禄,这是魏斗焕一贯以来的原则。 在他看来,那日与柳元启一事,本就是他职责所在,毕竟金吾卫负责的便是京城治安。 有人闹事,金吾卫出手解决,理所应当,之于温香蕊,何来恩德一说? 听到这话,赵振,马成等人皆是微微皱眉,但并未多言,只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食物热酒。 倒是蔡明点头称是道: “大人所言不差,我金吾卫巡街守城,理应如此!” “不过温老板,若是想报恩,并不是非得用这个法子,对吧?” 话锋一转,蔡明的脸上扬起一抹奇怪的笑意,像是在暗示温香蕊什么一般。 见状,温香蕊只一怔,便立刻醒悟过来,当即美眸泛涟漪,脸上满是娇羞之色: “瞧大人这话说的,恩公自在京城担职,不知多少权贵想与恩公结亲,恩公如何看得上我这等在外抛头露面之人。” 脸上虽是显得娇羞,可是这话却一点儿没少说。 她甚至直接说明了。 饶是蔡明也不由怔了怔,而后笑道: “大人,看来温老板当真打算以身相许了啊。” 这话直让一旁的赵振,马成,牛山三人乐不可支,齐齐看向魏斗焕。 魏斗焕白了几人一眼,若无其事的道: “温老板家财万贯,想要找个好人家还不简单?” “罢了,此事就此打住,休得再提。” 魏斗焕心里明白,温香蕊的背后说不定就是温家,自己前脚才刚刚对温之殊动手,现在还关在金吾卫属衙内,温香蕊后脚就一口一个恩公的叫个不停。 天知道这背后藏着什么。 对于他而言,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不予理会,让温家无计可施。 温香蕊见得魏斗焕脸上神色,情知自己刚才失言,于是连忙闭上了嘴,招呼一阵后便退了下去。 “大人,我瞧这温老板就挺不错的。” “至少知恩图报不是?” “若她当真以身相许,大人何不趁机拿下?” 赵振一看便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尽管在金吾卫上班。 倒是一旁的马成一拍他的手,夺过酒壶后道: “挺不错?” “她能在这京城中开起一家酒楼,生意还红火,天知道她背后与温家什么关系。” “大人刚驳了温家面子,现下又将这姓温的女人收了,别人会怎么看?” “原来大人不是爱财,而是爱美人啊!” “若是如此,岂非日后城中权贵尽可以以此为把柄,要挟大人?” 马成这一番话可是说到了关键。 赵振与蔡明对视一眼,皆是低下了头。 他们如何想得到这些? “大人,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觉得温老板其实人也挺好的......” 片刻后,赵振吞吞吐吐的道,一副犯错的小孩模样。 魏斗焕闻声,看了几人一眼,脸上浮现出笑意: “不重要。” “都是自家兄弟,纵有失言之处,也无关紧要。” “来,喝酒!” 随着他的一声吆喝,雅间内的气氛顿时焕然一新。 而与此同时,温香蕊在酒楼的后院地下的酒窖内,正朝着谢子晋欠身作福。 “怎么样?魏斗焕答应了吗?” 谢子晋背对着温香蕊,看不见神色,只声音低沉。 温香蕊起身后摇头道: “我只是让他们以后来店内白吃白喝,都被他拒绝。” “看来,此人心计颇深。” 闻声,谢子晋转过头来,目光凌厉的盯着温香蕊道: “既不爱财,又不好色?” 他从不相信世上有这种人,而且还是个从底层爬上来的人。 按说这样的人,最是难以抵挡财色的攻势,怎么会到了魏斗焕这里就不管用了呢? “眼下来看,当是如此。” 温香蕊说话时,原本美艳不可方物的秀脸上满是喟然之色,显然是对刚才魏斗焕的表现感到诧异,也对自己的美貌感到失望。 她原本引以为傲的美貌竟没能引起魏斗焕的半分重视,甚至被无情拒绝。 尽管这里面有着她姓温的原因,可魏斗焕的坚决却还是让她的情绪难以自洽。 “倒是有趣。” 谢子晋冷笑一声道: “既然这样,看来要还个方式来对付他了。” 话音落下后,谢子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酒窖。 温香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美眸中泛起一丝忧虑,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像是生怕说错了什么惹得谢子晋不喜一般。 如此在酒窖中站立良久,她这才低声轻叹了一句: “命运弄人,谁人可解。” 第77章 设计庄文言 魏斗焕那日在春风楼便拒绝过温香蕊的好意。 他从一开始就怀疑春风楼之事乃是有人刻意安排,有很多疑点。 一是据他所知,柳元启并非酒色之徒,柳道冲在京城口碑甚好,教出来的儿子也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而且柳道冲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怎么会纵容自己儿子在京城欺男霸女?这显然不正常。 二是,当时温香蕊并不在酒楼,而是事情结束以后才赶回来的。 时间掐得刚好,既没碰到柳道冲父子,又拦住了自己,还特意备上一万两银子。 难不成温香蕊当真是怕柳家父子,所以这才不敢现身露面? 这种猜测,光是想一想便知道不可能。 所以温香蕊此举定然藏着其他深意。 再加上今日温香蕊的举动,他更加确定春风楼并不简单。 “大人,有消息。” 巡街完毕,回到属衙,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蔡明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汇报: “今天姓宋的去了城东一名富商家中,两人在里面谈了两个多时辰,姓宋的这才离开。” 自得知宋昊背后很有可能就是柳家,谢家后,魏斗焕便让蔡明派人暗中监视宋昊的行踪。 接连一两个月都无问题,直到今日。 “富商?” “调查了底细没?” 魏斗焕当即问道。 只听蔡明继续道: “姓庄名文言,在城中有着一处茶庄,京城大半权贵的茶叶,都是由他供着,因此京城的茶叶生意,多半都在他手上,据下面的人调查,城中至少有十家茶铺乃是他的产业。” 能在京城有着这般产业,富商显然已经不足以形容。 在魏斗焕看来,这简直就是妥妥的豪商。 上至权贵,下至普通百姓,茶叶竟被他一人垄断! 想要做到这一步,可想而知其背后能量。 “能查到他们谈了什么吗?” 魏斗焕进一步问道。 谁知蔡明摇头道: “这很难。” “难?” 魏斗焕当即皱起了眉头。 见状,蔡明忙躬身道: “庄文言府中家奴都是他亲手调教,很多人也都是在茶铺内练过手的,想要收买他们,几乎是不可能。” “而新进之人,按照庄家的习惯,也都是全部扔到茶铺练手,若有能力才能调回茶庄,接着才能进入庄家宅院。” 庄家对于家中奴仆的选调,当真可谓精细。 饶是魏斗焕听罢也不由心神一怔道: “国足都没干成的事儿,一个茶商居然干成了?” “他奶奶的,茶商不研究茶经,反倒研究上御人之术了。” 蔡明听到“国足”二字,满脸的疑惑。 然而魏斗焕却并未与他解释,只在正堂内来回踱步。 既然直到宋昊与庄文言有联系,私底下肯定有着交易,查明到底是什么联系,什么交易,自然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可即便他是金吾卫,也不能无缘无故闯入庄家,绑了庄文言审问吧?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 魏斗焕细细思索一番后,顿时想到了个点子。 ...... 巡街的乐趣在于能够走入广大人民群众当中,聆听群众的声音。 这也是皇帝未曾阻止魏斗焕升官儿以后还继续巡街的原因。 毕竟即便是皇帝,也要随时倾听百姓的声音,这才能够更好的治理国家。 “哟,老王,今天的菜不错啊,停新鲜的啊。” “老李,你这不成啊,又他娘的缺斤少两?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天天这么干,你这生意还要不要继续干了?” “老罗头?咦喂,饼子真不错,就是少了点辣味儿,我建议你每种口味都整一点,甭管什么口味的人,都能买上一个尝尝不是?” 日子久了,京城里的人也就全都熟识了。 随便逛一逛,遇到的人,魏斗焕基本上都能叫得出名字。 而百姓们见魏斗焕丝毫没有当官儿的架子,也都乐于与他打交道。 这种事,以前可从未发生过。 直至魏斗焕来了,才有如今这番景象。 饶是蔡明也不由深感自己之前就是混蛋,没有魏斗焕半分本事。 “也不白与他们打交道。” 魏斗焕一手吃的一手喝的,便走便道: “百姓们遍布全城,乃是我们最好的眼线,与他们打好交道,这城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我们便立刻能收到消息。” 百姓,乃是最好的消息来源。 毕竟对于吃瓜看戏这种事而言,百姓可是乐此不疲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大人每天坚持不懈的巡街。” 赵振,马成等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魏斗焕又吃了一瓣橘子,这才淡淡道: “巡街是职责,与百姓打成一片是爱好,可不要搞混了。” “是是是,大人的兴趣爱好着实令小的们打开眼界,受教了受教了。” 几人慌忙应付着,但一抬头便已来到城东的牌坊处。 魏斗焕给几人使了个颜色,几人当即四下散去。 他已经调查清楚,庄文言膝下只有一个独女,所以想要通过庄文言的子女来接近庄文言,显然是不成的。 毕竟对一个妹妹下手,他魏斗焕实在干不出来这事儿。 所以唯一的办法还是得从庄文言身上下手。 “来了。” 不多时,蔡明示意魏斗焕朝街尾看去,只见一辆马车正在朝魏斗焕这边缓缓行来,而马车内坐着的,便是庄文言。 “动手。” 随着魏斗焕一声令下,蔡明当即一闪而没。 此刻街道上行人众多,街道两旁的商铺摊位更是客流如水,整条街道都显得拥挤不堪。 马车走在街上,速度原本极慢,这也是没办法的是,毕竟朝廷规定不能在闹市内纵马急行。 可马车来到街道中半段,也不知为何,忽的受惊,顿时疯跑! 马儿一旦受惊,那车夫便是使劲了全身力气也是拉不住,直冲冲的朝着街头的魏斗焕撞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魏斗焕一个翻身,稳稳落在马背之上,而后双手齐出,抓住缰绳往后一拉。 马儿顿时前蹄离地,身子倒立在空中! 马车因此受阻,一下子停在了街头。 好在街道两侧的行人商客并未受伤,魏斗焕下马后,当即将车夫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闹市纵马,刑十五。” “来啊,带回去!” 不由分说,魏斗焕一声令下,便将车夫抓了起来。 这时,马车内的庄文言听到声音,急忙掀开了车帘。 “魏大人?” 眼见是魏斗焕,庄文言脸上神色急变,一股脑从车厢内窜了下来。 魏斗焕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虽不是车夫,但也有管教不严之责,罚款五百两。” 《大乾律》上没有这种规定,只是魏斗焕的话音刚落下,庄文言便掏出一叠银票,双手奉上。 第78章 连夜出城 京城里还有不知道魏斗焕大名的人,极少数。 庄文言自是不可能不知道,甚至认识。 双手奉上一叠厚厚的银票,至少三千两,庄文言头也不敢抬的道: “是是是,草民管教不严,还望魏大人恕罪。” 面对魏斗焕了,他这个京城第一茶商,竟没有半分傲气。 便是魏斗焕也不由微微一怔,将银票手下后,淡淡道: “十五日后到金吾卫领人。” “走吧。” 说着,便让庄文言驾车离去。 “多谢大人宽宥,草民感激不尽!” 庄文言也不想惹上麻烦,三言两语的道谢后便自己赶着马车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这时,蔡明从人群中闪现出来,将那车夫交给手下巡街使后,这才问道: “怎么不把庄文言一道拿下?” “错过今日,咱们的机会可不多了啊。” 想要搞清楚宋昊与庄文言到底暗中谋划了什么,他们的背后又到底是谁,从庄文言身上下手乃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今日如此时机,魏斗焕却并未动手。 这着实让蔡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魏斗焕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 “想要一口吃成大胖子?天下之事,哪里如此简单。” “将人带回去,严加看管,至十五刑满。” 说完,魏斗焕与蔡明一道来到庄文言宅院门前的一处茶肆内,坐了下来。 望着街对面的庄家宅院大门,魏斗焕的眼神凌厉。 蔡明猜测道: “大人想亲自进去探一探?” 毕竟这件事关系到宋昊背后之人,干系重大,魏斗焕交给别人,只怕不放心。 然而魏斗焕闻声却是摇头道: “依调查来看,既然庄文言如此谨慎,即便我们真潜进去,恐怕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再者,与其潜入庄家调查,莫不如潜入宋昊家调查,或许收获更大。” “但庄家尚且如此谨慎,遑论宋昊?” 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魏斗焕没办法,也没有任何渠道可以打听到宋昊与庄文言到底在商议什么。 毕竟这件事他不能向裴行远,董少卿去打听,更别提其他人。 所以他只能亲自来办。 “那大人的意思是?” 蔡明有些不明白了。 既然庄文言喝宋昊都如此谨慎,那今日岂非是他们绝无仅有的机会? 可魏斗焕刚才直接放走庄文言又是什么道理? “安排人手继续监视庄文言与宋昊,如果他们还有会面,我要第一时间知晓。” 言罢,魏斗焕这才起身离开。 ...... 金吾卫属衙,魏斗焕命人将庄家车夫带到了一处暗室内。 “叫什么名字?” 魏斗焕站在暗室中央,在灯光的照射下,身影显得十分诡异。 “草民庄羽,拜见大人......” 庄羽成为庄文言的车夫不过三年,一直以来都兢兢业业,从未出现过今日之事。 眼见暗室气氛相当诡异,他身上顿时大汗淋漓起来。 “只问你三个问题,若你如实交代,一切自然好说。” “如若不然......你知道的,有些人进得来,出不去,再出去便只是一具尸体。” 这种事,以前金吾卫也不是没干过,这也是金吾卫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口碑崩塌的原因之一。 庄羽当然知道魏斗焕话里的意思,闻声忙点头如捣蒜,满脸皆是惶恐。 “今日你家主人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 第一个问题,魏斗焕沉声问道。 只听庄羽磕磕碰碰的道: “去了......去了城外的庄子......老爷不放心城外庄子的茶树,特地去检查......” 茶树很是精贵,冬日之中,若不精心照料,极有可能坏死,来年春天还如何产出茶叶? 庄文言作为京城最大的茶商,自然知晓该如何精心料理,凡事自己上手,也能求个安心。 这一点,倒是没错。 “去庄子的,还有什么人?” 第二个问题,魏斗焕也为了求安心。 庄文言是否是真的去城外料理茶树,这很重要。 万一庄文言借口料理茶树,去城外见了什么人呢? “没有了,只有我跟老爷两人......庄子里的其他下人......” 庄羽不敢隐瞒,想要一五一十的道,却又不知魏斗焕到底想要问什么,一时欲言又止。 “下人?” “他们怎么了?” 魏斗焕脸色一变,追问道。 只听庄羽道: “今日有个下人因前几日受伤,所以没有前来上工,让他表弟代工,草民第一次见到此人,觉得有些陌生,不知道对大人有没有用。” 三个问题问完,让魏斗焕意想不到的不是,还真有收获。 庄文言对于府中上下的仆人选调如此谨慎,甚至要几经周折,才会让人进入庄家宅院。 而那事关他茶业的茶庄内却凭空冒出个陌生人,这难道不值得细究? “这十五日,你安心待在此处,回去后,庄文言若有风吹草动,我要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魏斗焕详细询问一番后,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道出今日审问的真正用意。 “啊?” 庄羽闻声一怔,显然有些没明白魏斗焕的意思。 只听魏斗焕继续道: “经过今日之事,庄文言不会再如以往那般信任你,你很快就会被他用其他借口调到别的地方,如果还在庄家内,那你就按照我说的做。” “如果被调离庄家,那就忘了此事,好好活着。” 魏斗焕实在无法为难一个无辜百姓。 他能做的,便是尽可能保证庄羽的安全,在此基础上,通过庄羽获得庄家内部的线索。 可如果庄羽被调离,他自然也无法强迫庄羽暗中去打探。 万一被庄文言发现,直接让庄羽人间蒸发,岂非平白害了庄羽的性命? “当然,你也可以将此事告诉庄文言,不过我猜,你只要说了此事,你也就活不长了。” 最后,魏斗焕还不忘告诫一番。 他可不想看到庄羽自己作死。 活着难道不好吗? “小的.....小的明白......” 听到这里,庄羽彻底明白了过来。 魏斗焕让他做的,乃是内应。 而这种事,他自然不能告诉庄文言,毕竟他深知庄文言的多疑。 他只能按照魏斗焕所说的做,事到如今,再无二法。 魏斗焕闻声,这才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金吾卫将他带下去,好生安置。 接着,他来到正堂,将赵振,马成等人全都叫了来。 “今晚出城!” 第79章 夜探茶庄 庄家茶农们都统一住在茶庄内,这是庄家的规矩。 毕竟庄家的茶叶在京城供不应求,若让茶农每天上下班都带点回去,庄家茶庄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所以那个受伤茶农的表弟刘三,这几日也住在茶庄内。 按照庄羽给的线索,魏斗焕带着赵振,马成等人很快就来到了茶庄外。 “直接进去抓人还是潜进去将那人绑出来?” 赵振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一阵摩擦,跃跃欲试。 “先观察一番,有机会就绑出来,没机会就撤。” 魏斗焕不想打草惊蛇,毕竟这件事并不像眼下看着这般简单。 刘三的突然出现,很有可能与之前发生的事有关。 倘若打草惊蛇,刘三元遁,他如何找得到线索? 于是,在他的带领下,几人翻过茶庄院墙,悄无声息摸了进去。 时值寒冬,京城内外皆是一片白雪皑皑,魏斗焕为了不让几人发出声音,走路时极缓,近乎是双脚不离地,在雪地上拖着走。 而庄内一片寂静,毕竟深冬之中没什么事可做,茶农们早已进入梦想。 按照庄羽所言,茶农分两院,刘三因为是新来的,所以住在右边院子,跟刘三住在一起的还有茶庄管事,庄继。 毕竟是新来的,庄文言派人看着也是理所应当。 悄摸来到右边院子的墙角,魏斗焕正要进去,却忽的听到开门声。 他急忙让人缩在墙角,而后朝院中看去。 只见院中房门打开后,一名中年男子提着灯笼走了出来,漫天大雪再加上北风呼啸,男子急忙提了身上的衣衫,而后朝着院子的左侧走去,看着像是去如厕。 “轻车熟路,一看便是庄继。” “那屋子里那个就是刘三!” 简单一番分析后,魏斗焕当即确定了此人身份。 “认清楚此人,等下将他们迷晕后,带走另外一个人。” 安排妥当后,便等着那人如厕返回。 可让魏斗焕有些纳闷的是,那人一走便是一盏茶的时间,院子的左侧一点动静也无! “掉茅坑里了?” 赵振等人也很纳闷,上个厕所这么久? 魏斗焕觉得有些不对劲,当即让他们在原地等候,而他自己则翻上院墙,顺着刚才庄继消失的方向找去。 翻过两道院墙,他很快就来到了茶庄的左院,正当他好奇庄继为何要来左院时,左院后面的一间屋子内忽的亮起了烛火。 魏斗焕靠近后,缩在窗角下,只听里面传来一男一女两个声音。 女的娇嗔道: “哎呀,这么猴急做什么?我今天刚来过,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走的。” 男的则是回应道: “我这不是想你了么?上次你跟老爷一起来,还是三个月以前了。” “老也真是不知怜香惜玉,居然肯把你一个人留在庄子里。” 女的又怨道: “他懂什么?他就知道天天算他那本破账,我嫁到庄家这么久,他碰都没碰过我。” “倒是便宜了你,唔......轻点......” 接着,里面便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 魏斗焕在外听得一脸滚烫,但心里却跟个明镜似的:这不就是偷人? 庄文言的小妾跟茶庄管家私通,这可是大新闻啊。 庄继这家伙倒是好命,在庄子里吃喝不算,赚钱不算,居然连庄文言的小妾都拿下了。 还真是白吃白喝白嫖,绝了! 算了,正事要紧。 耳听这边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魏斗焕当即原路返回,而后带着人进入了右院之中。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赵振与马车在房间左右两边吹入迷香,待得时间差不多了以后,几人才捂住口鼻走了进去。 房间内果然还睡着一人,但此刻已经被迷晕。 魏斗焕让几人先将人带走,而后自己则在房间内仔细检查了起来。 一开始并未发现可疑的东西,直到他借着烛火无意间瞥到床上凸起一角。 翻开后,只见一把匕首在烛火下闪烁着寒芒。 魏斗焕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意识到这把匕首与皇帝赐给自己那把一模一样! “果然有问题!” 魏斗焕暗道自己的猜测没错,宋昊的背后与韦智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又检查了一番匕首,甚至拿出了自己的匕首对比,完全一样,没有丝毫破绽,简直巧夺天工。 “他奶奶的,我就说那帮人最近为何悄无声息,原来是在搞这出?” 自陈嵩案后,长安城内便陷入了短暂的太平之中。 这让他一时很不适应。 可他又不知那帮人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于是只得四处巡街,查找异象。 但此刻,看着眼前的匕首,他顷刻间便明白了过来。 陈嵩没能找到自己的匕首,所以他背后的人仿制了一把,而一旦这把匕首沾上人命官司,他这个皇帝亲自拔擢的千牛卫郎将便会立刻成为怀疑对象。 甚至对方再狠一点,用这把匕首杀掉朝中的某个大官,比如王家人? 那他岂非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一思及此,他将匕首揣进怀里,而后将床铺复原后,这才离开了庄子。 来到早就安排好的林间小屋后,赵振等人已经刘三弄醒,只不过这厮在见到魏斗焕的一瞬间,眼神立刻就变了。 “是你?” 刘三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被魏斗焕抓住,从他眼中的惊恐不难看出,他在暗中干的事,多半都是针对魏斗焕的。 “你是谁,为何要潜进京城附近,来此意欲何为?” 魏斗焕懒得与他客套,径直问道。 “你杀了我吧。” 可刘三的回答也很让他出乎意料。 “杀了你?” 魏斗焕眼神微凛,淡淡道: “杀了你若能解决事情,我又何必将你带到此处?” 说着,魏斗焕从怀里掏出了那把匕首。 “你和你背后的人是怎么设计的,想要如何栽赃给我,他们又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些,我劝你都一一道来,我这人别的不会,刑讯逼供倒是一把好手。” 他深知刘三是个硬骨头,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是不会说的,你杀了我也好,折磨我也罢,都是徒劳。” 刘三脸上的恐惧逐渐消散,转而换上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咦”了一声: “这年头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你是第一个。” “但我想,也是最后一个。” 接着,魏斗焕给赵振等人使了个眼神道: “你们四面警戒,若有异常,随时来报。” 马成与蔡明二话不说,直接转身便走。 可赵振与牛山却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想要留下来帮忙。 马成与蔡明见状,当即一人一个,将他们拉了出去。 第80章 韦智案的延申 赵振与牛山被拉出来后,当即对着另外两人不满道: “你们拉我们作甚?” “对啊,大人刚刚不还说要动性吗?这种事怎么能劳烦大人亲自办?” 他们想留在小屋的目的,乃是给魏斗焕打下手。 毕竟有些事,让魏斗焕亲自操刀,怎么看都是不妥。 可马成与蔡明对视一眼,皆对两人感到无语。 马成深吸一口气道: “刚才大人的意思还不够明显么?他让咱们四下警戒,可这荒山野岭的,何处需要警戒?” “他让咱们出来,不就是为了不让咱们掺和进去么?你们两个木鱼脑袋,这都看不清?” 对于魏斗焕的深意,马成可谓是在第一时间就领悟了。 那把匕首明显与皇帝赐给魏斗焕的匕首一模一样,换言之,今夜之事很有可能牵扯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魏斗焕不愿他们留在里面,掺和进去,乃是保护他们。 在那些大人物眼中,对付不了魏斗焕,难道对付不了他们? 对付他们,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所以魏斗焕这才让他们置身事外。 “大人待我等真是不薄啊!” 听完这些后,赵振立时朝着小屋露出敬佩感激之色。 在这个世道上,还有人在办大事之前为他们着想,实在是破天荒,头一次。 “也就是大人如此这般。” “若是换了其他人,你我不知死几百次了。” “大人忠肝义胆,实乃我辈典范!” 蔡明紧随其后,对魏斗焕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这一点,他的体会可谓最深。 犹记得上一次他为上面的人抛头颅洒热血,可事情一完,他就被扔到了刑部天牢内。 最终还是魏斗焕这个“对手”,将他捞出来。 被上面的人当作弃子抛弃,他可谓感受至深。 如今却被魏斗焕如此照顾,他又岂能不对魏斗焕敬佩之至。 “所以诸位日后也别学其他人对大人阿谀奉承,只要大人交代的事,我等竭心尽力的办好便是。” “只要跟着大人一天,我等总有一日能够出人头地!” 几人望着林间小屋,一时信心百倍。 ...... 魏斗焕自是不知自己的保护之措,能够引得赵振等人感激涕零。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乃是刘三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这把匕首.....” 魏斗焕拿着那把仿制的匕首看着刘三道: “精巧绝伦,巧夺天工,打造之人定然手艺精湛,难以模仿。” 倘若任何铁匠都能轻易而据仿制出这把匕首,如何能够体现出这把匕首的特殊?又如何能够体现出金戎国主的尊贵? 所以这件事并不难推断。 “换言之,天底下能够仿造这把匕首的人,只有当初打造这把匕首的铁匠。” “而这把匕首既是金戎国主的贴身之物,想必铁匠断然不会是大乾人,只能是金戎人。” “此刻我大乾皇帝正在亲征北境,金戎国危在旦夕,普通人是如何能够自由进出金戎,找到那铁匠的?” “你千里迢迢从金戎国将这把匕首带到我大乾京城边上,身份定然也不简单。” 随着魏斗焕的一番推断完毕,刘三的脸上当即露出一抹冷笑之色,对魏斗焕的推断不予置理。 看样子,魏斗焕的推断并没有错。 “尽管你的样貌与我大乾人并无二致,可你却习惯性盘坐,双手被缚也要尽可能的挺直了身子,典型的金戎人坐姿。” “但此刻边境封锁,你一个金戎人是如何成功来我大乾京城边上的呢?” 魏斗焕话到这里,嘴角不由自主扬起了一丝微笑。 “那自然是兵部的功劳。” “金戎国国破在即,一大批金戎难民想要进入大乾境内,皇帝圣旨将难民安置在营,蓬两州,但却也有不少金戎人偷偷从营,蓬两州逃走。” “兵部为了减少这些难民在国内带来麻烦,便下令让沿途各州准备好粮食与土地,准备接收。” “换言之,兵部给你开了一道直通京城的大门,当你来到京城附近,卸下难民伪装,你便是个货真价实的大乾人。” “再借用茶农表弟的身份,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在这茶庄内。” 让一个金戎奸细成功藏身在京城周遭,以往或许简单,但而今却并非如此容易。 因为,韦智案。 还是韦智案。 韦智案就像是一团墨水,正在京城四下蔓延,所有人做的所有事,似乎都是这件事的延申。 乃至如今的刘三。 韦智案后,朝廷对京城内外的他国之人进行了严密排查,任何可疑之人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恰在此时,刘三居然来到了京城边上,这里面到底牵扯了多少人,光是想一想都能猜到一二。 从左右仆射到六部九卿,从长安县令到沿途各州府县官,从千牛卫到各地驻军,乃是边境守军,哪一个逃得了干系? “简单来说,你刘三如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躲在你背后的人,要么只手遮天,要么树大根深,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而他们,显然不会只让你千里迢迢送来这样一把仿制的匕首。” 魏斗焕经过这几个月的洗礼,已然成长不少。 毕竟身在局中,他若不成长,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哼!” “你说得天花乱坠又如何?” “我说了,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东西。” 刘三强硬的态度都快赶上京城的城墙了,根本没给魏斗焕任何可趁之机。 然而魏斗焕却仍是不慌不忙的道: “庄文言已经三个月没去过茶庄,直到你近来进入茶庄,他这才突发奇想想去茶庄看看,这难道不可疑么?” “而他来茶庄的目的是什么?见你么?显然不是。” “你不过是茶庄的一个普通茶农,他若单独见你,只会显得更加可疑。暗中会见,想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毕竟茶庄之中,人多眼杂,万一消息走漏,他庄文言岂非顷刻间便会成为千牛卫的头号通缉犯?” “所以他去茶庄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从你手上拿走什么东西,因为你几日前便进入了茶庄,只要提前将东西藏在约定好的某个地方,他去了自然就能看到。” “这样,你们既不用碰面便能完成交接,神不知鬼不觉,无人能够看得出任何破绽。” 魏斗焕细细想来,陡然发觉那东西很有可能就在今日庄文言的马车上。 “难怪今日庄文言显得如此卑躬屈膝,原来是带着东西回城的。” 当时魏斗焕就觉得庄文言的举动有些不对劲,现在仔细一想,顿觉自己大意了。 第81章 调虎离山之计 刘三到底与庄文言交接了什么东西,魏斗焕并不知道。 可从刘三的身份,以及庄文言谨慎的态度来看,绝不会是普通的东西,很有可能与前线战事有关。 事情至此,一下子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宋昊拜访庄文言后不久,刘三进入茶庄,随后庄文言前去茶庄完成交接。 刘三抵达京城之事,宋昊很有可能一早就知道,所以才安排庄文言前去茶庄交接。 换言之,刘三的行踪一直被人所关注! 可是谁又能有这个本事,从边境到长安,几乎一日不差的掌握刘三的行踪呢? “你的行踪自然不可能自己上报,毕竟在你抵达长安前,你不过是个难民,若是主动上报行踪,极有可能身份暴露,为沿途各州县的千牛卫所察觉......” “千牛卫?!” 魏斗焕话到这里,陡然想到了什么,眼前顿时一亮。 能够毫无偏差的掌握一个人的行踪,除了千牛卫,还有谁能够做到? 然而一想到这里,魏斗焕的脸色顿时大变。 “怎么?害怕了?” 反倒是刘三,此刻脸上竟掀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像是埋藏许久的雷,终于集中了目标,一时沾沾自喜。 千牛卫乃皇家卫队,皇帝侍从,唯皇帝马首是瞻。 然而现在,居然有人能够插手千牛卫,在其中安排自己的人! 这岂非是在插手皇权?! 魏斗焕心神转动,深觉此事干系重大,很有可能引发长安城大乱,当即谨慎了起来。 “一个被千牛卫沿途护送至京城的人,能有什么东西需要交给庄文言,再由庄文言转交给宋昊呢?” 看着眼前的刘三,魏斗焕的眼神越发的凌厉。 对方既然能够插手千牛卫,其势力之庞大,显然不可估量。 而这样的人,为何还要让刘三将东西转交给庄文言,再由庄文言转交给宋昊? 他分明可以直接从刘三手里拿到东西,然后杀人灭口。 此刻却多走了这两步,却是为何? “除非......除非这东西有转交给庄文言的必要性。” “比如,只有庄文言知道那东西的真假内容,而与庄文言联系的,向来都是宋昊,最终自然要转交给宋昊。” 魏斗焕想到了一种可能,虽不确定,但从眼下的局势来看,显然是最合理的一种可能。 毕竟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可对方既然要多走这两步,那就一定有多走这两步的必要性。 “那么现在,我唯一需要确定的便是,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魏斗焕层层抽丝剥茧,心中忽然泛起一种感觉,一种逐渐接近的真相的感觉。 但这时,刘三却嘴角上翘,阴沉沉笑道: “等你猜到一切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所以我猜对了。” 魏斗焕立刻从他的话里得到了印证。 “那又怎么样?” “此时已经晚了。” 言罢,刘三脸上的阴笑一时更甚。 魏斗焕见状,不由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赵振,马成四人忽的闯了进来。 “大人!” “千牛卫来了!” 从几人慌张的表情来看,这件事很不寻常,甚至可以说诡异。 “嗯?” 魏斗焕忙走出小屋,来到山岗上往下看。 只见浩浩荡荡的千牛卫足有上百人,正从山岗下的道路上纵马疾驰,而方向,正是庄家茶庄! 千牛卫难道发现什么了? 可若是发现了什么,裴孝义为何一点动静也无? “不好!” 魏斗焕心神急转,猛然想起一个人,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朝小屋奔去。 可当他再度进入小屋时,刘三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小屋距离山岗足有百丈,在这样的距离内,再加上大雪的声音,刘三被杀死在小屋里,他与赵振等人自然听不到任何声音。 况且凶手显然是个高手,一击致命,没给刘三任何反抗的余地。 “找脚印!” 魏斗焕急忙让赵振等人排查小屋附近的脚印。 这栋小屋原本是山中猎人用来临时歇脚的,所以位置偏低洼处,大雪覆盖最是深厚,地上脚印自然更为明显。 不多时,蔡明找到一处可疑脚印。 几人跟随着脚印急忙追踪,不多时便来到了官道上。 但因为上百个千牛卫刚刚路过管道,马蹄印将那人的脚印完全踩踏,几人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踪迹。 “难道说凶手混入了千牛卫之中?” 马成当即猜到了一种可能。 然而魏斗焕却朝着庄家茶庄的方向摇头道: “不,凶手就是千牛卫。” 刘三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东西已经送到庄文言手中,留着只能是个祸害。 再加上今晚又被自己所绑,杀人灭口乃是最好的办法。 千牛卫既能一路护送他进入京城附近,自然也能轻而易举将其灭口。 这样说来......岂非今晚自己的行踪一直在千牛卫的视野里? 魏斗焕想到此处,心神再度一震,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骇然之色。 “赶紧回城!” 此时他已经来不及解释,带着四人飞一般的朝着京城奔去。 来的时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想太过张扬,所以并未骑马。 然而此刻返城,缺了马匹,速度自然赶不上骑马。 待得他们回到城内时,已经过了两更,守城军士见得魏斗焕手中的金牌并未过多阻拦,当即放行。 而魏斗焕回到城内后,便朝着庄家宅院奔去。 他已经意识到庄文言要出事。 因为既然千牛卫一直在监视自己,那自然知道今日白天的事,以及今晚自己夜探茶庄的事。 而且千牛卫既然能够悄无声息的灭了刘三的口,如何会放过庄文言? 只是当他赶到庄家的时候,庄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发生了何事?” 赵振等人看着里面传来杂乱无章,闹哄哄的声音,皆是眉头紧锁。 魏斗焕二话不说,一个纵身便翻过了围墙,进入了院中。 只见此刻庄家院内到处皆是火把,几十个仆人拿着火把四下奔走,一边奔走还在一边大喊: “抓刺客!” “抓刺客!” 而庄家后院内,庄文言的正室徐氏已经哭晕了过去,魏斗焕一眼就看到了庄文言的嫡女,庄小莹。 尽管才满十六,可此刻的庄小莹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不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在众人皆惊的情况下镇定自若的指挥着家仆,安排行事。 而在后院内堂里躺着的,便是庄文言的尸体。 魏斗焕亮明身份,直入内堂。 庄小莹不认识魏斗焕,刚想开口阻拦,魏斗焕却抢先一步问道: “你们是何时发现尸体的?” 第82章 一步慢,步步慢 庄家后院内堂中,庄小莹孑然而立。 她身着一袭淡粉色的罗裙,裙摆随着她的北风轻轻摇曳,宛如绽放的花朵。肌肤白皙细腻,在烛光与雪光的交相辉映下更显苍白。 面容清丽脱俗,眉如远山之翠,细长而弯弯,轻轻蹙起时,仿佛能锁住一湾秋水。一双眼睛宛如星辰,闪烁着苦痛的泪光,只是泪水被她强行抹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就在刚刚。” 原来,庄文言的尸体被发现乃是刚刚发生的事。 换句话说,刺客刚刚凶手完毕,魏斗焕便赶到了现场。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魏大人,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庄小莹看着魏斗焕脸上浮现的一丝遗憾,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庄姑娘,可否让我等验一验伤?” 魏斗焕并未为难庄小莹,为难姑娘不是他的风格。 庄文言已死,死者为大,让庄文言入土为安,乃是庄小莹此刻最重要的事。 但在此之前,魏斗焕还是想看看刺客到底什么来头,是否跟自己所猜测的一样。 官府验伤乃是常有的事,庄小莹也不阻拦,只微微颔首示意。 见状,魏斗焕当即给马成使了眼色。 不多时,马成走出来禀报道: “死于剑伤,伤口二指宽,一指长,直中心脏,却未穿过胸腔,凶手定然是个用剑高手。” “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伤口,可见庄老爷乃是被刺客毫无防备的一剑穿心。” 庄文言身上的伤口实在太过简单,以至于马成都未曾看出其他线索来。 闻声,魏斗焕当即看向庄小莹道: “庄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庄小莹点点头后,当即引着魏斗焕来到前院的侧厅之中,此刻府中仆人在她的安排下已经点上烛火,整个庄家被照得通亮,庄文言的一切身后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大人,民女恳求大人将凶犯绳之以法!” 刚至侧厅,庄小莹便再也忍不住眼泪,哭着拜倒在魏斗焕的身前。 陡然经历如此变故,尽管她已经竭尽所能的控制自己的眼泪,可一想到魏斗焕可能知道凶犯的线索,便也是止不住了。 魏斗焕急忙伸手将其扶起,正要伸手给她擦拭眼泪,又觉得不妥,当即将手收了回来。 “事已至此,节哀顺变。” 别的话,此刻说来都是多余。 待得庄小莹情绪稍微稳定了些,魏斗焕这才问道: “今日令尊回到家中后,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他知道,刘三的死与庄文言的死都与那件东西脱不了干系。 而庄文言今日既然拿到了东西,回到家中岂能不查看? “异常?” 庄小莹面露思索之色,细细回想后却是摇头道: “并无异常之处。” “只是......” “只是什么?” 魏斗焕急忙问道。 只听庄小莹道: “只是家父今日回到府中后,与我们吃了一顿饭。” “平时他都是一个人在书房用饭,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今天突然与我们一道用饭,是否可以称之为异常之处?” 魏斗焕点了点头,心中已是了然。 多半庄文言也料到了自己命不久矣,所以这才一改常态,与家中亲人吃了最后一顿饭。 可这,并不能给魏斗焕提供更多的线索。 “书房?” “带我去令尊的书房。” 这时,魏斗焕忽的想到庄小莹刚才说的书房。 既然庄文言常年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那书房内是否会留下什么线索? 来到书房,魏斗焕走进去后,当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转眼一看,乃是书桌伤上的香炉还在燃烧,飘渺香烟在书房内缓缓升腾,直至消散不见。 书房四周摆满了书架,书架上的书,魏斗焕一本也不认识。 书桌上摆放着一堆账本,魏斗焕翻了翻,都是茶庄与茶铺的账本,并无异样。 南北两扇窗户从里面反锁,窗户完好无损,并无闯入的痕迹。 而地上,则残留着庄文言被刺中心脏后流出的鲜血,此刻已然开始凝结。 魏斗焕仔细检查了一番整个书房,始终未曾找到任何有关“那件东西”的线索。 这让他一时不由苦恼不已。 庄小莹见状忙问道: “大人?如何?” 魏斗焕闻声,只得将今晚之事告诉了她。 谁料她闻声一怔,继而摇头道: “不可能,家父一直忙于茶庄与茶铺之事,如何能够与金戎间隙扯上关系?大人莫不是调查错了?” “我不信,我不信......” 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只怕都是不信。 更何况在庄小莹的印象中,庄文言一直都是个忙碌的商人,甚至忙到几年都没时间与自己吃一顿饭。 但事实上,庄文言忙的,并不一定是茶庄与茶铺之事。 于是魏斗焕继续问道: “前几日,都察院御史宋昊,是否前来拜访过令尊?” 庄小莹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见状,魏斗焕也点了点道: “如此便是了。” “我收到消息,金戎奸细就藏在城外茶庄内,所以这才连夜出城进行抓捕,可谁知竟被刺客抢先一步。” “刺客既能抢先我一步,自然能抢先我两步,等我回过神来赶到此处时,令尊也已遭人毒手。” “而这些事,都是在宋昊拜访令尊以后发生的。” “宋昊上一次便因大理寺寺卿韦智案与我有过交锋,今晚等我出城,再派人来此灭口,消除一切痕迹,可谓天衣无缝。” 话到这里,魏斗焕越发觉得宋昊背后的人不简单。 既能掌控千牛卫,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庄文言灭口。 若是换做他人,起码也得留下一两条线索。 可此人行事,竟然丝毫线索也没留下,堪称计算精妙。 “大人的意思是,家父乃是因大人与宋御史之争,而惨遭灭口?” 庄小莹冰雪聪明,一下子便抓住了其中关键。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倔强,虽隐藏在眼眸深处,但却还是被魏斗焕悄然捕捉到了。 闻声,魏斗焕也不瞒着,点点头道: “从目前来看,当是如此。” 听到如此回答,庄小莹当即深吸了一口气,美眸泛起泪花,雪白的秀脸,狭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道: “既是如此,那大人是否更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知书达理如她,始终没有勇气去责备魏斗焕。 因为她知道,一切权谋斗争的最终结果,都是无需任何理由与借口的。 她的责备也并不能让死去的父亲起死回生。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让魏斗焕抓住凶手,为父亲报仇。 魏斗焕从未想过世间竟还有这般讲道理的姑娘,瞧得她满脸泪痕,心中的保护欲陡然升起。 “庄姑娘,魏某在此立誓。” “若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魏某愿自裁谢罪!” 第83章 一盘大棋 庄文言之死,蔡明有很大责任。 但面对此次事件,他也是有苦说不出。 “大人,咱们人手不足啊。” 待得魏斗焕从庄家出来后,问起此事,他这才无奈叹道。 按道理,今日魏斗焕明明吩咐了蔡明,让他安排人监视庄家。 正常情况下,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白天黑夜两班倒,完全可以无缝衔接。 可实际情况是,魏斗焕所能调动的人手,仅限于右金吾卫巡街衙门一小队人手,而且经过筛选后,只剩下不到十人。 于是,对庄家的监视,也就这几个人,自然无法做到十二时辰全天候监视。 对方显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监视的人撤下以后,这才潜入庄家动手。 人手不足,显然是魏斗焕眼下最重要的硬伤。 而且在这鱼龙混杂的京城内,他也无法培植更多的亲信,因为谁也不知道一个普通人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大人物。 “算了,事已至此,苛责无益。” 魏斗焕摇了摇头,不再追究蔡明的责任,毕竟这也算不得蔡明的过失。 “大人,现在怎么办?” 赵振等人问道。 刘三与庄文言皆被刺杀,有关宋昊的线索嘎然而断。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始终潜藏在魏斗焕的身后,推动魏斗焕去做某些事,又在某些关键节点,将线索全部掐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现在,他们唯一知晓的便是此事与千牛卫有关。 “宋明铮?” “宋昊与宋明铮都是广平宋家的人,而且宋明铮也是千牛卫郎将,大人上次还在宋家......” 马成当即想到了宋明铮。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宋明铮参与此事的可能性很大。 魏斗焕当然知道宋明铮的嫌疑很大,可此刻他无凭无据的,如何能够动得了宋明铮? “今晚,是不是太安静了?” 转过头,魏斗焕看向庄家门前的大街,左右两边除了沿街灯笼,便只剩下漫天大雪。 庄家内发生的事,除了他们,好似根本无人在意。 长安县衙与京兆尹府一点儿动静也无。 这对吗? 还是说这两个衙门早就收到消息,所以直接无视了庄家之事? 思虑再三,魏斗焕最终还是让赵振等人先回家休息。 “大人!” “大人不回,我等岂能回家?” “是啊大人,此事我们已经卷了进来,现在让我们走,也无济于事,不如让我们继续帮大人查明真相吧。” 几人不肯先一步回家,跟定了魏斗焕。 看着几人脸上坚定的神色,魏斗焕心中得到一丝安慰。 能在这时候还坚定不移站在自己这边,赵振几人显然值得信任。 “好!” “那咱们就闹上一闹!” 事到如今,魏斗焕深知无法继续暗中行事,掩人耳目。 既如此,那不如将此事闹大! “去千右牛卫属衙!” 带着人,魏斗焕很快来到千牛卫属衙,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裴孝义居然在等他。 他原本以为裴孝义会抽身自保,即便不抽身自保,也会躲着自己。 然而裴孝义此刻就在属衙内,坐在门前,等着他的到来。 望着风尘仆仆的魏斗焕,裴孝义起身见礼,而后恭恭敬敬的将魏斗焕迎了进去。 “今晚之事,属下听到了一些风声。” 裴孝义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毕竟只是个备身。 “说来听听。” 魏斗焕大马金刀的坐下后,当即言道。 只听裴孝义道: “刘三的行踪一直由左千牛卫负责探听,得到确切的情报后,便在今晚出城进行抓捕,由左千牛卫郎将宋大人领队。” “刘三乃金戎国奸细,却住在庄文言的茶庄之中,庄文言的嫌疑也很大,但我带人赶到庄家的时候,大人已经在了,庄文言也已被刺杀。” “那件东西落入了谁的手中,我还在调查,如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知会大人。” 原来,魏斗焕赶到庄家后不久,裴孝义就来了。 只是眼见魏斗焕已经赶到,他便没有现身。 确认庄文言已死,便立即撤退回到了属衙。 而马成显然没有猜错,宋明铮的嫌疑的确很大。 “宋明铮为何要等到刘三来到长安附近,住进庄家的茶庄,才进行抓捕?” “刘三的行踪,宋明铮难道不是一直都知道?” 魏斗焕并未细究裴孝义在庄家为何不现身。 毕竟当时裴孝义现身与否,并不是很重要,而且对于已死庄文言而言,毫无意义。 现在重要的是,他需要搞清楚宋明铮在此次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一点,属下不知。” “但有一点可以,刘三在庄家茶庄之事,宋大人一定知晓。” “至于为何选择在今夜出城抓人,想来宋大人有自己的安排。” 裴孝义自然不会去胡乱猜测宋明铮的行动。 要知道千牛卫行事,只奉圣旨。 既然宋明铮选择今夜出城抓人,那便只能是圣旨下达,让他今夜出城。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你难道不知刘三已死?” 魏斗焕见他两次都未曾提到刘三已死,当即皱眉问道。 下一刻,裴孝义脸色一变,惊道: “什么?刘三死了?” 他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魏斗焕仔细甄别了一下他的表情,不像装的,当即继续道: “就死在我眼皮子底下。” 随即,魏斗焕将今晚出城至茶庄,绑了刘三进行审问之事说了。 裴孝义显然没想到魏斗焕今晚出城,比千牛卫先一步得手,抓住了刘三。 可刘三死在魏斗焕的眼皮子底下,还是让他不敢相信: “大人既抓住了刘三,为何能让他死?” “以大人的本事,别说一个刺客,便是百十来个千牛卫,挡住他们,也不在话下吧?” 这一点,正是魏斗焕今晚最是难以自谅的一点。 对方一个小小的调虎离山之计就将刘三杀死在自己眼前,导致线索中断。 由此看来,对方的行事经验显然比他更为老道,甚至算准了他今晚能从刘三嘴里知道的事。 千牛卫事关重大,涉及千牛卫的事,他自然重视。 而在听到千牛卫出现后,他当然要去确认一下,这就给了那刺客机会。 换句话说,对方算准了魏斗焕会知道刘三进入京城附近,有千牛卫的一路护送。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此刻,魏斗焕的心中陡然冒出这个问题。 自己的每一步好似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但他们却又并未对自己下手,只是将自己调查到的线索全部掐断。 看上去,这帮人在下一盘大棋,一盘足以搅动整个京城的大棋! 第84章 庄文言必须死 天将明未明之际,万籁俱寂。 漫天大雪在空中旋转、翻飞,每一片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带着独特的形状和纹理,轻盈地覆盖在大地上。 不多时,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踏着厚厚的积雪,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孩子们在雪地里嬉戏打闹,堆雪人、打雪仗,欢声笑语回荡在清晨的空气中。 经过一夜宁静,长安城再度恢复了白日活力。 魏斗焕一大早就来到了右金吾卫将军府,站在小院中等了好一阵,董少卿这才姗姗来迟。 “魏大人勤勉有加,在下自叹不如啊。” 董少卿手里仍旧拿着一把折扇,并不打开,只不断敲打着左手掌心,看上去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你不也没闲着?” “这么高兴,昨夜之事肯定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别的魏斗焕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刘三与庄文言之死,都在董少卿与裴行远的意料之中。 不然,他们不会毫无动静。 换句话说,这两人的死,乃是他们默许的。 “虽有波折,但好在一切顺利。” “这一切,还要归功于魏大人你啊。” 董少卿正说着,裴行远也从后院走了过来,来到近前见得两人正在谈及昨夜之事,当即笑着摆手示意两人都坐下。 只听董少卿继续言道: “若非魏大人昨夜出城,亲自看到了千牛卫,我跟将军还真是无计可施。” “什么意思?” 魏斗焕皱眉看着两人,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千牛卫昨夜出城抓捕刘三,而自己先一步将刘三从茶庄内绑了出来,遭到歹人刺杀。 按说,自己应当是嫌犯才是。 为何从董少卿口中听来,自己好像立了功? 这不对吧? “陛下远在北境,并未明发谕旨给千牛卫,让千牛卫抓人。” “所以昨晚千牛卫的行动,完全可以说是擅自行动。” “魏大人昨夜看到了,千牛卫出城后直奔茶庄而去,他们的目标显然就是藏在茶庄内的刘三。” “而根据魏大人昨夜的跟踪勘察,想必也已经清楚,那刺杀刘三的凶手,就是千牛卫的人,对吧?” 董少卿的一番话说完,脸上得意之色一时更甚。 但裴行远见得魏斗焕仍是不明所以的模样,当即顺着董少卿的话继续解释道: “千牛卫中有奸细。” 这七个字,天知道有多少分量。 饶是魏斗焕听罢也不由狠狠一怔,满眼皆是难以置信之色。 别的什么机构,什么衙门内有奸细,魏斗焕毫不在意。 可千牛卫是什么机构? 那可是皇帝的贴身侍卫啊! 这里面有奸细,那还了得? 皇帝知道了,岂非要血洗整个京城? “你别想多了,我说的奸细,并非敌国奸细,而是......他们的人。” 随着裴行远的再度解释,魏斗焕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即便如此,那也足以震撼整个京城了。 他们居然敢把手伸向皇帝身边的千牛卫? 这不是在赤裸裸的挑衅皇权? “刘三来到京城附近,将那东西交给庄文言,已然完成了使命,留着刘三便相当于留下了把柄,杀人灭口乃是不二之选。” “于是趁着千牛卫出城抓人之际,悄然将刘三灭口,一来可以借千牛卫来堵住悠悠之口,二来也能掩人耳目,让人无法调查真正的凶手。”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大人先一步抓住了刘三,看到了千牛卫去茶庄抓人,也勘察到了凶手便是千牛卫内的人。” 董少卿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好似这句话对于魏斗焕而言,十分重要一般。 魏斗焕皱眉细思一阵后,试探性的道: “你们想对千牛卫动手?”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虽然金吾卫与千牛卫可以相互调查,但那也仅限于重大事件发生之际,由皇帝下圣旨,然后才能进行。 但此次事件显然还无法上升到重大事件,皇帝也没有明发谕旨。 金吾卫若对千牛卫展开调查,岂非越权行事? “京城外的事,不归我们金吾卫管。” “可京城内的事呢?” 董少卿给魏斗焕提了个醒。 魏斗焕闻声一怔,立时明白了过来。 金吾卫有着巡察京城,维护京城治安之责,京城内发生的任何事,按道理,金吾卫都有插手调查的权力。 刘三虽死在了城外,但他却是住在庄文言的茶庄内,而庄文言又在自己家中,也就是京城内被刺杀身亡。 金吾卫自然有调查庄文言之死的权力,自然也能顺着此事,插手调查刘三,调查千牛卫! 更为重要的是,倘若因为一个庄文言之死,还不够分量对千牛卫展开调查的话。 那么他魏斗焕昨夜亲眼看到千牛卫前往茶庄,亲自勘察到杀死刘三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千牛卫的事,便足以让金吾卫对千牛卫展开调查! 换句话说,魏斗焕在这盘棋里,扮演的不仅仅是冲锋陷阵的角色,还是一个重要的人证! “是你们?” 这时,魏斗焕恍然醒悟过来。 “是你们将消息透露给蔡明,然后由蔡明将消息送到我手上的?” 这件事的开端乃是蔡明得到消息,宋昊曾去庄文言家中拜访。 于是魏斗焕这才设计拿下了庄文言的车夫,从而得知茶庄,刘三的存在。 而蔡明的消息又是谁给他的呢?难道真是金吾卫巡街使监视得来的? “蔡明既是你的人,将军自是不会插手干预。” “但宋昊的背后乃是柳家与谢家,他的行踪,自是一直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通过蔡明将消息传递给你,既能避免对方提前侦知,又能让你少一些怀疑,何乐而不为呢?” 董少卿的话算是彻底承认了此事。 听上去,他们似乎考虑得十分周全,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 这让魏斗焕一时十分不爽: “所以你们一早就知道千牛卫昨夜会出城捉拿刘三,也知道他们会杀庄文言灭口!” 然而董少卿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只若无其事道: “他们若不对庄文言动手,我们何来机会插手此事?” 庄文言必须死! 因为只有庄文言死了,金吾卫才能借口此事,从而对千牛卫展开调查。 但魏斗焕还是有一点没想明白: “千牛卫怎么会被你们牵着鼻子走?又是出城抓捕刘三,又是在城内灭口庄文言的?” “你们又无法指挥千牛卫,裴孝义也不过只是个备身......” “难道......” 提到裴孝义,魏斗焕忽的想起昨晚裴孝义跟自己说过的话,眼前顿时一亮。 第85章 宋府之战 在整件事中,魏斗焕一直都忽略了自身的重要性。 千牛卫的确不可能被裴行远牵着鼻子走,毕竟裴行远只是金吾卫大将军,跟千牛卫沾不上一点儿关系。 但裴孝义昨夜与魏斗焕说过的一句话,却是让魏斗焕霎时间反应了过来。 “至于为何选择在今夜出城抓人,想来宋大人有自己的安排。” 裴孝义说宋明铮选择在昨夜出城抓人,应该是宋明铮自己的安排。 可好巧不巧的是,魏斗焕昨夜刚刚得到消息,于是连夜出城去茶庄找刘三,然后宋明铮就带着千牛卫出城抓人了。 这是不是也太巧了? 魏斗焕明白,这不是巧合,而是宋明铮的无奈之举。 因为他得到了有关刘三的消息,所以选择昨夜出城去茶庄找刘三。 而宋明铮又得到了他的消息,所以也只能选择昨夜出城去茶庄抓刘三。 换句话说,牵着千牛卫鼻子走的人不是裴行远,而是他魏斗焕,只是他一直未曾反应过来。 他又凭什么能能够牵着千牛卫的鼻子走呢? 自然是因为他也是千牛卫郎将,而且还是右千牛卫郎将,并非宋明铮左千牛卫那一派。 更为关键的是,他这个千牛卫郎将还是皇帝亲自拔擢。 也就是说,魏斗焕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他自己的认知,所以才会让宋明铮不得不冒险出城抓人,从而让他抓到了把柄。 无论是裴行远,还是宋明铮背后的那些人,他们这段时间围绕争斗的点,其实一直都是魏斗焕。 也正是因为魏斗焕作为第三方插足了战场,这就导致这两方不得不做出临时变动。 比如昨夜之事。 想清楚了这些,魏斗焕当即也就明白了裴行远的安排。 既然双方都在围绕他进行斗争,那让他看到昨晚发生的一切,显而易见十分重要。 于是这才有了蔡明一开始得到的消息。 “你是陛下钦点的千牛卫郎将,又亲眼看到了昨夜之事,调查千牛卫内部奸细的事,自然由你来负责。” 万事俱备,只欠魏斗焕。 而魏斗焕右主动找上了门来。 裴行远的每一步棋都可谓恰到好处,既没有过多的干预魏斗焕的行动,又能恰如其分的引导魏斗焕。 老谋深算。 便是魏斗焕也不由暗叹这家伙的城府之深,骇人听闻。 “金吾卫自有负责京城治安之责,你便从庄文言之死入手调查,无论金吾卫还是千牛卫,你都可随意调动。” 接着,裴行远便给魏斗焕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但此次内查,须当谨慎,也须保密,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金吾卫与千牛卫都事关皇帝颜面,倘若闹得满城风雨,皇帝颜面何存? 裴行远特地交代了一番,好似生怕魏斗焕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这种他M的事怎么能保密?” 魏斗焕立时便不高兴了。 虽说庄文言之死并未生出很大动静,可他金吾卫去调查千牛卫,怎么可能做到密不透风? 难不成要他偷偷将宋明铮抓起来审问? 这显然不合理。 “能不能做到保密,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裴行远言罢,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 斜阳西下,漫天大雪终于是停了。 金黄残阳洒落在雪地之上,犹如遍地黄金,刺眼非常。 魏斗焕回到金吾卫属衙后,便立刻将赵振等人叫了来。 按道理他也能将裴孝义调来,为自己所用。 但眼下若是调动千牛卫的人,他担心会打草惊蛇,让宋昊与宋明铮提前有所防备。 所以他只叫来了信得过的金吾卫的人。 安排妥当后,他将今晚行动的时间定在了子时。 夜深人静,悄无声息,自然无人能够察觉。 其后,他便一如既往的去巡街了。 时间来到子时,魏斗焕在属衙内与一众手下集合后,便趁着最后一点月色出门。 飞速来到宋明铮宅邸门前后,他先翻身进入院内,很快将两个仆人解决,打开大门放众人进来后便立刻又将门关上。 金吾卫瞬间涌入,直奔后院而去。 可就在他们进入后院之际,前院与后院内的灯火同时亮起! 接着,百十来个千牛卫从阴暗之处同时现身,将他们围了起来。 杀意凛然! “陷阱?” 马成瞬间反应了过来。 这些千牛卫显然是在此守株待兔的。 而眼下,他们这些金吾卫不是兔子还能是什么? “哈哈哈哈......” “魏大人真是好兴致啊,居然寅夜造访。” “不过魏大人这习惯怕是不太好,寅夜前来也就罢了,不敲门递贴也就罢了,竟然还杀了我府上两个下人。” “怎么?难不成魏大人当真以为我宋某软弱可欺吗?!” 话到最后,宋明铮脸上立时露出狰狞之色。 “那日我便与你说过,一山不容二虎,今晚我倒要看看你这头畜生,能否逃得出我的掌心!” “来啊,拿下!” 不容分说,宋明铮直接下达了对魏斗焕展开进攻的命令。 下一刻,百十来个千牛卫蜂拥而至,刀光剑影刹那间在后院内闪烁不断! “摆阵!” 魏斗焕一声令下,金吾卫在他的指挥下立刻以院中的假山为中心,四面摆开阵型,四方分别由赵振,马成,牛山以及蔡明坐镇。 四人的战斗力虽比不上魏斗焕,但较之普通的千牛卫却还是胜出一筹。 魏斗焕坐镇中央,拔刀出鞘后便直接迎了上去。 他知道,没什么可说的了,既然宋明铮早就布置好陷阱等自己前来,这一战就无法避免。 刀光横掠,在地上掀起三尺雪花,魏斗焕纵刀进身,招式大开大合,围绕金吾卫布置的阵型进行左右搏杀。 这些个千牛卫的身手不差,但哪里比得上在战场上进行过厮杀的魏斗焕。 魏斗焕一刀既出,顺势一掌,直将一个千牛卫击飞数丈,撞在院中水缸之上,水缸应声破碎,雪花四射。 下一刻,魏斗焕抽身回转,刀锋从一个千牛卫的头顶扫过,正要追击之际,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寒芒直冲自己脑门。 千钧一发之际,魏斗焕矮身躲避,回手便是一刀。 “叮!” 金戈相交,火光四溅,点点铁花落在雪地之上,立时青烟阵阵。 转过头,魏斗焕一个滚身,欺入那千牛卫身前,刀锋自下而上,被那人所抵挡,当即扫堂腿,将其放倒,而后刀锋划过那人手腕,卸掉其兵器。 这时,赵振处传来惊呼声,魏斗焕回头一看,只见宋明铮不知何时加入了战场。 宋明铮武艺非凡,赵振眼看不是对手,被其一脚踹翻在地。 魏斗焕来不及多想,飞身上前,一刀砍向宋明铮的肩头! 第86章 杀神魏斗焕 宋府之中,激斗正酣。 宋明铮趁着魏斗焕分身乏术之际,抄起家伙便向赵振动手。 所谓柿子挑软的捏,在魏斗焕最为信任的四个下属之中,赵振的武艺乃是最差的。 他刚与千牛卫交上手,宋明铮便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 将他踹倒在地后,宋明铮刚想补刀,谁料魏斗焕人未至,刀风却已到了。 在北风呼啸的寒夜之中,魏斗焕的刀锋穿透北风,掀起一股与北风风声完全不同的刀风,好似在无数浪花之中涌现出的另外一股巨浪,不但先声夺人,而且威力巨大。 饶是宋明铮也不敢托大,急忙挥刀去挡。 然而魏斗焕却并不给他格挡的机会,刀至半途,陡然变换招式,刀口下沉,刀把上提,由砍变刺,直指宋明铮的胸膛。 这一切的变化只在瞬间完成,宋明铮尽管已经意识到,可当他也跟随着变换招式时,已然晚了。 魏斗焕长驱直入,刀尖击中宋明铮身上盔甲,正要一击致命! 可谁知宋明铮接着他刀尖传来的力道,顺势双脚点地,身体顿如飞燕一般凭空后掠,将刀尖上的力道瞬间卸掉。 接着,宋明铮冷笑一声,挥刀斩向魏斗焕的手腕,想要逼迫魏斗焕放弃武器。 刀势在空中却又陡然变化,上提横削,魏斗焕刚准备收手,刀锋已至眼前,不得已之下只得纵身后退。 可宋明铮一招得势,当即步步紧逼,一刀接着一刀,一招接着一招,招招致命。 魏斗焕几番格挡躲避,皆在宋明铮的攻势范围之内,始终无法脱离。 最终,魏斗焕心一横,猛的一个踏前斩,身体无端往前掠出数步,刀身在烛火下闪烁出一点寒芒,转眼又消失无踪。 待得宋明铮看清楚刀势之际,魏斗焕已经来到他的身侧。 “杀!” 随着魏斗焕声若寒霜的沉声吼道,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斩向宋明铮的肩头。 宋明铮急忙挥刀格挡,身体也往另外一侧躲避。 可魏斗焕早已识破他的伎俩,欺身上前紧随其后,刀势由慢变快,由繁变简,直一个劲儿的砍向宋明铮手中钢刀。 如此接连砍了十来下,没一下都可谓用尽全力,直至手中宝刀已然出现钝口。 而此刻,宋明铮手中的钢刀应声而断! “嗯?” 宋明铮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断刀,眼神一时变得冷冽无比。 “畜生!” “今日不将你碎尸万端,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把刀,乃是宋明铮的父亲留给他的,带在身边已然二十年有余。 没想到今晚却断在了魏斗焕的手中。 一时恨意上涌,神色更显狰狞。 只见他翻身滚地抄起一把千牛卫的佩刀,猛地大叫一声,刀锋如水银泄地,刀风如一张巨网,转眼便将魏斗焕笼罩其中! 他的攻势在此刻更为猛烈,较之刚才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饶是魏斗焕也不敢硬接。 恰在此时,一个千牛卫瞅准了时机,从旁偷袭而来,魏斗焕躲避不及,左背立时被划开一道口子。 见得魏斗焕受伤,宋明铮便似野狼闻到了血腥味儿,双眼猩红,张牙舞爪冲杀而至。 魏斗焕抬手挥刀,将那千牛卫砍翻在地,随后翻身躲避,顺势在空中挥出一刀,想要阻止宋明铮的进攻。 可此时的宋明铮已然收不住刀势,任凭魏斗焕一刀划破身上盔甲,也要追身上前给魏斗焕一刀。 而这一刀,砍在了魏斗焕的肩头。 幸亏有盔甲护体,魏斗焕才避免被泄掉整个膀子。 但即便如此,宋明铮这一刀也已然伤及魏斗焕的身体,魏斗焕肩头吃痛,身体顿时一沉。 “畜生!受死!” 宋明铮怒吼道,顺势拖刀横掠,刀锋直砍向魏斗焕脖颈! 见状,魏斗焕眼神微凛,胸腔内血气翻涌,杀意一时间达到顶点。 只见他猛地抬起右手,用手臂上的护手挡住了宋明铮的钢刀,而后将刀换到左手,一刀刺出,直中宋明铮的腰间。 宋明铮身上盔甲乃千牛卫制服,本就十分坚硬,再加上魏斗焕的左手出刀,力道不如右手。 所以一击之下,宋明铮只微微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再度冲上前来。 尽管宋明铮只后退了半步,也已然给了魏斗焕莫大的机会。 在宋明铮又冲来之际,魏斗焕已然站起身来,左手出刀之时右手顺势抄起地上散落的千牛卫佩刀,而后双刀齐出,一左一右,双管齐下。 这是魏斗焕在战场上练就的绝技。 战场之上,敌人多如牛毛,仅靠一把刀,实在难以应付众多敌人。 于是魏斗焕便习惯性的用双刀来御敌,无论前后左右,双刀之内,无人可近身。 此刻在如此狭窄的小院中施展,虽有些不便,但如此一招,却已足够应付这些千牛卫与宋明铮。 没什么可说的,开杀! 在双刀的加持下,魏斗焕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似,一刀接着一刀往宋明铮身上招呼,顺带着还砍翻了几个千牛卫,帮赵振等人减轻了一点压力。 而在他的这般攻势下,原本战意浓烈的宋明铮立时受挫,慌忙挥刀去挡。 可他挡得了魏斗焕的左刀,却无法挡住魏斗焕的右刀。 魏斗焕左刀攻向他的肩头,右刀却指向他的腰间,两个完全不同的方位,直让他一时难以抵挡,只得连连后退。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魏斗焕好不容易占据优势,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当即纵身上前,双刀横斩,一上一下,凌厉万分。 “叮!” 刀身击中宋明铮身上的盔甲,盔甲顿时闪耀出火花。 下一刻,魏斗焕翻身腾空,双刀翻转不断,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风车,携无匹之势,冲向宋明铮。 眼见退无可退,宋明铮眼疾手快,急忙抓起身边的一个千牛卫朝着魏斗焕扔了过去。 魏斗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能干出这种事,眼见那千牛卫就要撞向自己,当即侧身躲避。 然而他收刀不及,刀势难以控制,双刀带动着他的身体在地上转了好几圈,这才停下。 可如此一来,他便给了宋明铮机会。 宋明铮趁着他在地上转圈之际,已然再度近身,钢刀斜出,直挑魏斗焕的双脚。 魏斗焕连忙躲避,谁知宋明铮此招乃虚招,佩刀刚出便立刻猛的往前一冲,变挑为刺,直朝魏斗焕的胸膛刺来。 见状,魏斗焕心神一震,来不及多想,直接将右刀猛的插入雪地之中! “叮!” 又是一道清脆声响。 魏斗焕手中佩刀应声而断。 第8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魏斗焕在右手佩刀断裂的瞬间,原本单膝跪在雪地之上他猛然抬起头颅。 他的眼神犹如寒冬中的凛冽寒风,冰冷刺骨,令人不寒而栗。那双眼眸中,仿佛藏着无尽的黑夜,深邃而黑暗,让人一旦陷入便难以逃脱。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眼神中透露出的浓烈杀意。 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准备扑向猎物,将其撕成碎片! 这种杀意并非单纯的愤怒或仇恨,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酷与决绝,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法抗拒的恐惧。 当他凝视宋明铮时,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对方的灵魂,将其彻底摧毁。 在这样目光下,宋明铮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无边的寒意。 “杀!” 随着魏斗焕的一声低吼,那个曾经的杀神回来了。 魏斗焕单脚用力,猛然跃起,双手举刀高过头顶,宛如流行坠地般朝着宋明铮狠狠砸下。 这一刀无论速度还是力度,都达到了魏斗焕前所未有的境界,此刻他仿佛与手中刀融为一体,他即是刀,刀即是他。 “当!” 金属相交的沉闷声响再度响起。 这一次,宋明铮不敢再用佩刀去挡,而是伸手从旁边抓来了一具千牛卫的尸体,以尸体挡住了魏斗焕的刀锋。 刀锋击中尸体上盔甲,盔甲顿时碎裂,顺势划破尸体,一时血流如注。 鲜血流淌在宋明铮的脸上,令其仿若收到了某种召唤般,扔掉尸体后,顿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痛快!” “畜生果真有点本事。” “但也到此为止了!” 话音未落,刀锋先至。 宋明铮甚至没来得及抹去脸上鲜血,挥刀便朝着魏斗焕冲了过去。 而此时的魏斗焕,俨然已经不是刚才的魏斗焕。 见得宋明铮的刀锋袭来,只微微侧身,便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其攻势,转而抽刀斜削,恰好将宋明铮左手上的护手给挑飞。 下一刻,魏斗焕右手握刀,一个箭步上前,刀锋在空中卷起数朵雪花,刀影也在此刻变得眼花缭乱,让人根本无法看清楚到底哪一刀才是真正的杀招。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魏斗焕的杀意透过无数雪花在小院内弥漫开来。 一个不长眼的千牛卫想要赶来救援,直接被魏斗焕一刀斩为两截。 而他的攻势却并未因此受阻,反而变得越发猛烈。 宋明铮不断挥刀格挡,可每挡一次,虎口便传来一次巨痛。 当他挡下魏斗焕十一招时,虎口终于彻底裂开,鲜血顺着刀把流淌在刀身之上,一时看上去妖艳至极。 可魏斗焕却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纵身绕至身侧后仍是不断出招,甚至一招快过一招,冰冷的刀锋划破漆黑的夜空,雪花也在不经意间被割裂成两瓣,落在宋明铮的伤口上。 也不知魏斗焕到底出了多少招,直到看到宋明铮浑身伤口,鲜血不断,他这才停下手来。 仍是漠然的眼神,杀意凛然的眼神,没有丝毫人性的眼神。 这一刻的魏斗焕,只是那个在战场杀敌无数的野兽。 “大人!” 这时,一声轻喝,唤醒了魏斗焕。 魏斗焕猛然惊醒过来后,目光下意识看向一旁声音来源。 赵振被几个千牛卫围攻,此刻已是险象环生。 其他几人情况尚好,但也不容乐观。 主要原因还是千牛卫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今晚随魏斗焕一起来宋府的不过十多个金吾卫。 可千牛卫百十来号人前赴后继的冲杀,人数上的劣势让战局从一开始就产生了偏移。 饶是此刻魏斗焕已经打得宋明铮毫无招架之力,但也无法改变整场战局的走向。 情急间,魏斗焕再度飞身上前,一刀挑飞宋明铮手中的佩刀,正要挟持他让千牛卫停手。 然而宋明铮却似乎早已料到,佩刀被挑飞的瞬间,他姜猛的一个转身,顺势用自己的身体撞向了魏斗焕的刀尖。 魏斗焕杀人如麻,但却从未见过如此敌人,那瞬间的错愕让他来不及收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佩刀穿过了宋明铮身上盔甲,身体,直至刀尖从另一侧出现。 鲜血在宋明铮的口中流出,他的脸上仍旧挂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只不过此时看来,他的笑意格外渗人。 再加上那阴恻恻的眼神,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擅杀千牛卫郎将,罪当灭族。” 这是宋明铮在这世上最后的遗言。 魏斗焕看着自己刀尖上的宋明铮,一时心乱如麻。 他当然没想过直接将宋明铮杀死,无论是韦智案,还是昨夜的刘三案,庄文言案,宋明铮都是重大嫌疑人。 他的任务也本来只是前来调查,如今却成了擅杀千牛卫郎将。 换句话说,他今晚掉进的,不只是宋明铮布置的陷阱,还有宋明铮背后那些人布置的陷阱! “王八蛋!” 魏斗焕抽出刀来,当即“啐”了一口。 眼下他没那么多时间来思考,他必须要先保证赵振等人的安全。 “贼首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放下武器!” 魏斗焕横刀立于庭院之中,冷冽的吼声好似孤狼哮月,直冲云霄。 那些还在围攻赵振等人的千牛卫看到地上宋明铮的尸体,再看到杀神一般矗立在大雪之中的魏斗焕,顿时没了斗志,纷纷放下手中武器。 见状,魏斗焕这才松了一口气。 “将他们全部带回金吾卫候审。” 安排妥当以后,他抓起地上的积雪就往脸上抹去。 冰冷刺骨的积雪将他脸上的血渍清洗干净,露出了原本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庞。 但此刻他的脸庞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无边的寒意。 而这时,肩膀上,后背上,乃至左右双腿双臂上,伤口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呲牙咧嘴。 他这才发现,自己受了不轻的伤。 马场急忙上前给他包扎,可当他的目光看到马成手臂已经皮开肉绽时,当即制止了他。 “我没事,你先给自己包扎一下。” 说完,魏斗焕拿起佩刀,一瘸一拐的推开了刚刚他让人关上的宋府大门。 “魏大人,别来无恙啊。” 门前马背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太极殿上弹劾魏斗焕的宋昊。 而在宋昊的背后,又是百十来个千牛卫。 “这扇门,你今晚进不去。” 魏斗焕横刀立在门前,身上杀意仍旧源源不断。 他显然已经料到宋昊的到来。 “若我偏要进去呢?” 宋昊看着浑身是伤的魏斗焕,眼底翻涌的喜悦直接浮现在了脸上。 月黑风高,漫天大雪,当真可谓天赐良机。 第88章 人命不值钱,便如草芥 自魏斗焕察觉宋府乃是个陷阱后,他便明白今晚之事,不会如此轻易结束。 对方既然对金吾卫的行动了如指掌,又岂能放他轻易走脱? 而宋明铮的尸体,则是对方在朝会上最有力的证据。 宋昊这枚棋子一定会出现,因为对方千方百计引他入局,等的就是这一刻! 所以魏斗焕不能让宋昊带着千牛卫进入宋府,更不能让他们看到宋明铮的尸体。 “死!” 魏斗焕的声音好似暗夜之中的死神低吟,在大雪纷飞下更显冰寒,直叫人一阵心神忌惮。 他手中佩刀上的鲜血尚未流尽,此刻仍在一滴一滴坠入雪地,刀身在火把照耀下闪烁的昏暗血光,让宋府门前一时之间蒙上一层阴影。 没人敢注视他的眼神,也无人敢目视他手中佩刀。 他就立在门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呵呵,强弩之末,还敢嘴硬。” “来啊,将魏大人请下去好生歇息。” 宋昊也被魏斗焕的表情眼神所震慑,好一阵后才回过神来,忙故作镇定的让千牛卫动手。 可此刻千牛卫见得浑身血淋淋的魏斗焕,早已吓得难动分毫,哪里还有勇气对他动手,闻声只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恐惧。 虽都是千牛卫,但千牛卫中也分两种。 一种是常年侍卫皇帝的千牛卫。 因为皇帝喜欢这里跑,那里跑,甚至高兴起来还去亲征。 所以这批千牛卫无论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都十分强悍。 另外一批则是常年在京城内外,大乾之中监视官员,收集情报的千牛卫。 这批人不善杀伐,但搞情报却是一把好手,所以在身体素质与心理素质这方面,比之上一批便逊色不少。 而眼下,皇帝亲征在外,京城留下的便是这批千牛卫。 他们没经历过战场,又都是以高荫子弟年,少姿容美丽者补之,花钿绣服,衣绿执象,为贵胄起家之良选。 他们的战斗力,刚才魏斗焕便已然领教过,即便是巡街使,也能与他们斗个有来有回。 更别提魏斗焕这种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将杀神。 面对魏斗焕,这批千牛卫没有临阵脱逃,便算对得起他们身上这身衣服了。 “还愣着作甚!” “给我上!” 宋昊眼见他们一动不动,显是害怕了,当即心头一震,忙厉声喝到。 如此,千牛卫们这才硬着头皮,缓缓朝魏斗焕靠了过来。 见状,魏斗焕轻轻挥刀,将刀身上的血水尽数挥去,而后提刀于身侧,寒芒尽露! 一名千牛卫明知进是死,不进也是死,死也要对得起身上这张皮,一咬牙一跺脚,直朝魏斗焕冲来。 然而此刻门前大雪堆积,他一脚踩入积雪之中,另一只脚刚想拔出,却因魏斗焕的刀锋所逼,慌乱又想要后退,两相矛盾之际,顿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其余千牛卫见魏斗焕刀未及身,便将他砍翻在地,一时间吓得纷纷后退数步,眼神中的恐惧蔓延至全身,只瑟瑟发抖起来。 宋昊更是看得心头一惊,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来啊!” 这时,魏斗焕一声怒吼,好似猛虎出笼,声若洪钟,气吞山河! 宋昊胯下马匹闻声受惊,顿时前蹄后抬,后蹄倒立,一下便将宋昊摔下马背,而后马蹄在雪地上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消息在雪夜之中。 一众千牛卫更是吓得浑身一抖,又往后倒退了数步,甚至其中有几人,直接吓得丢掉了手中兵器,慌乱中又想去捡,惶恐至极。 “你们想违抗上命吗?!” “给我上,杀了他!” 被马儿背刺了一刀的宋昊从地上爬起,脸上愤恨之色一时达到顶点,扯着嗓子对千牛卫大吼道。 可他的吼声较之刚才魏斗焕的吼声,简直就像是小猫乱叫,瞬间被大雪所淹没。 千牛卫们面面相觑,皆是不敢上前一步。 宋昊见状,当即从地上捡起一把千牛卫的佩刀,犹豫再三后朝着魏斗焕走了过来。 虽然他脸上呈现出一股凶狠之色,眼神也配合得十分到位,但他微微发抖的手,却将他内心的不安与恐惧显露无疑。 一介文官,面对此时此刻的自己,还能提得动刀,也算是有点血性。 魏斗焕如此想着,眼神不由闪过一抹冷笑。 从裴行远到刘三,从宋明铮到庄文言,这些人费尽心思布置了如此一场大戏,今晚便是结局。 只是在最后结局时刻,他们居然只让一个宋昊带着这点千牛卫前来,未免也太小看自己。 而宋昊呢? 恐怕他至死都不会明白,他这枚棋子起到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这才是最悲哀的。 被人当作棋子并不可怕,可怕是的这枚棋子并不知道自己是棋子,甚至不知自己能为执棋之人贡献何等力量。 人命不值钱,便如草芥。 可草芥也有花开烂漫的一日。 而宋昊,他这一生唯一的高光时刻,恐怕便是那日在殿上弹劾魏斗焕了。 “杀啊!” 宋昊想要大吼一声为自己壮胆,可他越是大吼,越是暴露他心中无胆。 魏斗焕看得分明,不待他刀锋来袭,便直接一步踏出,刀尖穿过漫天雪花,毫无偏差的刺中了他的肩头。 紧接着,抬脚一踹。 下一刻,宋昊便径直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在雪地之中。 对付一个宋昊,魏斗焕甚至未曾动用全力。 事实上他也无法动用全力,因为身上伤口在此刻剧痛无比,即便他咬紧了牙关,可物理上的疼痛并非他想忍就能够完全不去感知。 钻心的疼痛涌入他的大脑,刚刚收回来的右脚猛的一软,差点单膝跪在地上。 情急之下,他只得用刀撑在地上,勉强维持身形。 只是他的目光依旧如孤狼望月,寒意凛然。 “噗!” 宋昊被魏斗焕一脚踹飞数丈,起身后当即吐出一大口鲜血,刚才捡起来的刀早已不知去向何处。 此刻望着魏斗焕,他的脸上写满了惊骇。 他万万想不到经过一场血战之后的魏斗焕竟然还能屹立不倒,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战斗力。 而他带来的千牛卫,毫发无损却望而止步。 两相对比之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升起,直至脑门。 “我就不相信......”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事已至此,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宋昊也豁出去了,虽已经语无伦次,可还是咬牙从千牛卫手中抢过佩刀,想要再度上前。 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与魏斗焕比的不是战力,而是心力。 谁的心力更顽强,谁就能取得今晚一战的胜利。 第89章 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 宋府门前,魏斗焕执刀而立,宛如一尊天神立在台阶之上,俯视着在场的众人。 他的眼睛好似两把染血战刀,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的黑洞,仿佛连光都能绞碎。眼白爬满血丝,如同冰层下蔓延的裂痕,每道纹路里都凝着经年的杀意。 当那目光钉来时,空气里响起无声的爆裂声,像薄玻璃在极寒中一寸寸炸开。 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蛰伏着未出鞘的凶器,眼尾微微抽动的瞬间,恍若听见刀刃刮过骨头的细响! 在他的注视下,千牛卫宛如地上俯首待命的蝼蚁,不值一提。 维度宋昊浑身冷汗的不断往前走着。 他要击溃魏斗焕,就在今晚,也只有今晚! 只见他双手举着刀,一步一个脚印的朝着魏斗焕走来,虽然无法控制双手颤抖,可脚下步伐却也未曾停歇。 不过他的眼神写满了畏惧,就像是有一双无形大手在背后推着他往前走一般,根本不给他任何停留一步的机会。 至此,魏斗焕也算看明白了。 宋昊这枚棋子,对方已经决定彻底舍弃。 因为宋昊今晚不死,何以配合他们明日即将上演的另外一场大戏? 事到如今,别无选择。 “嗡!!!” 刀锋在空气中震动发出的声音将大雪落下的声音掩盖,只一瞬,刀光便在雪夜中耀眼。 千牛卫们还未看清楚怎么回事,宋昊便又倒在了地上。 只不过,魏斗焕这一刀并未取他性命,因为魏斗焕的手正逐渐失去知觉,冰冷刺骨的北风顺着伤口径直钻入他的血液,就算他强忍着剧痛,也只能堪堪挥出一刀,击中宋昊的肩头。 宋昊身上穿着盔甲,这一刀并未彻底取了他的性命。 但剧烈的疼痛还是让他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身后的千牛卫急忙上前搀扶,可谁知他却一把将几人推开,而后再度站起身来,一手拖着刀朝魏斗焕再度走来。 此刻,他的眼神里不再充满恐惧,因为他感受到魏斗焕的力量正在变弱。 刚才那一刀,放在平时,他的脑袋早就落地了。 可此刻却只是右膀吃痛,无法用力。 可见魏斗焕当真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是人......是人就会流血,流血便会疼痛......” “就算你魏斗焕是铁打钢锻,今晚也插翅难逃!” 一步一字,宋昊距离魏斗焕不过半丈。 下一刻,宋昊单手拖刀挥砍,想要逼迫魏斗焕往后退去。 魏斗焕只得用尽全身力气抬刀迎敌。 他已没有多少力气,全靠一口气硬撑,刚才那一番大战已然将他消耗殆尽。 只是他没多少力气,宋昊也是如此。 双刀在空中相交,甚至没能碰撞出火花,只传出一道短促的“叮”响。 接着,宋昊无力掌握刀势,顺着刀身反弹,立时退开数步。 而魏斗焕却仍是纹丝未动。 毕竟他常年握刀,即便此刻已然没多少力气,但控制刀势,卸掉刀身碰撞所带来的反弹之力,却仍是游刃有余。 “哈哈哈哈!” “看到没有,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还等什么?给我杀了他!” 宋昊用自己挡靶子,为一众千牛卫彻底试出了魏斗焕此刻深浅。 千牛卫们闻声,这才将心中恐惧一扫而空,抄起家伙便朝魏斗焕冲了过来。 看着百十来个千牛卫再度朝着自己冲锋,魏斗焕深知自己已然无法抵挡,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想要使劲儿抖动,奈何眼皮不听使唤,一闭上,便再也无法睁开。 耳边仍是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声音,整个世界好似除了这两种声音,便只剩下他的心跳声。 而对于自己的心跳声,他并不陌生。 因为在北境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每一次冲锋陷阵,他能听到这种声音。 每一次与敌人砍杀,他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每一次倒在血泊之中,他都能听见更为沉闷的声音。 只是此刻,在他耳边响起的,却忽的多出了另外一种声音。 ...... 雪夜之中的吴国公府,小院之中的梧桐树上不断掉落下雪花,或是一堆,或是一片,接连不断,无休无止。 紫袍人坐在火炉边上扯了扯身上袍子,顺手拨动了一下炉中炭火,眼见火势猛烈,不见熄灭,这才停下。 “雪停了。” 忽的,外面北风缓缓停止,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是随风而停。 吴国公面朝佛像,手中念珠缓缓转动,好似并未听到。 “雪停了,事情也该结束了。” “恭喜国公,明日便能为国再立新功!” 起身后,紫袍人满面喜色的朝着吴国公躬身拜道。 一个宋明铮,一个宋昊,两人都死在魏斗焕的手上。 再加上金吾卫与千牛卫城中血拼。 这样震惊朝野的大事,不知多少人会牵连进去,不知多少颗人头会落地。 但在紫袍人口中,却仅仅只有“再立新功”四个字。 “事情刚进行到一半,何来新功可言。” “今晚之战不过是引子,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切莫忘了。” 吴国公强调一番后,还不忘提醒紫袍人明日之事。 可面对此言,紫袍人却淡淡笑道: “金吾卫屠戮千牛卫,历朝历代,谁敢干这等事?谁又能干得了这等事?” “呵,魏斗焕啊魏斗焕,你可真是一把好刀!” 一切的一切,都因魏斗焕这把刀起。 当然,也只能由魏斗焕这把刀而结束。 这是他一贯以来的作风,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 “刀未及身,痛的是别人。” “有朝一日,刀若及身,你再喊痛,便迟了。” 吴国公不紧不慢的说着,好像诵经一般,没有语气起伏,也没有情绪波动,平静得就像是此时的夜空。 刀山火海在他的眼中早已稀松平常。 血流成河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所谓风浪,不过是一场又一场明争暗斗,看多了,了无生趣。 而这些年的风浪所带来的疼痛,却让他时刻铭记在心,须臾不忘。 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是凡夫俗子。 他不一样,他可是位高权重的国公! “国公言之有理。” “这把刀利用至此,也该发挥出他应该发挥的价值了。” “一切全仰仗国公的神机妙算。” 紫袍人朝着吴国公躬身一礼,脸上喜悦之色满溢。 风雪交加的一晚终究要过去,黎明正在远处的天空蓄势待发,鱼肚白泛起的那一刻,全新的世界即将展现。 紫袍人伸手从地上抓起一把雪花,放在手中揉捏成球,而后朝着远处的梧桐树扔去,正中树干。 “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 第90章 差点被妹妹单杀 魏斗焕发现自己还活着。 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 因为他听见了悦心的哭泣声。 他努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置身府中卧室,悦心就坐在床沿边上,泪流不止。 “少爷?” “少爷醒了!” 下一刻,悦心仿佛看见了天大的喜事,一下匍匐在魏斗焕的胸前,痛哭流涕。 “少爷......呜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就是不爱惜自己,就是不爱惜我.......呜呜呜......” 哭泣,无休无止的哭泣。 悦心的声音中的委屈就好似外面照耀的阳光,听得见,看得着,摸得到。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他刚想起身,却发觉自己浑身都缠满了绷带。 原来,在昨晚一战中,在不知不觉中,他浑身上下共计二十一处伤口,处处都皮开肉绽。 虽然未能伤及筋骨,可流血过多,最终导致他力竭倒地。 “我......” 刚想开口,却又发现口干舌燥,难以成言,悦心压在胸口,更是让自己气都喘不上来。 “悦......悦心......” 他只得低声呼唤。 然而此刻悦心却只管发泄着自己内心的委屈,哭泣的声音将他呼唤的声音完全掩盖,根本无法传入悦心的耳朵。 “上一次你就是这样......呜呜呜......昨晚又是这样......如果哪天你真的......呜呜呜......” 魏斗焕回到京城不足半年,却已两次身受重伤。 旁人或许不以为然,可悦心却无法接受。 毕竟,在她的世界里,魏斗焕便是她的全部,她的一切。 魏斗焕的生命就是她的生命,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心儿......我想喝水......” 挣扎再三,仍是无力推开悦心,魏斗焕只得大口喘着气呼喊着。 好在悦心总算是听见了,急忙抬起头来,满脸委屈道: “哼!” “我这就给你倒!” 悦心嘟囔着小嘴起身后,魏斗焕胸前的压抑顿时猛然一轻,急忙大口喘息起来。 我他妈的差点被个妹妹单杀。 这要说出去,我不得被人笑话死? 小妮子,跟我什么仇什么怨啊...... 一番腹诽后,悦心正好端来热茶,魏斗焕挣扎着起身喝了一口,口中干燥的感觉立时消散不少。 “少爷,以后可不许再这么打打杀杀了哦,昨晚可是吓死我了,他们送你回来的时候,你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可看的地方,全是伤口呢,郎中忙活了一整晚才给你敷药包扎好......” “他们?” 魏斗焕实在想不起自己倒下后发生的事了。 “就是赵振和马成叔叔他们啊?他们抬着你回来的时候,连带着一起回来的金吾卫,都带着哭腔,我差点以为你已经......” 悦心不想继续回忆昨晚,因为昨晚当她看到魏斗焕的时候,以为魏斗焕已经死了。 那种让她如坠冰窖,浑身颤抖的感觉,她只觉恐惧。 “然后呢?” 魏斗焕继续问道。 “然后就是郎中来了呀,又是给你洗身子,又是敷药包扎,可是忙活了一整晚呢。” “我帮不上什么忙......直到郎中走了以后,才让我进来的。” 悦心一边说着,一边替魏斗焕又倒了一杯热茶,刚才的委屈在此刻已然完全消失不见。 魏斗焕听罢,心道这妮子还真是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管。 赵振等人送自己回来以后,又干什么去了? 宋家之事到底如何? 正想着,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悦心姐姐,董大人来了,在正厅请见大人。” “不见!” 悦心想也不想的便回绝道: “告诉姓董的,少爷谁也不见,让他走!” “不是心儿......” “少爷!” 悦心一回头,美眸转动,尽是不容置疑之色。 饶是魏斗焕见了,也只得将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我以为是找了个管家婆,这下倒好,连我也管上了,妥妥的母老虎。 不是,老子堂堂沙场战将,还能惧内? “悦心,我得去见他,昨晚发生了很多......” “很多什么?我不管!” 悦心双手抱在胸前,显现出傲人曲线,嘟着小嘴道: “我只知道昨晚少爷身上受了很多伤,差点回不来,今天谁来了也不见!” “郎中大人说了,没有十日静养,不能下床。” “不能下床知道吗?你敢不听郎中的话!” 到底是郎中的话还是自己的话,悦心没搞清楚,也无需搞清楚。 只要魏斗焕待在床上好生静养,谁的话都可。 “不是,你看我中气十足的,像是不能下......床的样子......吗?” “吗?哼!” “我不管,郎中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听郎中大人的吩咐!” 悦心小脸一歪,直接用鼻孔对着魏斗焕。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泄了气,心道:都说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好伺候,敢情这小门小院冲出来的姑娘也不好伺候啊。 诶,也是为了自己好,跟她较什么劲呢。 “这样,你让董大人进来,到我这里来,如何?” “我不下床,就在床上躺着,这总可以了吧?” 没办法,魏斗焕只得退而求其次。 闻声,悦心脸色一沉,还想再拒绝,可魏斗焕却急忙拱手求饶道: “我的祖宗诶,我伤事小,可别误了大事啊。” “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随着魏斗焕这两句话说完,悦心即便一千个不愿意,也只得乖乖听话,将董少卿请了进来。 随后,悦心又给两人各自端来茶盏。 只不过在给董少卿送茶的时候,心中怨气横生的她直接将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茶水一时四溅,差点烫着董少卿。 董少卿忙闪身躲避,这才幸免,搞不清楚状况之下急忙朝魏斗焕投去询问的目光。 魏斗焕此刻哪里敢惹悦心,连忙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而悦心见到两人脸上表情,不悦之色更甚,狠狠瞪了魏斗焕一眼后,这才关门离开。 “呼~~~” 魏斗焕长舒一口气后看着董少卿道: “千万别招惹那妮子,不然十日之内我都别想再看到外人了。” “啥?” 董少卿闻声一怔: “软禁起来了?” “那可不咋地的?上次我受伤,这府内上上下下能见到我的,只有她一人。” “要不是这一次伤轻......甩脸色已经轻的了,你是没看到......” “叽叽喳喳说什么呢?想要尝尝家法吗?滚到外院去!” 外面传来了悦心呵斥婢女的声音。 第91章 因为刘三是我杀的 事情与魏斗焕所猜测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他倒下后,原本带着宋府中千牛卫回金吾卫的赵振等人及时赶到。 顺带着,还有另外一批金吾卫,那是裴行远特意安排的。 原本那些宋府外的千牛卫就已经被魏斗焕震慑住,只是想趁着魏斗焕倒下之际趁虚而入。 要说战力,这帮人的战力甚至不如赵振。 所以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根据董少卿的汇报,昨晚在宋府内外,金吾卫共诛杀逆党八十七人,生擒一百二十三人,宋明铮与宋昊皆命丧当场。 金吾卫这边,死者五人,伤者三十四。 此一战,金吾卫可谓大获全胜。 当然,这里面,魏斗焕的功劳起码占了八成。 一方面是他在宋府院内时,先杀了宋明铮,解决了大部分院内的千牛卫。 然后又在宋府门口阻止了宋昊率领的千牛卫,成功拖延至援军抵达。 如此战果,上上下下谁人能够与魏斗焕相提并论? 他之所以占八成,那是因为剩下两成中,一成是给了赵振等人,毕竟他们也浴血奋战了。 而剩下那一成,自然是裴行远指挥的好了。 “怎么没动静?” 魏斗焕忽的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看窗外的太阳,现下怎么也已经午后了吧? 昨晚宋府之事,难道还没在朝中和城中引起波澜? “城内,消息自然是封锁了。” 董少卿淡然解释道: “百姓在长安安居乐业不容易,这些事便不要打搅他们了。” “朝内自是无法隐瞒的,将军一早便进宫去了,消息尚未传出,还不知道里面的情形。” “不过,既然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想来宫内不会出现太大的差池。” 说着,董少卿脸上满是信心百倍之色。 从一开始到昨晚结束,整件事都在他和裴行远的计划之中,并未出现任何波折。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魏斗焕伤得太多,以至于无法参加今日的朝会。 也就说,重头戏要往后延了。 “这也能往后延?我昨晚杀的,可都是在京的千牛卫。” 魏斗焕不得不感叹裴行远的能量,居然能够将这种事往后延。 杀千牛卫跟打皇帝耳光有什么区别? 裴行远不过是金吾卫将军,居然能够维护他这个死囚? “事情总有因果,只要把原因说清楚了,太子殿下会谅解的。” “再说你立下大功,将军若是这样无法为你争取,岂非辜负?” 董少卿说着,还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好茶!” “难怪魏大人看不上我采买的茶叶,原来魏府居然有这般好茶!” 懂茶的董少卿喝到卢显节送来的茶叶,一时爱不释手,尽管刚才悦心送茶的态度堪称极差。 但比起悦心,董少卿更在意的是茶香。 这种萦绕在口腔与鼻腔内的清香,好似仙云飘散,流霞纷飞,只一眼便令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饶是魏斗焕见得他如痴如醉的表情也不由吐槽道: “不是,乡巴佬第一天进城?瞧你那样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喝不起好茶呢。” “在下岂能与魏大人相提并论?” 董少卿闻声,仍是将茶盏捧在手心,缓缓道: “千牛卫在京谋逆,幸得魏大人侦知在前,杀敌在后,这才力挽狂澜,阻止布防图落入敌手。” “以魏大人如今的分量,别说是好茶了,便是龙肝凤翅,那也吃得!” “卧槽!你他娘越说越渗人了。” 魏斗焕听得“龙肝凤翅”四个字,惊呆了都,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 这四个字也是能随便乱说的? 不是,你董少卿不是不爱说话吗? 从来都是一字千金的,怎的最近变得话密了起来? “嗯?” “布防图?” 魏斗焕恍然一怔,忽的想起刚才董少卿提到的布防图。 这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大人不知?” 董少卿故作惊讶的道。 闻声,魏斗焕直接白了他一眼道: “我知?我知个锤子!” “你们啥时候给我了布防图的事?” “哦,我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们在后面屁也不放一个?现在转过头来问我怎么不知?” “我知你大爷......” 这还是魏斗焕第一次听到布防图的事。 之前无论是裴行远还是裴孝义,亦或者是刘三,庄文言,魏斗焕都未曾从他们身上得到有关布防图的任何消息。 可董少卿却皱眉道: “那晚你夜审刘三,难道没从他口中得知布防图的事?” 原来,董少卿以为魏斗焕早就知道此事。 所以他与裴行远才会一直对此闭口不提,毕竟这件事谁知道,谁就会面临满门抄斩的风险。 魏斗焕当即将那晚夜审刘三的事说了: “他一个字都没说,我只是从他的行踪推算出乃是千牛卫将他一路送到京城附近。” “然后他就被灭口了。” “紧接着我跟随脚印,查到了千牛卫。” 千牛卫将刘三送至京城附近,却又在关键时刻将其灭口。 此时看来,为的便是那所谓的布防图。 “究竟怎么回事?” 魏斗焕不由问道。 董少卿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 “北境布防图乃是金戎绝地反击的最后一招,两个月前被盗,陛下下令千牛卫严查,千牛卫顺着踪迹一路查找,锁定了目标刘三。” “但因为那时千牛卫并不知晓刘三带着布防图往京城赶到底何意,陛下也就没有阻止,反而让千牛卫护送刘三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京城附近。” “然后便是你也知道的事,刘三来到京城郊外,通过茶农外戚的身份住进茶庄,七日前将布防图交给了庄文言,随后两人都被灭口。” “昨晚你带人去宋家调查,宋明铮眼见事情败露,意欲灭口,大战一起,千牛卫与金吾卫厮杀,最终宋明铮与宋昊皆当场丧命。”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从头到尾,但凡是摆在明面上的人,都是这盘棋的棋子。 而布防图在进入京城后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裴孝义还曾暗中搜查过庄家,却一无所获。 换言之,宋明铮与宋昊的死,让整件事彻底陷入了死局。 布防图为何会丢失,又为何会落入刘三的手中,庄文言拿到以后又给了谁,没人知道。 只是宋明铮与宋昊,相互勾结,意欲图谋不轨的罪名,却是板上钉钉的。 “我为什么没有嫌疑?” “那晚我夜审刘三,万一刘三当真告诉过我布防图的事呢?” 魏斗焕不太明白,既然布防图如此重要,自己是唯一一个接触过刘三的人,自己为何反而没有嫌疑?反而还成为了大功臣? “因为刘三是我杀的。” 第92章 计划的最后,一场豪赌 这盘大棋在董少卿的解释下,逐渐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然而维斗焕听到此言却不由心神一怔,瞪着他问道: “你杀的?” 他不信,也不敢相信。 擅杀刘三,嫁祸千牛卫,这得多硬的脑袋才敢干这种事? 而且刘三还是皇帝亲自派千牛卫一路送到京城郊外的,董少卿杀了刘三,与谋反何异? 董少卿仍是一副轻松自然的模样,端着茶盏喝了两口,这才缓缓出言道: “我杀刘三时,特意搜过,他身上没有布防图,也没有被殴打逼供的伤痕。” “一开始我以为你一早将布防图拿了去,但你刚才说了,刘三什么也没跟你说,布防图自然不在你手中。” “既然你不知布防图的事,又未从刘三口中获悉布防图的事,你何来嫌疑?” 这个解释,略显牵强。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皱眉道: “万一我是故意隐瞒了布防图的事呢?” “你不会。” 董少卿笑着摇头道: “这京城之中,任何人都可以隐瞒布防图的事,唯独你不会。” “为何?” “因为你是陛下亲自在北境拔擢的千牛卫郎将,你岂能不知我大乾边境布防图对于前线战事意味着什么?” “若你拿到布防图,又或者知晓布防图一事,定然会第一时间告知北境的陛下。” 魏斗焕那晚从城外回来以后,便立刻去了庄家,根本没有采取其他任何行动。 一开始裴行远与董少卿还以为魏斗焕乃是为了布防图的安全,所以故意没有提及此事。 但从刚才魏斗焕的解释来看,他是当真不知道有这回事。 而此刻董少卿回想起之前魏斗焕的一系列行为,也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所以魏斗焕在整件事情当中,一直起到的乃是推动与结尾的作用。 而整件事,都是裴行远与董少卿原本就计划好的。 “广平宋家这些年在千牛卫逐渐坐大,陛下早有动手之意,奈何一直没能寻到何时的时机。” “恰好遇到此次布防图被盗一事,陛下便顺水推舟,将布防图直接送来了京城。” “将军让蔡明将消息放给你,为的便是由你引起宋明铮的注意,再加上宋明铮一早就得知布防图之事,他自然就能查到城外茶庄内的刘三。” 那日魏斗焕在大闹宋府,差点与宋明铮直接动起手来,这种事显然瞒不过裴行远的耳目。 甚至早些时候,宋明铮去魏府要钱,却不给魏斗焕房契一事,裴行远也知道。 所以由魏斗焕来引起宋明铮的注意,引宋明铮入彀,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我连夜出城去茶庄抓捕刘三的事,也是你泄露给宋明铮的。” “为的便是将灭口刘三的罪名嫁祸给他。” “然后你再动手返回城内,杀了庄文言,如此一来,两个最关键的人证全被灭口,宋明铮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魏斗焕顺着董少卿的思路,将后续事情重新整理了一番。 刘三必须死,因为这是嫁祸宋明铮最好的办法。 而在刘三死后,为了确保布防图不落入其他人之手,庄文言的命也就没必要留着了。 毕竟庄文言背后那些人拿到布防图以后,天知道会如何反咬裴行远。 换句话说,布防图其实早在庄文言死的那晚,就已经落入裴行远的手中! 昨晚的事,只是大幕落下前的最后一场戏。 彻底将宋家在千牛卫的势力铲除! 可硬往宋明铮脑袋上安置勾结敌国的罪名,如此看来,岂非太过牵强了些? “人毕竟不是宋明铮杀的,而且布防图也不是在他家里找到的,昨晚的进入他府中调查,他防备在先,完全可以称得上自卫,为何会拼死与我一战?” 这是魏斗焕始终想不明白的事。 若宋明铮不死,他完全可以以自卫来反告自己擅闯宋府,所以这才动手激斗。 可昨晚的宋明铮,摆明了是要与自己决一死战的样子。 看上去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也似。 “你以为他很傻么?” “其实他在茶庄没有抓到刘三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自己上当了。” “刘三既然不在茶庄,那会是谁带走了呢?必然是你了。” “而在他看来,你出城的消息乃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为的便是抓个你与刘三人赃并获,可他并未抓到,岂非上当?” “但他寅夜出城的事,自然瞒不过京城内的耳目,大家都知道他带着大队人马出城了,回来却两手空空,甚至刘三还死了,庄文言也死了。” “这能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在出城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了人灭口庄文言,制造出自己不在京城的证据。” “然后他又在城外杀了刘三,两个关键人证都死了,自然也就没人能够往他头上查了。” “在旁人看来,这一切都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活不过昨晚。” 宋明铮在千牛卫混了十多年,自然不可能蠢到连这点变故都看不出来。 在明知自己在劫难逃之际,奋起反抗,杀死魏斗焕则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因为只要魏斗焕一死,他完全可以将所有责任都推到魏斗焕的头上,来个死无对证。 届时无论裴行远这边如何指证,他都能一推二六五,甚至搬出自己乃是为了监视魏斗焕这才出城的理由。 如此,裴行远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所以整件事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在昨晚。 昨晚一战,决定了裴行远整个计划的成败。 “你死,我们大败。” “他死,他们大败。” 计划的最后,乃是一场豪赌。 裴行远赌魏斗焕一定能够活着出来。 而那些人则赌的是,两百多个千牛卫耗也能把魏斗焕耗死。 再加上宋明铮战力本就不差,魏斗焕只要进了宋府的门,那便是死路一条! 可惜他们错误的估算了魏斗焕的战力。 当魏斗焕爆发出在战场上的杀意时,别说两百个没怎么经历过战阵的千牛卫,便是将前线的千牛卫调回两百个,魏斗焕也能死战到底。 “但这还没有彻底结束。” 董少卿嘱咐道: “此刻你在养伤,三司不会来问你。” “可三日后,太子殿下问及此事,你总归是要上殿应答的。” “记住一句话,宋明铮谋逆在前,你察觉在后,别的什么也不要答。” 闻声,魏斗焕不由皱眉道: “就这么简单?” 董少卿笑着道: “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但这样做,乃是最保险的办法,至少能够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找到你的破绽。” “至于他们会如何出手,那就要看你如何临机应变了。” 第93章 他们也妄称自己是人? 魏斗焕知道这是一个局,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 一来他想看看这局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神秘。 二来,他也想知道自己在裴行远与另外一方势力看来,到底能值多少筹码。 从最终的结果来看,双方都下了重注。 自己的分量显然不轻。 这是好事。 至少说明自己在京城这段时间没有白忙活,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他还是有一件事没有搞清楚: “布防图为何一定要交到庄文言的手中?” “他不过是个茶商,何以被卷入你们的计划之中?” 在审问刘三的时候,魏斗焕就推断过,刘三之所以去到茶庄,乃是因为那件东西,也就是布防图,必须交给庄文言,因为只有庄文言才能分辨真假。 但现在看来,布防图并不是什么难懂的东西,刘三为何一定要交给庄文言? 还是说,庄文言本就是刘三在京城内的联络人? “庄文言是金戎人。” “什么?!” 听到这个答案,饶是魏斗焕也不由一惊。 只听董少卿继续道: “庄文言是阳朔七年从金戎叛逃来的,至今已经有四十五年。” “他的身份经过这些年的不断抹除,知道的,京城上下不足五人。” “刘三能知晓他的身份,你猜是谁透露的?” 魏斗焕想了想道: “他们?” 闻声,董少卿面露笑意点点头道: “是了。” “刘三知道庄文言是金戎人后,便杀了庄文言茶庄内的茶农,并以庄文言的身份为要挟,让他出城相见。” “但相见是假,将布防图神不知鬼不觉的留在庄文言的马车内,让他带回城才是真。” “庄文言其实并不知道布防图的事。” 整个事件中,唯一全程被蒙在鼓里的,恐怕只有这个庄文言了。 他不过是出了一趟城,一切便都结束了。 “但他身份泄露的事,却给他了莫大警觉。” 这时,魏斗焕这才想起庄文言为何要与家人吃最后一顿饭。 因为他清楚,刘三能够知道他的身份,京城内的其他人自然也知道。 当此时刻,大乾与金戎的战争已然接近尾声,而他的身份被人重新挖了出来,韦智案的结果仍旧历历在目,他注定难逃一死。 在最后的时间里,与家人团圆吃上一顿饭,恐怕是他此生最后的愿望了吧。 “随便告诉你,他不是我杀的。” 董少卿刚才并未反驳魏斗焕的猜测,直到此刻才提及。 然而魏斗焕却是笑着道: “不是你杀的,难道是我杀的?” 魏斗焕答应过庄小莹,若不将凶手绳之以法,他自裁谢罪。 “庄文言乃是自杀的。” “放屁!” “马成验过尸体,庄文言分明是被人用剑刺穿心脏而死,你当我没去过庄府?” 魏斗焕当即喝骂道。 他刚才已经盘算好了,待得朝内之事一结束,他就押着董少卿去庄府谢罪。 这是他唯一能够为庄小莹做的事了。 “你想过没有,我若要杀他,何须用剑?” 董少卿轻轻拍打着手中的折扇,脸上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一下,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咦”了一声。 董少卿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 别的不说,光是轻功便足以傲视群雄。 杀一个庄文言,董少卿何须用剑?制造出如此明显的伤口? 看上去,十分不合逻辑。 “你的意思是,庄文言因为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所以自杀在府,故意制造出刺客刺杀的局面?” “以此来向京城中的某些人表示,自己已死,恳求他们放过庄家的妻儿老小?” 魏斗焕细细一想,忽的意识到了不对劲。 “对咯!” 董少卿用折扇猛的一拍手心道: “他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别人便能威胁他。” “为了他一家的妻儿老小,自杀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一来,别人威胁不了他,又能把事情闹大,让全城百姓都知道,若有人再对他一家老小动手,岂非正中他的下怀?” 事情一闹大,旁人若想再对付庄文言的一家老小,上至金吾卫,下至长安县衙,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用来自杀的剑呢?” 魏斗焕猜到了。 董少卿当晚既然去过庄家,很有可能就是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庄文言的尸体。 如此一来,庄文言用来自杀的武器,也自然是他带走了。 果然,董少卿闻声,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型式古朴的匕首递给魏斗焕: “他是金戎人,这种匕首是金戎过独有的型式,短小而刃利。” “我看他已死,也就明白了他的用意,遂将此物带走,制造出他被刺杀的假象。”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我才是。” 听到这话,魏斗焕不由白了他一眼。 拿到匕首后,魏斗焕也不再继续多言,事情到这里已经全都清楚了。 金吾卫与千牛卫之争,如今胜负已分。 最重要的一场大戏,也将于三日后在皇宫内开演。 届时双方人马各凭本事,各自手段。 “陛下亲征在外,将军受命肃清长安。” “此事非同小可,你切莫意气用事。” 临走时,董少卿还特地叮嘱了一番。 对此,魏斗焕没有应声,只看着手中匕首一阵发呆。 他在想,这场关于金吾卫与千牛卫的斗争是否有必要。 广平宋家逐渐坐大,对于皇帝而言,虽不是什么好事。 可选几个头目杀了也就算了。 何须搞得满城风雨? 甚至让金吾卫与千牛卫火拼? 而庄文言呢? 他虽是金戎人,可来大乾几十年,从未做过对大乾不忠之事,无端被卷入进来,最终自杀。 还有那些死都未曾明白的千牛卫。 他们不过是听命于宋明铮,他们当真知道这场斗争的真相么? 思虑良久,窗外的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刺眼。 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洁白的云朵,东一片,西一片,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而苍穹笼罩下的人们,却在这样那样的条条框框中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生与死。 没人见过他们的喜怒哀乐,也没人在意。 至于体会,则更是闻所未闻。 正如那些头顶蓝天白云却懒得看上一眼的人,如何能够体会白云的潇洒无拘呢? 在这世上,庄文言这样的人才是活着的人。 而那些躲在阴暗角落指点江山之辈...... “他们也妄称自己是人?” 魏斗焕冷笑着将匕首放在床边,目光缓缓落在了院内树梢上的雪堆之上。 第94章 杨清婉报恩来了 魏斗焕养伤之际,难得空闲。 以往都是在属衙与巡街两边跑,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应接不暇。 闲下来以后,坐在院中观赏雪景,手中捧着热茶,身后有着悦心,人间之事,大抵不过如此。 “心儿,你觉得快乐吗?” 斜阳渐沉,蓝色的天空逐渐暗了下来,就在悦心催促魏斗焕回房之际,魏斗焕忽的问道。 陡然听到这个问题,悦心不由纳闷反问道: “少爷为何这么问?” “你只管回答便是。” “无需多虑,随便问问。” 魏斗焕笑着轻声道。 闻声,悦心“哦”了一声,点点头道: “别的不知道,反正看见少爷受伤,我便不快乐。” “少爷整日在城中巡街,百姓们都对少爷夸赞有加,甚至不少人还往府内送来吃食,虽说都是些常见的蔬果,可这不说明少爷与百姓们能够结成一片么?” “那些人为什么要与少爷为敌呢?难道少爷这样不好吗?” 悦心说着,脸上的怨愤之色,在眼眸之中浮现。 在她看来,魏斗焕能够成为百姓眼中的好官。 那在朝廷之中自然也应该受到尊重。 可那些人不但不给予魏斗焕尊重也就罢了,反而还要与魏斗焕为敌,甚至打算杀了魏斗焕。 为什么? 当官的难道不就是应该为百姓着想么? “那这么说来,你其他时候,都是快乐的咯?” 魏斗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只是继续问道。 悦心将脑袋靠在魏斗焕的胸前道: “能够与少爷在一起,自然是快乐的。” 她的声音,细若蚊声,若非魏斗焕听力尚可,只怕还真听不见。 魏斗焕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忽的一叹道: “是啊,能够与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谁人又会不快乐呢?” “少爷......少爷在说谁?” 悦心不明所以,抬头问道。 只听魏斗焕缓缓道: “京城内外,大乾上下。从古至今,从今往后。” “每个人不都是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么?无论是谁,他们所作的事,所说的话,所面对的全部,影响他们的,未曾影响他们的,最终导致他们形成的,不外乎都是如此。” “可有些人喜欢的,不是自己的,而是别人的。” “他们见不得别人快乐,也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快乐,他们想要将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们的想法进行。” “这样的人,他们配得到快乐么?” 悦心还以为魏斗焕是在问她,闻声当即摇了摇头道: “这样的人怎么能快乐?这样的人要我说,只配孤独终老,没人疼没人爱,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他说话,让他永远都无法得到快乐!” 闻声,魏斗焕不由诧异回头,满眼惊喜的看着她道: “高!” “实在是高!” 这个办法好。 对付那些始终想将别人的快乐据为己有之人,就应该用这个办法。 悦心眼见魏斗焕夸赞自己,当即吐了吐舌头道: “我胡乱说的,少爷可被当真啊。” “嘿,瞧你这话说的,这怎么能是胡乱说的呢?” 魏斗焕颤颤巍巍起身后,一手搭在悦心肩头,笑着道: “你的想法,可比朝中那些达官显贵的想法要可靠真实得多。” ...... 翌日,魏府来了个特殊客人。 “谁?” “杨清婉。” 下人汇报名字的时候,魏斗焕差点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杨姑娘?” “快快请进。” 魏斗焕仍坐在房内,既未下床,悦心自是不好说什么,只嘟着小嘴去泡茶了。 不多时,杨清婉在两个侍女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民女杨清婉,见过魏大人。” 眼看就要下拜,魏斗焕忙出声道: “可别拜了,你拜了我也没办法扶你起来。” 接着,他伸手敲了敲自己身上的绷带道: “我现在可没当初在街上替你拦马的本事。” 闻声,杨清婉不由莞尔一笑,嫣然笑意好似流云彩霞,端得光彩照人。 饶是魏斗焕也多看了两眼。 “魏大人,听闻你受伤卧床,我特地从府中取了几味补药送来,聊表心意,以谢大人当日救命之恩,还望大人不嫌弃。” 听着自家姑娘说话,两个婢女当即将早已准备好的盒子打开。 药材这种东西,魏斗焕不甚明了,但从包装不难看出,这两味不要肯定价值不菲。 “悦心。” 魏斗焕一声轻唤,悦心正好端着茶盏进来。 “杨姑娘好意,咱们不好推辞,收下吧。” 别的什么礼,正如魏斗焕之前那样,一概不收,甚至收了也要送回去。 但杨清婉不一样,她既是来谢恩的,多有推辞实在不妥,收了也就收了。 这还是悦心第一次看到有姑娘来拜访魏斗焕,眼看对方是来送药材的,也没多想,点点头后便收下了。 顺道还替魏斗焕给杨清婉回了一礼。 “这位是?” 杨清婉不由好奇问道。 魏斗焕忙出声道: “我未婚妻,俗称管家婆,人称母老虎......” “再说!” 接着,他便接收到了悦心要吃人的目光。 于是他急忙闭上了嘴。 待得悦心带着礼盒离去,杨清婉这才掩嘴笑道: “大人与准夫人平日里便是如此相处的么?好生有趣。” 生在书香门第,一切都要按照纲常来。 杨清婉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夫妻相处模式。 一时不由心生好奇,对魏斗焕平添了三分好感。 只听魏斗焕道: “嘿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谁让我喜欢的姑娘,就是这个性子呢。” “不说我了,说说你,你今日来,就是为了送药材?” 魏斗焕早就打听过来了,杨清婉这个杨姓,不是别的杨,正是刑部尚书杨大人的杨。 虽不是嫡女,但却是杨家年轻一辈中唯一的女子,受尽家族宠爱。 能够让她亲自跑一趟的事,显然不止是送药材这么简单的小事。 闻声,杨清婉点点头道: “大人明鉴。” “家父让小女今日前来,乃是想问大人一声,明日朝会,大人可准备好了没,需不需要家父做些什么,他也好早做安排。” 杨大人? 魏斗焕听罢,不由琢磨起来。 他的确听高硕说过,杨大人年节前会回京。 可杨大人回京了,自己需要他做什么? 再说自己跟他也没多大的交情,顶多也就是救了杨清婉...... “朝廷准备对我动用三司会审?” 这时,魏斗焕忽的反应了过来。 能够麻烦到刑部尚书的事,自然不止是小事。 而他又是千牛卫郎将,除了三司会审,还能是什么? “大人可曾准备好?” 第95章 三司会审 对于刑部尚书杨大人忽然伸出的橄榄枝,魏斗焕心中第一真实想法是:这得接。 不为什么,只为杨清婉。 冲着杨清婉这么大个美人,他都得接。 可转念又一想,若是现在接了,那杨清婉与自己岂非再无任何恩怨瓜葛? 不行不行,不能接。 于是魏斗焕抬起手,朝着杨清婉拱手道: “还请转告杨大人,我所为之事,不宜牵动大人,更不不宜大人出手相助。” “大人心意,我心领即可。” 除了为日后继续与杨清婉有所瓜葛外,魏斗焕还需要考虑另外一点。 那就是杨尚书忽然伸出橄榄枝,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报答那日他救杨清婉的恩情? 多事之秋,自当稳重。 杨清婉闻声,美眸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道: “想来大人早有应对之策。” “民女告退。” 说着,杨清婉起身便要离去。 魏斗焕也不多留,随她去了。 而当她离开后,悦心这才进来,秀脸上尽是疑惑的问道: “杨大小姐亲自登门,少爷也不留她吃顿便饭?” 京城内,除了皇亲国戚与几个顶级大人物外,接下来便数六部尚书最为尊贵。 杨清婉身为刑部尚书之女,亲自登门拜访。 按说魏斗焕怎么着也得留人吃顿饭不是? 地主之谊嘛。 “这就是达官显贵的聪明之处。” 魏斗焕笑了笑,与她解释道: “宋府一战,京城内外,上上下下如今够资格知晓的,已然全都知晓。” “可你看这两日,敢来府上探望的,能有几个?” “嗯?少爷的意思是?” 悦心秀目转动,尽是不解。 只听魏斗焕继续道: “所有人都在观望,在明日三司会审尚未结束前,没有人敢站队。” “也不能说他们怕死,顶多算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可杨姑娘今日前来,说是送药材,但问的却是明日之事,要说他杨尚书真想帮我做点什么,我是一万个不信。” 刚才魏斗焕就想到了这一点,于是这才婉拒了杨清婉的“好意”。 可悦心却还是没明白,清眉微蹙道: “少爷是说,杨小姐今天来拜访,更多的是试探?” “聪明啊心儿!” 魏斗焕赞了一句悦心,随即顺着她的话道: “三司会审,杨尚书不过一刑部尚书,事到如今,又当真能为做什么呢?” “想来不过是试探罢了,想知道我这两日是否与我背后之人准备妥当,应付明日。” “换言之,杨尚书想知道的,不过是我在我背后人眼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宋府一战,朝野震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斗焕若能得到背后之人的庇护,足以说明他如今在京城的分量。 而倘若魏斗焕得不到背后之人的庇护,那便说明魏斗焕即将成为一枚弃子。 尽管魏斗焕曾搭救过杨清婉,杨家即便想要报恩,那也要看看魏斗焕是否值得他们投入赌注。 大人物的博弈,向来如此。 悦心闻言,这才恍然明白,一时连连点头称是。 见状,魏斗焕不由好奇抬眼看着她道: “刚才看你给杨姑娘送茶的时候......” “心儿,你说男人三妻四妾是不是很正常?” 魏斗焕话到一半,忽的直接切入了正题。 这让悦心一时赶到莫名,只点头道: “是啊,全天下的男人不都是这样吗?” “嗯?” 这下,魏斗焕当即愣在了原地,满脸诧异的盯着悦心。 不是,我看电视剧小说什么的,不是这样的啊! 女主又能让男主三妻四妾? 我特么不会看的假电视剧,假小说吧? “怎么了少爷?” 悦心见魏斗焕神色呆滞,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出言道: “少爷知道的,我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拐弯抹......” “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少爷指正便是,千万别生我的气......” 听到此言,魏斗焕当即朝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上前。 而当她来到床榻近前,魏斗焕拉着她的手,让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胸前,这才缓缓道: “心儿,在我的世界里,你永远都是女主。” “女主?那是什么?” 悦心哪里明白什么叫做女主,一时颇为好奇。 魏斗焕笑着,并未解释,只拥抱得更紧了些。 ...... 休养几日后,三司会审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魏斗焕在裴行远的带领下,第三次来到皇宫,躬身进入太极殿内。 奇怪的是,在来的路上,裴行远并未特意交代什么,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好似今日之事,他早已成竹在胸。 于此,魏斗焕自然不会多问,毕竟那日董少卿跟自己说得也很明白。 皇帝亲征在外,裴行远奉命肃清乱党在内。 他既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在办事,想来今日也无需担心什么。 进得殿内,魏斗焕刚朝着大殿之上的太子行完礼,便听得太子道: “既然都来,那便开始吧。” “柳卿,杨卿,卢卿,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孤希望你们能持身中正,不偏不倚,明白吗?” 今日三司会审的三人分别是,都察院柳道冲,刑部杨焕之,大理寺卢显节。 而太子只是作为名义上的主审,但实际上干的却是监审的活儿。 闻声,三人纷纷点头称是。 魏斗焕听罢,不由朝卢显节偷瞄了一眼,心道:这家伙居然成了主审官? 不是,大理寺寺卿哪去了?卢显节不是少卿吗? 正想着,柳道冲已一步踏出,来到殿中央,看着魏斗焕,沉声问道: “魏斗焕,三日前子时夜中,你为何率领金吾卫前往宋明铮之府?” “你可知擅闯朝廷四品大员府邸,乃是重罪?” 听柳道冲的话,似乎并没有要刻意给魏斗焕冠以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魏斗焕闻声不由一时狐疑,暗道自己与柳家也算是有过冲突,而且那日在春风楼,自己可谓没给他柳道冲一点儿面子,他难道不生气? “回柳大人,下官率领金吾卫前去宋府,乃是为缉拿逆党宋明铮。” 想着,魏斗焕直言应道。 “逆党?” 柳道冲继续问道: “你何以认定宋明铮乃是逆党,他所犯何罪?” 魏斗焕正要将刘三一事说出,裴行远却在他身侧抢先一步道: “柳大人,前两日朝会,我已经将始末原委尽皆呈告殿下,中书也有明发告令,宋明铮通敌在前,灭口人质在后,他所犯之罪,难道还需要重复么?” 其实两宋案,这两日的朝会早就有过明确结论。 甚至中书省对此事已经盖棺定论。 而今日三司会审的重点,也并非此事,而是对于魏斗焕率领金吾卫与千牛卫火拼一事。 但柳道冲问的问题,显然并非如此。 第96章 双卫之争 两宋案的前因后果,始末原委,其实在这几日的朝会中,早已有了结论。 可柳道冲接连几个问题,却都是问的有关两宋案的详细内情,显然是有心为两宋案翻案。 裴行远当然不愿意看到,于是这才出言质问道。 魏斗焕并不知这两日朝会,朝廷上下是如何研究与判断两宋案的。 但听裴行远的意思,事情难道不应该已经结束了? 那今日这三司会审,又搞的是什么名堂? “裴大人。” 这时,刑部尚书杨焕之淡淡道: “前两日魏大人重伤在家,不便上朝,两宋案详细内情,我们只是审了几个非关键之人。” “今日既然魏大人受诏前来,我等多问两句,又有何妨?” 他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别的人说的,他们不太相信。 尽管中书省已经对此盖棺定论。 可为了保证绝对的公正,他们想从魏斗焕口中得到确凿的证据,似乎也没什么错。 闻言,裴行远只一声冷,却是不再多言。 见状,柳道冲与杨焕之交换了个眼神,杨焕之随即看着魏斗焕出言问道: “魏大人,刘三之事,你是如何得知?” 宋明铮之所以成为逆党,乃是因为他将刘三灭口,而刘三乃是金戎奸细。 那刘三之事,隐秘非常,魏斗焕是如何得知的呢? 按说,魏斗焕想也不用想便能回答,因为刘三之事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可就在他要开口回答之际,身侧却忽的吹起一道凉风,直往他的官服中钻去。 他身侧是谁? 自然是裴行远! 魏斗焕心神一震,忙道: “下官虽在金吾卫任职,但却仍是千牛卫郎将,刘三之事一直由我们千牛卫负责监视,我知道刘三之事,何足道哉?” 言罢,他用眼角余光瞥了裴行远一眼,见其神色自如,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至此,魏斗焕这才明白柳道冲与杨焕之如此问话的真实原因! 两宋案本已盖棺定论,还有什么细节之处需要审问? 这件事原本就不需要再做调查! 他们这么问,不过是心怀鬼胎! 要知道,刘三之事一直以来都是由千牛卫负责的。 倘若魏斗焕按照实际情况如实回话,那就会变成裴行远早已掌握刘三的行踪,换句话说,裴行远一早便在插手千牛卫之事! 而他裴行远是谁? 金吾卫大将军! 一个金吾卫大将军插手千牛卫的事,那是想干什么? 即便皇帝不疑,太子难道还能不疑有他? 当初卢显节在听到魏斗焕既是金吾卫巡街使,又是千牛卫郎将的身份后,便吓得半死。 用卢显节的话来说,皇帝让一个人既在金吾卫任职,又在千牛卫任职,百年一见! 因为这样的人若有异心,改朝换代只在弹指之间! 而今金吾卫大将军裴行远插手千牛卫之事,岂非也是心怀不轨? 看上去柳道冲与杨焕之是在审问魏斗焕,可他们的矛头却直指裴行远! 魏斗焕此刻回过神来,当即明白了刚才裴行远为何要出言对两人的审问表示不满。 “可据我们所知,你并未在千牛卫履职。” 这时,杨焕之继续问道: “你既未履职,千牛卫之事你便不该知晓,既然知晓,也该动用千牛卫,而非金吾卫。” “动用金吾卫调查千牛卫,魏大人,你想干什么?” 图穷匕见。 当一切是非过错都不重要的时候,绝对的利益才是所有人的诉求。 饶是魏斗焕听到这个问题,心里也不由狠狠一怔,暗道:奶奶个腿,终于忍不住了是吧? 两宋案对于他们而言重要吗? 不重要! 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通过此事,给他魏斗焕冠上一个目中无人,犯上作乱的罪名! 动用金吾卫调查千牛卫,甚至与千牛卫火拼,这叫什么?这就是赤裸裸的谋逆! 宋明铮与宋昊可以是逆党,他们毫无异议。 可他魏斗焕也必须是逆党! 杨焕之与柳道冲的审问,分明就是冲着这个目的来的! 一思及此,魏斗焕霎时明白前几日他们为何允准自己在府中修养了。 他们就是想自己放松警惕,从而在今日掉入他们设下的陷阱。 这帮老阴B,真他娘的狠啊! “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还好魏斗焕早有准备,确切的说,是董少卿早有提醒。 只听魏斗焕甚为不满的道: “下官动用金吾卫调查宋明铮,乃是因为庄文言之死,庄文言死在城内,金吾卫自有调查之权。” “至于调查的对象是千牛卫还是别的什么,对于下官而言,并无区别。” “下官既为金吾卫巡城御史,维护京城治安,巡察京城宵小,为朝廷尽职,为陛下尽忠,乃下官本分!” 是,我是动用了金吾卫去调查千牛卫。 可我这是为什么? 我这是为了朝廷,为了皇帝陛下! 你能拿我怎么样? 魏斗焕眼神一转,心中不满顿时喷薄而出。 “可你分明知道千牛卫乃皇家侍卫,仍还是不顾体面,深夜闯府拿人。” “你是打算让世人知晓,我千牛卫之中出了逆党?让天下人看朝廷的笑话?看陛下的笑话吗?” 这时,柳道冲再度出言喝问道。 是非曲直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须给魏斗焕罗织一个罪名。 闻声,魏斗焕当即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问道: “那柳大人的意思是,千牛卫中出了逆党,下官将该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大人莫要忘了,下官也是千牛卫郎将!” 既然说到面子上的事,魏斗焕也不再藏着掖着。 姑息养奸的事,他做不出来,倒是千牛卫中的其他人做得出来。 他强调自己也是千牛卫郎将的身份,便是在告诉满朝文武,自己这个千牛卫,和他们那些千牛卫,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魏斗焕!” 柳道冲一声厉喝,怒目而视道: “你是千牛卫郎将又如何?!” “情知宋明铮密谋之前,你上报即可,何须动用金吾卫缉拿?还闹得满城风雨?” “你眼里还有陛下吗?!” 一切一切的“过错”,都仅限于魏斗焕动用了金吾卫去对付千牛卫。 其他的一切,此时看来,完全微乎其微,毫无存在感。 饶是魏斗焕听到此言,也不由动了肝火。 他当然知道朝廷权斗的黑暗,也知道深陷其中应当遭到的打压与各种诽谤。 甚至他还知道眼下其实也只是开胃菜。 但他无法忍受的是,这些个道貌岸然的权贵,事到如今仍还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个为国为民的忠臣。 而对于那些因他们死去的人,他们竟然能做到只字不提! 第97章 反客为主 魏斗焕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毕竟看过许多电视剧,看过许多类似的小说。 可当他真正面临这一切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对着苍天竖起中指,然后道:看看你作的孽。 回过头,魏斗焕的目光扫过柳道冲,杨焕之与卢显节,虽然卢显节一直未曾说话。 原来每个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现代社会如此,穿越以后还是如此。 所谓的三司会审,原来只是用来给自己冠以莫须有罪名的舞台。 刚才柳道冲与杨焕之的装模作样,也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 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 口诛笔伐未曾显得他们睿智,玩弄权谋却让他们乐在其中。 “按《大乾律》,通敌卖国者,察之则缉之,有延误者,诛九族。” “陛下让我回京当巡街使,巡城御史,乃至千牛卫,我的眼中便只有陛下,一切皆以大乾律为准。” “大人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与陛下说去。” 事到如今,魏斗焕也只有搬出《大乾律》了。 按照《大乾律》的规定,凡大乾人,并非只是当官儿的,只要是大乾之人,发现通敌卖国之辈,立刻缉拿。 只要拖延,一经证实,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别人或许当这条律令是白纸一张,可他魏斗焕却不是。 眼见魏斗焕张口便是《大乾律》的明文规定,而且一字一句,丝毫不差。 柳道冲当即愣了愣神,脸上一下子阴沉起来。 当初在春风楼的时候,魏斗焕也是靠着《大乾律》,从他手中硬生生讹去八万两银子。 如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魏斗焕故技重施,他却还是毫无办法,一时间满脸窘迫,只咬牙切齿,怒恨翻涌。 这时,杨焕之忽的笑道: “魏大人,关于此事,陛下可有谕旨?” 事情又回到原点。 魏斗焕缉拿宋明铮一案,若皇帝明发谕旨,那自然一切都是皇帝圣明。 “没有。” 魏斗焕想也不想的应道。 “那便是了。” “陛下既未明发谕旨,你又何须如此着急?” 杨焕之长眉微皱,以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看着魏斗焕问道: “事急则缓,事缓则圆,千牛卫乃天家护卫,事关陛下颜面,你贸然带领金吾卫前去抓捕,若让天下人知晓,陛下颜面何存?” “你既口口声声说心中只有陛下,那便更该懂得这个道理。” 眼看强行给魏斗焕定罪已是不行,杨焕之转而给魏斗焕戴上了一顶“莽撞冲动”的帽子。 换言之,原本这件事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但魏斗焕没那样去做,所以魏斗焕有罪。 一旁的柳道冲也是冷声附和道: “口是心非!” “你心中若当真有陛下,便该将宋明铮移交三司,绝不是擅自前去抓捕,更不是擅自将其杀死!” 还是那句话,魏斗焕没有按照规矩来。 而他们所谓的规矩,便是他们一直以来所维护的条条框框。 上至太子,下至黎民百姓,都得在这些条条框框内行事。 无一例外,魏斗焕也不能特殊。 魏斗焕听罢,忍不住笑了。 这帮人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打算审问案情,而是一个劲儿的挖坑让自己跳,使劲将自己往坑里推。 所谓的三司会审,不过是一场儿戏,一场冠以最高规格的儿戏。 “柳大人,杨大人,你们可曾上过战场?” 想着,魏斗焕若无其事的反问了一句。 两人闻声皆是一怔,柳道冲不悦道: “这与本官上没上过战场有何关系?现下殿下主审此案,审的乃是你!” “诶,柳卿,他既有此问,想必有所联系,你照答便是。” 自宣布三司会审开始后便再未说过话的太子,此刻终于是出声了。 不过他这一出声,柳道冲的神色顿时一变,急忙躬身回头道: “是,殿下。” 而后,他这才满脸不忿的看着魏斗焕道: “没有,那又如何?” 闻声,魏斗焕眼珠子一转,淡淡道: “缉拿宋明铮,下官迟一分,宋明铮便多一分机会对外传递情报,致使我的大乾战事受挫,陛下蒙羞。” “而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是士卒丧命,将军败仗,国家受辱,黎民涂炭。” “这种事,请两位大人告诉下官,该如何事急则缓,事缓则圆?难不成要等到我大乾将士在前线阵亡,陛下在前线为敌人所辱,国家为敌人所破,才应该当机立断?!” 最后两句话,魏斗焕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落在满朝文武的耳中,涌起阵阵洪涛,澎湃不止。 便连大殿之上的太子,也不由朝魏斗焕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两位大人没上过战场,自是不知战场凶险。” “但倘若只因无知,便有心为逆贼开脱,下官倒是很怀疑两位大人到底是何居心!” 话锋一转,魏斗焕决定不再被动,他要主动出击! 此言一出,柳道冲与杨焕之的脸色顿时大变。 柳道冲怒斥道: “放肆!” “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我等何时为逆贼开脱过?休要血口喷人!” 一旁的杨焕之则点头道: “我等奉命会审,就事论事而已,魏大人不必如此敏感。” 听着两人的话,魏斗焕嘴角笑意一时更为冷冽: “宋明铮一案板上钉钉,两位大人审的不是案过程细节,也不是案后对证,反而一个劲儿的想要证明下官缉拿逆党,乃是犯上作乱,有辱圣颜。” “怎么?在两位大人的眼中,朝臣为国尽职,为君尽忠,反倒成了逆贼?”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大殿之上顿时一片死静。 但仅片刻后,柳道冲便立时恼羞成怒道: “诽谤!” “魏斗焕!你诽谤当朝二品大员,该当何罪!” “太子殿下,臣请即刻将魏斗焕收押,明正典刑!” “臣附议!” “臣附议!” 随着柳道冲的一声令下,都察院诸多御史,尽皆俯身拜跪,动作行云流水,整齐划一,好不壮观。 魏斗焕不由暗道:私底下肯定没少加练吧? 而此刻坐在大殿之上的太子在看到这一幕后,眼神也是微凛。 不过他却并未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只是在目光扫视两圈后,这才缓缓道: “魏卿,此乃朝堂,非谁家私邸。” “孤看在你是武将出身的份上,此次便不予追究了。”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魏卿心里最好有个底才是。” 太子给足了魏斗焕面子,甚至连一句训斥都没有,只是简单的告诫了一番。 闻声,魏斗焕当即拜道: “臣恭领殿下教谕!” 第98章 杀了他又如何? 唇枪舌战,原本非魏斗焕所长。 但自回到长安后,这些个前赴后继送上门的“敌人”,却给他锻炼此道的机会。 此番在太极殿上运用自如,竟丝毫不落柳道冲,杨焕之这等浸染此道数十载之人。 随着魏斗焕反客为主,开始反击,太极殿内的气氛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魏斗焕根本没把今日的三司会审放在眼里,他是早有准备而来。 柳道冲,杨焕之与卢显节三人中,除了卢显节外,其余两人都可谓接连上阵,却又都未能讨得便宜。 而至于那些位列文武之首的超级大人物们,从一开始到现在,面如古井,波澜不惊,既没有要出言插手的意思,也没有要出言阻止的意思。 好似这殿内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眼见太子并未斥责魏斗焕,柳道冲与杨焕之再度交换了个眼神,不甘之色在两人脸上明灭不断。 “魏斗焕,我再问你,宋明铮罪有应得,你杀他也就罢了,为何连赶去查看情况的宋昊也一并杀死?” “莫不是当初宋昊在此间弹劾于你,令你心生不满,遂公报私仇吧!” 在所有人都忘记了宋昊的时候,柳道冲没有忘记。 事实上他也无法忘记。 毕竟宋昊乃是他都察院的御史,他手底下的人。 倘若如此这般被魏斗焕杀了,他却问都不问,日后在都察院内,谁人还敢为他效力? 于是,他这一番问话有着两层意思。 一来,向都察院内的御史表明,他这个左都御史绝非弃卒保车之辈。 二来,既然无法控告魏斗焕擅专之罪,那给魏斗焕戴个公报私仇的帽子总没问题吧? 要知道那日也是在这太极殿内,宋昊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甚至当着魏斗焕的面弹劾的魏斗焕。 众目睽睽,人所众知。 魏斗焕因此公报私仇,合情合理。 “柳大人若不提起此人,下官倒还忘了。” 魏斗焕此刻已经占据上风,一时显得云淡风轻,只若无其事的道: “怎么?他也死了?” 当晚魏斗焕在倒下之时,宋昊还活着。 之后的事,董少卿并未与他说,他也没问。 宋昊到底怎么样了,他还真是不知。 “哼!” “宋昊身为御史,得知宋府之战,特地去千牛卫衙门禀明情况,带人查看。” “没想到也遭你毒手!” 柳道冲拂袖怒道: “此刻你竟还在此装模作样,忒的无耻!” 魏斗焕闻声耸了耸肩道: “原来真死了,那死了就死了呗。” “你!” 柳道冲见得魏斗焕轻描淡写,不屑一顾的表情,一时间更是怒火冲天。 “太子殿下,魏斗焕目无君上,擅杀朝廷命官,请殿下严惩!” “柳大人!” 这时,魏斗焕忽的加重了声音。 太子本就不想理会柳道冲所请,耳听魏斗焕如此,当即微微颔首示意。 见状,魏斗焕好整以暇的看着柳道冲道: “柳大人,你说宋昊乃是去宋府查看情况?” “可他乃都察院御史,与千牛卫八竿子都打不着,他为何会如此碰巧出现在宋府?又为何能够从千牛卫调人?” “此事我倒要好生请教柳大人一番。” 千牛卫的特殊性,已无需多言。 而都察院虽有监察百官之责,可这百官之中,并不包含千牛卫。 也就是说,宋昊根本没有理由去宋府查看情况,更不可能从千牛卫调人。 除非宋明铮与他勾结。 “既是碰巧,何来其他原因?” “至于调集千牛卫一事,失事之处既是千牛卫郎将的府邸,千牛卫属衙侍卫随他一道前往查看,有何不可?” 柳道冲的解释也算合理。 至少从表面上看,这样解释没问题。 宋明铮毕竟是千牛卫郎将,他的府邸出事,他手下的千牛卫去查看,谁人还能说什么? “可据我所知,宋昊在案发前几日,还曾去拜访过庄文言,而不久后庄文言便惨遭灭口。” “于是这才有了宋府之事,难道说,这也是碰巧?” 魏斗焕继续不忙不满的说着。 看上去乃是他在受审,可实际上,此刻已经是他在审问柳道冲了。 只是柳道冲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面对魏斗焕的提问冷笑回应道: “庄文言的身份在我都察院内早有记录,宋昊因韦智案而前去调查,有何不妥?” “至于后来庄文言被人灭口,与宋昊有何关系?难不成每个出入过庄府的人,与此案都有关系?” “这样说来,你魏斗焕的嫌疑岂非最大!” “案发前一日你才当街拦下过庄文言的马车,随后又派人监视庄家,案发后也曾去过庄家!” “世间竟有如此巧事,被你盯上的人,无一例外,尽皆惨遭灭口。” 这一番话,不但成功化解了魏斗焕的难题,更是给了魏斗焕沉重一击。 要知道,庄文言之死,很大程度上与魏斗焕有关。 这是魏斗焕无法撇清的嫌疑。 只是庄文言身份特殊,刚才柳道冲一直未曾提及。 此刻被魏斗焕自己提了起来,可算是给了柳道冲莫大机会。 闻声,魏斗焕眼神一凛,暗道:老狐狸反应还真快。 随后面不改色的道: “如此说来,宋昊与庄文言之死,宋明铮谋逆,皆无干系咯?” “自然无关!” 柳道冲怒气横生道。 宋昊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魏斗焕从一开始就知道。 只不过此刻听柳道冲如此言道,心中不由多了一份怀疑。 但眼下显然不是细究此事的时候,听得柳道冲斩钉截铁的声音,魏斗焕忽的抬起头,眼神凌厉道: “既然无关,柳大人为何如此在意?” “你杀了本官下属,本官难道问都不能问上一句?!” 柳道冲爆喝一声,满眼皆是怒火。 谁料魏斗焕丝毫不惧道: “我奉命缉拿逆犯,宋明铮手下千牛卫不知实情,一味阻拦,甚至拔刀,宋昊不但不劝阻,反而助纣为虐,意欲助逆犯逃出生天!” “杀了他又如何?便是将他碎尸万断也在大乾律法之内!” 此言一出,偌大太极殿顿时一静。 文武百官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粗重的,轻缓的,急躁的,不安的,一一都在魏斗焕的耳旁响起。 强硬,刚正。 这就是他魏斗焕的态度! 别说一个宋昊,便是当晚柳道冲亲自到来,他也照杀不误! 听到此言的柳道冲,看着魏斗焕脸上满溢的杀气,不知为何,忽的感到心悸。 胸腔内好似有一架鼓,正在被猛然敲击,鼓声带动心脏跳动,意欲破胸而出!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第99章 通敌卖国者,死罪! 无论是谁,在当晚缉拿宋明铮的战斗中阻拦魏斗焕,结果都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宋昊与宋明铮暗中勾结! 魏斗焕的一句话仿佛一颗巨大的炸弹,落在朝堂之上,只炸了个水花四溅。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无端对魏斗焕生出一股惧意。 要知道,魏斗焕可是皇帝的刀啊! “柳大人?” “还想问什么?” 眼见朝堂之上无人再出声,魏斗焕深知对方还有底牌没有出尽,于是索性主动追问道。 今天这场戏,毫无章法,也无规矩,一切都不过是随性而为。 既然对方可以这么干,他自然也能这么干。 太子对此并未出言阻止,只好整以暇的观望着,眼神中不时透露出一丝笑意。 柳道冲此刻反应了过来,眼见魏斗焕已经反客为主,当即怒斥道: “今天乃是审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一旁的杨焕之则搭腔道: “魏大人,此案已有定论,今日之会,也不过是向你多了解一些情况,问话之时若有得罪,我等赔礼道歉便是,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与其说他是和事佬,莫不如说他是在挑拨离间。 这一句话,直接将魏斗焕变成了那个搬弄是非,居高临下的审判者。 他们反倒成了受审者。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得感叹这老家伙的语言艺术。 不过,对于如此这般挑拨离间,颠倒是非,他魏斗焕能惯着? “哟,杨大人可算是明白了。” “原来今日之会乃是诸位向我了解情况?而非论罪?” 魏斗焕冷笑一声,继续嘲讽道: “既然如此,那诸位早干嘛去了?刚才在此间咄咄逼人,非要硬说我率领金吾卫冲杀千牛卫的是谁?” “非要给我安上个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的人是谁?” “杨大人耳朵不好使,没听到?若是如此,那还站在此间......” “咳咳......” 就在魏斗焕准备“大开杀戒”之际,好一阵未曾出言的裴行远忽的在旁咳嗽了两声。 魏斗焕识趣,当即将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原本已然有些动怒的杨焕之见状后,只“哼”了一声,拂袖背面过去,虽是不悦,却并未多言。 这时,柳道冲看着魏斗焕问道: “据千牛卫内查文书所写,你在宋明铮一案前,曾去宋府拜访过,向宋明铮索要过房契,可有此事?” “有。” 魏斗焕毫不遮掩的应道: “当时他不想给,我打算硬抢,差点打起来来着。” 听到这话,柳道冲喜上眉梢,当即问道: “那你与他,可算有私怨?” “大人硬要这么说,那便算有吧。” 与宋明铮的私怨,魏斗焕倒无法辩驳,毕竟事实就是事实。 当日差点在宋府内与宋明铮动起手来,随行的金吾卫与宋府内的千牛卫,以及裴孝义都看在眼中。 这种事自然瞒不过京城中的耳目。 “难怪魏大人在缉拿宋明铮之时这般狠绝,竟没有要生擒的意思。” “看来魏大人心中多少对宋明铮怀有憎恶之心啊。” 还是那句话,既然无法给魏斗焕定罪,那就只能往魏斗焕身上泼脏水,能脏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 朝臣如何畏惧魏斗焕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魏斗焕不再持身中正,那他这把刀,也就失去了锋芒。 可在魏斗焕看来,这并不是对方的底牌。 面对如此之言,魏斗焕的回答十分简单: “对于一个于国不忠,于同僚不仁的恶徒,柳大人能够心怀仁慈,那就是柳大人宽仁,反正我是做不到。” 三言两语,反击成功。 “你!” 柳道冲不料又被魏斗焕打了一巴掌,立时脸上火辣滚烫。 这时,杨焕之忽的问道: “生擒宋明铮,不但可以麻痹那些在国内的金戎奸细,还能为我们所用,向敌国传递错误情报。” “魏大人动手之时,可曾想到过这些?” “杀人容易,维持大局难啊。” 一句话,魏斗焕不该莽撞杀了宋明铮。 翻来覆去,始终都绕不开这个话题。 魏斗焕看了杨焕之一眼,始终没搞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只淡淡道: “陛下亲征,金戎国破指日可待,这些个金戎余孽,有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我不懂杨大人所说的大局,我只知道通敌卖国者,死罪!”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杨焕之也不再继续多问,而柳道冲也没了继续问下的意思。 三司会审,到这里接近尾声。 所有人都按照早已排练好的步骤,一步一步将这场戏演完落幕。 谁也未曾陡生枝节,从柳道冲到杨焕之,从魏斗焕到裴行远,大家都是如此。 朝堂之上竟呈现出难得一见的默契。 甚至连那几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对此表示了默许。 太子望着沉默的满朝文武,眼神中尽是喜悦。 而此刻他也明白了皇帝让他多读《诫子书》的真正用意。 今天这场戏虽说质量差了一些,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裴行远与魏斗焕的表现可圈可点,理应收到嘉奖。 随即,太子看着魏斗焕道: “魏斗焕听旨!” “臣魏斗焕,恭请圣安。” 接着,便有一名太监,双手摊开圣旨,大声朗读道: 按惯例,先是赐封了一大堆人,有王姓的,有谢姓的,也有温姓的。 裴行远作为魏斗焕的顶头上司,自然也在其中。 直到魏斗焕。 “特敕,右千牛卫郎将、金吾卫翊府巡城御史魏斗焕......转昭武校尉,加骑都尉,守亲勋金吾卫羽林郎将,钦此!” 魏斗焕又升官了。 从巡城御史,一下子干到了羽林郎将。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一怔,皇帝这是要把金吾卫和千牛卫都交给自己? 这我特么要担多大风险啊? 不对! 皇帝这么赏自己,丝毫也不顾及那帮人的想法,这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继续跟他们对着干? 不是,你在边境潇洒自在,让我在这里受苦受难? 合适吗? “臣魏斗焕领旨谢恩!” 心中想着,但嘴上却是不敢停。 “魏卿,你伤势未愈,先行退下吧。” 太子出言,朝上自是无人反对。 魏斗焕看了裴行远一眼,随即躬身退去。 而魏斗焕离去后,太子这才看着满朝文武道: “孤知道,你们有些人对孤处置此事颇有微议,认为此案甚大,应当由陛下定夺。” “但孤要告诉你们的是,孤既监国,便无需尔等在背后指手画脚!” “都给孤记住了!” 一向温润如玉的太子,骤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似,眉眼间的凌厉如皇帝如出一辙。 满朝文武闻声后,急忙纷纷跪拜在地: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第100章 不愧是一代帝王 长安城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已下了数日。 远望四周,山川大地银装素裹,一片苍茫。 近看城内,楼阁殿宇也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仿佛琼楼玉宇,冰清玉洁。 卢显节的暗室之中,灯火通明。 因考虑到通风的问题,魏斗焕并未他升起炉火,虽然这暗室之中冷得让人跺脚。 “魏老弟今日朝会的表现,实在是叫人拍手叫快啊!” “此刻光是想想那些人的脸色,老哥我仍是喜不自胜,哈哈哈哈......” 卢显节在三司会审上,从头到尾,一句话未说。 事实上,大理寺寺卿未至,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在面对柳道冲和杨焕之时,自然没有插嘴的份儿。 再加上今日朝会说是三司会审,其实就是都察院与刑部给魏斗焕戴帽子。 在这种场合下,他一个上次还因魏斗焕而升职的人,怎好贸然出言? “卢老哥,你就不怕那些人给你穿小鞋?” 魏斗焕想着。 卢显节虽说没有插嘴的份儿,但附和两声总该是要的吧? 如若不然,岂非摆明了跟自己是一伙儿的? 而柳道冲与杨焕之如此针对自己,见得卢显节一言不发,日后岂能放他好过? “魏老弟,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卢显节得意的摇晃着脑袋道: “当日大理寺一战,老哥我拼死挡在外围,不许任何人出入,甚至抢在裴孝义,董少卿等人的前头进入大理寺,营救大人。” “京城上上下下,亲眼看见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岂能不知我与老弟是一伙儿的?” “所以今日朝会,我若出言附和,与柳家与杨家一道对付大人,只怕他们不但不会以为我是在秉公办案,反而还会以为我在巴结柳家与杨家。” “这朝堂之上啊,最忌讳的便是改换门庭,老哥我在京城混这么久,这点门道还是看得出来的。” 朝廷之中,三恒派系,泾渭分明。 改换门庭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可结果都不怎么好。 按照卢显节的话来说,不改,活着当狗,改,死了生蛆。 当狗好歹还能吃点剩下的骨头,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至于说穿小鞋嘛。” “嘿嘿。” 卢显节笑声一起,继而面露神秘之色的道: “若那几位高高在上的大人愿意花时间来对付我这等末流小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哦?” 这倒是引起了魏斗焕的兴趣,当即细细问道: “此言何解?” 只听卢显节道: “那几位,都是脚不沾地的天上神仙,如果他们亲自出手来对付我,岂不是正好说明我对他们有利用价值?” “我在京城混了八年,整整八年,平日里就像这烛台一般,有人来点,我就亮,没人来点,谁也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个东西存在。” “若我真有了被那几位利用的价值,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也能成为点灯的人。” 透明如他,这八年里,活着与死了,对于长安而言,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无法掀起哪怕一丝波纹,更别提波浪了。 而他之所以选择跟随魏斗焕,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在这长安城中掀起一阵水花。 若那些大人物当真注意到他,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别说我了,还是说说老弟你吧。” 话到这里,眼见魏斗焕面露思索陷入沉默,卢显节当即换了个话题道: “今日朝会,老弟可发现什么不对劲?” 闻声,魏斗焕将思绪从刚才卢显节的话中抽离,眉头微皱道: “不对劲?” “有何不对劲?” 一开始魏斗焕确实觉得不对劲,说好的三司会审呢? 难不成这世界当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可当柳道冲与杨焕之接二连三的出手后,他也就释然了。 因为他知道,宋府一战已经是结果,今天这场朝会,只是走个过场。 柳道冲与杨焕之各司其职,在场的文武百官充当看客,大家按部就班的将这出戏演完即可。 至于说还有哪里不对劲,他倒当真没觉着。 卢显节见状不由道: “老弟没发现,千牛卫的人,一个都没出现么?” “嗯?” 听到这话,魏斗焕不由心神一怔。 还真是! 整个朝会,千牛卫的人从头到尾始终没有出现。 按说自己好歹砍了个千牛卫郎将,千牛卫的两位将军怎么连个屁都没放? 左将军在边境跟随皇帝北狩,情有可原。 那右将军呢? 不是说在江南出差么?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回来? 不回来也不派人带句话? 宋明铮不就是他的下属么? “卢老哥,这倒要好生请教了。” 想着,魏斗焕当即将目光转向了卢显节。 看这老小子的样子,肯定知道点什么。 果然,卢显节闻声,当即捋须笑道: “哈哈哈哈......请教谈不上,老哥我提醒你一番便是。” “千牛卫左右两位将军各司其职,左将军寸步不离,跟随陛下左右,随陛下南征北战。” “而右将军则监控天下,收集情报,供陛下裁定。” “此次宋明铮勾结金戎奸细一事,按理该当是右将军出面处置,但今次却一言不发,甚至连面都没露。” “依我看,这位右将军恐怕早就接到了陛下密旨。” 能够让千牛卫将军闭嘴的人,除了皇帝,还能是谁? 听到这话,魏斗焕好似想到了什么,当即思索起来。 皇帝要对千牛卫中的广平宋家动手,最先得到消息的,应当就是这个右将军。 因为刘三的行踪一直都是由他监控,可以说就是他,将刘三送到长安城外的。 然后他再把消息透露给城内的宋明铮,让宋明铮连夜出城抓捕刘三,随即董少卿再在裴行远的安排下,刺杀刘三后嫁祸给宋明铮。 宋明铮便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落入了皇帝的陷阱! 勾结金戎奸细的罪名便彻底坐实! 接着,由自己出手,率领金吾卫闯入宋府,将宋明铮杀死。 宋明铮便是有一千张嘴,心里有一万个冤枉,那也只能到地底下去喊了。 至于今日朝会,这位右将军既然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在办事,那自然不会出面为难自己。 毕竟宋明铮的罪名板上钉钉,为宋明铮说话,岂非也有勾结金戎奸细的嫌疑? “陛下这一手,可谓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那帮人恐怕做梦都没想到陛下会这么快下手。” 卢显节好似已然看穿了所有,但脸上却仍是保持着一副谦卑之色。 魏斗焕将前后贯通想明白后,当即对远在北境的皇帝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一代帝王!” 第101章 主动出击 千牛卫右将军监察天下,朝内朝外之事,鲜有他不知道的。 再加上皇帝旨意,此番针对宋明铮布下的天罗地网,自是天衣无缝。 但这也让魏斗焕心里不由冒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陛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清理千牛卫?” 这其实是两个问题。 一个问题是,皇帝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毕竟皇权至上,皇帝想杀一个人,一道圣旨的事,如此繁琐的布局,岂非过于麻烦? 第二个问题是,皇帝为何如此着急清理千牛卫。 即便广平宋家在千牛卫内已然形成一个团体,影响到了皇权,可眼下北境正在打仗,京城中若起波澜,那还了得? 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战后再来清算? 卢显节闻声后,眼神带笑道: “老弟啊,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规矩。” “即便是陛下,也要在规矩内办事。” 什么规矩? 规矩就是,即便皇帝杀人,那也要有个名头。 圣旨一道,便人头落地,那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 真实的朝堂斗争,向来都讲究个“师出有名”。 “亲征金戎,沙场流血,那是陛下的宏图大愿,为我大乾开疆拓土。” “以逆党之名处置宋明铮,则是陛下肃清吏治,清剿奸佞,整顿朝纲。” “文治武功,陛下之名,将流传万世!” 上马杀敌,下马治国,皇帝要争的并不是一世之名,而是万世之名。 这就是大乾的皇帝! 卢显节说着,脸上不由浮现出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 见状,魏斗焕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其实清楚,卢显节说得精彩,但说白了,不外乎七个字:赢得生前身后名。 即便是皇帝,也要为这七个字而不懈努力。 “至于说为什么这么着急清理宋明铮。” 卢显节故意卖了个关子,看向魏斗焕道: “老弟要不猜一猜?” 魏斗焕当即白了他一眼,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盘算了起来。 千牛卫乃天家卫队,其中出现了小团体,皇帝断然不能相容,可以理解。 可若只因这点事,就让金吾卫与千牛卫大打出手,甚至让自己大开杀戒,岂非显得杀鸡用牛刀?小题大做? “若非只因宋明铮,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陛下并不是为了杀宋明铮,而要震慑是宋明铮背后的人。” 魏斗焕其实早在宋府一战当晚,便想过此事。 但那时候没来得及多想,此刻再度想起来,脑海中某些关节随即逐渐清晰了起来。 “对咯!” 卢显节拍手笑道: “这就是陛下英明神武之处。” “杀一个宋明铮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一个小小的四品郎将,能在京城掀起多大水花?” “陛下真正要对付的,是宋明铮,也就是广平宋家背后的那些人。” 说着,卢显节用手指了指上方。 魏斗焕抬头一看,只见暗室的上方摆放着三根横梁。 “这些人在朝中坐大早已不是一日两日,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老弟你想,若是将这样的局面留给太子殿下,陛下能放心么?” 太子虽已成年,但监国时日尚短,而三恒势大却并非一日。 魏斗焕想起在北境见到过的皇帝,身体明显不行,恐怕时日无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想要为太子扫清朝中的三恒,给太子留下一个容易治理的朝局,显然才是真正目的。 这时,魏斗焕又忽的想起那日裴行远与自己说过,皇帝让太子多读《诫子书》。 此刻,皇帝的用意一时更加明显。 “老哥独具慧眼,让你当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真是屈才了。” 魏斗焕看向卢显节,轻描淡写的笑着道。 谁料卢显节却摆手道: “害,这话怎么说的。” “我是沾了老弟你的功劳,这才混到个少卿的位置,若无老弟提携,我今天只怕仍是个县令呢。” “还是那句话,老哥决心跟着你干,只要你一句话,甭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若皱个眉头,立马人头落地!” 要说卢显节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家财万贯呢。 这察言观色的本事,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暗道牛掰。 刚才魏斗焕的话里,明显带着试探之意。 毕竟以卢显节的聪明劲儿,跟哪个主子不比跟他魏斗焕好? 可卢显节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当即再度表忠心,可见反应之迅捷。 “既然这样,有件事倒还真要老哥帮忙。” 魏斗焕见状如此,也不再藏着掖着,道明了来意。 “大人但请吩咐!” 下一刻,卢显节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 魏斗焕忙将之一把搀起: “这是作甚?你我既以兄弟相称,何须如此?” “听好了。” 接着,魏斗焕的神色瞬间变得认真起来: “宋昊当晚出现在宋府门前,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但我想柳道冲还没这个胆量,敢插手千牛卫,所以命令自然不是柳道冲下的。” “我要你去调查清楚,到底是谁给宋昊下的命令,又是谁让他去的庄家,找庄文言。” “我不要虚头巴脑的猜测,我要见到实证!” 宋府一战,虽说自己赢了。 可若非关键时刻,赵振等人赶到,自己说不定还真交代在了宋家门口。 很明显,当晚那帮人就没打算放自己活着回去。 既然人家都已经要置自己于死地了,自己若是不搞搞清楚这帮人到底是哪些人,暗中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日后还怎睡得着觉? 闻声,卢显节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并且道: “放心,只要大人开了口,下官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帮大人完成此事!” 选队站边,卢显节对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怀疑。 “另外。” 魏斗焕眼神微凛然道: “你帮我查查春风楼的温香蕊。” 谁知卢显节听到这话,怔道: “大人是怀疑温香蕊不是温家人?” 只听魏斗焕点点头道: “温之殊被我关在属衙,温子仁更是被我好一番戏耍,温香蕊若真是温家人,岂会对我示好?” 之前一直忙着宋明铮之事,魏斗焕一直没来得及腾出手调查。 而今尘埃落定,有些事,自然也就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京城三恒实在太安静了。 从一开始的韦智案,到如今的宋明铮案,谢温王三家安静得就像是一潭死水,丢块石头进去泡都不冒一个。 这绝非魏斗焕想看到的。 也绝非远在北境的皇帝想看到的。 而今想要知道这一切的幕后到底是谁在主使,唯有将这潭水给搅动起来。 温香蕊便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 第102章 人生不止眼前的苟且 宋府一战,并未在京城掀起波澜。 毕竟金吾卫与千牛卫血拼,这种事儿怎么能让广大人民群众知晓呢? 消息被第一时间封锁,百姓们只知道宋府犯了罪,被满门抄斩,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一无所知。 偌大的京城在年关将至之时,显得愈发热闹。 南来北往的大乾商客,经过清理后剩下的胡商,以及各地返京述职的官员,都齐聚于此。 这给魏斗焕这个羽林郎将陡然增加了不少压力。 如今裴行远已将巡街之事全权交由魏斗焕管理,京城这么多人,要是在这年节时下发生点什么事,岂非给皇帝丢了大脸? 于是即便魏斗焕已经升任郎将,也还是亲自带队巡街。 整治整治纨绔子弟也好,教训教训地痞流氓也罢,反正哪有不平事,哪有他魏斗焕。 这一日,魏斗焕巡街至庄府附近,眼看庄府就在旁边,想着差点忘了庄小莹,当即整理了一番盔甲,敲响了庄家大门。 再度见到庄小莹时,她消瘦的模样,让魏斗焕一时不由暗自愧疚起来。 当初若非他晚了一步,庄文言也不一定非得自杀。 “民女见过大人......” 不待庄小莹礼毕,魏斗焕便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随后,魏斗焕从怀中掏出了那把庄文言用来自杀的短剑。 “我调查了,令尊确实是自杀而死,非他人所为。” “得知结果后,我一直不知该如何与你说起,所以迟迟没能给你消息。” “可我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还望见谅。” 未能阻止庄文言自杀,可谓是魏斗焕为数不多的遗憾。 毕竟若是能够阻止,说不定庄家此刻也是如其他家庭一般,其乐融融。 可如今的庄家显得十分冷清,原本门可罗雀的地方,只剩下点点落叶飘飞,大雪覆盖后,只剩惨白。 庄小莹接过短剑,眼泪不自觉的便从眼眶挣脱,滑落在脸颊,虽没有声音,可痛苦却在眼眸中不断翻涌。 “民女谢过大人......” 她没有怀疑,或者说不想怀疑。 其实这么多天过去,她早已对魏斗焕不抱希望。 听得刚才魏斗焕之言,她也没有表现出信或者不信。 或许对她而言,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庄姑娘,虽然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还是要将此事说清楚。” “令尊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金戎人,他之所以自杀,便是因为身份泄露,担心连累全家。” “他知道,只有他的死,才能保住庄家上下,所以那晚才会罕见的与家人团聚。” 魏斗焕将事实和盘托出后,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在了地上。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些告诉庄小莹,毕竟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些事实在过于沉重了些。 可庄小莹在听完后,并未感到惊讶,只满面泪水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不住抽泣,话音只在嗓子不断旋转,难以逃脱。 魏斗焕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给她后,安慰道: “我想,他最后的愿望便是希望你们一家能够继续好好活下去。” 闻声,庄小莹忽的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魏斗焕,声音嘶哑的哽咽道: “大人觉得......大人以为我们还能......好好活下去吗?” 话到此处,庄小莹再也忍不住悲伤的情绪,只蹲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这一刻,庄小莹的天空尽是黑色。 无边无际的黑暗朝着她汹涌而至,好似一座看不见边际的大山,狠狠砸落在她的头顶,世间的一切都在此刻变成了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庄夫人自庄文言死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这两日郎中更是直言让庄小莹准备后事。 尽管她强忍着情绪安排好了府中的一切,可当她想到母亲也即将离开,在短短的半个月内接连失去父亲与母亲,沉重的打击让她再也无法承受。 她不懂为什么原本美好的一切能够在短短半个月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更不明白这一切到底因何而起,又会在何处停止。 她只知道自己的人生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光亮,摸不到任何实物,整个人都好似漂浮在空中,一阵风便能将自己吹散。 府中仆人见得家中主心骨如此这般流泪不止,一时间也跟着抽泣起来。 原本还尚且安静的庄家,只剩下哭泣声。 魏斗焕实在不忍,将庄小莹扶起来后,认真道: “我教你个方法,或许能够让你不这么悲伤。” 闻声,庄小莹抬起头,满怀期待的看着魏斗焕。 随后魏斗焕抓着她的手,将四根手指尽数弯曲,只剩下中指。 “以后遇到任何难过的事,就用这根手指对着老天大喊一句:贼老天!” 庄小莹不明竖起中指的意思,但她却知道“贼老天”的意思,一时不由觉得好笑。 “天不随人愿,世间之事大抵如此。” “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不放弃,这世界始终会给我们以温柔和善良。” 魏斗焕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轻声道。 第一次被男人用如此亲昵的方式呵护,庄小莹一时不由秀脸滚烫,忙往后退开了半步,伸手擦拭脸上泪痕。 魏斗焕笑着道: “庄姑娘,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竖起中指或许很适合你。” 接着,魏斗焕又给她示范了一遍。 再度见得魏斗焕这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庄小莹也是不由莞尔,笑出了声。 “多谢大人宽怀,民女谨记在心。” 言罢,随着朝着魏斗焕见礼。 “日后有事,可来找我。” “无论何事,只要姑娘开口,魏某无有不为。” 可能是因为同情,也有可能事因为保护欲,魏斗焕第一次向一个女孩许下承诺。 不待庄小莹婉拒,魏斗焕再度补充道: “相信我,人生不止眼下的狗血,还有未来的精彩。” 这世上的一切悲欢离合,不过都是经历。 尽管人与人之间,悲欢并不相同,但只要愿意,总能体会。 魏斗焕不惮以最客观的方式看待世界,但同时也会用主观的敢情去对待这个世界。 若只有理性而少了感性,岂非机器? 他不要成为机器,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血肉筑成的活生生的人。 望着魏斗焕离去的背影,庄小莹的心里泛起一丝暖意,美眸也开始变得明亮起来。 第103章 天下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 魏斗焕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力量,所能做到的事还很少。 他无法给庄小莹更大的承诺,能力限制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暗暗发誓,庄家之事,坚决不能再度重演! 如果因为他的幸运,而导致无辜之人不幸,那对他而言将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又是巡街。 年节之下,京城陡然多了许多陌生人,魏斗焕不敢大意,特意叮嘱已经升任巡城御史的赵振,马成两人格外注意。 赵振不由道: “大人已是四品双郎将,何须再为这些小事劳神。” “以属下之见,大人只要坐镇属衙,这些事交给属下们便是。” 本来魏斗焕早就不用亲自巡街,更何况如今升任了羽林郎将。 堂堂羽林郎将亲自带队巡街,在大乾朝内可算得上是独一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便是普通百姓,也劝魏斗焕不要如此操劳,毕竟他身上的伤才刚好。 可魏斗焕却道: “百姓们脸上的笑容,才是我最想看到的。” “况且让我整日坐在属衙无所事事,那才劳神呢。” 闻声,赵振,马成皆是连连表示敬仰。 这时,蔡明与牛山联袂而来,蔡明在魏斗焕耳旁嘀咕两句后,魏斗焕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走!” 下一刻,魏斗焕带着人马便朝庄府走去。 “听说是庄夫人的亲戚,庄小姐的表哥,叫赵承炳,最近刚刚回京。” “定是见庄家偌大产业,这才硬要娶庄小姐,还说若庄家不答应,他们保证庄家在三个月内倾家荡产。” 庄文言死后,庄家在京城内的各处产业自然成了香馍馍,谁都想分一杯羹。 庄小莹本就不善经商,再加上府中之事颇为烦扰,故而对家中产业并无多做安排。 然而赵承炳在得到庄文言之死的消息后,立刻快马加鞭的从江南赶回,为的便是迎娶庄小莹,从而将庄家产业据为己有。 毕竟庄文言只有庄小莹一个女儿,庄夫人又病重,只要搞定了庄小莹,庄家产业岂非手到擒来? 于是趁着年节,便带着人上门求亲。 “我大致数了下,聘礼共十箱,每箱都值数万两银子,为了迎娶庄小姐,赵家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不过比起庄家的产业,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 “哼,赵家这算盘,打得我都听见了。” 蔡明一路上不断给魏斗焕汇报着情况,言语间对赵承炳的不屑更是溢于言表。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庄府门前,此刻赵家的家奴已经把守住了大门,魏斗焕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盔甲,而后当即卸了下来。 “都把盔甲脱下来。” 众人虽不解魏斗焕何意,但魏斗焕有命,他们便毫不犹豫的执行。 待得众人穿上便衣,魏斗焕这才让他们在庄府对面的茶肆等着,见机行事,他一个人进去庄府。 蔡明知道魏斗焕这是在防范于未然,当即点头答应,带着人便去了茶肆。 见状,魏斗焕这才来到庄家门前。 然而不待他通报姓名,赵家家奴便上前阻止道: “今天我家主人不见客。” “你家主人?” 魏斗焕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家主人叫什么啊?” “瞎了你的狗眼!” “看不见头上门匾么?我家主人是谁需要来告诉你?赶紧给我滚蛋!” 几个家奴见魏斗焕身着寒酸,不像是有权有势之人,当即面带鄙夷的呵斥道。 魏斗焕闻声,忙朝身后一抬手,阻止了看到情况听到声音,已经在茶肆里站起来的蔡明等人。 “我来庄家也有好几次了,庄家上下谁人不认识我?” “倒是你们,你们不是庄家人吧?” 魏斗焕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 “呵呵,狗眼没瞎啊?” “既然没瞎,还不快滚?扰了我家主人,狗腿都给你打断!” 家奴恶狠狠的对着魏斗焕嘲讽道。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这才确定蔡明的信息无误,赵承炳的确在庄家。 于是他往前走了一步,满脸笑意的看着家奴道: “你家主人每个月给你开多少工钱?” “小子,瞧你这副寒酸样儿,狗看了都嫌,就别在这儿装模作样的攀高枝儿了。” “趁着兄弟几个还有点耐心,赶紧滚了。” 另外一个家奴尚有一丝理智,但说出来的话仍是十分难听。 然而魏斗焕却对此并不在意,只淡淡道: “我家主人正好需要几个家奴,但苦于年节之下,不太好招人。” “哎呀,真是苦煞人也,苦煞人也啊。” 一边说着,魏斗焕的右手已拿出一叠银票,正缓缓敲打着左手。 府门前的一众赵家家奴们,见得如此厚的一叠银票,顿时眼中冒光。 刚才还恶狠狠的家奴顿时满脸堆笑的道: “原来是贵人驾临,小的刚才狗眼不识泰山,还望贵人莫怪。” “工钱的事,咱们可以细谈,只要工钱到位,一切都好说,好说......” 几人盯着魏斗焕手中的银票,一时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闻声,魏斗焕当即一招手,几个家奴纷纷走下了台阶。 接着,魏斗焕整理了一番衣衫,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们家主人,是谁啊?” “赵家!” “赵家每个月给你们开多少工钱啊?” “一两,有时候更少,一两都没有!” 几个家奴纷纷开启了抢答模式。 “要不要给我家主人效力啊?” “我家主人说了,每月十两,一月三休,年底双薪,节日红包另算。” 魏斗焕轻甩着手中银票,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然而听到这话的家奴们却霎时间炸开了锅。 “一个月十两银子?!” “年底还有双薪?节日还给发红包?” “我的妈呀!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工作啊!” “大哥!” “只要能够为主人效力,你就是我们的亲哥!” 几个家奴啥也不说了,直接围着魏斗焕跪了下来,那感激涕零的模样,显然把魏斗焕当成了再生父母,救命恩人。 魏斗焕见状,目光一扫,脸上当即浮现出满意之色。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钱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一定是钱不够。 给了每人一张十两银票后,他这才缓缓道: “你们在此等候,一会儿我让你们进去的时候,你们冲进去便是。” “大哥,你要进去?” 一个家奴闻声皱眉。 “怎么?不能进去?” 魏斗焕也是好奇的问道。 只听那家奴道: “赵家老大在里面强迫庄家嫁女呢,你现在进去,那不是自找没趣吗?” 魏斗焕闻声,眼神顿时凌厉了起来。 几个家奴顿时纷纷往后退开一步,刚才那个家奴道: “大哥,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立刻就冲进去!” 第104章 赵家赵承炳 搞定庄家门前的赵家家奴后,魏斗焕便再无任何阻碍的走了进去。 庄家家奴都见过魏斗焕,早已认识,见得他到来,纷纷让开了道。 而魏斗焕刚走入前院之中,便听到了正厅内的哭声。 “还是刚才那句话,这门婚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你若不嫁,我三日内便让京城内的庄家茶庄该换门庭!” 接着便是一道恶狠狠的声音从厅内传来。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一个屋檐下绝对没有两种人。 魏斗焕想着,大脚步走了进去。 厅内有四人,庄小莹和贴身女婢,另外还有一个年轻人以及随从护卫。 年轻人长相贵气,身着华服,一看便知是富家公子,模样倒也看得过去,只不过此刻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一双眼睛只在庄小莹身上乱晃。 见得魏斗焕进入厅内,庄小莹立时像是看到了救星,正要出声。 却不料那年轻人却抢先一步呵斥道: “哪家的狗没栓好,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赶紧滚了,莫要脏了小爷的眼睛。” 说话间,站在年轻人身后的侍卫,已经缓缓朝魏斗焕走了过来。 “你就是赵承炳?” 魏斗焕不慌不忙的问道。 “哟呵,居然认得小爷?” “莫不是庄家的狗?” “阿吉,撵出去算了,给庄家一个面子。” 赵承炳一抬手,那名叫阿吉的护卫立刻一脚朝魏斗焕踢了过来。 他今日前来,为的便是给庄家一个下马威,让庄家不得不屈服于他。 这样他才能在日后,完全接收庄家的产业。 于是所谓的“撵出去”,到阿吉这里自然变成了“打出去”。 阿吉一脚踢出,原本想着魏斗焕马上就会在地上惨叫连连,他都已经做到了冷笑的准备。 可是下一刻,魏斗焕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反倒是踢人的阿吉不知为何,陡然倒在了地上。 接着,便是阿吉痛苦的惨叫声。 赵承炳转过头一看,阿吉抱着腿蜷缩在地上,而面前的魏斗焕却仍是完好无损。 “反了天了!” “连小爷的护卫都敢打,给你脸了!” 说着,赵承炳亲自出手,抬手便是一拳朝着魏斗焕的脸上砸了过来。 “啊!” 然后正厅内就响起了他的惨叫声。 主子和奴才同时倒在地上惨叫连连,这种场面,可实在不多见。 魏斗焕瞥了一眼地上的赵承炳,而后径直朝庄小莹投去目光柔声道: “你还好吧?” 从未见过魏斗焕出手的庄小莹,也是被刚才的那一幕给惊到了,听到魏斗焕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多谢大人关心,民女一切尚好。” 闻声,魏斗焕点点头看向地上的赵承炳,正要说话,却不料赵承炳陡然一个翻身,瞬间站起身来。 “王八蛋!” “你他娘找死!” 赵承炳丝毫没有注意到刚才庄小莹对魏斗焕的称呼。 恼羞成怒之下,抬手又往魏斗焕脸上打去。 “啪!” 可他的手刚抬起来,魏斗焕的耳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一向养尊处优的他,历来只有他打别人耳光的份儿,哪有人打过他的耳光? 一时间直接愣在了原地。 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这才回过神来,眼睛里顿时冒出一股吃人的目光。 “我杀了你!” “啪!” 话音刚落,又是一记耳光落在脸上。 这一下,他彻底呆住了。 他根本没看清魏斗焕是怎么出手的,甚至在他的眼里,魏斗焕从头到尾就没动过手。 “叫人!” “阿吉,给我叫人!” 自己打不过,那就叫人群殴,这是他一贯以来的风格。 随后,原本在门口守着的家奴全部被叫了进来。 赵承炳看到自己这边人多,一时信心陡增,指着魏斗焕骂道: “今天不把你打死,老子就不姓赵!” “来啊,给我打!往死里打!”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他的话音落下,站在台阶前的一众家奴只面面相觑,却是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赵承炳神色一怔,继而对着家奴怒吼道: “聋了吗?让你动手!” 家奴们还是一动不动。 “吃里爬外的东西,老子......” 说着赵炳成就要对家奴们动手。 “啪!” 然而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原本英俊的脸庞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立时红肿了起来。 这时,他才用难以置信的目光转头看向魏斗焕: “你到底是谁?!” 不用想,家奴肯定已经被魏斗焕收买了。 赵承炳虽然跋扈,但还不傻。 能够收买赵家家奴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 然而他看着魏斗焕的穿着,却又无法肯定,一时间心中尽是忐忑,眼神里也浮现出恐惧之色。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自今日起,庄家的大门,你再也进不来了。” 魏斗焕轻描淡写的说着,脸上尽是不屑之色。 “你以为你是谁?” “武功好了不起?” “你给我等着!” 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赵承炳没有继续在庄府多留,说完后便灰溜溜的走了。 而魏斗焕也没有拦着,只让那些家奴继续去门口守着,别让闲杂人等进来。 “你怎么样?” 魏斗焕还是有些不放心庄小莹,转过头后,关切问道。 以往从未被人如此护着的庄小莹,此刻心中对魏斗焕已然生出一丝好感,闻声当即略带害羞的道: “我无碍,多谢大人......” “你叫魏大哥吧,我身上没有穿官服。” 魏斗焕忙纠正道。 闻声,庄小莹这才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魏大哥。” 魏斗焕听罢,满意的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故作不满的道: “不是让你有事找我吗?” “人家都欺负到家里来了,你硬是一声不吭。” 庄小莹忙解释道: “我与表哥原本就有婚约,只是父亲自杀当晚派人去赵家解除了.....我没想到赵家居然不同意,反而趁着母亲重病,硬逼着我出嫁......” 话到这里,庄小莹心中委屈顿时升腾。 对于她而言,家中变故已然让她难以承受。 赵家的步步紧逼更是让她一下子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才忘了去向魏斗焕求助。 “放心吧,有我在,没人可以逼你嫁人。” 魏斗焕从旁搬来一张椅子,然后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正厅门口。 他说过要为庄小莹解决一切,那便是一切。 无论是家事还是其他事,只要庄小莹没办法解决的,那就由他来解决。 第105章 你也配跟我讲道理 魏斗焕在庄府并未等太久。 当然,也是赵承炳急于找回场子,所以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又出现在了庄府。 与他一起的,还有位公子哥。 “崔兄,今天无论如何你也要帮我找回面子。” “钱不是问题,只要事成,崔兄要多少,只管开口。” 这位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崔家崔谨书。 赵承炳与他打小便认识,长期在长安城中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可谓铁杆。 此次得闻赵承炳在庄家受辱,还被人打了几耳光,崔谨书哪里忍得下去,当即便亲自跟了来。 当初魏斗焕在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那几巴掌,他至今记忆犹新。 魏斗焕他没办法对付,一个不长眼的普通武夫难道他还不敢动? 进入前院,崔谨书当即嚷嚷了起来: “谁欺负我兄弟?识相的,自己滚出来!” 人未至,话先到。 魏斗焕听得崔谨书的声音,眉头不由微皱。 声音很耳熟,但不知在何时听过,更不想起来此人是谁,甚为迷惑。 就在这时,崔谨书出现在视野之中。 见到他,魏斗焕当即“哦”了一声,皱起来的眉头瞬间舒缓。 “哪个王八蛋不长眼,欺负我......” “是你!” 崔谨书一抬头,正好看见魏斗焕正瞧着他,一时神色大震,刚刚迈出的右脚,不由自主收了回来,立在院子里,却是一步也不敢继续往前走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崔公子啊,难怪声音听着耳熟。” 魏斗焕仍旧坐在台阶上,翘着二郎腿望着。 闻声,崔谨书顿时咬牙切齿。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密码的,当初在大街上打了老子几耳光,害得老子颜面尽失去,你他娘不记得了? 老子又不是什么平头百姓,你他娘居然敢不记得?! 一思及此,崔谨书心中恨意更是汹涌。 “崔兄......你认识?” 此刻,赵承炳再愚笨也该反应过来了。 只是崔谨书并未应声,只愤恨盯着魏斗焕好一阵,这才开口道: “赵兄与庄家本就有婚约,你魏斗焕平白无故干涉其中,予以阻止,是何道理?” 这一次,崔谨书学乖了。 这也得益于崔迁山的教诲。 自上次后,崔迁山便一再告诫过他,让他不要跟魏斗焕来硬的。 特别是在魏斗焕“破获”了韦智案与宋明铮案后,崔迁山更是一再叮嘱,生怕崔谨书稀里糊涂的又跟魏斗焕干上。 于是此刻崔谨书十分谨慎,一向不爱讲道理的他,居然与魏斗焕讲起了道理。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觉得诧异,心道:变天啦? 堂堂崔家嫡子不嚣张跋扈,居然跟自己讲道理?厨子不看菜谱看上兵法了? 这还了得? “道理?” “你跟我讲道理?你吃过几碗白米饭跟我讲道理?你配吗?” 魏斗焕毫不客气的出声道。 道理不是人人都可讲的,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对他讲的。 别的什么人跟他讲道理,他或许也就忍了,毕竟有些事他初来乍到,不甚明了,旁人指点,或为好意。 可这崔谨书居然也跟他讲起道理来了! 这玩意儿算什么东西?! “你!” 崔谨书被他如此一呛声嘲讽,顿时怒意上涌,尽皆在双眼之中浮现,阴冷的眼神只在魏斗焕脸上不断扫视。 “以官欺民,魏大人真是长进不少啊。” “只不知陛下让魏大人千里返京,为的便是让你在京城横行霸道,目中无人么?” 可那日大街上发生的事,仍在崔谨书的脑海中浮现,耳边仍旧回荡着崔迁山的警告。 忍! 崔谨书咬着牙忍。 “官?什么官?” 魏斗焕伸手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道: “脱下官服,我也是民。” “倒是你,张口以官欺民,闭口横行霸道,还连带着皇帝陛下。” “怎么着?想死想疯了?” 对不起,今天的魏斗焕,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听到这话的崔谨书顿时慌了,急忙辩解道: “陛下天聪圣明,定是受了你的瞒骗!” “休要攀沾,今日你无缘无故阻碍赵家提亲,便是有碍陛下圣明!” 跟皇帝沾上关系,崔谨书万不敢有这个胆子,但让魏斗焕欺君惘上,却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况且,此刻道理都站在他这边。 “陛下圣不圣明,什么时候轮到一介纨绔来评论了。” “我看你还是两个肩膀顶个脑袋,太累了。” “这样,你将脑袋伸过来,我一刀下去,绝对无痛。” 魏斗焕不管,仍旧将他继续往皇帝身上扯。 只要关系到皇帝,这世上任何小事都能变成大事。 倒是别说一个小小崔谨书,便是整个河北崔氏,只怕也难逃雷霆之怒。 闻声,崔谨书眼珠子一阵转动,急切喝道: “你休要在此东拉西扯!” “魏斗焕!” “天下之事,莫过于一个‘理’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最恨跋扈蛮横之人么?” “怎么?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武斗,崔谨书深知自己不是魏斗焕对手。 今天若想找回赵承炳的场子,也找回自己的场子,那就只能文斗。 毕竟出身书香门第,虽然一贯的在京城横行霸道,可事到临头,脑筋转动也不慢。 总归是读过几本书的。 闻声,魏斗焕不由笑了,笑这个世界真是奇葩。 谁能想得到崔谨书居然会跟自己讲道理,而且还是这般义正言辞。 不知道的还以为崔谨书才是长安城的青天大老爷呢。 不过既然崔谨书要讲道理,那今天若不让他明白什么是道理,岂非让人说自己不懂道理,只知仗势欺人? “好!” “那我今天就跟你好好讲讲这个理。” 话到此处,魏斗焕话锋一转,面色顿时严肃起来: “庄家新丧不过半月,赵家不顾人情,不顾天理,强行上门提亲,这是何道理?” “我虽无官服在身,但进门被阻,入内被辱,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进得庄府,张口滚出来,闭口王八蛋,事未明,势先至,这特么算什么道理?” “你跟我讲道理?撒泡尿,好好照照!” “瞧你那尖嘴猴腮,贼眉鼠目的样儿,你也配跟我讲道理!” 魏斗焕的耐心所剩无几。 对于这种明明没道理,却硬要为自己找出个道理的人。 他所能做的,只能是狠狠的打脸。 话音落下,庄府内一时死静。 赵承炳偷摸着看向崔谨书,眉眼尽低,满脸皆是惶恐。 而崔谨书则是咬着两腮不断抖动,眼中恨意在此刻达到顶点,好似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第106章 终于忍不住了? 随着魏斗焕的呵声在庭院内落下,偌大庄府顿时陷入了安静之中。 赵承炳自然知道自己理亏,可他找崔谨书来,就不是想让崔谨书帮自己讲道理的。 他想的是,让崔谨书直接动手教训一番魏斗焕,给自己找回场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他哪里知道,在魏斗焕面子,崔谨书仍有勇气讲道理就已然算是不错的了,还敢动手? 当然,他也听出来了,魏斗焕不是一般人,至少是个官儿,而且还是个让崔谨书都不敢妄动的官。 “崔兄......” 他刚想打退堂鼓,可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崔谨书吃人的目光,急忙把后半截话给咽了下去。 崔谨书转过头,眼神仍旧阴沉无比,盯着魏斗焕道: “婚约在前,庄家与赵家之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既有婚约,庄家与赵家之事便只是两家之事。 任何人插手都显得强行。 赵承炳打起了退堂鼓,可他没有。 今日既然已经来了,那无论如何也要将失去的面子找回来! “哦?” 魏斗焕闻声,不由冷笑。 事到如今,崔谨书仍然不知进退,想要自取其辱。 自己若不成全他,岂非辜负他这般努力? 想着,魏斗焕转过头看向庄小莹,问道: “庄小姐,你与赵家的婚约,庄老爷生前可有说过什么?” 庄小莹闻声忙出言道: “先父已派人去赵家解除婚约,可赵家不同意......” “行了。” 魏斗焕没让她把话说完,接着便看向崔谨书道: “听到了?” “庄老爷生前已有解除婚约的举措,赵家同不同意那是赵家的事,庄家既然已经解除了婚约,赵家一厢情愿的婚约还能算作是婚约?” 在大乾,任何人订立的任何婚约,都可以单方面解除。 大乾世家氏族林立,若让这些世家氏族不断联姻联合,早晚会形成一股可怕的力量。 于是大乾开国皇帝便在《大乾律》中特别提及,婚约只是一个约定,只要其中一方反悔,婚约便无法作数。 于此,只要皇帝开口让其中一方解除婚约,两个世家便无法形成联姻。 这样一来,地方势力不会过于强势,而朝中文武无法依靠强大的世家背景,自然无法撼动皇权。 这也是谢温王三家虽然在朝中根深蒂固,但却始终不敢对魏斗焕正面出手的原因。 因为他们对魏斗焕出手,那便是与皇帝作对。 而皇权,是他们此生都不可撼动之物。 听得魏斗焕所言,崔谨书当即再度朝赵承炳投去吃人的目光。 显然,赵承炳并未将庄文言派人解除婚约之事告诉他。 此刻从庄小莹的嘴里得闻此事,如何不让他感觉上当? 可当下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要继续强撑下去。 只见崔谨书一声冷笑,而后淡淡道: “就算如此,此事也轮不到你来插手吧?” 可他的话音刚落,魏斗焕的声音便接踵而至: “我不能插手,你又凭什么插手?” 是了,既然是庄家与赵家两家之事,魏斗焕不能插手,崔谨书自然也不能插手。 然而崔谨书却不肯低头,只强硬道: “我与赵兄自小便认识,他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帮兄弟说两句公道话,有何不可?” 魏斗焕不慌不忙的应道: “我与庄小姐相见恨晚,一见钟情,我帮庄小姐说两句公道话又怎么了?” “你!” 这时,赵承炳一听这话顿时炸毛了。 而庄小莹神色一怔,美眸之中尽是迷蒙的疑惑。 倒是崔谨书闻声,立时面露恍然之色: “哦~~~原来是这样。” “看来你对庄家也是别有用心啊。” 赵家之所以如此着急要娶庄小莹,为的便是庄家的产业。 这笔财富足以让京城内的任何人眼红,赵家若不赶在他人前面,天知道哪家会出手。 “你说我对庄小姐别有用心,这倒不假。” “至于庄家,呵呵,别有用心的是谁,你心里没点数?” 魏斗焕仍是不紧不慢的反驳道。 “你敢!” 这时,赵承炳再也忍不住了。 他早就将庄小莹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眼下听得魏斗焕如此明目张胆的想要抢夺,怒火瞬间便升腾了起来。 但他这一出声,一旁的崔谨书立时便朝他投去凌厉目光。 现下他们唯一能够阻止魏斗焕插手庄家之事的办法,便是用“理”将魏斗焕限制住,毕竟打肯定是打不过的,找后台也比不过。 除了唇枪舌剑,他们再无其他任何办法。 然而他这一句“你敢”,直接让崔谨书感到前功尽弃。 谁知他还没说完,只盯着魏斗焕继续道: “你什么德行,也配惦记莹莹?” “识相的,现在立刻滚蛋,如若不然......” 后半截威胁的话,他却是没有说出口,也不知是怕,还是不知该如何威胁。 尽管如此,他的脸上仍是一副凶狠之色,好似恶狗护食,獠牙尽显。 崔谨书在一旁听着,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己堂堂户部侍郎之子威胁魏斗焕都毫无作用,你他娘一个小小赵家还想威胁魏斗焕? 脑袋里全是豆腐渣吗? 我特么好不容易忍住冲动,你上来就直接开火,找死!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魏斗焕便笑了,笑得十分灿烂。 “如若不然,怎么样?” “嗯?” 这才对嘛! 这才是纨绔子弟应有的表现嘛! 既然是纨绔,那就要纨绔进行到底啧,半途学人家讲道理,那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如若不然,杀了你!” 赵承炳摊牌了,不装了。 他想杀魏斗焕之心,已经藏不住了。 毕竟他爹给他布置的任务就是一定要娶到庄小莹,拿下庄家的产业。 若让魏斗焕横插一手,捷足先登,他日后还如何继承赵家? “哟哟哟,终于忍不住了?” 魏斗焕笑得更加灿烂了。 好啊,忍不住就对了嘛。 都说纨绔子弟最难相处,我看也不难嘛,这不是一下子就原形毕露了? “按《大乾律》,威胁朝廷四品大员,杖一百,刑三年。” “来啊,带回属衙!” 随着魏斗焕的一声令下,早就得到消息的蔡明与牛山带着金吾卫立时冲进了院子里。 蔡明一脚踹在赵承炳的屁股上骂道: “什么东西,也敢对大人动手,呸!” 接着,几个金吾卫很快便将其摁在地上,带上了镣铐。 “这个呢,大人?” 这时,牛山看向魏斗焕问道。 他问的,自然是崔谨书。 此刻崔谨书满脸皆是惶恐,只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金吾卫的属衙,他可不想二进宫啊! 第107章 庭中温情 打死崔谨书,他都不想二进宫。 面对即将来绑自己的蔡明,他立刻往旁边跳开了一步,而后朝着魏斗焕叫道: “你不是说,你也是民吗?!” “为何又让金吾卫......” 他话未说完,魏斗焕直接朝蔡明使了个眼色。 蔡明立时会意,跟着上前一步,笑道: “嘿嘿,大人今日虽不当值,但我金吾卫该管的事,仍旧要管!” “你私闯民宅,至少关个五日,来吧,也不是第一回了,还扭捏个屁啊?” 崔谨书忙挣扎道: “我不过是随赵承炳进来看看,何时私闯民宅了?!” 事实上,刚才崔谨书与赵承炳进府时,魏斗焕根本没有让门后的家奴阻拦。 换句话说,这两人确实算不上私闯民宅。 可当下,事实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魏斗焕如何看待事实。 “我说你私闯了,那就是私闯了。” “不服么?不服可以去金吾卫将军府投诉啊!” 魏斗焕再不啰嗦,一个眼神,蔡明便立时带着人上前将崔谨书拿下了。 赵承炳还想逞口舌之能,可刚张开嘴,迎面便是蔡明一个大耳刮子。 “少他娘的唧唧歪歪,落到我金吾卫的手里,还想逞能?” “带走!” 随即,金吾卫们押着两人,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庄府。 待得众人走完后,魏斗焕这才转头看向庄小莹,轻声道: “日后若再发生这种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无论我在何处,在干什么。” “知道吗?” 庄小莹仍旧沉浸在刚才魏斗焕说对她一见钟情,相见恨晚的话语之中,此刻闻声才回过神来,忙害羞的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魏斗焕见状也不点明,只笑着道: “这才对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千万别怕这怕那的。” “好了,以后赵家不会再来骚扰你了,你准备准备,好生过年。” 说完,魏斗焕便准备离去。 这时,庄小莹忽的出言道: “等等!” 只见她一副羞怯模样,微微低垂着头,双颊染上了如晚霞般的红晕。双眼如同闪烁的星辰,忽闪忽闪的,却不敢直视前方,只是悄悄地用余光瞥向魏斗焕。 她的嘴唇轻轻咬着,仿佛在努力克制内心的波动,那粉嫩的唇瓣因用力而显得更加娇艳。双手也不自觉地绞在一起,纤细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 “大人如此相助,民女不知......” “在我面前,不用自称民女,也不用称我大人,叫魏大哥!” 魏斗焕适时纠正了一下她的自称。 闻声,她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魏大哥如此相助,我不知该如何回报......若有机会,还请魏大哥赏脸,在府上吃顿便饭......” 第一次留人在府中吃饭,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更是柔和而羞涩,仿佛能滴出水来,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看得出了神。 “魏大哥?” 见魏斗焕没有应声,她忙抬起头来看。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魏斗焕的眼神深邃而炽热,像是燃烧的火焰,直直地盯着她,却又蕴含着无尽的情意与温柔。 她的眼眸清澈如水,带着一丝惊讶,却又很快被羞涩所取代,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微微垂下眼帘,想要避开这炽热的目光,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魏斗焕那充满暖意的眼神让她莫名的感到安心。 见状,魏斗焕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如同春日的暖阳,温暖而明亮。 她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四目相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周围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彼此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传递着千言万语,诉说着无尽的情愫。 “魏大哥......” 好一阵后,许是脸上的羞怯格外滚烫,让她一下子心神震动,这才轻声唤道。 魏斗焕仍是笑意绵绵,闻声只道: “我回京半年之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请吃饭。” “虽说盛情难却,但自古哪有让女孩子请客吃饭的。” “等我忙完这几日,我请你吃饭。” 言罢,魏斗焕伸手将她耳边青丝往后捋了捋,接着便转身朝大门走去。 望着魏斗焕离去的背影,庄小莹的心中泛起无线暖意,只觉这个冬季再也没有那么冷了。 ...... 崔府,户部侍郎崔迁山府宅。 崔迁山得到崔谨书又被抓到金吾卫的消息后,当即气得将手中茶盏狠狠砸碎在了地上。 “逆子!简直就是逆子啊!”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崔谨书不要招惹魏斗焕。 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 又被魏斗焕给逮住了。 “听说是襄助赵家公子去庄家提亲,故而才得罪的魏斗焕。” “唉,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那赵家与咱们无亲无故的,伸手帮这个忙作甚?” 章绍同闻声也是一叹,十分无语。 本来他们与魏斗焕的关系说不上逐渐缓和,但至少再无摩擦。 只要日后机会适当,他们与魏斗焕和解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现下倒好,经过崔谨书这么一搞,魏斗焕指不定如何看待崔家。 “父亲,以孩儿之见,此次当不是什么大事,或许花些银子便能解决。” “那庄家嫡女的婚姻之事,如今京城内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魏斗焕为庄小莹强出头,难免让人怀疑他也有非分之想。” “所以孩儿以为,魏斗焕应当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咱们花点银子,没准能行。” 崔昌文一番分析,合情合理,颇有一股崔迁山年轻时的模样。 饶是章绍同闻声也不由点点头道: “昌文说的没错,此次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只要拿出诚意,事情总归是好办的。” “再说了,老裴那里......” 话未说完,他便看到崔迁山朝他投来凌厉的目光,当即将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崔迁山转过头,深思一阵后道: “昌文,这件事你去办。” “银子带多少,你看着办,见到魏斗焕后,尽量客气些,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拿捏清楚。”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若是如此便能将崔谨书保出来,那自然最好。 如果不能,那他也只能舍了这张老脸,再去金吾卫将军府走一趟。 闻声,崔昌文当即起身去了。 “昌文近来,真是越看越让人满意。” “你也该认真想想这些事了。” 章绍同言罢,崔迁山当即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108章 公事变私事 魏斗焕将崔谨书,赵承炳抓回属衙后,便一如之前的办事风格,严格执行《大乾律》,该打的打,该关的关,丝毫没有等着人送银子上门保释两人的意思。 裴行远对此也没有任何动静,好似根本不知道此事一般。 直到第二天,崔昌文带着银子来到属衙。 “魏大人秉公执法,在下敬佩之至,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说着,崔昌文都怀里掏出一叠厚厚银票,魏斗焕瞥了一眼,约莫五万两左右。 不得不说,崔家还是一如既往的财大气粗。 特别是在对待崔谨书这个嫡子的时候,崔家真是舍得花钱啊。 然而魏斗焕尚未开口,赵家人也到了。 “赵世雄,赵家家主,在京城经营瓷器,手中握着南州,钦州,秦州三个瓷窑,京中大半瓷器买卖都是赵家的生意。” “据传,赵家与皇室好像有点关系,具体是什么,属下不知。” 随后,赵振在魏斗焕的耳边解释了一番。 闻声,魏斗焕当即让人将赵世雄领了进来。 只见赵世雄不过五十来岁,鬓角斑白,长眉如剑,狭眼如刀,颇有一番鹰视狼顾之相。 “在下赵世雄,拜见魏大人!” 进来后,赵世雄满脸堆笑的朝着魏斗焕躬身道。 接着,他看到了崔昌文,当即颔首问道: “贤侄也是来保人的?” 崔昌文见礼后,苦笑着点了点头。 “犬子无状,冲撞了大人,今日前来,略备薄礼,还请大人笑纳。” 赵世雄带来的不是银票,而是真的“礼”。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家奴当即打开了手中的盒子,只见盒子内躺着一件件精美瓷器,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 比起崔家的银票,赵家的瓷器显然更胜一筹。 崔昌文赶紧将手中的银票偷偷塞入了衣袖。 魏斗焕看了看瓷器,又看了看眼下两人,略微思索一番后便道: “两位既然诚心诚意的来了,魏某若是让两位空手而归,岂非辜负两位好意。” “但......不成啊,前些日子大将军刚刚发话,说我们金吾卫绝非徇私枉法之地。” “所以......” 话到这里,魏斗焕不由面露为难之色。 赵世雄见状,眼角闪过一抹锋芒,可脸上仍是笑意连连的道: “大人说的是,金吾卫为天子扈从,守卫京畿,巡察京城,职责所在,干系重大,自然不是徇私枉法之地。”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与贤侄才如此敬仰大人,想大人自回京以来,先平韦智,再擒宋明铮,为我大乾,立下如此功绩,身为乾人,理应为大人贺!” 人情世故,老辣至极。 赵世雄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当不是只因皇室的缘故。 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有条有理,丝丝入扣,滴水不漏,便是魏斗焕也找不出毛病来。 一旁的崔昌文也忙帮腔道: “正是正是,我与伯父只因敬仰大人,故而拜访,绝无他意!” 这就是长安城的现状。 公事可以变成私事,私事也能变成公事,只看时机成熟与否,只看银钱到位与否。 没有什么一定要公事公办,也没有什么一定是私事难办。 只要双方都过得去,什么事都不算事。 魏斗焕听着,脸上满是享受之色,毕竟这种马屁拍在谁身上都享受,况且他也不仅仅只是享受。 “既然如此,那二位......借一步说话。” 给两人使了个眼色后,魏斗焕便走出了金吾卫属衙。 两人虽有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不多时,魏斗焕来到了春风楼,向小二要了一间雅间,请两人入座。 温香蕊听闻魏斗焕前来,当即亲自前来招呼,她的任务一直还未完成。 可当她看到崔昌文与赵世雄后,立刻傻了眼,心道这两人怎么会与魏斗焕同坐一桌? “魏大人大驾光临,怎么也不叫人告诉我一声,好让我提前有所准备才好啊。” 心中暗暗盘算,嘴上却是没有停下,一个劲儿的招呼着魏斗焕。 “唉哟,这不是崔公子与赵老爷吗?” “今儿是怎么了?小店竟同时来了三位贵客!” 接着,她又看着另外两人惊呼不已。 崔昌文倒是面不改色,毕竟这种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 而赵世雄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见得温香蕊将崔昌文放在自己的前面,当即打趣道: “瞧这温老板的眼睛,都抬到天上去了。” “怎么?崔公子玉树临风,我老赵难道不能如狼似虎?怎的还将崔公子排在我面前了?” 此言一出,温香蕊急忙掩嘴笑道: “赵老爷可真会说笑,谁不知道赵老爷正值壮年,去年还又添一子?” “我给您赔个不是,今儿这顿饭,我请了!” 三言两语,不但化解了赵世雄的刁难,顺带着又向魏斗焕献上了殷勤。 要说她温香蕊能在这藏龙卧虎的京城开起如此一家酒楼。 光从这说话做事的机灵劲儿,便不难看出端倪。 “诶,今天可是我做东,如何能够让温老板请客呢?” “传出去,怕是别人又要说我金吾卫吃拿卡要了。” 而随着魏斗焕的两句话说完,房间内其他三人皆是尴尬的笑了笑,并未出声。 因为三人都知道魏斗焕说得是齐王。 别的什么人,他们或许还能帮腔两句,附和两声。 可齐王,他们却是万万不敢。 “温老板,别站着了,好酒好菜上着吧?” 魏斗焕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嘴角不着痕迹露出一丝笑意。 “好嘞!” “三位稍等,马上便来。” 温香蕊也不再提请客的事,扭动着水蛇腰出了门去。 待得她走后,魏斗焕这才看向赵世雄道: “庄家家主尸骨未寒,赵老板便急于完成与庄家的婚事,纵使庄家家主在世时曾解除过,赵老板仍是不肯罢休,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有些事,在金吾卫内属衙谈,和在这里谈,完全是两件事。 赵世雄当然明白魏斗焕此举的道理,闻声当即笑着附和道: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怪就怪老夫一时冲动,想着与庄家相交多年,当此时刻理应伸出援手,未曾料想庄家早有大人这般贵人相助,何须我赵家照料?” “恳请大人恕罪,老夫自罚一杯!” 说着,赵世雄也不等魏斗焕应声,直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热酒,而后一饮而尽,喝完后还将杯子倒转过来,示意干干净净。 如此态度,如此恳切,便是崔昌文也不由下意识的觉得惊奇。 毕竟他赵世雄在京城中,什么时候如此卑躬屈膝过? 第109章 卑躬屈膝赵世雄 赵家与庄家,在京城之中,商界之内,分量几乎是一样的。 可在其他地方,两家却不大相同。 庄家囊括了京城大半茶叶销售,与诸多达官显贵多有交情,只是祸到临头,所谓交情,最终不过是一句:我与此人不熟。 而赵家则不一样了。 赵家靠着与皇室的关系,不但掌握了京城大半的瓷器生意,甚至还有自己的瓷窑,即便是朝廷的官窑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再加上赵世雄早些年于国有功,被封为明意伯,实权虽无,身份却有。 所以崔昌文见得赵世雄在魏斗焕面前这般卑躬屈膝,一时不由惊奇诧异。 只是,魏斗焕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反而笑道: “赵老板这般喝酒,我这点家底迟早要被喝得精光。”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纷纷仰头大笑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赵老板如此有诚意,我若推辞,实在不尽人意。” “这样,东西我先收下了,令郎在属衙内的一切,我自会安排妥当,赵老板以为如何?” 魏斗焕话锋一转,进入正题。 人,是不可能放的。 东西,是一定要要的。 只不过赵家送没送东西,赵承炳在属衙内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 赵家送了东西,待遇自然好些。 没送东西,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闻声,崔昌文顿时心头一惊,暗道不好。 魏斗焕此举不是摆明了不给赵世雄面子吗? 赵世雄都如此卑躬屈膝了,他还不给面子,难不成当真要与赵世雄拼个死活? 反正此刻有赵世雄冲锋陷阵,崔昌文也不着急,只隔岸观火般的看着。 可让崔昌文没想到的是,赵世雄听到这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的朝着魏斗焕面露感激涕零之色。 “有大人这句话,我老赵心里可就踏实多了。” “多谢大人慷慨援手,这份恩情我老赵记住了,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 “来,我再敬大人一杯!” 说着,赵世雄复刻了刚才的举动,又是一杯酒一滴不剩全部落入腹中。 见状,饶是魏斗焕也不由纳闷起来。 这赵世雄显然不是一般人,真沉得住气。 “好!” “既然如此,话都在酒里!” 魏斗焕也是“豪气干云”,端起酒盏也以一饮而尽。 “大人海量!” 赵世雄与崔昌文,皆是急忙拍马屁。 “至于崔公子嘛......” 这时,魏斗焕又将目光落在了崔昌文身上。 不待他把话说完,崔昌文立时秒懂,连忙将塞入袖中的银票拿了出来。 “大人见谅,我崔家实在不比世伯的赵家,只有这点俗物,还请大人笑纳。” 弯腰躬身,双手递上,崔昌文的态度堪称恭敬之至。 “哎呀,哎呀,你看,这这这......” 魏斗焕嘴上一阵“推辞”,但手却很实在的将银票接了过来,而后塞入了袖中。 “崔公子,我与你们崔家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按说不应该如此的。” “但奈何此次你大哥所犯之事颇为严重,我只能尽心尽力维持着,保准少不了他一根汗毛。” 完事以后,魏斗焕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好让崔昌文安心。 不过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嘛,还是一样。 人,我是不可能放的,但钱,你一定要给。 崔昌文见赵世雄都是如此,他又还能说什么呢?当即连连点头称是。 这时,赵世雄忽的出言问道: “大人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诶,赵老板有话直说便是,这里没有外人!” 魏斗焕十分豪迈的道。 闻声,赵世雄当即点头问道: “大人插手庄家之事,当真只是看上了庄小姐的缘故?” 这也是崔昌文想知道的。 其实,此刻京城内很多人都在猜测魏斗焕插手庄家之事的真正原因。 因为魏斗焕的身份,人所众知。 他插手庄家之事,这背后有没有可能是皇帝的授意? 谁也不知道,但谁也不敢胡乱猜测,甚至干扰。 万一当真是皇帝授意呢? 拿他们岂非在与皇帝作对? 赵世雄刚才如此卑躬屈膝,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 毕竟魏斗焕代表着皇帝。 魏斗焕抓了他儿子,万一是皇帝授意,自己强行向魏斗焕索要,岂非是在向皇帝要人? 他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个胆子。 “不瞒二位,还真是。” 魏斗焕并不想吓唬两人,尽管他已经猜到赵世雄问这问题的真正目的。 “我与庄小姐一见钟情,可谓相见恨晚。” “若是看着庄小姐嫁给了别人,我这心只怕当场就要破碎成无数块了。” “当然,也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话到最后,魏斗焕又将两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世雄忙问道: “什么原因?还请大人示下。” 只听魏斗焕道: “我这个人生平最看不惯的便是有人仗势欺人,若是遇到这种事,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我都要上去管上一管,都是在军中养成的毛病,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我得知庄家已解除婚约,而令郎却依旧要逼着庄小姐下嫁,我这心里就跟刀刺一般,刀刀见血,剧痛无比。” “在我大乾京城之中怎么能发生这种事呢?在我魏斗焕的眼皮子底下怎么能发生这种事呢?” “拂了二位的面子,实在抱歉,情急之下,也是无可奈何。” 最后一句,完全不像道歉,反倒像是安慰。 安慰两人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感到羞辱,安慰两人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气愤。 骂的很脏,很难听。 饶是崔昌文也不由用深吸一口气的方式,来缓解想要一酒壶砸在魏斗焕脸上的冲动。 倒是赵世雄,看上去对此颇为无感,只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大人所言甚是,确实是我老赵欠考虑了。” “既然如此,庄家之事,我赵家不再插手,大人若想迎娶庄小姐,我可为大人上门说媒提亲!” 听到这话,崔昌文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是什么操作? 你赵家对庄家不是垂涎欲滴么?怎么转头就给魏斗焕说上媒,提上亲了? 不是,这还是在京城名噪一时的赵家吗? “哦?” 魏斗焕十分感兴趣的问道: “这里面还有门道?” 只听赵世雄道: “大人有所不知,庄家在京城与诸多达官显贵多有交情,想要向庄小姐提亲,光是聘礼,只怕便是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不过无妨,今日承大人的情,犬子安然无恙,这件事我老赵为大人办了!” 赵世雄拍着胸脯保证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魏斗焕乃是他的救命恩人,简直太像了。 第110章 各自手段 春风楼的宴请并未持续很长时间。 赵世雄与崔昌文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魏斗焕叫来温香蕊结账,谁料温香蕊死活不肯收银子,反倒: “好不容易有机会报答恩公,恩公切莫再说银子的事了。” 看上去,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报恩。 对此,魏斗焕不由笑道: “温老板若真想报恩,我倒是有件事需要温老板帮忙,不知可否?” 温香蕊闻声忙道: “瞧恩公这话说的,这有什么可不可的,只要是恩公开口说的,我一定帮恩公办到!” 没有迟疑,也没有怀疑魏斗焕这话的真实性。 她对报恩这件事,态度十分坚定。 “好。” “那烦请温老板帮我准备几坛子好酒,几桌好菜,送到城外的庄家茶庄。” 魏斗焕一直有个问题,那就是刘三到底是从何处得到的有关庄文言身份的消息。 当然,不用说,一定是有人故意泄露给刘三的。 可到底是谁泄露的呢? 这对魏斗焕来说十分重要。 因为此人既然知道如此机密,那在宋明铮一案中,定然起到了关键作用。 可此人却始终没有露出半点蛛丝马迹,这让他心中很是不安。 而让温香蕊送酒菜去茶庄,便是想看看这人到底是在城内,还是在城外。 温香蕊不疑有他,当即答应了下来。 而当魏斗焕离开后,温香蕊才再度来到酒窖之中,谢子晋在此等候多时了。 “他让我备好酒菜,送到城外的庄家茶庄。” 温香蕊如实将刚才魏斗焕要求的事说了。 谢子晋闻声皱眉道: “没了?” “没了。” 温香蕊也搞不懂魏斗焕这一手到底要做什么,只觉得十分奇怪。 城外的庄家茶庄,虽说是个产业,魏斗焕也不用如此上心吧? 难道说当真是皇帝让魏斗焕亲近庄家的? “你照做。” “切不可露出任何破绽。” 谢子晋交代一番后,急忙离开了。 ...... 柳家。 谢子晋道明来意后,柳道冲立时发现了魏斗焕的用意。 “他是想把那人揪出来?” 那人关系着整个宋明铮案,从开始到结尾,一旦被魏斗焕揪了出来,刚刚才恢复的局面顿时便要一团糟。 “如果你我所料不错的话,魏斗焕当是此意。” 谢子晋皱着眉头道: “盗取布防图一事便是他谋划的,也是他让刘三带到城外茶庄的。” “如今布防图不知所踪,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城内城外,一旦让魏斗焕先发现了蛛丝马迹,布防图落入他的手中,一切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原来,宋明铮一案中的布防图,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朝廷内结案之时,也并未提及布防图。 因为这件事很严重,严重到皇帝都亲自过问。 所以布防图不知所踪的消息,自然不能传出去,只有朝内少数几个人知晓。 而谢子晋心中清楚,布防图的行踪与那人有着密切的关系。 魏斗焕找到那人,便相当于找到了布防图。 届时,隐藏在宋明铮一案背后的事,都将浮出水面。 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你打算怎么做?” 柳道冲沉声问道。 闻声,谢子晋想了想,神色严肃道: “尽可能抹除那人的痕迹,将一切线索掌握在我们手中。” “就算我们拿不到布防图,也坚决不能让魏斗焕找到!” 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这件事正在超出他的预期。 ...... 魏斗焕并未出城,因为他知道,刘三将布防图带到茶庄后,定然是交给了庄文言。 至于庄文言又将布防图藏在了何处,落入了何人之手,他无法确定。 但他能肯定的是,布防图和拿着布防图的人一定还在城内。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将庄文言的身份泄露给刘三的那个人。 他让温香蕊送酒菜去城外茶庄,为的便是探一探城内外的情况,让那帮人动起来。 只有那帮人动起来,他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温香蕊将酒菜送到城外茶庄的当天,城内便传来了风声。 “大人,城东一处首饰店发生了命案。” “死的是首饰店的老板,姓丘名鹤。” 根据下属的汇报,魏斗焕很快来到了首饰店。 经过马成的验尸,丘鹤显然是被人杀死的,而且凶手武功极高,一剑刺穿了丘鹤的胸口,使丘鹤瞬间死去,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一到两个时辰之前,也就是今日天刚刚亮的时候。 “那时城门已开,凶手若是想逃离京城,此刻只怕早已走远。” 马成分析道。 然而魏斗焕却是摇了摇头道: “不会的。” “他不会逃的。” “为什么?” 马成满是疑惑的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还记得当初袭击我府宅的此刻陈嵩么?” “大人的意思是......” 马成想到了一些,但是不多。 魏斗焕继续道: “我有一种感觉,他们此次杀丘鹤,与当初袭击我府宅的目的是一样的。” “这家首饰店是谁的产业?” 随即,他继续问道。 马成想也不想的应声道: “王家的。” 闻声,魏斗焕当即笑道: “那便是了。” “他们一次没能把王家拉下水,这一次想来是动真格的了。” 正说着,王家人到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王家府门前与魏斗焕有过一面之缘的王骥。 王骥见得魏斗焕,仍是没给魏斗焕好脸色,只淡淡问道: “魏大人领队巡察京城,如今却出了这等命案,魏大人难道不该好生反省一下么?” 在他看来,丘鹤之死的责任只在魏斗焕,跟凶手倒是没什么关系。 魏斗焕闻声不由冷声道: “天子脚下,京畿重地都敢犯案,可见此人之丧心病狂。” “王大人若不想再有人被杀,还请配合我金吾卫查案,风凉话便不用说了,没什么屁用。” “哼!” 谁知王骥冷哼一声,颇为不悦的道: “说风凉话的难道不是魏大人么?” “死的可是我王家人!” 王家在京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人被杀的。 别的不说,面上肯定挂不住。 若不能施压魏斗焕,他王家以后在京城还怎么混? “王家人便不能死了?” “天要下雨,贼要杀人,王家人也是人。”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不然掉在地上捡不起来,沾染尘埃后实在难看得紧。” 言罢,魏斗焕给马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询问。 接着,便带着蔡明等人直接去了千牛卫。 王骥看着魏斗焕的背影,眼神低沉,似要落下雨来。 第111章 一场大戏,拉开帷幕 自宋明铮一案后,魏斗焕还是第一次来千牛卫。 原因嘛,自是不必多说。 如今千牛卫的人看到他都躲着走,只有裴孝义起身相迎。 “大家私底下都在议论,说大人是陛下派回来清理咱们的,生怕私底下干的那些事儿被大人发现,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只能硬抗。” “早死晚死都是一死,与其死在执行任务的路上,不如死在大人手里。” 如今千牛卫,上至郎将,下至普通侍卫,莫不对魏斗焕心存畏惧。 毕竟在宋明铮案中,右将军一言不发,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魏斗焕与宋明铮之战背后真正藏着的人和事。 “这么说,我在千牛卫已经变成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 魏斗焕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杀了个宋明铮,怎的一下子就这样了? 只能说千牛卫右卫的这帮人还是太做贼心虚了,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要真的坦坦荡荡,其实又何须畏惧自己呢? “唉,这年头,谁还没做过两件亏心事呢?” 裴孝义一声轻叹道: “况且咱们这批人,表面上又是干收集情报的,天知道私底下到底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倘若都让大人这样一举团灭,可不得人心惶惶。” 裴孝义并未把自己撇干净,大抵是无法撇干净。 毕竟他从普通侍卫一路干到备身,再加上裴行远的关系,私底下见不得人的事,肯定没少干。 而他们这些做情报工作的千牛卫,暗中被人收买,暗中买通别人,其实不算什么新鲜事。 任务要完成,如何完成上司又不管,他们能怎么办呢? 可不得干点见不得光的事?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魏斗焕想了想,深觉如此不行 自己可是皇帝钦点的千牛卫郎将,日后若是无法调动千牛卫,自己岂非成了笑话? 金吾卫职在京城,城外之事始终还是要靠千牛卫的。 再说,千牛卫收集情报的能力,乃是一绝,没了千牛卫相助,自己日后在京城混下去的难度可要上升不少。 “大人想如何?” 裴孝义问道。 魏斗焕思索一阵,暂时没想到扭转自己在千牛卫心目中印象的办法。 只得摇头道: “此事先不急,也不能急于一时。” 闻声,裴孝义并未多言,转头便问道魏斗焕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魏斗焕当即将城内首饰店丘鹤之死的事说了。 “此事衙内已有记录。” “丘鹤是王家的外戚,来京城已有二十三年,他所经营的首饰店一直以来都是京城权贵的首选,在权贵的圈子里有口皆碑,个人生活上也十分检点,一直以来都未曾有过什么不法之事。” “此番被人刺杀,从当下局势来看,多半是宋明铮按的后续。” “据衙内分析,策划宋明铮案的幕后黑手大抵是想通过此举来扰乱大人的视线,顺道也将王家拉下水。” 千牛卫右卫内的分析与魏斗焕的猜测,不谋而合。 当初曹恒之死未曾将王家拉下水,那帮人自然是不肯罢休。 若只让魏斗焕跟他们为敌作对,岂非无趣? 王家入场,整个京城都将震动,届时他们便能趁机浑水摸鱼,魏斗焕自然不足为惧。 “可他们这样做,也容易暴露自己。” “以下官之见,凶手就算没有逃离京城,想必也早已抹去了所有痕迹,大人无法查清丘鹤案,也就势必会开罪王家,届时王家就算不亲自下场,恐怕也会指挥朝中之人弹劾大人。” 这是此番策划丘鹤案的第三点。 此举虽不一定能够拉王家下水,但即便王家不下场,此案也能让王家与魏斗焕彻底不合。 再加上之前魏斗焕上门退还礼盒之事,王家对魏斗焕的忍耐恐怕会因为此事而达到极限。 “衙内没有凶手的线索,看来此番乃是高手所为,非当初陈嵩之辈可与之相提并论。” “下官已经安排了下去,一有消息定会通知大人。” “但大人最好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 这种事原本不应该右千牛卫插手,但因为有可能涉及到宋明铮案,裴孝义自然不会让魏斗焕孤军奋战。 只是千牛卫去调查是一回事,能不能查到线索又是另外一回事。 对此,魏斗焕不能对千牛卫抱有太大的希望。 “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还请大人吩咐。” 裴孝义没有犹豫,躬身应道。 只听魏斗焕道: “既然对方是冲着我来的,想必不会轻易罢手,你将手中千牛卫都撒下去,切记,一定是要你信得过的人,那些来历模糊的人,一概不用。” 千牛卫的成员构成很复杂,牵扯到京城许多权贵。 魏斗焕可不想在这时候再度被人扰乱视线。 闻声,裴孝义微微皱眉问道: “此事大人要不要请示一下右将军?” “请示他?为何?” 魏斗焕有些不明白。 右将军不是人在江南么?尚未返回京城。 再说监察京城内外,不也是千牛卫的工作? 为何要请示他? “大人现在走的路,与宋明铮走过的路,有些相似。” “下官的建议,还是请示一下右将军,让右将军拿主意。” 裴孝义这话暗示得已经很明显。 当初宋明铮之所以被皇帝所怀疑,正是因为宋明铮暗中勾结小团体,与某些权贵不清不楚,逐渐坐大。 这样的人常年呆在皇帝身边,试问哪个皇帝能够心安? 而如今魏斗焕要做的事,与宋明铮做过的事,看上去似乎是一样的。 尽管魏斗焕是皇帝派回京城的,尽管魏斗焕是皇帝亲自拔擢的,但有些事魏斗焕一旦做了,即便皇帝不起疑心,也难保其他人不嚼舌根。 他让魏斗焕请示一下右将军,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让魏斗焕跟皇帝通个气,报备一下。 以免到时候被人诟病,皇帝对魏斗焕起疑。 “倒是有些道理。” 魏斗焕思索片刻,当即点头表示肯定。 “此事我自会与右将军沟通,你先安排下去,将整个京城都严密的监控起来。” “我倒要看看这条大鱼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对于魏斗焕而言,现在他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其实就是人手不足。 不然,他也不会想到动用千牛卫。 可是没办法,他的身份决定了跟随他的属下不能太多。 所以这些事,他只能交给千牛卫来办。 裴孝义算得上除了赵振等人以外,他比较信任的人了。 从千牛卫属衙出来后,望着惨淡的天空,迎着呼啸的北风,魏斗焕的眼神一时凛冽。 又一场大戏,逐渐拉开帷幕。 第112章 油盐不进魏斗焕 王家这一次是否会被拉下水,魏斗焕并不知晓。 但他能肯定的是,表面上风平浪静的王家,因为此事,暗中必然已经掀起波澜。 于是在安排裴孝义监控全城后,魏斗焕又让蔡明带着金吾卫监视王家。 “监视王家?” “他们不是苦主么?” 蔡明深感纳闷。 丘鹤案的凶手目前毫无踪迹,魏斗焕不进行搜捕也就算了,居然派自己监视王家,这是哪门子套路? 难不成王家还能贼喊捉贼? “曹恒之死,他们便想拉王家下水,王家岿然不动,无动于衷。” “这一次,他们又想拉王家下水,王家若还是无动于衷,有点说不过去吧?” 曹恒毕竟不是王家人,死了跟没死,在他们眼中,在王家眼中,没什么区别。 可这一次死的毕竟是王家人,王家就算肚量再大,也应当有所反应才是。 不然以王家的风格,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下去? 而魏斗焕让蔡明监视王家,便是想看看王家会怎么反击。 虽说不一定能带来有效线索,但将整潭水搅浑,对魏斗焕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这样,他还能浑水摸鱼。 另外,那帮人动王家的人,除开想拉王家下水以外,会不会还因为王家的确知道点什么呢? 若是这样,那他就更高兴了。 安排好一切后,魏斗焕正要返回属衙,不料将军府来人,让魏斗焕去一趟。 “裴行远?他找我作甚?” 对于裴行远与董少卿,魏斗焕一直不怎么信任。 在这种时候找自己前去,难不成这两人也知道点什么? 想着,魏斗焕当即赶到了将军府。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今日将军府内除了裴行远与董少卿外,还有一个人——孟非宗。 眼见魏斗焕进来,裴行远当即招呼他坐下,而后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孟非宗看在眼里,脸上挂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但却并未出声,只端着茶盏细细品味,眼角闪过一抹异色。 “丘鹤案,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用总是亲历亲为。” “许多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便是了。” “你堂堂金吾卫,千牛卫双郎将,天天在街上跑来跑去的,成何体统。” 裴行远一开口便是经验之谈,然后则是训斥。 金吾卫的羽林郎将或许还不足以支撑他的观点,但千牛卫郎将的身份却已然足够。 千牛卫毕竟是皇帝的贴身护卫,魏斗焕又是皇帝亲自拔擢的千牛卫郎将,整日在街上巡街,以前挂着巡街使,巡城御史的名头,职责所在,倒也没什么。 可眼下,魏斗焕已是羽林郎将,再加上千牛卫郎将的官职,身份早已大不相同。 再如以往整日巡街,金吾卫与千牛卫脸上无光倒也罢了,关键是皇帝。 当然,最关键的是,裴行远此言似乎有暗示魏斗焕之意。 魏斗焕听罢,了然于心,但当着孟非宗的面自是不能明言。 闻声,他不由白了裴行远一眼,没好气道: “您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些事若都只让下面的人去做,他们能做好?” “万一出现什么纰漏,您一推六二五,遭殃还不是属下?” “魏大人!” 这时,董少卿神色凛然的瞪了魏斗焕一眼。 而裴行远与孟非宗两人闻声,却是不由自主的仰头大笑起来。 “孟兄,瞧见没有,这就是咱们的朝中新贵。” “哎呀......你说咱们这俩老家伙整天忙里忙外都是为了啥?这帮小崽子真是越来越没良心,你说为他好吧,他非要跟你抬杠,还说咱们一推六二五。” 裴行远朝着孟非宗一顿吐苦水,眼角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 闻声,孟非宗也是看了魏斗焕一眼,摇头笑道: “小魏啊,裴兄如此照顾你,自有他的原因。” “你也别整日疑神疑鬼的,裴兄是你的顶头上司,你若有事,他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至于说职责所在嘛,有个过场就成了,你若精力都浪费在这些琐碎上,如何能成大器?” 此言倒是不假,魏斗焕一旦出事,裴行远难辞其咎,想要撇干净,只怕不易。 然而对于后面这句话,魏斗焕却是不敢苟同。 “孟将军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大将军能说出来的话。” “职责所在,岂能只走个过场?难不成我等为朝廷效命,为陛下解忧,只做表面功夫?” 魏斗焕原本还能把话说得更难听,但想想还是算了。 想当初曹恒之死,孟非宗毕竟没有为难自己,从郭善淳到家里抓自己,到左金吾卫将军府审讯,孟非宗可谓给足了面子。 今日,权当是还个人情。 不过即便如此,魏斗焕此言也已然十分难听。 至少在董少卿听来,这话落入孟非宗的耳中,定然十分刺耳。 可让董少卿没想到的是,孟非宗不但不生气,反而与裴行远对视一眼,又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瞧见了吧?” “人一套一套的大道理,简直比咱们吃过的盐还多。” “小王八蛋,怎的油盐不进?” 裴行远笑骂一句,转头看着魏斗焕道: “就你大道理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说的全都是屁话,一点儿道理也没有是吧?” “也就是你小子,若换了其他人,你看我这巴掌能不能拍响?” 话到此处,裴行远身为缓缓平静,眼神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只听他道: “你想怎么查案,那是你的事,监控全城也好,监视王家也罢,你既为双郎将,权力范围之内的事,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但若超出了权力范围,有的事便我说了算。” “明日我会找个死囚,刺客不用你继续调查,丘鹤案到此为止。” 按照他所言,丘鹤案已经超出了魏斗焕的权力范围。 但监控全城与监视王家,却还在魏斗焕的全力范围之内。 这让魏斗焕不由一怔道: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到此为止?” 裴行远看了他一眼,并未做出解释,只用命令的口吻道: “少他娘的问东问西的,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赶紧的,喝完这杯茶给老子滚蛋,看见就烦!” 看上去,裴行远对丘鹤案,或者说对于布防图一事早已有了安排。 只是这件事,他不希望魏斗焕插手其中。 一旁的孟非宗对此并没表现异议,显然是两人早就商议好的结果。 对此,魏斗焕只感到莫名其妙。 不过他也由此肯定,裴行远和那帮人的对弈,似乎从此刻才真正开始。 第113章 孤臣 一开始魏斗焕的确有些看不懂裴行远的操作。 但当他仔细想想后,又深觉的裴行远此举高明。 将刺杀丘鹤的凶手换成死囚,表面上看只是为了平息京城内的舆论风波。 但实际上却是能起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效果。 丘鹤案一旦了结,朝廷对此案的关注力度自不比当下,那帮人是否会因此放松警惕,魏斗焕无法肯定。 但他能肯定的是,这样一来,王家和那帮人定然会有所行动。 因为丘鹤案就是他们抛出来迷惑他的,现在这层迷雾被拨开,那么剩下的,不就是他们的真面目了么? 也是在此刻,魏斗焕这才明白裴行远让自己将事情交给下面人去办的用意。 一旦他在这些事情上花费了太多精力,对方便很容易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种事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从而隐藏真正目的。 他此刻要注意的,并非这些浮在睡眠的浮萍。 而是那些潜藏在水底的大鱼。 回到属衙,魏斗焕卸下官服盔甲,正准备好好休息一阵。 不料下属来报,说是有位杨姑娘来找。 魏斗焕一听便知道是杨清婉,当即让人将她带了进来。 上次杨清婉去魏府拜访,嘴上说着帮忙,可转过头在朝会上,杨焕之与柳道冲联手对付魏斗焕。 魏斗焕没找杨家算账也就算了,没想到杨清婉竟然主动找上了门。 “杨姑娘这是做什么来了?” “以当下我与杨家的关系,杨姑娘这般明目张胆的前来,怕是不好吧?” 说话时,魏斗焕脸色平淡,既未表现出对三司会审,杨焕之的态度不满,也未表现出对杨清婉今日来访的高兴。 看上去,便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魏大人心中藏着不忿,说话也变得陌生了起来。” 杨清婉聪慧伶俐,一下便听出了魏斗焕话里的潜台词。 只是她的秀脸上笑意不减,温婉动人。 “那是自然。” “我可不想哪天又有把柄落在令尊手中,再来次三司会审。” “我这条命虽算不上金贵,但好歹也是条人命不是?我自个儿珍惜自己的小命,该当不成问题吧?” 在没搞懂杨焕之到底想干什么之前,魏斗焕自然不会蠢到轻易相信。 这也是当初他拒绝杨焕之好意的原因。 当然,从三司会审的过程来看,杨焕之的确有着两面三刀的嫌疑。 只不过目下,他还看不太透。 闻声,杨清婉忽以袖掩唇,“嗤”地一声笑了起来。 眼角微微弯作新月,眸子里的光便从那睫毛缝里溢出来,倒像是盛不住似的。 腮边梨涡浅浅一现,又急急隐去,只余下一点胭脂痕在颊上颤颤地跳。 青丝间簪的珍珠步摇原是不动的,此刻也随着肩头轻颤,晃出细碎的流光来。 “诶?你们父女俩,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到底想干啥?” 魏斗焕见状,当即直言问道。 “大人似乎尚未明白家父之意。” “哦?倒是很想领教一二。” 魏斗焕好整以暇的看着杨清婉。 接着,便听到杨清婉娓娓道来: “其实大人心里也清楚,无论金吾卫还是千牛卫,都不过是大人暂栖之所。” “陛下亲自拔擢大人,又一路护送返回京城,若只是让大人当个巡街使,只是让大人在金吾卫,千牛卫当个有职无权的碑牌,岂非有些大材小用?” “只是京城之中,诸事繁杂,再加上这些事又与大人息息相关,大人身在局中,自是难以自识。” 皇帝想让魏斗焕这把刀做些什么,这世上除了皇帝外,即便是魏斗焕也不曾真正了解。 魏斗焕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皇帝想拿京城的某些人开刀。 而这些人到底是谁,又如何对他们开刀,那便只有皇帝才知道了。 故而,在此基础上,魏斗焕一个小小的巡街使能做什么呢? “韦智案,宋明铮案,乃至今日的丘鹤案,不过都是陛下为大人铺的垫脚石。” “为的便是将大人一路送至朝中,身居要职。” 事实证明,杨清婉的分析一点儿没错,尽管丘鹤案最终处置尚未下来。 但光从韦智案与宋明铮案来看,确然如此。 韦智案,让魏斗焕从巡街使变成了巡城御史。 宋明铮案,又让他从巡城御史变成了羽林郎将。 而这两个案子,都是皇帝安排的。 换句话说,皇帝一直在不断拔擢魏斗焕,让魏斗焕变得锋利,变得锋芒毕露! “可越是锋利的刀,用起来便需更加谨慎。” “大人乃武人出身,想必对于此道,有着更深的见解吧?” 话到此处,杨清婉给魏斗焕留了很大一片白,既给足了魏斗焕面子,又变相称赞了魏斗焕,话术水平直接拉满。 刀太快太利,伤人也容易伤己。 魏斗焕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皇帝如此一路拔擢自己,自然也会心存谨慎。 不然自己这把刀一旦变成锋锐无当的一把刀,皇帝用起来只怕也会忌惮三分吧? “所以杨大人在三司会审上,附和柳道冲之言,乃是故意为之?” 魏斗焕想到这里,心中一时了然。 说白了,他魏斗焕这把刀只能由皇帝来握,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更别提有人跟魏斗焕结党了。 而那日杨清婉嘴里所谓的“帮忙”,其实就是杨焕之在三司会审上对柳道冲的附和,对魏斗焕的审讯。 因为只有这样,魏斗焕才不会有结党的迹象,也不会有人顶着三司会审的压力跟魏斗焕结党。 他魏斗焕,只能是个孤臣! 只对皇帝效忠的孤臣! 只有成为孤臣,皇帝才能完全放心的握紧他这把刀,他这把锋锐无当的刀。 杨清婉所言帮忙,便是在帮他实现这一步。 这也是裴行远为何一直对他忽远忽近的原因。 想到这里,魏斗焕不由对杨清婉多看了几眼。 他不得不承认,是他小瞧了眼前的这名女子。 他原本一直以为古代女子就是男子的附属,但此刻他才意识到,眼前这名女子的智慧,只怕远在他之上。 “敢问姑娘,既然如此,姑娘几次三番,光明正大的前来寻我,岂非叫人怀疑?” 既然是要做孤臣,杨清婉如此频繁的拜访,是个人都会有其他想法吧? 谁料杨清婉再度以袖掩唇,莞尔一笑道: “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而今大人孤标何太洁,雪月照寒林,小女子为何不能仰慕呢?” 言罢,杨清婉这才站起身来,朝中魏斗焕再度一笑,颊边梨涡若隐若现,宛若初绽的杏花,娇而不艳,只余一缕清甜。 第114章 专业打耳光 世事便是如此,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予人最意料之外的人和事。 魏斗焕未曾想到杨清婉不但长得清新脱俗,脑袋里承载的智慧也相当清奇,非同寻常,着实叫他心生好感。 但眼下却非谈情说爱的时间。 裴行远虽让他别再管丘鹤案,可监控全城,监视王家的事,他却没有叫停。 既然对方摆开阵势要大展拳脚,他当然也不会落于人后。 好在虽然年关将至,京城人多,但金吾卫与千牛卫尽皆出动,那帮人想要瞒天过海,只怕不易。 不久,魏斗焕便收到消息,丘鹤的家人在王家的帮助下,分批次离开了京城。 看上去,王家似乎在善后。 当然,王家在京城内的产业并非只有这一家首饰店。 其他产业的负责人都得到了王家不同程度的保护。 但王家自那日王骥露过一面后,便再也没有人露面,整个王家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沉默,不动声色。 倒是蔡明安排的金吾卫,不知为何,被几个近日才返京的公子哥给暴打了一顿。 “就尔等这几只看门狗,也敢在小爷面前放肆,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张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小爷这一身衣裳,便是将你们几个全都卖了,你们也赔不起!” “都他娘的滚了,少在小爷面前晃来晃去,脏了小爷的眼睛。” 镇远侯之子李悠扬远游回京,此刻正与几个世交子弟对着眼前的金吾卫破口大骂。 原来,刚才金吾卫表面上巡街,但实际上却一直在暗中监视王府,不小心撞到了李悠扬,尽管几人连忙赔罪,但李悠扬仍是不依不饶的将几人大骂了一顿,这才放几人离开。 若是放在平常,这已然是李悠扬大发慈悲了。 毕竟金吾卫在京城各个官衙的地位实在不咋滴,在这些世家公子的眼中,那自是与看门狗无异。 但眼下的金吾卫,却非平常。 眼见李悠扬骂得难听,蔡明赶紧将消息告诉了魏斗焕。 就在李悠扬准备转身离去之际,魏斗焕横刀立马,挡在了几人身前。 “你刚才说什么?” “说我金吾卫是什么?” 魏斗焕的声音没有此起彼伏,只有不屑。 他不屑,李悠扬更是不屑,见得魏斗焕身着郎将盔甲,腰间挂着郎将令牌,一时嘴角微翘,掀起弧度。 “你就是新任羽林郎将?” 李悠扬似乎听过魏斗焕的名头。 “我在问你,刚才说我金吾卫是什么。” 可魏斗焕却并没有要应答李悠扬的意思,只自顾自的问道。 “哟,还挺冲。” 李悠扬一声冷笑,当即戏虐道: “现在金吾卫都这么勇了吗?” “跑到小爷面前撒起野来了?” “穿上这身盔甲,你就真把自己当人看了?狗永远都是狗,即便你学得再人模人样,那也是狗。” “趁着小爷今天心情不错,你现在跪下来给小爷磕几个头,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这话引得其身后几个公子哥连连大笑,均用一副看戏的眼神看着魏斗焕。 在京城之中,谁人不知镇远侯的名头? 想当年关平之战,镇远侯以五万铁骑破敌国三十万大军,名震当世,年仅三十便勒马封侯。 今次更是随皇帝亲征金戎,屡立战功,战事结束后,只怕要再上一层楼,进位国公。 京城内,谁人敢招惹李悠扬? 即便谢温王三家子弟,见得李悠扬,都得恭敬称呼一声李兄。 一个小小的金吾卫郎将居然敢对李悠扬这么说话,找死呢? “这可是你说的。” 魏斗焕翻身下马,脸上不见丝毫颜色,只一个眼神,金吾卫们便立时会意。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金吾卫们毫不犹豫的冲上前来。 “放肆!” “瞎了你的狗眼,知道小爷是谁吗?” “敢对小爷动手,活腻歪了是吧?” 李悠扬神色一怔,连忙呵斥道。 然而魏斗焕却不管,再度一个眼神,原本已经停下的金吾卫再无任何迟疑,当即便连同李悠扬在内,将几人全部抓了起来。 而后,金吾卫押着李悠扬来到魏斗焕面前。 此刻李悠扬显然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仍是口不择言的大骂不休,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完全一副没教养的样子。 而等待他的,只有魏斗焕的耳刮子。 “啪!” 清脆一声响,原本还喋喋不休的李悠扬瞬间就安静了。 他的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像是看到了此生做梦都没想到的事,一时间愣在原地,出神不已。 而其他的几个公子哥的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纷纷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将脑袋埋了下去。 “好!” 短暂的安静后,围观群众内,也不知是谁,忽的喝了一声彩。 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魏大人这巴掌拍得好,既响亮又飘逸,不愧是从边疆回来的!” “呐!这就叫专业!专业扇耳光,试问咱们这京城里,还能有谁比魏大人更懂扇耳光?” “还得是魏大人,其他当官儿的,敢有这个胆子?只怕早就吓破了胆吧?” 一时间,围观群众议论纷纷,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而这时,短暂失神的李悠扬猛然转醒,听得周围人的议论声,再加上脸颊滚烫,一时情难自禁,怒气瞬间便涌现至双眼之中。 “狗杂种!” “有种放开我,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 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往往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当然也会说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魏斗焕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居然要跟自己单挑。 这他娘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个纨绔子弟居然要跟自己这个武人出身的郎将单挑,稀奇啊! “有点儿意思。” “来啊,将他放开,我倒要看看他手上的功夫是不是跟他嘴上的功夫一样。” 随着魏斗焕的一声令下,蔡明当即放开了李悠扬。 脱离束缚的李悠扬没有任何迟疑,飞身便是一脚猛的往魏斗焕脸上踹去,摆明是要一雪前耻。 他居然还是个练家子! 不过这样不奇怪,毕竟他爹可是大名鼎鼎的镇远侯啊! “脚太高,速度太慢,力度太小。” “你也好意思说你爹是镇远侯?平白玷污侯爷的一世英名。” 魏斗焕反手一招,稳稳将其脚踝抓住,而后猛地一扭。 下一刻,李悠扬犹如落叶,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这才重重砸落在地上,口鼻之中顿时灌满了白雪,那叫一个狼狈。 “好!” 围观群众们,再度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第115章 我没在开玩笑! 李悠扬出身武将之家,在镇远侯的教育下,小时却有一身好筋骨。 然则随着他渐渐长大,镇远侯的官位也随着战功日渐增长,到最后自是没时间来继续教导李悠扬。 再加上其母对李悠扬的宠溺,原本就不想练武的李悠扬,便将武事给荒废了。 至今日,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 欺负欺负平民百姓尚可,可遇上魏斗焕这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武将,那便是自讨苦吃了。 眼见自己被魏斗焕一招掀翻在地,李悠扬当即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身,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锋利匕首,跳起来便是猛的朝魏斗焕胸前刺去! 匕首闪烁着寒芒,一看便知并非凡物。 再加上他故意掩盖自己的行动,这一招偷袭可谓十分成功,眼看便要刺中魏斗焕!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立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的魏斗焕却忽的往后一仰,双手反向撑在地上,而后右脚上踢,径直击中李悠扬的下颚。 紧接着众人便看到,原本出手偷袭的李悠扬,被魏斗焕一脚踢得倒飞而出直有三丈,砸落在雪地之中,满嘴鲜血,惨叫连连。 “好!” 围观群众啥也不干,情绪价值反正是给到位,接连拍手叫好。 捂着嘴惨叫的李悠扬情知自己不是魏斗焕的对手,正想叫人去府上喊人,可谁知魏斗焕已然来到近前。 “还是那个问题,你刚才说我金吾卫是什么?” 魏斗焕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中尽是戏虐。 教训这等纨绔子弟,那他可不要太熟。 毕竟从崔谨书到柳元启,再到赵世雄,他已经熟门熟路了。 “唔我我你吗!” 疼痛难忍的李悠扬仍是不肯罢休,嘴里叽叽喳喳的也不知说什么,不过从他怨毒的眼神不难看出,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魏斗焕见状,也不啰嗦,一手抓住其衣领,将其提了起来。 接着,又让蔡明从街边摊位上端来一盆凉水。 “啪!” 凉水被魏斗焕泼在李悠扬的脸上,原本就疼痛难忍的他,顿时惊叫了出来。 “来,说清楚些,现下嘴里干净了吧?能说清楚话了吧?” 魏斗焕仍是满脸轻松的道。 浑身冷得发抖的李悠扬,此刻终于意识到今日遇到活阎王了,眼神顷刻间变得胆怯起来。 “我只是问你个问题,瞧你那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有杀父之仇呢。” “侯爷在军中,与将士们爬冰卧雪,宵衣旰食,可谓人人敬仰,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你嚣张跋扈的资本了?” “要不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今天你这张嘴指定是保不住。” 魏斗焕正是镇远侯麾下小将。 从关平之战再到北境之战,镇远侯身先士卒的身影一直以来都是魏斗焕敬畏的对象。 这也是他刚才没有下死手的原因。 倘若他当真下狠手,此刻李悠扬还能站着,那便算他魏斗焕没本事。 “来啊,带回去。” 说着,便将李悠扬扔给了蔡明。 蔡明做这种事也是轻车熟路了,反手便将李悠扬绑了起来,押上马车后潇洒离去。 魏斗焕看着马车离去,也是忍不住一叹。 当初在战场上,镇远侯便几次与他谈及李悠扬,说道李悠扬若能有他一半威猛,镇远侯府的门楣便算是保住了。 眼下看来,镇远侯府的门楣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被李悠扬彻底败坏。 别的豪门世族,魏斗焕可以不给面子,甚至还要重重加码。 可镇远侯府,他不得不给这个面子。 所以他刚才只让蔡明将人带回去,并未言道带回去作甚,以什么罪名关押,关多久。 ...... 翌日,魏斗焕刚起床,仆人便道董少卿前来拜访,已经在院内了。 魏斗焕想到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翻墙进来的。 所以出门后第一句话便是: “不是,你跟门真有仇还是咋滴?我魏府没门吗?就非得翻墙?” 看着还在穿衣的魏斗焕,董少卿不悦道: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还睡得着觉?” “切,说的好像你睡不着一样,昨天发生的事,今天才找来,能有多重要?” 魏斗焕知道他说的是李悠扬的事,当即毫不客气的回怼道。 不曾想董少卿却道: “昨日我在城外,如何能收到消息?” “我今日回城才知道你抓了李悠扬。” “你要做什么?平日里抓几个无关痛痒的也就算了,就算是齐王殿下,将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饶了你。” “现下你将前线大将的儿子抓了进去,你想做什么到底?” 急了,一向稳重冷静的董少卿罕见的着急了起来。 北境战事正值紧要关头,年底能否竟全功,就看这一战了。 当此时刻,魏斗焕却将镇远侯的儿子抓进了金吾卫,这要让镇远侯知道了,还能有心思打仗? 那不是平白给皇帝找麻烦吗? “所以我才没处置啊。” “这不是只抓回去了吗?” 魏斗焕也知道此时时间比较敏感,故而并未处置。 但董少卿闻声却道: “那也不行,赶紧给我把人放了!” “任何事都比不上前线战事,就算他李悠扬再是辱你骂你,此刻你也得受着!” 对于“任何事都比不上前线战事”,魏斗焕无可辩驳。 事关国家,这是再正确不过的论述。 可后面那半句,他听着就来气。 “我受着?” “不是哥们儿,你昨晚没睡觉,困了吧?” 魏斗焕上下打量了一番,并未从董少卿脸上察觉疲倦之色,一时不由好奇。 自己回到京城这么久,什么时候受过气? 别人不知,他董少卿难道还不知? “我没在开玩笑!” “你能不能认真点?” 董少卿神色一凛,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魏斗焕闻声,当即一声冷笑道: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倘若镇远侯当真会因为此事而耽误前线战事,那他这个镇远侯只怕名不副实!” “人不会放,但也不会多加刑法,我跟侯爷也算认识,日后侯爷若是问起,我魏斗焕一人承担便是。” 言罢,魏斗焕头也不回的走入了房内。 董少卿站在院内望着被魏斗焕关上的房门,一时接连深呼吸了好几口冷气,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魏斗焕如此动怒,但因为某些原因,他又不能对魏斗焕怎么样,只得满心不甘的越墙而去。 魏斗焕在房内听到声音,不由大骂了一句: “孙zei!有种以后都别走门!” 第116章 追根溯源 长安城的雪,下得雍容。 朱门绣户的檐角渐渐堆起素白,青砖御道覆上松软的新雪,马蹄踏过,留下一串浅浅的印子,转眼又被纷纷扬扬的雪絮掩去。 东西二市的酒旗在风中半卷,酒肆里蒸腾的热气漫出窗棂,在冷冽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曲江池畔的枯柳裹了银装,枝条低垂,偶尔有耐寒的麻雀扑棱棱飞过,震落一树琼碎。 魏斗焕穿着悦心精心缝制的棉袍,坐在门前台阶上,望着眼前雪景,这几日的烦恼都暂时消散了。 好景色使人心情愉悦,此言不假。 而魏斗焕也懒得闲下来欣赏这样的景色,一时不免有些感慨。 但这份悠闲显然无法持续很长时间,因为他看到蔡明正着急忙慌的从街头赶来。 “何事?” 今日不该魏斗焕当值,故而并未去巡街。 “王家采买失踪了。” “嗯?” 魏斗焕听得消息,当即来了兴趣。 “采买叫王彦,是王家嫡系,隶属兵部侍郎王世安王大人这一脉,从两日前我们便没见过他,今日我特地去王彦在城外买的庄子探查了一番,也没看到人。” “王家人对此守口如瓶,没有任何线索透露,我看多半是失踪了。” 蔡明的办事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不然当初裴行远也不会让他去接替魏斗焕巡街使的位置。 “一个采买失踪,能说明什么?” 魏斗焕下意识的问道。 蔡明想了想,试探性的应道: “中饱私囊?” 毕竟以王彦在王家的薪资,显然是买不起城外的庄子的。 但他既然买了,就说明他的钱来路不正。 谁料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庄子既然买了,王家人肯定知晓,知晓便说明王彦这钱并非中饱私囊得来。” 蔡明闻声,当即点点头道: “确然如此。” “可若非如此,王家怎会任由其失踪?” “还是说......” 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王彦并非自己失踪,而是有人要他失踪。 比如,王家。 魏斗焕转过头,欣慰的看着他道: “你小子的思维,最近越来越敏捷了。”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王彦可以是自己失踪,也可以是王家让他失踪。 当然,也能是其他人让其失踪,只不过王家不愿张扬罢了。 “继续盯紧王家。” “一会儿咱们去趟城外的庄子。” “王彦的庄子?我已经......” 蔡明以为魏斗焕要去王彦的庄子查问情况,不料魏斗焕却并不是去那儿。 长安城外自然不止一处庄子,既不是去王彦自己的庄子,那自然只能是去庄家的茶庄了。 “啊?这时候去庄家的茶庄作甚?” 蔡明当即糊涂了。 庄家和王家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案子。 现在王彦失踪了,不去调查王彦的事儿,反而去庄家的茶庄,那是作甚? “你难道没有发觉一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 蔡明的思维确实有了不小长进,但显然还没跟上魏斗焕的思维。 只听魏斗焕道: “这一切不都是从我们去了一趟庄家茶庄开始的么?” “从刘三到庄文言,到宋明铮,从丘鹤,再到今天的王彦,这一切都是从茶庄开始的。” “既然如此,咱们就溯源求证,看看能不能从茶庄内再找到什么线索。” 其实魏斗焕一早就在这么做。 那日让温香蕊给茶庄送去酒菜,也是早有这般打算。 即便今日没有得到王彦失踪的消息,他也打算去看看。 毕竟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了,那帮人该行动的地方必然已经行动了。 而没有那帮人痕迹的地方,很有可能就隐藏着至关重要的线索。 随即,当日黄昏,魏斗焕与蔡明乔装打扮了一番,扮作胡商出了城门。 最近几次出城,都因目标太大,而被发现踪迹。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只带了蔡明一人。 再加上如此装扮,若还有人跟踪,可反追踪的范围便很小了。 两人冒着风雪一路狂奔,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茶庄外的山岗。 在林间小屋内一直待到天彻底黑了下来,魏斗焕这才告诉蔡明前来茶庄,有什么打算。 “当初我在审问刘三的时候,推测刘三将什么东西带来茶庄,然后通过埋在早已约定好的地方,让庄文言取得,再带回城内。” “这样一来,他们俩既不能见面,便能完成交易,神不知鬼不觉。” “可城内最近发生的事,让我对这个推断产生了怀疑。” 魏斗焕脸上满是思索之色的道。 闻声,蔡明不由皱眉问道: “什么怀疑?” 只听魏斗焕道: “既然刘三能够知晓庄文言的身份,那庄文言自然也能看出刘三便是那个威胁他的人,毕竟庄内只有刘三一个新来的。” “所以这两人,应该都对对方的身份心知肚明。”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根本不用畏惧对方透露自己的身份,他们唯一要担心的便是他们的见面会引起庄内人的怀疑,以及千牛卫的怀疑。” “可刘三的身份,千牛卫是知道的。” “刘三进入庄家茶庄,庄文言的身份,千牛卫自然也知晓。”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需要谨慎么?” 三司会审后,魏斗焕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既然刘三与庄文言的碰面可谓公开透明,那他们为什么不干脆点直接见面,刘三将东西直接交给庄文言呢? 换句话说,刘三与庄文言有可能见过面。 也是在那次见面时,刘三将那东西,也就是布防图,交给了庄文言。 按照正常的逻辑,因为庄文言拿到了布防图,所以他必须死,这也就是他自尽的原因。 但问题恰恰就出现在这里。 既然连他魏斗焕都知道庄文言带走了布防图,那为何连带着董少卿在内的其他所有人都未能在庄家找到呢? 之前魏斗焕并未细致思考过这个问题。 直到今日得知王彦失踪,他这才恍然明白,这很有可能是庄文言故意布置的一个局。 布防图不被人找到,庄家人还能如现在一般继续活着。 可布防图一旦在庄家被找到,庄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没有一个能活! 因为这件事,谁也不能走漏风声! 就连太子坐朝,在审问宋明铮案时,也未曾提及一字! 可见布防图事关重大。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庄文言为了保住全家上下的性命选择了自尽,那布防图会不会也被他藏了起来,用以保护全家性命呢? 而他最有可能将布防图藏在什么地方呢? “这里。” 魏斗焕伸手指向山岗下的茶庄,眼神带笑。 第117章 王家人 魏斗焕之前一直以为,庄文言拿到布防图后定然带回了京城。 因为这布防图本来就是刘三带来,送给京城某位大人物的东西。 庄文言只不过是代为运输。 但魏斗焕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庄文言在拿到布防图后,是否有这个胆子带回城内。 几十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至而今又被刘三捅破身份,庄文言当时的内心只怕早已害怕极了。 从他后来通过自尽的方式来保住全家性命便不难看出,他深知自己难逃一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将布防图带回京城,岂非让全家人为他陪葬? 再加上谁也没能在庄府找到布防图,魏斗焕一下子便想到了布防图可能仍在茶庄内。 “嗯?” 魏斗焕与蔡明刚下山岗,距离茶庄不过三十丈左右,忽的听到茶庄内传来一阵刀剑相交的金戈之音。 他急忙箭步如飞的冲到茶庄外,翻墙而入。 可刚一进来,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借着还未熄灭的灯笼望去,只见茶庄的左右两院内,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都是刚被杀死不久! “不好!” 在这些尸体当中,有一些是茶庄内的茶农,从他们身上朴素的衣袍便不能看出。 但有一些,却是蒙着面的黑衣人。 魏斗焕急忙揭开一个黑衣人的面罩,虽不认识,可从此人手上的茧不难看出,此人是个练家子。 消息还是被泄露了! 或者说,他的行踪还是暴露了! 对方的反应很快,几乎就赶在他前面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不待多想,打斗声在右院内继续响起。 魏斗焕与蔡明翻身跃上墙头,只见右院内也有不少尸体,但大多都是黑衣人的尸体,只有一个茶庄茶农的尸体,就是那晚他们第一次来时,看见的茶庄管事。 此刻院内仍有不少黑衣人正在激斗,一看便是两方人马。 但因为两方人马都是用剑,而且穿着上并未有着很大的区别,再加上灯光昏暗的原因,魏斗焕实在不好辨认。 黑衣人的武功不算高,对付这些茶农绰绰有余,两方激斗下也是各有损伤。 蔡明正想出手抓住两个活口,不料魏斗焕却拉住了他,朝他微微摇头示意。 这两拨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倘若此时他们贸然现身,万一两方黑衣人都留了后手怎么办?两人岂不是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这种风险,魏斗焕不能冒。 果然,就在其中一方黑衣人逐渐招架不住对方攻势之际,右院的墙角处,再度涌现出一拨黑衣人。 这些人进入院中后,立时对另外一方黑衣人展开了凶猛攻势。 院中局势顷刻间得到逆转。 细数之下,前后两拨黑衣人的人数已经来到二三十个,而另外一方只有不到十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数少的一方很快就被歼灭。 “搜!” 也不知黑衣人人群中谁喊了一声,剩下还活着的黑衣人立刻展开了对茶庄的搜索。 魏斗焕与蔡明藏在院墙角落处的阴影中,目睹着这帮人将整个茶庄都翻了个遍。 但让魏斗焕感到不解的是,他们显然没能找到他们想找到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众人回到右院,见都未能找到东西,当下开始清理院中尸体。 不得不说,策划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十分聪明。 黑衣人不但清理了自己同伴的尸体,茶庄茶农的尸体,甚至连另外一方黑衣人的尸体也都清理了。 魏斗焕看着他们将一具具尸体搬到庄外的茶田内,埋在了茶田一角,填土后右将茶树重新栽种了上去。 待得今晚大雪覆盖以后,谁也无法发现被埋藏的尸体。 经过他们的清理,偌大的茶庄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庄内的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魏斗焕给蔡明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留在这里,自己则跟上了正要离去的黑衣人。 雪夜之中的跟踪对于魏斗焕而言显然没有任何问题。 风雪会掩盖他的声音,前方黑衣人忙着返回复命,也并未多家留意身后。 就这样,魏斗焕跟着他们,不多时便来到了一片树林之中,他急忙跃上树梢观察。 而就在他们进入树林后,原本悄无声息的树林内,忽的亮起了一盏灯笼。 黑衣人立时围了上去。 “主上!” “人都清理干净了,但没有发现那件东西。” 提着灯笼的是个年轻公子,灯光无法照亮他的面容,但从他的穿着可以看出此人十分年轻。 “魏斗焕呢?” 年轻公子闻声,沉默一阵后问道。 “我们抢在了他前面进入茶庄,并未发现他的踪迹。” “想必,应该跟来了。” 听到这里,魏斗焕不由心神一震,险些从树上掉了下来。 这帮人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怎么可能?! 自己与蔡明好一番乔装打扮,出城时更是混在出城百姓的队伍之中,即便是守城士兵也不一定能够发现。 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难道说...... 魏斗焕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帮人一直在监视茶庄,所以当自己来到茶庄附近的山岗上时便被发现了。 而后进入茶庄也在他们的监视之内。 只是他们未曾对自己动手!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正自纳闷,树林内的黑衣人在得到年轻公子的命令后四下退去,不多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看不到身影。 “魏大人,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年轻公子朝着树林中喊道,有恃无恐。 魏斗焕想了想,翻身跃下树梢,缓缓朝着他走了过去。 “没想到魏兄回京半年之久,你我身为同僚,第一次见面竟在如此场合。” 年轻公子提着灯笼也走了过来。 走近了魏斗焕才看见,此人着实生得好看。 面容白皙如玉,眉如墨画,斜飞入鬓,双眸深邃明亮透着清冷与睿智。 鼻梁高挺,嘴唇微薄而红润,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似是藏着神秘。 “同僚?” 魏斗焕闻声思索,立时想到了从未谋面的另外几位千牛卫郎将。 金吾卫的羽林郎将,魏斗焕或多或少都见过。 但只有千牛卫的几位郎将,他至今尚未见过。 但李郎将和顾郎将都在北境跟随左将军陪皇帝北狩,所以唯一会出现在京城周遭的,便是那个姓王的郎将。 “王家人?” 魏斗焕当即感到诧异。 “魏兄果然聪明。” “在下王煜,忝为千牛卫郎将,与魏兄乃是一个衙门的同僚。” 王煜与魏斗焕一样,都同属右将军麾下,一直负责京城内外情报的收集。 “看来今晚我不会空手而归了。” 闻声,魏斗焕的脸上也扬起了一丝笑意。 第11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魏斗焕未曾料到,王家人竟会赶在他之前偷袭茶庄。 也未曾想到,王煜居然会跟自己见面。 看王煜这副有恃无恐的表情,显然早就料到了今晚之事会被自己发现。 由此不难看出,王煜的有备而来,定然能够带给自己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魏兄想知道什么?” “既为同僚,我定然知无不答。” 王煜提着灯笼立于大雪之中,身上早已堆积了厚厚一层雪花,但他却抖也不曾抖一下,只风轻云淡的道。 “你引我至此,想必知道我想知道什么,不是吗?” 一开始魏斗焕还以为是自己跟踪了他们,但此刻他才反应过来,是他们一直在跟踪自己。 刚才那帮黑衣人,显然是王煜麾下的千牛卫。 而被千牛卫跟踪监视,他的行踪难免暴露。 这也就是他们能赶在他之前偷袭茶庄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如此,刚才那些千牛卫才没有“发现”他的跟踪,而是故意将他引来了此处。 “丘鹤惨死,让我发现了府中出了奸细,不查不知道,一番暗查,果真将此人找了出来。” “王彦?” 魏斗焕下意识的问道。 只见王煜点了点头道: “王彦自入京入府已有二十五年,府中上下一切采买都均有他负责,平时这里贪一点,那里贪一点,爹跟我也没有多问。” “人嘛,若当真无欲无求,岂非更难掌控?” “只不过让我和爹都没想到的是,此人竟会被人收买,将丘鹤的真实身份出卖。” 魏斗焕一直好奇裴行远为何要用死囚去代替杀死丘鹤的凶手。 此刻听到王煜这般言道,当即想到了不少。 “丘鹤是你们王家在京城的情报中枢?” 丘鹤所经营的首饰店,面向全京城权贵妇女,从未婚到已婚,从小姐到郡主,首饰店便像是一个巨大的情报蜘蛛网,通过贩卖首饰,将一道又一道蜘蛛网伸向全京城的权贵家中。 而王家,便能通过这张网,精准掌控这些权贵,从而维持王家在朝中的地位。 王家是世家豪门不错,但若无这张情报网,王家能够在三恒鼎立的局面下始终屹立不倒么? 王家的底蕴是一回事,对朝臣的掌控又是另外一回事,不可相提并论。 “按说只死了一个丘鹤,问题倒也不大,他只是个坐镇中枢,统计各类情报之人,我王家再换一人便是。” “但蹊跷的是,丘鹤一死,各家都开始自查,短短两日,各条线路都出现了状况,被斩断的更是多大十条!” “换言之,王彦对外出卖的,不止是丘鹤的身份,甚至涉及到了我王家的根本。” “这样的人,自然不能继续留在京城。” 对上了。 王彦确实不是自己失踪的。 而是王家让其失踪的。 这也就是蔡明找不到任何痕迹的原因。 “他一个采买,居然知道这么多事?” 魏斗焕好奇问道。 “他是府内和丘鹤对接情报之人。” 下一刻,王煜给出了解释。 王彦身为王家采买,每日都会出府,由他去和丘鹤对接情报,显然是最佳选择。 毕竟王家其他人在朝中都身居要职,一旦被发现端倪,难免会引起怀疑。 再加上王彦本身也要为王家府中的女眷购买首饰,王府上下除了他,还有谁更合适干这活儿? “那帮人为何要杀丘鹤?” 魏斗焕一开始想的是,那帮人此举是想将王家拉下水。 但现在看来,丘鹤的身份如此特殊,那帮人的目的显然不止于此。 “难道仅仅是为了斩断王家对他们的监视?” 这个理由似乎也有些牵强。 毕竟王家监视各权贵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想斩断王家的情报线,早就可以动手,何必选择如此一个敏感时期呢? “除了拉我王家下水外,我想他们应该是想从丘鹤身上得到布防图的消息。” “布防图?” 魏斗焕眉头微皱,立时来了兴趣。 只见王煜点点头道: “布防图到底有没有被庄文言带回京城,带回京城后又落入了哪家人之手,此乃如今京城上下最为关心的问题。” “庄文言的小妾便是我王家的眼线。” 魏斗焕第一次前去茶庄时,曾偷听到的茶庄管事与庄文言小妾私通之事。 那日只有那个小妾跟随庄文言去了茶庄!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庄文言,还有一个人知道布防图所在,最有可能的便是那小妾! “你往茶庄送去酒菜,看上去乃是为日后迎娶庄家小姐做准备,但实则却也是在试探那小妾。” “庄文言死后,那小妾一直住在茶庄,未曾返回,你想借温香蕊之手搞清楚那小妾到底有没有嫌疑。” “换句话说,你早就有所怀疑。” “温香蕊与其背后之人,见你往茶庄送去酒菜,自然能联想到那小妾,而你又在今晚出城,你到底是何用意,可谓呼之欲出。” 庄文言的小妾是丘鹤的眼线,而魏斗焕早就怀疑小妾,所以引导温香蕊与其背后之人出手。 如此一来,他们既能帮魏斗焕搞清楚布防图是否在小妾的手中,又能让魏斗焕看清楚温香蕊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即便看不清楚,也总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今夜茶庄内的另外一拨人,便是他们的人。” 王煜给出了最后的解答。 那帮人显然明白了魏斗焕到底想做什么,但布防图事关重大,他们就算知道一旦出手就上了魏斗焕的当,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强行出手。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 “竟被你半途拦截。”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兄手段不赖啊。” 魏斗焕并未否认是自己引导的他们出手,毕竟他们不动,自己如何能够浑水摸鱼呢? 但王煜的出手却是他意料之外之事。 “你不是跟随右将军在江南办差么?” 魏斗焕淡淡问道。 只听王煜道: “宋明铮一案后,右将军嘴上没说什么,但还是遣我先一步回到京城,掌控局势。” “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人在京城帮他盯着不是?” “我回到京城也不过十日,只是一回来就遇到丘鹤被杀。” “布防图事关江山社稷,若落入那帮人手中,你我难辞其咎。” 这就是今晚王煜为何会出手的原因。 布防图原本就是右将军一路护送刘三带到茶庄的,一旦落入那些人的手中,右将军与他王煜,只怕都难逃一死。 而魏斗焕近日之举,有引导之责,自然也难逃其咎。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一切。” “既然如此,今夜大开杀戒,也是你的意思?” 魏斗焕话音落下,树林间的气氛骤然冰寒刺骨! 第119章 若国事而死,虽万死而无惧 别的事,魏斗焕都可以视而不见。 但唯独滥杀无辜这件事,他无法视而不见。 “陛下在北境与金戎人浴血奋战,千牛卫护卫刘三带着布防图进入京畿,你今夜费尽心思布置这些。” “所为的,难道不就是这些普通人?” “然而茶庄上下四十多号人,无一活口,你这个千牛卫郎将干的就是这种事?” 茶庄那些茶农,魏斗焕一个都不认识,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魏斗焕都未曾详细了解过。 他们与京城内外的普通百姓没有区别,都不过是兢兢业业的忙碌着自己的生活,日子清苦倒也无忧,至少有着一份稳定的收入,尚且能够养家糊口。 换句话说,他们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非草芥。 可在王煜的刀下,这些人的性命比之草芥更为卑贱,甚至连死后都未曾有过一块葬身之地,被人草草埋入茶树之下,堆积在一起,死后体面,荡然无存。 魏斗焕忍千万而不能忍此也。 “布防图之事,无论他们是否知晓,都要灭口。” “这一点,魏兄当比我清楚。” “刘三之死,庄文言自尽,乃至宋明铮,宋昊,不都是为因为如此?” 王煜对魏斗焕的质问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后悔,反而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因为布防图而死的人,早已不计其数。 早在布防图被盗以后,营,蓬两州便展开了摸查行动,但凡涉及的官员,士卒,无一例外,尽皆斩首。 而千牛卫护送刘三返回京城的路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头落地。 直至宋明铮案爆发,一切收尾工作落下帷幕。 茶庄内的茶农,在王煜眼中,自刘三进入茶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是死人了。 “别的事,我管不了。” “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滥杀无辜,还要让我觉得理所当然。” “恕魏某难忍万分之一!” 话音落下的瞬间,魏斗焕已然出手。 佩刀在他的手中划出一道精美的弧线,雪花在刀刃上碎裂成粉,刀风裹挟着这些粉末状的雪花,直逼王煜脖颈! 然而就在刀刃即将落在王煜脖颈上时,魏斗焕却精准的停住了。 因为,王煜动也没动。 他仍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站在那,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身上锦袍已不知覆盖了多少积雪,宛如一尊雪人。 “你不怕死?” 魏斗焕诧异的看着他问道。 “怕。” 王煜微笑着,怡然自得,不见丝毫波澜: “若因国事而死,虽万死而无惧。”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表情,不见任何波澜起伏。 好似这句话与他原本就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故而一切都显得如此顺其自然,理所应当。 “想不到王家还有你这号人物。”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高看了他一眼。 京城内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这半年他看了不少。 可像王煜这般,甘愿为国赴死之人,却还是第一次看到。 而且他的神情与他的言语,如出一辙,并未有任何修饰,心底所想,口中之言。 简单,直接,真诚。 “我知道,魏兄出身疆场,在战场见到的杀戮,远非我等所能想想。” “保家卫国,乃魏兄心中信念。” “然我千牛卫所行之事,也未尝不是以此为宗旨。” 话到此处,王煜微微一顿,而后接着道: “只是方式,不为魏兄所喜罢了。” 魏斗焕有魏斗焕的做事方式,而他王煜有他王煜的做事方式。 再加上千牛卫的身份特殊,许多事不被魏斗焕所接受,他充分理解。 魏斗焕若因今晚之事而将他斩于刀下,他也欣然认命。 他不会感到遗憾,更不会感到愤怒,因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为大乾添砖加瓦,至此就算死在魏斗焕的刀下,也无甚可惜。 闻声,魏斗焕缓缓收起了刀,并未砍下去。 尽管杀一个王煜对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他也不怕与王家彻底闹掰,大打出手。 但,王煜所为,在国家大义的层面,确然没什么错。 “今日我不杀你,但有两件事,你须得按照我说的,一一完成。” 收刀入鞘,魏斗焕的脸色严肃不已。 “还请魏兄指教。” “一,给茶庄内所有死去的茶农,按前线阵亡士兵的标准发放阵亡抚恤,只可多不可少。” 人死不能复生,魏斗焕如今能做的,便是让那些还活着的人,能够继续活下去。 “你写奏本我署名,直呈圣前。” 当然,这种事自然要经过皇帝点头。 皇帝若是不允,户部岂能拨钱。 “该当如此。” 王煜并无异议,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接着,魏斗焕又道: “二,日后右千牛卫在京城内外得到的一切消息,你必须与我共享。” 自韦智案到如今,魏斗焕一直以来都受信息差的困扰。 很多事都是后知后觉,甚至很多事他因为没得到足够的信息,导致判断出现了偏差。 以至于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导致结果糟糕。 比如庄文言一事。 倘若他能早一点知道刘三身上带着的乃是布防图,他定不会让庄文言自尽! “此事恐怕要魏兄自己上书陛下请示。” 这件事,王煜并未第一时间给予魏斗焕答复。 毕竟魏斗焕自回京起,便未曾在千牛卫履职,尽管他也是千牛卫郎将。 若想得到右千牛卫收集到的一切信息,那自然需要皇帝首肯。 “陛下让我回京,又并未将我这个千牛卫郎将的身份免去,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 魏斗焕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闻声,王煜面露思索之色,想了好一阵才点头道: “如此,倒也合理。” “日后魏兄但有所问,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得出来,王煜也是个极聪明的人,一点就透。 皇帝未曾罢免魏斗焕千牛卫郎将的身份,其实便是默许魏斗焕参与机密事件。 既然皇帝都默许了,他王煜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最后顺便问一句,那帮人如此处心积虑的拉王家下水,你要如何回应?” 对方已经不止一次拉王家下水,之前王家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既不应声,也不辩解。 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然而如今王煜回京,情况总该有些不同吧? 但没想到王煜闻声却只是摇头道: “那是家父应该考虑的事。” “我乃千牛卫郎将,只效忠陛下。” 家事,国事,天下事,王煜做不到事事关心。 他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对皇帝忠心耿耿。 其他事,一概不问。 闻声,魏斗焕不由再度高看了他一眼。 第120章 庄文言的必杀计 若说京城之中还有谁能够让魏斗焕另眼相看的话,王煜应当是第一个。 从今晚的表现来看,王煜的确是个十分合格的千牛卫郎将。 将家事与国事分得很清楚,并未因为对方手段齐出对付王家而感到愤怒,也并未因为王家被拉下水而方寸尽失。 他仍旧在执行者属于他这个千牛卫郎将的任务,每一步都在按照既定的规矩行事。 这样冷静镇定且充满智慧的人,着实让魏斗焕眼前一亮。 但王煜没能解决的事,最终还是要他来解决。 布防图,王煜确然没有找到。 “走吧,回茶庄去。” 魏斗焕邀请王煜一道前往茶庄。 “魏兄以为布防图仍在茶庄?” 王煜跟上以后,径直问道。 刚才他的下属们其实已经翻找了整个茶庄,并未找到任何线索。 他好奇的是,魏斗焕何以肯定布防图一定还在茶庄内? “庄文言回城后便自尽在府中,府内上下也不知被暗中搜查了多少遍,无一例外,皆没有找到布防图的踪影。” “换言之,庄文言极大概率未曾将布防图带回去,而是留在了茶庄。” “只不过他深知此事事关重大,所有断然不会将布防图放在我们轻而易举就能找到的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单独将小妾留在茶庄?” 魏斗焕当晚听到小妾与茶庄管事私通之时,便觉得奇怪。 按说既然庄文言女儿都到了成家的年龄,却还娶了小妾,那定是瞧这小妾年轻貌美,想要占为己有。 男人心性,大抵如此。 但那日庄文言竟单独将小妾留在了茶庄内,名义上是让她代为打理茶庄,可实际上,庄文言未尝不知她与管家私通之事,所以故意为之。 “魏兄的意思是,庄文言将布防图留在了那小妾的房间?” 王煜当即反应了过来。 只见魏斗焕点点头道: “因小妾与管家私通,那小妾的房间定然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以免被人发现端倪。” “故而庄文言将布防图藏在那间屋子里,显然是最保险的。” “就算有怀疑到那小妾的头上,前去搜查,看见房内如此之多的瓶瓶罐罐,胭脂水粉,想来也不会一一清查清楚。” “庄文言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不能将布防图带回自己家,更知道见过布防图的人都得死,所以他将布防图藏在那小妾的房间,万一有人当真查到,那小妾便只有死路一条,与她私通的管事,自然也不能幸免。” “如此一来,即便庄文言自尽死了,也能借刀杀人,将这对狗男女送上黄泉。” 掌控着京城泰半茶叶生意的庄文言,眼睛里自然容不得一点沙子。 可若他亲自杀人,或者将小妾与管事私通之事告知官府,那他庄家的颜面何在? 为此,这一招显然是经过他深思熟虑想出来的法子。 “妙哉。” 饶是王煜也不由赞道: “不着痕迹的一箭三雕,若当真如此,可谓天衣无缝。” 现在,就是去验证庄文言到底有没有这么聪明的时候了。 两人返回茶庄时,蔡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得魏斗焕带着另外一个人进来,当即问道: “大人,他是......” “千牛卫郎将王煜。” 王煜自报家门,没有丝毫架子。 蔡明当即凑在魏斗焕耳旁道: “大人,刚才那事儿说不定就是他干的,您怎么把他给带来了?万一他要杀人灭口......” 这大雪深林的,万一王煜要杀人灭口,他与魏斗焕岂非一辈子再难见天日? 魏斗焕闻声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不用担心,他若想杀人灭口,老早就将我俩办了,何须等到现在。” 这话虽是朝着蔡明说的,但却是说给王煜听的。 闻声,王煜只是笑而不语,却并未多言。 随即三人在魏斗焕的带领下来到了那小妾的房间,打开门后,房间内已是一片狼藉。 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散落一地,床上的被褥床单也被翻了个乱七八糟,显然是刚才千牛卫所为。 魏斗焕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胭脂水粉,又看了看房间的陈设布置,一时面露思索之色。 而王煜却是率先动起手来,捡起地上的胭脂水粉的盒子便开始一一检查。 盒底,盒盖,盒内,每一个盒子,王煜都仔细检查,不敢有丝毫放松。 魏斗焕的目光扫过房间内的书架,书架上摆放着许多古籍,显然不是小妾用来看的。 原本这些古籍并没有什么可值得注意的,可当魏斗焕的目光移动到书架旁边的盆栽上时,眼前不由一亮。 盆栽距离书架不过两步的位置,背靠着墙壁,正好放在整个房间的中段,与床铺和梳妆台的距离大致相等,这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但因为千牛卫闯入搜查的关系,此刻盆栽已经倒地,泥土洒落一地。 怪就怪在,原本放置盆栽的地方,墙壁上似乎有一条缝。 庄家不差钱,修建庄园自然都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经过精心装饰后,岂会在墙上留下一条细小缝隙? 即便是天干时,墙壁开裂,也不至生出如此一条完美的直线吧? 魏斗焕走到墙壁旁边,轻轻敲击,并未发现异常,声音沉闷,显然是实心。 用力推动,墙壁也是纹丝不动,似并未藏有机关。 于是魏斗焕又望向另外一边的盆栽,那盆盆栽并未到底碎裂,但位置却稍有偏移,至少不是与脚下这盆对齐的。 眼见如此,他当即走到盆栽面前,将蜡烛拿了过来,俯身在地上仔细查看起来。 “果然。” 地上除了凌乱的脚印外,的确还有一条线。 那是盆栽被移动时所留下的痕迹。 查找到线索后,魏斗焕当即双手推动盆栽,盆栽应声而动,在地上又留下一条十分明显的直线。 紧接着,对面的墙壁顺着那条缝隙,露出一个仅供一人进出的小门。 见到这一幕,王煜与蔡明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两人齐齐靠了过来,魏斗焕拿着蜡烛往里面照了照,并未第一时间进入。 毕竟按照他看的那些电视剧来设计,类似这种机关房间,里面定然藏着陷阱。 机关房间内是一个约莫只有长宽高不足一丈的空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盒子,被镶嵌在整栋房子里。 左右两边都是墙壁,只有眼前这道口子可以进入。 里面摆放着许多箱子,约有三十来箱,像是陈年老茶,因为透着一股浓浓的茶香。 魏斗焕捡来许多胭脂水粉的盒子,几次扔进去试探,确定再无机关后,这才躬身走了进去。 第121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魏斗焕进入机关暗室后,王煜与蔡明先后也都走了进来。 借着烛火三人看见地上摆放着的整齐箱子上面都贴着封条,但都是庄家平时用来封存茶叶的封条,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这时,王煜走到暗室尽头的矮桌前停了下来。 桌上也摆放着一个箱子,但却比其他箱子小许多,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 王煜掀开箱盖,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张叠着的油纸。 “蔡明,出去!” 这时,魏斗焕也看到这张油纸,忽的呵道。 蔡明闻声一怔,立时愣在了原地。 谁知魏斗焕转过头来,目光凌厉如刀,显然刚才那句话并非说着玩的。 王煜也朝蔡明投来目光道: “魏兄是在保你性命,出去吧。” 他与魏斗焕都知道,眼下这张油纸,很有可能便是失踪几个月的大乾北境布防图。 而他与魏斗焕都是千牛卫,见过这张图自然无碍。 可蔡明并非千牛卫。 他若见过这张图,难免一死。 “属下到外面等候。” 蔡明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急忙躬身退了出去。 而当他离开后,王煜这才缓缓打开油纸。 果然,待得魏斗焕将蜡烛小心翼翼的伸过来是,纸片上画着的密密麻麻的关隘城池,领兵将来,驻军将士等一系列文字尽皆在纸上呈现了出来。 王煜与魏斗焕对视一眼,皆默不作声。 随后,王煜将纸片叠好放回箱子后,将整个箱子塞入了自己怀中。 “此物必须面呈陛下,你职在京城,便由我去吧。” 魏斗焕没有拒绝。 因为他知道,以王煜的个性,这张布防图若不由王煜自己去送,只怕天底下没有谁能够让他安心。 而且王煜身为千牛卫郎将,北上面圣也合情合理,能够省去许多麻烦。 “今晚就出发,昼伏夜出,不要进官驿,更不要往人多的地方走。” 魏斗焕特意交代了两句,这才放心。 毕竟布防图关系着大乾整条北境防线,一旦落入居心叵测之人之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等等。” “这些箱子也先打开看了再走。” 未免以后被人诟病,魏斗焕叫住了正要离开的王煜,随即打开了其他箱子。 正如一开始所预料的那般,箱子里装着的,确然都是茶叶,陈茶。 但魏斗焕随便扒拉两下发现,茶叶下面有东西! 他当即将茶叶抓出,紧接着便是谣言的金黄色在箱子里绽放开来。 这里面居然是满满一箱子黄金! 见状,魏斗焕忙检查其他箱子,也是一样。 上层都是茶叶,而茶叶的下面则是黄金。 整整三十来箱黄金!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不是他觉得这有什么可疑,毕竟庄文言把持着半个长安的茶叶生意,几十年的生意,能赚这些黄金自然不足为奇。 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黄金,要说心里没点震惊,他是个正常人吗? “怎么处置?” 倒是王煜,并未显得有多惊讶,只沉声问道。 “处置?” “这些都是庄家的财产,你我有什么处置的权力?” 魏斗焕当即白了他一眼。 庄文言是死了,可庄家还在啊。 官府就算再霸道,也不能随意霸占百姓的财产吧? 闻声,王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这些黄金便由你来安排。” “日后若需要我出面作证,只管知会一声。” 人心叵测,存心不良,王煜自然没少见。 这些黄金虽是庄家的,可万一庄家收到这些黄金后却一口咬定魏斗焕私吞了不少怎么办? 这种事,魏斗焕没遇到过,他王煜却是遇到过。 所以他才会如此对魏斗焕言道。 “你去吧。” “顺便把蔡明叫进来。” 魏斗焕让王煜连夜送布防图去北境,而他自己则留在京城善后。 “大人?” 片刻后,蔡明在门外喊道。 “进来吧。” 魏斗焕叫他进来后,让他看了看箱子的黄金。 “啊?!” 蔡明当即便叫出了声。 那眼睛里的惊喜好似外面的北风呼啸,任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控制,只直勾勾的盯着箱子里的黄金,垂涎欲滴。 “注意口水!” 魏斗焕不由白了他一眼。 闻声,蔡明这才回过神来,满脸欣喜若狂的道: “发财了!发财了!” “大人,这下咱们可不用再找那些个纨绔子弟罚酒钱了。” “想什么呢?” 魏斗焕当即打断他道: “这些都是庄家的东西,你当庄家没人了?” “赶紧的,回城去通知庄小姐,让她明日一早单独前来,切记隐秘,不可走漏风声。” 此刻长安城门已关,魏斗焕若用金吾卫的金牌开门,势必引起守城士卒的警觉。 最好的办法自然让庄小莹明日一早前来。 这笔黄金既然是庄文言留在这里的,如何处置自然由庄小莹说了算。 “不是大人......咱们跟这儿守了一夜,这风雪交加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蔡明看着眼前的黄金,哪里挪得动步,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所为见者有份,难道这么多黄金都交还给庄家? “你小子......那我今日就教你个乖。” “你猜庄文言为何要把这些黄金藏在这里?而非城内庄家?” 魏斗焕揪着他的衣衫,将蔡明从机关暗室里走了出来。 “这么多黄金放在府内,人多眼杂的,难免有不轨之人起坏心思。” 蔡明反应倒也不慢,当下便想到了。 闻声,魏斗焕不由点头道: “是了,庄文言背靠京城权贵,手握半城茶叶供给,以他的能力都无法护住这些金子。” “给你,你有命拿,有命花么?” “啊?” 蔡明闻声一怔,顿时又愣住了。 “咱们什么身份,别人一清二楚,你陡然多出这么多黄金,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吧?” “赶紧的,回城去,明日一早通知庄小姐,她若愿意分你点,那是情理之中,若她不愿,也是人的权力。” “咱们这些当差的,做好自己本分即可,别的想那么多干啥?” 魏斗焕虽然贪财,但他也深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类似这种横财,即便硬塞给他,他也不会要。 正如当初满城官员给他送礼,他想也没想就全都送了回去。 要钱,他魏斗焕需要别人送礼吗? 需要将别人的黄金据为己有吗? 京城里不是大把人争着抢着给他送钱? 这点儿黄金,刚才还觉惊讶,但此刻,他已然无感。 蔡明闻声,当即一叹道: “唉,啥也不说了,我就是牛马呗。” 第122章 我可不上你们家当赘婿哦 翌日,在蔡明的带领下,庄小莹来到了茶庄。 路上,蔡明并未对她说明此番出城到底是为何。 所以在进入茶庄后,当即神色疑惑了起来。 这时,魏斗焕从庄内迎了出来,望着偌大的庄子,死一般的沉寂,只得将昨晚发生之事告诉了她。 “此事虽非我所为,但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却在此,未能阻止,十分抱歉。” 当时千牛卫在灭口时,算时间,魏斗焕应该就在山岗之上。 奈何当时风雪交加,实在听不见庄子里的声音,当他进入庄子后,只剩下两派黑衣人。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让王煜给那些茶农善后,发放抚恤。 庄小莹听罢,原本就略显苍白的秀脸之上,一时更是惊恐万分,直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 “庄氏茶叶的生意还要继续,日后你再重新招募一批茶农,价格可以开高点,这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要泄露出去,不然谁人愿意来上工?” 一边说着,魏斗焕一边领着庄小莹来到了小妾的房间。 他昨夜已将这里收拾妥当,点燃炉火后,端到了庄小莹身前。 “我知道,最近庄家发生的事很多,你一时间难以接受,此乃人之常情。” “但这些事,非你我所能左右。既无法左右,便只得沉默着接受。” “人嘛,总是要活着往前看。” 端来热茶后,魏斗焕放在庄小莹的手中,这才起身打开了机关暗室的门。 “这?” 庄小莹见状一怔,急忙起身。 魏斗焕走进去将早已摆放好的蜡烛全都点燃后,这才邀请她进来。 接着,魏斗焕打开了地上堆放着的箱子。 “什么?!” 饶是庄小莹,见得箱子里黄灿灿的金子,也不由失声叫道。 而当她看到地上堆放着的三十多箱子里装着的都是黄金后,一时间更是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不断扫视着这一切,一脸的不可置信,差点就忘了呼吸。 “至此,有关令尊之事就全部结束了。” 从庄文言自尽,到魏斗焕在董少卿处拿到庄文言自尽用的短剑,再到昨晚找到的布防图,以及这一屋子的黄金。 一切都结束了。 庄文言用自己的生命为庄家保留了一条生路,同时也留下了这许多黄金,足以支撑庄家上下一辈子衣食无忧。 而布防图,也由王煜亲自护送北上。 似乎一切都在庄文言的计算之中,未曾出现半点纰漏。 “这些黄金你打算如何处置?” 魏斗焕问了一句。 此刻庄小莹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听得这话才回过神来,讶异道: “我......我处置?” “自然是你来处置了,这些都是令尊给你留下的,不让你处置,难不成要我来?” “我可不上你们家当赘婿哦。” 魏斗焕顺道还开了句玩笑。 原本还诧异不已的庄小莹立时满面红晕,娇羞不已的低下了头,双手揉捏着衣角,眼中带笑。 “我的建议是还是留在这儿。” “那些有可能知道此事的人全都已经被清理干净,正好杜绝了庄内之人发现此事。” “你重新招募一批茶农来后,再找一个可靠之人打理这里,权当是帮你照看这些黄金了。” “等到庄家有难之时,你再来取出应急,也好省得别人惦记。” 这么多黄金若是运回庄家,万一走漏了消息,天知道会不会有丧心病狂之人盗窃,甚至明抢。 要知道长安虽是京城,可这城里的人,谁也说不好。 闻声,庄小莹微微点了点下颚,仍是害羞不已的道: “一切都听魏大哥安排......” “听我安排?可别,我若说日后让你拿这些黄金当嫁妆,那你岂不是亏大发了?” “我只是提个建议,这样最保险。” 魏斗焕继续调侃了一句,更是让庄小莹的秀脸滚烫。 “那好吧......我会按照魏大哥说的去办,只是......” 话到这里,庄小莹却面露难色。 “怎么了?” 魏斗焕忙问道。 只听庄小莹道: “生意上的事,一直以来都是由唐叔在管,家父去世后,唐叔虽未来过这庄子,但招募工人这些事,我完全不懂......” “可靠吗?” 魏斗焕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唐叔跟随家父行商二十多年,早已家中的一份子,此番家父去世,也是他一直在帮忙料理府中之事,应该可靠。” 对于庄家的生意,庄小莹以前从未过问过,自然不知那些生意场上的事。 但唐叔在庄府的地位,却实实在在摆在眼前,她又岂能看不到? “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办。” “我也会派人帮你盯着他,以防万一嘛。” 魏斗焕顺便还给她上了一道保险。 闻声,庄小莹当即面露感激之色,微微抬起眼眸看着魏斗焕道: “多谢魏大哥......” 接着,她又奋力的去搬动箱子,想要搬起一个。 谁料她的力气根本无法搬起一个箱子,当即羞得面红耳赤。 魏斗焕看出她的用意,忙拉着她走出暗室,而后对着外面喊了一声蔡明。 “进去搬一箱子黄金放到马车上,运回属衙,权当是给兄弟们发年终奖了。” “一箱?” 这时,庄小莹急道: “一箱哪里够?多搬几箱吧,反正放在那里,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派上用场。” 这话她倒是说得非常清楚。 蔡明听罢,立时眼中冒光。 然而魏斗焕却笑道: “你呀,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那一箱黄金便足以养活我那巡城卫队几辈子了。” “多搬几箱回去,你是想让我那些个弟兄一个个都不来上班,全都回家躺着去?” 说着,魏斗焕给蔡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进去搬一箱子即可。 蔡明虽有失望,但能分得一箱子黄金已是天上掉馅饼,哪里还敢多言,忙搓着手进去搬了一箱出来。 待得装好车后,魏斗焕这才拉着庄小莹上了马车。 “走!回城!” 漫山大雪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可雪白的大地与淡蓝色的天空相得益彰,呈现出一片迷人的景色。 马车上的庄小莹顺势躺靠在魏斗焕的怀中,狭长的睫毛微微眨动,琼鼻呼吸着魏斗焕身上独有的气味,只觉世界从此刻开始美好了起来。 而魏斗焕望着如此雪景,也不由一时心情舒畅,一首老歌随之响了起来。 “前面阳光正面照过来,眼睛也不愿意睁开,一生无非几个欢笑悲哀,和爱你的女孩。” 第123章 各人各扫门前雪 长安城,吴国公府。 梧桐树叶最终还是凋落了个干净,光秃秃的树丫在绿荫道旁显得格外突兀,好在大雪覆盖后,整个世界都显得极为统一,暂时遮住了这一点突兀。 佛堂前的垫子上,吴国公手中转动着念珠,轻敲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紫袍人坐了良久,直到吴国公停下诵经后,这才叹道: “吃斋诵佛也无济于事啊。” “这世上狼心狗肺之辈多如牛毛,他们哪会管国公如何虔诚。” 宋明铮案,朝中上下明显更为偏向魏斗焕,以至于太子都不得不厉喝群臣,以示震慑。 布防图又不翼而飞,这一局,临阵倒戈之辈不在少数。 “念经诵佛,唯有本心。” “佛本是道,道即万物。” “而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选择。” 吴国公的脸上不见丝毫波澜,一如既往的平静。 尽管这一局看上去输得很惨,可总归是看清楚了京城内外的人心,也证实了以前的猜测。 并不是毫无收获。 “死一个宋明铮,换得眼前一片清明,我若是你,该当庆幸。” 这只是个开始,从一开始就看清了人心,对于紫袍人而言,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紫袍人闻声一怔,继而笑道: “若天下之人都有国公这般心态,今时今日我大乾也不至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吴国公便朝他投来了一道凌厉目光。 “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这天下谁人都可以说陛下的不是,唯独你不可以!” “朝堂争斗,阴谋诡计,历朝历代,皆是如此,非本朝独有。” “若技不如人便怨天尤人,如何成得了大器?” “陛下圣德以降,四海归心,我大乾正是如日中天之时,你这种话,不要让我听见第二次!” 吴国公罕见的接连出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直让院内的雪花都为之震动。 这世间有着许多种游戏,上阵杀敌,下马治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各有各的规则。 一如魏斗焕,他既选择了听从皇帝的拔擢回到这京城之中,那他所作的每一件事,都在皇帝的规则之内。 而紫袍人既选择了玩弄诡谲之计,搅动风云,那便也当谨遵此道规则。 脱离规则而言其他,无异于吃斋诵佛却一心想着玄门修道,能不能融进去是一回事,两道相冲,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我各尽本分,得之我幸,不得我不信,再不得我不幸,六道之中,轮回之外,皆是天道。” 在吴国公看来,眼下局势虽然不好,可他们已经拼尽全力去争取过。 上天不由人,绝非如今才有,自古便是如此。 怨天尤人那是废物之举,自省自强,方为大道至简。 “国公教训的是,在下受教。” 眼见吴国公罕见动怒,紫袍人当即收敛心神,正襟危坐起来,不敢再有刚才那般怠慢。 接着,吴国公继续道: “布防图之事,庄文言给我们耍了个小心眼,此乃宋昊识人不明,与你无关。” “王煜既怀图北上,此事便到此为止。” 有些事他可以阻拦,但有些事他万万不敢插手。 比如王煜带着布防图北上一事。 “到此为止?” 可紫袍人却有些不解。 “难不成就让魏斗焕继续在长安城内作威作福?” 规矩,紫袍人心中清楚。 可破坏规矩的并不是他,而是魏斗焕。 一旦让魏斗焕在长安城中站稳脚跟,日后他们如何自处? “各人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拿得起,放得下,方为男儿本色。” 吴国公再度一言后,便重新转动起念珠,敲打起木鱼。 偌大的庭院内,只剩下他口中的佛经伴随着风雪在缓缓飘散,直至九霄云外,再也不见。 ...... 魏斗焕回到城内后,裴行远第一时间将他叫了去。 将军府的小院中,旧炉新茶,香味四溢。 “如何?今日这茶可还喝得下去?” 见得魏斗焕喝了一口新买的茶,裴行远随即问道。 “唔......碧流霞脚碎,香泛乳花轻。六腑睡神去,数朝诗思清。” “这回董大人可算是买着真货了,这才叫茶嘛,以前那是什么玩意儿?” 魏斗焕捧着茶盏,好一番细细品味。 实在是一个“香”字难以言说,只觉从口腔到喉咙再到肺腑,皆被茶香所萦绕,点点清苦后泛起的甘甜,又像是久旱逢甘霖后的痛快,直叫人心旷神怡,欲罢不能。 “哟,还跟我拽上学问了。” 裴行远与董少卿相视一眼,皆是一笑。 “嘿嘿。” “不瞒将军,跟京城里的这帮人打交道,若是嘴上不带点学问,那便要矮人一等。” “我好歹也是陛下亲自指派回京的千牛卫郎将,虽说没读过几本书,但亡羊补牢嘛,能补救多少算多少。” 魏斗焕私底下确然没少看书。 当然,看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经史子集他是一概不看,吃喝玩乐的书籍他倒是颇有研究。 不然,也不能道出如此精妙的诗句来。 “好小子,总算是开窍了。” 裴行远笑声渐停,脸上尽是欣慰之色。 自魏斗焕回京,他便一直希望魏斗焕能够真真正正的了解京城的游戏规则,而后在这样的规则内,充分发挥身为陛下之刀的身份。 如今见得魏斗焕能够觉察到亡羊补牢未为晚矣,此番进步,着实叫他眼前一亮。 “既是如此,那日后你在京城行事,我便能安心了。” 裴行远饮了一口热茶,欣慰逐渐变成自我宽慰,眼神中隐隐透着一丝异样。 魏斗焕见状不由问道: “将军这是?” “唉,没事,人老了,老了便容易多想,多想便容易多愁。” “哪像你小子,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话到最后,裴行远还不忘顺道调侃了一番魏斗焕。 闻声,魏斗焕耸了耸肩道: “那咋了?” 见状,裴行远与董少卿相视一眼,皆是开怀大笑。 看得出来,他们似乎很久没如此高兴了。 只是董少卿的笑,多少有些附和之意,看上去有些牵强。 想来是因为那日在魏府,魏斗焕没有给他面子,未曾将李悠扬给放出来。 “现在属衙内关了多少人了?” 好一阵后,裴行远才不紧不慢的问道。 自魏斗焕回京起,金吾卫的属衙便热闹非凡。 从崔谨书到温之殊,从赵承炳到李悠扬,魏斗焕抓进去的,尽是权贵子弟,竟无一个普通人。 别人不问,他这个金吾卫大将军难道还不能问两句么? 第124章 语重心长裴行远 金吾卫的属衙内,原本崔谨书已经放出去了。 可谁曾想他竟又撞在了魏斗焕手里,来了次二进宫,如今还被关着。 虽说饿不死,但堂堂兵部侍郎之子被关在金吾卫的属衙内,说出去实在丢人。 裴行远听完魏斗焕的汇报,也是不由感叹道: “这帮小崽子遇到你,可算是遇到煞星了啊。” “也好,整治一番,权当是小惩大戒,给京城内外的各门各户都提提醒,扫干净自家门前积雪。” 关于魏斗焕抓人这件事,裴行远一直没怎么插手。 唯一一次插手,还是上次温之殊纵马伤人之时。 但当时裴行远在面对温子仁时,态度也很明显,金吾卫绝非徇私枉法之地,温家即便钱再多,那也无济于事,该关的,还是得关。 “但年节将至,要不都放了?让他们回去过个好年。” 话锋一转,裴行远又用“请示”的口吻说着命令的话。 闻声,魏斗焕难得一见的没有反驳,反而笑着道: “不瞒将军,我正有此意。” 原来魏斗焕早就想到将这些人放回去过年。 并非他惧怕权贵,也并非自己打自己的脸,而是法理之外,更有情理。 这些个权贵子弟虽犯了事,落在了他的手里。 可年关将至,即便是死囚,天牢之中也会送上一碗热汤,一叠好菜。 更何况金吾卫属衙呢。 再说,他放这些权贵子弟出去,也有他另外一番打算。 “若不放他们出去,我这日后找谁玩儿去?” 京城上下,如今谁不知他魏斗焕的名头? 那些个权贵子弟听到他魏斗焕的名字,能绕道走的绝对不走正面,能躲着的,绝对不会出现。 魏斗焕都已经好些日子没能在街上痛扁纨绔了,着实无趣。 放了崔谨书等人,权当是诸葛亮放孟获,闲着也是闲着,玩玩儿呗。 “哈哈哈哈......” “你小子倒是实诚,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京城当值,为的便是抓这些纨绔子弟玩儿呢。” 裴行远再度一笑,喜不自胜。 好一阵后才继续道: “在京城行事,特别是在对待这些权贵子弟之事上,你切记不可一视同仁。” “对于不同的人,施以不同的惩处,这样那些个权贵才会相互猜忌,才不会联结成盟,共同抗你。” “正如你在处置柳元启与温之殊一事上,柳道冲给钱你便收,温子仁亲自登门你也不置一词,如此便很好。” “但若遇事关国家,事关陛下之事,此法便不可再行,你可明白?” 看得出来,裴行远是将魏斗焕真正当作了自己人,一字一句都带着极其浓厚的期望。 闻声,魏斗焕点点头道: “将军教诲,属下谨记。” 什么人说什么话,魏斗焕还是听得出来的。 尽管他对裴行远并未像对赵振,马成那般信任。 可今日裴行远的这一番话,实在叫他无法拒绝。 “好了,说正事儿。” 裴行远见魏斗焕如此恭敬,心中更是一喜,但却并未表明,只继续道: “布防图一案既已告破,那剩下的事,便交由千牛卫自己去处置,你便不要插手了。” “过完年后,京城内的金吾卫我都会划归于你,由你调领,巡察京畿的重任,就都落在你肩上了。” “明日我会让其他几个郎将去你府上认认门,你也好与他们熟悉熟悉,日后少不了要与他们共事。” 安排,裴行远的安排始终细致。 一如魏斗焕初到京城般那样。 但说到金吾卫的其他郎将,魏斗焕倒是好奇得很: “我回京也有半年了,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们来将军府?” 左右金吾卫共有郎将六名,与千牛卫一般无二。 千牛卫的几个郎将,除了姓李和姓顾的,其他几人,他都已经见过。 可金吾卫的其他五个郎将,除了郭善淳外,他还真是一个都没见过。 这倒是奇了怪了。 他在边境时,也没看到皇帝身边有金吾卫郎将啊? “除了郭善淳外,左金吾卫的另外两名郎将都在宫内当值,你自是见不到。” “至于咱们右金吾卫剩下两位郎将,乃是将军亲自挑选和培养出来,一直以来都在暗处,负责京城内外的消息情报。” “平日里与将军也只是通过我传信,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他们俩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你自然更是难以见到。” 原来,裴行远能够掌握京城内的一举一动,并非靠的是人际关系,而是精妙的安排。 金吾卫与千牛卫不同,千牛卫不受朝臣控制,可以随心所欲。 但金吾卫却不行。 裴行远身为右金吾卫将军,要想在这京城内站稳脚跟,自然不能少了耳目。 而用两位郎将充当耳目,布下暗壮,对于裴行远而言,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毕竟用自己人收集来的情报,指定是要比其他人给的情报更为准确。 如此,他也才能放心。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为何将军总能快人一步。” 魏斗焕听罢,这才明白过来。 董少卿继续道: “千牛卫之事,我们无法插手,便只能通过这种办法来收集情报。” “宋明铮一案,你又堂而皇之的砍了宋明铮的脑袋,咱们与千牛卫的关系更是恶化,日后更要仰仗两位郎将大人了。” 以前裴行远还能从千牛卫处证实一些消息。 但现下却是不行了。 毕竟在宋明铮一案中,魏斗焕可是站在金吾卫的立场上狠狠打了千牛卫一记响亮耳光。 千牛卫右将军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难免有所膈应,不愿继续与裴行远交换情报,自是情理之中。 “那我可得好酒好菜的备着等着两位兄弟。” 魏斗焕回京半年,深知情报的重要性,不然他也不会在那晚提出要王煜与他共享情报。 而这两位金吾卫郎将,便像是雪中送炭,他岂能怠慢? “还是那句话,陛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陛下没让你做的事,只要陛下不反对,那也不是不可。” “可陛下一旦有了旨意下来,你便要懂得收敛,不可违逆圣意。” 裴行远再度叮嘱了一番,直到看到魏斗焕点头,这才放心下来。 随即,三人又再度喝了一会儿茶,宫里来了个太监,说是太子宣裴行远入宫觐见,三人这才散去。 长安城的雪花飘飘洒洒,西市胡商拍打毡帽积雪,酒肆蒸腾的水雾与雪花交融,孩童在巷弄堆起歪斜的雪狮,冻红的手指捏着黑炭点睛。 魏斗焕走在街道上,望着满城烟火气息,一时只觉年味正浓。 第125章 大乾年礼 腊月二十九,长安日晴。 魏斗焕坐在台阶上,望着院内忙碌的仆人们,一时倍感亲切。 鲜活的人都能带给他积极向上的气息,让他能够充满动力,就好像初升的太阳总能让人精神焕发,充满斗志。 悦心在旁给他揉捏着肩膀,一会儿指挥着这个,一会儿指挥着那个,时不时还要亲自下场“演示”一番。 “这是小盆景梅,放在这里怎好?少爷站在门前,坐在台阶上能看得到吗?” “放在这里,你看,这里是不是少爷一转眼就能看得到?再有配上这些青盆,又是一景。” “好了好了,你们把另外一盆景梅放到对面去,我看看位置。” 嘴上说着,悦心的秀脸上尽是一股子认真劲儿。 魏斗焕看在眼里,喜在心中,眼睛只在她身上转悠,可她却始终不察。 忙活了好一阵后,悦心又望见了另外一处不妥,正要出言纠正,不料魏斗焕却出言喊道: “心儿!” “啊?” 悦心转过头,美眸带惑。 “别忙活了,让她们去办就行了。” 魏斗焕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来。 谁料她见了却摇头道: “不行,我不亲自盯着,我不放心。” “听话!来,坐下。” 魏斗焕当即给她使了个眼色。 见状,悦心这才远程遥控了一下仆人,而后来到魏斗焕身旁坐下。 “少爷,这是咱们家第一个年,若不布置妥当,岂非叫外人笑话?” 今年是魏斗焕回京过的第一个年,自然少不了登门拜年之人。 悦心知道魏斗焕不在乎这些花花草草的,可那些个京城权贵见得凌乱无章的庭院,岂非要笑话魏斗焕? 魏斗焕在外挣的面子,而她在家操持的是里子,无论哪一面,都不能沾了灰尘。 “他们爱笑就让他们笑去。” 魏斗焕拉着她的一双玉手放在腿上暖着,继续道: “咱们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便是了,管他们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说呢。” “再说了,这么个小院子你都要忙来忙去的亲自操持,日后若是换了大地方,那你岂不是更加辛苦?” “该交给她们的,便让她们去忙,只要不是错漏百出便行了,我没那么讲究。” 魏斗焕出身疆场,对于类似庭院景观这种东西,他可谓毫无兴趣。 眼前一亮和眼前不亮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多看两眼和少看两眼,大乾山河,巍巍壮观,岂不比这小家子气的庭院景观要更为让人心神震动? “可是少爷......” “可是什么可是?不准动,给我坐好了!” 魏斗焕见她还要倔强,当即面露“不悦”之色,严肃起来命令道。 闻声,悦心立时正襟危坐起来,但脸上却仍是一副不服的倔强模样。 “哼......少爷就知道凶我......” 此言一出,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满脑黑线,忙道: “不是,我这也叫凶你啊?” “大过年的,我凶你作甚......” 还不带他把话说完,悦心便嘟囔着小嘴道: “又凶,又凶,还凶,还在凶,哼!”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立时差点直接原地晕了过去。 这时,前院来报,说是卢显节前来拜访。 魏斗焕赶紧叫人将他带了进来,悦心立刻一改刚才倔强之色,换上了一副笑脸,转头为两人端来了热茶。 “老弟这庭院收拾得不错啊,错落有致,井然有序,小是小了点,但也别有一番韵味。” 卢显节进来后,望着庭院内的景致,一时不由赞道。 听到这话的悦心当即翘起尖尖的下巴,直接用琼鼻对着魏斗焕,满脸都写着两个字:你看! 魏斗焕不料卢显节居然会在这里给自己来一刀,当即摆手道: “别废话了,今天来有何事?” 腊月二十九,京城里外已然极少有人走动。 就连赵振,马成等人都各自在家中准备着明天过年,卢显节此时前来拜访,当不是只为了看庭院景致而来吧? 果然,卢显节闻声后,当即放下手中茶盏,看着他问道: “过完年后,按照我大乾年礼章程,从初五到十四,都是相互串门走动的时间。” “往年你在边疆,自是无需在意这些,但今年你回了京,又升了官儿,在城里也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这个年礼,你怕是跑不掉吧?” 京城上下的权贵朝臣,平日里私底下走动,无论是结党营私也好,还是兴趣相投,高谈阔论也罢,那都是私事。 可年节时下的走动却是非常必须的一种礼仪。 魏斗焕以往不在京城,自是不必多说。 可而今身在京城,若没有这番礼仪,无礼事小,被人记恨事大。 换言之,卢显节还是希望魏斗焕能够秉承大家都遵守的规矩,把该走的过场都走一遍。 “大家都在一个地方上朝,抬头不见低头见,前些日子你拂了大家的面子,把他们的礼都送了回去,今次趁着过年,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岂非正好?” 凡是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卢显节不希望魏斗焕因为坚持自己而导致身陷重围,毕竟此刻他是跟着魏斗焕混的。 一旦魏斗焕倒下了,他岂非也要跟着遭殃? 所以他这才赶在过年前来与魏斗焕商量此事。 不说赔礼道歉,走动走动,了解了解当下朝臣们心中所想,却是很有必要。 闻声,魏斗焕不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儿,我可干不来。” “要不,你来?” 魏斗焕想了想,直接把这事儿甩给了卢显节。 卢显节一听,诧异道: “我来?” 只听魏斗焕道: “三司会审后,现在朝廷上下恐怕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你帮我去各府走动,岂非合情合理?” “当然,我也不需要跟他们如何如何交心,如何如何相谈甚欢,我只需要你帮我探探他们的口风,了解一下他们的想法。” 魏斗焕当然也知道这对他而言有着极大的好处,说着便转身从屋里拿出了一锭金子。 “我若给你银两,你肯定觉得我是在骂你贪财。” “可若我什么也不表示,那还当什么领头羊?金子收好,权当我给你家中小孩儿的压岁钱。” 这一锭金子,至多换三千两银子。 而这点钱,还不够卢显节塞牙缝的。 毕竟当初卢显节出手便是十几万两,那叫一个阔绰。 只是卢显节听得魏斗焕如此一言,当即笑着将金子收入囊中,而后躬身朝着魏斗焕道: “定不辱命!” 第126章 好兄弟!真好兄弟! 魏斗焕心里明白,皇帝一步一步将他提到现如今这个位置,定然不希望看到他拉帮结派,在京城形成小团体。 正如杨清婉说的那样,皇帝希望的是,魏斗焕成为孤臣,只听命于皇帝的孤臣。 所以他让卢显节去各府走动,也并不是为了拉拢自己与这些人的关系,而是为了打探朝中三恒的事。 这一点,卢显节也明白。 他之所以让魏斗焕趁着年节四下走动,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毕竟朝中三恒在京城内盘根错节,想要单方面打听到有用的情报,显然十分困难。 正如王家一般,王家有着自己的情报网,魏斗焕想做什么,想知道什么,只怕还没行动就被王家给提前知晓了。 但趁着年节之时,而王家的情报网又陷入瘫痪之际四下走动,想来定会收获颇丰。 “另外,老弟就没想过年后如何应付朝中上下前来登门拜年的朝臣?” 接着,卢显节又给魏斗焕提了个醒。 但魏斗焕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反问道: “他们来给我拜年?有这可能吗?” 回京半年,他在京城可谓搅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这些个朝臣来给他拜年,难道就不怕如当初一样,魏斗焕直接连人带礼盒,通通扫地出门? “哎呀,我的老弟啊。” “今时不同往日啊,你怎么还没感觉到?” 卢显节一摆手,着急道: “三司会审后,你就没发现朝中上下的官员,对你都客气了许多吗?” “嗯?” 魏斗焕闻声一怔,像是忽的意识到了什么,立时思索起来。 三司会审后,自己接触的朝臣,除了裴行远,董少卿,那便是崔昌文与王煜。 要说客气......还真他娘的是! 这帮人对自己还真是客气了不少! “这......朝廷的风向变了?” 魏斗焕身在局中,一时没太明白。 只听卢显节细细道: “老弟率领金吾卫与千牛卫一战,胜负已分,结果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陛下摆明了是要保老弟上位。” “陛下亲自一路保送,这种事在我大乾,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算那些个朝臣不愿与老弟和解,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他们敢不来拜年?这个过场,他们肯定是要走的。” “再有,三司会审之时,朝中那些个大人物们可都是一言不发的。” “如今是个人都明白,老弟在京城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已然举足轻重,当此年节时下,他们连个过场都不来走一走,那是想做什么?想和老弟对着干,找死吗?” 原来,京城内的风向早已在三司会审结束后便开始了变化。 如果说,一开始的魏斗焕还只是让朝臣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憎恶的话。 那么此刻,这些朝臣对魏斗焕便只剩下敬畏之心。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砍了一个千牛卫郎将的脑袋不受罚,反而还被皇帝升官的。 再加上朝中三恒的沉默,魏斗焕在朝臣心目中的地位可谓直线上升。 在这样的情况下,拜年这个过场就显得尤为紧要了。 “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魏斗焕也逐渐明白了过来。 难怪那晚见到王煜,那家伙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原来是这么档子事儿。 “所以啊,今年这个年,你这府门门槛指定是要被踏烂的。” “老哥给你个建议,你且听听。” “你说。” 魏斗焕十分认真的听着。 随后,卢显节四下看了一眼,似乎在确认有无耳目监视此处。 魏斗焕忙道: “放心吧,周围都是千牛卫,裴孝义安排的。” 对于裴孝义,他还是信任的。 闻声,卢显节这才细细道: “前来拜访的官员,正五品下的,通通都见上一面,这些人既没有很高的品秩,也没有很大的实权,老弟见一见,并无大碍,还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平时得不到的消息。” “而正五品以上的,一概不见,只收礼,不见人。” “一方面,这些人位高权重,与他们接触多了,你在陛下那儿不好交代。另外一方面,这帮人以前能爬到现在的位置,日后自然也不会指望你让他们爬到更高的位置,他们顶多就是来走个过场,瞬间探探你的口风,不见也罢。” “当然,你若不见,他们势必觉得你看不起他们,毕竟比他们官职下的,你都见了。” “可这样正好,让他们心里对你产生不满,他们自然对你掣肘,于是日后,你便能名正言顺的收拾他们不是?” 不得不说,在京城混了八年之久的卢显节,的确有过人之处。 便是这一番话,就让魏斗焕“肃然起敬”。 朝中那些大官,他们既不屑于与魏斗焕结党,魏斗焕也无法与他们结党。 所以这帮人,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无所谓。 而朝中那些小官,他们需要魏斗焕的帮衬,甚至需要魏斗焕的带领,而魏斗焕与他们结交,又不会让皇帝起疑,恰到好处。 更为重要的是,大官往往都是布置任务的,实际操作完成的却是这些小官。 与这些小官走近些,对于现在的魏斗焕而言,可谓有着极大的妙处。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搞定了这些小鬼,还怕走不出鬼门关吗? “另外,既是年礼,老弟便不要像上一次那般拒绝了。” “想来他们也不会趁此机会送什么大礼,无非是一些既上得了台面,又不贵重的东西,能收下便收下。” “这样一来便能释放出老弟想要在京城长久呆下去的信号,也算是给他们一点提示,好让他们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掂量清楚了再与老弟作对。” 魏斗焕想要在长安长久的呆下去,一如之前那般不近人情显然不合适。 别人的规矩,魏斗焕可以不守。 但魏斗焕也应适时修正一下自己的规矩,这样才能长久,才能使日后之事变得圆满。 闻声,魏斗焕连连点头道: “好兄弟,啥也不说了,今日不醉不归!” 尽管他知道卢显节如此帮他,乃是希望从他身上得到好处,可他还是对卢显节感激不已。 因为在这偌大的京城里,迄今为止也只有卢显节与他交心,当真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于这样的卢显节,他岂能不真诚致谢呢? 于是,在酒桌上,魏斗焕拿出了十二分本事,与卢显节推杯换盏,直至黄昏,这才散去。 望着卢显节离去的背影,魏斗焕顿感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卢显节的确是个人才。 想着,他便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个计划。 第127章 京城除夕夜 岁暮天寒,长安城的坊墙间已挂满了桃符,朱砂写就的“神荼郁垒”在风中轻晃,仿佛真有门神镇守。 除夕暮色中,家家户户的灶膛烧得通红,蒸饼的甜香混着松枝燃烧的焦味,从青瓦檐下溢出,飘满整条街巷。 西市闭市的鼓声刚落,胡商们便裹紧羊裘,将最后一批西域葡萄酒搬进铺子。 波斯人操着生硬的官话吆喝:“三勒浆!上好的三勒浆!” 而隔壁的乾商早已挂起红绸灯笼,灯下垂着彩笺,写着“岁岁平安”。 孩童们举着竹骨纸糊的鱼灯在雪地里奔跑,鱼尾摇曳,映得积雪泛出金红的光。 皇城方向传来隐隐的钟声,那是太常寺的乐工在调试雅乐。 明日元正大朝会,含元殿前早已铺就红毡,禁军执戟而立,雪落在他们的铁甲上,顷刻便被体温融化成水珠。宫娥们捧着椒盘匆匆穿过长廊,盘中堆满花椒、柏叶,明日将洒向百官,寓意“芳烈辟邪”。 子时将近,里坊间的爆竹声骤然炸响。 竹节在火中噼啪爆裂,火星四溅,惊得守岁的狗儿狂吠。富贵人家点燃了“庭燎”,巨大的火堆照亮了半边天,焰影里,舞傩的面具狰狞可怖,黄金四目的方相氏挥动桃木弓,驱赶着无形的疫鬼。 魏斗焕与悦心坐在炉火旁守岁,四下仆人各自张罗着糕点热茶,都围坐在一起,炉火照映在她们脸上,通红的笑意。 悦心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往炉火里添柴火,炉上热茶滚滚,茶香在院内四散飘逸。 偏厅里,几个前院的丫鬟们正在玩“藏钩”。 也不知谁忽的“嗷”了一嗓子,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众人抬头望去,原来是有人使坏,把冰凉的玉佩塞进了一人后衣领。 一众姑娘顿时笑闹一团,差点撞翻屏风,偌大的偏厅里尽是欢声笑语。 外头守夜的老仆见状不由叹道: “哎,这比东西市胡人打架还热闹......” 魏斗焕听得阖府上下的笑声,一时也不由感慨,想年中时自己还在边境疆场杀敌,能不能活着从疆场上下来还不知,而今却坐在这温馨的府邸之中享受着普通人无法企及的欢乐。 人生的起伏,宛如天上的风雪,时起时停,时缓时急,谁也无法预料。 不过有一件事他能肯定,那就是未来一定要娶悦心。 瞧悦心嗑瓜子,吃点心的满足模样就知道,这妹妹肯定好养活,而且还容易生孩子。 毕竟哪个妹妹在吃完年夜饭以后还有如此胃口,能够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 平日里还真是没注意,此刻一看,顿时欣慰不已。 “少爷,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悦心一手拿着点心,嘴角还残留着渣,像个偷吃的小猫,眼神中尽是警惕。 魏斗焕笑着道: “你吃东西的时候真好看。” 闻声,本就满面红光的悦心,一时更是满脸羞红,直将脑袋往地上低。 四下仆人闻声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纷纷朝悦心投来羡慕的目光。 “吃,能吃就多吃点儿,不够明儿再叫厨房做。” “我就喜欢看你吃东西。” 说着,魏斗焕换了一个让自己更舒坦的方式,半躺半倚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悦心。 见状,悦心的一双美眸转动了好几下,这才抬起手,将点心偷偷塞入嘴里,好似这样魏斗焕就看不到一样。 “好吃吗?” 魏斗焕问道。 悦心忙点头道: “好吃着呢!” “今天杨妈妈做的时候我就闻到香味儿了,可是杨妈妈不让我偷吃......” 话到后面,悦心刚抬起的秀脸又低了下来,明亮动人的眸子里尽是羞涩。 魏斗焕看着,脸上笑意一时更浓,正要说让杨妈妈以后每天都给她做糕点,谁料门外忽的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少爷,该烧竹爆岁了。” 看门的老仆扯着嗓子叫道。 魏斗焕忙起身来到前院院中,从老仆手中接过火引,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爆竹。 “砰砰砰!” 激烈的爆竹声在魏府骤然响起。 “好耶!” “又是新的一年咯!” “祝各位新年新气象,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魏斗焕望着院子的仆人们,也是欢喜不已。 ..... 就在满城都沉浸在新年气象的时候,皇宫内的太子,却孤独的望着城中烟火。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名双鬓斑白的老太监,眼窝深陷,颚骨微凹,老态在他的脸上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殿下,回去吧。” 可老太监的声音还很精神,落在太子的耳朵里,格外响亮。 “回去做什么呢?” 太子望着眼前的满城喜庆,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自嘲。 可怜生在帝王家。 他一直认为“可怜”二字用得极为贴切,因为他从小到大就没感受过家庭的温暖。 有的只是常年见不到的母妃,和常年板着一张脸,对自己严肃不已的父皇。 而随着母妃去世,他的生命里便只剩下那三个古板得不能再古板的师傅了。 寒窗苦读原本是天下士子的缩影,可他身为东宫太子,未尝不是如此。 但即便他将古来圣贤的道理都一一牢记在心,也始终得不到皇帝的认可。 二十三年,成为东宫太子已经整整二十三年,他才第一次监国,而且还是在皇帝的监视下监国。 家庭,于他而言,便是天边的浮云,思之无益。 可他内心的遗憾与期盼却又如此强烈,以至于在城墙上已经看了整整一个时辰,仍是意犹未尽,不肯离去。 回去,回去能做什么呢? 他能做的,大抵便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将政务处置妥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读懂了《诫子书》,更读懂了皇帝。 “人啊,真是矫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望着城内的欢声笑语,太子无奈的苦笑着摇头叹息。 老太监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未能说出口,欲言又止后也是一声叹息,只立在太子身后,不知所想。 如此又过了一阵,直到宫内的钟声再度响起,太子这才深吸了一口凉气道: “做人难,做皇帝难,做个守成之君更难。” 话音落下,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好像要将所有的心事都寄托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可黑暗之中没有回答,有的只是说不尽道不明的冷清与孤寂。 回过头,又是巍峨庄严,死气沉沉的宫殿群。 那些在世人眼中无比敬畏的宫殿,此刻在他眼中犹如一座座坟墓,不见丝毫生气。 第128章 一筐来自樵州的拜年礼 新年伊始,长安城的一切都在焕发着不一样的光彩,人们的脸上洋溢着许久未见的笑容,仿若即将绽放的花朵,充满生机与活力。 正月初五,大理寺少卿卢显节带着满满一马车的礼盒,从家中出发,踏上了前往各府拜年的旅程。 他能想到的是,这趟旅程并不会顺利。 因为朝中上下对魏斗焕敬畏有加的人很多,但对魏斗焕嗤之以鼻的人也不在少数。 于是,京城的百姓们就看到了一种很奇怪的现象。 卢显节一会儿从某个官员的府邸中满面春风的离开,然后一会儿又被某个官员直接赶出了府门,满脸的窘迫,接着又笑意连连的进入另外一个官员府邸。 如此往复后,卢显节的行程遍布整个长安。 而与此同时,魏斗焕在家中,也第一次见识到了朝廷官员的拜年之礼。 按照卢显节所言,魏斗焕此次只接见正五品以下的官员,从太子中舍人,中都督,上都护府司马,下府折冲都尉,到六部尚书左右司诸司郎中,秘书丞,著作郎,殿中丞。 从初五至十四,魏府门前可谓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这与以往冷清的魏府形容了鲜明对比。 长安城的百姓眼不瞎,耳不聋,自然看得见,于是纷纷议论起来。 “这可不像以往的魏府啊.....” “你懂什么,魏大人去年在这长安城里,又是当街掌掴侍郎之子,又是当面教训当朝宰相之子的,只怕如今朝中不知多少当官儿的都对魏大人敬畏之至啊。” “你是说,他们是因为害怕,所以前来送礼?”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他们害怕魏大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没机会,现下趁着过年,给魏大人献殷勤,可不是合情合理么?” “唉,也不知魏大人能否扛得住,可千万不要跟这些人同流合污啊。” 魏斗焕在百姓的心目中,便是他们在长安城的一片青天。 有了魏斗焕,他们在城中生活都更加昂首挺胸,不至提心吊胆。 可若魏斗焕把持不住,被这些朝廷官员所腐蚀,不在庇护他们,那他们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随即,众人都在心中画出了一个问号,脸上愁绪满布。 而此刻在魏府之中,魏斗焕正在接见前来拜年的吏部文选司郎中,王铎羽。 “魏大人回京半年,下官一直未得机会前来拜访,还望大人海涵啊。” 进得正厅后,王铎羽率先朝魏斗焕致歉道。 言语之客气,形容之从容,显然不像是王家人该有。 以王家人在京城的底气,他们何时对一个四品郎将如此重视过? 魏斗焕闻声,当即笑着摆手道: “无碍无碍,我这魏府大门,也不是别人想进就能进的。” “再者,当初在王府门前,我不也没进得去么?” 当初他去王府还礼,王骥守在门前,硬是将他给拦了下来,最终甚至直接来了个“闭门羹”,着实让魏斗焕碰了个灰头土脸。 此番再度提及,魏斗焕的言语间多了一丝调侃,少了一丝不忿。 但这话在王铎羽的耳中,却并非如此,于是忙道: “堂兄一直在颂文官充任编撰,身上多少带着些文人骨子里的傲气,不愿与其他官员一般接了大人的还礼,以为有失王家体面,多有得罪,还望大人不计前嫌,宽允一二。” “今次来,下官特意为大人准备了樵州柑橘,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还望大人笑纳。” 王铎羽用樵州柑橘作为礼品,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来,正如他所言,柑橘并非贵重之物。 当初魏斗焕会退还各家送礼,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这些人送的东西都太过贵重,对于魏斗焕而言,这样的送礼与行贿没什么区别。 所以此番他选择了极为普通的柑橘,既是时下之物,又金黄盖色,品貌端正,还不贵重,自是容易被人接纳。 二来,樵州乃魏斗焕祖籍。 魏斗焕自参军起至今,已有十年未曾回乡,虽说在老家已没有什么亲人,可在这琳琅满目的京城见得家乡之物,倍感亲切总是会的。 当然,除此之外,王铎羽选择樵州柑橘,也能彰显出他不愿与其他人一般以贵重之礼,博得魏斗焕高兴的不同之处。 同时还能体现出他王铎羽清廉。 可谓一举四得! 饶是魏斗焕见得那满满一筐的柑橘,心中也不由暗道:妙啊......是个狠人! 他无法拒绝,谁会拒绝一筐家乡柑橘呢?因富贵而忘本之人,京城之中大有人在。 可他魏斗焕能是这样的人? 他不但不能是这样的人,而且还必须是时时刻刻都要想着自己“根本”的人。 因为他的“根”,他的“本”,现如今并非樵州,而是皇帝。 他若忘本,那便是忘记皇帝对他的拔擢,对他的厚恩。 这样的他,日后还能继续在京城混下去?还能继续成为皇帝的刀? “有心了,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有意义的礼物。” “王兄请!” 这筐柑橘的意义非同小可,魏斗焕不敢大意,说着便示意王铎羽喝茶。 王铎羽见魏斗焕并未拒绝自己的礼物,脸色当即更是高兴,小饮了一口热茶后继续言道: “自大人回京后,京城上下可是对大人传言颇多。” “俗话说,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大人风采亦亦,实非寻常。” “我想,要不了多久,大人定会再度加官进爵!” 恭维的话,自然不能少。 只是按常理而言,一般恭维之言,顶多是夸赞居多,奉承居多。 魏斗焕这几日接连接待的官员,皆是如此。 可他王铎羽的恭维,却少了这些,而是直接道出了魏斗焕未来的境况。 这不像是恭维,更像是一种预示。 魏斗焕闻声,神色微微一转,笑着道: “哦?王大人竟还有识人相面的本事?魏某真是孤陋寡闻了。” 只听王铎羽道: “下官忝为文选司郎中,识人相面乃吃饭的本事,虽也有差错,但大多八九不离十。” “魏大人面容清洁,面相富贵,准错不了。” “还望大人日后多多提携,下官感激不尽!” 说着,王铎羽起身,朝着魏斗焕再度躬身一礼,恭敬之色,一时溢于言表。 这可让魏斗焕不由微微一怔,心道这王铎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堂堂王家人居然还需要自己这个金吾卫,千牛卫双郎将提携? 我一个武夫,你一个文选司郎中,牛头不对马嘴,怎么提携?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故事可听? 一思及此,魏斗焕当即来了兴趣。 第129章 都是工具人 魏府之中,面对王铎羽的投靠,魏斗焕一时来了兴趣。 毕竟谁不知道王铎羽是王家人?虽不是嫡系,但能混到吏部文选司郎中的位置上,足以说明王家对他的重视。 要知道吏部文选司郎中这个官职,表面上虽只是个五品下的文官。 可在大乾朝中,这个五品下的文官却掌握着极强实权。 吏部乃六部之首,主管大乾上下各级官员的选拔,任用,考核与升迁,无需多言。 而文选司又是吏部四个清吏司之首,直接掌握着上述所有核心事务。 文选司郎中的职责,包括管理从朝中到朝外,从京城到地方所有文官的编制,品级评定,职位选授,升迁与调动。 换句话说,从一品大员到不入流的九品芝麻官,所有文官的仕途都掌握在这个五品下的文选司郎中王铎羽的手中。 王家费尽心思将王铎羽送到这个位置,这个位置与王铎羽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 而此刻,就是这样一个呆在如此重要位置上的人,居然想要魏斗焕日后提携,可不让魏斗焕感到好奇么? 王家什么底气?王家人怎么可能需要他来提携? 这王铎羽不会走错了府门,将自己的魏府当成了王府吧? “王大人这话,我怎么听不懂了呢?” 魏斗焕皱着眉头道: “以你在朝中的关系,再加上王家的底蕴,若想升迁,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我不过是两卫郎将,一介武夫,如何能够提携你?” “我有这资格?我怎么不知道?” 身为吏部文选司郎中的王铎羽,即便不依靠王家的力量,仅凭他自己在朝中的关系,想要继续往上升,在魏斗焕看来,也是极其简单的事。 因为王铎羽在文选司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六七年,在这六七年里,因为王铎羽升上去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按照大乾朝你来我往,礼尚往来的官场风气,这些人经王铎羽的“提拔”而步步高升,难道转头就忘了王铎羽? 这显然不可能。 只要王铎羽开口,他们难道还能视而不见? 再说,帮助王铎羽就相当于帮助王家,如此一个与王家亲近,获得王家“人情”的机会,他们岂能放过? 王铎羽不找他们帮忙,反而找自己这个与王家有“嫌隙”的人帮忙,那可真是和尚庙里找梳子,拉着和尚认亲家,找错了人。 谁料王铎羽闻声一叹道: “实不相瞒,下官若有门道高升,又岂敢烦劳魏大人提携相助。” 话音落下,王铎羽不由面露苦涩之色,看上去十分的疲倦与无奈。 “哦?” “愿闻其详。” 魏斗焕当即再度抬手示意他喝茶。 只见王铎羽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后,深吸一口气道: “世人皆知我是王家人,可殊不知我这个王家人,不过是外家,既非本家,更非嫡系。” “家主在朝中经营数十年,我王家在朝中枝繁叶茂不假,可我这个王家人在朝中,混了这么些年,也仍不过是一件工具而已。” “家主让我留在文选司郎中的位置上,为的是什么,想必大人与我皆是心知肚明。” “然则这个位置,实非下官所选,也绝非下官所望。” 对于王铎羽而言,文选司这个位置虽然掌握着大乾朝内外大大小小各级官员的升迁与调任,乃是一个炙手可热的香馍馍。 可王铎羽本就出身贫寒,依靠着王家才步入官场,经过这些年的学习与进步,小小文选司郎中的官职,早已不是他的目标。 “俗话说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若想当真在朝廷闯出一番天地来,便只能靠自己,而非王家,亦或者那些受我提携而高升的朝廷命官。” “至于我为何要请大人提携,说起来也十分简单。” “人人皆知大人乃陛下亲自拔擢,大人的背后便是陛下,我请大人提携,换言之便是请陛下提携。” “此举虽然荒唐,但下官愿意一试,不论结果,无论成败。” 真正的聪明人,往往有着清晰的自知之明。 比如眼下的王铎羽。 指望王家让他步步高升,那是王家任人唯亲,即便他当真高升了,也不会得到朝廷多大的重视,最终还有可能沦为三恒争斗的炮灰。 毕竟他只是外家,并非嫡系,王家牺牲他可以说毫无顾虑。 而指望那些被他提携的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因为王家都没有提携王铎羽,那些被王铎羽提携的人,即便想帮王铎羽一把,也要考虑考虑王铎羽背后的王家。 再者说,这种相互提携的方式,在大乾的官场上虽然屡见不鲜,可因此而落马之人,也不在少数。 于是,真正能帮到王铎羽的人,可谓少之又少,甚至几乎没有。 请魏斗焕提携,无异于请皇帝提携,这话听上去荒唐。 可实际上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因为天下文官,哪一个不是皇帝“拔擢”呢?哪一个不是天子门生呢? 魏斗焕听到这里,心中已是了然。 他没想到的是,即便是在朝中三恒当中,竟也有着这般苦闷的人。 可若只因一筐柑橘,几句“肺腑之言”便让他对王铎羽产生同情,意欲提拔,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陛下文治武功,一代帝王,想要拔擢谁,想要重用谁,岂是你我能够揣测的?” “王大人的坦诚,我能够理解,但也请王大人明白,你我在这京城之中,都不过是工具,只不过你是笔,我是刀,职责不同。” 魏斗焕对自己也有着清晰的认知。 他这把皇帝的手中之刃,再锋利也只能为皇帝所用。 别人,想都不要想。 然而,王铎羽闻声却下意识的点头道: “大人此言甚是。” “但下官还有一言。” “但讲无妨。” 魏斗焕抬手示意。 只听王铎羽十分认真的看着他道: “工具总有被抛弃的一天,下场如何,你我皆知。” “若不想被抛弃,便只得不断往上爬,直到别人无法抛弃。” 最后一句,王铎羽的语气十分坚定。 如今他这个吏部文选司郎中,看上去手握极大的权力。 可这个位置,王家能让他来坐,自然也能让别人来坐。 说白了,他这把王家的刀,王家想换就换,无需纠结,更不用考虑换了以后会为王家带来什么的影响。 因为他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他必须往上爬,爬到王家无法换他的位置上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的在京城,朝廷立足。 而魏斗焕的经历,与他相似。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找魏斗焕帮忙的原因。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既相识,互帮互助,有何不可? 难道他这个吏部文选司郎中,还不能帮魏斗焕提携一两个人? 甚至是魏斗焕自己? 第130章 世事不易,但有一试 王铎羽帮助魏斗焕升官的好处是,他帮助魏斗焕,不会被王家,不会被朝廷其他官员怀疑。 因为人所众知的是,魏斗焕的背后是皇帝。 魏斗焕的升迁,与皇帝可谓息息相关,王铎羽帮他,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 而在他帮助魏斗焕后,只要魏斗焕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皇帝说不定一高兴也就“拔擢”了他。 如此岂非互帮互助? 当然,他的意思,也仅限于互帮互助,没有投效的意思。 对此,魏斗焕心知肚明。 王铎羽没有要投效自己的意思,自己也不会傻到去让他投效。 让一个王家人投效自己,这若是传到皇帝耳中,那会变成什么? 同样,若是自己在皇帝面前帮了一个王家人,皇帝会怎么想? 于是魏斗焕想了想道: “王大人这话倒是在理,只是我魏斗焕如今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感恩图报,肝脑涂地方为大丈夫本色,得寸进尺只怕是小人行径啊。” “不过,王大人想脱离王家而独存,恐怕也是不易吧?”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魏斗焕见识过攀高枝的,但没见过想从高枝上下来的。 上山容易下山难,生在王家,通过王家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如今却想脱离王家,这世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世事艰难,多有不易,但总要一试。” “倘若连试上一试的勇气也无,那还谈什么抱负?” 王铎羽的眼神坚定。 这件事无论再难,他都要试一试。 也只有试一试,他才能知晓自己能走多远,是否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是否能够让自己的满腔热血洒在该洒的地方,而非被当作狗血鸡血涂抹在墙上。 见状,魏斗焕微微点头道: “没想到王家竟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倒是叫人大开眼界。” 其实上次王煜已然让他眼前一亮。 可比起王煜,王铎羽的话更让他感到震动。 是的,震动。 就像是在死水一般平静的湖面上,忽地被投入一块石子,激荡起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风云渐变。 “陛下亲征在外,太子监国于内,朝中权斗已是水深火热之际,当此时刻,正是我等忠良之辈脱颖而出之时。” “下官不求大人在陛下面前举荐,只求大人日后能够记得下官今日之言。” 话音落下,王铎羽起身朝着魏斗焕再度躬身一礼,而后这才缓缓退去。 魏斗焕微微眯眼,望着王铎羽离去的背影,眼神一时变得复杂起来。 今日王铎羽的举动在旁人看来或许离奇,可在他眼中,却并非如此。 尽管他婉拒了王铎羽的请求,但王铎羽最后一番话,让他心神触动,忍不住自顾自思考起来。 朝中权斗,激烈如斯,当此时刻,是否正是忠肝义胆之辈挺身而出之时? 旁人怎么想,他管不着,也没办法去管。 但这话落入他的耳中,振聋发聩。 人生在世,总应该做点什么才是,为了自己,为了国家,而非只是日复一日的虚度光影且自己不知。 行尸走肉,尸位素餐,那是混蛋。 为国尽心,为民尽力,才是好官。 “做人难,做官难,都不难,做个不瞒不欺堂堂正正的好官才难。” “嘉靖老儿别的本事没有,这句话倒是说得在理。” 魏斗焕说着,复杂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 长安,温府。 温子仁坐在正厅右首,望着眼前大哥温清源,一时欲言又止。 新年正月,正是借口去各府走动的时候,今年温清源不知为何,却叫停了这件事,让府中所有人都不准出去走动。 甚至连热闹的魏府,温府也未曾派人去过。 “大哥,魏府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若是让王家,谢家夺了先机,我温家日后如何在朝堂上与他们分庭抗礼?” 三恒之中,温家的势力最为薄弱。 不仅是因为温家在军中无人,更重要的是温家历来不受皇帝重视,温清源更是数次与皇帝争得面红耳赤,惹得皇帝连骂不止。 倒是王家与谢家,因为氏族底蕴,再加上军中势力,这些年一直压着温家。 今次若让这两家与魏斗焕亲近,那日后温家别说抗礼了,便是分庭只怕都难。 “虽说上次之殊与魏斗焕发生过不快之事,但裴老虎不是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么?” “咱们借此机会让之殊去拜访一番,权当是赔礼道歉不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在温子仁这里,他宁愿犯错,也不愿什么都不做。 京城局势纷杂,这时候温家毫无动作,岂非任人鱼肉? 亲近魏斗焕,便是亲近皇帝,这一步棋无论如何也不会错。 他不明白自己这位大哥,为何就是不同意。 闻声,温清源抬起两条已然斑白的长眉看向他,神色淡然道: “如今这般情形之下,多做多错。” “宋明铮案,陛下既没有明发谕旨,一切都是太子所为,想来便是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 “若此时我们去亲近魏斗焕,在陛下眼中只怕就会变成意欲拉拢魏斗焕。” 这是温家绝对不能传递给皇帝的信号。 或者说,这是京城内任何人都不敢,也不能传递给皇帝的信号。 拉拢魏斗焕,在皇帝的眼中,无异于插手千牛卫,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别的什么事,他温清源都可试一试,但唯独这件事,试都不能试。 “可......” “温家的头上只有一片天,那便是陛下。” 不待温子仁出言解释反驳,温清源摆手打断道: “还是那句话,无论谢家与王家做如何选择,我温家都只须隔岸观火。” “朝中这潭浑水,一旦插足其中便再难洗个干净。” 这还只是事关魏斗焕。 一旦事关皇帝本身,许多事就再难撇干净了。 温清源执掌温家多年,一直以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自然不想看到温家在这场对决中轰然倒塌。 中立,不偏不倚,是他一贯以来的风格。 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还是如此。 闻声,温子仁不由叹道: “大哥,人与人不相同,我们可不能步当年吴国公的后尘啊......” 话到这里,温子仁立时反应过来自己失言,脸上顿时浮现出忐忑之色。 而温清源在看了他一眼后,神色也变得凌厉起来,沉声道: “在官场待了这么多年,怎还如此不知轻重?” “这些话也是咱们能说的么?” 话音落下,温清源拂袖起身,不悦之色在脸上蔓延。 这时,温之殊忽的闯了进来,口中大喊道: “父亲!出事了!” 第131章 正月里的命案 长安城的大雪又停了。 城墙上积雪如同厚厚的棉被,将整个城墙覆盖,而城下护城河,水波不兴,仿若被雪景所陶醉。 就在温之殊着急忙慌大喊“出事”之际,魏斗焕已然来到了出事现场。 长安城东门的城墙下,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死者,周五晟,男,三十一岁,家住北城古乐坊柳条巷......” 赵振与马成很快就找到了死者的身份信息,经过一番比对后,确认了死者就是周五晟。 可周五晟是谁? 长安城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头百姓。 “从身上的伤口痕迹来看,死者应死于昨日子时前后,死前定然遭受了巨大的折磨,被用过重刑,致命伤是左胸前的利刃伤,贯穿了胸膛。” “从现场来看,此处当不是案发现场,而是凶手抛尸之地。” 新年正月,长安城中竟发生如此命案! 饶是魏斗焕听罢也不由微微怔神,要知道在长安城中杀人本就不易,而且还如此明目张胆的抛尸,可见凶手之胆大妄为。 “赵振!” “属下在!” 听完了验尸报告后,魏斗焕当即做了细致部署: “你带人立刻去柳条巷死者家查找线索,家中一应人等先带回属衙问话。” “马成,你带人以此地方圆一里的范围内进行摸排调查,看看有没有线索。” “牛山,通知全城各右金吾卫巡街卫队,严查可疑人等!” 城中治安,本来就由金吾卫负责。 而在过年前,裴行远便说过年后会将右金吾卫的指挥权交给魏斗焕,让魏斗焕全权负责统帅右金吾卫。 现在城中发生了这样的命案,魏斗焕自然是第一责任人。 眼见其他三人都有任务,蔡明当即凑了上来问道: “大人,我呢?” 魏斗焕将他叫至一旁僻静处道: “你去京兆尹府,将此事告知府尹薛从如。” “切记,仔细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反应?” 蔡明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写满了疑惑。 而魏斗焕却并不解释,只催促道: “快去,一会儿回属衙汇报。” 安排完这些以后,魏斗焕这才命人将尸体带回金吾卫属衙。 这个案子,显然归他金吾卫来负责。 回到属衙后,裴孝义第一时间找了来。 “你也收到消息了?” 见到他,魏斗焕当即笑着问道。 裴孝义不料魏斗焕到此刻还如此云淡风轻,当即皱眉问道: “你有线索了?” 见得魏斗焕摇头,急忙继续问道: “你可知此案就是冲着你来的?” 魏斗焕又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这个案子是冲着自己来的。 自己接手右金吾卫不过半月,正值正月上,便发生了此等命案,这还用想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简直不要太明显! 只听裴孝义道: “发生这样的案子,你若能快速破案,自是无伤大雅。” “可如若不能,朝中有心之人定会上奏弹劾,一次倒也罢了,可若凶手继续作案,你仍旧无法破案,纵是太子殿下有心偏袒你,只怕也无法挡住百官的悠悠之口。” 即便是裴孝义,也能看出这个案子的非同寻常。 凶手既然是冲着魏斗焕来的,那一次这样的案子自然无法动摇如今魏斗焕在长安城的根基。 一次不行,那两次呢?三次呢?甚至更多呢? 一旦案子不断发生,魏斗焕却怎么也无法破案,朝廷对魏斗焕的信任,太子与皇帝对魏斗焕的信心便会遭受巨大打击。 届时魏斗焕这个金吾羽林郎将当不成了不说,怕是连千牛卫郎将的职位也会被革去。 “我知道。” 魏斗焕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刚才在东城现场才故意表现得很急切,将手下人全部散了出去,寻找线索。 但他心里也清楚,赵振,马成,牛山等人找不到线索的。 凶手既敢明目张胆的在城墙下抛尸,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给魏斗焕去顺藤摸瓜。 换句话说,对方搞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要将他魏斗焕置于死地! 裴孝义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所以这才急急赶来。 “舅舅临走前特意交代过,你一有事,我务必配合相助。” “现在此案摆在眼前,你有什么想法?” 裴行远去了江南,就在正月初五那天。 只不过他离开长安的消息被封锁得很严密,只有魏斗焕,董少卿,裴孝义等人知晓。 魏斗焕并不知道裴行远在这时候离开京城去往江南到底是何用意,但裴行远既然没告诉他,他自然也不会去多问。 如今在京城中,魏斗焕能够调动的人不多,除了金吾卫外,便只剩下裴孝义这个千牛卫备身了。 “我在想,对方煞费苦心计划如此周全,想必不会轻易让我找到突破口。” “可他们若是只为了对付我,如此大费周章,岂非显得杀意焉用牛刀?” 魏斗焕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凶手策划此案的真正目的,很有可能并非只是为了对付他一个人。 毕竟这种手段,是个人都能看得明白。 就算他魏斗焕当真破不了案,事情闹大,闹到了皇帝面前,他魏斗焕也是有着话说的。 而皇帝对魏斗焕的信任,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皇帝当真会因为这件事而处罚他么? 难说。 所以此案应当还有别的目的。 “什么目的?” 裴孝义不由皱眉问道。 闻声,魏斗焕想了想道,摇头道: “我暂时也还不清楚,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京城中事,翻来覆去,七拐八弯最终指向的不都是权斗?” 从韦智案,到宋明铮案,再到布防图一事,所有事都指向了权斗。 现如今这个案子,自然也不例外。 “可他们策划此案,除了对付你以外,还能对付谁?” “你在京城之中,除了舅舅外,便只有崔家曾对你示好,难不成他们想对付的是舅舅?” 裴孝义忽的想到裴行远在过完年后匆匆离京,会不会就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么一件事? 所以才提前离京,置身事外? “难说。” 魏斗焕神色渐沉,摇了摇头后并未多言。 因为他清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去对付裴行远,那把裴行远当成什么了?三岁孩童? 可若不是,他一时之间也确然想不到凶手还想用此案达到其他什么目的。 “王煜回京了么?” 魏斗焕忽的问道。 裴孝义闻声一怔,虽有疑虑,但还是直言道: “至多五日,一定到京。” 从王煜北上,至今已有二十日,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魏斗焕点点头道: “那就不急,等王煜回来了再说。” 第132章 冬月二十九 东城城墙周五晟命案发生后,魏斗焕在不打扰百姓的情况下,提高了金吾卫对京城的巡察密度。 当然,这只是表面功夫,一如让赵振,马成等人去调查线索。 如此一个局,凶手若是能够留下让他们便能找到的线索,岂非说明凶手实在愚蠢?而如此愚蠢之人,又有什么资格做魏斗焕的对手呢? 而结果也当然如魏斗焕所预料的那般,赵振,马成,牛山三人都未能查到任何线索。 周五晟在柳条巷的家中没有任何亲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居住,靠着在城中一处酒楼打杂为生,日子过得清苦。 案发当晚,周五晟的邻居看到了他返回家中,然后第二天他的尸体就被发现在了东城长城墙角下。 换言之,邻居只看到周五晟回到家中,没有见到周五晟出门,也没有见到别的什么人进入周五晟家中。 至于东城城门附近的百姓,更是没有任何线索。 毕竟案发之时乃是子时前后,那时候附近百姓早就已经进入梦想,一点儿动静也没听到。 守城士卒原本是最有希望发现端倪的。 可因为子时前后,正是守城士卒换防的时间,所以左金吾卫那边也没有任何线索。 整个案子就好像是铁桶一块,根本没有任何下手调查的空隙。 唯一让魏斗焕感到欣慰的是,蔡明从京兆尹府回来后,给了他一个好消息。 “薛大人言道此案全权交由大人您负责,还说只要你有所调遣,他京兆尹府上上下下皆听大人号令。” “大人,我看薛大人说这话的时候很诚恳,不像是装出来的。” 蔡明按照魏斗焕的吩咐,仔细观察了薛从如的表情。 真实且真诚,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倒是会撂挑子,发生这么大的案子,连个面都不露。” “看来,裴将军不在,这些家伙根本不拿咱们当回事啊。” 魏斗焕并未对蔡明的最后一句汇报产生疑问,因为他心里清楚,薛从如在面对蔡明时说的话,定然是早就想好了的,自然不会让蔡明看出破绽。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让他更加坚信了薛从如有问题。 “走,去周五晟上工的酒楼看看。” 魏斗焕说着,带着蔡明便出了门。 而当他来到那间酒楼时,心中的猜测立时得到了验证。 因为这间酒楼的名字他很熟悉——春风楼。 温香蕊得知魏斗焕前来后,当即十分配合的与魏斗焕说起了有关周五晟的事。 “按说恩公您应该见过他的。” “当初柳公子喝醉酒那次,便是他给我报的信,可惜那次我回来迟了,让恩公受累了。” 原来,柳元启在春风楼闹事那回,周五晟便见过魏斗焕。 只是当时魏斗焕忙着进入雅间查探情况,所以没怎么注意。 此刻听得温香蕊这么一说,当即想了起来。 “他在我这儿上工,一直以来都是勤勤恳恳的,平时不惹事,跟其他伙计相处得也很好,任劳任怨,便是休息时,也会来帮帮忙什么的。” “细算起来,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休息过了,上一次休息还是年前的事,我本来还担心......” 温香蕊正自顾自的说着,不料魏斗焕却忽的皱眉问道: “多久?一个多月?” 闻声,温香蕊神色一怔,诧异道: “上次他休息还是在去年冬月二十九,到现在可不一个多月了嘛?” 听到这话,魏斗焕当即将两条眉毛拧成了个“川”字。 “他休息的时候曾去过什么地方,你可知晓?” “瞧恩公这话问的,伙计休息了,自然不会来酒楼,我如何能够知晓他们休息时做了什么?” 温香蕊不假思索的道。 这话倒是不假,她温香蕊身为酒楼老板,伙计上工时,她注意两眼也就算了,下班了还盯着,她有那闲工夫? 但她说的这个时间,却让魏斗焕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冬月二十九! 魏斗焕随后又简单问了两句,这才带着蔡明离开了春风楼。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温香蕊来到了后院的酒窖之中。 谢子晋坐在酒窖中,面前摆着一壶酒,酒香在路线狭窄的空间里不断飘动,清幽之中带着一丝甘甜,俨然是上上品。 “他相信了?” 谢子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头也不抬的问道。 “周五晟冬月二十九休息乃是事实,酒楼之中的伙计都可以作证,他应该不会怀疑。” 温香蕊的声音很慎重,好似生怕说错了什么一样。 但即便如此,谢子晋闻声还是微微抬起眼眸在她美艳的脸上扫了一圈。 见状,她急忙低下头,朝着谢子晋福了一福,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这么多年了还是分不清尊卑贵贱,难道你不想让你丈夫从床上站起来了?” 随着谢子晋的话音落下,酒窖内只剩下酒香飘动,温香蕊低着头,眼中尽是不安,但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显局促不已。 “当年温家将你扫地出门的时候,若非我出手相助,你拖着个活死人,能活到现在?” “我既能让你跟你丈夫活下去,自然也能让你跟他死得悄无声息。” “以后再在我面前如何回话,小小你的贱命!” 话到最后,谢子晋语气陡然加重,凌厉非常。 温香蕊闻声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 “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恐惧之色,一时蔓延。 “我且问你,魏斗焕临走时都说了什么?” 谢子晋看到这一幕,这才舒缓了脸色,淡淡问道。 “什么也没说,只简单问了问周五晟的情况便走了。” “奴婢按照大人的意思,将该说的全都告诉了他,一字不差,还望大人明鉴。” 跪在地上的温香蕊此刻哪里还有春风楼春风得意老板娘的气势,已然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的凄惨模样,说话时声音颤抖不止,说完话便立刻闭上了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听到这话的谢子晋再度瞥了她一眼,眼神中的鄙夷满溢,嗤笑道: “谁能想到平日高不可攀的温家人,竟会跪在我的面前摇尾乞怜?” “呵呵.....痛快,真是痛快!” 随着一杯酒再度饮尽,谢子晋脸上只剩下病态般的笑意。 而温香蕊对于这样的羞辱,不但没有任何愤怒,反而十分配合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她的笑,带着三分苦涩,七分煎熬。 直到谢子晋离开后,她才如释重负的瘫坐在地,双手抱着膝盖,将脑袋深深埋进了双腿之中,哭声虽小,但却悲痛欲绝。 第133章 顶级阳谋 魏斗焕回到属衙时,天已尽黑。 北风停息后,偌大的京城安静无比,只有少许晚归的鸟儿,在夜空中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然后消失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 而就在他返回后不久,裴孝义便与王煜接踵而至。 “不是说还有几天才能返回京城么?” 看见王煜回来,魏斗焕不由诧异问道。 “路上得到消息,昼夜兼程赶回来的。” “如何?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煜并未多言,只关切的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事情和我刚开始想的差不多,周五晟的确与丘鹤案有关。” “丘鹤被刺杀的那天,刚好就是周五晟休息的日子。” “春风楼的温香蕊与温家的关系别人不清楚,你们王家肯定清楚,凶手故意杀了周五晟,还将尸体抛出来,为的便是挑起温家与王家的斗争。” 魏斗焕在看到周五晟尸体那一刻,便觉得事情不对劲。 后来在与裴孝义的交谈中,虽未明确肯定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但那时他已经想到了此处。 今日去春风楼一询问,果然得到印证。 周五晟很有可能就是杀害丘鹤的凶手。 魏斗焕如果继续调查下去,一旦查实,那么温家与王家的关系便会立刻降至冰点。 当然,他也能猜到,凶手既然能找出周五晟,并将之杀死,然后抛尸在城墙下,自然也能继续给他提供更多有关周五晟杀害丘鹤的线索。 他甚至能猜到,一旦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周五晟的家里就会有很明显的线索。 只是马成前去查看的时候,并未将这两件案子联系在一起,故而没有发现。 换句话说,周五晟案凶手的目的,除了要对付他以外,更重要的目的乃是挑起温家与王家的矛盾。 “仅凭一个日期就下结论,是否过于草率?” 王煜想了想,皱眉问道。 然而魏斗焕摇头应道: “我已经让马成再去周五晟家里了,等着吧,会有线索的。” 正说着,马成便回来了。 “大人。” 进门后,马成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帛,打开后,锦帛上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枚精致玉佩,形式古朴,雕刻精美,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丘鹤的贴身玉佩?” 王煜一眼就认了出来。 别的物件,王煜或许不太熟识,但这枚玉佩乃是丘鹤的贴身玉佩,他如何不认得? “之前为何没查到?” 转过头,王煜急忙朝着马成问道。 马成朝魏斗焕投去目光,见得魏斗焕点头,这才应道: “这玩意儿是从房梁上掉下来的,我仔细检查过房梁,没有脚印,只有少许几个猫爪印,想来应该是野猫爬上房梁,让这玩意儿挪动了位置,今日大风一吹,便掉了下来。” 周五晟毕竟不是什么富人,住的房子破破烂烂,猫能钻进去,风自然也能吹进去。 得到这个回答后,王煜拿着玉佩看向魏斗焕道: “这么明显的栽赃,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魏斗焕也点头道: “的确。” 周五晟的确很有可能就是杀害丘鹤的凶手,但那是摆在明面上的。 在丘鹤案中,周五晟明显就是个替死鬼。 玉佩就不说了,如此贵重的东西,周五晟怎么可能只是将之放在房梁上? 再有便是周五晟不过是春风楼的一个伙计,有什么本事去刺杀丘鹤?要知道丘鹤身兼王家情报中枢的重任,身上怎么可能没点功夫? 所以刚才魏斗焕才只道周五晟与丘鹤案有关,而没有说周五晟一定就是刺杀丘鹤的凶手。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凶手就是希望自己认为周五晟乃是刺杀丘鹤的凶手,如此便能彻底挑起温家与王家的斗争。 而这,摆明了是一个阳谋。 丘鹤的玉佩在周五晟的家中被找到,而周五晟又刚巧在去年丘鹤被杀那一日休息,周五晟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难题摆在魏斗焕面前,继续往下调查,一定会有更多的证据证明周五晟乃是刺杀丘鹤的凶手,最终一定会挑起温家与王家的争斗。 而如果不继续往下调查,线索都已经摆在眼前,魏斗焕居然不查,岂非失职? 再有如同之前裴孝义所言,一个命案破不了,朝廷上下,皇帝太子或许不会对魏斗焕怎么样。 可如果不断出现这样的命案呢? 届时魏斗焕拿什么去自辩? 他到底是不敢查,还是查不出? 无论哪个理由,都一定会遭到皇帝与太子的怀疑。 于是,这个阳谋不但在针对王家与温家,同时也在针对魏斗焕。 一箭三雕,简直完美。 “精明如薛从如,他恐怕第一天就看出来了,所以面都没露一下。” “谁在这个局里,俨然只有一个‘死’字,难怪他说京兆尹府上下都听我的调遣,摆明了是想置身事外。” 薛从如看出了这个阳谋的厉害之处,果断选择抽身,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魏斗焕。 至此,魏斗焕成为此局中唯一关键人物。 而无论这一局到底是何结果,都只有魏斗焕一个人来承担。 换言之,对手已然将魏斗焕算计得清清楚楚,根本不容魏斗焕有任何抽身出来的可能。 “我收到消息,温家反对向陛下推举你接任右金吾卫将军一职。” “温清源乃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他若不松口,右金吾卫将军这个位置,你便很难够得上。” “嗯?” 听到王煜所言,魏斗焕当即神色一怔。 “右金吾卫将军?老裴怎么了?” 他只知道裴行远离京了,但更多却并不知道。 然而王煜听罢也是一愣,诧异问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个锤子,董少卿那家伙神鬼莫测的,我从哪去知道?快说快说!” 自裴行远离京后,魏斗焕便再也没见过董少卿,自然不知裴行远到底发生了何事。 而裴孝义也同样如此,自然无法告知魏斗焕更多的消息。 只听王煜脸色凝重的道: “我刚从北边回来,按照黄公公的意思,宋明铮案中,千牛卫有罪责,金吾卫也有。” “陛下处置了右千牛卫将军,此番让裴将军去秦州上任刺史,便算是给千牛卫一个交代。” “但你我都知道,陛下此举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么。” 话到这里,王煜并未继续说下去。 而魏斗焕也是秒懂。 金吾卫与千牛卫在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皇帝既不想看到千牛卫坐大,自然也不想看到金吾卫坐大。 处置右千牛卫与金吾卫的两个将军,摆明了是帝王制衡之术,同时削弱两方力量。 难怪年前裴行远要将右金吾卫的指挥权交给自己,看来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第134章 同舟共济 因为宋明铮一案,千牛卫遭到巨大打击,皇帝不但灭了广平宋家,顺带着还有几个兵部侍郎,也都一一被砍了脑袋。 而右千牛卫将军,至今也被皇帝软禁在江南,生死难料。 可只处置千牛卫,显然无法平衡京城的局势。 于是皇帝顺手给了裴行远一道圣旨,让他去秦州任刺史。 虽说不如处置千牛卫那般狠辣,但贬谪却是实实在在的。 没了裴行远的右金吾卫,在京城中便犹如老虎没了爪牙,自然无法再“为所欲为”。 而裴行远这个右金吾卫将军的位置出缺,最合适的人选不就是魏斗焕? 毕竟魏斗焕刚回到京城不足半年便立下几次大功,甚至布防图还是他找到的。 推举他接任裴行远的位置,合情合理。 但越是合情合理的事,越有人反对。 温家以魏斗焕资历不足为由,反对兵部和吏部商议的推举魏斗焕接任右金吾卫将军,他身为中书门下平章事,右丞相,他若反对,这份提案自然到不了皇帝的面前。 “他反对你的理由可以说稀松平常,但经此一事,如今朝中,人人都知温家与你不合。” “而今又发生这样的事,你若继续查下去,便是你在挑拨温家与王家的关系,最终一切罪责都将着落在你身上。” 王煜将事情前后连起来想了一遍,顿觉这个阳谋简直无懈可击。 魏斗焕与王家的关系不合,乃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而如今温家也与魏斗焕不合。 拿魏斗焕挑拨温家与王家争斗,岂非合情合理? 此刻的魏斗焕可谓进退两难,继续调查是个死,不继续调查也是个死。 于是周五晟这个案子,或者说这个局,对于魏斗焕而言,俨然已是死局。 幕后之人根本没有露面,只是通过简单的策划与布置,便将魏斗焕置于死地,可见其心。 饶是王煜,裴孝义等人听罢,也是忍不住替魏斗焕担心起来。 “正月里出现杀人案,事情虽小,影响甚大,再加上与丘鹤案有关,与温家,王家有关,只要此次你应对的过程中出现一丁点儿差错,那便是一个‘死’字。” “魏兄,我建议你赶紧给陛下上奏疏,让陛下做主。” 两人的意见相对统一,这件事只有让皇帝给魏斗焕做主,魏斗焕方有可能逃过一劫。 可魏斗焕听罢却摇头道: “我若给陛下上奏疏,便是主动承认能力不及,无法担当重任,辜负陛下重托。” “届时你们以为,陛下还会看重我这把刀么?” 然而事实上,他们俩的意见,在魏斗焕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只不过是早一点死和晚一点死的区别。 毕竟他如果不够锋利,如何有资格成为皇帝手中的刀? 闻声,王煜与裴孝义一时陷入沉默,脸色满是阴云重重。 “王兄,此事与你无关,你大可不必卷进来。” 这时,魏斗焕示意王煜可以回去休息了。 谁知王煜却忍不住苦笑道: “从那晚与你找到布防图,我便与你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现在想脱身?晚了。” “他们既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来对付你,日后自然也能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我,我现在脱身并无意义。” 王煜心里也很清楚,在那帮人的眼中,自己与魏斗焕早就是一伙的了。 除非今次帮助魏斗焕渡过此劫,不然下一个渡劫的就是自己。 “裴兄,你呢?” 魏斗焕转头看向裴孝义。 他的回答更为直接: “舅舅让我看着你,我若置身事外,就算不死在他们手里,也会死在舅舅死里,实在没什么区别。” 这两人,显然与魏斗焕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这一局,他们三人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虽说两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无法置身事外,可望着两人此时仍旧站在此地,魏斗焕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丝高兴。 “我魏斗焕能得两位相助,此次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枉来这个世界一趟。” 终于,他的队伍里再添两员大将。 回到京城这么久,这可能是他最高兴的一天。 毕竟以前都是他在孤军奋战,现在有了这两人当帮手,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去输掉这一局。 “我的能力有限,一切都要靠你跟王兄。” 裴孝义没有刻意表明什么,只是将希望寄托在魏斗焕与王煜身上。 而王煜闻声则道: “我在京城能够调动的千牛卫并不多,但你只要开口,我一定照办。” 那晚在庄家茶庄,他已经损失了不少手下,所以此刻能调动的千牛卫并不多。 尽管如此,魏斗焕依然感到满足。 还有什么比王煜挺身相助更只得他高兴的呢? “好!” “长话短说,既然对方来势汹汹,不给我们任何活路,咱们索性就把这件事闹大了。” 还是那句话,他魏斗焕这辈子怕过谁? 不就是阳谋嘛? 你会,老子难道不会? “怎么闹大?” “继续查下去,让温家与王家彻底闹翻脸?” 王煜皱眉问道。 魏斗焕笑着道: “既是,也不是。” “哦?” 王煜顿时来了兴趣。 只听魏斗焕细细道: “这个案子一定要查下去,若不查下去,我这帮金吾卫兄弟的脸往哪搁?他们好不容易扬眉吐气,能够在百姓面前有点面子,若我这时候退缩了,前面所作的一切,岂非都前功尽弃了?” 魏斗焕选择硬刚,除了为自己外,也还是为了那一帮金吾卫兄弟。 男人,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脸不能不要。 “但并非调查周五晟刺杀丘鹤案,而是周五晟被杀案。” “只要我们能找出真正的幕后真凶,这两个案子自然不告而破,对方的阳谋也就随之宣告失败。” 这是眼下唯一的解法。 “可对方既能计划得如此周详,甚至天衣无缝,你如何能够查得到线索?” 王煜与裴孝义对此皆感到疑惑。 阳谋之所以难解,就是因为明知道是坑,但还是要跳下去。 魏斗焕此举,看上去乃是唯一的解法,但也还是跳入了坑里。 毕竟假线索,对方留了一堆,真线索也肯定早已被抹除。 魏斗焕继续调查周五晟案,不可能获得新的线索,反而浪费了时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就算再精妙的计谋,也总有不可控的一环。” “毕竟执行计划的不是机器,而是人。” 言罢,魏斗焕的脸上满是自信笑容。 第135章 抽丝剥茧 温家府邸。 温清源在从温之殊口中得知周五晟案的详细情况后,眼神一时凌厉非常。 前几日,周五晟案原本只是一件简单的谋杀案,虽说正月里发生这种案子,不容小觑,可毕竟与温家无关,他也就当作一件寻常的谋杀案看了。 然而随着金吾卫传来的消息,周五晟竟是春风楼的伙计! 这岂非将温家牵扯了进去? “魏斗焕刚传来消息,这个周五晟不但是春风楼的伙计,而且在他家中还发现了丘鹤的贴身玉佩。” “现在所有矛头都指向周五晟,他很有可能就是刺杀丘鹤的凶手!” 温子仁说完这话,神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周五晟如果就是刺杀丘鹤的凶手的话,会给温家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朝中三恒的权斗已非一日,平时大家有所收敛,不过是尔虞我诈,相互倾轧。 可一旦牵扯到人命,而且还是嫡系,关键人物,那两家的斗争将会立刻上升一个等级。 届时可就不是尔虞我诈这么简单了。 “父亲,王家与我们不合,人所众知,一旦此事传开,我温家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温香蕊这个贱人!” 话到最后,温之殊的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杀意。 周五晟是春风楼的人,温香蕊是春风楼的老板,此事若说与她无关,温之殊绝对不信。 “温香蕊当年因违反族规被赶出家门,心中有恨,可以理解。” “但这么多年了,她若想报复,早就报复了,何须等到今日?” 温子仁的想法多一点,毕竟这件事看上去就不是那么简单。 这时,温清源忽的叹道: “因果报应,循环往复,历来如此啊。” 将温香蕊赶出家门的决定是他下的,如今温香蕊报复在他这个家主当家之时,可不是因果报应嘛。 “陛下亲征北境,以魏斗焕这把刀搅动京城风云,现如今朝中上下人人自危,我温家与谢家,王家更是争斗不休,愈发激烈。” “此时温香蕊出手报复,最是能够让我温家遭受重创,她的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说着,温清源将目光看向庭外,庭院中的积雪正在满满融化,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水洼渐起,风过微波。 魏斗焕的回京,让原本风平浪静的京城骤起轩然大波。 而温香蕊的出手,则是让这场你死我活的权斗进入了白热化。 温家一直以来隔岸观火的策略已被打破,王家与作壁上观的姿态也发生了变化。 两家同时入局,纷争愈演愈烈。 “大哥,我看此事还需与王家商议。” “王老殚见洽闻,达权知变,当不会轻易受奸人挑拨。” “纵使王家年轻一辈如何如何,只要我们愿与王老言明,此番纷争或有一线破解之法。” 温子仁心里也清楚,指望魏斗焕去查明真相不现实。 对方既然布置了此局,那便是将魏斗焕也连同在一起算计了。 如今的魏斗焕只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温家岂可指望他。 那么眼下最管用的办法,自然是温清源亲自去一趟王家,将此事言明。 “二叔,此举岂非是在想王家示弱?” 温王两家同是朝中恒臣,温家向王家示弱,以后在朝堂上,还如何立足? 温之殊尚未进入官场,但对官场之道,已有耳闻。 肤浅是肤浅了些,总好过那些什么也不知道的纨绔子弟。 “示敌以弱,方能克敌制胜,况且眼下情形于我们而言,绝非易事。” “若能通过这种方法缓解,自是最好不过。” “大哥,我去找蕊儿,当年之事,大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温家的百年基业,她心里就算再恨,也不该将责任全着落在大哥头上。” 话音落下,温子仁当即转身离开了正厅。 望着他的背影,温清源一时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 柳条巷,周五晟家。 周五晟的住所可谓极其简陋,里外只有两间房,一间厨房,一间卧房,房梁贯通两房,拳头大小的破洞在白天格外明显。 卧房内的陈设也十分简单,仅有一张吃饭的桌子,以及一个因雪水而逐渐发霉的木制书架,书架上放着的,是两本金隅时期的画本,距今已有四十多年。 地上的脚印无法辨认,血迹到还存在,可以看得出来的是,这里是周五晟被杀的第一现场。 但因房门与窗户都完好无损,那么凶手进入房内,多半是周五晟主动开的门。 “周五晟在春风楼上工,认识他的人,要么是此间的邻居,要么便是春风楼的伙计。” “案发当晚,春风楼并未开业,而此间邻居也都在家,所以这些人都有嫌疑。” “但要想将一个大汉背到东城城墙下,此人身材定然魁梧,肩宽体壮。” 魏斗焕在仔细检查过现场后,并未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只能通过眼下的一切进行推断。 而后,马成补充道: “我对这里的邻居进行了筛选,只有两人符合大人说的特征,但这两人昨晚都与家人在一起,有不在场证明,可以排除嫌疑。” 赵振也道: “春风楼的伙计,因为当初柳公子之事,换了一批人,新来的伙计与周五晟相处不是很久,所以并不是十分相熟,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剩下的几个与周五晟熟识的伙计当中,只有一人符合大人说的特征。” “但,他也有不在场证明。” 案件在这里一下子陷入僵局。 所有下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根本无从查起。 闻声,魏斗焕望着面前的窗户一时陷入沉默思索。 门窗未损,周五晟独居于此,若非熟识之人,岂会放其进入?而且又正值正月,各家都在自己家中与家人团聚,相互走动的时间已经进入尾声,大半夜的前来拜访,岂非显得十分可疑? 再者,院中其他邻居并未听到有人拜访周五晟。 这人难不成还能隐身了不成? 一思及此,魏斗焕的眼角余光忽的瞥见了门上的木栓。 凶手要进入这里,难道一定要周五晟开门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其实早就进了来,等着周五晟返回家中,而后再进行了刺杀的呢? 如此一来,周五晟不用开门,院中邻居自然也听不到他开门的声音,自然以为无人拜访过他。 换句话说,凶手早就从周五晟处拿到过钥匙,配了一把,然后再先一步悄悄潜入了这里,等着周五晟返回家中。 那么谁最有可能接触周五晟,并且拿到周五晟身上的钥匙呢? “春风楼的伙计!” 魏斗焕想到这里,眼前顿时一亮。 第136章 限期十日,速勘此案 杀害周五晟的凶手,极有可能先一步取得了周五晟家门钥匙,复制一把后悄悄潜入,最终将周五晟杀死。 而最有可能接触周五晟,并盗取周五晟钥匙的人,只有春风楼的伙计。 因为周五晟除了春风楼的伙计外,几乎不与其他人接触。 可这里还是有一个问题。 “倘若凶手是盗取了钥匙,进入此间,那他进来以后,如何将门又重新锁上?” 赵振与牛山等人皆是对此感到疑惑。 这时,马成指着窗户道: “凶手进得房门,打开这里,从这里出去将门锁上,然后再从这里返回屋内,并且关上窗户。” “如此一来,即便是周五晟,也无法从外面看出异样,开锁进来后,便被凶手袭杀。” 整个过程推理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破绽。 “大人,动手吗?” 马成继续问道。 他所谓的动手,自然是将春风楼一干伙计全部拿下审问。 毕竟现在已经锁定了春风楼,未免夜长梦多,先一步控制起来,便可以防万一。 可魏斗焕却摇了摇头道: “不急。” “为何?” 几人都是不解的看着魏斗焕。 只听魏斗焕道: “凶手既做了完全的准备,自不怕我们查到他的头上,更何况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论,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贸然拿人,容易打草惊蛇。” 魏斗焕心里清楚,此番他面对的幕后真凶,绝对是高智商的人。 对付这样的人,任何细微的轻举妄动,都可能让所有线索中断。 他当然不能这么做,他必须保证在找到嫌疑人后,能够第一时间拿出证据,从而让这个案子彻底板上钉钉,而非留下口舌,给人把柄翻案,甚至将自己置于死地。 高手过招,步步谨慎。 “小蔡,你将人手全都散出去,给我密切监视春风楼伙计上工以后的一举一动。” 在春风楼里面,那些伙计自然不会表现出任何异样。 想到查到异样,一定是等他们下工以后,回到家中。 “那春风楼呢?不需要监视吗?” 蔡明随即问道。 “此事交给王煜的千牛卫,咱们金吾卫在城中过于显眼。” 千牛卫来无影去无踪,监视春风楼自是最佳选择。 “大人,我们呢?” 这时,赵振,马成,牛山三人都眼巴巴的望着魏斗焕。 闻声,魏斗焕看着三人道: “你们的任务,先不急。” “过了今晚,自有你们忙的。” 话音落下,魏斗焕一挥手,所有人收队回属衙。 时至傍晚,待得魏斗焕从属衙出来,准备回家之际,王煜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他急匆匆的神色,当是查到了什么消息。 “如何?” 昨日在此间商议后,王煜便将手中千牛卫都散了出去,一方面收集信息,一方面监视春风楼的一举一动。 “温清源去王家了,温子仁去了春风楼。” 温家一把手与二把手同时出动,显然是已经收到了风声。 温清源去王家可以理解,魏斗焕对此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出了这种事,温清源去露个脸,表个态,十分有必要。 可温子仁去春风楼,显然有些不合逻辑。 “当初温香蕊被温家赶出家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春风楼开业至今,温家上下从未去过,温子仁此番前去,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王煜的想法是,既然温子仁可能知道一些内情,魏斗焕何不亲自去问问? 毕竟此事既牵扯到温家,也牵扯到魏斗焕,双方可谓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温子仁没道理不与魏斗焕分享情报。 然而魏斗焕却皱眉道: “温子仁若当真知道什么,便不是去春风楼这么简单了。” “依我看,他估计也只是对温香蕊有所怀疑,所以这才亲自跑一趟求证。” “而温香蕊倘若真想报复温家,此刻面对温子仁的质问,自然不会开口,一定会等到温家遭受重创才会道出原委。” “如此一来,方能一解当年之恨。” 现在的温家只是被架在了火上,尚未疼痛,温香蕊现在就吐露实情,岂非能够让温家化险为夷? 所以温香蕊肯定什么也不会说。 温子仁自然什么也不会知道。 “另外。” 王煜闻声点点头道: “朝廷里有消息称.....” 他正说着,金吾卫属衙门前忽的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两人便看到一个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 “太子口谕!” 又尖又细的声音陡然在属衙内响起。 “岁年之末,新年之初,山河之静,家国之圆,京畿重地,陡生命案,以至人心惶惶,物议沸腾。” “着右金吾卫羽林郎魏斗焕,限期十日,速勘此案,浮真相于大白,还清朗于乾坤。” 太监的话音落下,魏斗焕忙拜道: “臣魏斗焕领旨!” “如此之事,劳烦凌公公亲自跑一趟,快快请进。” 已经进过两次宫的魏斗焕,此刻已然对人情世故之道颇为娴熟。 嘴上说着请进,但手里的银票却已然在悄无声息之中塞进了凌公公的袖袍。 凌公公感受到手中银票的厚度,粉白尖腮当即露出一抹笑意: “魏大人的好意心领了,咱家还得赶紧回宫复旨呢。” “不过魏大人呐,这件案子既已传到太子殿下的耳中,该怎么办,你心里有数吧?” 太子的口谕虽没有十分严厉,但限期十日也算是给魏斗焕敲响了警钟。 从这便不难看出,太子对这件事很重视。 毕竟事关温家与王家。 “太子殿下亲自过问,臣定当竭心尽力,以谢殿下重托!” 魏斗焕当即义正言辞的道。 其实凌公公的话里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太子亲自过问此事,那这件事便不再是简单的命案。 他一旦能够侦破此案,太子自然不会随口奖赏。 换言之,这是太子给他的一个机会,一个继续往上爬的机会。 “魏大人心明眼亮,想必定能堪破此案,那咱家就预祝大人马到功成了。” 说着,凌公公朝着魏斗焕微一拱手,满脸笑意的转身离去了。 “多少?” 而在凌公公走后,王煜这才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 魏斗焕闻声,当即将袖中的银票拿了出来: “常备一万两在身上,刚才给了他一半。” “五千两?你倒是出手阔绰。” 王煜闻声一怔,而后不由腹诽了一句。 对于此道,王煜向来嗤之以鼻,但见魏斗焕都如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害,若天下之事都掏钱便能解决,反而简单了不是?” 钱不能解决一切,正如魏斗焕眼下的这一局阴谋诡斗。 第137章 一鱼四吃 太子给了为魏斗焕十天的时间,这对魏斗焕而言已经十分充足。 要想查清楚这个案子,他很快就能办得到。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不想这么快查清此案。 “为何?” 王煜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诧异。 如今这个案子已经闹得京城沸沸扬扬,魏斗焕成为右金吾卫以后,第一次统帅所有右金吾卫,出了这样的事,魏斗焕若不能快速勘破,刚在京城站稳脚跟他的,立时便会倒下。 再加上此案牵扯温家与王家,即便他身后有着皇帝护持,想来也无法面对铺天盖地的弹劾。 所以快速侦破此案,可谓是魏斗焕眼下最紧要之事。 可魏斗焕反而不想快速破案,这却是为何? 王煜想了好一阵也未曾想明白。 闻声,看着满脸疑惑的王煜,魏斗焕笑着道: “你身在千牛卫,一向与情报作伴,任何事都以情报为主,反而疏忽了情报背后的人物动机与目的。” 这是王煜的一大弊端。 他的任务的是获得情报,所以只需要想尽办法得到情报即可。 至于情报的内容,以及情报后牵扯的人与事,他不能做主,也不想做主。 这就导致他在此案中很容易就疏忽了一个重要的点。 “既然有人想要挑起温家与王家的斗争,那你说说,京城之中,谁最有可能做这件事?” 从一开始,魏斗焕便深觉此事蹊跷。 此刻太子插手介入,让他快速破案,更是让他坚定了内心的猜测。 “你是说,谢家?” 王煜的反应不慢,一下子就想到了三恒之中的另外一个重要派系——谢家。 谢嗣同不单是中书令,还是太子太傅,谢家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王家。 若说挑起温家与王家争斗,最容易获利的,那一定是谢家。 于是,谢家便成了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我向你保证,温香蕊的背后,一定是谢家的人。” 魏斗焕之所以没有动春风楼,只是简单的监视,正是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这一点。 “什么?!” 听到此言,饶是一向冷静镇定的王煜也不由瞪大了双眼。 因为温香蕊的背后如果是谢家人,那么挑起温家与王家争斗的,便一定是谢家! 换句话说,三恒权斗已从暗中涌现到了明面上,三家斗争正在走向一个不死不休的地步! “可你我都清楚,谢家不会这么做。” 魏斗焕话音一转,立时又将前面的一切猜测进行自我否定。 而这一次,王煜在微微一怔后,立时点了点头,对这话表示赞同。 原因其实很简单。 “三恒在朝,相互掣肘,这是皇帝希望看到的。” “历朝历代,任何皇帝都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因为这样的局面能够给朝局带来一定的稳定性,不会因为某方势力过于庞大,而权倾朝野,甚至左右皇权。” “试想一下,倘若谢家主动挑起温家与王家的争斗,导致温家与王家两败俱伤,他谢家就一定能在朝中一家独大,一手遮天么?”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谢温王三家,之所以能够在朝中相互掣肘却又始终屹立不倒,正是因为这种微妙的平衡让皇帝对朝局拥有绝对的掌控。 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今天倒下去的是温王两家,那么明天倒下去的便是谢家。 历代皇帝最想不看到的便是一个权臣掌握朝政。 如今的皇帝也是如此。 “你我都明白这个道理,混迹朝堂几十年的谢嗣同难道不明白?” “所以此番挑起温王两家争斗的,并非谢家,而是另有其人。” “另外,此案看上去只是牵扯了温王两家,可你细想一下,谢家是否也在局中?” 太子的口谕之所以能够让魏斗焕坚定心中猜测,正是因为他想到了谢嗣同在朝中的官职——太子太傅。 要说太子在温王谢三家中,最信任哪一家,其实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一定是谢家。 毕竟谢嗣同身为太子太傅,那可是天天出入东宫的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教导太子读书,两人之间的师生情谊,是其他两家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么? 太子插手介入,看上去乃是为了平息京城风波,但实则也有为谢家说话的意思。 太子心里也清楚,谢家不可能干这种事,所以专门用口谕来提醒魏斗焕,让魏斗焕查明真相,还谢家一个清白。 于是,到这里,温王谢三家都已身在局中。 幕后之人,用两个案子,将朝中三恒全部牵扯其中,甚至还加上了他魏斗焕,也就是皇帝一派。 换言之,大乾最有势力的四股势力,尽皆被人设计入局。 可想而知此人的心智,绝对是顶尖的存在。 而魏斗焕之所以不想快速破案,也正是因为此。 幕后之人算计的不仅仅温王两家与自己,还有谢家与皇帝。 此人既敢对这四股势力开战,其自身势力又岂能弱小? 就算他查了春风楼,查到了春风楼背后的谢家,那又怎么样呢? 还是一样在此人的彀中,一样掉入其设计好的陷阱。 他想要从此案之中全身而退,唯一的办法则是查出真正的幕后真凶,也就是在暗中谋划布局之人。 “很难做到,对吗?” 王煜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魏斗焕的意思。 那人既然能将三家连同皇帝在内一同算计,那么所有能够联系到他身上的线索,定然已经被一一斩断。 魏斗焕能查到的,只可能是谢家。 永远不可能查到那人身上。 于是,魏斗焕最终便会成为那人用来彻底搅乱朝局的棋子。 而魏斗焕乃是皇帝手中的刀,岂能成为别人的棋子? “一鱼四吃,你我不得不佩服此人手段。” 魏斗焕嘴上如此说着,但脸上却仍旧保持着点点微笑。 他知道,这回是真遇到对手了。 而且还是在裴行远被贬的情况下。 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感到丝毫畏惧,反而斗志昂扬。 能够与这般手段高明之辈交手,在他眼中,又何尝不是一种人生乐趣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 王煜细思片刻,仍旧觉得魏斗焕需要行动起来,就算无法破案,也要装装样子。 “等。” 魏斗焕的回答十分简单。 “等什么?” “等一个人。” 魏斗焕抬头望向渐渐落入山阴的斜阳,金黄的阳光铺满了整个京城,迟暮之时,亦是风起之时。 第138章 戏中戏 北风正在从长安城的上空缓缓消散,接踵而至的是点点春风铺面,只是料峭之寒的春风显然还不适合人们迎面,所以大家仍是全副武装,盖住口鼻,将春风拒之门外。 长安城的大街上,金吾卫巡街使仍旧日复一日的巡视着,基于魏斗焕所带来的名声,此刻金吾卫们俨然成了正义的化身,百姓们但又所请,他们便无所不至。 太子下达口谕后,三天已过。 魏斗焕除了安排赵振,马成等人监视春风楼伙计下工以后的动静外,便只让王煜监视着春风楼,而后停住了一些行动。 他知道,想要破此局,光靠他和王煜,裴孝义,显然是不成的。 只有他沉得住气,那人才会找上门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没等到那人,反而等来了另外一个人,刑部侍郎高硕。 “哟!今天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高大人怎的有空来我这儿打秋风了?” 正值午饭时分,魏斗焕手里拿着筷子,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高硕进来坐。 闻声,高硕也不见外,走进正厅后便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便吃。 酒过三巡后,高硕这才放下筷子,轻叹了一声。 “嗯?” “饭菜不合高大人胃口?”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问道。 “大人还真能吃得下去?” 高硕神色一怔,原本平静的脸庞立时掀起一股急切之色。 “我为什么吃不下去?” “我四肢健全,工作稳定,上无父母,下无子女,要房有房,要车有车,女朋友与我恩爱,同事跟我默契,上对得起领导,下对得起属下,我心中无愧,身上无病,我为什么会吃不下?” 魏斗焕毕生的终极愿望便是能够一辈子只干四件事——吃喝玩乐。 眼下玩乐他是不可能达成的,那便只剩下吃喝。 倘若吃喝他都无法心安理得,对他而言,岂非也太折磨了? “我的大人啊!” “京城发生这种命案,现在上头都急死了,你怎的一点儿也不着急?” 高硕显然是被逼着来找魏斗焕的,从他的话里便不难听出。 “杨大人着急了?他着什么急?” 不用想,高硕的上头便是杨焕之。 但让魏斗焕感到奇怪的是,京城命案本不由刑部负责,杨焕之着个什么急? 只听高硕道: “杨大人说了,现在朝廷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看着魏大人你,此次案件你若不能破案,京城内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会波及什么人,只有天知道。” “我与大人你也算是有过一些交情,倘若因为此事而被大人牵连,那我可死得太冤了。” 杨焕之的一番暗示,以高硕聪明的脑袋如何听不出来呢? 当初无论是蔡明,还是陈嵩,都是魏斗焕送去刑部,亲自交给高硕的。 在朝中大臣眼中,高硕与魏斗焕的交往并不过密,但交情肯定是有的。 别人或许不怕,可他高硕却很怕。 他不过是履行职责,替魏斗焕接收和审讯了两个犯人,怎么就成魏斗焕的同党了? “高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魏斗焕听到这里,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当即没好气的道: “你我同党,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就让你冤了呢?” “不是魏大人!” “话不能这么说啊!” 高硕听罢,“噌”地一下便从椅子是行窜了起来,脸上满是急切之色。 “你我同朝为官,你办你的事,我履我的职,我跟大人怎么就成同党了呢?” “大人破不案,跟我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件事,他必须说清楚! 他跟魏斗焕,从来就不是同党! 可他这么想,魏斗焕却不这么想。 只听魏斗焕满不在意的道: “你我就是同党,这是人所众知的事,你出去跟外面的人说说,你看他们会不会认为你不是?” “高大人,都是自己人,你放心吧,只要有我魏斗焕一口吃的,绝对少不了你的。” 魏斗焕这话说得,可谓信誓旦旦,铿锵有力,落地生根。 这让高硕瞬间就红温了,脸色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顿时阴沉无比。 “大人非要拖着我去死?” 事到如今,他已没有别的办法,既然魏斗焕非要认为他是同党,他也只有撕破脸皮了。 “死?” “高大人如此贪生怕死,那还当什么官呢?” 魏斗焕的言语也变得冷漠起来。 在大乾当官,就不该贪生怕死。 毕竟三恒在朝,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权力倾轧之下,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牺牲品。 即便高硕不值一提,也不例外。 “哼!” 只听高硕冷哼一声后,声色俱厉的道: “大人想搅动风云,引得天雷轰轰,那是大人自寻死路,我高硕可从未说过与大人是一路人。” “今日前来,权当是为大人送行,还望大人到了下面以后能收敛几分嚣张气焰,莫要引得阎王爷出马,届时永世不得超生,大人那才叫苦不迭。” 言罢,高硕转身便要便朝门口走去。 而就在他即将离开属衙之际,身后忽的再度传来了一句魏斗焕的声音: “麻烦转告杨大人,就说我魏斗焕死不足惜。” 一只脚已经踏出金吾卫属衙的高硕听到这话,忍不住浑身一颤,强忍着心中惊惧没有转头去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地难以辨认的脚印。 看着高硕离去的背影,魏斗焕脸上神色逐渐暗淡,最终变成了绝对的漠然,眼神之中无端浮现出一股悄然杀意,蔓延后呈现在双颊。 他知道,这场杀局正在进入最为紧张刺激的阶段。 杨焕之的提醒恰到好处,高硕的表演也栩栩如生。 似乎所有人都清楚他输掉这一局后的结果。 他能输吗?或者说,他输得起吗? 显然输不起。 他不但不能输,反而要赢得漂亮,赢得令人心服口服,如此才能完美结束此次杀局。 所以,他需要杀人。 因为只有杀人,才能让幕后真凶看到自己的决心与手段。 也只有杀人,才能让各方势力都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的眼睛也看着所有人。 这世界的一切都是相互的,不止能量守恒。 “来吧,让我们荡起双桨,让小船划开波浪吧。” 魏斗焕喃喃自语的话音落下,偌大的金吾卫属衙一时死静,唯有天边飞过的鸟儿传来叽喳的声音,像是在提醒着什么,又像是在倾诉着什么。 第139章 谢子晋登门 太子口谕下达后三天,周五晟案没有丝毫进展。 有人欢喜,有人着急。 欢喜的自然是在暗中谋划策动此案的人,而着急的自然是魏斗焕的同党。 因为一旦魏斗焕限期内无法破案,太子口谕在前,即便想要袒护,也是不能,最终的结果,最差都是革职查办。 他的同党,自然也是一样,绝不可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这是杨焕之想要提醒魏斗焕的第一点。 而第二点,则是在告诉魏斗焕,一旦案子继续查下去,查到一些不可控的人的身上,那些人虽不一定能对付魏斗焕,可魏斗焕的同党,那些人却可以动。 换言之,杨焕之就是想告诉魏斗焕,这个案子必须要查下去,而且还要保证魏斗焕身边人都安全的情况下查下去。 那么杨焕之所指的魏斗焕的同党都有谁呢? 王煜?裴孝义?裴行远? 那些在正月里曾上门拜访过魏斗焕,给魏斗焕送过年礼的人? 这些都是浮在水面上的,还有潜藏在水下的。 京城之中,支持魏斗焕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虽未曾公开表示过,也未曾对魏斗焕伸出过援手,可他们早已被对方划入魏斗焕的阵营。 因为在那些人眼中,不反对便是赞成,不对付魏斗焕便是与魏斗焕同党。 总而言之,杨焕之站在另外一个角度,用高硕今日的一场戏告诉了魏斗焕,对方来势汹汹,而且势力庞大,魏斗焕的处置稍有不当,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可能,这也是杨焕之如今能够做的全部。 这种时候,他自然不能让杨清婉再来找魏斗焕,他没有与魏斗焕撇清干系已是不错了。 魏斗焕当然也不指望这时候杨焕之还能出手相助,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提醒也就够了。 整整三天过去了,案件没有一点儿进展,杨焕之都忍不住替魏斗焕着急起来,那另外的人呢? 魏斗焕沉默以对。 第四日,风平浪静。 第五日,仍是如此。 第六日,毫无波澜。 直到第七日,距离太子给的期限仅剩下三日之时。 一个让金吾卫属衙内所有人,包括王煜,裴孝义等人都始料不及的人来到了金吾卫属衙。 “谢大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吏部侍郎,谢子晋。 看得谢子晋登门,饶是王煜,裴孝义早有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惊。 因为他们知道,谢子晋的到来,证明了魏斗焕先前的一切推断与猜测。 周五晟案与丘鹤案,确然不是谢家所为。 在这个局中,谢家也是受害者。 “下官吏部侍郎,上轻车都尉谢子晋,见过魏大人。” 按道理来说,谢子晋这个吏部侍郎与魏斗焕双卫郎将,都是四品。 他用下官自称,显然是一种自谦的手法。 可魏斗焕却并未客气,只抬手示意道: “坐吧。” 谢子晋闻声,当即来到左首坐下,脸色平淡,毫无波澜。 “我一度以为谢家会对如今的形势视而不见,拒不出面呢。” “没想到今日却迎来了谢大人。” 魏斗焕早已做好了谢家人不出面的准备,也想好了这样以后,他能做的一切。 但眼下谢子晋既然来了,先前的计划自然不用继续执行。 王煜看了魏斗焕一眼,忽的恍然道: “原来你等的是谢兄。” “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等的是王家或者温家的人?” 不待王煜把话说完,魏斗焕便打断道: “王家与温家,在这个当口出面,无异于火上浇油,就算他们两家都心知肚明,也无法避免被有心之人炒作,而且他们的作用,并不关键。” “真正能起到关键性作用的,乃是谢家。” 话到这里,魏斗焕再度将目光转向了谢子晋。 幕后真凶利用周五晟案,联系丘鹤案,嫁祸给谢家,挑起温家与王家的争斗。 谢家若想自证清白,显而易见的要出面。 而谢家出面,也就省去了魏斗焕很多的麻烦,自然十分关键。 “谢兄何不说说,春风楼到底怎么回事?”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魏斗焕没有必要继续与谢子晋兜圈子,直接进入正题道。 闻声,谢子晋深吸一口气道: “我承认,柳元启在大闹春风楼一事,的确是我安排的。” “什么?” 听到这话,裴孝义当即面露不悦之色。 要知道,正是因为这件事,裴行远被都察院接连弹劾,虽未曾造成很大的影响,可此次裴行远被贬,皇帝旨意中特地提到过此事。 认为裴行远在京城的活动范围太大,连都察院都看不下去了。 “不过都察院弹劾裴将军的奏疏,却并非家父的意思。” 谢家与柳家乃是世交,柳道冲又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他让手底下的御史弹劾裴行远,完全可以看作是谢家的意思。 但此刻谢子晋如此一言,倒是让裴孝义与魏斗焕都来了兴趣。 “哦?如此说来,柳大人竟连自己的下属都管不住?” 裴孝义冷不丁的讽刺道。 柳道冲身为左都御史,乃都察院第一话事人,他手下有人弹劾裴行远,他居然不知道? 或者说,管不住? 那他还当什么第一话事人,干脆去放牛放羊得了,反正牛羊跑了他也管不住。 “无论你们信与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弹劾裴将军的奏疏是在家父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到太子殿下案头的,至于太子殿下如何请示的陛下,非我等可妄自揣测。” 言罢,谢子晋微微一段,算是给在场众人一个缓冲的时间,然后才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道: “柳元启大闹春风楼,我的本意是想警告一番魏大人,却不料被魏大人自断一臂,轻松化解。” “如今看来,魏斗焕自断一臂之事,也是装的吧?” 当初在春风楼,魏斗焕通过自断一臂的方式,狠狠敲了柳道冲一笔。 可他所谓的自断一臂,不过是让手肘脱臼而已。 闻声,魏斗焕忍俊不禁的点了点头,此时想想当初柳道冲的表情,他还是觉得好笑,毕竟让手肘脱臼这种事,对于他一个武夫而言,实在不要太简单。 然而柳道冲居然傻傻的相信了。 “至于让温老板亲近魏大人,也是我的主意。” “魏大人回到京城后,风波不断,而魏大人的背后又是陛下。若我手下能有个人待在魏大人的身边,对于我谢家而言,其中妙处,我想不用多说了吧?” 谢子晋并未否认事实,这一点他倒是十分坦诚。 说到底,窥探圣意,谢家没这个胆量。 可从魏斗焕身上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些北境之事,谢家倒是十分有兴趣。 于是在思来想去以后,谢子晋接着柳元启大闹春风楼一事,顺便便将温香蕊推到了魏斗焕的面前。 两个计划虽有着不同的目的,但却连贯,相互串通,可谓极妙。 第140章 摊牌了,不装了 魏斗焕其实一直在等谢家人前来。 因为春风楼的背后就是谢家人,而在此次周五晟案中,谢家又是重点怀疑对象。 谢家若是不出面说清楚,岂非落入了幕后真凶的彀中?成为幕后真凶用来搅动京城的工具? 魏斗焕肯定谢家不会如此轻易的任人鱼肉。 而在听到谢子晋的一番解释后,他心中的某些疑团也算是解开了。 之前他就怀疑温香蕊没安好心,现在看来,确然如此。 只是他没想到温香蕊居然是被谢子晋逼的。 “温香蕊只是我用来对付温家的一个工具,若是能让她成为魏大人的妾室,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啊,魏大人英雄盖世,居然连如此美艳尤物也不放在眼里,果真是别具一格。” 谢子晋的计划泡汤后,气馁是肯定的。 可无奈也是实实在在的。 毕竟这种事,只要魏斗焕不上当,他就毫无办法。 闻声,魏斗焕不由摆手道: “谬赞了谬赞了。” “虽说不动心那是扯淡,但动心归动心,管得住自己下半身的人才能称之为男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皆是不由觉得莞尔。 谢子晋笑着点头道: “魏大人此言,话糙理不糙,天底下多少英雄难过美人关,更别提京城内外这许多纨绔子弟了。” “崔家公子不就是因为一个绣娘,而被魏大人当街教训么?如今看来,我应该早就想到魏大人不会吃这一套的。” 男人好色,在谢子晋看来,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他没能第一时间搞懂的是,魏斗焕是如何做到既好色,又不上头的。 直到温香蕊亲近魏斗焕失败,他才明白魏斗焕的好色,仅限于身边之人,对于其他人,魏斗焕只看脸,不上手。 “所以在柳元启大闹春风楼后,趁着春风楼招工之时,那人偷偷将人安排进了春风楼?” 魏斗焕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继续奔向主题道。 之前马成说过,春风楼在被柳元启大闹之后,换了一批伙计。 也是因为魏斗焕不放心让那些被柳元启欺辱的伙计,所以让他们拿着钱,连夜离开了京城。 于是春风楼的人手不足,自然要重新招工。 而也就是在这时候,周五晟案的幕后真凶将杀死周五晟的凶手安排进了春风楼。 “之前还不确定,但经过这几日的清查,人已经找到了。” “确然是那时候潜伏进来的。” 说着,谢子晋忽的拍了拍手。 接着,众人便看到几个谢家奴仆押着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名叫路魁,乃嘉州玉泉山一带的巨匪,常年盘踞在玉泉山,对过往商旅进行打劫勒索。” “五年前嘉州官府曾派兵围剿,但却被他逃脱,去年九月入的京城,趁着春风楼招工之时,混入其中。” “几天前,便是他盗取了周五晟的钥匙,先一步潜入周五晟家中,将周五晟杀死,而后伪装成严刑逼供致死的模样,仍在了东城城墙根下。” “此乃供词,请魏大人复查。” 谢子晋话音落下,手中的供词已经递到了魏斗焕的面前。 见状,魏斗焕当即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后,确认谢子晋所言无误。 “不过谢兄,你这么严刑逼供之下,这份供词还可靠吗?” 从路魁身上的伤口不难看出,谢子晋已经动了死刑,而且还不轻。 如此的话,这份供词的可信性岂非下降了不少? “此人勾结奸佞,陷害忠良,嫁祸我谢家。” “我不杀他,已是网开一面,难不成还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谢子晋的声音一下子森寒无比,眼中尽是对路魁的愤恨。 因为这件事,谢家被推至风口浪尖,朝中上下所有人都对谢家指指点点,令谢家在朝中的声望一落千丈。 别的不说,光是这一点,他便要让路魁生不如死。 可他也知道,在路魁没有交代幕后主使之前,他不能杀了路魁。 于是,这才有了这份供词,以及这副模样的路魁。 “人与供词,现在我都交给了魏大人。” “此案到底能不能破,又该如何破,便全看魏大人的本事了。” 沉默一阵后,谢子晋站起身来,朝着魏斗焕躬身一礼便要告退。 魏斗焕摆手道: “慢。” “魏大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以为魏斗焕是对这个案子还有疑惑。 然而魏斗焕却道: “你似乎还有一件事没说清楚。” “哦?敢问何事。” 谢子晋长眉微皱,眼神透着一股疑惑。 只听魏斗焕道: “曹恒之死。” 去年秋末,魏斗焕出城寻找牛山,返回途中却被曹恒所阻拦。 根据当时曹恒的说法,他是按照兵部侍郎王世安的命令在办事。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魏斗焕知道有人在挑起自己与王家的矛盾。 这个人,以前魏斗焕不知是谁。 但眼下看,与谢家应该脱不了干系。 “魏大人果然明察秋毫,这点小事都逃不过大人的眼睛。” 听到魏斗焕谈及曹恒,谢子晋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 “让曹恒假冒王世安大人之名,将大人拒之门外,的确是我的意思。” “我来吏部侍郎,曹恒能成为守城御史,便是我一手提拔的。” “但对于他的死,我至今也很疑惑,一直未曾查出真相。” “大人若是有心,烦请一并查明真相,还我谢家一个公道。” 曹恒并不是谢子晋灭的口。 杀曹恒灭口,嫁祸给谢家,也是另有其人。 而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此人与路魁背后之人或许就是同一个人。 换言之,真正的幕后真凶从很早之前就在布置今日之局,从曹恒到柳元启,从谢子晋到魏斗焕,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只是,谢子晋的最后一句话,却让魏斗焕十分不爽。 “给你谢家一个公道,那谁去给曹恒公道?” “若非你在暗中自作聪明,那人岂能设下如此圈套?!” 魏斗焕也不装了,摊牌了。 谢子晋的自以为是,给足了幕后真凶机会。 从曹恒到柳元启,谢子晋每一次都在让幕后真凶顺理成章的设下圈套,让局势发展成今日这副模样。 可以说,若没有谢子晋的这些操作,现在的局势定然不会如此! 闻声,谢子晋脸上愠色渐起,但比起刚才的愤恨,此刻他的眼中更多的乃是一种有话不能说的憋屈,同时还夹杂着几分恼羞成怒。 “该怎么给太子殿下上奏疏,不用我教你吧?” “明日我若看不到你的奏疏出现在东宫,后果自负!”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右手一挥,不耐之色,溢于言表。 第141章 谢家示弱的原因 魏斗焕并未着急清算谢子晋,因为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过他也没有放过谢子晋,他让谢子晋自己给太子写的奏疏,王煜与裴孝义都知道,那是请罪奏疏。 谢家或许能够渡过此次危机,但谢子晋绝不可能安然无恙。 这时给谢子晋的惩戒,也是给谢家的警告。 可言归正传,杀害周五晟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供词也摆在眼前。 魏斗焕接下来又要怎么做呢? “我来审。” 不待魏斗焕说话,王煜自告奋勇的出言道。 路魁肯定是要重新审问的,毕竟谢子晋的这份供词并不具备法律效果,他谢家纵使当的官儿再大,也没有司法权。 而王煜则不同。 他是千牛卫郎将,他审出来的供词更具可信性。 魏斗焕没有拒绝,毕竟王煜是搞情报工作的,在审犯人这一块儿,定然是他拿手。 于是在金吾卫属衙内,王煜重新审问了一遍路魁。 可以想见的是,谢子晋也知道魏斗焕会重新审问,所以在严刑逼供路魁时,并未下死手。 路魁身上的伤,也只是皮外伤,说话时清晰可闻。 但让魏斗焕与王煜,裴孝义都十分无奈的是,路魁一口咬定他从未见过给他下达命令的人。 “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在暗中传递消息,他每个月月初会在春风楼的楼顶给我留下带有命令的字条以及银两,字条看完以后烧毁,银两被我埋在楼后的一棵大树下。” 对于其他事,例如杀害周五晟,嫁祸周五晟便是刺杀丘鹤的凶手,他都供认不讳,甚至承认就是他刺杀的丘鹤,然后将丘鹤的玉佩放在了周五晟的家中。 可对于这个幕后主使,他却坚称未曾见过。 这种情况,魏斗焕其实早有预见。 毕竟在谢子晋的严刑逼供下,路魁都未曾招供,那看来,路魁确然不知。 于是,案件再度陷入僵局。 眼见天色已晚,魏斗焕让人将路魁收监,随即让王煜,裴孝义等人回去休息。 可王煜与裴孝义却不愿离去,毕竟这件事没结束,他们怎么睡得着? “有个问题,魏兄可否为我释惑?” 裴孝义让手下人去弄了点吃的,端来以后,三人围在桌子上闲谈了起来。 “什么问题?” 闻声,魏斗焕喝了口热酒问道。 只听裴孝义道: “既然谢子晋已经抓住了路魁,为何不让谢老爷子出面,将此人交给刑部或者都察院?” “让他们来为谢家证明清白,岂非更容易?” 都察院的柳道冲与谢嗣同乃是好友至交,让都察院来审理路魁杀人案,柳道冲肯定比魏斗焕更上心。 然而谢子晋却直接将人交给了魏斗焕。 这是否意味着谢家承认魏斗焕在京城中的地位了? 又或者说,谢家更看好魏斗焕能破此案? “按理来说,此案涉及当朝宰相,刑部与都察院都有权介入,可这两部至今毫无动静,看来早有人给他们打招呼了。” 王煜也插了一句,不过他说的更清楚些。 刑部与都察院至今没有动静,显然是有人不希望他们插手。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从上到下,都在指望着魏斗焕破案。 下面的人自然不用多说,比如赵振,马成乃至于王煜,裴孝义等人,他们与魏斗焕乃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魏斗焕身上。 可上面的人呢? 温家,王家还好说,毕竟他们无法插手刑部与都察院,没办法命令魏斗焕将此案移交这两部,所以选择了沉默。 至于谢家,谢嗣同为何将这个案子交给魏斗焕? “我想,多半是因为谢子晋的缘故吧。” 魏斗焕想了想道: “谢子晋在此次案件中牵涉极深,从曹恒之死到柳元启大闹春风楼,都有他的身影。” “倘若让都察院来查,朝中定有人会说谢老爷子是在为儿子洗脱罪名,谢老爷子不愿背负袒护亲子,违法乱纪的罪名,故而选择了将路魁交给我们。” “除此之外,我想也有试探我的意思。” 以前魏斗焕与谢家毫无往来,谢家不愿自降身份与魏斗焕产生交集,可以理解。 但眼下之事,谢家被牵涉极深,谢家无法再独善其身,既然下场,那便只有与魏斗焕往来。 毕竟调查这个案子,魏斗焕比任何人都合适。 谢家给魏斗焕面子,将人犯路魁交给魏斗焕,其实可以看作是谢家对魏斗焕示好。 而魏斗焕如何处理这个案子,便是谢家想要试探的东西。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另外你说的,上面有人打招呼。” 至于都察院与刑部一直没动静,魏斗焕猜测道: “谢老爷子当不会因为这件事去跟都察院与刑部打招呼,毕竟还没到生死存亡之际。” “我猜,太子殿下既有口谕,那让都察院与刑部按兵不动,想来便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太子殿下?” 王煜与裴孝义闻声皆是一怔。 他们不明白太子为何要让都察院与刑部按兵不动。 京城里发生这样的命案,魏斗焕若查不清楚,魏斗焕无法脱罪,可他太子就能好过? 弄不好,皇帝一不高兴,直接就送他四个字:监国失责。 所以在他们看来,太子此举,岂非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意? “你们一个是搞情报的,一个是在千牛卫属衙做文书工作的,难怪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只听魏斗焕为两人解释道: “都察院与刑部是我大乾最为重要的两个司法机构,一旦让这两个机构参与进这桩案子,而这桩案子又牵涉到谢温王三家,即便都察院与刑部处置得再妥当,只怕到了别人眼中,也只会落得一种评价。” “什么评价?” 两人齐齐朝魏斗焕投来好奇的目光。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道: “党争。” 此言一出,两人瞬间安静了。 可魏斗焕却无所顾忌的继续道: “我金吾卫从不与谢温王三家交往,无论如何处置此事,别人都不会拿党争说事。” “但都察院与刑部若是插手,那便是妥妥的党争。” “太子监国不久便发生如此凶狠的党争,你们觉得陛下会如何想?” 话到这里,已然明了。 太子当然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但为了避免更大的政治影响,所以选择将都察院,刑部都按了下来,只让他魏斗焕来查案。 而这,也是谢家愿意将路魁交给魏斗焕的另外一个原因。 第142章 还有我不能知道的事? 魏斗焕知道从路魁的口中审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在对方谋划这个计划时,想来便已将路魁落网算计在内。 换句话说,路魁从一开始就是一枚弃子。 于是魏斗焕只得让王煜回去查千牛卫的存档。 “既然路魁是从嘉州来的,那便从嘉州查起。” “能查到何处便查到何处。” 随着宋明铮倒台,右千牛卫将军被软禁在江南,如今京城内外最具话语权的两个人便是魏斗焕与王煜。 他们要查存档,千牛卫内部自然不会遇到任何阻力。 待得王煜走后,魏斗焕刚想召另外两名右金吾卫羽林郎将前来商议,可裴孝义的一句话却忽的让他愣住了。 “咱们一步步走来,好像每一步都在别人的计划之中。” 也不知裴孝义是无心,还是有意,但他的脸色,云淡风轻,若无其事,更像是无意。 然而他的话说完,魏斗焕的眼神瞬间便不对了。 从崔谨书到韦智案,从刘三到宋明铮案,从曹恒到周五晟案,每件事看上去毫无关联,可细细品查后,魏斗焕却发现这些案件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为崔谨书,他追查到了韦智,因为韦智案,他在京城掀起风暴,成功进入京城内外,朝廷上下所有人的视线。 又因为刘三,他将宋明铮斩杀于刀下,彻底清理了千牛卫,致使京城中的千牛卫如今都以他和王煜马首是瞻。 再因为曹恒,谢子晋故作聪明的布置棋局,最终却落入更大的一盘棋中。 于是谢子晋不得不来向他求和,甚至将路魁交到他的手中。 至此,他在京城的影响力已然达到一个旁人无法企及的地步,金吾卫,千牛卫,乃至朝中三恒,都在看他行事。 以至于到此刻,调查路魁背后的真凶,魏斗焕可以动用的力量陡然庞大了起来,甚至连绝密的千牛卫内部存档都能随意调阅。 而这一切,看上去乃是随机发生。 但裴孝义刚才的一番话,却让魏斗焕猛然发觉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刻意设计。 “你是说......” 裴孝义想到了一个人,但他不敢说出来。 魏斗焕知道他想说的是谁,当即抬头朝天上看了看,也不再多言。 整个大乾上下,唯一能够设计和策划如此棋局之人,只有一个——当今皇帝。 从一开始,魏斗焕便知道皇帝派他回京乃是充当一柄杀人的刀。 但随着一件接着一件案子的不断发生,他这把刀要斩杀的人,也从原本的纨绔子弟,逐渐变成了朝中大臣。 到如今,朝中三恒都已是他的目标。 “现在看来,陛下要做的,可不只是肃清吏治,整顿朝纲这么简单。” 当魏斗焕看透这一点,他这才明白皇帝的用心良苦。 ...... 深夜,魏府。 魏斗焕坐在院中一直等到子时左右,两名金吾卫羽林郎将才从黑暗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魏兄,你家周围的千牛卫暗哨也太多了,我们俩好不容易才钻了个空子潜进来。” “是啊魏兄,有咱们手下的兄弟守着,你还不放心吗?用什么千牛卫啊。” 二人没有名字,有的只是裴孝义给二人拟定的代称,天水与星河,取自“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裴行远向来喜欢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 两人身上都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面罩,魏斗焕在正月初六晚与他们第一次碰面时,他们便是如此装束。 “京城里的这些千牛卫,本就没什么能力,闲着也是闲着,用来看家护院,再合适不过了。” 魏斗焕抬手示意两人入座。 谁料天水却道: “让皇家护卫给你看家护院,你这千牛卫郎将可当得真值啊?” “这事儿若传到北境,左将军指不定在陛下面前如何说你的不是。” 千牛卫身份尊贵,向来只护卫皇室,甚至只护卫皇帝,何时给朝臣看家护院过? 魏斗焕此举,岂非将自己与皇室相提并论? 不过听到这话,魏斗焕却是一脸的有恃无恐,只若无其事的端着茶盏,轻摇慢晃。 星河见状不由道: “你请示过陛下了?” 闻声,魏斗焕这才笑着道: “我若没有请示陛下便让千牛卫来看家护院,我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随即,魏斗焕便将当初黄公公从北境归来的事与两人说了。 “难怪。” “我道你哪来的胆子。” “不过我说魏兄,你光护着家里可不成,出门在外,你自己身边也得多带几个人才好。” 天水说着,已经坐在一旁的躺椅上,随着一声“哎呀”的舒坦叫声,便躺了下来,听上去十分享受。 一旁的星河见状,也跟着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双脚交叉在前,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 “可是有什么消息?” 魏斗焕一听便知道天水话里有话,当即问道。 只听天水道: “谢子晋将路魁交到你手上,京城内都乱套了,工部给事中,兵部主事,乃至太常寺的几个少卿,全都将妻儿老小送回了老家,就在今天出的城。” “另外,柳家也行动了起来,柳元启今日已经启程前往老家祭祖。” “要说这些人跟周五晟案无关,打死我都不信。” 在收集情报这一块儿,天水与星河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不然裴行远也不会煞费苦心的将两人藏在暗处。 而从他的这番话里,不难听出周五晟案显然和朝中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能查到这些人背后是谁么?” 魏斗焕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光查到这些人自是没用的,毕竟这些都是小虾米,根本不值一提。 藏在这些人背后的幕后之人,才是这一局游戏中的大BOSS。 然而星河接过话头道: “瞧魏兄这话问的,我们俩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都查得一清二楚啊。” “这些人跟温王谢三家都有关系,即便查,也只能查到温王谢三家。” “但眼下的情况是,有人在挑拨三家的关系,意欲引发朝廷争斗,权臣倾轧,三家都是对方的棋子,显然不可能是他们三家在背后捣鬼。” 话到此处,星河忽的坐起身来,眼神如炬的盯着魏斗焕道: “不过我可以给魏兄提个醒。” “诶!” 这时,天水忽的出言打断了星河。 见状,魏斗焕当即朝天水投去异样的目光道: “那是干啥呢?还有我不能知道的事儿?” 天水当即出言道: “裴将军临走时交代过,有些事还不能告诉你。” “奉命行事,魏兄见谅哈。” 如今魏斗焕表面上虽是又金吾卫的第一负责人,但实际上天水与星河两人仍只听裴行远的号令。 第143章 来自天水星河的提醒 对于天水与星河只听裴行远号令这件事,魏斗焕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裴行远为了培养他俩,可谓花了大价钱,付出了很多心血,他们对裴行远忠心不二,理所当然。 只是当下情况特殊,这种理解显然无法让魏斗焕放弃追问。 “简单提个醒,又能怎么样?” “再者说了,这事儿事关咱们金吾卫的生死存亡,老裴就算在京城,想来也不会拒而不答,更何况不在?” 魏斗焕心中隐约有一种猜测,那就是周五晟案,原本就是韦智案与宋明铮案的延续。 所以这个案子的背后之人,自然也就是另外两个案子的幕后主使。 换句话说,跟他阴谋争斗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 闻声,天水与星河相视一眼后,天水继续躺了下去,一只手揉捏着自己的鼻梁,像是在舒缓白日里的疲惫。 而星河则是凑近了些许,在魏斗焕的眼前道: “宋明铮一案中,千牛卫吃了那么大亏,右将军屁都没放一个,你觉得这能说得过去么?” 宋明铮一案直接导致广平宋家被团灭,右将军被禁足。 千牛卫大将军至始至终都没有出声,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虽说这件事本身很有可能是皇帝授意,但无论如何千牛卫还是太过安静,以至于让全京城上下的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就是金吾卫的风头有渐渐盖过千牛卫的风向。 但只要智力稍微正常的人都知道,金吾卫说是皇帝扈从,可说白了就是仪仗队,战斗力还不如城防营呢。 而千牛卫左右两卫,战力虽参差不平,可这些人毕竟是执行外勤,护卫皇帝的人,战斗力岂是金吾卫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 再有,金吾卫干的事儿,千牛卫一定能干。 可千牛卫干的事儿,金吾卫却不一定。 金吾卫怎么可能风头盖过千牛卫呢? 但既然已经产生了这种错觉,那便说明千牛卫上下实在有些不对劲。 “你的意思是,千牛卫背后还有更大的幕后主使?” 魏斗焕想到这里,当即脱口而出。 只听星河继续道: “千牛卫大将军只是虚职,千牛卫内的一切事务向来都是左右将军在负责。” “换句话说,谁能指挥得动左右二卫,谁就是真正的千牛卫老大。” “你细品一下,现在明白陛下为何要动宋明铮了吧。” 原本魏斗焕以为,按照董少卿当初所言,陛下要动千牛卫,完全是因为广平宋家在千牛卫内连年坐大。 可现在听来,完全就不是这么回事啊! 如果按照星河所言,千牛卫左右将军听命的不止是皇帝,那这一切就完全能够说得通了。 千牛卫乃皇帝护卫,历朝历代都只对皇帝的负责,只听皇帝号令。 现如今居然有人敢插手千牛卫的指挥权,这不是妥妥的插手皇权吗? 换句话说,这事儿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千牛卫宿卫陛下身旁,若想造反,弹指间便能办到。” “宋明铮不过是对方推出来的替死鬼而已,死不足惜。” “真正的头目到如今仍旧一言不发,你以为他是怕了?” 星河话到此处,忽的一声冷笑,继而接着道: “周五晟案如此明显的破绽,朝廷上下竟无人敢说,朝中三恒更是连夜相互求和,甚至连谢嗣同都主动降低身份与你合作。” “他怕了吗?他不过是在暗中操纵这一切,将你,还有朝廷内的那些人一步步推向深渊。” “换句话说,宋明铮案,他故意将宋明铮推出来,事过之后一言不发,只是在示弱,让旁人以为他怕了。” 常在京城混的星河看问题的角度确然刁钻。 这一番话说得,简直通透。 宋明铮案,魏斗焕以为自己大获全胜,可实际上却已然上了对方的当。 以至于丘鹤案时,他听了裴行远的话,没有对这件事多上心。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倘若他当时在丘鹤案时就一查到底,此刻情势将会大不一样。 “话不能这么说。” 眼见魏斗焕将裴行远扯了进来,半晌没说话的天水忽的道: “丘鹤案,摆明了是有人在拉王家下水,你与王家关系不合乃是京城人所众知的事儿,倘若让你一查到底,万一你被卷入三恒斗争之中怎么办?” “将军让你抽身离去,摆明了是想保护你。” 天水此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对方势力强大,甚至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 魏斗焕若被卷入三恒斗争之中,且不说他能不能过三恒这一关,即便过了,恐怕也会倒在对方的手里。 只是这样的话,情势发展到现如今这个地步,魏斗焕想要完美收场,可谓十分艰难。 “另外,还有件事要与你说。” 这时,星河忽的道: “正月拜年时,王家的王铎羽是不是找过你?跟你拜年送礼来着?” “是啊。” 魏斗焕想也不想的便应声道。 闻声,星河看了他一言,叹道: “唉,这就是了。” “王家人上你家拜年送礼,是个人都会想你与王家是不是在相互拉拢,或者说缓和矛盾。” “可王家有这个意思吗?没有啊!” “在周五晟案中,王家有出面找你谈论过案情么?” 旁人以为魏斗焕在与王家言和,可事实上王家并没有这个意思。 而谢家虽将路魁交给了魏斗焕,但也没有给魏斗焕提供实质性的帮助,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这是太子在维护谢嗣同,所以让魏斗焕单独处理此事。 再加上温家的一言不发,朝中三恒在这个案子中一个都没有站在魏斗焕这一边。 “你想想,温王谢三家在朝中什么地位?” “他们谁都不看好你,说明什么?” 星河再度提醒道。 魏斗焕听罢当即明白了过来。 原来竟是这样。 周五晟案虽关系温王谢三家,可实际上这三家心里也清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 而这三家都不看好魏斗焕,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三家都对幕后之人感到忌惮! 在这一场以魏斗焕为代表的一方,与幕后之人为代表的一方的斗争中,温王谢三家选择了中立,谁也不站。 “说到这个份儿上,你应该明白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了吧?” 星河并未将幕后主使之人的名字说出来,但通过他的这一番提醒,魏斗焕即便对朝事一无所知,心中也已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一个人的名字。 第144章 大乾副皇帝 魏斗焕仍然记得当初第一次遇到杨清婉时的情景。 天上飘着大雪,街上行人如流,两边炉火融雪的热气升腾。 温之殊醉酒驾马冲撞行人,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只怕杨清婉很有可能会从冰雪美人变成冰雕美人。 而也就是在那一天,魏斗焕第一次见到了本朝唯一的国公,吴国公。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可吴国公的“咳嗽”声,却阻止了郭善淳的当街阻拦。 郭善淳是什么人? 左金吾卫羽林郎将。 仅用一声咳嗽,便能喝退一名四品郎将,吴国公什么实力,魏斗焕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按照天水与星河的提醒,魏斗焕也知道了,千牛卫背后之人就是这个吴国公。 可仅仅知道这个吴国公称谓还不行,他还需要知道有关这个吴国公的所有事。 然而事情出乎他意料的是,当第二天王煜查完存档前来汇报时,有关路魁的所有事都未曾与这个吴国公联系在一起。 “这个吴国公,到底是何方神圣?” 魏斗焕不由向王煜问道。 陡然听魏斗焕提起吴国公,王煜立时肃然起敬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魏斗焕摇头示意他不必多问。 见状,王煜当即神色认真严肃的道: “吴国公便是千牛卫大将军。” “什么?” 饶是魏斗焕,听罢也不由心神一怔,随即心中疑团逐个解开。 千牛卫大将军乃是虚职,千牛卫内的事务一向由左右将军负责。 除了皇帝外,这世上还能调动,或者说让左右将军听命的人,除了这个只是虚职的大将军外,还能有谁? 而且这个大将军还不能只是“虚”的,还必须得有实权,甚至是光辉的战绩,崇高的声望,以及遍布朝野的人脉。 如此,方能让左右将军俯首听命。 而在如今的大乾朝廷中,还有谁能够满足这些条件呢? 除了他吴国公外,还能有谁? 换句话说,一直以来与他魏斗焕进行阴谋斗争的,就是这个吴国公! “那岂非.....” 想到这里,魏斗焕神色一变,立时明白了皇帝为何要三番五次的布局。 因为皇帝要对付的正是这个吴国公,而吴国公正因为拥有上面的条件,让皇帝一时之间不能擅动,只得挥动他魏斗焕这把刀试探。 “难怪温王谢三家都不敢站队,原来是这样。” 也是在这时候,魏斗焕想起了昨晚天水与星河的话。 若说大乾朝中,还有谁比朝中三恒更具影响力的话,除了吴国公还有谁? 而在面对皇帝与吴国公的这场权力斗争中,朝中三恒又岂敢盲目站队? 一旦站错,那便是抄家灭门的罪过! 别说他们,便是太子,也只得静观其变。 可吴国公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影响力呢? 只听王煜道: “我大乾军队共分三支,一支是守护南疆的铁血军,如今的大将军乃是当年吴国公麾下副将。” “一支是在西境震慑炎,寒,沙三国的镇远军,大将军镇远侯乃是当年吴国公麾下的先锋。” “还有一支便是如今在北境与金戎决战的龙骧军,领军大将乃当年吴国公的亲军卫队长。” 王煜的话说到这里,魏斗焕全明白了。 任何朝代,甚至是任何时代,兵权永远都是实力的最终体现。 特别是在大乾这样的封建王朝,兵权更是掌握整个国家命脉的所在! 而吴国公凭借一己之力,影响大乾三军,甚至连如此能征善战的皇帝,在三军之中的威望都不及他一介国公,可想而知其本身实力。 换言之,吴国公几乎把控着大乾的所有军队,这种已然能够颠覆皇权的实力,如何能够不让皇帝感到忌惮?如何不让皇帝感到危险? 常言道,卧榻之侧,岂能他人酣睡,面对如此一个巨大的军权势力,皇帝若毫无行动,岂非等着皇权被颠覆? 更别提吴国公还挂着千牛卫大将军的虚职! 这样一个既能掌控朝廷军队,又能掌握皇帝侍卫的人,皇帝不对付他,难道还要供着他? “另外,左金吾卫将军孟非宗是吴国公的外甥。” “啊?” 魏斗焕听到这儿,整个人都呆住了。 从金吾卫到千牛卫,从南疆铁血军到北境龙骧军,吴国公的势力遍布! 妥妥的大乾副皇帝啊! 难怪当初在大街上,吴国公一声咳嗽便能吓得郭善淳原地跪拜。 也难怪皇帝会想尽一切办法进行试探和算计。 倘若直接一刀将这种猛人砍了,天下军民会做如何想法? 皇帝自己的身前身后名,皇帝可以不顾,但太子的未来,皇帝总归还是要重视的。 “你怀疑周五晟案与吴国公有关?” 这时,王煜问道了关键点上。 魏斗焕点点头道: “能让朝中三恒都忌惮不已的人,除了这个吴国公外,你还能想到其他什么人么?” 事实确然如此,朝廷上下唯一能够让朝中三恒都提心吊胆的人,除了皇帝,便是这个吴国公。 也只有这个吴国公,才有能力同时对朝中三恒动手,而不惧这三家联手反扑。 “姜还是老的辣啊。”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佩服起来。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儿竟然还能有这般能量,当真可谓世所罕见。 闻声,王煜一时陷入了沉默。 事关吴国公,他也变得踌躇了起来。 倒是魏斗焕见状不由笑道: “怎么?怕了?” 只听王煜叹道: “唉,不怕那是吹牛。” “即便是我王家,当年也受过吴国公的恩惠,如今你要我对付他,我能不怕吗?” 话到这里,王煜的脸上满是惆怅之色。 魏斗焕拍着他的肩膀道: “好兄弟,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 本来他也没想到让王煜跟着自己一直查下去,毕竟这件事事关王家,王煜总归是要避嫌的。 然而王煜闻声却摇头道: “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我调查路魁近年来的存档,吴国公想必已然知晓,我现在退出去又能怎么样呢?” 吴国公乃是千牛卫大将军,王煜一个千牛卫郎将干的事,吴国公能不知道? 就算王煜此刻退出去,只怕在吴国公的眼中,他也早已与魏斗焕一党。 日后若是清算,王家依然逃不过。 “既然这样,咱们索性玩个大的。” 魏斗焕想了想,最终下定了决心。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也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继续把事情闹大,大到无法收场。 如此,他与王煜才有一线生机。 第145章 决战前的告别 沉夜,点点春风带着最后一丝寒意,在魏府庭院中消失了。 不知名的鸟儿从城北的一处树林飞来,落在了庭院中的树梢,一个劲儿的啼鸣,好似在警告什么,又好似在提醒什么。 魏斗焕借着庭院灯笼里的烛光,找了半天才找到这只鸟儿。 “去,把树上的鸟儿赶走,少爷要就寝了。” 悦心在一旁招呼着几个仆人上前驱鸟,但却被魏斗焕所阻止。 他拉着悦心坐在门前台阶上,望着树上的鸟儿道: “你看,这家伙比咱们可自由多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咱们嬉笑怒骂,它全然不知,在它的眼中,咱们或许就跟它脚下的树叶一样,随风而动,淋雨便湿。” 魏斗焕回到京城半年之久。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 可事实上,当他明白一切后,他才发现,自己仍旧身在局中。 自由,对于他而言,乃是一种奢望。 悦心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闻声只嘟着小嘴道: “我可不要当一片树叶,秋天来了风一吹便落了下来,最终被捡起当柴火烧了。” “可如果少爷是树干的话,那我也可以当一片树叶.....” 她与魏斗焕的羁绊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刻入骨髓。 每天清晨能够从魏斗焕的身旁醒来,瞧着魏斗焕这张英俊坚毅的脸庞,便是她人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即便魏斗焕变成一截树干,她也要变成一片树叶,与魏斗焕息息相关。 没有多余的表示,也没有丰富的情感,简单而纯粹。 “心儿,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也要努力活下去,好吗?” 闻声,魏斗焕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 可谁知悦心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道: “少爷不许说这样的话!” “我才不要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她努力挣脱魏斗焕的怀抱,鲜艳的红唇再度嘟起,满脸的倔强与委屈。 在她的世界里,魏斗焕早已变成了那唯一不可替代。 尽管她并不知晓,可心中的感觉却让她难以忘怀。 活下去,若没有魏斗焕,她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会再遇到第二个魏斗焕。 也不会再遇到比魏斗焕对她更好的人。 “世事无常,风云变幻,非人力可阻止。” “如果真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可以悲伤几天,至多半个月,然后就要去重新面对新的生活,无论遇到任何事,都要坚持自己的快乐!” “我相信你能做到,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魏斗焕无法确定明日上朝会发生什么,所以必须要先行安排妥当。 他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最终什么都没留下,那也太悲催了。 “我不要!” “我不要嘛!” “少爷不许走,哪儿也不许去!” “更不许少爷说自己......反正少爷要一直留下心儿身边,呜呜呜.......” 悦心说着说着,便不自觉的掉下了眼泪,原本还鲜艳的脸庞瞬间憔悴了不少,眼眶里的泪水夹杂着说不尽的委屈尽皆滑落在脸庞,继而掉落在魏斗焕的衣衫上。 魏斗焕轻抚着她的青丝,眼神温柔绵长,本想继续说点什么,可转念一想,多说下去只会徒增她的悲伤,随即只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的心跳安慰她。 ....... 正月二十七,也就是太子给魏斗焕破案期限的最后一天。 魏斗焕第一次一个人来到了皇宫门前。 望着守卫森严的皇宫大门,魏斗焕原本还忐忑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今日他将要面对的,不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也不再是柳道冲,杨焕之之流的“温情脉脉”。 今日,乃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决战! 而就在他迈步想要进去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魏大人。” “董少卿?你他娘居然还活着!” 看见董少卿出现在自己身后,魏斗焕一时不由笑了。 自裴行远被贬离京,他已经快一个月没看到董少卿,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看到了。 闻声,董少卿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和煦笑意,走进了后,摇开折扇道: “这个案子,将军不能帮你,我更不能帮你,希望你能明白。” “陛下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希望你能更快的成熟起来,为陛下的宏图大业贡献一份力量。” 董少卿的话说得很轻,只够魏斗焕听见,那些路过的朝臣以及宫门前的禁军,显然无法听见。 闻声,魏斗焕长眉一挑,没所谓道: “害,事已至此,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不过,你消失这么久,不会只想好了这点说辞吧?” 裴行远被贬离京,消失不见,可以理解。 但你董少卿有没事,为何消失这么久? 消失这么久,就想出这两句说辞? 坟头上撒花椒,你麻鬼呢? “你想问什么?” 董少卿也不遮掩,示意魏斗焕想问什么就问。 随即魏斗焕便问起这些日子他都干嘛去了。 “陪将军到任上以后,我便去了北境。” “将京城中事,事无巨细都与陛下交代了一番。” “然后这才返回京城,昨晚刚到,但昨晚去你府上时,你正与那姑娘告别,我便没有打扰你。” 原来昨晚董少卿就已经去过魏府,只是未曾现身而已。 可魏斗焕对这事儿并不感兴趣,他想问的是: “你既然去了北境面见了陛下,那陛下怎么说?” “刚才不是与你说了?” “陛下希望的是,你能独自撑起一方天地,而非在旁人的护持下。” 董少卿一上来就说了这话,可刚才魏斗焕还以为这是董少卿的揣测。 敢情这是皇帝的原话? 可皇帝说这话是几个意思? 要让自己做孤臣? 不是,我特么今天进宫上朝,能不能活着出来都难说,我还做什么孤臣? 你想让我当孤臣,总得让我先活下来吧? 温王谢三家就不说了,那吴国公是我能搞得定的? 眼见魏斗焕脸上疑窦丛生,董少卿当即摆手笑道: “进去吧,一切等过了今日再说。” “等等。” 魏斗焕抬手打断了他,并且皱眉问道: “看你的样子,好像已经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对吧?” 董少卿一脸的平静,这可不像是大战来临前的表现。 难道说今天朝会也会如当初的三司会审一般?雷声大,雨点小? 可这次乃是与吴国公有关啊! 这么大的事,太子岂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别盘算了,咱们这伙人到底是生是死,你进去就知道了。” 董少卿不再多言,朝着魏斗焕躬身一礼后便飘然离去。 宫门前,只剩下魏斗焕在风中凌乱。 这特么的都叫什么事儿! 第146章 太子震怒 魏斗焕独自进入皇宫后,该给的例礼始终还是少不了的。 从宫门前到太极殿台阶前,魏斗焕这一趟进来,常备在身的一万两银子直接花了个精光。 这就是他不愿意进宫的原因,路费实在有点贵。 这都快赶上他在京城里冒着被权臣弹劾的风险教训纨绔子弟得到的费用了。 而就在他准备进入太极殿时,王煜匆匆赶来,与他并肩站在了一起。 看着王煜坚定的眼神,魏斗焕知道今日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当即抬脚迈上了台阶。 “宣,金吾卫羽林郎将魏斗焕,入殿觐见!” 随着太监的声音响起,魏斗焕刚好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随即在太监的引导下,缓缓步入殿内。 此刻,除开跟随皇帝亲征在外的朝臣外,其他有资格上殿的朝臣,早已分作两排,立在殿内。 譬如一些回京述职的官员,也在此刻位列其中。 可以说,这是魏斗焕参与过的阵仗最大,人员最齐的一次朝会。 “魏卿,周五晟案,调查得如何了?” 太子坐在龙椅下方,眼神平静如常。 没有多余的话题,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就是来看这场戏的。 魏斗焕闻声,当即将早已准备好的奏疏,从王煜处得到的千牛卫存档,以及路魁的供词,一并呈递了上去。 太子见他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东西,当即眉头微皱,但还是从侍监的手中接了过去,开始仔细的查看起来。 接着,满朝文武便看到太子从原本平静的脸色,在查看这些奏疏后,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到最后,当太子看完,他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好似下一刻便会落下雨来! “魏斗焕!” “你放肆!” 太子罕见的怒火中烧,“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手里拿着魏斗焕刚才给他的奏疏,指着魏斗焕喝道。 “臣知罪。” 魏斗焕也不反驳,只瞬间就跪在了地上,连同身旁的王煜,没有任何犹豫。 只听太子继续喝道: “这是什么?” “啊?这是谁教你的!” “我大乾上下,竟有二十多名官员牵涉其中!” “谁给你的胆子!” 原来,在魏斗焕的奏疏上,魏斗焕按照千牛卫的存档,以及金吾卫天水与星河的调查结果,将所有与路魁有关的官员全都写了上去。 从太常寺到六部,从京官到地方官,从正四品到七品下,总计二十五人,无一例外。 更重要的是,在这二十五人,其中有一人名叫郑孝圣,现任兵部南州主事。 而这个郑孝圣不是别人,正是吴国公的次子。 换句话说,魏斗焕已然将吴国公写进了奏疏,呈递给了太子。 太子见得这个名字,自然是雷霆震怒。 “回殿下,臣据实以奏,并无他人指点,更无他人教唆,还请殿下明鉴。” 魏斗焕与王煜说过,索性玩个大的。 朝中三恒? 吴国公? 既然都卷进来了,那就都一起来呗。 反正都是同僚,不分彼此嘛。 “殿下,魏斗焕素来轻狂跋扈,在京城之中目中无人,越规违矩,他的奏疏,想必尽是胡言乱语,还请殿下明鉴。” “殿下,臣附议。” “臣附议!” 都察院的一名御史出列弹劾后,偌大的太极殿上,至少有一半人都跪了下来。 看这架势,显然是早就商量好的。 只是这一次和上一次宋昊弹劾魏斗焕不同,这一次这个御史并没有直言魏斗焕有罪,只言道魏斗焕胡言乱语,也算是给了魏斗焕一点面子。 太子望着已经跪下来的半数朝臣,一时间眼神凌厉非常: “魏斗焕,这份奏疏的依据在何处?证据在哪里?” 事到如今,他当然不能听信魏斗焕的片面之言,只有证据才是最重要的。 闻声,魏斗焕从怀里又掏出一份奏疏呈递了上去: “此乃各道,府,州,县千牛卫近五年勘察记录的摘抄本,还请殿下过目。” 右千牛卫情报中心的存档,只能作为依据。 而能够佐证这份依据的,便是各个地方的千牛卫勘察记录。 换言之,地方上的千牛卫没有上报,右千牛卫情报中心也没有记错,完全可以相互佐证。 太子从侍监手中接过后,当即打开来看。 但看完后,他并未如刚才一般雷霆震怒,只冷笑道: “这么说,一个小小的周五晟,竟能劳动我大乾二十五名官员齐齐谋划刺杀?” “孤倒是很想知道,这个周五晟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之大的本领。” “回殿下。” 魏斗焕想也不想的应声道: “周五晟,男,三十一岁,家住长安......” “一个普通百姓?” “魏斗焕,你若想欺君,也该编个好一点的理由,仅凭你刚才的回答,孤立刻便能砍了你的脑袋!” 魏斗焕一五一十的上报,等待他的,乃是太子的怒喝。 一个普通百姓,怎么可能值得大乾上下二十名官员齐齐谋划刺杀? 这种事说出去谁信啊? 信不信都是次要,这种事若传出去,朝廷还有何颜面? 为了杀一个普通百姓,劳动这么多人? 劳动这么多人,就为了杀一个百姓? 堂堂大乾朝廷难道是杀猪场吗? “臣句句属实,绝无欺君之言,请殿下明鉴。” “哦?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何。” 太子气极,一时脸上尽是说不出的冷笑。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朝臣闻声,皆是忍不住心神一震。 因为他们知道,太子显然没有把刚才他们的话当回事,认为魏斗焕的奏疏乃是胡言乱语。 反倒有些相信了魏斗焕的奏疏! “殿下!” 这时,都察院左都御史柳道冲站了出来道: “魏斗焕身为金吾卫与千牛卫双郎将,本有监察巡视京城之责,而今京城之中发生了这样的事,魏斗焕失职之前,如今竟还攀咬其他朝廷官员在后,实在可恶!” “还请殿下严惩不贷!” 能摆在台面上的事,自然是最简单的事。 而魏斗焕将要说的,显然是不能摆上台面的。 别人或许不敢发这个声,但他柳道冲却不能不敢。 因为他的背后,便是魏斗焕即将说出的人。 “严惩?孤倒是想严惩,但你看他像是能认罪的样儿吗?” “他若不认罪,难不成孤还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屈打成招?” 太子当然也明白,有些话就不能摆上台面。 这件事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柳道冲与其他朝臣都心知肚明,那就是直接将魏斗焕给处理了。 如此一来,这件事直接从源头上被掐断,无论魏斗焕想说什么,都无关紧要。 第147章 一切罪恶的源头 一个普通百姓被杀,怎么会牵扯到朝廷上下一共二十五名官员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极殿内的所有人都明白,即便是盛怒之中的太子,其实心里也清楚。 可魏斗焕坚称自己的调查没错,太子又能怎么办?直接一刀抹了魏斗焕的脖子? 于是柳道冲站了出来,请求太子严惩魏斗焕,从源头上直接将这个案子给淹没掉。 但要想严惩魏斗焕,就必须让魏斗焕自己认罪,承认自己失职。 这样太子才好处置他,不然平白无故的处置了魏斗焕,他这个太子日后还如何让满朝文武臣服? “魏斗焕,正月里在京城发生如此命案,你难逃失职之罪!” “如今太子殿下亲审,看在你有功的份上,太子殿下或许会饶你一条小命,赶紧认罪!” 这时,杨焕之也站了出来。 而且还给魏斗焕暗示了一番。 现在认罪,顶多也就是失职。 在有功于朝廷的份上,太子就算严惩,也不至于要了魏斗焕的小命。 换言之,现在认罪,可谓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毕竟谁也不希望把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大乾震荡。 一时间,所有朝臣皆是劝告起来,催促着魏斗焕赶紧认罪。 偌大的朝堂,一时间竟变成了菜市场,叽叽喳喳,格外热闹。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忽的传来一道低沉的咳嗽声,这声音在此时的朝堂,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刺耳。 可满朝文武在听到这声音后,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眼观鼻,鼻观心重新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再不多言。 可以说,这一声咳嗽,简直比太子在大殿之上的怒吼还要管用。 魏斗焕顺着声音斜眼看去,那是个看上去已经年过花甲的老者,身着一袭紫袍,袍子上绣着两方正蟒,面目狰狞,可怖异常。 他知道,这就是他今天的唯一对手,吴国公,郑元白。 郑元白原名郑一白,但为规避皇帝名讳,这才改名郑元白。 所谓一生所遇惟元白,天下无人重布衣。 郑元白便是为了纪念当年皇帝的知遇之恩,所以才改了这个名字。 只是谁也不知道,皇帝的知遇之恩,现如今在这位吴国公的心中,到底还有多少分量。 眼见朝堂之上重归宁静,太子这才望着魏斗焕出言道: “魏斗焕,你认罪吗?” 魏斗焕认罪,乃众望所归,也是此事的最好结果。 只不过太子在问这话的时候,眉头不由自主的轻微抖动了一下。 闻声,魏斗焕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的看向太子道: “臣,不知何罪。” “魏斗焕!” “你放肆!” 这时,柳道冲再度出言呵斥道: “你身为双郎将,本就有着监察巡视京城之责,而今城中发生如此命案,你没有罪,难道六部九卿有罪?” 其实柳道冲是想说:难道是太子殿下监国失责? 但他没这个胆子,所以便改口道六部九卿。 如此,六部九卿瞬间与他同仇敌忾,纷纷朝魏斗焕投去了厌恶的眼神。 当然,其中有些人就在魏斗焕的奏疏上,此刻自是没心情去厌恶魏斗焕,他们只想知道魏斗焕到底想干什么。 而魏斗焕接下来的一番话,便立刻回答了他们心中的问题。 “京城常驻人口三百万,而我金吾卫与千牛卫在京城监察巡视之人,不足五千。” “柳大人何以见得下官能用五千人看住这三百万人?” “京城之安宁,上赖陛下圣明仁德,下赖大乾律法公正严明,下官这五千人,不过起到一个警惕警告的作用。” “若京城之中发生命案,便是下官失职,敢问柳大人,从古至今,多少命案在京城发生?难道都是金吾卫与千牛卫巡视监察失责吗?” 世上一切罪恶的源头,都不过是人性。 而人性是无法用朴素的道德情感,或者严厉的律法条文去进行完美修正的。 有人善,自然有人恶。 有人恶,自然有司法机构进行制裁。 魏斗焕的责任只是制裁这些恶,而非训导与修正这些恶。 引导人性本善,那是夫子该干的事。 闻声,柳道冲忍不住冷笑一声道: “事到如今,你还在此巧言令色,难不成当我大乾律法是摆设吗?” “殿下,臣请严惩魏斗焕,以儆效尤!” 眼见魏斗焕不肯认罪,柳道冲自知不能继续让魏斗焕说下去,当即再度请求太子治罪。 而此刻的太子,已然从刚才的盛怒中逐渐恢复了冷静。 听得柳道冲此言,他只淡淡一笑,而后目光冰冷的盯着魏斗焕道: “魏斗焕,周五晟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终,他选择了让魏斗焕把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魏斗焕今天既然来了,肯定没想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且魏斗焕刚才的态度也已然十分明了,就算他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魏斗焕也不会同意。 这件案子的关键,还在魏斗焕身上。 “回殿下。” 魏斗焕朝着太子一礼后,旋即言道: “周五晟案的凶手路魁,也是是杀害首饰店老板丘鹤的凶手。” “路魁自五年前从嘉州逃脱后,便由臣奏疏名单上的官员暗中保护,一路来到京城,去年九月在兵部主事郑孝圣的安排下,进入城中春风楼。” “而后便发生了丘鹤案与周五晟案。” “路魁原本打算将杀害丘鹤的罪名嫁祸给周五晟,但被臣查明真相,证据与供词也已呈递殿下,还请殿下定夺!” 别的名字,魏斗焕都未曾提及。 但郑孝圣这个名字,他却说的十分响亮,乃至整个朝堂上的文武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不少人都偷偷朝郑元白投去了目光。 可以看见的是,这些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忐忑。 而与此同时,太子也在观察郑元白的反应,眼见郑元白兀自半闭着眼,没有任何想要出声的意思,太子的嘴角不由微微抽动。 “老狐狸!” “你倒是坐得住!” 太子在心中暗自腹诽了两句,这才将目光转向魏斗焕。 “路魁为何要杀害丘鹤与周五晟?” 其实在魏斗焕的奏疏里,两个案子魏斗焕都已经写得十分清楚,两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甚至关系到的朝廷大员,都一一进行了解释。 但此刻太子像是根本不知道一样,仍是无所顾忌的问道。 闻声,魏斗焕只得答道: “据路魁供认,杀丘鹤乃是为了在城中引起混乱,顺便警告王家,让王家不要轻举妄动。” “而杀周五晟则是为了嫁祸给春风楼。” “春风楼的老板姓温,名叫温香蕊,乃是温家人,十年前被赶出温家,一直在谢家的保护下经营着春风楼。” “事关太傅以及左右相,臣不敢妄自揣测。” 第148章 四方战 太极殿上,魏斗焕用轻描淡写的三句话,彻底将这片天给捅破了。 从王家到温家,从温家到谢家,魏斗焕一个字都没隐瞒,全部脱口而出。 这一下,偌大的太极殿立时陷入死一般的平静,当真可谓针落可闻。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魏斗焕居然敢直接把这件事捅破。 即便是太子,此刻也是屏住了呼吸,生怕一旦发出声音,便会引起整个朝堂现状的崩塌。 太可怕了! 魏斗焕怎么敢的? 温王谢三家,再加上吴国公,整个大乾最有势力的四方人马,尽皆被卷入了这件事中! 别说魏斗焕了,即便是他这个太子,也不敢对这种事轻易置喙啊! 魏斗焕想说明什么? 吴国公郑元白在暗中挑起温王谢三家的争斗? 嗯? 这他娘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一时间,太子只觉汗流浃背,嗓子干得冒烟,急忙咽了口口水。 然而就在这时,王家人率先站了出来。 “殿下,丘鹤乃我王家外戚,这些年在城中为我家族之事,也算是尽心尽力。” “臣恳请殿下查明真相,让臣给丘鹤一个公道!” 王世安不敢让太子给他一个公道,所以选择了给丘鹤一个公道。 听上去是这么回事,但其实意思是一回事。 紧接着,谢家人也站了出来。 谢嗣同“咳嗽”一声后接着道: “殿下,春风楼确然是犬子在京城的产业,但唆使路魁杀人之事,犬子并不知情。” “得知此事后,犬子也第一时间将路魁押送至金吾卫属衙,交予了魏大人审讯。” “如今既得如此供词,还请殿下明察。” 身为太子的师傅,他这话说得可谓偏重,因为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太子还他谢家清白。 谢家在京城立足数十年,何时遭受过此等污蔑? 王家要的是公道,他要的是清白,清清白白,不容玷污! “两位大人所言极是。” “殿下,那温香蕊虽说不再是我温家人,但毕竟是从我温家走出去的。” “如今她的春风楼出了事,臣也希望殿下能够查明真相,洗清我温家身上的冤屈。” 温清源要的是洗冤。 三大家族的族长虽然用词不一样,但效果却是一样的。 反正一句话,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那就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查到底! 换言之,吴国公又怎么样? 我温家,王家,谢家难道就是软柿子?由得你捏? 闻声,太子彻底坐不住了。 事实上,他一直都是站着的。 只不过此刻,他居然觉得腿软。 可现在若是坐下去,岂非显得他胆小怕事? 于是,他强撑着在发抖的双腿,使劲儿让自己的眼神凌厉,看向魏斗焕。 “按照你所言,安排路魁进入春风楼的乃是兵部主事郑孝圣,那指使路魁的又是何人?”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毕竟温王谢三家都表了态,这件事若不弄清楚,他这个太子还能继续当下去? 可他这个问题,其实本身就是答案。 路魁既然是郑孝圣安排进春风楼的,那指使路魁杀人的还能是谁? 这岂非明知故问? 实则不然。 因为这是他在给郑孝圣机会。 温王谢三家他不敢得罪,吴国公郑家他就敢得罪吗? 闻声,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的郑孝圣,终于是站了出来。 “臣兵部主事郑孝圣,启奏殿下。” “说。” 太子见他主动站了出来,心里多少感觉到了一丝宽慰。 “臣与路魁并不认识,更不知他如何进的春风楼,又为何要杀害丘鹤与周五晟,搅动京城。” “臣请与魏大人对质。” 郑孝圣今年不过三十四五,身着淡青色官服,身姿挺拔,说话时中气十足,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太子当然不会拒绝看戏吃瓜的机会,所以没有理由拒绝郑孝圣与魏斗焕对质。 而当他锐利的目光转向魏斗焕时,众人也才明白,今日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下一刻,只见他神色沉稳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敢问魏大人,供词何在。” 魏斗焕感受到他凌厉的目光,不动神色的朝太子望去。 接着,太子便将刚才的供词给了他。 当他看完以后,随即问道: “此乃路魁一面之词,可有其他供词佐证?” 路魁是凶手,他的供词显然不足信。 需要其他供词佐证,才能使其供词成立。 这是大乾律明文规定的。 闻声,在场的文武百官尽皆朝魏斗焕投去目光。 在他们看来,既然魏斗焕敢拿着路魁的证词就呈递太子,想必肯定有其他证词加以佐证。 可谁知魏斗焕闻声却是摇了摇头道: “除了千牛卫存档与各地千牛卫勘察记录,并无其他供词可以佐证。”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用骇然不已的目光看着魏斗焕。 你他娘是真的勇啊! 没有真凭实据就敢把这东西给太子看? 没有确凿证据就敢对郑家开火? 不是哥们儿,你脖子多硬啊?真不怕侩子手的刀啊? 没有实证,那魏斗焕所谓的路魁的供词,便只是片面之言,无法成为呈堂证供。 换言之,魏斗焕此举,与构陷吴国公无异! 而构陷国公,按大乾律法,夷灭三族。 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却是许多人永恒的梦魇。 即便是太子,此刻也不由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魏斗焕,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 他怎么可以勇猛成这样? 难怪能在边境被父皇看上送回京城呢,太强了! “既无其他供词,魏大人何以认定便是我指使的路魁杀人?” “是魏大人自己猜测,还是有人向魏大人提醒?” 郑孝圣得到魏斗焕的回答后,脸上神色并无任何变化,他似乎早就料到魏斗焕会如此回答。 于是,此刻他的问题变得更加尖锐。 若是魏斗焕自己猜的,那便是构陷国公。 若有人指使魏斗焕这么做,那便是妥妥的党争,朝廷应当立刻查明,然后整顿朝纲,肃清吏治。 总而言之,魏斗焕无论怎么回答,都是一死。 然而魏斗焕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听魏斗焕不慌不忙的应道: “郑大人,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是你指使的路魁杀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急忙回想刚才魏斗焕说的话。 而当他们把魏斗焕说过的话在脑海中重新捋了一遍后,他们猛然发现,还真是! 魏斗焕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说过郑孝圣指使路魁杀人! 一时间,众人纷纷面露错愕之色。 太子更是眉头一皱,察觉有点不对劲。 第149章 千牛卫的字典里,没有言外之意 太极殿上,面对郑孝圣的质问,魏斗焕应答自如,甚至还刻意提醒满朝文武,他从未说过指使路魁杀人的便是郑孝圣。 满朝文武原本已经在心里先入为主的这样想,然而此刻听到魏斗焕的话,一时间当即错愕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以为魏斗焕今日上朝,为的便是扳倒郑家。 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魏斗焕倘若从未如此说过,那魏斗焕又为何要将矛头直指郑孝圣? 这显然十分不正常! 太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故而皱起了眉头,满是疑惑的看着魏斗焕。 这时,郑孝圣忍不住嗤笑道: “刚才你言之凿凿,说路魁乃是我安排进京,进入春风楼,尚有路魁的供词在。” “那你言下之意,岂非就是在说,路魁接连在京城中犯下命案,乃是我指使?” “怎么?魏大人有胆量将这样的供词呈给太子殿下,却没有胆量承认自己的言外之意?” 路魁想在京城犯下命案,首先第一点便是他能够进入京城。 五年前嘉州围剿玉泉山匪寇被路魁走脱,朝廷的海捕文书一直都在,路魁一个通缉犯,如何能够进入京城的呢? 而且还能进入春风楼当伙计呢? 按照魏斗焕所言,既然是郑孝圣安排的这些,那自然也就是郑孝圣指使的路魁杀人。 毕竟前后的逻辑和因果关系摆在这里,不容忽视。 殿内文武闻声,皆是认为此言有理,按照魏斗焕的说法,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这也是温王谢三家接连发声,想要求取公正的原因。 无论是谁,踩在他们三家头上拉屎,是可忍熟不可忍。 闻声,魏斗焕不动声色道: “我乃金吾卫,千牛卫双郎将,抓捕犯人,审查供词,乃职责所在,至于这样的供词是否会引起旁人误解,并不在我职责范围之内。” 他的话音落下,在场文武再度一怔,继而纷纷给了魏斗焕一个白眼。 因为他们知道,魏斗焕这话实在太过精妙,简直无懈可击。 千牛卫是什么身份? 千牛卫是干什么的? 千牛卫又对谁负责? 他魏斗焕身为千牛卫,无论查到什么,只需要上报即可,至于上面如何处置,如何想法,跟他魏斗焕有什么关系? 换句话说,他魏斗焕只需要将周五晟案的前后脉络,以及参与人员搞清楚便是,至于太子想要如何处置,郑孝圣这些被牵扯进去的人想要如何争辩,跟他千牛卫有什么关系? “至于说言外之意。” “千牛卫的字典里,没有这四个字。” 是的,千牛卫从来不说什么言外之意,更不会暗示引导什么。 因为千牛卫的职责便是查明一切,只要有证据有记录便可。 要说言外之意,那也只有皇帝,或者太子能够这样暗示。 他魏斗焕可从来没暗示过什么。 满朝文武见为魏斗焕拿出千牛卫郎将的身份,一时间纷纷没辙,只得对他翻白眼。 因为他们敢质疑魏斗焕,但打死都不敢质疑魏斗焕千牛卫的身份。 这层皮披在魏斗焕身上,便是个刀砍不烂,枪戳不破的保护罩。 质疑千牛卫?那跟质疑皇帝有什么区别? “那你意思是说,路魁是郑卿安排进的京城,进的春风楼,至于路魁在京城接连犯下大案,与郑卿无关咯?” 这时,太子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今天魏斗焕上朝来,为的就不是扳倒郑家! 魏斗焕的用意在此刻已经非常明显,他要做的是,让温王谢三家主动去与郑家开战! 换句话说,此刻魏斗焕成了那个坐山观虎斗的人。 路魁杀了丘鹤与周五晟,嫁祸给春风楼,导致温王谢三家都被卷入此次事件之中。 而魏斗焕别的什么也不说,只肯定路魁是郑孝圣送进京城的。 温王谢想要查清真相,岂非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质问郑孝圣? 毕竟千牛卫乃是皇帝侍卫,太子尚且只能指挥金吾卫羽林郎将魏斗焕,他们岂能指挥千牛卫郎将魏斗焕? 至此,太子的脑海之中一片清明。 就在刚才那短短的半炷香的时间里,魏斗焕通过几句简短的应答,已然将朝堂之上的局势彻底扭转! 现在,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认罪的人,而是那个朝着水潭之中投入千斤巨石,笑嘻嘻看着水花四溅的人。 “回太子殿下,路魁所犯之事,是否与郑大人有关,臣并不清楚。” “不过殿下若是想查明,大可将名单上的官员一一审问,或许从他们的嘴里能得到一些线索。” 魏斗焕见太子终于明白了过来,当即再度提醒到。 对付吴国公,恐怕是这世上仅次于谋权篡位,第二难的事。 无论是他魏斗焕还是单单一个太子,分量都不够。 再加上温王谢三家,或许能够与之一战。 可若想必胜,那就必须牵动整个朝廷! 他奏疏上那其他二十四名官员,都与路魁有过交集,或是护送,或是保护,或是暗中相见。 这些人如此保护一个通缉犯,是何道理? 这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呢? 谁又能指使得动他们呢? 审! 一个一个的审,总会有想要保命的不是? “殿下,此案牵动朝廷二十五名官员,可谓逆天大案,还请殿下动用三司,详加查察!” 这时,身为刑部尚书的杨焕之也看出了魏斗焕的用意,当即顺着魏斗焕的话推波助澜。 别人说这话,或许会让人深思是不是与魏斗焕结党。 可他杨焕之身为刑部尚书,有维护《大乾律》之责,而且上次三司会审,他分明是站在柳道冲一边的。 所以此刻他这么说,既显得他刚正不阿,绝无偏私,又不会让人觉得他与魏斗焕结党。 而站在人群之中的卢显节也知道是时候表态了,当即站了出来道: “殿下,臣大理寺少卿附议。” 大理寺寺卿病重已久,卢显节主持大理寺工作已有不少时日,现在的他与寺卿可谓没有什么分别。 于是,三司之中便只剩下一个都察院尚未表态。 柳道冲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杨焕之,微微皱眉,而后又瞥向一旁的谢嗣同,见得其此刻仍在闭目养神之状态,一时更为忐忑。 毕竟谢嗣同没有开口,他怎好去凑这个热闹呢? 可他不表态,有人要他表态。 “柳卿,都察院监察百官,现如今朝中出现如此欺天大案,你都察院怎么看?” 太子当然不会让柳道冲蒙混过关。 毕竟魏斗焕已经把台子给他搭好,就等着他大展拳脚,若让柳道冲蒙混过去,岂非辜负了魏斗焕的一番好意? 巅峰之战,徐徐拉开帷幕。 第150章 第一场戏 周五晟案不但涉及朝中三恒,甚至已经牵扯到了吴国公郑家。 这样的案子,当下除了太子,谁有资格审理? 而太子要审案,三司自然是必备。 柳道冲见谢嗣同并未出声,所以原本想着自己能不出声也就不出声了,毕竟看眼下的架势,事情已经闹大了。 但这件事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不出声能成吗? 耳听太子问话,他当即躬身出列道: “回殿下,此案颇为......颇为诡谲繁复,从丘鹤至周五晟,从左右相至太傅,皆有牵连。” “臣以为.....以为此案当谨慎,既不可姑息,亦不可连坐,朝廷上下需详加查察,以绝奸佞乱政之道也。” 老油条如他,自然知道如何回话是正确的,同时既能不得罪郑家,又能不得罪谢家,同时还能向太子表明态度。 他这话的意思,看上去乃是事情严重,需要谨慎处置。 可细思之下,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还说既不可姑息,亦不可连坐,这不是在向谢嗣同说:一定要查个清楚,无论什么人,只要敢往谢家身上泼脏水,通通拿下。 同时又在对吴国公郑元白道:国公大人放心,这件事肯定有猫腻,定不能愿望了令郎。 这就是典型的两面派。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佩服起柳道冲的话术来。 这本事,没个几十年如一日的修炼,能炼成? “既是如此,那三司今日便当着众卿的面审理此案。” “孤亲自监审。” 一如之前的三司会审。 只不过这一次,会审的目标不再是魏斗焕。 闻声,柳道冲心神一怔,当即愣了片刻。 原本他以为这件事就算要动用三司,那也要三司稍作准备才是,搞清楚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才是。 可没想到太子居然让他们当下就立刻审理。 一时之间更是忐忑。 倒是杨焕之与卢显节,两人相视一眼后皆朝魏斗焕投去目光,从他们镇定的眼神不难看出,他们对魏斗焕的用意了如指掌。 都是在朝中混了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没这点眼力见呢? “此乃魏卿呈递的一应物证与供词,还有关于此案的奏疏,你们相互传阅,看完后便开始吧。” 随着太子的话音落下,奏疏等东西已然递到柳道冲的手中。 而与此同时,太子看了魏斗焕一眼,抬手道: “魏卿起来说话。” 从进殿跪到现在,魏斗焕早就腿麻了,听到这话急忙朝着太子一拜,这才站起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太极殿内一时再度陷入安静之中。 温王谢三家自要求太子给他们一个公道后,便再无任何言语,三人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像是对殿内之事毫无兴趣一般。 而距离魏斗焕不甚远的郑元白,看样子,早已是昏昏欲睡,若非有人在身后搀扶着,只怕早就睡了过去。 而郑孝圣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平静,不见波澜。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状,魏斗焕当即也学着他们的模样,开始了眼观鼻,鼻观心。 不多时,有关此案的一切文件,三司都已过目完毕。 就在柳道冲与杨焕之交换眼神后,打算审问郑孝圣时,不料卢显节不知为何手抖,竟将手中文件掉落在地,慌忙去捡之际,又不小心撞到了身后之人,一时弄得手忙脚乱,窘迫不已。 太子见到这一幕,当即眉头微皱,正要出言,却忽的看见卢显节手中正拿着魏斗焕的奏疏,一个劲儿的吹气。 下一刻,太子眼前忽的一亮,好似想到了什么。 “卢少卿,你怎么搞的,这点东西都拿不稳吗?” 柳道冲在一旁低声喝道,随即帮忙整理文件,见得卢显节的动作后,也立刻停了下来,不由自主朝魏斗焕看了两眼。 接着,杨焕之似乎也明白了过来,当即与柳道冲,卢显节三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魏大人。” 然后,便听到杨焕之率先出面问道: “这些千牛卫的存档与各地千牛卫的勘察记录,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些东西,属于机密。 魏斗焕一个不在千牛卫履职的郎将,怎么会能得到这些东西呢? 杨焕之如此一问,显然是在暗示魏斗焕,这些东西不能是他魏斗焕主动去取的,而是千牛卫给他送来的。 闻声,魏斗焕当即秒懂,直言道: “这些东西乃千牛卫郎将王煜,在我的授意下,从千牛卫处取来的。” “哦?” 杨焕之转头看向就站在魏斗焕身旁的王煜,皱眉问道: “王将军,你可知这些东西乃是机密,非陛下不可御览也?” 王煜正要辩驳,谁料魏斗焕却忽的用手肘,不着痕迹的撞了一下他。 本已打算开口的他见状,脸上当即浮现出一丝诧异,紧接着又看到魏斗焕的目光正看向郑孝圣,心中一时雪亮。 “知道。” 于是,他没有辩驳。 “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还将这些东西送去给魏大人?” “事有轻重缓急,就算你知道这些东西能够佐证路魁的证词,也不能将这些东西直接拿给魏大人,你只需呈递太子殿下即可!” 按照规矩,的确是这样的。 当时王煜之所以会直接将这些东西拿给魏斗焕,一方面是因为他与魏斗焕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魏斗焕也是千牛卫郎将,明面上有权查看这些存档以及勘察记录。 但无论怎么说,王煜这一番操作,显然有违规定,再加上千牛卫的事本身就很敏感,王煜这顿板子,只怕是免不了的。 果然,太子闻声后,当即面露不悦之色道: “来啊,将王煜拖出去,杖责一百。” 王煜没有辩驳,只在原地等待着被拖走。 可就在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王世安忽的出声道: “殿下,臣有一事不明。” “哦?” 太子见王世安主动站了出来,神色不由微变,嘴角不着痕迹的显现一丝微笑。 只听王世安道: “此案事关朝中宰相,太子太傅,而魏大人身兼破案之责,同属千牛卫,王郎将将信息与魏大人共享,助魏大人破案。” “臣不明白,为何犯案之人至今未受到处置,反倒是协助办案之人却要先被杖责一百。” “还请殿下为臣释惑。”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看向了郑孝圣。 因为大家都知道,王世安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三司会审的目标应该是谁? 应该是郑孝圣! 而非魏斗焕,更不是王煜! 第151章 来自郑孝圣的反击 卢显节,杨焕之乃至柳道冲,在朝中都可谓老油条。 特别是卢显节,从底层官吏混到如今的位置,官场的这一套,他简直不要太熟。 魏斗焕的确是已经将所有卷宗都交了上来,他们也都看了。 于是三司会审的章程就摆在眼前,审问郑孝圣。 可当着吴国公郑元白的面,审问郑孝圣,那不是打郑元白的脸吗? 别说他们人,即便是太子,只怕也要掂量掂量吧? 于是卢显节故意将魏斗焕的奏疏掉落在地,捡起来的时候又故意装作手忙脚乱的样子,将奏疏放在了卷宗的最上面。 他这么做,意思就摆在明面上:先拿魏斗焕开刀。 杨焕之与柳道冲岂能不知他这意思的深意? 拿魏斗焕开什么刀? 魏斗焕是执法机构,依法办事,将被告送上来,是让他们去审魏斗焕的么? 如果不是,那他们自然只能去审郑孝圣。 但他们哪里有胆量去审郑孝圣呢? 所以要想审问郑孝圣,必须要让别人来迫使他们去审。 换句话说,他们必须表现出,他们不想审郑孝圣,都是被逼无奈。 于是这才了刚才杨焕之质问王煜的一番话。 质问王煜,当然也就是在质问魏斗焕,效果是一样的。 而王世安自然也明白杨焕之的意思,旋即出言为三人铺垫。 当然,谢嗣同与温清源难道就不明白杨焕之的吗? 为何他们二人没有出声,反倒让只是兵部侍郎的王世安出面呢? 原因很简单,这个案子里,牵涉最深的便是王家。 王家既死了个丘鹤,王煜又在这个案件中充当调查者,王家更是被算计的一方,王家不出面喊冤,难不成让另外两家出面喊冤? 另外两家意思意思也就得了,一直喊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当真要拿郑元白怎么样呢。 第一场戏中,卢显节与杨焕之,魏斗焕配合得天衣无缝。 而王世安的出言,则彻底奠定了这场三司会审的基调。 至此,魏斗焕第一阶段的目标已然达成,让整个朝廷都动起来,如此才有分量去压制吴国公郑家。 太子听到王世安这话,心中跟个明镜似的,当即面色低沉的看向杨焕之等三人道: “千牛卫之事,孤自有分寸。” 只是,太子也留了一手。 毕竟直言让三人去审问郑孝圣,无异于吸引郑家的全部注意力,这种蠢事,他堂堂太子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呢? 所以他这话表面上有着暗示三人去审问郑孝圣的意思,但却又没有明说,事后若是被吴国公问起,被皇帝问起,他也有话可说。 闻声,柳道冲,杨焕之与卢显节三人再度交换了个眼神,都对太子的意思心知肚明,当下将目光转向了郑孝圣。 “郑大人,千牛卫的记录与路魁的供词都能证明路魁乃是你送进这长安城的。” “此事你作何解释?” 既有王家带头,太子发话,三人自然也就再无任何顾忌。 这件事始终要有个开端,既然如此,那就从这里开始。 随着杨焕之的话音落下,在场的文武群臣都知道,今日的重头戏马上要来了。 可让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怔,难以置信的是,郑孝圣被问及这个问题时,竟然毫不犹豫的点头承认了。 “路魁确然是我一路安排人手护送进京城,也是我安排进春风楼中。” 听到这话,饶是魏斗焕也不由皱起了眉头,一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布置出今日之局,从而来破解郑元白的杀局,难道在郑家看来,如此不值一提? 郑孝圣甚至都不愿意出手反抗一下? 魏斗焕不明白,很疑惑。 而太子也是有些纳闷,眼睛盯着郑孝圣,一时思绪乱窜。 “既然如此,那路魁在京中连犯两案,你又如何解释?” 柳道冲等三人自然也是十分不解,可当下郑孝圣既然已经承认了人是他带进来的,那后面的问题自然也不能不问。 “此事,我并不知晓。” 郑孝圣的话音落下,柳道冲等三人顿时愣住了。 不是,人是你带进来的,他干了这些事,你不知道? 前面无关紧要的你就承认,后面要杀头的就不承认了是吧? 你们郑家还真是一脉相传,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三人都知道郑孝圣接下来想说什么,必然是他郑孝圣只是将路魁带入京城,所犯何罪? 至于路魁杀人这件事,他郑孝圣一概不知,不要问他,问也白问。 难怪由始至终郑孝圣都是如此平静冷静,原来早就想好了对策。 饶是魏斗焕此刻也不由暗自担心起来。 “那照你的意思,路魁自你带入京城后,他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你皆是不知?” 杨焕之还是不肯罢休的问了一句。 果然,郑孝圣的回答与他们所猜想的一般无二: “确然不知。” “那你可知路魁是通缉犯,是朝廷下了海捕文书的死犯?” “你为何要将他带入京城?” 这时,柳道冲忽的问到了另外一个关键问题。 郑家乃国公之府,为何会与一个通缉犯有往来?而且还将其带入京城? 若非有所图谋,谁信呢? 只听郑孝圣淡淡道: “路魁是通缉犯不假,但也是我大乾老将。” “他从十五岁从军,至三十五岁因擅杀降卒,再加腿伤而被驱逐,为我大乾戌边共二十载。” “二十年的时间,他没有娶妻生子,父母亡故没有回乡奔丧,与南疆三十万大乾士卒一样,他们风吹不动,雷打不动地钉在防线上。” “被驱逐后,他回到故里之际已是物是人非,田地被人侵占,老宅被人霸占,走投无路之下,这才落草为寇。” “嘉州围剿匪寇之际,恰逢我在嘉州,闻听他的事,心有不忍,于是出手相助。” “敢问几位大人,倘若当时是你们在嘉州,你们听闻此事,会否出手相助于他?” 兵部主事,自有兵部主事的神通。 再加上郑家的关系,郑孝圣想知道一个老将的来历是否真实,简直不要太简单。 于是,他的这一番说辞,简直天衣无缝,完美无瑕。 身为兵部主事,心念前线将士,对伤退老将给予同情,既维护了郑家的声誉,又保住了朝廷的体面,可谓一举两得。 他保护路魁有错吗?将路魁带入京城,并为其谋个生路有错吗? 难道要让大乾老将伤退后无家可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活活饿死,才是对的? 如此的话,谁人还愿意参军入伍,为大乾效力? 郑孝圣的目光扫过柳道冲等三人脸庞,隐约透着一股戏虐。 第152章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郑孝圣的有恃无恐并非空穴来风。 他随随便便的反击,立刻让偌大的太极殿安静了下来。 路魁确实是他带入京城的,也是他安排进春风楼的。 可他那是为了给路魁一条生路,为了给大乾伤退老将一条生路! 这个理由,谁人能够反驳? 乃至于柳道冲,杨焕之,卢显节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也不由沉默。 因为他们无法反驳这个理由,即便路魁曾落草为寇,乃是通缉犯。 若说这满朝文武之中,谁人对军队之事了如指掌,那么所有人都只会看向一个人,那就是此刻正在闭目养神的吴国公,郑元白。 郑元白统帅三军,为大乾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国公的爵位,便是他功绩的象征。 而他在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中,爱兵如子乃是他一贯以来的风格,这也是为何诸多大将即便在离开他以后,仍旧对他敬畏有加,甚至言听计从的原因。 于是,郑孝圣耳濡目染之下,对大乾伤退老将怀有同情之心,虽在法理之外,但在情理之中。 柳道冲等人如何能够反驳呢? 难不成真的要让天下老将都对朝廷寒心? 这种事,他们可不敢做。 “但,路魁入京后,连犯两件大案,还牵扯朝廷大员。” “郑大人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 杨焕之想了想,深觉不能继续在路魁的身份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当即选择了往下问。 闻声,郑孝圣仍是一脸平淡的道: “当年听闻他的遭遇,我心有不忍。” “原本只是想给他一条生路,让他能活下去,不料却弄巧成拙,以至京城百姓受惊,朝廷大员受辱。” 话到这里,郑孝圣忽的朝着太子跪了下来,三拜首后才言辞恳切的道: “臣一时不察,被小人蒙蔽,恳请殿下治罪。” 是的,事情最终的最终,只是一时不察,被人蒙蔽。 只要他不承认路魁杀人是他指使的,那么他的罪名,便只能是这八个字。 饶是魏斗焕也没想到郑孝圣居然会跟自己来这么一手。 他转头朝王煜看去,只见王煜微微摇头示意,显然王煜也不知道路魁的真实身份竟然是铁血军老卒。 这一点,确实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而太子在听到郑孝圣请罪的声音后,目光也不由看向了魏斗焕。 今日之事,乃是由魏斗焕挑起,事到如今,自然也要看魏斗焕如何平息。 最为重要的是,倘若今日放过了郑孝圣,谁也无法预料后面会发生什么。 魏斗焕心神一沉,脑筋不断转动,正要找出他这些说辞中的破绽,不料王世安再度出言了。 只听王世安道: “郑大人,你说你护路魁进京,乃是为了给他一条生路。” “然则京城生计千千万,别的你不选,非选在春风楼,那路魁草莽本性发作,别的人不杀,非杀我王家之人,事后又嫁祸给春风楼。” “敢情那路魁当真是手眼通天,竟将我王家,温家,乃至谢家都算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差。” “如此心计之人,你说他只是个草莽之辈,恕本官万难相信。” 王世安当然不希望就这样放过郑孝圣,不然他王家的面子往哪搁? 而他所言巧合,也实在蹊跷,毕竟路魁身为一介草莽,怎么可能对京城中的局势,乃至势力划分如此清晰呢? 路魁背后若无人指点,谁信啊? “王大人言之有理。” 杨焕之也对此表示赞同。 就算郑孝圣当真不知路魁所为之事,那路魁背后也定有其他人指点。 “如此,便不是下官能够告诉诸位的了。” 郑孝圣闻声,不动声色道: “我已将知道的,全部告诉诸位大人,诸位若是不信,大可去查。” “自路魁入京后,我与他便再无任何联系,他所犯之事,我也全然不知。” “至于他是如何知晓京城之事,更在我的预料之外,还请诸位大人明察。” 反正一句话:我不知道,别问我。 如此,郑孝圣将自己与路魁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堪称摘叶子的高手。 便是魏斗焕也不由暗道:高手。 王世安听罢,当即一声冷笑道: “若是如此,我等倒要好好感谢郑大人一番,若无郑大人的解释,我等岂非还要被继续蒙在鼓里?” 在场文武都听得出来,王世安这是在阴阳郑孝圣一开始选择装聋作哑,如今却又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俨然一副不知者无罪的态度。 对于这样的人,王世安确实没有其他办法,毕竟三司会审,要的便是确凿证据。 而魏斗焕都无确凿证据,他又上哪去找呢? 这时,沉默了好一阵的魏斗焕实在忍不了了。 其实也不是忍不了,而是他知道一旦让郑孝圣安然无恙的离开,未来京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那结果,也不是谁都可以承受。 今日既然已经与郑家撕破了脸皮,这条路就必须一条路走到黑。 “郑大人,我还有一个问题,还请郑大人为我释惑。” 魏斗焕话音落下,人已经站在大殿中央。 “魏大人请问。” 郑孝圣仍是一副有恃无恐,心安理得的表情。 见状,魏斗焕嘴角微翘,掀起一抹弧度,淡淡问道: “朝廷军队老卒的伤退阵亡抚恤一事,向来由兵部,户部以及吏部,三部核算,呈递中书,经中书批准,陛下盖印,才会发放各地各军。” “郑大人眼见老卒受辱不堪重负,命在旦夕故而出手相助,确然在情理之中。” “可郑大人这样做,敢问将朝廷三部中书,乃至陛下放在何处?难不成我大乾老卒伤退阵亡抚恤之事都由了你郑大人做主?” “若如此,敢问郑大人,我大乾的军队到底是陛下的军队,还是你郑家的军队!”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偌大的太极殿内一时陷入了极度的安静之中。 所有人都在倒吸一口凉气后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不注意就被人发觉,立刻被拖出去斩首。 而与此同时,他们都用一种骇然的目光看着魏斗焕,脸上的胆怯与恐惧正在不断蔓延,甚至不少人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想要挪动目光,却发觉怎么也无法挪动。 即便是太子,此刻也不由手心冒汗,眼中尽是震惊。 至于柳道冲,杨焕之,卢显节等人,更不用说了,此刻早更是心惊肉跳,难以自抑。 于是,魏斗焕终于看到郑孝圣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表情变化。 原本还冷静沉着的郑孝圣在听到魏斗焕这一番话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一股寒意在他的眸子里陡然浮现,而后尽皆覆盖在脸上,端的可怖。 第153章 再审再查 随着魏斗焕的声音在太极殿内落下,这场有关周五晟案的审判,终于进入高潮。 郑孝圣可以否认一切,甚至连路魁在京城中做的任何事,他都可以否认,称自己不知情。 但唯独一件事他无法否认,那就是救济路魁,保护路魁这件事。 看上去,这是郑家一脉相传的特点。 郑元白在军中之时便是爱兵如子,郑孝圣子承父业既也在兵部任职,对于路魁这种伤退老卒生出同情,自也可以理解。 然而当这种理解演变成对路魁的帮助,甚至超过了朝廷应该给予的份额时。 就不得不让人思考,大前朝的军队,到底是他郑家的军队,还是皇帝的军队了。 魏斗焕的这句话,算是彻底拉开了与郑家决战的帷幕。 其实魏斗焕心里也清楚,周五晟案本就是个无头悬案,路魁本就是个弃子,想从路魁身上挖掘到有关郑孝圣的把柄,完全不可能。 所言他今日前来上朝,一早便想好了与郑家决战。 这也就是他为何会在府中与悦心告别。 他知道,今日这一战,要么他死,要么郑家重伤,绝对不会出现第三种可能。 而郑家在朝廷的势力,比温王谢三家还要庞大,想要重伤郑家,谈何容易? 于是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此刻也不再犹疑,径直将话挑明。 大殿内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便是太子,也在这段时间里保持着安静,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魏斗焕与郑孝圣。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想彻底掌控局势已是不可能。 但他又很想看看魏斗焕与郑孝圣如何收场,一时专注。 “魏大人此等诛心之论,却是从何处学来的?” 良久后,郑孝圣恢复了冷静,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一如之前的平淡,若无其事道。 刚才的话,他不能回答,只能将其称之为诛心之论。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扭转局面。 而魏斗焕显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只笑着道: “郑大人对待一个伤退老卒尚且如此,只怕在我大乾军中,郑大人更是对许多将士不薄吧?” “也对,郑大人出身将门,自来自爱沙场,与上下将士异体同心,同仇敌忾,见得他们受辱,自是难以接受,遂出手相助,岂非合情合理?” 魏斗焕更进一步,从伤退老卒一下子谈到了现如今的朝廷三军。 这句话的潜台词随即呼之欲出:郑家对一个伤退老卒尚且如此厚待,指不定厚待着军中多少将士,让他们唯郑是从。 天下将士,本应由皇帝一人统帅。 可现如今看来,这天下将士恐怕只认得郑而不认得朕。 “此言差矣。” 郑孝圣沉着应道: “我接济帮助路魁,纯属偶然,并非刻意。” “魏大人仗着陛下宠信如此污蔑构陷我郑家,敢问在魏大人的眼中,大乾律何在?陛下的威严何在?朝廷的尊严何在?” 眼见魏斗焕步步紧逼,郑孝圣也不甘示弱,话锋一转便是一招漂亮的反击。 生在将门却又如此反应,着实少见。 魏斗焕闻声道: “郑大人出口污蔑,闭口构陷,张嘴便是朝廷,闭嘴就是陛下。” “可在郑大人的心里,却似乎从未将朝廷与陛下当回事。” “刑部具名下发的海捕文书上的通缉犯,郑大人都可以通过通天手段进行庇护,甚至不惜将其带入京城,甚至以此搅动京城风云。” “你说你不知情,然则路魁是你带进京城的,他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不由你负责,难不成还要我金吾卫与千牛卫来负这个责?” “你轻描淡写一句被人蒙蔽,难道就想逃脱罪责?” 事到如今,魏斗焕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火力全开,一顿输出。 无论郑孝圣如何狡辩,路魁所犯下的滔天罪行,郑孝圣必定要分担一份。 而此时的柳道冲,杨焕之与卢显节,反倒成了看客。 所谓的三司会审,到头来仍旧只是个工具。 “知人知面不知心,试问天下之人千千万,魏大人又何以能够将所有人都看得通透?” “我不曾料到数年落草为寇的生涯会让路魁性情大变,暴虐嗜杀,确然是我之失察,若以此论罪,我无话可说。” “可若说他所犯下的罪行乃是由我指使,这不是污蔑构陷,这是什么?” 郑孝圣仍是不紧不慢的对质道,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反正轻描淡写的将自己的罪责抹去,不过是失察,不过是有眼无珠,仅此而已。 魏斗焕听罢只一声冷笑道: “正因为看不通透,所以才要求证。” “郑大人敢不敢将贴身护卫交给千牛卫?让我等审讯一番?到底是你不知情,还是你指使,审讯之后,自有结果。” 话到这里,魏斗焕终于显露出自己的目的。 其实他也知道今日无法彻底将郑家扳倒,所谓重伤,也只是表面上。 这件事,绝对不能一蹴而就。 于是,将此案的时间延长,则成了魏斗焕当下最要紧的事。 拿下郑孝圣的护卫,慢慢审讯,他相信郑家一定会露出破绽。 而且,还能等待从北境传回来的消息,可谓一举两得。 闻声,郑孝圣毫不犹豫道: “魏大人既然想审,我自然可以把人交给你。” “可魏大人,你如审不出个所以然,那又当如何?” “我郑家门楣高洁,世代忠良,平白承受大人如此污蔑,岂不叫天下人笑话?” 而郑孝圣也看出了魏斗焕的目的,当下反将一军。 你不是喜欢审吗? 可以,人都交给你。 审出什么来,我认命。 但你若审不出什么来,我要你的命! “殿下,臣在此立军令状,定将周五晟案审个水落石出。” “若做不到,臣自裁谢罪!” 魏斗焕抓住机会,急忙向太子请示道。 太子闻声一怔,心道这里面怎么还有我的事? 不是,你们俩打擂台,非得扯上我? 想着,他的眼神微微一凛,在魏斗焕与郑孝圣的脸上扫过,而后道: “着,千牛卫郎将魏斗焕,即日审理周五晟案杀人案,限期十日破案!”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朝文武闻声,皆是不约而同俯身拜倒。 看得出来,大家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至少这已经是能够预见的最好的结果。 太子对此也没什么话说,能够让魏斗焕全身而退,他自认已经尽力。 至于魏斗焕是否能够查出更多的东西,那就要看魏斗焕自己的造化了。 魏斗焕也明白他的心思,起身后当即朝着他微微点头示意。 第154章 抹除 金吾卫属衙,魏斗焕从宫中回来后便一直坐在内堂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赵振,马成等人看着如此沉默的魏斗焕,一时心急如焚。 但今日朝会发生了什么事,显然不是他们能够去问的,故而几人只急得团团转,却也是无可奈何。 跟随魏斗焕这么久,如此分寸,他们还是能够掌握的。 “王大人,裴大人?快快快,你们进去问问,大人从回来就一句话也没说,急死我们了都。” 半个时辰后,王煜与裴孝义联袂而来,赵振等人当即看了希望。 闻声,王煜与裴孝义相视一眼,皆是眉头微皱。 内堂中,魏斗焕听到几人声音,让他们将王煜,裴孝义请进来。 “魏兄可是想到了什么?” 进入内堂后,王煜尚未坐下,便直言问道。 闻声,魏斗焕面色凝重道: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中计了。” 此言一出,王煜与裴孝义皆是神色一变。 裴孝义出言问道: “此话怎讲?” 只听魏斗焕道: “从周五晟案发生至今,一切线索都是靠我们的情报得来,无论是路魁还是郑孝圣,亦或者是那些帮着路魁进京的朝廷官员,无一例外。” “我们手上,除了千牛卫的记录与路魁的供词外,再无其他任何东西可以佐证这一切。” “一切与郑家有关的线索早被抹除,一干二净,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魏斗焕就感到今日朝会似乎有点不对劲,可一时之间,他又无法确切说明到底哪里不对劲,只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始终在脑海之中萦绕。 这让他很困恼。 于是回到属衙后,他便重新将整件事在心流做了复盘。 “你的意思是,既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郑孝圣就是路魁背后的主谋,今日朝会上,郑孝圣完全可以撇清与路魁的关心,而非承认?更不用以伤退老卒等借口,来修饰他帮助过路魁的事实?” 王煜的反应不慢,一下子便想到了魏斗焕说这话的意思。 大乾是一个有着明确律法的国度,任何事情任何案子,都要依法行事,依法办理。 即便是大街上一次小小的争执,闹到官府,官府也要在律法的条文下进行审理。 而郑孝圣身为吴国公之子,身份地位自然不用多说。 在魏斗焕没有任何证据能够直接证明他与路魁的关系下,他为何要承认自己与路魁的关系呢? 换句话说,其实今日郑孝圣完全连与路魁有过交集的事实也否认了。 即便千牛卫的记录上写着郑孝圣帮助过路魁。 那又怎么样呢? 千牛卫的记录难道就不会有错吗? 要知道当初的宋明铮可是通敌卖国啊,千牛卫所做的一切就完全值得信任吗? 至少在如今的朝廷看来,这一点有待商榷。 于是在此基础上,倘若郑孝圣否认与路魁的交集,否认曾帮助过路魁,魏斗焕又能如何呢? 难不成魏斗焕还能对他施以严刑?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不但承认了这一点,而且还承认就是他将路魁带入京城,送入春风楼的。”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在朝会上,魏斗焕便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按照常理而言,既然是郑孝圣将路魁带入京城,那么路魁在京城所作的一切,自然该由郑孝圣来负责,因果关系。 也就是说,即便郑孝圣自己不承认,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也会在心中认定这一切就是他郑孝圣搞的鬼,只是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而已。 “他是故意这样做?” 裴孝义也听懂了魏斗焕这话的意思,眉头一时间皱得更紧了。 郑孝圣完全可以不承认与路魁的关系,将自己与路魁撇的干干净净,身为吴国公之子,他只要想这样做,那魏斗焕便无计可施。 而最终魏斗焕能达到的目的,也只是在百官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一颗怀疑郑家的种子。 那是魏斗焕今日上朝的最终目的。 可眼下的结果是,郑孝圣承认了带路魁进京,却不承认路魁所做之事与他有关。 那么问题一下子就来了。 “吴国公在我大乾成名已久,若当真是吴国公想要挑拨温王谢三家的关系,早就可以动手,何须等到今日?” “今日郑孝圣在朝会上如此一招,虽承认了与路魁的关系,但却并不承认路魁所为与他有关,反而大方的将身边护卫交给了你,由得你审问,看上去着实堂堂正正。” “这样一来,温王谢三家岂非要怀疑是你在背后搞鬼?” 说到这里,王煜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一切,温王谢三家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们看来,郑孝圣既承认带路魁进京,又何须否认指使路魁杀人呢?此举岂非欲盖弥彰? 可他越是如此,温王谢三家越是会怀疑。 毕竟郑孝圣完全没必要如此。 再加上郑家在京城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以前未曾与温王谢三家为敌,此番搞这么一出,实在显得有些荒唐与滑稽。 于是温王谢三家在怀疑郑孝圣不成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你我乃是千牛卫郎将,我们若想制造假的千牛卫记录,实在易如反掌,因为现如今右将军被软禁在江南,右千牛卫之中,便数你我二人最大。” “郑家没有必要挑起三家不和,再加上今日郑孝圣在朝会上的表现,他们只会怀疑是你在挑拨离间,甚至将嫌疑转移到郑孝圣的头上!” 这就是刚才魏斗焕所说的“中计”。 今日朝会,魏斗焕看上去赢了,逼得郑孝圣不得不将护卫交出,任由魏斗焕审问。 然而实际上,魏斗焕今日并未从朝会中获得任何东西,反而让温王谢三家对他产生了怀疑。 要知道,魏斗焕与温王谢三家都有过矛盾,从王骥到温之殊,在到谢子晋,魏斗焕回京半年,可谓将这三家得罪了遍。 魏斗焕借郑家之手挑起三家矛盾,再加上魏斗焕本身的身份,岂非合情合理? 想到这里,魏斗焕的手心里不由冒出一股冷汗。 郑家的真正目的,不是挑起三家不和! 而是让三家以为是皇帝在挑拨离间! 因为他魏斗焕本就是皇帝的亲信,皇帝用来搅动京城风云的一把刀。 他即代表着皇帝! 换句话说,郑家的真正目的是想让三恒跟皇帝斗! 而他郑家便可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难怪今日在朝会上郑元白一句话也没说,原来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第155章 一个大胆的计划 十日,又是十日。 魏斗焕让郑孝圣交出贴身侍卫,本就没想过从这些侍卫口中审出什么来。 他的本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延长破案的时间。 毕竟郑孝圣宁死不承认指使路魁杀人,那他只能继续调查审理。 而要调查审理,自然需要时间。 太子也明白这一点,遂又给了他十日时间。 当然,这也是最后十日。 倘若在这十日内查不出真相,那魏斗焕在京城的好日子,也就算是到头了。 “我们重新回到此案的原点。” “既然郑孝圣承认相助过路魁,那咱们不妨想想,他为什么要帮助路魁。” 魏斗焕想了想,深觉一切问题的关键都在起点之处。 “吴国公爱兵如子,郑孝圣见路魁一个伤残老兵,心生怜悯,岂非情理之中?” 即便当时路魁已然落草为寇,可在了解了路魁的经历后,心生同情,相助与他,倒也说得过去。 至少在王煜看来,这件事完全可以理解。 “可郑孝圣为何要选择路魁去杀人呢?” 魏斗焕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京城之中,郑家的眼线耳目,绝不在少数,甚至完全可以与千牛卫相提并论,毕竟以郑家的势力,想做到这一点,实在简单。 在如此之多的眼线耳目之中,郑孝圣为何偏偏选择了一个有案底,还是在逃通缉犯的路魁? 如此,岂非加大了他暴露的风险? “你刚才也说了,他这样做,不就是为了让温王谢三家以为是你在搞事?” 裴孝义仍是眉头紧皱,显得有些难以理解。 路魁的身份特殊,郑孝圣用他的身份作文章,能够让三恒怀疑魏斗焕,这是他们刚刚才讨论过的,为何魏斗焕转眼就忘了? 只见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根据千牛卫的记录来看,郑孝圣带路魁进京乃是一年前的事,而让路魁进入春风楼,则是不久之前的事。” “从这两个时间来看,在此案之前,郑孝圣当没有对路魁有过具体的安排,只是让他进入京城,进入春风楼。” “直到周五晟案发生,路魁被谢子晋所察觉,后面的一切才自然而然的发生。” “于是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郑孝圣一开始并没想好如何利用路魁的身份,直到郑家的计划开始执行,郑孝圣才安排路魁接连杀了丘鹤与周五晟。” “对吧?”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王煜与裴孝义皆是点了点头。 见状,魏斗焕继续言道: “我们通过刚才的推断,又已经得出郑家想嫁祸给我,让温王谢三家以为是陛下在背后挑起他们三家的纷争,由此让三家与陛下不和,郑家好以此坐收渔利的结论。” “于是一个新的问题诞生了,在郑家的计划里,为什么第一个动手的对象是王家的丘鹤?王家在京城中产业,大家都心知肚明,其他两家的产业也是不少,郑家想要开始这个计划,完全可以找其他人下手,为何偏偏是丘鹤?” “王兄,还记得你我第一次在城外雪夜会面之时,你跟我说的话么?” 魏斗焕忽的问起去年冬夜,他在城郊跟随黑衣人碰到王煜之事。 闻声王煜当即点头道: “当时我便说过,丘鹤被杀,很有可能与布防图有关。” “丘鹤乃我王家在京城的情报中枢,他一死,我王家对京城的掌控力便不复当初,郑家在暗中谋划什么,我王家可谓全然不知。” “好在布防图最终在茶庄内找到,并未落入他人之手。” “你的意思是,郑家一开始是冲着布防图去的?” “可那晚在茶庄内遇到的另外一批黑衣人,不是谢家的人么?” 那晚茶庄激战,王煜的千牛卫将另外一批黑衣人尽数斩杀,因为是魏斗焕引导春风楼出手的,而春风楼的背后又是谢家,所以王煜这才断定那批黑衣人乃谢家的人。 “可刚才我们说过,路魁是在不久之前进入春风楼的,所以我让温香蕊给茶庄送酒菜一时,路魁定然知晓。” “路魁既然知晓,郑孝圣必然也知晓。” “那晚那批黑衣人,不是谢家人,而是郑家人。” 对上了。 郑家一开始的目标便是布防图,所以才会让路魁杀了丘鹤。 其实郑家并不是想杀丘鹤,郑家只是想从丘鹤的嘴里打听到一些信息,多半是因为丘鹤对王家忠心耿耿,宁死不屈,郑家这才让路魁将其杀死。 “于是,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问题上,郑家为何选择让路魁出手去杀死丘鹤,而非是其他人?” “郑家当时目的只是布防图,路魁身份特殊,一旦被发现,郑家暴露的风险急剧增加。” “以郑家谨慎的做事风格来看,这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 路魁身上定然还藏着什么秘密,魏斗焕十分肯定这一点。 不然郑家何以冒着如此风险让路魁去杀死丘鹤?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郑家可没想过挑起三家不和,郑家当时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布防图的消息。 他的话音落下,王煜与裴孝义皆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他则是忽的笑道: “看来郑家还有招式没有出完。” 闻声,王煜皱眉问道: “你想怎么做?” 既然路魁身上藏着秘密,那魏斗焕现在最重要的事不就是继续审问路魁? 可看魏斗焕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谢子晋既然能够将路魁交给我们,那就说明他已经从路魁身上得到了所有信息。” “而从今日的朝会来看,这些信息与我们从路魁身上得到的信息并无差别,根本无法对郑家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换句话说,谢子晋已经帮我们检验过,从路魁身上无法找到突破口。” 魏斗焕心中清楚,路魁不过是一枚弃子,而一枚弃子岂能对郑家造成什么威胁? 想要挖出路魁身上的秘密,只能从郑家入手! 一思及此,魏斗焕的脑海中顿时冒出石破天惊的计划。 王煜与裴孝义见他神色不对劲,隐约猜到一些,仔细一想后,只觉头皮发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皆满脸骇然的看着他。 “事到如今,咱们没有别的办法,除非铤而走险。” 只有十天的时间,魏斗焕可不想十日之后自己被流二千里,京城这花花世界,他可还没看够呢。 闻声,王煜与裴孝义相视一眼,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涌现出一个想法:这家伙疯了! “你确定要这么干?” 裴孝义不比王煜,他毕竟只是个千牛卫备身,况且他舅舅裴行远还被贬了。 第156章 夜袭百香楼 魏斗焕进宫前,董少卿曾当面与他说过,皇帝是希望他能独自撑起一片天,而非在旁人的保护下。 还说,他们这伙人是生是死,魏斗焕进宫后便自见分晓。 从结果来看,董少卿当一早就知道朝会上将会发生的事。 或者说,皇帝一早便知道,提前做了安排。 这很有可能就是太子愿意再给魏斗焕十日时间的原因。 只是,倘若魏斗焕在这十日内,还是无法解决此案,那么太子,皇帝对魏斗焕的信任,便会降至冰点。 而这,就是魏斗焕打算铤而走险的原因。 在他看来,高风险高收益,世事皆是如此。 人生能有几回博?此时不博何时博?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魏斗焕与王煜,裴孝义穿着夜行衣出发了。 按照提前收到的消息,三人飞檐走壁,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城西百香楼的侧门。 此刻已是深夜,但百香楼中仍是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不断,其中还夹杂着几曲婉转悠扬的唱腔,故意拉长的嗓音好似清泉石上流,清澈灵动,直叫人陶醉。 饶是魏斗焕,所在角落的阴影中也不由暗道:这嗓子不去参加好声音,简直浪费。 “出来了。” 不多时,主楼侧门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几个护卫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郑孝圣。 今日朝会后,郑孝圣在朝堂之上可谓大获全胜,京城中几个权贵子弟当即邀请他在百香楼一贺。 而他,就是魏斗焕今晚的目标。 “等给我等着,今晚不醉不归!” 郑孝圣朝着门内众人大喝一声,脸上得意之色满溢,甩开几个护卫后边朝茅厕摇摇晃晃的走去。 这一幕,看得几个护卫心惊肉跳,急忙跟了上去。 见状,魏斗焕与王煜,裴孝义相视一眼,正要行动,裴孝义却忽的将魏斗焕拉住了。 “魏兄,我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有点紧张。” 别说,便是王煜也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不紧张那才怪了。 要知道,按《大乾律》绑架普通人,便已是流刑。 绑架五品以下官员,便是杀头的罪过。 而今他们要绑架的居然是国公之子,能不紧张嘛? “放心,没事的。”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实在不行让你舅舅顶着,怕啥?” 魏斗焕毫不在意的道。 裴孝义闻声当即没好气的道: “这种事儿若让我舅舅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咳咳.....” “魏兄,这件事千万别让我家知道,你知道的,我爹那个人.....唉.......” 王煜也是一声轻叹,脸上满是苦闷之色。 王家在京城的影响力不用多说,若王世安知道王煜暗中干了这种事,立刻将王煜从族谱上除名,只怕他都能干出来。 大乾立国数百年,什么时候听说过绑架国公之子的啊! 这特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嘛? “嘘!” 眼见郑孝圣已经进入了茅厕,魏斗焕当即竖起食指,让两人噤声。 接着,他一个箭步如飞,瞬间便到了茅厕旁的花坛边上,矮身沿着花坛,来到几个郑家护卫的身后。 “砰!” 手起刀落,魏斗焕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两个护卫击晕在地。 另外两个护卫当即反应了过来,拔刀出鞘后正要大喊“刺客”,两道人影自他们身后闪过,他们立时也晕倒在地。 两个人影落地后,魏斗焕看着他们道: “我也是第一次干这事儿,相互学习。” 言罢,魏斗焕还对王煜与裴孝义的身手夸赞了一番。 但王煜与裴孝义此刻哪有那闲工夫,皆是急急将目光转向了茅厕。 “不急,他还能从茅厕里溜了不成?” 解决了护卫,他们只需要在外面守株待兔即可,魏斗焕可不相信郑孝圣有跳进茅坑的勇气。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三人在外面等了好一阵,始终不见郑孝圣从茅厕里出来。 三人立刻对视一眼,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魏斗焕上前,一脚踹开了茅厕的门,但茅坑上哪里还有郑孝圣的身影? 再一转头,只见茅厕的另外一边,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 “追!” 魏斗焕瞅准方向,直接翻过围墙,而后又跳过两个水池,不多时便来到了百香楼的后院之中。 这里是百香楼姑娘的居所,所以院中尽是花花草草,时值春来,花草在春风的吹拂下都冒出了脑袋,再加上花坛中的绿树新芽,挡住了不少视线。 可魏斗焕毕竟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对于环境的感知和判断,可谓相当精准。 他一眼便看出郑孝圣不可能藏在这些花坛之中,直接一跃而起,施展轻功从花坛上越过,而后径直来到院中两层楼的厢房门前。 此刻大门已经被打开,楼上还有脚步声,听上去很是着急的样子。 魏斗焕与王煜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去堵住后面,而后自己一跃跳上二楼窗台,直接打碎了窗户闯了进去。 “啊!” 房内有两个姑娘正在洗澡,猛的见到人影窜入,当即吓得尖叫连连。 可魏斗焕此刻根本没心思看这等绝妙风景,只目光一扫便看到了房间另外一侧的身影。 “还想跑?” 只见他一声冷喝,抬脚便将地上的水桶踢了过去。 水桶在空中转了不知多少圈,精致砸在那人身上。 “哎哟!” 紧接着,正要从窗口跳下去的那人当即瘫软在地。 魏斗焕上前一把拎起其衣领,见得正是郑孝圣,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喜色。 这时,王煜与裴孝义已经从后面包抄上楼,见得郑孝圣已被魏斗焕抓住,当即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赶紧离开。 谁料魏斗焕却是将目光转向了房间一侧浴室里的两个姑娘。 “不是哥们儿,你还有这心思?” 裴孝义感觉都要哭了,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嗓音,好让郑孝圣无法分辨出自己是谁。 “你们是谁?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郑孝圣果然没听出来,只满眼恐惧的故作镇静,想要喝退三人。 可等待他的,只有魏斗焕的巴掌。 “啪!” “不知道你是谁,我们哥几个抓你作甚?” 打完后,魏斗焕当即转头向着王煜道: “将那两个姑娘控制起来。” 闻声,王煜当即明白了魏斗焕的意思。 他们在百香楼里将郑孝圣绑走,消息肯定是藏不住的,郑家不多时便会派出大量护卫全城搜索,三人若是去别的地方,只怕更容易暴露。 所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在这里夜审郑孝圣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王煜立刻去到另外一侧的浴室,将两个姑娘给拍晕了过去,又用衣衫堵住了两人的嘴。 “不是,你就不能温柔点?两个细皮嫩肉的姑娘给你这样绑着,人家以后还怎么上班?” 魏斗焕看着王煜下手没轻没重,一时不由吐槽道。 第157章 现在哪个在掌握局势? 百香楼后院之中的厢房之中。 在确定了四下无人后,魏斗焕这才摘下了脸上的面罩。 “是你!” 郑孝圣见得是魏斗焕,先是一惊,而后脸上恐惧之色一时消散,转而换上了一副嘲弄之色。 “看来,真是把你们逼急了,竟干出这等事来。” “魏斗焕,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将我放了,送我回府,然后在老爷子面前磕头认错,这件事便算过去了。” “二,将我放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叫我两声爹,我便放过你。” 如果今晚绑架他的是别人,他或许还会恐惧一阵,毕竟他的小命异常珍贵。 可若是魏斗焕,他便毫无心理负担。 因为他知道,魏斗焕不敢拿他怎么样,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反倒是他自己,魏斗焕来如此一招,简直就是送上门请他进行羞辱,何乐而不为呢? 闻声,魏斗焕转头看向王煜与裴孝义,忍不住笑道: “看来咱们还是太善了,总让人觉得咱们狠不起来。” 此时,王煜与裴孝义见得魏斗焕主动摘下面罩,早已吓得半死。 他们哪里见过绑匪主动给人质显露自己面露的? 哪家绑匪能干出这种事? 这不是妥妥的自寻死路吗? “哥,咱们绑的不是别人,是国公之子啊!” 王煜与裴孝义差点就哭了出来。 于是,此刻听得魏斗焕与自己说话,两人纷纷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两步,一副跟自己不相干的模样。 郑孝圣见状当即乐了。 “这两位,应该就是王大人与裴大人吧?” “一个是王家人,一个是裴家人,敢情好,都自投罗网了。” “不过看在你们两人不是主谋的份上,你们自裁谢罪便是,我可请父亲上疏朝廷,请求朝廷不必株连。” 此刻,郑孝圣已然是胜券在握,说话时可谓成竹在胸,得意非凡,完全没有被绑人质的模样。 如此指点江山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绑匪,而魏斗焕等人才是人质。 饶是王煜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只看着魏斗焕道: “赶紧的,这厮说话跟放屁一样,听着让人难受。” 一旁的裴孝义也是连连点头。 闻声,魏斗焕当即再度看向郑孝圣,嘴角掀起一抹弧度。 “啪!” 紧接着,魏斗焕又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之前,郑孝圣并不知道绑架自己的是谁,被打了也就被打了,丝毫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但此刻知道了绑架自己的是魏斗焕,再被魏斗焕如此一巴掌扇在脸上,顿时恼羞成怒,眼神之中的恨意一时间犹如潮水般涌出。 “好!” “很好!” “这两巴掌我会永远记在心里,总有一天,我要将你这张脸摁在油锅里摩擦!” 当下被绑着,郑孝圣唯一能做的便是放狠话。 不难听出的是,他对魏斗焕的恨意已经达到顶点。 “你可以不尊重我们,但是你不能不尊重我们的职业。” “现在,我们是绑匪。”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抬脚便一脚踹在郑孝圣的脸上。 接着,他一把将郑孝圣扳倒在地,一顿猛踹! “装尼玛呢搁这儿?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老子好不容易当次绑匪,瘾都没过,你他娘就在这儿唧唧歪歪说个不停,显着你了?” “吗的,老子脱下金吾卫官服就是杀神,知道老子在战场上杀多少人吗?” 脚在猛踹,嘴也没闲着。 随着他持续不断的一阵输出,地上的郑孝圣顿时惨叫连连,好在百香楼主楼的欢声笑语声实在太大,旁人根本不会听到这里的声音。 魏斗焕这辈子最看不惯的便是别人在他面前装杯。 他自认自己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自己都还没装杯,别人居然敢在他面前装杯,那不是妥妥的羞辱自己? 从崔谨书到赵承炳,无一例外,皆是如此,才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郑孝圣即便贵为国公之子,那又如何? 敢在他面前装杯,结果就只能是一顿暴揍! 看着魏斗焕不断出脚,饶是王煜与裴孝义也是觉得有些残忍,毕竟郑孝圣自小锦衣玉食的,哪里受过如此折磨? “魏兄,出出气得了,别给踢死了。” 好一阵后,王煜才若无其事的劝到。 但他的劝,只是嘴上说着,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生怕郑孝圣的血溅到他身上似的。 一旁的裴孝义干脆转过头去,自顾自走到窗户边四下张望起来,看也不看这里。 魏斗焕闻声,最后给了郑孝圣重重一脚,骂道: “龟儿子搞不清楚状况嗦?现在哪个在掌握局势?” “跟老子面前装杯,你娃儿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 骂完,他这才长出一口气,伸手抹去额头上的粗汉。 而此刻的郑孝圣已然不服刚才的嚣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里尽是恐惧与愤怒,想要说点什么来吓唬魏斗焕,但又害怕魏斗焕再度动手,一时之间只能死死的盯着魏斗焕,眼神好似要将魏斗焕千刀万剐一般。 见状,魏斗焕“耶”了一声,上前便是一巴掌: “还他娘的装是吧?就你姓郑是吧?” 结结实实又挨了一巴掌后,郑孝圣的眼神瞬间清澈了不少,眼泪在眼眶里不断打转,再也不敢直视魏斗焕。 见得这一幕,魏斗焕这才心满意足的坐了下来,挥手给自己扇风,好一副疲惫的模样。 “魏兄,抓紧。” 这时,王煜在一旁提醒到。 他们的时间不多,万一被郑家人发现,他们三人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闻声,魏斗焕这才一把将郑孝圣从地上提起来,放在刚才踢来的水桶上。 “说,你为何要让路魁去杀人?” 该打的打了,该骂的骂了,现在轮到正经事了。 可此刻的郑孝圣已然猜到他绑架自己的意图,闻声当即只是冷笑,一言不发。 见状,魏斗焕正想继续动手,却不料王煜在一旁道: “郑公子,今晚大家都没穿官服。” 说着,王煜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壶酒,自己喝了一口后,扔给了魏斗焕。 魏斗焕接住酒壶后,看了看正在擦嘴的王煜,又看了看地上的郑孝圣,一时秒懂,随即猛灌了一口酒。 “老子发起酒疯来,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事情,可以是魏斗焕等三人绑架了郑孝圣,当然也可以是几人喝醉酒以后的私斗。 反正事情是怎么样的,大家各凭本事去编,谁编得像,谁的话就最可信。 这是王煜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能够善后的办法。 第158章 严刑逼供 王煜能在绑架郑孝圣这件事上想到善后的办法乃是发酒疯,而魏斗焕能想到的解决周五晟案的办法便是绑架郑孝圣。 有些真相,路魁定然是不知道的,比如路魁身上藏着的秘密。 于是,魏斗焕能想到的知道此事的人,只有郑孝圣。 “呵呵,没想到到最后你们竟做出如此愚蠢之举,亏得我之前还高看你们。” 郑孝圣显然也知道魏斗焕此举乃是下策。 他只要闭口不言,维斗焕难道还能杀了他不成? “今晚我若没有活着离开此地,你们猜明日京城会发生什么?” “别说你们,便是王世安等人,也休想逃脱干系!”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反正他的命,比在场任何人的命都金贵。 吴国公府高悬的门楣不是用来看的,那是用来供世人瞻仰的。 反正一句话,即便此刻他落在魏斗焕的手中,魏斗焕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嘿嘿,姓郑的,这话你就说错了。” “脱下官服,谁都可以是地痞流氓。” “我虽不会杀了你,但是折磨你,我倒是很有兴趣。” 说着,魏斗焕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行刑工具,摊开了摆好了,一一呈现在郑孝圣的面前。 “这种银针,发丝粗细,刺入人脑上的穴道,可让人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而这种铁钳,是我精心改制的,用来夹住人的四肢,不会伤及筋骨,但会粘着皮肉痛,就好像烧红了烙铁落在你的肉上。” “至于这把小刀,没什么别的作用,乃是专门用来挑烧烂了以后的肉,我在刑部天牢里看到的,顺手就拿了过来。” “怎么说,想先体验什么?要不先试试银针的快感?” 魏斗焕说着,已然将一枚银针拿在手中,放在了郑孝圣的眼前。 而原本就已经远离两人的王煜见到这一幕,再次往后退开了几步,眉眼之中尽是说不出的恐惧,甚至还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不是,你跑什么?” “又不是扎你脑门上。” 魏斗焕没好气到。 只听王煜道: “我怕他等下失禁,溅我身上。” 闻声,原本就已经心生胆怯的郑孝圣,当即忍不住咬了咬牙,眼中的害怕好似泉水一般往外涌,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哦哦,我给搞忘了。” “这银针扎在你脑门上,无需半个时辰,你便会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 “到时候我们便将你扔到百花楼里面,让全京城达官显贵的纨绔子弟都看看国公之子是怎么当着众人的面出丑的。” “当然,在这之前,你得先把其他几样刑具体验了。” 魏斗焕将银针放下,又将改制的铁钳拿了起来。 闻声,郑孝圣当即咬牙道: “你敢!” 此刻,他已经不是担心魏斗焕杀了他了。 现在他担心的是,万一魏斗焕当真让他当着全城人的面出丑,吴国公府的面子往哪搁。 本来其父便一再禁止他出入这等场所,而今还在这里出天大的丑,那他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我不敢?” “嘿嘿,绑架的事我都做了,我还怕滥用私刑?” “再说了,这也不算滥用私刑,这顶多算醉酒斗殴。” 话音落下,魏斗焕拿着铁钳,一下便将郑孝圣的右手给夹住了。、 “啊!” 下一刻,魏斗焕猛的发力,铁钳上的倒刺瞬间刺入皮肤,然后是血肉,钻心的疼痛啥时间传至郑孝圣的大脑,一时惨叫。 但这还没完,就在他惨叫的瞬间,魏斗焕毫不犹豫的猛地将铁钳从他手上拔出。 倒刺被拔出之际,带着血肉一起翻了出来,钻心的疼痛伴随着血肉模糊的巨痛一时间让他郑孝圣只原地打滚,哀嚎不断。 “别慌,还有这把小刀没用呢。” 魏斗焕看着地上的郑孝圣,嘴角掀起一抹弧度,随即一脚将他右手踩在地上,而后拿起小刀便开始划拉。 “啊!!!” 剧烈的疼痛仿佛是手臂被人从中划开了一般,手臂上的神经将无数痛感在同一时间传递到大脑,直让郑孝圣当场就大小便失禁了。 猛然闻到一股臭味儿,魏斗焕赶紧捂住口鼻往后退了两步。 接着,他给王煜使了个眼色,王煜心领神会,从一旁的浴室之中提出来一桶水,朝着郑孝圣的脑袋就浇了下去。 原本已经痛得面目狰狞的郑孝圣被水一淋,一时更为狼狈,再无半点贵公子的模样。 “你看,你手上的伤口像不像跟人私斗时,被人抓伤的伤口?” “不过这还不够,好需要再横着来两刀,这样就更贴切了些。” 魏斗焕嘴上说着,手中小刀又开动了。 两刀下去,郑孝圣再也忍不住了,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手臂连连打滚。 奈何此刻他被魏斗焕踩在脚下,右手根本无法动弹,只得摆动着身体的其他部位,那叫一个激烈。 “现在想说了么?” 擦干小刀上的血迹后,魏斗焕将水桶倒放,坐在上面淡淡问道。 “我说......我说......” 刚才还高傲得不行的郑孝圣,此刻眼中再无半点傲气,转而全是说不出的恐惧与痛苦。 死,他或许不怕,毕竟眼睛一闭,痛苦只在一瞬间。 可这种折磨,钻心的疼痛犹如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浪盖过一浪,瞬间便击穿了他的心理防线。 而当一个的心理防线被击穿时,身上的疼痛便会愈加明显。 如此便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招供只在一瞬间。 这也就是从古至今,为何刑讯逼供屡禁不止的原因。 对待恶徒,严刑拷打乃是最好的办法。 “为什么选择让路魁去杀丘鹤?” 魏斗焕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只听郑孝圣颤抖道: “因为......因为丘鹤在我府中安排了细作......未免消息传到......传到王家人耳中,我只有让路魁出手杀了他。” “为什么是路魁,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魏斗焕继续问道。 郑孝圣艰难抬起头看着魏斗焕道: “他是.....他是前燕王的遗腹子.....” 话音落下,他的眼中明显多了一丝戏虐。 而陡然听到“前燕王”三个字,魏斗焕一时还摸不着头脑,但王煜却心神一震,差点瘫软在地,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惊恐之色。 “前燕王?!” “怎么可能,燕王谋逆,满门抄斩,怎么可能还有后人存留在世!” 王煜难以置信的神色已然说明他们已经触碰到他们不能触碰的东西。 第159章 今晚之事,乃是私怨 路魁身上还藏着秘密,这是魏斗焕肯定的。 可魏斗焕没想到的是,路魁身上的秘密竟如此惊天动地,以至于让王煜这种向来胆大之人都忍不住直呼老天。 于是他转头看向王煜问道: “前燕王?” 王煜闻声,看了一眼地上的郑孝圣,忽咽下口口水,忐忑不已的道: “前燕王谋逆,满门抄斩,据我所知,只要与他有关之人,无一例外,尽皆身首异处。” “路魁岂能是他的遗腹子?” 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因为这样的秘密已然不是他所能触碰的。 可当下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不问清楚,只怕日后死都不知道因何而死。 郑孝圣原本痛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咧嘴笑道: “千牛卫监察天下,但也不是每件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有些秘密,就算你是千牛卫郎将,这辈子也休想通晓内情。” 路魁的身世,已然能够算得上是大乾朝的绝密。 而这样的绝密,身为千牛卫郎将的王煜不知,郑孝圣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却了如指掌,由此可见郑家的实力。 郑孝圣的得意,大抵因此。 “就算如此,那你又为何要选他来执行你们的计划?” 王煜没有反驳,事实确然如此,他这个千牛卫郎将,因为王姓缘故,确实有许多事不知。 可有关路魁之事,他相信即便是他的顶头上司右将军只怕也是不知。 不然,郑家绝不可能让路魁进京! 于是问题再度回到原点,郑家为什么要选择路魁来执行这个计划? “你说呢?” 郑孝圣没有正面回答,只得意洋洋的笑着反问道。 看上去,这一局,他似乎又赢了。 皮肉伤虽让他痛苦难忍,可在智谋上的胜利却让他感到莫大的喜悦。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他心中来回交织,一时之间竟让他忘记了身上的痛苦。 听罢,王煜眉头一时紧锁,脸上尽是思索之色。 半晌后,他才忽的抬起头看向魏斗焕,眼神复杂。 “嗯?” 魏斗焕看了看自己的着装,诧异问道: “看着我作甚?我连前燕王是谁都不知道。” 对于这件事,魏斗焕还真是插不上什么话。 毕竟他不知道前燕王谋逆一案,更不知当年因为这件事到底死了多少人,也不知这件事对于整个大乾的影响。 只听王煜沉声道: “当初我们在分析谢子晋为何将路魁交给我们时,你提到过一个词,你还记得么?” 魏斗焕点头道: “党争。” 只见王煜也是点头道: “当时我也以为如此,所以谢子晋才将路魁拱手送出。” “但现在来看,他之所以这样做,显然不止是因为党争。” 王煜说着,随后在窗户边探出脑袋,四下查看了一下,十分谨慎。 “此间不是说此事的地方。” “既然我们知道的路魁的身份,将他放了吧。” 转过头,他忽的看着魏斗焕道。 郑孝圣毕竟是国公之子,今晚他们绑架郑孝圣,已是满门抄斩的罪过。 可当真杀了郑孝圣,只怕明日京城中便会掀起滔天风暴。 闻声,魏斗焕当即看向地上的郑孝圣,犹豫片刻后道: “郑公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对外宣称吧?” 话音落下,魏斗焕再度拿起了刚才的铁钳,狠狠夹了一下空气。 就这样放了郑孝圣对他们而言,确实存在一定风险。 万一郑孝圣将此事对吴国公和盘托出,吴国公即便不为了自己的儿子,也会为了吴国公府高贵的门楣将魏斗焕千刀万剐。 但只要郑孝圣不承认今晚之事,吴国公即便知道今晚之事乃是他们所为,也没有办法动手。 问题关键就在于郑孝圣是否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的老子。 “你放心,今日之事乃是私怨。” “这笔帐我会记在心里,来日慢慢报还。” 此刻郑孝圣根本不惧魏斗焕继续对他怎么样,因为他也清楚,魏斗焕与王煜还没有将他杀死的胆量。 同时,他更清楚今晚之事不可通过正常的途径对魏斗焕进行报复。 而且他也不想通过正常的途径。 私怨,就应该私下了结! 他将今晚所受之苦,十倍奉还给魏斗焕! 没人能够阻止! “我等着。” 魏斗焕话音落下,当即与王煜,裴孝义交换了个眼神,三人从后窗跃出,眨眼间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郑孝圣见得三人离去,这才挣扎着站起身来,刚才因为被魏斗焕踢了好几脚左腿,此刻左腿已然无法直立行走,整个人当即一瘸一拐的走出了花园。 此刻百香楼内已经彻底乱了,所有人都在寻找他。 几个郑家护卫见得满身狼狈,手臂上还带血迹的郑孝圣,一时吓得魂不附体,急忙一阵风似的冲了上来。 “公子!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这几个护卫显然情商不高,夺命三连问一出口,郑孝圣心中原本就积攒的怒火顿时喷泻而出。 “都他娘的死人啊!” “老子跟人打了这么久,你们都死哪儿去了?” “废物!全都是废物!” 嘴上骂着,他原本想要伸手拔刀去砍,奈何手臂上的伤口实在太过疼痛,一时根本拔不出刀来,只气得牙痒痒。 几个护卫见状,哪里还敢多言,只得低着脑袋,搀扶着他回到了郑家。 吴国公原本在后院礼佛,但他回到家中时,吴国公已经坐在正堂。 见得如此狼狈不堪的郑孝圣,吴国公的脸上满是阴云。 “孩儿见过父亲。” 郑孝圣想要拜跪,但却被腿伤与手臂上的伤痛得直龇牙咧嘴,好一阵才缓缓跪下。 见状,吴国公转动的念珠淡淡问道: “谁干的?” 郑孝圣头也不敢抬,只应道: “魏斗焕,王煜,裴孝义。” 闻声,吴国公转动念珠的手骤然停下,眼神猛的锋利无比。 下一刻,郑孝圣连忙道: “父亲,我想自己处理此事。” 他说过,这是私怨。 可吴国公却不以为意的道: “你自己处理?你想如何处理?” 只听郑孝圣道: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孩儿不会让我郑家的脸白丢,更不会让他们觉得我郑家好欺负!” “来日,孩儿定当十倍奉还给他们!” 这件事,谁也无法阻止,即便是他的父亲,吴国公。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魏斗焕的背后乃是皇帝,如果用正常途径,能否报仇还两说,万一再被羞辱一次,那吴国公府的脸可就丢大了。 所以这件事,只能私了! 第160章 公事私办 魏斗焕与王煜,裴孝义回到金吾卫属衙时,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初春的鱼肚白带着一丝鲜明的朝气,在天际闪现后,霞光开始缓缓展现出惊人的魅力。 金灿灿的霞光将整个长安都笼罩在这一片璀璨之中,直至火红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微笑着将阳光洒满大地。 三人在属衙内只简单的休息一会儿后,魏斗焕与裴孝义便当即问道王煜今晚说的党争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魏斗焕也已想到了一些,但不准确,还需王煜的佐证,于是这才好奇问道。 闻声,王煜当即言道: “当年前燕王与当即陛下为争夺皇位,在京城中掀起惨绝人寰的党争。” “后来燕王失败,陛下即皇帝位,便以谋逆的罪名,将燕王处死,连同参与党争的所有人员,无一例外,尽遭屠戮。” “路魁既是燕王的遗腹子,郑家用他来掀起风暴,其用意不言而喻。” 燕王便是因为党争失败而遭屠戮,如今郑家用燕王的遗腹子来掀起风暴,这不是党争是什么? 可这并不是唯一原因。 郑家想要在京城掀起党争,目的很明显,那便是要让皇帝感觉到压力,从而继续掌控大乾的军队。 等到皇帝一死,太子即位,大乾之中,还有谁是他郑家的对手? 今次他们用一个路魁便能同时将温王谢三家设计其中,日后随便玩点手段,也够三家喝一壶的。 于是朝野上下,谁还不唯他郑家马首是瞻? 朝中有威望,军队之中有势力,妥妥的土皇帝。 可要让皇帝感受到绝对的压力,光靠郑家显然是不成的。 路魁的身份特殊,皇帝一旦知晓,势必会联想到当年党争的结果。 而郑家既能找到一个燕王后人,那必然也能找到当年党争的诸多隐秘。 换言之,郑家不但要用党争来掣肘皇帝,还要用路魁来暗示皇帝,甚至胁迫皇帝。 皇帝不是要用魏斗焕来搅动京城风云吗? 那他郑家就用路魁来作为回应! “当年之事,一直存疑,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皆是如此。” “如今郑家旧事重提,显然是发现了当年的隐秘之事,想要通过路魁来暗示陛下。”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王煜话到这里,将目光转向魏斗焕道: “我建议,上奏陛下,让陛下定夺。” 有些事,他们可以擅做主张,采取行动。 比如昨夜绑架郑孝圣。 可有些事,这个念头他们都不能有。 比如有关路魁的事。 王煜深知这里面的差别,也深知以皇帝的性格,知道此事后会如何进行反击。 皇帝的事,他们万万不能擅自干预。 “魏兄,王兄所言在理。” “此事既涉陛下,我等便不该继续擅做主张。” 裴孝义也是这个意思。 当此时刻,保住小命要紧。 他可不想自己舅舅前脚离开京城,自己就嗝屁了。 闻声,魏斗焕也不得不陷入慎重思考之中。 王煜与裴孝义所言不差,这是肯定的。 皇帝让自己回京,定然不是回来给皇帝找麻烦的。 前燕王与皇帝的党争,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可如今郑家将这件旧事重提,显然是找到了蛛丝马迹。 倘若自己这时候再继续调查下去,万一将这些事公之于众,皇帝还不得将自己给烹了? 自己身死事小,若是连带着王煜,裴孝义,裴行远,董少卿乃至悦心,庄小莹等人也跟着自己被砍了脑袋。 那自己恐怕死都不会瞑目。 郑家到底想做什么,现在看来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想到此处,魏斗焕抬起头道: “我来写奏疏,麻烦王兄亲自再跑一趟。” 之前布防图便是王煜亲自送到北境去的,此时这份奏疏,也只能让王煜再跑一趟了。 闻声,王煜当即点了点头。 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的在金吾卫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大人,黄公公请见。” 金吾卫躬身拜见时,三人正好看见站在金吾卫身后的黄公公。 见状,魏斗焕等三人忙起身恭迎。 “虚礼便不必了。” 黄公公径直走入内堂,坐下后当即摆手示意三人也都坐下。 “陛下此次让我回京,主要有两件事。” “其一是,布防图之事,你们做得很好,陛下嘴上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很是欣慰。” “按照陛下的意思,待得北边的战事一结束,魏大人便走马上任,正式接手右金吾卫将军的位置。” 他的话音落下,王煜与裴孝义皆是喜出望外的看向魏斗焕。 而魏斗焕当然也知道礼数,当即朝着北边跪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明铮一案,魏斗焕从巡城御史升任羽林郎将。 布防图一事,朝廷却始终没有动静。 魏斗焕原本以为是皇帝在北边打仗,战事过于焦灼,所以这才没有提及。 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至于这第二件事嘛。” 黄公公微微一顿,黑白相间的眉毛轻抖: “路魁之事,到此为止。” “周五晟案,郑孝圣以下便可结案,郑孝圣及以上之人,不必再继续调查。” 刚才魏斗焕等三人还在商议,将此事请示皇帝,让皇帝定夺。 可他们哪里会想到,皇帝早已知道此事,甚至还提前派了黄公公返回京城。 由此看来,京城的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 闻声,魏斗焕与王煜相视一眼,皆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魏大人。” “下官在。” 陡然听到黄公公叫到自己,魏斗焕急忙起身。 “坐下说话,无需如此多礼。” 黄公公似乎并不太喜欢魏斗焕的礼数,示意他坐下后继续道: “而今京城正值多事之秋,有些事你当慎重。” “昨晚之事,不可再发生第二次,明白吗?” 此言,既可以说是提醒,也可以说是警告。 但从黄公公的语气不难听出,其中提醒的成分更多一些。 显然,昨晚之事,也没能瞒过皇帝的耳目,甚至在回京城路上的黄公公也都知道了此事。 “下官谨记公公教诲。” 魏斗焕不敢托大,毕竟皇帝没有怪罪自己已是万幸。 见状,黄公公这才看着三人道: “昨夜之事,你们要烂在肚子里,无论谁问起,都不可说出去。” “如若不然,广平宋家便是你们的下场!” 话到最后,黄公公的语气陡然凌厉,直让三人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闻声,三人急忙起身,站成一排恭恭敬敬的点头称是,再不敢继续坐着应声。 第161章 我要的便是他不肯罢休! 魏斗焕能料到的是,皇帝一定会出手。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毕竟他原本就打算写奏疏送至北境,请示皇帝。 可他没想到的是,皇帝比他估计的还要早就知道了此事。 于是,在黄公公带来的口谕之下,周五晟案俨然再无任何查下去的必要,皇帝会如何处置,也不是他和王煜,裴孝义等人能够决定的。 在谈完了公事后,黄公公忽的话锋一转,看着魏斗焕笑道: “你才回京城不到一年,而今便立刻要接任金吾卫将军,如此升迁的速度,京城之中不知多少人眼红羡慕啊。” 从一个小小的巡街使,到立刻要走马上任的金吾卫将军,从不入流到成为正三品大员。 放眼整个京城,只怕也无人能够出魏斗焕左右。 而这样的速度,自然会引起不少人的羡慕嫉妒恨。 对此,魏斗焕当即朝着北边拱手道: “都是陛下抬爱,全依仗陛下拔擢,下官才有今日。” “旁人嫉妒羡慕,下官管不着,下官只知道为陛下尽心办事而已。” 知恩图报,有恩必报,魏斗焕还是知道的。 况且对他有恩的还是皇帝,这个恩就更加不得不报了。 闻声,黄公公欣慰点头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不过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京城不比北境沙场,这京城里的人可不会在意你到底立了多少功绩,多大功劳,他们眼中有的,只是眼下自己的利益。” “你如此升迁速度,或已妨碍了不少人的利益,你要谨慎啊。” 自魏斗焕回京,已不知妨碍了多少人的利益,从朝中三恒到吴国公府,魏斗焕就好像天生自带查办权贵的体质。 路魁之事,有皇帝处置,他自是无需担心。 可其他事呢? “再加上昨夜之事,你日后在京城的日子,我看不会这么好过。” 黄公公补充道: “陛下亲征在外,京城之事,鞭长莫及,所以你更需谨慎。” 如此暗示,已然十分明显。 魏斗焕一听之下就明白了,当即朝着黄公公拱手道: “多谢公公提点,下官谨记在心。” 说着,魏斗焕从袖中掏出常备在身的一万两银票偷偷塞入了黄公公的手中。 “公公千里迢迢跑一趟,着实辛苦,今晚我在春风楼摆宴,还望公公赏脸。” 给钱是一回事,请客吃饭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京城混了这么久,这点道理魏斗焕还是明白的。 再加上日后还需要黄公公的照拂,此刻多刷点好感度,总是没错的。 “诶,宴席便算了。” “今晚我便要赶回北境,陛下那还等着我去伺候呢。” 说着,黄公公随即起身,看了看在场的三人后,再度笑道: “我大乾的未来,可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肩上担着啊,三位多加珍重。”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大踏步从金吾卫属衙大门走了出去,而后消失在街道上的人流之中。 “黄公公这最后一句话,似乎还在暗示我们什么?” 裴孝义也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来黄公公话里有话。 年轻人,珍重。 这些字眼可不像是一个公公能说出来的话。 而且还是皇帝的贴身侍监,怎么听都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闻声,王煜看了魏斗焕一眼道: “周五晟案虽不用继续查下去了,可是咱们昨晚之事,郑孝圣必不会轻易罢休。” “魏兄,此事你可要有所准备才好啊。” 黄公公提醒过此事,王煜自然不敢怠慢,毕竟郑家在大乾的势力,有目共睹。 万一郑家对他和魏斗焕,裴孝义展开疯狂报复,那他们三人若无准备,岂非等死? 对此,魏斗焕的回答是: “无碍。” “他若就此罢休,我倒要高看他两眼。” “我要的便是他不肯罢休!” 话音落下,魏斗焕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锋芒。 ...... 京城,吴国公府。 紫袍人立在梧桐树下站了许久,望着枝桠上逐渐泛起的青芽,以及天空朵朵漂浮的白云,一时思绪横生,沉默良久。 直到吴国公礼佛完毕,他这才转过身来道: “看来陛下还不愿与国公撕破脸皮。” 黄公公带回来的消息,紫袍人已然知晓。 而从这个消息不难看出,皇帝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动郑家的想法。 只不过紫袍人的脸上不见喜色,反而隐隐间透着一股忧色,好似对这个结果有些不满,意料之外的感觉。 吴国公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摇晃道: “边关不宁,陛下还需诸位将军同心戮力。” “此时动手,于国不利。” 以他在军中的威望,即便是皇帝也要看他三分脸色。 这也就是皇帝只查办郑孝圣以下官员的原因。 郑家,此刻显然还不到动手的时机。 而吴国公对此心知肚明,他甚至能理解皇帝为何这么做。 “看来国公对陛下仍旧抱有敬畏之心啊。” 紫袍人调侃了一句,顺手也端起了茶盏。 只听吴国公道: “这去年的老茶虽不及今年的新茶,但胜在别有一番味道。” “喝多了,也就习惯了。” “再喝新茶,反而没有了那番味道,是福是祸,是喜是悲,全靠喝茶之人掌控,又甚者连饮茶之人也无法掌控。” “倒是这茶,你喝与不喝,它都是如此味道,既不会因为你喝了,便变了味。” 他将自己比作茶,将皇帝比作喝茶之人,如此一番隐喻,可谓贴切至极。 饶是紫袍人闻声也不由点头称是道: “国公所言甚是。” “陛下与国公的关系,不正是如此么?” “国公为我大乾立下的汗马功劳,便是嘴上说说只怕也要说上个三天三夜。” “陛下是否继续爱重国公,那些功绩也会摆在那,不容任何人质疑。” 还有一句话他没解释。 那就是吴国公的这些功绩摆在这里,即便是皇帝想动他,那也要三思而行。 可以看得出来,紫袍人确然收敛了许多。 “不过,事已至此,想要继续下去,已然不妥。” “下一步,国公打算如何?” 周五晟案显然不可能再继续闹下去,皇帝都发话了,他们如果继续闹下去,那便是妥妥的谋逆。 当年前燕王的前车之鉴仍旧历历在目,许多事无需争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既然陛下不愿动我郑家,也不愿我动朝中三恒。” “那便先将魏斗焕这颗钉子拔除。” “只要魏斗焕一死,剩下的事自然就好办了。” 话到这里,吴国公微微一顿,接着道: “此事还是交由你去办,尽可能办得漂亮些,切莫留下口舌。” 第162章 来自郑孝圣的复仇 在魏斗焕的眼中,长安城就像是个巨大的水缸,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被容纳,被淹没,甚至被吞噬。 直至最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发现一点儿痕迹。 魏斗焕难以自持的想要去冲破,但最后却发现,这种牢固的枷锁在历史的沉淀下已然比拟一座大山,以凡人之躯,实难对其造成任何影响。 于是,周五晟案在广而告之中开始,却在悄无声息中结束。 朝廷上下就像是提前商量好似的,自黄公公回京那一天起,便再也听不到有关此事的任何声音。 上至太子,下至金吾卫的巡街使,不约而同的将此事抛掷脑后,再难记起。 闲来无事,魏斗焕仍旧每日巡街,这可能是他为数不多喜欢做的事。 看着街道上的行人,沿街叫卖的小贩,以及那些熟悉的百姓们脸上的笑容,浓郁的市井气息总能让他找到一丝继续下去的动力。 这一日,北境传来消息,金戎彻底被灭。 皇帝亲率大军攻入金戎国都,这个影响了大乾数百年的大国就这样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大乾的王旗在这片土地上迎风招展。 接着,便是大乾举国欢腾。 长安城中更是举办了热闹的庆功宴,用以歌颂皇帝的丰功伟绩,尽管皇帝并没有回京。 魏斗焕自然也要参加。 对于这样的宴会,参加是走过场,要说真心有多高兴,那他还真是没有。 毕竟参加宴会的这些人,他大多认识,不外乎就是各方势力的拼凑,大家聚在一起用标志性的演技相互衬托出一个繁荣盛世。 回家时,已是深夜。 天空中的月亮硕圆,星光点缀下,更显其独特,玉盘凌空,圣洁璀璨。 从皇宫前的朱雀街转入王府胡同,再从胡同出来进入古生街,距离魏府也不过两个街口的距离。 可就在魏斗焕转过古生街街口之际,数道黑影忽的从两侧民居房顶跳下,将他围在了街道之中。 此刻深夜,街上鬼影也无,只有街道两侧的灯笼随风摇晃。 初春的风自是温柔,可此刻竟有一丝寒意。 魏斗焕的目光扫过这些黑衣人,眼神也随之凌厉起来。 他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这帮人在此等待自己,想来不会只是想跟自己打个招呼。 “怎么?还不动手吗?” 魏斗焕见他们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当即若无其事的问道。 这时,街口忽的传来一阵马蹄声。 魏斗焕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盔甲之人坐在马背上,背着光朝自己迎面而来。 “魏大人,你难道忘了我说过什么吗?” 来人到了近前,魏斗焕这才看清楚他的样貌。 “原来是郑大人。” 不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郑孝圣。 当日在百花楼的后院之中,郑孝圣曾说过,那晚之事乃是私怨,来日必定十倍奉还。 一向睚眦必报的他,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此事。 而魏斗焕显然也记得此事,当即冷笑道: “这些人若能杀得了我,你自是高兴。” “若是杀不了我,也能羞辱我一番,你也能解气。” “倘若羞辱也不成,让我身上添些皮外伤,也能当作是当日之仇的报答。” “而无论如何,到最后你也只是个看客,这场厮杀也只是私斗,与你毫无关系。” 只用一眼,魏斗焕就看出了郑孝圣的用意。 国公之子当街拦截千牛卫进行殴打,这种事别说做了,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郑孝圣聪明过人,这种法子显然不会用。 而他光明正大的从黑暗之中走出来,就站在魏斗焕的面前,只要他不承认,今晚之事就是一场私斗。 即便魏斗焕知道此局乃是他所设,那又能怎么样呢? 难不成还能将那晚绑架郑孝圣之事说出来?然后再控诉郑孝圣乃是为了报仇,这才派人将自己堵在街上围殴? 这显然不可能。 所以今晚郑孝圣报仇的计划无论是否得逞,郑孝圣都能全身而退。 “魏大人果然聪明伶俐。” “只是不知今晚魏大人还能否有当日的威风。” “来啊,先让魏大人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杀了魏斗焕? 郑孝圣还没那么愚蠢。 而且他也不想杀人,他要的,只是将当日所受痛苦与屈辱,十倍奉还给魏斗焕。 他要的是,让魏斗焕生不如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四下黑衣人当即一拥而上,瞬间朝着魏斗焕攻了上去。 “嗯?” 黑衣人一动手,魏斗焕立时察觉到不对劲。 这些黑衣人的身手简直比千牛卫还强! 他不敢大意,当即拔剑出鞘,刀锋在灯笼的照耀下闪烁着寒芒,猛的将身前黑衣人劝退,而后挥刀后劈。 只一下,一个黑衣人的左臂瞬间断成两截。 “啊!” 凄惨的喊叫声在原本寂静的大街上骤然响起。 可不待魏斗焕继续出手,一旁的黑衣人已然欺身上前,双掌在途中变掌为爪,猛地朝魏斗焕的肩头抓去。 魏斗焕挥刀去挑,可那人的招式古怪而凌厉,爪在半途又忽的变指,指尖轻轻在魏斗焕的刀背上一点,魏斗焕差点直接将刀甩了出去,虎口也随之剧痛起来。 这让魏斗焕立时打起了精神。 他知道,尽管刚才这黑衣人的指力,有着借助自己刀势的投机取巧在,可这一指仍是有着一两拨千斤的精妙之处,非研习此招数十年不可得。 “高手!” 与高手过招,乃是魏斗焕最高兴的事。 于是此刻他不但打起了精神,而且还来了兴趣。 随即,只见他抬刀斜出,刀锋顺着黑衣人的指尖划过,而后猛的下斩。 这一刀,力道与角度都可谓极致的刁钻。 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京城内,魏斗焕的刀法都可谓出神入化,用这一招斩杀的敌人更是数之不尽。 可当他的刀锋落下,黑衣人只轻飘飘的一个后撤步,便恰好贴着刀身躲过一击。 更为精妙的是,不待魏斗焕再度出手,身后的几个黑衣人早已得到指示,分别从魏斗焕背后的上中下三个方向袭来。 魏斗焕要么顾前,要么顾后,总要放弃一边。 临危之际,只见魏斗焕双脚在地上一点,而后身体霎时腾空而起,好似一个大转盘似的在空中旋转了起来,刀锋在他手中倒映着烛光,一时诡谲难测。 身后的几名黑衣人被刀锋砍中,当即血流不止,想要与前人配合擒拿魏斗焕显然已是不成。 这时,前方那个武功高超的黑衣人也不知从哪捡起一把刀,猛的扔向魏斗焕! 情急之中,魏斗焕只得挥刀去格挡。 然而下一刻,那人只一个闪身,便等在了魏斗焕即将落地的地方,而后单掌挥出,掌风凛冽,竟将街道旁灯笼里的蜡烛瞬间熄灭! 第163章 生不如死 长安城的街道上,魏斗焕与黑衣人激战正酣。 郑孝圣为了报复魏斗焕,显然做了十足准备。 这几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绝不像是普通的护卫,必定是行走江湖的武士,临阵经验颇为丰富。 饶是魏斗焕也难在他们的手上占到任何便宜。 此刻被那黑衣人占据了有利位置,魏斗焕只要落下,必定遭到那人的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魏斗焕忽的一咬牙,使自己的身体面朝下,而后挥刀迎头朝那人攻去。 这一翻身,看上去简单,可如此拼命带来的后果却十分致命。 因为他本就身在空中,强行调整自己的面向后,身体上的力量已经十分孱弱,能够用到手上的,那就更少了。 于是他的攻击并未起到任何效果,那人如脚下生根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挥手便不但破解了魏斗焕的招式,反而还弹指在刀背之上,使魏斗焕的虎口再度剧痛。 见状如此,魏斗焕来不及多想,只得将刀反手握住,而后猛的挥出左拳,想要迫使那人挪动。 可那人不但没有挪动,反而也是一掌轰出。 “砰!” 拳掌相交,只听一道沉闷声响。 紧接着便看到魏斗焕的身体在空中倒飞而出,差点就撞在街道旁茶楼的柱子上。 好在魏斗焕在即将撞上之际,反手抱着桩子旋转了起来,这才卸去那人的劲力。 然而不待他稍有休整,另外几个黑衣人早已包抄了过来。 他们的武功虽没有那人高,可当此时刻,他们的进攻却能给那人争取足够的时间赶来。 魏斗焕眼神一时凌厉,当即挥刀,左右开弓,想要硬生生从人群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只可惜的是,这些人的武功虽不怎么样,但轻功却是一绝。 无论魏斗焕如何进攻,他们都只是闪躲,以至于魏斗焕从街边杀到街中,愣是没砍中其中一人。 就在这时,那人已来到近前,抬手便是一掌。 掌风凛冽,魏斗焕不敢托大,又避无可避,只得硬接。 两人再度对了一掌,魏斗焕只觉一股强的可怕的力道顺着自己手臂窜入身体,而后直让自己的左肩肩膀剧痛难忍。 “哈哈哈哈!” “魏斗焕,你不是很能打吗?” “我今晚倒要看看,到底是你能打,还是他们能打!” “来啊,让他生死不如死!” 最后这一句话,显然是说给黑衣人听的。 郑孝圣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让魏斗焕生不如死,今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件事他也要一办到底。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黑衣人当即欺身而上,一把抓住了魏斗焕的肩头,而后径直将魏斗焕拎了起来!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心头一惊,急忙出刀。 可那人好似早就预料到了魏斗焕的招式,低头闪避后,左右手相互交叉,竟将魏斗焕像是抡风车一般抡了起来。 脚不着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危险感瞬间涌上魏斗焕的心头。 就在此时,那人陡然松手,魏斗焕便立时犹如一块被扔出去的石子,径直撞向茶楼的柱子。 刚才他能化解那人的力道,乃是因为他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然而此刻,他被扔出去以后,惯性使然,他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撞向柱子。 说时迟,那时快,魏斗焕在即将撞柱之前,猛然瞥道一旁染坊的招牌,招牌上几缕布料正在风中飘扬。 他急忙伸手抓住,而后手上一抖,劲力顺着布料蔓延至尽头,瞬间在招牌上缠绕了几圈。 如此,他借着布料,总算是稳住了身形,在即将撞柱之时,双手紧紧拉住布料,而后双脚在柱子上猛的一蹬,整个人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他的身影快如鬼魅,窜入人群中后,再不做任何无用功,挥刀便朝着黑衣人的要害砍去。 这些黑衣人原本还想继续闪躲,然而魏斗焕此刻全神贯注,根本不给他们任何闪躲的机会,一招一式都带着凛冽杀气,刀锋划过他们的衣衫,顿时鲜血淋漓。 “呵!” 而就在他准备大开杀戒之时,一道低沉的声响在他耳边响起,不待他回头去看,掌风已至耳旁。 他当即下意识偏头躲闪,谁料那人的另外一只手正在一侧等着他。 下一刻,他被一掌击中脖颈,剧烈的疼痛霎时间传入脑海! “好!” “这下不错!” “别停下,继续。” 郑孝圣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见手下一招得手,立马催促道。 那黑衣人不敢违命,抬手继续攻来,魏斗焕强忍脖颈剧痛,翻身挥刀,又将一个黑衣人斩杀后,这才转身一刀朝那人的手腕挑去。 那人反应迅疾,立刻收手转身,几乎贴着魏斗焕的身体绕到了另外一侧,但保持着与魏斗焕手臂长短的距离。 在这个距离上,那人的进攻好似狂风骤雨般的倾泻而出,魏斗焕勉力应付,可那人的招式实在过于古怪,饶是他此刻也感到一阵慌乱。 “着!” 只听那人一声轻喝,魏斗焕的背上再度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掌劲穿透了魏斗焕的身体,立时使他感到一阵鲜血狂涌,差点便吐了出来。 “着!” 魏斗焕也不甘示弱,反手一刀,立时砍在那人的肩头。 但那人早有准备,黑衣下方乃是盔甲,魏斗焕这一刀根本没能给他造成任何伤害。 反倒是那人肩头一耸,身形立刻再度欺入内圈,双掌在空中快得只留下残影,尽皆往魏斗焕的身上招呼。 魏斗焕吃痛,一边格挡一边寻找缝隙插入进攻。 两人在大街上斗了二三十招,再度对了一掌,魏斗焕再也憋不住口中鲜血,当即“噗”的一下喷涌而出。 鲜血在春寒料峭的夜里冒着一丝热气,魏斗焕伸手抹去嘴角鲜血,一时斗志更为激昂。 如此激烈的战斗,他已经很久没遇到了。 上一次还是在韦智案中的大理寺。 可那帮人不过是仗着人多,欺负他人少。 而今这般高强度的单打独斗,却还是他第一次遇到。 于是只听到一声怒吼,他竟主动冲了上去。 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刀光恰似水银泻地,刹那间反射出街道旁的烛光,猩红。 “叮!” 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寒芒点点的匕首与魏斗焕的刀碰撞在一起,立时溅起星光。 但那人匕首在前,右手双指在后,再度猛的击中魏斗焕的肩头。 两次被人击中同一个地方,魏斗焕肩头上的疼痛感瞬间加剧! · 第164章 形势倒转 魏斗焕显然没想到在京城中竟会遇到如此高手。 其招式之精妙,攻击之迅捷,反应之迅速,都远超以往他所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 再接连被其击中同一个地方后,他此时也明白了,郑孝圣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而此刻,郑孝圣的脸上正洋溢着计谋快要得逞的笑意。 见状,魏斗焕心神微凛,手中刀锋忽的放缓了些许。 其他人的进攻在眼中都如同儿戏,唯有这个左右手同时出招的黑衣人,乃是劲敌。 他一边观察着此人出招的习惯,一边在心中默默记下,待得此人再度一击而至,他猛的欺身上前,一刀刺进内圈。 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 眼见此人既是用匕首在进攻,灵巧有余而范围不足,他的刀刚好可以在欺身上前之际让自己与此人保持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 如此一来,只要他能维持这个距离,这场战斗便定数未知。 黑衣人显然也知道不能让他保持这个距离,毕竟手中匕首在这个距离上,能起到的作用很小,几乎可以说没有。 于是只见此人双足轻点,不退反进,也往前踏出一步,拉近了与魏斗焕的距离,接着匕首寒芒突现,宛如一点流行坠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魏斗焕的眼睛。 如果说此人的速度只能让魏斗焕略微吃惊的话,那此人这一刺的招式,可谓让魏斗焕心神大震。 此人这一刺,匕首尖头上的寒芒好似固定,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闪烁着璀璨且刺眼的光芒,而且在魏斗焕紧盯着这道寒芒之际,随着越来越近,寒芒竟然在最后时刻消失了! 饶是魏斗焕也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招式,冷汗瞬间便淌了下来。 好在这么多年在战场厮杀的直觉,让他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去,双手在脑袋即将落地之际,撑在了地面上,整个身体好似一张立在地上的弓。 而也就在这时,他只觉自己肚皮上划过一道凉风。 他知道,那是匕首在寒意。 “磨蹭什么呢?” “还不赶紧的?” 郑孝圣在马背上看着这一幕,眼神中闪过一抹冷冽。 魏斗焕的武功,京城中人所众知。 想当初在韦智案中,魏斗焕在大理寺血战逆党,以一人之力,独挡数百人的进攻,武力值可谓拉满。 但此刻让郑孝圣不安的是,自己请的乃是江湖武士,那也是刀口舔血之辈,而且成名数十载,魏斗焕竟与他斗了个有来有回! 难不成魏斗焕从一开始就未曾显现真实的本领? 一思及此,郑孝圣内心的不安瞬间加剧。 “叮!” 又是一道金戈相交的声音传来,魏斗焕在短暂的躲避后并未选择一味的防守。 只见他翻身出刀,刀影在空中布下一张大网,径直朝着黑衣人的脑袋罩去,而他自己则依旧保持着与黑衣人相对安全的距离,既未着急建功,又不给黑衣人再度近身的机会。 黑衣人挥动匕首格挡魏斗焕的刀锋,每一次抵挡,黑衣人都只觉魏斗焕的力道再加重一分。 直至如此抵挡了十招后,魏斗焕忽的一声怪笑,刀锋趁着黑衣人出招的间隙插了进去,在中途便刺为挑,猛的朝着黑衣人手腕袭去。 黑衣人本想侧身躲避,而后如法炮制刚才的招式,伸出左手双指,直中魏斗焕肩头。 然而他刚一出手,魏斗焕便立时反应,左手握拳,毫不犹豫轰出! 拳指相击,黑衣人的指头顿时骨折! 见此情形,魏斗焕的进攻顿时更如疾风骤雨,刀刀致命。 黑衣人急忙闪身躲避,趁着魏斗焕出刀之际,俯身滚入魏斗焕的脚下,而后双手将魏斗焕的双脚死死抱住。 魏斗焕本想顺势一刀斩向黑衣人的脑袋,可他刚出手,黑衣人便猛然发力,双手抱着她的双脚,想要将他掀翻在地。 尽管魏斗焕的马步已扎得很稳,可面对黑衣人的奋力一掀,还是没能挡住,整个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手中招式也立刻停止。 而后,郑孝圣便看到黑衣人抱着魏斗焕的双脚,直接将魏斗焕抡了起来。 也不知黑衣人抡了多少圈,最后再猛的一松手,魏斗焕在惯性的作用下,顿如铅球飞出。 黑衣人显然不知道什么惯性,可魏斗焕知道啊。 在被扔出的瞬间,魏斗焕便知道自己若不卸力,如此巨大的惯性,定然将自己砸得粉身碎骨。 于是他握紧手中刀,瞅准了即将在眼前一闪而过的柱子,猛的一刀刺入其中。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缓冲的办法。 可这种方法显然还不足以完全将惯性卸掉,佩刀没入柱子后,惯性仍旧带着他的身体往前奔去,单手紧握刀把的他哪里能够承受如此巨大的阻力,整条臂膀一时好似要从中断掉了一般,剧痛无比。 下一刻,不待他的手臂断掉,刀把竟先一步承受不住。 他被惯性带着,径直坠入下方一堆箩筐之中,地上积水在月光下照应出他苍白的脸色。 这一摔,尽管借助刀把已经缓冲了许多,可落地之时的剧痛仍是让他心神震荡,一阵耳鸣,眼前的黑夜不知为何骤然变成了白天,夺目刺眼。 可仅一刹那,耳旁骤然响起一道凛冽疾风! 他想也不想的抬手去挡。 只见黑衣人的双指径直戳中他的手臂,原本想象中他的手臂应声而断的画面并未出现,反倒是经过如此一击,他立时清醒了过来。 他看了看手上护腕,又看了看眼神中带着些许诧异的黑衣人,一股浓烈的杀意瞬间在心中沸腾。 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画面在他眼前一一闪过,那些九死一生的惊现时刻也在此时不断涌现,经历过血与泪洗礼的他,此刻浑身上下散发着死气。 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难免沾染上的死气。 那是整体与尸体呆在一起,无法避免的死气。 那是杀的人太多,导致双手已经无法洗去的死气! “杀!” 只有一声轻喝,而后翻身跃起,双手好似狂风骤雨般的发动了反击。 在没有了刀的限制后,他手上的功夫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战场之上,武器是随时都可能掉落的,唯有这一双手,除非身死或被斩断,不然这便是他最后的武器! 一掌接着一掌,一招跟着一招,魏斗焕此刻的进攻好似行云流水,既流畅又迅捷,饶是黑衣人,短时间内也应接不暇,只得步步后退闪避。 大街上,形势瞬间倒转。 第165章 反败为胜 魏斗焕终于丢掉了手中刀。 作为一个刀不离手的武将,无论是在别人眼中,还是在他自己看来,刀就是他全部力量的延申。 若没有刀,他的战斗力会大打折扣,这是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的共识。 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当他丢掉手中刀,彻底被解放的双手瞬间迸发出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握刀时所能展现的所有力量。 一拳接着一拳,一掌接着一掌,拳拳到肉,掌掌生风,当他浑身上下的力量全部集中在一双手掌时,黑衣人陡然感觉到了恐惧。 那是一种从未涌现过的恐惧,好似在青天白日下,骤然涌现出的一团黑风,霎时间将他笼罩包围,密密麻麻的黑暗弥漫进他的衣衫,钻进他的身体,而后流窜在每一滴血液之中。 他甚至感到自己的速度已然远不及魏斗焕! “呵!” 魏斗焕再度一声轻喝,双掌横推而出,短距离的爆发往往最为致命。 黑衣人伸手便要去挡,可谁知这一挡之下,竟直接被魏斗焕震飞数丈,直至撞在了街边的柱子,喉咙瞬间一甜,这才停住。 他抬起眸子,难以置信的望着魏斗焕,怎么也想不明白魏斗焕为什么能够突然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战斗力。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那是魏斗焕的劲力在他身上缓缓消散所带来的后遗症。 而此刻的魏斗焕正朝他缓缓走来。 黑夜之中,魏斗焕的身影在此刻显得异常高大,斜长的影子在地上留下一大片阴影,背光之下,黑衣人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但却无法看到魏斗焕脸上的神色。 可他能够感觉得到,魏斗焕此刻身上的杀意已然如平地而起的冷风,无端肆虐。 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原本坐在马背上好整以暇的郑孝圣此刻也开始心惊胆颤起来,他哪里会想到魏斗焕在丢掉刀后竟会如此强劲,那一双肉掌好似铜铁浇筑,直让黑衣人连招架之力也无。 就在这时,魏斗焕转头看向了他。 “私怨,就要有私怨的样子。” 话音落下,魏斗焕的身影陡然一闪,只一瞬便到了郑孝圣的马前。 接着,黑衣人只看到魏斗焕伸手一抓,郑孝圣便立时犹如一只羔羊般被魏斗焕抓在了手中,任凭他如何挣扎摆动,甚至伸手去敲打魏斗焕的脑袋,可魏斗焕的铁掌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一点儿也未曾放松。 “砰!” 魏斗焕将他高高举起,而后猛地砸落在地! “啊!” 郑孝圣本就不善武道,筋骨更是差劲,被如此一摔,原本手上的伤势就未曾痊愈,此刻顿时开裂,鲜血长流,剧痛不已,惨叫连连。 黑衣人见得此景,哪里还敢胆怯,急忙飞奔而来,双指成剑,直指魏斗焕的双眼。 然而魏斗焕头也不回的挥出一掌,掌劲混着冷风,凛冽呼啸,后发而先至,竟一掌拍在了他的手腕。 下一刻,黑衣人只觉手腕好似被刀背击中,那股火辣的疼痛瞬间钻入了他的经脉。 不待他换招,魏斗焕的身影一闪而没,再度出现时,已在他的身侧,左掌直进,右掌斜出,左右开弓,将他的退路全部堵死。 黑衣人本想一跃而起,可魏斗焕双招已至,一左一右,正中他刚刚跃起的身体,霎时间五脏六腑翻腾不已,口中鲜血更是再也止不住,“噗”的一下,喷洒而出。 至此,当魏斗焕回头看向其他黑衣人时,这些早已被吓得双腿发软的黑衣人哪敢与他的目光对视,当即吓得连连后退,眼睛里的恐惧止不住外涌。 见状如此,魏斗焕再无后顾之忧,只看着地上的黑衣人道: “你身手不错,流落江湖,忒得可惜。” “若你愿你,我可以让你跻身金吾卫,如何?” 对于这样的江湖高手,魏斗焕自然做不到一刀斩之,毕竟现如今他最缺的便是听话的手下。 而黑衣人的身手,简直无可挑剔。 “魏斗焕!” “你他娘的找死!” 这时,郑孝圣恼羞成怒的骂道,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想要羞辱魏斗焕不成,反被魏斗焕当着自己的面挖人,如此赤裸裸的羞辱一时让他心血狂涌,难以自持。 “砰!” 下一刻,魏斗焕抬腿便是一脚。 只看到郑孝圣倒飞数丈,径直撞断了街边的柱子,尘土飞扬之际,满脸皆是鲜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地上的黑衣人见到这一幕,眼神顿时惊骇万分。 “他可是国公之子......” “都说了是私怨,既是私怨,国公之子又如何?” 魏斗焕说着,从一旁柱子上拔出了自己的刀。 简单抹去上面的灰尘后,这才看着他继续道: “替他卖命,总有一天会真的把命卖出去,到时以他的脾性,别说抚恤,便是你下葬的钱,只怕他也一个字儿都不会出。” “我金吾卫别的没有,但来我金吾卫便是自家兄弟,荣辱与共,生死相同。” 魏斗焕实在不愿看到这么一位高手继续浪荡江湖,此刻仍是耐着性子解释到。 闻声,黑衣人当即再度朝已然晕过去的郑孝圣看去。 从他的迟疑的眼神不难看出,为郑孝圣卖命,并非他所愿。 只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抵如此。 魏斗焕也看出了他的迟疑,见状当即道: “放心吧,在京城,还没有我魏斗焕保不了的人。” 有的人,他魏斗焕杀不了,这是事实。 但要说保护一个人,如今他魏斗焕只要想保,那就一定能够保下。 “你的家人,也不例外。” 言罢,魏斗焕从腰间取出金吾卫的贴身腰牌,扔到了他面前。 “拿着它,想清楚再来找我。” 随着魏斗焕的声音落下,原本安静的大街上再度陷入了悄无声息。 魏斗焕朝着自家府邸走去,每走一步都感觉头晕眼花正在急剧加重。 他想强行提起精神,认清道路,可眼前的道路却越来越黑,越来越窄,以至于到最后他只能看到远处的灯笼在视野里不停摇晃。 直至一阵冷风吹来,魏斗焕立时瘫软在地,眼前尽是说不尽的黑。 静谧的长安城内,风声阵阵,天上的月亮似乎知道职责未尽,于是从云层里露出了半个脑袋,望着昏暗的世界,沉默不语。 远处的鸡鸣狗叫逐渐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一个又一个走出家门,贪婪的呼吸着清晨空气。 第166章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寅时末。 皇宫内的钟声悠悠扬扬。 穿过一百零八坊街巷后,总算将这座沉寂了一晚的宏伟帝都唤醒。 崔迁山早已起身,此刻正立于自家宅院前院内的天井旁,井水倒映出他不算魁梧的身影。 他拢了拢身上官袍,从老仆手中接过热腾腾的杏仁茶,小啜一口后便在嘴里“咕噜噜”的漱起口来,而后一口喷出。 “郑孝圣昨晚又被魏斗焕揍了。” 消息是章绍同带来的,走到崔迁山身后时,手中也端着一盏茶。 “昨晚?” 听到声音,崔迁山连忙转过身来问道: “因为何事?” 只听章绍同道: “像是郑孝圣主动找魏斗焕循私报复,没想到被魏斗焕当街暴揍,夜深人静的,那地方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金吾卫的巡街使都是魏斗焕的人,还是城防营的人刚刚发现的重伤的郑孝圣。”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上次在百花楼的事也就算了,此次当街暴揍,还让城防营的发现了,我看吴国公不会偃旗息鼓,肯定会继续对付魏斗焕。” 周五晟案,皇帝的处置措施,温王谢三家不敢置喙。 既然皇帝都发话了,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他们崔家总归是没牵扯进去。 但也因此,让崔迁山感到了一丝危险。 毕竟当初他与魏斗焕也是有着私怨的。 如今皇帝在周五晟案中不但没有处置魏斗焕,反而还给魏斗焕升官,足以说明皇帝对魏斗焕的器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站队就显得十分关键了。 温王谢三家态度不明,自是不用多言。 然而吴国公府的态度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现在若不站队,等日后再想站队,岂非晚了? 听到章绍同如此之言,崔迁山当即摇了摇头道: “我看不会。” “哦?” 章绍同诧异问道: “为何?” 只听崔迁山道: “陛下明里没有处置郑孝圣,但从罢黜二十多名官员,连坐近五百人的结果来看,陛下对郑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郑元白倘若还不知适可而止,陛下便不会只是让魏斗焕试探试探了。” 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更何况是皇帝。 郑家在京城呼风唤雨已不是一日两日,皇帝对郑家一直在忍耐,此次周五晟案,皇帝虽未以雷霆手段处置郑家。 可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已然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郑家若还敢对魏斗焕出手,岂非就是在赤裸裸的挑衅皇权? “你是说,陛下会彻底与郑家撕破脸?” 章绍同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 毕竟郑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一旦动了郑家,难保军队不乱。 “所以陛下要去北境亲征,所以陛下让裴行远去钦州任刺史,所以陛下让魏斗焕接替裴行远成为金吾卫将军。” “这一切一切的行动都在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陛下要整顿军纪。” 崔迁山老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于是当初与魏斗焕产生矛盾之际,他咬着牙忍住了,没有给魏斗焕留下任何把柄。 他可不想成为皇帝整顿军纪献祭的第一颗头颅。 而崔家,也不能倒在皇帝整顿军纪的这场漩涡之中。 “最近几日,看紧点府中上下一应人等,谁都不准给我出去惹乱子!”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谨慎。 崔迁山的态度坚决,神色严厉,不容半点质疑。 闻声,章绍同当即躬身称是。 ...... 魏斗焕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与前两次昏迷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守在他身边的除了悦心,还有庄小莹。 见得魏斗焕幽幽转醒,悦心喜极而泣,直趴在魏斗焕的胸膛哭泣不止: “少爷总算醒了,呜呜呜......吓死心儿了,心儿还以为少爷......” 按道理,在经历过前两次魏斗焕昏迷不醒之事后,悦心应该有些心里准备了才是。 但实际上,这一次与前两次完全不同。 “你怎么也在这儿?” 魏斗焕只觉嗓子干燥难耐,说话时声音就好似锯树一般拉扯,简直难以入耳。 庄小莹忙端起一旁的茶盏,而后与悦心一道将魏斗焕他扶了起来。 “郎中说,你昨日昏迷乃是因为力竭所致,本没有多大问题,但因为你前两次重伤的缘故,此次昏迷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我们都以为你会.....” 她和悦心都以为魏斗焕会昏迷很长时间,可没想到魏斗焕只昏迷了两日不到。 然而尽管如此,郎中的话仍是让她们忧心不已,这一日来,两人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此处,眼睛都未曾眯一下。 魏斗焕闻声,目光在她们脸上一一扫过,见得她们疲惫的脸色,一时不由惭愧。 “辛苦你们了。” “放心,还没娶你们过门呢,我哪有那么容易一觉不醒?” 话到一般,魏斗焕又恢复了他一如既往吊儿郎当的男儿本色。 闻听此言,悦心与庄小莹皆是脸色一红,纷纷撇过脸去。 “快快,扶我起来,睡了这么久,饿死了都。” 见得两人脸上羞怯的神色,魏斗焕当即转移了话题道。 于是,在两人的搀扶下,魏斗焕走出房门,金黄色的斜阳顿时洒落在他的脸上。 此刻,他也总算是明白郎中的话了,自己确然已经力竭,到此时都未曾恢复。 身体上下,四肢百骸都软弱无力,走两步路都深觉困难,唯有让悦心与庄小莹搀扶着,这才能往前走两步。 可他不明白的是,自己与黑衣人交手之时,自己明明没感觉多用力,为何会力竭呢? 以往在沙场上浴血杀敌之际,他都未曾有过力竭,而今回到京城,不过是与人一战而已,何至如此? 事实上,此次在街头与黑衣人一战,与以往任何战斗不一样。 皇帝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而魏斗焕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此次黑衣人的武功可谓极高,魏斗焕与之交战之时,心神高度集中,他自己虽未曾感觉自己使了多大劲,用了多大力,但实际上他的每一招,都可谓倾尽全力。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力量流逝远比以往战斗时要快得多。 而在他丢掉佩刀,赤手空拳与黑衣人进行战斗时,这种力量的流逝更为加剧。 毕竟没有刀去延申他的力量,赤手空拳之下,力量作用于黑衣人,同样也作用于他。 如此一来,他身体内的力量自然更为加速流逝。 “外面有什么消息么?” 在门口坐了好一阵,魏斗焕这才让悦心于庄小莹搀扶着自己走向正厅准备吃饭。 第167章 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 庄小莹原本是见魏斗焕好几日都未曾露面,有些担心,于是借着询问庄家之事,前来拜访看望。 可谁知恰好遇到魏斗焕力竭昏迷。 见状如此,她哪里还挪得动步子,当即便与悦心一道守在魏斗焕的床边照顾。 悦心也是第一次见这等大家闺秀,为了魏斗焕不顾体面,不畏人言,心中既佩服又嫉妒,同时还隐隐有些担忧。 生怕庄小莹的出现,会抢走魏斗焕对她的偏爱。 可当她看到庄小莹无微不至的照顾魏斗焕,甚至跟自己一样,不眠不休时。 她心中的嫉妒与担忧一时烟消云散,便只剩下了佩服。 在她眼中,魏斗焕值得这样的庄小莹,而庄小莹也值得魏斗焕的好。 闻听魏斗焕问及外面的消息,悦心当即收起心神应道: “王郎将与裴大人,还有赵大人都来过了,说是让大人好生休养,外面的事他们自会处置。” 她自然不希望此时魏斗焕还为了外面的事烦恼,所以说话之时偷偷给庄小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一起瞒着魏斗焕。 庄小莹立时会意,当即点头附和称是。 可魏斗焕何等的聪明,一看两人的眼神便知道不对劲,当即笑道: “你们什么时候成为好姐妹的?我怎么不知道?” 闻声,悦心“理直气壮”的道: “我与小莹姐姐本就好姐妹!” “小莹姐姐,你说对吧?” 庄小莹闻声忙道: “是,我们本来就是好姐妹啊......魏大哥好好休息便是,外面的事就交给他们吧。”、 在撒谎这块儿,庄小莹显然不擅长。 一句话说完,立时暴露了外面有事的事实。 “好好好,听你们的便是。” “反正我也好久没休息过了,此次权当请病假了。” 魏斗焕并未戳破,只任由两人糊弄,说话时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一时心情颇为舒畅。 外面的事,他不是不担心。 但他也知道,有王煜,裴孝义与董少卿在京城,即便发生天大的事,这三人也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不然三人在京城混这么多年,纯白混了。 来到正厅坐下,府中仆人早已准备了菜肴,魏斗焕想要伸手去拿筷子,谁知手刚碰到筷子,筷子便从手中滑落。 此刻的他,已然虚弱到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见到这一幕,悦心眸子里的小珍珠立时流了下来。 倒是一旁的庄小莹二话不说,笑着道: “魏大哥,我喂你。” 说着便挑起一筷子菜,送到了魏斗焕的嘴边。 魏斗焕苦笑片刻,却未多言,张嘴便将庄小莹送来的菜肴吃到了嘴里。 “心儿,酒呢?” 见悦心仍是难过不止,魏斗焕当即问道。 闻声,悦心忙倒满了一杯酒,也亲手喂到了魏斗焕的嘴里。 于是,在两人的配合下,左边喂酒,右边喂菜,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感叹道: “生活啊!” “这他娘的才是生活啊!” 他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两个妹妹如此伺候自己,想当初刚回到京城的时候,刚遇到悦心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完这条路。 而今,他却在两个妹妹的伺候下,享受着以前从未享受过的人生。 还有什么比这种享受更让人心神舒畅的呢? 没有,至少在魏斗焕这里没有。 悦心与庄小莹都属于那种越看越耐看的姑娘,此刻一左一右陪伴在魏斗焕的身侧,如此亲昵的举动,魏斗焕的眼神里自然而然流露出许多欢喜。 “我说,你们俩确定没什么问题?” 吃饱喝足后,魏斗焕看着两人在一旁的亲昵的说着悄悄话,一时不由诧异。 这两人才认识几天就亲昵成这样了? 不是,你们难道不该争风吃醋的么? 怎么回事? 反倒像是好姐妹一样.......还真是好姐妹了? “啊?” 悦心与庄小莹皆是一怔,问道: “我们有什么问题?” 看着两人纯真稚嫩的眼神,魏斗焕深觉自己的问题很多余。 这有什么问题?这能有什么问题? 这两人完全毫无问题嘛! “咳咳.....那啥,你们要不商量下以后谁做大谁做小?” “还是说,你们早就商量过了?” 魏斗焕其实并不在意谁当大的谁当小的,主要是为了确保家宅安宁,这大小一定是要分的,不然到时候两个人争执起来,自己这个夹在中间的岂不是要受罪? ”哈?” 悦心与庄小莹闻声,再度一愣,而后瞬间秒懂,当即害羞的转过脸去。 “哎呀少爷.....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先说这种话.....” “对啊魏大哥......现在说这件事......是不是早了点......” 在她们的世界里,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已然就是一件终生快乐的事。 因而对于大小,她们倒真没想过。 因为在她们看来,她们与魏斗焕还有着很长一段路要走。 可魏斗焕刚才的话,却无疑是在缩短这段路。 于是,她们如何不懂呢? 只听魏斗焕道: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儿,这辈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阻止我娶你们。” “所以该商量的还是得商量,别等办事的时候你争我抢,那多不好......” “少爷!” 魏斗焕话还没说完,悦心便满面羞红的打断了他。 一旁的庄小莹更是从耳根子红到了嘴角,直将小脸埋进了衣衫里。 “哦哦。” 魏斗焕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笑着道: “哎呀,一时说漏嘴了嘛。”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对不对?” 说着,魏斗焕伸手欲将二人揽入怀中,谁知没有力气,只得摇晃了一下手臂,脸上露出个无奈苦涩的笑脸。 悦心与庄小莹偷偷对视一眼后,见得魏斗焕脸上神色,当即朝着他靠了过来,一左一右靠在他的肩头。 三人就这样坐在庭院中,望着天边渐渐沉落的斜阳。 “少爷,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受伤了?” 好一阵后,悦心才出言问道。 魏斗焕闻声道: “我也不想受伤,但是没办法啊,有些事,我总要去做不是?” “就想娶你们一样,虽万难而吾往矣。” 来到这个世界,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如果说以前的魏斗焕并不明白的话,那么在经历过这如此许多后,他的心里已然有了标准。 该做的事,无人可以阻挡。 不该做的事,也没有谁可以逼迫,即便是皇帝。 他可以是一把刀,但不能是一把只知杀戮的刀。 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不是? 那不然,岂非白来了? 第168章 人性本善 魏斗焕在家中并未修养很长时间,一来是因为他本就不是贪图享乐的人,而则是因为京城诸事,他不亲自处置,他不放心。 三日后,他的身体渐渐的恢复了不少,力竭导致浑身酸软的症状已然逐渐消失,此刻虽不能如以往那般飞跃纵跳,但起码走路没什么问题。 将庄小莹送到庄府门口之际,他本打算转头就回属衙上班,可谁知庄府内却忽的传出了哭喊声。 魏斗焕与庄小莹闻声,皆是一震,不详的预感在两人心中同时升起。 待得走进正堂,两人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死了。 庄小莹的母亲虽然熬过了冬季,但最终没能好起来。 就在昨夜,撒手人寰。 庄小莹见得早已布置好的灵堂,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想要哭,却又哭不出声音,只剩下眼泪不停流淌。 “人各有命,也许伯母是太过思念令尊,所以这才前往相见。” 别的什么安慰的话,魏斗焕实在不擅长。 可他此言一出,庄小莹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只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肝肠寸断的声音直让他也感到心痛。 “小姐。” “魏大人。” 这时,正堂内走来一位年仅五旬的老者,披麻戴孝,神色凄楚,脸色疲惫。 “唐叔.....” 庄小莹见得老者,当即又扑倒在他怀中哭泣不止。 魏斗焕这才想起眼前之人便是庄文言在世时十分信任的管事,唐德容。 “小姐......节哀顺变,夫人临走时没什么痛苦,很安详.....” 话到此处,唐德容自己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望着如父女般亲和的两人,魏斗焕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谁家还没个悲欢离合呢? 这不就是人生么? 随即,在他的帮助下,庄夫人的丧事很快按照既定流程一一办完。 唐德容在此间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不仅帮着庄小莹布置府内一应事宜,还要照顾城中各处茶庄,处理各个茶庄的生意,可谓忙得晕头转向。 之前魏斗焕派人调查过他,正如庄小莹所言,唐德容二十多年风风雨雨一直跟在庄文言身边,不曾出过半点差错,虽私底下有些私心,但也在情理之中。 人嘛,若无半点私心,岂非圣贤? 于是,魏斗焕也就放心了下来。 十日后,庄家的丧事终于办完,在接连送走两位至亲后,庄小莹已然无法再承受更大的痛苦,接连几日都一直住在魏府,与魏斗焕待在一起。 长安城的百姓对此不但没有闲言碎语,反而十分看好。 “庄小姐与魏大人,郎才女貌,虽门户不对,但以魏大人的脾性,想来是不会在意的。” “魏大人不拘于世俗,岂是等闲之辈?能够嫁给魏大人,庄小姐当不会再这么难过了。” “长安城中不知多少女子想嫁给魏大人,庄小姐能得偿所愿,想必一定是其父母在天之灵保佑吧。” 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变恶,至少每个人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人性本善。 所以在面对魏斗焕与庄小莹这桩婚事时,长安城的百姓显露出了极高的道德修养,将人性本善的理念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期盼庄小莹能够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在经历过至亲接连去世的痛苦之后。 同样,他们也期盼魏斗焕这样一个能够为他们发声,甚至为他们去得罪达官显贵的好官,能得到一门良配。 幸福与快乐都是相互的,他们希望这样的幸福与快乐能够落在魏斗焕身上,而魏斗焕也希望这样的幸福与快乐能够出现在他们身上。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追寻这样的幸福与快乐? ...... 翌日,魏斗焕在忙碌了如此之久后,总算是抽空来到了属衙。 赵振,马成等人在这段时间里可谓将尽职尽责发挥到了极致,每日都带着队伍巡街,若有不平,毫不犹豫出手管制。 金吾卫在魏斗焕的带领下,在京城的地位可谓水涨船高。 见得魏斗焕回来上工,赵振与马成当即将最近的工作报告递了上去。 魏斗焕看着几人这几日的辛苦,一时笑着道: “都是好样的,等忙过这一阵,咱们兄弟好好喝两杯!” 这世上,当没有比魏斗焕更了解几人的。 果然,他这话一出,几人纷纷欢呼雀跃起来。 “大人,我建议直接去百香楼,上次你与王大人,裴大人偷偷去,都不带兄弟几个的。” “是啊大人,百香楼我们哥几个还没去过呢。” “大人,下次一定要带上我们,必须得带上我们!” 几人前赴后继,一致认定必须去百香楼潇洒一回。 原本以他们金吾卫巡街使的身份,百香楼他们是万万消费不起的。 可随着庄家那一箱金子搬回来后,他们的工资当即也涨了不少,去趟百香楼,只要不大手大脚,定然妥当。 听得几人非要去百香楼,魏斗焕不由脸色一变,骂道: “你们几个老油条,哪儿热闹往哪儿凑是吧?” “那地方也是咱们能去玩的?玩一晚上要花多少钱知道不?” “你们那点钱拿回家不好吗?非要往水里扔?” 倒不是魏斗焕阻止他们寻欢作乐,毕竟在这年头,干的又是这差事,空闲之际若不寻欢作乐一把,那活着真没意思。 可魏斗焕不希望他们把钱都扔到了百花楼里。 百花楼说白了就是个销金窟,赵振等人能有多少银子往里砸? 去一趟花的钱,都足够改善他们家的生活状况了。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 “所以我们决定了,这次去由大人付账,我们只负责吃喝玩乐。” 蔡明适时冒出了头,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接着,剩下几人风狂点头。 见状,魏斗焕只觉满脸黑线,敢情这帮家伙在这儿等着自己对吧? “行行行,我付账就我付账,又不是付不起这个钱。” “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们,没事少去那种地方,你们可都是成了亲的人,我无所谓,你们别也无所谓。” 最后,魏斗焕还不忘叮嘱几人一句。 闻声,几人当即连连点头称是,那叫一个恭敬。 然而转过头。 “老马,我听说百花楼里的杏花酿不错,到时候你我搞两壶尝尝? “两壶?不是,老赵,你也太看不起大人了,两壶够喝个屁啊,那不得十坛打底?” “对了对了,还有个鸣翠的姑娘,听说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到时候让咱们大人请来,给咱们吹弹一曲......啧啧啧,光想一想都觉得美啊!” “那必须的,咱们大人什么时候让咱们丢过脸?请!必须得请!”、 几人一唱一和,直将去百花楼的活动都安排得一清二楚了。 魏斗焕听着,只觉自己上了大当。 第169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三月过,春风起。 酥软的春风荡漾在京城之中,沉眠了一整个冬季的长安终于在此时重新焕发出活力与生机。 繁闹喧嚣的景象彰显着这座帝国之都正在以一种蓬勃向上的精神快速发展。 而与此同时,大乾正式在原金戎设置州县,新一届春闱选出来的士子,便是这些地方的地方官。 魏斗焕自是不关心春闱的,毕竟跟他没关系,他只是个武将,总归是要战功升级的。 可这一日,魏斗焕的属衙内突然来了个稀客——京兆尹薛从如。 这个京兆尹自魏斗焕回京起,至始至终都未曾露过面,周五晟案时,也只是魏斗焕派蔡明去通报了一声。 今日亲自来访,魏斗焕自是心中疑惑。 “魏大人!” 薛从如进得属衙,当即十分熟练的与魏斗焕打起了招呼。 “早就想来拜访大人,可属衙内公事繁忙,城中又诸事频发,一时耽搁,还望大人见谅啊。” 此时魏斗焕尚未被朝廷敕封金吾卫大将军,所以他明面上的官职仍只是双郎将,正四品。 而薛从如这个京兆尹,却是实实在在的朝廷正三品大员。 他对着魏斗焕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着实让魏斗焕心里发毛。 因为魏斗焕知道,类似薛从如这等老狐狸,那指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面对这种老狐狸,魏斗焕也不是没有心得。 闻声,当即也是笑脸盈盈的道: “哎呀薛大人亲自来访,着实让下官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快快快,里面请!” 嘴上说着,魏斗焕却没有抬手“请”的意思。 见状,薛从如当即摆手道: “都是小事,就在此地说了便是,岂能打扰了大人公务?” “哦?既是小事,大人何须亲自登门来访?随便叫个差役来通报一声也就是了。” 魏斗焕继续客气着。 薛从如一听这话,心中忍不住腹诽道:随便派个差役通报一声? 你堂堂魏斗焕魏将军,如今朝廷上下谁不看你的脸色? 我敢只派个差役前来? 想着,薛从如面不改色的道: “是这样,魏大人。” “马上不就是春闱了嘛?历年春闱,都是咱们长安最为关键的时候。” “我大乾万千士子,寒窗苦读十数年,只为参加这四年一次的春闱,能否一朝鱼跃龙门,全在此一举。” “所以维护京城治安,维护春闱顺利进行,这担子可都是在你我二人身上啊。” 大乾的春闱堪称长安城的一大盛事。 据户部的统计,每一次春闱,大乾至少有近十万人来到京城参加,其中不乏各地方豪强的子弟,各地方世族的子弟,京城内达官显贵的子弟。 这些人聚在一起,若只参加春闱也就罢了。 可偏偏有些人,聚在一起就容易闹事,一旦闹事就会影响春闱。 往年,薛从如都是与裴行远商议配合,维护春闱的秩序的。 可眼下裴行远不在京城,薛从如当然只能来找魏斗焕这个右金吾卫郎将了。 而的话,意思也很明显,虽说这担子是他们两人一起挑吧,可具体事宜上还是得由魏斗焕来负责。 毕竟右金吾卫的职责就是维护京城治安,涉及到春闱,那就更不用说了。 反正还是那句话,他薛从如可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原来是这样。” 魏斗焕对他的潜台词秒懂,当即点头道: “如此大事,自该好生商议安排一番。” “未知薛大人的安排是?” 这件事,魏斗焕以前没干过,自然不便多言。 薛从如闻声道: “我是这么计划的,我从我京兆尹府抽调一百来差役,归大人你指派,此次春闱的治安之事,全由大人统帅指挥!” 果然,话没说两句,便立刻露出了狐狸尾巴。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暗道:老东西,跟我玩这手呢? 这不是摆明了要我单独负责? 这么大的事,责任全推给我,你他娘的倒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对吧? “岂能如此?万不能如此!” 魏斗焕想也没想的便摆手拒绝道: “以往这件事,都是大人你在负责,我这初来乍到的,啥也不懂,若是搞砸了,岂非断送了大人的大好前途?” “别别别,可千万别,此次春闱之事,还是由大人统一指挥调度,我听大人的指挥!” 春闱之事到底如何安排,魏斗焕实在不知。 既然不知,那就先看。 看一次,也就学会了。 这是魏斗焕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 只是他这么想,薛从如却是不这么想。 只听薛从如道: “大人过谦了,以大人的才能,如此小事,还能难得倒大人?” “再说了,而今京城上下,谁不指望大人提携?谁敢在大人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我这个京兆尹看上去是个正三品,说白了,啥也不是。” “所以一切还是听大人指挥!” 说着,薛从如一招手,百十来个京兆尹府的差役立时站在了门口,等候魏斗焕的调遣。 见状如此,魏斗焕一时当真是不好拒绝。 毕竟人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而且人都带来了,若继续拒绝,岂非显得自己太过谨小慎微? 一思及此,魏斗焕神色微变,不动声色的道: “大人在这京城里混得如鱼得水,谁又敢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呢?” “不过既然大人执意如此,下官若是不接,倒显得下官不近人情了。” 闻听魏斗焕此言,薛从如当即从朝着他拱手抱拳道: “大人忠义,薛某在此多谢!”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些差役变由大人指挥调度,春闱到时,我再与大人商议具体事宜。” 薛从如言罢,转身便要离去。 魏斗焕急忙喊道: “薛大人!” “别着急走啊。” 春闱的事完了,其他事可还没完呢。 好不容易逮到这个老狐狸一次,魏斗焕自不愿让他这么轻易的溜了。 薛从如还以为魏斗焕还要再拉扯一番,当即转身笑道: “大人若不放心,到时候我会给大人多提建议。” 谁料魏斗焕却漫不经心的问道: “春闱之事,于我而言,倒不甚重要。” “重要的是,薛大人这为官的态度,恐怕得改一改吧?” 闻声,薛从如不由面色一怔,而后漠然道: “大人此言何意?” 只听魏斗焕道: “从丘鹤案到周五晟案,再到郑孝圣一事,薛大人这不闻不问的态度可不行啊。” “好歹也是京兆府尹,如此不问世事,我长安百姓若有冤屈,找谁诉说去?” 魏斗焕老早就对薛从如不爽了。 上次他让蔡明去探薛从如的口风后,更是对此人鄙夷非常。 第170章 皇帝也有无奈之举 自魏斗焕回京后,他在京城内遇到的每一件事,薛从如都可谓职责所在,理应过问。 然而薛从如却一件也没过问,甚至还故意将春闱这等事直接扔给了他。 以前魏斗焕不用跟他打交道,自是觉得无关紧要。 可现在既然要跟这老狐狸打交道了,那话就不能不说在前头。 被魏斗焕如此一言,薛从如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毕竟在京城为官这么多年,魏斗焕还是第一个敢说他为官态度有问题的。 “魏大人这话说得,我就很不明白了。” 薛从如淡淡道: “有些事,本可以不用发生,魏大人非要去使其发生,完事以后还要责问我为何不过问。” “敢问魏大人,我这个京兆府尹到底应该过问什么呢?” 京城为官,最重要的便是一个“稳”字。 谁能做得稳这个官儿,谁就有机会继续往上升。 这是薛从如这么多年来积攒下来的经验。 所以不闻不问,乃是他的看家法宝,甩锅不负责是他一贯以来的风格。 以前裴行远能够容忍,他自是乐于此道。 可此刻面对魏斗焕的质问,他一时却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只得反问。 闻声,魏斗焕不由皱眉道: “大人当了这么多年的京兆尹,居然还不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大人是否太自谦了些?” 魏斗焕当然知道他是在扯皮,但今日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给他松松皮,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听到这话,薛从如脸色顿时更差了,黑白相间的眉毛下闪过一抹冷色道: “既然你知道是自谦,又何必阴阳怪气个不停?” “大人如何当官那是大人的事,我如何当好这个京兆府尹那是我的事,各家各扫门前雪,莫管别人瓦上霜,如此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到此,也没什么可客气的了。 反正迟早要撕破脸皮,不如就在今日。 于是他的话里,充满了尖刺。 只听魏斗焕不慌不忙的应道: “可日后总归是我跟你合作,似你这般为官态度,那我真是一点想要合作的想法也无。” “所以你日后还指望能够与我合作的话,此般态度当需收敛,至少在我这里,不行。” “慢走,不送。” 魏斗焕言罢,转身便走进了内堂。 话已言明,继续多言,也没什么意义。 魏斗焕当然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所有人,如果与自己无关,不能改变那也就算了。 可既然与自己有关,那就必须要去做出改变。 一如之前的金吾卫。 至于薛从如,也是这个道理。 人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关切不已。 薛从如自是不会想到这里,毕竟在他的眼中,魏斗焕刚才那番话已然打破了他们之间原本相安无事的平衡。 他走到属衙门前,望着内堂之中的魏斗焕,眼神一时冷冽。 ...... 至傍晚,王煜与裴孝义这才姗姗来迟。 魏斗焕见得两人形影不离,当即笑问道: “你们这上下级是不是太亲密了些?怎么走到哪儿都是出双入对的?” 他的话音落下,立刻收获了两对白眼。 王煜走到桌子旁坐下道: “现在京城里的千牛卫,就剩咱们这几个人,我不跟裴兄商议行事, “庄小姐而今正在悲伤之际,你能陪陪她,不容易,我这点儿眼力见都没有么?” “嗯?” 听到这话,魏斗焕不由诧异问道: “陛下又调了千牛卫去北境?” 一旁的裴孝义点头道: “前几日的旨意,从京城抽调了两千多千牛卫北上。” “原金戎之地如今尽归我大乾,上至豪强,下至百姓,哪都需要千牛卫。” 原来,皇帝在彻底占领金戎国土后便立刻采取了相应的教化措施。 先是设置州县,然后又宣布要将这些州县也纳入大乾科举考试的体系当中。 接着便是进行文化同化。 千牛卫的作用在此时也就很明显了,毕竟在这些地方还存在哪些势力能够威胁大乾的统治,那些势力是的确在暗中谋划推翻大乾统治的,别人不担心,皇帝难道也不担心么? 所以派遣千牛卫北上,在这些地方进行情报收集,非常有必要。 只是如此一来,留在京城的千牛卫就更少了。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现在只有不到五百人还留在京城。” “换句话说,陛下这是要将整个千牛卫拆散开来!” 王煜的心中忽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拿不准,无法说出口。 可魏斗焕却知道除开原金戎之地的原因外,其实王煜这话还有一层意思。 “宋明铮一案,警醒了陛下。” “若是将千牛卫全都聚在一起,难免再度发生宋明铮之事。” “反倒是拆分出去,各司其职,更能体现出千牛卫的作用。” “当然,也是避免让吴国公在背后暗中操纵千牛卫。” “只是,吴国公神通广大,就算陛下如此,只怕也无法避免千牛卫被他引导指使吧?” 吴国公的实力,已然不用多说。 况且如今吴国公的头上还挂着千牛卫大将军的虚职。 要说皇帝用这种方式来避免千牛卫被渗透,魏斗焕还真是有些不大相信能够起到作用。 可站在皇帝的角度上来看,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吴国公在军中影响甚大,陛下用你来对付他,已是下策。” “周五晟案中,能够将那许多官员革职,想来陛下也是因慎重起见而做的决定。” “如今千牛卫之事,陛下若不如此,日后再让吴国公插手其中,陛下如何能够放心得下?” 王煜对此也看得清楚明白。 即便是皇帝,也总归是有有心无力的时候。 况且还是面对如此朝局的皇帝,能做到这一步,已实属不易。 “对了,还没问你们呢,郑家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三人沉默一阵,魏斗焕率先转移话题道。 裴孝义闻声,冷不丁的笑道: “魏兄自己干的好事,自己不知道?” “这叫什么话?我又咋了?” 魏斗焕诧异道。 只听裴孝义继续道: “自从你把郑孝圣又揍了一顿后,现在郑家可谓风声鹤唳,谁都不敢在府中提起你魏斗焕的名字。” “听说因为这事儿,郑孝圣还被吴国公给禁足了。” “哦?” 闻听此事,魏斗焕当即眉头微皱。 郑元白把郑孝圣禁足了? 这是作甚?示弱吗? 这可不像是吴国公府的风格啊。 “现在朝中上下都知道了,你魏斗焕暴揍郑孝圣,吴国公为表对陛下忠心,禁足了郑孝圣。” “要说现在京城谁的风头最盛,除了你魏大人,还能有谁?” 裴孝义的一番话说完,并未让魏斗焕感到喜悦,反而让他更加怀疑起来。 第171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吴国公郑元白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魏斗焕并不知晓,但从此番郑元白如此反常的举动来看,当不是什么好药。 对此,魏斗焕别无他法,只得让蔡明暗中加派人手进行监视。 监视吴国公府不能用千牛卫,毕竟郑元白那千牛卫大将军的名号在那摆着,谁能保证京城剩下的这不到五百千牛卫里面,还有他的人呢。 当然,魏斗焕心里也清楚,在搞情报这块儿,蔡明与一众金吾卫兄弟自是比不上千牛卫的。 可眼下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时如此。 总不见得他亲自去登门吧? 两日后,魏斗焕又将天水与星河召了来。 最近这些日子,他没太在意京城内的动静,自是要好生询问一番的。 魏府院中,魏斗焕在躺椅边上摆好了两盏茶水,不多时便看到两道黑影自院墙翻入,一阵风也似的来到近前。 “哟?今年的新茶?” 闻到茶香,天水立时喜出望外,急忙端茶茶盏细细品味。 星河的眼中也闪烁着惊喜,但还是先朝着魏斗焕点了点头。 待得二人坐下,魏斗焕这才问道: “如何?最近可有什么发现?” 上一次碰面时,两人只着重给魏斗焕介绍了一番郑元白。 而今郑家之事在郑元白的处置下,已然静谧,继续追问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天水与星河也不是无孔不入,吴国公府内之事,他们自是不知晓。 “王家将首饰店搬迁到了东城,换了个主事之人,似在重新安插眼线,构建新的情报网络。” “王煜并不知道此事,但我想王家不会瞒他太久,到时候你可借此试探王煜一番。” 天水小啜一口,满脸舒坦享受之色,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 丘鹤死后,王家的情报网络陷入瘫痪。 是个人都知道王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王家的不会善罢甘休并不是拿郑家如何,而是将首饰店搬了个位置。 这样看来,王家在此次斗争中显然处于了下风,并且还有向郑家示弱的意思。 可这不是王家的风格啊! 以王家一贯以来锱铢必较的风格,岂能咽下这口气? 而至于试探王煜,魏斗焕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当初让王煜送布防图去北境,其实就是一次试探。 从结果来看,王煜与王家的联系确然不是很深,而且与吴国公府,也谈不上有什么关系。 “如今京城之中,金吾卫以你为首,千牛卫以他为首,虽说他一贯不涉党争,可若当真牵扯到王家,试探他,还是很有必要。” 星河补充了一句。 他倒不是不信任魏斗焕,而是眼下金吾卫与千牛卫都可谓握在魏斗焕手中,王煜毕竟是王家人,万一这家伙暗地里搞点事,魏斗焕的罪过不就大了? 所以试探王煜,可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此事,我自有分寸。” 魏斗焕既未拒绝,也未答应。 他当然不惮以最谨慎的态度面对这世界的人和事,从一开始的崔谨书,到如今的郑孝圣。 他的每一步看上去胆大包天,可若是细想,便不难发现他在这些事中所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与谨慎自若。 用他的话来说,在他的世界里,谁都可以做那个一万,但谁都不能做那个万一。 万一的人,万一的事,万一是始料未及,万一是临阵倒戈,万一不成功,那就只能成仁。 而他现在不想成仁。 他对王煜的印象不错,甚至可以说很好,这是在如此鱼龙混杂的京城里,鲜少能够让他产生如此印象的人。 作为同僚,他希望王煜如此时表现出来的,一如既往的坚守自己的职责,不畏权贵,不涉党争。 作为朋友,他希望王煜能够继续报仇这颗赤子之心,不被世俗所沾染污垢。 所以从利害关系上来说,他应当继续试探王煜,确定王煜是否值得倾心信赖。 可从个人感情上来说,他不想用这样的试探去破坏难得建立起来的友谊。 毕竟在这样一个时代,拥有如此友谊,可谓稀罕。 “王家并未就王煜在此次事件中所处的位置有异议,看起来,他们似乎也是在向你示好。” “你未能查明真相,温王谢三家一言不发,尽管有陛下旨意,但我仍然觉得他们在向你示好。” “若我是你,此刻应当给予一些反应。” 通过王家最近的反应,不难联想到其他两家。 温王谢作为大乾朝的三恒,在朝中的权力自是不用多说。 可在此次事件中,温王谢三家难得一见的联手,共同站在魏斗焕这边,难道仅仅是因为皇帝的旨意? 这里面难道就没有魏斗焕本身的原因? 一个连吴国公府都敢硬刚的人,难得不值得他们重视? “反应?” 魏斗焕微微一怔,而后不由嘴角上翘,掀起了一抹弧度。 想当初,初到京城,京城上下几乎没人把他当人看。 如今,他却要给这些示好的权贵做出反应。 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对,反应。” “你即将接手右金吾卫,孟非宗那个老家伙想来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你若能与温王谢三家打好关系,日后在金吾卫的日子,孟非宗若想动你,那也得先掂量掂量温王谢三家的实力。” “再有,周五晟一案前后,温王谢三家既然已经站在了你这边,你趁此机会给他们点反应,也好过日后你与吴国公府单打独斗不是?” “魏兄,说句实话,在京城混的,谁背后没两个靠山?” “可你也总不能把陛下当作靠山不是?陛下日理万机,总有照顾不到你的时候,万一吴国公府趁此机会对你下手,你若没有其他靠山,如何能够应付?” 天水与星河在京城混了这么长时间,在这种事上自然颇有心得。 魏斗焕如今身后的靠山只有皇帝,而皇帝万人之上,岂会只为了他一个魏斗焕? 所以此刻与温王谢三家联手,或者说产生一些联系,可谓非常有必要。 谁料魏斗焕闻声却是忽的笑问道: “你们听说过那句话么?” “什么?” 两人皆是怔色。 只听魏斗焕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魏斗焕的道,与他们温王谢三家的道,显然不是同一个道。” “要我跟他们合作,还要将他们当成靠山,那不如让人一剑杀了我。” 他魏斗焕什么时候向权贵低过头? 开玩笑! 跟温王谢这样的权臣联手,还要对他们的示好做出反应,这是他魏斗焕能干得出来的事? 第172章 老子是伤了,不是死了! 即便如裴行远,董少卿,魏斗焕也与他们产生过争执,甚至在许多事上,对他们的做法感到不耻。 尽管他知道,裴行远与董少卿所为乃是出于大局考虑。 但他更知道的是,正是因为这世上总有许多人为了所谓的大局,不遗余力的去牺牲小人物的喜怒哀乐,才让这个世界充满了悲苦与灾乱。 魏斗焕不希望这样的大局,更不希望看到那些小人物在时代的漩涡中挣扎而无法自救,最终成为漩涡底下的一具枯骨。 裴行远,董少卿如是,温王谢三家如是,吴国公府亦如是。 甚至连皇帝,魏斗焕也不太喜欢他口中的大局。 这也就是魏斗焕当初为何要绑架郑孝圣的原因。 所有人都在为了维持这个大局而各显神通,以至于让周五晟这样没有任何存在感的普通人惨遭横祸。 他不喜欢,所以打破。 绑架郑孝圣,从根源上找到突破口,为了他,也为了周五晟。 只是很遗憾的是,皇帝对大局的把控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郑孝圣如今仍在逍遥法外,路魁也被秘密送往了北境。 京城再度回到了当初那个安静的状态当中,无风无浪,一切都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进行。 “话不能这么说。” 这时,天水劝道: “将军临走时交代得很清楚,你的存在是我们金吾卫未来的希望,你若有个闪失,我们金吾卫日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难不成又回到当初被人当狗看的样子?” “唉,你是不知道那些时候,咱们这些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天水此言,显然是在告诉魏斗焕,如今的魏斗焕已不是一个人。 魏斗焕如今所代表的,乃是整个金吾卫,乃至五百多个千牛卫。 魏斗焕的一举一动都将直接影响着这两拨人。 换句话说,现在这两拨人都指望着魏斗焕活着。 倘若魏斗焕因为不畏权贵,不愿与权贵结交,而导致这两拨人受到池鱼之灾,想必魏斗焕自己心里,也定然十分难过吧? 形势在一天天的发生变化,京城里的风云也在不断产生各种天气,魏斗焕就算自己不怕风吹日晒,也总得顾及手下的兄弟们不是? 听到这话,魏斗焕当即陷入了沉默。 他当然明白天水的苦心,也明白而今自己身上肩负着的责任。 以前一个人活着,一人吃饱可谓全家不饿。 然而此刻他不但有了魏府一整座府邸,上下二三十口子人吃饭,还有了金吾卫与千牛卫近五千人手下。 这些人可都是他的手足兄弟,他当然不能再如以往那般自顾自潇洒过活。 “玛德,早知道就当个打工人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此刻心中有了顾及,魏斗焕不由怀念起在战场上杀敌的日子。 那些只需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日子,虽说整天都提心吊胆,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可总没有如此许多的牵绊需要忧心烦恼。 而今虽说不用再冲锋陷阵,可京城里的阴谋算计却又接踵而至,还需要考虑这些阴谋算计会不会殃及无辜。 端的心累! 天水与星河相视一眼,皆是微微摇头,不再多言。 这时,一个金吾卫士卒急匆匆跑了进来禀报道: “大人,百香楼出事了!” “百香楼?” 魏斗焕闻声一怔,忙看向一旁的天水与星河。 谁料两人也是面露诧异之色,毫不知情的样子。 “嗯?” 见状,魏斗焕心神一转,立时想到今晚赵振,马成等人去百香楼吃喝玩乐的事。 前几日这几人就跟他说过要去百香楼潇洒一回,日子就定在今日。 难不成是他们出事了? “发生了何事?” 他急忙问道。 只听那士卒道: “听其他兄弟说,赵大人与马大人在百香楼喝酒,与李悠扬发生了争执。” “李少爷动手打了赵大人与马大人,还让侯府的护卫将大人们都捆了起来,说是明日便送到咱们属衙来。” 李悠扬? 魏斗焕一听这名字,瞬间觉得无比熟悉。 仔细一想,镇远侯府的李悠扬? 又是这厮? “奶奶个腿!” “欺负老子的兄弟!” 魏斗焕一想起这个李悠扬,气就不打一处来。 当初就是这小子在大街上侮辱自己手下的金吾卫,被自己逮进了金吾卫属衙,原本看在镇远侯的面子上,自己也没对他怎么样。 没想都这小子居然如此不长记性,还敢对自己手下动手。 还绑起来移送金吾卫属衙,打老子的脸? 这还了得! “走!” 魏斗焕刚一起身,便立刻被天水拉住了手腕。 接着,天水朝着士卒看了一言,士卒立时会意,躬身退下。 待得士卒走后,天水这才看着魏斗焕道: “你确定今晚要去百香楼?” “魏兄,我可提醒你,百香楼乃是温家的产业,虽说你不愿与温王谢三家交好,但也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得罪他们不是?” “再说了,李悠扬也就是耍耍嘴皮子,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把老赵他们怎么样?” “你这一去,将事情闹大,大家脸上都没面子,何必呢?” 以往他们没有与魏斗焕共事,再加上裴行远在京城,魏斗焕想做什么,做过什么,他们自然无权过问,也无法干预。 然而眼下,他们听命于魏斗焕,与魏斗焕可谓荣辱与共,生死相依,自然不希望再看到魏斗焕如以往那般“冲动”。 所谓三思而行,那便是权衡利弊后,再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而非怀着一腔热血奋不顾身,最终被人当作狗血涂在地上。 “面子?” “你们两个听好了。” 闻声,魏斗焕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在京城里,敢动我手下兄弟,谁的面子都不给!” “妈的,欺负到老子头上,还想老子给他们面子,老子是伤了,不是死了!” 接连半个月,一边忙着养伤恢复元气,一边忙着帮庄小莹处理家事,他魏斗焕未曾在京城露面,这帮人真当他死了? 敢欺负他的人,找死! 听到这话,天水与星河再度相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跪拜在地,异口同声道: “属下谨遵将军令!” 其实两人是高兴的,因为他们从此事能够看出魏斗焕对于同僚的爱护与在意。 这是如今官场上最为紧缺的品质。 而跟着这样的人混,显然更有盼头。 两人此刻心中皆是对魏斗焕升起无言的敬佩。 第173章 三军公子哥 是夜。 月黑风高。 街上不见半个行人,唯有街道边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魏斗焕带着百十来个金吾卫赶到百花楼时,楼内欢声笑语仍是不断。 上一次来,他与王煜,裴孝义乔装打扮,身着夜行衣,自是无人认出。 但这一次来,他身着金吾卫盔甲,腰悬宝刀,脸上冷冽之色纵横,直被人一眼认出。 “这不是金吾卫的魏斗焕么?他来此做什么?” “听说在西苑,镇远侯李家李公子动手打了他的手下。” “那今晚有好戏可看了!” 见得魏斗焕怒气横生的走了进来,众人立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能够在百香楼消费的人,要么是京城里的豪绅显贵,要么便是世家大族之辈,对于魏斗焕自是不陌生。 一番议论后,当即跟随在金吾卫的后面,来到西苑。 而此刻的西苑之中,十多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在院中,借着四面烛火,翩翩起舞。 她们的婆娑身影,婉若惊鸿,翩若游龙,一颦一笑间,尽是万种风情。 隶属温家的百花楼,手笔自是大不一样。 如此舞姿与身姿,便是送入皇宫,也可以了。 而今却只在此供凡夫俗子观赏,可见温家的实力。 坐在庭院中央看台上的,魏斗焕一眼扫过去,很快就看到了主座上的李悠扬。 在李悠扬的两侧,还各自坐了一个公子哥,身着华服,贵不可言。 只是此刻三人的目光都色迷迷的望着场中跳舞女子,身边那些伺候他们饮酒作乐的姑娘,却是一眼不看。 庭院右侧的水缸处,有着一颗参天大树,魏斗焕粗略估算至少要五人才能合抱。 此刻树干上绑着的,便是赵振,马成等人。 魏斗焕没有多言,只抬脚迈入院内,而后大手一挥,手下士卒立刻开始清场。 正在跳舞的姑娘们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一时间皆是慌乱不已,纷纷从场中离去,逃向院外。 而坐在看台上的李悠扬自然也注意到了魏斗焕,见到魏斗焕清场,当即一声冷喝道: “哪里来的野狗,多管闲事!” “李兄,如今冬去春来,野狗发春在所难免,不比挂怀。” 一旁的公子哥随声附和,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戏虐笑意,眼中充满了鄙夷之色。 “孟兄果然高见。” 李悠扬闻声一喜,当即拍手称道。 可场中的魏斗焕却对此充耳不闻,只将场内姑娘们一一赶了出去,而后又让手下去给赵振等人松绑。 这时,另外一个公子哥站起身来,对着魏斗焕喝道: “魏斗焕!” “此地轮不到你放肆!” “搅扰我兄弟三人的雅兴,今晚定叫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在看台后护卫他们的护卫们,立时便冲了过来,与百十来个金吾卫正面对峙。 李悠扬则是见状笑道: “单兄,野狗乱咬,颇为危险,你可别被因此染上了犬病,得不偿失哦。” 那单姓公子闻声一笑,淡淡道: “我单飞举平生最爱的便是打狗,无论哪家狗,若见得本公子胆敢汪汪大叫,本公子就一定要打断其狗腿,烹饪一番。” 单飞举? 魏斗焕闻声,实在想不起这个名字,立时抛之脑后。 “少陵兄,听闻这狗还是你家的,你要不多说两句?兴许我今晚一高兴,也就罢了。” 单飞举对着孟姓公子继续言道。 孟少陵听罢,当即“呵呵”一笑,摆手道: “单兄此言差矣,我左金吾卫与右金吾卫可没半点关系。” “我左金吾卫看守的乃是帝都之门,守卫的乃是帝都长安,他右金吾卫这些狗,如何能与我左金吾卫相提并论?” “单兄大可直接动手,无需考虑人情。” 他的话音落下,跟着魏斗焕一道前来的金吾卫中立刻有人上前,在魏斗焕的耳旁低声说道起来。 原来,眼前这三位公子哥,李悠扬自是不必多说,乃镇远侯府嫡长子。 而这位孟少陵,则是左金吾卫孟非宗的长子,现任左金吾卫将军府长史,人称小将军。 至于这位单飞举,则是皇宫内三十万禁军左右二统领之一的,右统领单万山独子,现任兵部禹州主事。 说起来,这三人都有军方背景。 无论是李悠扬还是孟少陵,单飞举,在他们背后站着的,都是在大乾军中振臂一呼,便能引起一阵波涛的大人物。 特别是单飞举,其父单万山更是深受皇帝宠信,此番亲征北境也带在身边,由此可见一斑。 了解清楚三人的身份后,魏斗焕这才亲自走到场中央,望着看台上的三人,一时目光冷漠。 以前,他都是跟京城内的纨绔子弟们发生摩擦,比如崔谨书,温之殊等人。 这些公子哥仗着其父在朝中的威信,在京城内嚣张跋扈并非一两日,魏斗焕动他们,自然轻而易举。 可如今这三人,都有军方背景,事情一旦闹大,很有可能引发军队哗变。 所以要处理这件事,显然不能与之前一样。 想了想,魏斗焕捏了捏耳垂,若无其事的对着身后金吾卫道: “谁敢阻拦,一概拿下。” “是!” 百十来个金吾卫异口同声的回答,声音如波涛汹涌,端的气势十足。 事情不好办,那就用最简单的方法,毕竟快刀斩乱麻。 先拿下,再细究,摆事实讲道理,实事求是,他还不信这些公子哥能翻了天不成。 “你敢!” 这时,单飞举一下跳到护卫身前,站在了魏斗焕的身前,眼神中满是戏虐的道: “就凭你们这几个巡街狗,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大放厥词?” “本公子在兵部排兵布阵的时候,你丫的还在玩泥巴呢。” 单飞举三十二三,比魏斗焕确实大了不少。 而且靠着单万山的关系,进入官场较早,比普通人至少提前了五年。 因此,他在朝中的资历,可谓相当的高。 即便是户部侍郎王世安,也只能与他同辈相称。 此刻他仗着自己辈分,居高临下的看着魏斗焕,颇有一股不可一世的味道。 闻声,魏斗焕抬眼在他脸上扫视着。 “看什么看?” “狗眼里能看得出来泰山的巍峨?闭上你的狗眼,带上你的狗腿子,赶紧给爷滚蛋!” 单飞举继续嘲讽道。 此言一出,跟着魏斗焕前来的一众金吾卫兄弟顿时面露怒火。 这厮一再辱骂,魏斗焕能忍,他们可不能忍! 要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以前被人当作狗的地位,如今却被如此辱骂,岂非叫他们的付出与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那他们这些时日如此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这时,魏斗焕淡淡道: “我在看,你哪一边脸,配得上我的五根手指印。” 第174章 像个什么东西? 百花楼的西苑内,魏斗焕与单飞举等人的争斗一触即发,院外站着不少吃瓜群众,甚至连楼里的姑娘们,此刻都围了上来,满脸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只是没有人出来阻止,楼里的管事就像是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一样,连个面都没露。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众人顿时一阵惊呼。 “年轻气盛就是不一样哈?口气居然这么大!”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魏大人什么来头吗?别说这几位,便是温王谢那几位,又怎么样?” “我看今晚之事没有这么简单,这几位完全就像是专门冲着魏大人来的。”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少人此刻已然意识到李悠扬几人,显然是冲着魏斗焕来的。 如若不然,他们何以只对赵振等人出手? 这偌大的百香楼里,可不止赵振这几个金吾卫啊。 当时跟赵振一起来的,一共十多个金吾卫,李悠扬等人偏偏找赵振等人的麻烦,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呵呵,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就凭你?” “本公子这张脸也是你能碰的?” “小子,劝你一句,带上你的人,赶紧给也滚蛋,别在此碍眼,耽误了本公子的兴致,狗腿都给你打断!” 面对魏斗焕,单飞举仍是一如既往的勇气可嘉,甚至根本不相信魏斗焕敢动手。 而这时,早就憋着一肚子气的李悠扬却忽的出言道: “单兄,你还真别不信,这厮敢说还真就敢动手。” “人家可是陛下亲自提拔的千牛卫郎将,身子板硬着呢。” 此言一出,西苑内外顿时安静了不少。 毕竟这种话,李悠扬敢说,却也没人敢搭腔。 谁知道搭腔后会发生什么? 然而单飞举对这话并不感冒,闻声只是朝着魏斗焕嗤笑道: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既是陛下的狗,本公子今日便放你一马。” “还愣着干什么?跪下磕头,滚蛋!” 动手显然是不能的了,毕竟李悠扬已经挑明了魏斗焕的身份。 他若继续对魏斗焕动手,那显然就是对皇帝不敬。 不过在他眼里,皇帝的狗,也是狗。 只不过是金贵一点的狗罢了,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让一条狗给自己磕两个头,这总没什么问题吧? “啪!”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响亮的耳光声,突然就在院内响起。 众人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甚至连单飞举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因为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已经传到了他的脑海。 他难以置信的抬起目光看向眼前的魏斗焕,可此刻的魏斗焕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立在原地,仍旧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一动未动。 “反了!” “魏斗焕,你敢公然殴打朝廷命官!”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孟少陵,毕竟他是跟着孟非宗真刀实枪上过战场的。 他看得清清楚楚,刚刚就是魏斗焕出的手,一巴掌扇在了单飞举的脸上。 听到声音,单飞举原本就略显苍白一张脸顿时狰狞,双眼之中的恼羞成怒满溢,盯着魏斗焕骂道: “狗东西,敢打你爷爷!” “老子今晚要扒了你的皮!” “来啊!动手!” 亲自动手显然不现实。 随着单飞举一声令下,数十个护卫当即朝着魏斗焕冲了来。 可魏斗焕立在原地,仍是一动不动,好似根本没看到一般。 一个护卫见状如此,当即挥动左拳,朝着魏斗焕的脑门便冲了过来。 拳头与魏斗焕相距不过一丈,在如此之短的距离内,魏斗焕仍有闪躲的空间。 可魏斗焕却纹丝未动。 一丈,半丈,十尺,五尺! 在那人拳头距离魏斗焕面门不过三尺之际! 一道风声自魏斗焕身后骤然响起,而后便看到一名金吾卫挡在了魏斗焕的身前。 只见金吾卫一抬手,便将那护卫给甩了出去,倒飞而出砸在看台下,哀嚎不已。 其余护卫见状,顿时吓得连连后退,脸上写满了恐惧。 而此时,魏斗焕才一把将那护卫拉至身后,抬眼看向单飞举道: “莫装杯,装杯容易遭雷劈。” “也莫在老子面前吉儿雅儿的,撒泡尿自己照照,你像个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像个东西。 这话骂的真狠啊! 饶是院外的围观群众,也一时不由为魏斗焕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单飞举从来就是个锱铢必较的主,岂能让魏斗焕如此羞辱? 果然,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单飞举当即咬牙切齿的朝着魏斗焕冲了来,张牙舞爪的模样显然也只是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 魏斗焕仍旧没有出手,因为没有出手的必要。 对付这种东西,从他身后里随便挑一个都能搞定。 就在单飞举即将击中魏斗焕脸庞之际,刚刚那个金吾卫再度出手,一把抓住了单飞举的手腕,而后转头看向魏斗焕。 只见魏斗焕转身走到单飞举面前,看着兀自想要挣脱金吾卫铁手的单飞举,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怜悯。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此乃万古不变的道理。 于是,魏斗焕伸出左手,刚才已经用过右手了。 他将左手伸到单飞举面前,上下翻转: “说实话,你脸皮太厚,不配留下我的五根手指印。” 闻听此言,外面的围观群众顿时乐得“哈哈哈哈”大笑。 你打别人,还说别人脸皮太厚? 敢情你那双手才是金枝玉叶对吧? 哈哈哈哈! 一时间,众人直笑得前俯后仰,难以自制。 “你他娘的找死!” 单飞举从小到大,哪里遭受过如此羞辱,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猛的一把将金吾卫腰间佩刀拔了出来。 而后挥刀便往魏斗焕的肩头砍去!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而且金吾卫此刻正紧紧抓着他的右手,根本就没想过他会用左手来抢夺自己的腰间佩刀,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等金吾卫听到拔刀出鞘的时候,已然阻止不及! 然而此刻的魏斗焕仍是不觉,整个人立在原地就好似生根发芽了一般,未曾挪动分毫。 千钧一发之际,金吾卫忽的一个挺身,竟直接站在了魏斗焕的身前! “叮!” 西苑内顿时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 众人垫脚往里看去,只见魏斗焕立在原地仍是未曾动弹,只是身前的金吾卫被单飞举一刀砍在了肩头。 好在金吾卫身着盔甲,这一刀只是砍在了盔甲上,并无大碍。 接着,金吾卫抬腿一脚,一个猛踹。 单飞举顿如皮球一般,被踢飞数丈,径直撞在院内的水缸,缸裂水涌,瞬间淋在单飞举身上。 第175章 乱成一锅粥 魏斗焕如今在右金吾卫这些士卒的心中,早已超越了当初的裴行远。 此刻他们比敬畏裴行远更敬重魏斗焕。 在他们眼中,魏斗焕乃是那个让他们从地位低下的巡街狗,一跃成为长安城中,百姓们人人爱戴的忠诚之士的人。 是魏斗焕,让他们挺起了胸膛,重新当回人。 羞辱他们可以,但没有谁能够在他们面前对魏斗焕不敬! 单飞举倒飞而出,撞在水缸上失去了意识。 下一刻,全体金吾卫均往前迈了一步,强大的气场让整个西苑都为之安静了下来。 这时,魏斗焕站在人群前,看着台上的李悠扬与孟少陵,眼神淡然。 见两人都没说话,魏斗焕这才给身后的金吾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去将赵振等人放下来。 不多时,赵振等人被解绑后,都是来到了魏斗焕身前。 赵振看着魏斗焕一时欲言又止,谁料魏斗焕却摆手道: “什么也不用说,回去再说。” 说着,魏斗焕便要带着人离去。 可这时,孟少陵却一步踏出,站在看台上冷声道: “姓魏的,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西苑四周忽的冒出数百个左金吾卫士卒! 看他们的架势,显然早就等候多时,各个都将手摁在了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出鞘! 魏斗焕一行人的步伐随即停了下来。 只见魏斗焕的目光在左金吾卫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看台孟少陵身上,眼神一时冷冽无比。 事实上,魏斗焕早就预料到了此间有埋伏。 毕竟围观群众都看得出来今晚之事乃是专门设计对付他的,他岂能不自知? 可是,他还是没想到孟少陵居然当真敢这么干。 当初金吾卫与千牛卫在宋府火拼,起码两队人马不是一个单位的。 可现在,左右金吾卫火拼,这若是传出去,金吾卫的脸面何存?皇帝的颜面何在? 看样子,孟少陵的背后定有高人坐镇! 想到这里,魏斗焕不由淡淡道: “你最好搞清楚你在做什么。” 左右金吾卫火拼这种事,自大乾立国,可从未发生过。 倘若今晚在此发生,朝廷上下必定再度掀起一阵风暴。 魏斗焕不怕风暴,魏斗焕怕的是自己手上沾上自己人的血。 杀敌再多,他眉头都不会眨一下。 可杀自己人,他委实有些下不去手。 “呵呵。” 孟少陵一声轻笑,眼神中尽是蔑视道: “你没资格教我做事。” “不过我倒是可以教教你该如何守规矩。” 他的话音落下,数百名左金吾卫士卒顿时往前迈出一步,对魏斗焕一行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赵振连忙走到魏斗焕身侧,摇头道: “今晚他们人多,咱们先走。” 马成,蔡明与牛山也是这个想法。 好汉不吃眼前亏,左右金吾卫火拼是一回事,他们今晚全栽在这里又是一回事。 为了个孟少陵,搭进去这么多兄弟的脑袋,不值得。 可魏斗焕却也摇头道: “人家不让你走,你还能强行闯出去不成?” 言罢,魏斗焕一跃而起,直接落在看台上。 孟少陵深知自己不是魏斗焕的对手,当即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闪过一抹怯色。 而李悠扬,则是默不作声的摸了摸袖中匕首,盯着魏斗焕的眼神充满怨恨与厌恶。 今晚之局,本就是为魏斗焕设计的,他也早已做好大打出手的准备。 虽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他李悠扬忍不了十年,哪怕十个月他都忍不了! 今晚,他必须要让魏斗焕付出应付的代价! “你想做什么?” 孟少陵一时心怯,退开两步后,右手已经不自觉的摸上了腰间的佩刀。 可魏斗焕却只淡淡的看着他,漫不经心的道: “人固有一死,重于泰山,轻如鸿毛。” “你今晚若死在这里,你说是重于泰山呢,还是轻如鸿毛?” 事到如今,魏斗焕已没有什么耐性。 既然这三人非要往他刀口上撞,他自然也乐见其成,毕竟被动杀人,他也很无奈不是? “你敢威胁我?!” 孟少陵听罢,一时心神忐忑,但脸上仍是故作镇定的喝道。 这时,李悠扬走了过来,看着魏斗焕咬牙切齿道: “你有种今晚就将我们都杀了!” 看得出来,他们是打算与魏斗焕同归于尽了。 但想当然,他们也笃定了魏斗焕不会杀了他们。 原因很简单,魏斗焕杀了他们,便等同于皇帝了杀自己的爱将,试问这对大乾而言是好是坏呢? 而那些跟随大将的士兵,又该如何想法呢? 当初魏斗焕之所以没有严惩李悠扬,便是有着镇远侯的原因。 如今魏斗焕若当真杀了李悠扬,镇远侯难道还会在前线为皇帝卖命? 只不过当李悠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魏斗焕似乎也没有多余的话可说了。 于是,只见他忽的拔刀出鞘,刀锋在半空中画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而后堪堪落在了李悠扬的脖颈处。 “杀了你,只会污了我的手。” 话音落下,魏斗焕手腕急转,刀背猛地拍在了李悠扬的肩上。 只一下,李悠扬便立时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孟少陵见得这一幕,立时也拔刀出鞘,口中大喊道: “动手!” 他的话音刚落下,数百个左金吾卫士卒立时如潮水般朝着魏斗焕右金吾卫士卒冲去。 魏斗焕阻止不及,只得纵身一跳,落在孟少陵的身侧,而后刀背斜出,击在他的左臂上。 孟少陵吃痛,当即挥刀来攻,但却被魏斗焕轻轻挑开,而后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龟儿子厕所里打灯笼,找shi!” “都给我住手!” 随后,魏斗焕用刀架在孟少陵的脖子上,呵斥台下的左金吾卫士卒动手。 闻声,这些士卒看着台上的孟少陵,当即往后退了几步。 可让魏斗焕没想到的是,孟少陵虽无法动弹,但仍是大喊道: “不用管我,不要放走任何一个,全部......” “啪!” 孟少陵话没说完,魏斗焕的巴掌便再度落在他脸上。 这一下,直打得孟少陵眼冒金星,脸上滚烫的疼痛瞬间传至大脑,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 而台下的左金吾卫士卒听到孟少陵的命令后,竟再度朝着右金吾卫冲了去。 大战于此时彻底拉开帷幕。 魏斗焕见状,深知此事已无法挽回,当即一掌将孟少陵劈晕,而后跳下看台,不断出招阻止左右金吾卫相互攻打。 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那些左金吾卫得到命令后,根本不管魏斗焕的呵斥阻止,兀自进攻不停,整个西苑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第176章 本是同根生 夜深之际,偌大长安都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唯有百香楼内,杀神震天。 这样的声音自然吸引了不少长安百姓走出家门,前往围观。 只是此刻的百香楼已被千牛卫把守住各个出入口,除了里面的外,外面的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魏斗焕在西苑内竭尽所能的阻止此次流血事件,但他单枪匹马的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想要阻止数百个左金吾卫,显然显得十分困难。 于是他急忙叫上赵振,马成等人,分成两批,左右而行,将右金吾卫的士卒挡在身后,让他们退出西苑。 面对穷追不舍的左金吾卫,魏斗焕没有手下留情,直接打得其失去战斗力。 就这样,经过半个时辰的阻挡,两方人马总算是被拉开了来。 但尽管如此,双方仍有不少人惨死,清点之下,共计三十人,伤者更是多达上百人。 好在事态没有继续扩大,魏斗焕强行将右金吾卫的士卒驱逐出西苑后,便独自立在院中面对着数百个金吾卫。 此刻他们面对魏斗焕,已没有刚才那般冲动的劲儿,只不过手中的刀却始终不曾放下。 看得出来,他们对孟少陵的命令,坚定不移。 身为军人,理应如此。 为此,魏斗焕不得不出言喝道: “再进一步!杀无赦!” 一声厉喝,顿时镇住了场面,一众左金吾卫士卒暂时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追击,一个个脸上此刻都写满了胆怯。 毕竟魏斗焕在京城里的名声谁都知晓。 韦智案时,大理寺一战,魏斗焕以一敌百的案例近在眼前,他们这些人若冲上去,谁知道哪一个会成为魏斗焕的刀下亡魂? 见状,魏斗焕当即还刀入鞘,神色颇为凝重的看着这些人道: “身为军人,服从军令乃是天职。” “此一条,我无法治你们的罪。” “但你们杀害同袍,同室操戈,算得上哪门子军人?!” “你们左金吾卫守卫长安,我右金吾卫难道就未曾守卫长安么?” 话到这里,魏斗焕的眼神一时变得冷冽。 而此刻,左金吾卫的士卒们,闻听此言,皆是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惭愧之色在他们脸上若隐若现。 他们当然要知道残杀同袍是个什么样的罪名。 按《大乾律》,便是满门抄斩都不过分。 倘若魏斗焕将今晚之事上奏朝廷,他们这数百人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一思及此,这些人纷纷朝魏斗焕投去后悔的目光。 “大人,我们可都是奉命行事啊......” “是啊大人,服从军令乃是天职,我们岂敢不听啊?” “还请大人网开一面啊!” 短暂的惭愧后,便是长久的恐惧。 听命令是一回事,可这世上听命行事而惨死的将士,数之不尽,他们又岂能不知? 闻声,魏斗焕只得道: “你们既知军令如山,便更需知我大乾将军绝不可能乱杀无辜,更不可同室操戈!”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魏斗焕不愿直接动手杀人的原因便是于此。 自己的手上沾染上同袍的鲜血,乃是他这个从军之人一辈子都不愿意看到的事。 在场一众左金吾卫士卒听到这话,顿时再也忍不住了,纷纷丢掉了手中武器,接二连三的跪在了地上,等待着,任由魏斗焕处置。 按理说,魏斗焕只是右金吾卫郎将,本没权力指挥他们,自然也没权力处置他们。 可他们心里却清楚,今晚指挥他们的乃是孟少陵,而孟少陵只是将军府长史,也没有资格指挥他们。 他们之所以听从孟少陵指挥,纯粹是因为孟少陵乃孟非宗之子这个身份。 换句话说,今晚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军令,而与右金吾卫爆发的火拼血战。 无令而擅动,还是同室操戈,按照《大乾律》,直接可以夷灭三族了。 于是,他们心中的恐惧霎时间蔓延,从心腔径直窜入四肢百骸,一时间尽皆失神在地,脸上写满了绝望。 “都起来!” 魏斗焕再度一声厉喝,这些士卒这才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只见魏斗焕怒目圆睁,盯着他们道: “我无法处置你们,但刚才杀人者,站出来!” 死了人,总得有个说法。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魏斗焕没有上奏朝廷,让朝廷议罪,已算是对他们极大的宽宥。 闻声,几个士卒相互一视,最终犹豫再三,还是站了出来。 他们或许不敢违抗孟少陵的命令,因为他们心里清楚,下一个左金吾卫将军,必然是孟少陵。 可他们却敢有承认自己杀人的勇气。 大乾的士卒,从来不缺的便是勇气。 “还有呢?” 魏斗焕见状,当即再度问道。 但再无人出列。 事实上,他们之中,刚才真正动手杀人的,一共也就七人,因为在死的那三十人中,其中有二十人都是他们的人。 “你们跟我回属衙。” “其他人,立刻回左金吾卫属衙,等候发落!” 随着魏斗焕的一声令下,数百个左金吾卫士卒这才捡起地上的武器,匆匆离场。 而那七个杀人者,连同孟少陵,李悠扬以及刚刚转醒的单飞举,则都被魏斗焕带回了右金吾卫属衙。 见得魏斗焕三下五除二便阻止了一场血腥火拼,院外的围观群众一时连胜叫好。 “魏将军威武!” “魏将军豪气干云!” “魏将军忠肝义胆,乃我辈之典范!” 便是百花楼内的姑娘们,也都一改往日娇滴滴的模样,扯着嗓子为魏斗焕叫喊着。 至此,魏斗焕在京城内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开了。 但魏斗焕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喜悦,甚至在面对这些叫喊时,还很羞愧。 因为今晚,他的手上染上了同袍的血。 匆忙带着人离开百花楼后,魏斗焕第一时间回到了属衙,王煜与裴孝义得到消息后立刻赶了来。 而让魏斗焕没想到的是,董少卿居然也来了。 几人围坐在一起,皆是看着魏斗焕愁眉不展。 他们实在难以想象在京城里居然能够发生这样的事。 左右金吾卫火拼,还死了人。 这件事立刻便会传遍整个京城,届时朝廷怪罪下,魏斗焕如何应对?这不是纯给他自己找麻烦吗? “瞒肯定是瞒不住的,你们二人立刻带人去百花楼,将今晚的目击证人全部控制起来!” 董少卿略微思索,当即做出部署。 先控制人证,未免明日朝会上魏斗焕片面之词无人相信。 王煜与裴孝义皆是点头,当即急匆匆的去了。 而当他们走后,董少卿才摇头叹道: “当初我是不是与你说过,不要去招惹李悠扬?” “此子心性狭隘,锱铢必较,侯爷如今又不在京城,你说你......” 不待他说完,魏斗焕便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的看着他道: “照你这般说法,今晚之事是我的错?” 闻声,董少卿立时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第177章 给他尝尝鲜 今晚之事,谁对谁错,审问一番后便自见分晓。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今晚李悠扬三人乃是冲着魏斗焕去的,无论是殴打捆绑赵振等人,还是早就部署好的左金吾卫士卒,若无提前计划安排,怎会如此之巧? 所以当下审问这三人显然最为紧迫。 于是,在董少卿的见证下,魏斗焕让士卒将三人都带到了正堂内。 “说说吧,你们今晚到底是作何打算?” 魏斗焕看着三人,眼神冷冽。 其实他知道这三人的目的,但他说的话,无法成为呈堂证供,必须得要这三人自己承认。 “呵呵,成王败寇,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皱一下眉头,便不姓孟!” 孟少陵的态度十分倔强,一开口便是恶狠狠的拒绝,根本不给魏斗焕半点审问下去的机会。 倒是一旁的李悠扬与单飞举,此刻皆是面色苍白,胆怯之色在两人脸上不断闪现。 闻声,魏斗焕将目光只停留在孟少陵身上道: “私调金吾卫,已是抄家灭门的重罪,何来成王败寇一说?” “你是觉得自己如此这般很有骨气么?” “你是觉得让左右金吾卫火拼,只是用来让你成王或者败寇么?” 接连三个问题抛出,孟少陵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只得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魏斗焕朝董少卿看了一眼,董少卿微微点头示意。 于是,魏斗焕再度看着单飞举道: “兵部主事无权调动金吾卫,你们今晚将金吾卫埋伏在百香楼内,意欲置我于死地,到底是何人指使?” 魏斗焕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三人肯定不敢出这主意。 他们三人背后必定有主谋!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单飞举此刻已然吓得不轻,毕竟落在魏斗焕手里,当初郑孝圣都没好到哪里去,遑论他? 此刻面对魏斗焕,他只吓得浑身颤抖,说话时牙齿都忍不住磕绊,一句话硬是重复了好几遍。 见状,魏斗焕猛的一拍桌子喝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会出现在百花楼?你会对我手下巡街使恶语相向?” “别说你爹只是禁军统领,即便你爹是当朝宰相,若不如实交代,也只有一个‘死’字!” 陡然被魏斗焕如此一吓,单飞举之前刚桀骜不驯的姿态与神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往地上缩。 魏斗焕当即给看守的士卒使了眼色,两人上前当即又将其架了起来。 “我告诉你,就凭今晚这一件事,你爹禁军统领的位置便保不住了。” “你若还敢隐瞒,那便是满门抄斩的罪过!” 有些人吃软,有些人吃硬,对付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办法,这个道理魏斗焕还是明白的。 像对付孟少陵,魏斗焕便没打算与他来硬的。 而对付单飞举,来硬的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这话,单飞举当即颤抖不止的道: “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都是李兄......都是李悠扬!” “是他叫我今晚到百花楼看戏的!” 一直未曾说话的李悠扬听到这话,顿时一个哆嗦。 而魏斗焕则是看着问道: “那你说说,今晚之事,到底是谁策划安排的?” 只见李悠扬闻声只一个劲儿的摇头,嘴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此,魏斗焕岂能容他? “来啊!” “大刑伺候!” 在这里,魏斗焕便是绝对的发号施令者。 他的话音刚落下,几个金吾卫士卒便拿来了一整套刑具,扔在了李悠扬身前。 “我金吾卫的牢房你是去过的,里面是如何审问犯人的,你也是见过的。” “既然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怪不得我对不起侯爷了。” “照你的样子,迟早给侯爷惹出天大的麻烦,今晚我便替侯爷好好给你长长记性!” “动手!” 魏斗焕一声令下,几个金吾卫士卒当即拿着刑具套在了李悠扬的脖颈上。 下一刻,李悠扬竟吓得当场小便失禁。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微微皱眉。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呜呜呜......” 已然毫无反抗之力的他,此刻除了嚎啕大哭,大喊冤枉外,再无其他任何可挣扎的余地。 这让一旁的单飞举看得心惊胆颤,急忙跪在地上喊道: “魏大人,我真的也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他们安排的,都是他们叫我去的!” 见状如此,魏斗焕深知从这二人身上问出东西已不可能,当即只得再度将目光转向了孟少陵。 在这三人中,只有孟少陵此刻仍是一脸怨恨之色,不见半点悔过恐惧。 “你呢?也想尝尝我右金吾卫的刑具?” 魏斗焕淡淡道。 谁料孟少陵闻声,只朝身旁两人“啐”了一口道: “呸!没用的玩意儿。” 接着,他又看向魏斗焕道: “别白费心思了,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哦?” 魏斗焕一听这话,当即来了兴趣。 “来啊,将我改制的老虎钳,老虎凳搬上来,让孟公子好好享受享受。” 在来软的之前,魏斗焕决定先出一口恶气。 今晚在百花楼,他的右金吾卫兄弟死了十多个! 若不出狠狠折磨一番孟少陵,他如何去面对这十多个兄弟的亲人? 于是,金吾卫士卒立刻给孟少陵安排上了魏斗焕亲自改制的刑具。 这些刑具,在魏斗焕第一次去百花楼绑架郑孝圣的时候便已经用过,效果自然不用多说。 老虎钳在夹住孟少陵手臂的一瞬间,孟少陵身上肌肉便不由自主的抖动了起来,尽管他强装镇定,可身上肌肉不受控制,手臂也跟着颤抖不止。 见状,魏斗焕二话没说,直接开始行刑。 老虎钳上的倒刺立时没入孟少陵的手臂之中。 “啊!” 偌大的金吾卫属衙内,立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紧接着,士卒猛的又将老虎钳撑开拔出,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任何一点迟疑。 孟少陵甚至没能感觉到二次疼痛,手臂上的血肉便已然模糊。 他看着手臂上的伤口,一时竟忘记了喊痛,只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不过并未持续很长时间。 下一刻,便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让一旁的李悠扬与单飞举直吓得瑟瑟发抖,甚至不敢睁开眼去看。 “如何?” “现在想说了吗?” 魏斗焕见状,当即淡淡问道。 “你.....你他娘的做梦!”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说!” 孟少陵仍旧倔强坚持,即便此刻他的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 闻声,魏斗焕深觉自己还是太过善良。 于是他看着士卒道: “将所有刑具都用一遍,给他尝尝鲜。” 第178章 最后的交锋 金吾卫属衙内,孟少陵为自己的嘴硬付出了代价。 而对于这种嘴硬的人,魏斗焕自是没什么可多说的。 嘴硬?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老子的刑具硬。 于是,在他的指令下,金吾卫士卒将全套刑具都给孟少陵用上了,偌大的金吾卫属衙内,一时只剩下孟少陵的惨叫声。 也不知过去多久,当孟少陵再度被冷水泼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 李悠扬与单飞举早已被带了下去,内堂之中只剩下魏斗焕,董少卿两人在看着孟少陵。 “好吧,我承认你嘴硬。” 最终,魏斗焕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比他的刑具更硬的人。 孟少陵在尝试完所有刑具后,仍是没有开口,坚韧得如同一块石头。 饶是魏斗焕也不得不朝着董少卿摊手耸肩,以示失策。 “不过......” 话锋一转,魏斗焕又淡淡笑道: “除了刑具,对付你这种人,我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皮肉上的痛苦无法让孟少陵说实话,那就换精神上的折磨。 圣母? 不存在的。 他魏斗焕可是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存在! “呵呵......你永远都别想从我.......从我口中得到任何.......任何东西!” 闻声,孟少陵一如既往的倔强坚持着,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一丝胜利者的嘲讽。 在他看来,魏斗焕已然拿他没有办法,而今不过是恐吓。 对此,魏斗焕不由笑道: “是啊,既然我从你口中得不到任何信息,那我留着你也没什么作用了。” 说着,魏斗焕从旁拔刀出鞘,将刀锋在孟少陵的脸上缓缓刮动,剔除了他脸上经过严刑拷打后汗水,并且还将一缕头发给切断。 “你敢杀我吗?” 孟少陵仍是一副得意之色,只不过皮肉伤让他的这份得意看上去十分诡异,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你不敢杀我。” 他望着魏斗焕,用轻蔑和鄙夷的眼神道: “你杀了我,便是挑起.......左右金吾卫的矛盾,便是使陛下脸上蒙羞。” “哈哈哈哈,魏斗焕,你能奈我何?” 此言倒是不错。 魏斗焕确实不能杀他。 这也是今晚在百花楼,魏斗焕为何一开始就没下死手的原因。 孟少陵的爹是孟非宗,朝廷正三品金吾卫将军,魏斗焕若堂而皇之的杀了孟少陵,只怕孟非宗立刻就能掀了这座右金吾卫属衙。 届时,左右金吾卫水火不容,甚至鱼死网破,沦为天下笑柄,皇帝的脸往哪搁? 即便魏斗焕再有大功于朝廷,只怕朝廷内也不会对魏斗焕心慈手软。 而皇帝,自然也无法与整个朝廷对抗。 所以魏斗焕杀了孟少陵,其实也就等同于判了自己死缓。 孟少陵正是拿捏住了魏斗焕如此心理,此刻才敢这般嚣张狂妄,甚至于还敢出言激将。 董少卿闻声,眉头不由微皱。 在京城这些时日,魏斗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孟少陵如此激将魏斗焕,万一魏斗焕气血上涌,岂非正中孟少陵下怀? 于是他忙道: “擅调金吾卫,已是重罪。” “私动金吾卫残杀同袍,更是死罪!” “你觉得就算魏大人不杀你,你能活过今日么?” 他这话是在暗示魏斗焕,坚决不能让孟少陵死在魏斗焕的手里。 要杀孟少陵,只能由朝廷出手。 “哈哈哈哈!” 谁知孟少陵闻声,当即大笑起来,脸上的桀骜顺着汗珠不断滚落,露出一张狰狞面孔。 “你们以为现在还能恐吓得了我?” “你们以为我孟少陵是被吓大的?” “你们拿不住证据证明我私调金吾卫,更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我下令金吾卫残杀同袍!” “反倒是你们私设公堂,严刑逼供,朝廷若知,便是你们的死期!” 是的,到目前为止,魏斗焕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直接证明今晚之事乃是孟少陵策划的。 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左金吾卫乃是孟少陵调来,并且发动攻击。 就算孟少陵的命令,百花楼内不少人都听到了,那又怎么样呢? 那些个势利眼,难道会为了魏斗焕去得罪朝廷堂堂正三品金吾卫将军? 只要左金吾卫的士卒不松口,魏斗焕就无法通过正当途径将孟少陵绳之以法,更无法挖出他背后之人。 至此,孟少陵便像是个狗屁膏药,留不能留,扔不能扔,十分棘手。 留着,便是私自囚禁。 扔了,天知道孟少陵离开此间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且若让孟少陵此番全身而退,那他与他背后之人,岂非会展开疯狂报复? 别人放得下这个心,魏斗焕放不下。 “真是......真是小瞧了你。” 听到孟少陵的一番话,魏斗焕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孟少陵来。 他承认,他一开始的确小瞧了孟少陵。 毕竟能跟李悠扬和单飞举这两个仗势欺人的东西混在一起的人,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可没想到即便是在经过如此严刑拷打后,孟少陵仍是逻辑清晰,头脑清楚。 看来,孟非宗对孟少陵的培养可谓下了血本。 难怪如今左金吾卫内都将其称之为小将军。 “不过,你也高估了你自己。” 魏斗焕话音一转,嘴角微微上翘,掀起一抹弧度道: “你觉得在整个朝廷里,会有几个人在意你呢?” “我的确杀不了你,可让你失踪,却还是轻而易举的。” 杀人和让人失踪,说法不一样,效果也不一样。 “杀了你,只会让京城的局势越发紧张,可若是让你失踪,朝廷上下除了你爹之外,谁会在意呢?” 言罢,魏斗焕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你想做什么?” 孟少陵听完后,脸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他当然知道魏斗焕说的失踪是什么意思。 就比如前不久的路魁,自三司会审结束后,路魁便从京城彻底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的下场最终如何。 这个人就好似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一般,所有人都对他闭口不谈,任何关于他的信息也全部被删除了个干净。 千牛卫干这种事,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行吧,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魏斗焕闻声,眼角笑意一时满溢,缓缓道: “我会在京城外某个山脚,命人挖一个长达百丈的深坑。” “而你,则会一辈子被困在深坑的最底下,永远不见天日,甚至连鸟叫虫鸣都无法听见。” “那将是你最后的归宿,没有人会找到你,自然也没有人再与你说话。”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整个属衙内堂立刻死一般的安静。 第179章 对不起,都是我编的 魏斗焕确然不能杀了孟少陵,可让其失踪,将其囚禁,却是易如反掌。 “今晚我便会将你放了,而后在放你出去后,又让千牛卫将你擒了。” “接着带出城外,待得深坑挖好以后,便将你置于其中。” “你每日所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能够与你作伴的,便是潜藏在地底下的虫子。” “我不会让你吃饱,但也绝不会让你饿死,三日一餐准时送达,或许你饿了,最终会忍不住吃那些虫子,甚至是地底的泥土。” “又或许你会经受不住,想要自杀。” “可我不会让你死,因为我会将你手脚锁住,能动弹,但却不能自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魏斗焕不惮以最宽和的方式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但同时,他也会以最残酷的方式去对待那些想要迫害他,迫害他身边人的恶徒。 比如眼前的孟少陵。 他相信,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绝对的绝望更能让人心如死灰,精神崩溃。 在那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孟少陵能坚持多长时间,他并不在乎,孟少陵最终会想要坦白从宽与否,对他而言,也已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会让孟少陵体会到窒息的绝望。 “你以为我当真在乎你吐露真相么?你以为我当真猜不到你幕后主使是谁么?” “呵呵。” 这下轮到魏斗焕鄙夷了。 “就你们三人这点把戏,给那人提鞋都不配,还想与他比?” “你既然不想说,那就一辈子都别再开口说话,无尽的黑暗会淹没你所有声音,而长时间的沉默,会让你的口舌逐渐退化,直至再也无法发声。” “但最后,当你在地底彻底疯了以后,我会放你出来,送回孟府。” 杀人,诛心。 如果只是囚禁孟少陵,给其精神上给予无比沉重的打击,或许孟少陵还能咬紧牙关继续坚持。 可当孟少陵听到魏斗焕最后一句话时,眼中的愤恨便是再也忍不住了,径直喷薄而出。 “杂种!” “我要你死!!!” 猩红的眼眶里尽是血丝,孟少陵用最大声的怒吼表达着内心的愤怒,扭曲狰狞的面容像极了一张已经晒干的树皮,口水乱溅,唾沫横飞,甚至于连嘴角的都再度溢出血来。 可坐在堂上的魏斗焕却依然不为所动,只用一种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极其滑稽的小丑,嘲讽的面容与亘古的太阳不分上下。 董少卿坐在一旁听着,手心里已渗出冷汗。 他没想到魏斗焕狠辣起来,竟是这样决绝。 此刻,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恐惧。 那是魏斗焕通过言语所展现出来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被想象成画面后,扑面而来的绝望与经年累月的精神折磨,双重重压之下,内心防线的轰然倒塌。 他不明白,一个在战场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人,怎么会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段。 杀人,难道不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吗? 魏斗焕一个杀人如麻的人,怎么会想到这般手段?! “我不会死,而且会活得很快乐。” “我生活美满,工作顺心,上有陛下撑腰,下有属下懂事,百姓爱戴,群臣推崇,建功立业不在话下,平步青云也唾手可得。” “我怎么会死?温王谢三家如何?郑家又如何?他们敢动我一根毫毛?” 魏斗焕说着,脸上笑意一时更浓。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对比更强烈了。 孟少陵的后半生只会在无尽的黑暗中度过,在绵延不绝的折磨中度过,直至彻底疯掉。 而他魏斗焕,却可以享受这世上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 阳光,风雨,乃至鸟语花香,都是魏斗焕轻而易举都能得到的。 可孟少陵能得到的,只有虫子和泥土,还有他心里的声音。 “友情提示,当你能听到你自己心里的声音时,那就说明你离发疯已经不远了。” 魏斗焕甚至还十分友好的提醒了他一下。 到此,孟少陵再也扛不住了,他原本狰狞的面孔此刻已然彻底坍塌了下来,转而换上了一副充满了恐惧和骇然的面容,眼睑不断的颤抖,带动着眼眶似乎也在颤抖,眼珠停滞转动后,眼白显得格外明显,就好像被人刻画上去的一样,只剩空洞。 接着便是他的脸皮,他的嘴唇,他的身体。 因为恐惧,所以颤抖,因为绝望,所以恐惧。 生不如死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不断生成具体画面,每一副,每一帧,都像是尖刺不断刺入他的身体,使其鲜血横流。 他想挣扎,想要喊叫,可挡在他面前的是坚固的山体,身上锁着他的是魏斗焕特质的枷锁,他不得不与自己的屎尿睡在一起,也不得不将这样的东西当作食物。 “呕!” 画面进行到这里,他直接干呕了起来,扭曲的面孔尽是难以言说的痛苦,弯曲的身体不断向下倾倒,若非几个金吾卫士卒强行将他扶着,只怕他已经蜷缩在地。 “拖出去,今晚放了以后,交给千牛卫。” 魏斗焕不再多问,直接下令道。 几个金吾卫闻声,当即抓起孟少陵的四肢,抬起便要扔到后院去。 这时,孟少陵忽的大喊道: “我说!” “我全都说......” 生,他无法选择。 但他想选择如何死。 他不想生不如死。 而此刻,他的脸上满是生不如死的惨白与绝望。 闻声,金吾卫士卒转头看向魏斗焕,见得魏斗焕微微点头示意,几人这才将其放下。 “是郑家,郑孝圣。” 孟少陵最终还是将这个名字说了出来。 “果然。” 而魏斗焕,并未感到惊讶,反而露出了一丝意料之中的笑意。 他就知道郑孝圣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尽管被郑元白禁足在府,想必也不会安生。 “签字画押。” 说着,魏斗焕朝董少卿看去,让他将口供拿给孟少陵画押。 此刻孟少陵再无刚才那般半分锐气,见得口供后,当即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待得这一切结束后,魏斗焕这才看着孟少陵道: “对不起,刚才那些,其实都是我编的。” “你被我带走,所有人都看见了,我怎么让你失踪呢?” “再说,挖一个长达百丈的深坑,你知道那是个什么概念吗?” 话音落下,魏斗焕顿时开怀大笑。 而孟少陵在听到这话后,原本已经绝望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阴气,强烈的怨毒与愤恨在眼眶内不断萦绕,仿佛下一刻便会汹涌而出将魏斗焕彻底淹没一般。 第180章 只剩下一件事 魏斗焕如何能够做到让孟少陵失踪?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昨晚在百花楼内,魏斗焕带着孟少陵等三人,那是所有人都看见的事。 他想让孟少陵失踪,难不成当这些人的眼睛都瞎了? 孟非宗只要抓住这一点不放,他根本不可能将孟少陵偷偷运到城外。 再有挖上一个上下长达百丈的深坑,别说他现在手中无人,便是有人他也不能干啊。 京城周围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他在京城外搞这么大动静,当这些人的眼睛也瞎了? 所以这个看上去十分残酷的刑法,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魏斗焕瞎编的。 只不过当魏斗焕细细描述孟少陵被囚禁于如此深坑后的景象时,孟少陵主动的将自己代入了进去,而后心理防线逐渐溃散,直至彻底崩溃。 魏斗焕不会心理学,但他爱看电影,知道当一个想法在人们心中生根发芽后,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将其彻底抹去。 而孟少陵便是如此,当他主动将自己代入进去以后,这个想法便会彻底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绝望在他的心里弥漫,恐惧在他四肢蔓延,导致他疏忽了这个想法最开始的细节。 魏斗焕的笑声越是爽快,孟少陵脸上的怨恨便越是浓烈。 然而此刻,当他知道自己被魏斗焕耍得团团转时,他也才意识到自己与魏斗焕实在不是同一级别的人,差距摆在眼前,无法忽视。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是孟少陵最后的狠话。 似乎魏斗焕手下的每一个败将,都曾用这样的狠话来掩饰自己当时的无能。 从最开始的崔谨书,到前不久的郑孝圣,再到如今的孟少陵。 他们都习惯了在最后时刻,采取这样的方法。 这在魏斗焕看来,简直幼稚。 真正的狠人,从不放狠话。 若放狠话有用,那还要行动计划作甚? “你不是很嘴硬么?” “怎么?到头来也没挺住啊,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到最后呢。” “在我面前打脸充胖子装杯,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话音落下,魏斗焕当即一挥手,示意金吾卫士卒将其扔出去。 孟少陵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转念想到继续说下去,可能会让魏斗焕改变主意,当即咬着牙转过头去。 折腾了一夜的审讯,到此才彻底结束。 而在孟少陵被扔出属衙后,董少卿上下打量着魏斗焕道: “看来,所有人都小看了你。” 一直以来,董少卿对魏斗焕始终带有一丝防备心里,也不太看得上魏斗焕。 简单来说,魏斗焕能够在长安出人头地,完全是因为皇帝。 而依靠皇帝在京城耀武扬威,却不按京城的规矩办事,董少卿实在难以对魏斗焕生出好感。 特别是在经过李悠扬一事后,董少卿更加认定魏斗焕就是个莽撞粗汉,毫无心思可言。 然而今天,当他从头到尾看完魏斗焕的审讯,他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荒谬。 “眼前没机会展示,让你见笑了。” 魏斗焕也不对董少卿之前的轻视表示不满,反倒十分平静的言道。 闻声,董少卿点点头道: “若是这样的你,接替将军的位置,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京城事多,鱼龙混杂而且都是阴谋诡计,若无深沉城府,高深心计,在如此场合中生存,就算身后站着陛下,想必也活不长久。” “眼下,你成长颇快,便是我也自叹不如,看来陛下与将军果然没有看错人。” 董少卿不得不承认的是,魏斗焕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而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魏斗焕身上的这种变化。 就好似魏斗焕发生如此变化,乃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才是让他感到最欣慰的。 因为这样的变化,他既然看不出,那些人自然也不会格外关注。 于是,在日后与他们的斗争中,魏斗焕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成功率则会更高。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看着魏斗焕,董少卿再度问道。 供词已经到手,幕后主使的名字也已经知道。 今晚右金吾卫死了十多个兄弟,魏斗焕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呢? 他知道,魏斗焕肯定不会就此罢手,毕竟那十多个金吾卫的性命,魏斗焕看得比谁都重。 可魏斗焕前不久刚刚暴揍了郑孝圣,郑孝圣此刻也被禁足在吴国公府,魏斗焕总不能冲到吴国公府去要人吧? “郑孝圣那边不急.......至于孟少陵那边,我想孟非宗应该会主动给我一个交代。” “所以当下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郑孝圣被禁足在吴国公府,魏斗焕手上虽有孟少陵的供词,可吴国公只要一句“屈打成招”“严刑逼供”,这份证词能起到的作用就会大打折扣。 而要对付郑孝圣,显然也不能用如此愚蠢的办法。 孟非宗肯定已经知道今晚发生的事,今晚出现在百花楼的金吾卫乃是他的手下,若无他的军令,这帮金吾卫私自被调动,他的罪过也不小。 况且还杀了十多个右金吾卫的士卒,孟非宗若不给魏斗焕一个交代,那便只能给朝廷一个交代。 孟非宗老奸巨猾,岂能不知选择哪一边? 于是,魏斗焕只剩下一件事要做。 “何事?” 董少卿心中已有猜想,但还是十分配合的问道。 魏斗焕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 “你岂能不知?” 言罢,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仰头大笑起来。 这时,王煜与裴孝义在百花楼控制证人结束后,一起返回。 经过两人汇报,愿意给魏斗焕作证,陈诉今晚发生之事的证人,大约有十多个,身份也都调查了,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他们会在朝廷审理时翻供。 这也是他们为何忙碌一晚的原因。 “立刻调集千牛卫,一会儿随我去温府抓人!” 魏斗焕听完汇报后,下令道。 闻声,王煜顿时眉头一皱: “去温府抓人?” 他实在搞不明白魏斗焕到底想干什么。 而裴孝义干脆连惊讶的表情也懒得在脸上呈现了,很自觉的眼观鼻,鼻观心站到了一旁。 “数百个金吾卫埋伏在百花楼内,温家居然一个屁都不放,这事儿我能轻易放过温家?” “老子十多个兄弟白死了。” 这就是魏斗焕所说的,今天要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第181章 还请温相解疑答惑 鱼肚白在天际泛起,柔和的光线透过云层洒落在长安城各处角落。 长安城在经过一夜沉寂后,终于转醒。 街道两旁的屋檐下,还挂着昨夜未曾滴落的露珠,春风拂过,微微摇晃。 青石板路上,早已的行商与贩夫已经开始一整日的忙碌,熟悉的吆喝声在每一条巷子里回荡,吸引了不少百姓出门消费。 而也就是在这样祥和与平静的早晨,魏斗焕带着一队十五个千牛卫,煞气腾腾走过。 “那不是魏大人么?这一大早的,又出什么案子了?” “哎呀,管他什么案子呢,只要有魏大人出马,就没有解决不了案子。” “是啊,你们想想当初的周五晟案,魏大人调查之下,朝廷可是杀了二十多个官儿呢。” 百姓对魏斗焕可谓十分信任,甚至于根本不但心这城中会发生何种奇案。 在他们看来,只要魏斗焕在,这长安就翻不了天。 于是,在他们的注视下,魏斗焕率领着大队人马,不多时便来到了温府门前。 这还是魏斗焕第一次来温府。 之前无论是还礼还是其他事,魏斗焕都未曾来过,此刻见得温府门前冷清不已,不由暗道温家实在跋扈,一家独占一条巷子。 “老爷!” “魏斗焕带着大批千牛卫,已经到了府门前!” 管家温金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当即匆匆赶到正堂,朝着正在喝茶的温清源禀报道。 温清源闻声,神色当即一怔。 不待他说话,温子仁却率先问道: “他有没有说前来作甚?” 管家当即摇头。 见状,温子仁也是眉头紧锁的看向温清源道: “大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想必那魏斗焕当是冲着昨晚的事来的。” 这一点,温清源也想到了。 只是温清源不明白的是,昨晚在百花楼发生的事,孟少陵等人才是主谋,魏斗焕前来寻他温家的不快,是几个意思? “请进来。” 想了想,温清源还是决定将魏斗焕请进来。 毕竟此番魏斗焕乃是以千牛卫郎将的身份前来,即便他温清源身为朝廷右相,也无法将魏斗焕拒之门外。 这是千牛卫的特权。 “下官魏斗焕,拜见宰相大人。” 进得前院,魏斗焕在台阶下便开始朝温清源见礼,只是他的拜见,乃是简单的拱手躬身礼。 而温清源见状后,连带着温子仁,也是恭敬朝着魏斗焕躬身一礼。 千牛卫郎将虽只有四品,但毕竟是皇帝的贴身侍卫,大乾约定成俗的便是给予千牛卫足够尊重,即便是温清源这个宰相,也不例外。 “魏将军清早来访,敢问所为何事。” 将魏斗焕请入正厅后,温清源还不待下人将茶水端来,便立时开口问道。 闻声,原本还想扯扯家常的魏斗焕当即直言道: “温相快人快语,末将便也不好藏着掖着了。” “是这样,昨晚在城中百花楼内,左金吾卫将军府长史孟少陵,率数百左金吾卫,突袭我右金吾卫,不知温相可知道此事。” 魏斗焕并未提及孟非宗,因为他并不知道孟非宗在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既然孟非宗并未主动现身,那他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攀扯。 一切都以已经发生的事实为基准。 “已然听闻。” 温清源面露凝重之色道: “左右金吾卫相互攻伐,乃我大乾数百年未曾一见之事,听闻魏将军及时制止了此事,避免了事态扩大,并且将孟少陵带回了属衙,未知孟少陵可交代了什么?” 发生在自家地盘上的事,温清源自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而他三言两语,便又将问题抛回给了魏斗焕,顺道打听起了昨晚之事的真相。 此话术之老道,言词之严谨,堪称朝廷典范。 “这一点,请温相放心,昨夜末将亲审,孟少陵已经交代了全部。” 魏斗焕不动神色的道。 闻声,温清源神色微变,但瞬间又恢复了自然,笑道: “既是如此,想必魏将军对此事,心中已有计较,老夫便不好多言了。” 魏斗焕原本以为温清源听到自己说“孟少陵已经交代了全部”,多少也该有点反应才是。 可没想到温清源不但毫无破绽,甚至连多余的话也没有,而且还主动避讳,看上去像是对他魏斗焕处置此事的过程极其满意一样。 不过魏斗焕转念一想,心中也是了然。 温清源混迹朝堂数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岂能因为自己的一番试探便露出破绽? 若是那样,温清源还能稳坐朝廷右相的位置? 老狐狸,不外如是。 “不过温相,有个问题,还请温相为末将解疑答惑。” 眼见无法试探出温清源是否与昨夜之事有关,魏斗焕当即进入正题。 “魏将军但讲无妨。” 温清源显得十分坦然,并无任何防备。 于是,只听魏斗焕道: “昨夜末将在百花楼中与孟少陵等人对峙之时,突然涌出数百名左金吾卫的士卒。” “敢问温相,这些人是强行闯进去的,还是孟少陵强行带进去的,又或者是百花楼与孟少陵勾结,故意放进去的?” 数百名金吾卫士卒同时出现在百花楼,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不正常的事。 尽管魏斗焕知道这些人都是孟少陵带进去的,可百花楼若是不放行,孟少陵难道还能大闹百花楼不成? 百花楼在京城开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人敢在百花楼闹事? 换句话说,孟少陵敢得罪温清源? 这种事,打死他魏斗焕,他都不信。 “魏将军!” “你此言何意?”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一旁的温子仁率先站起身来喝问道: “左右金吾卫乃陛下扈从,除了陛下能够调动外,便只剩下左右将军能够指挥。” “那左金吾卫数百名士卒出现在百花楼内,与我温家何关?” 温子仁当然明白魏斗焕的意思,于是急忙撇清干系。 擅自调动金吾卫,乃是杀头的罪名,温家求能与这种罪名扯上关系? “末将并未说此事一定与温家有关。” “末将问的是,他们到底是如何进去的。” “还请温相解疑答惑。” 魏斗焕重新强调了一边自己的问题,眼神一时冷冽。 有可能与温家有关,和一定与温家有关,差距甚大。 他魏斗焕可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事实是怎么样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温子仁听到此言,正要出言反驳,谁料温清源忽的笑道: “看来魏将军今日前来,乃是给老夫上课来了。” 第182章 反将一军 温府正厅之中,魏斗焕的问题让温清源与温子仁一时之间都感觉到了冒犯。 不过温清源且并未如温子仁一般着急辩驳,而是言道魏斗焕今日前来乃是教他做事来了。 “温相言重了。” “末将只是想知道那些个金吾卫士卒到底是怎么进入百花楼的,而那百花楼既然是温家的产业,末将寻思着即便是要审问百花楼一应人等,也应该提前知会温相一声,故而今日前来。” “还请温相明鉴。” 魏斗焕仍是不紧不慢的说着,脸上不见半点波澜。 百花楼的人,昨晚他已经让王煜和裴孝义去控制起来了,也就是那十几个人证。 至于如何审问,最后又能审出什么来,其实魏斗焕心里早就清楚。 所以与其在那些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如直截了当的来询问温清源。 至少,这样能节省他不少时间。 而温清源在听到这话时,神色也是十分平静,缓缓端起茶盏小啜一口后,才不慌不忙的道: “按照魏将军的意思,金吾卫埋伏在百花楼之事,即便与我温家无关,也已经有关咯?” “若是如此,魏将军又何必再跑一趟?如此,岂非多此一举?” 金吾卫一定是进了百花楼的,此乃不争的事实。 而无论百花楼方面,也就是温家方面对此持何种态度,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无论金吾卫是自己闯进去的,乃是孟少陵带进去的,亦或者是百花楼与孟少陵勾结,故意放进去的,都与温家脱不了干系。 “末将可没这个意思。” “末将只是......” “你只是不愿浪费时间,所以想从老夫口中得到确切的回答,对吗?” 温清源不待魏斗焕把话说完,抬手打断道。 闻声,魏斗焕点点头道: “温相言之有理,末将确实是这个意思。” 昨晚百花楼左右金吾卫火拼,身为百花楼幕后老板的温家岂能不发一言一语? 况且还死了人。 天下之事,最大的便是人命关天。 魏斗焕别的都可以容忍,唯独涉及到人命之事,他忍不了。 即便对方是当朝宰相。 “孟少陵带金吾卫进入百花楼一事,老夫确有耳闻,不过那是事情已经发生以后。” “至于左右金吾卫火拼一事,老夫并未想到,也不会去想。” “此事到底因何而起,魏将军想必比老夫更清楚吧?” 温清源不动声色的言道,脸上仍是一片风平浪静,直至最后几个字时,这才漫不经心的看了魏斗焕一眼。 放金吾卫进入百花楼,确然不妥。 毕竟没有孟非宗的将令,没有皇帝的圣旨,百花楼的确可以拒绝金吾卫进入其中。 可既然已经放进去了,那也就算了。 说到底,百花楼始终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这些人要进去照顾百花楼的生意,温家总不能明言拒绝吧? 再加上他温清源还是事后才知晓此事,来不及及时拒绝,也可谓合情合理。 至于说左右金吾卫火拼,百花楼放这些左金吾卫进去的时候,可没想到左右金吾卫会火拼,百花楼难道不也是受害者? 昨晚因为这件事,百花楼还损失惨重呢。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导致左右金吾卫在大庭广众之下相互攻伐,身为当事人的魏斗焕岂非更明白? 温清源只用三句话,便直接将魏斗焕的问题彻底分化。 经过他这么一说,放左金吾卫进入百花楼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左右金吾卫为何会发生矛盾,甚至相互攻伐。 事实也确然如此。 于是,在整件事中,温家可谓没有任何责任。 难不成温家的责任是给左右金吾卫火拼提供了场地? 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饶是魏斗焕听完他的这一番话,也不由在心中暗暗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若是换作孟少陵之辈,只怕早就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可眼下温清源不但没有落入陷阱,反而还给魏斗焕戴了一顶高帽。 一正一反之下,魏斗焕这一局,可谓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于是,魏斗焕决定更为粗暴直接: “如此说来,左金吾卫数百名士卒乃是百花楼主动放进去的了?” “确实如此。” 温清源也不毫不犹豫的应道。 随即,魏斗焕神色骤变道: “孟少陵在百花楼内羞辱我右金吾卫巡街使,甚至还让左金吾卫对我带去的右金吾卫赶尽杀绝!” “温相从头到尾难道就没收到一点风声?” “数百名左金吾卫士卒同时进入百花楼,温家难道就没觉得有一点奇怪?” “放肆!” 这时,温子仁忽的一声厉喝道: “魏斗焕!注意你的身份!” “你现在是在跟当朝宰相说话!” 四品与正二品,这中间差的两个品级,乃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虽然朝廷上下对千牛卫极其尊重,但并不代表千牛卫就能在当朝宰相头上拉屎。 官职,品级,权力,魏斗焕这个千牛卫郎将,都不是温清源的对手。 温子仁一番厉喝,也是在告诉魏斗焕: 面子是相互的,你给我面子,我自然也给你面子。 你若不给我面子,那大家都别要面子。 “诶,子仁,魏将军手下死了十多个士卒,有些事问问清楚,也是魏将军职责所在。” “我温家既牵扯其中,自是有责任配合。” 温清源微微摆手,示意温子仁坐下。 可温子仁却冷笑道: “配合什么?配合一个区区千牛卫郎将光天化日之下诬陷我温家?” 此言一出,今日的谈话当即陷入了僵局。 在魏斗焕看来,他今日前来不过是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在温家看来,魏斗焕的怀疑已然是在诬陷温家。 牛头不对马嘴,根本不可能继续谈下去。 闻声,魏斗焕不由起身道: “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想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别的事,魏某都不在乎,可我那十多个兄弟,不能白白牺牲。” “魏某告辞。” 放狠话? 不存在的。 他魏斗焕才不是只会放狠话的人。 既然温家不愿据实以告,那他便只有去审问百花楼的人了。 至于这些人会交代什么,吐露什么,那便不是温家能够控制的了。 “魏将军。” 就在魏斗焕转身走下台阶后,温清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只听温清源仍是不咸不淡的道: “魏将军回京不久,许多事未必弄得明白,若再有疑虑,老夫自当为魏将军答疑解惑。” “然则这世间之事,并非只分黑白,魏将军身为千牛卫郎将,理应明白这个道理。” 黑白之分,按照《大乾律》有着明确的界限。 可在黑白之间,却有一条灰色的线。 温清源不愿挑明,正是因为在这条灰色线之上,还有着许多类似他这样的人,甚至包括魏斗焕。 第183章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魏斗焕没有理会温清源最后的话。 因为并没有什么可理会的。 他明白温清源想要表达的意思,百花楼放左金吾卫进入其中,算不上黑,自然算不上白,那便是灰。 而他魏斗焕身为千牛卫郎将,难道干的灰色的事,还少了吗?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话彻底摊开了说,岂非无趣? 只是,温清源这样想,魏斗焕却并不这样想。 事关自己手下十多个弟兄的性命,即便是灰色的,他也要一探究竟。 于是,回到金吾卫属衙后,他当即让王煜与裴孝义对百花楼的证人进行了审理。 从这些人口中,魏斗焕得知的确是孟少陵带着左金吾卫士卒进入百花楼的。 换句话说,孟少陵确实是早有预谋,并非只是孟少陵的片面之词。 其中有一个百花楼的小厮额外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昨夜二少爷也在楼内。” “只是事发之后,二少爷便匆匆离去了。” 这名小厮口中的二少爷,显然指的是温之殊。 可魏斗焕昨晚,从头到尾就没见到过温家的人,更别提温之殊了。 “他是在什么时候到的百花楼?” 魏斗焕察觉有异,当即问道。 小厮想了想道: “就在孟公子带着人进入西苑后不久。” 闻声,魏斗焕的眼神顿时一凛。 孟少陵进入百花楼不久,温之殊便到了。 这合理吗? 要知道,百花楼摆明了就是个灰色产业,温家向来也不提及,温之殊更是鲜少去楼里,因为要避讳。 可这一次却出现得如此积极,难道只是巧合? 既然孟少陵的背后乃是郑孝圣,那郑孝圣有没有可能将昨晚之事提前告诉过温之殊呢? 又或者说,郑家是否与温家提前商议过此事? “我看不大可能。” “前段时间,郑家才刚刚设计陷害过温家,温家就算再宽宏大量,想必也不会这么快就跟郑家搅和在一起吧?” 王煜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周五晟案时,路魁身为春风楼的伙计,杀死了王家的丘鹤,导致温家无缘无故被卷入郑家的阴谋之中。 温家当时在朝堂之上,可是把话说得很明白,丝毫没给郑家面子。 此次温家岂会和郑家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有的自是绝对的利益。” “若能将我扳倒,孟非宗顺势便能彻底掌握左右金吾卫,届时再加上吴国公在千牛卫的影响力,如此庞大的一股势力,温家能不忌惮?” “所以温家有和郑家合作的动机。” 魏斗焕眼神漠然道。 还是因为周五晟案,虽说温王谢三家都知道乃是郑家在搞鬼。 可说到底,谢家插手春风楼,那就是打了温家的脸。 温家意欲借郑家的势力,对谢家进行报复,可谓情理之中。 于是,趁着此次郑孝圣的计划,温家为孟少陵提供方便,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若是如此,王谢两家为何至今没有动静?” 这时,裴孝义忽的问道。 若郑家与温家当真合作了,进行了昨晚的计划。 那王家与谢家岂能作壁上观? 可眼下两家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这显然不合理。 魏斗焕随即朝王煜看去。 见状,王煜愣了一下,诧异道: “你不会怀疑我隐瞒了什么吧?” 除了将首饰店搬迁至东城,王家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这显然不太对劲。 而要说在他们三人中,最能轻而易举打探王家消息的,自然是王煜。 “我身为千牛卫郎将,本就不便与家族之人往来,这你们是知道的。” “况且最近京城诸事频发,我若联系家族之人,都察院指不定如何弹劾,陛下就算不,心中只怕也会有所怀疑,届时我与整个王家,都不会好过。” “我还没那么蠢,在这时候去自找没趣。” 这倒是实话。 王煜不便与王家联系,自然不可能知道王家更多内情。 魏斗焕闻声也不再计较,只眉头紧锁道: “郑孝圣被禁足在家,却依然能够联系城内的孟少陵,看来暗中帮郑家做事的人绝不在少数。” “孟非宗这个一向不涉党争的金吾卫将军,如今看来,应该打上一个问号。” 对于孟非宗,魏斗焕一直没什么好印象。 再加上此次之事,更是让他对孟非宗十分怀疑。 这个老狐狸看上去不问世事,可京城里发生的事,有他不知道的? 正说着,外面的士卒前来禀报,说是孟非宗请见。 “呵呵,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魏斗焕与王煜对视一眼,皆是笑了。 待得士卒将孟非宗请进正堂,王煜与裴孝义已然离去。 这里既然是金吾卫的属衙,他们两个千牛卫的人自是不便多留。 况且孟非宗乃是右金吾卫将军,与准左金吾卫将军魏斗焕谈话,他们两人留在这里旁听,只会显得十分奇怪。 “哎呀,贤侄!” “好久不见,真是好久不见啊!” 孟非宗一进门,便热情的朝魏斗焕打招呼,那熟络的模样,简直与当初在左金吾卫将军府,他与裴行远打招呼时一模一样。 客套之中带着热情,热情之中又包含着一丝虚情假意。 “稀客!着实是稀客啊!” “孟老大奖光临,末将有失远迎,还望孟老勿怪。” 魏斗焕并未多言,只是简明扼要的将自己的身份从贤侄变成了末将。 上下级关系一目了然,不带任何私人感情。 闻声,孟非宗当即笑道: “贤侄忒的见外了,此间只你我二人,何须如此客套。” “孟老今日前来,为的乃是昨夜之事吧?” 魏斗焕不愿假客套,当即直接进入正题问道。 昨夜之事,身为当事人父亲的孟非宗岂能不知? 只是,魏斗焕都去了一趟温府,孟非宗才匆匆赶来,是不是也太迟了些? 难不成是今日起来晚了? 还是孟少陵回去后,孟非宗不太放心,照顾了孟少陵一会儿,所以来迟? “是啊。” 孟非宗并未掩饰自己的目的,闻声叹道: “犬子无状,昨晚在百花楼冲撞了贤侄,贤侄切莫见怪啊。” “都怪我这个当爹的,平时忙于公务,没能将他教好,贤侄若是心中有气,只管对我发。” 但让魏斗焕没想到的是,今天的孟非宗根本不见当初那般气势十足的模样。 此刻的孟非宗竟然显得有些卑微! 他说话时,脸上满是惭愧愧疚之色,甚至还带着一点懊悔,完全不像演的。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微微皱眉,暗道不对劲。 “孟少陵公然指使左金吾卫袭击我属下右金吾卫,孟老觉得我只是心中有气?” 魏斗焕淡淡出言,脸上已是一片阴云密布。 第184章 家门不幸,非他所愿 百花楼之事,魏斗焕若只是心中有气,那便不会夜审孟少陵等人,也就不会一大早就去温家,更不会要温家给出明确答复。 在魏斗焕的眼里,昨晚之事,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程度的权谋争斗。 甚至可以说就是一场叛乱! 而主导这件事的乃是郑家的郑孝圣,执行的乃是孟少陵。 一个国公府与金吾卫勾结叛乱,他魏斗焕心中只是有气? “贤侄说的是,犬子昨晚所为,实在糊涂愚蠢。” “但贤侄恐怕也已经知道,昨晚之事,并非犬子所谋,而是另有其人指使。” “犬子一时糊涂,听信了谗言,还望贤侄能够海涵一二啊。” 孟非宗的回答可谓十分精辟。 既说明了孟少陵只是一个工具,又向魏斗焕正儿八经的承认了错误,请求谅解,如此恳切,如此诚意,简直与那日魏斗焕所见孟非宗,完全就是两个人。 但他也清楚,到底是谁指使的孟少陵,他不能说,只能让魏斗焕去调查。 因为那样的人,只有魏斗焕才敢得罪。 而听到这话的魏斗焕,当即冷笑道: “孟老一句一时糊涂就想翻篇,不合适吧?” 孟非宗忙继续恳切道: “条件贤侄随便提,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是个人都知道昨晚之事到底有多严重。 而落在魏斗焕手中,最终能有什么结果,孟非宗也是清楚的。 尽管魏斗焕已经放了孟少陵,可此事早晚会传到太子耳中。 一旦太子问起此事,魏斗焕据实以告,孟少陵还有活路吗? 所以孟非宗今日前来,其实为的便是让魏斗焕在上朝禀报这件事的时候,能够替孟少陵遮掩一二。 任何条件都不成问题! 这让魏斗焕一时不由心神微颤,因为他从孟非宗的脸上看到一个老父亲的无奈和果决。 无奈的是,孟少陵确然是孟非宗的儿子,孟非宗不得不保。 果决的是,在这件事上,孟非宗没有任何犹豫,甚至多余的思考也没有,说的很干脆,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为此,魏斗焕只得出言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徇私枉法? 不存在的。 他魏斗焕怎么可能徇私枉法? 况且昨晚在百花楼,李悠扬与孟少陵也未曾提及所谓私怨。 若是私怨,孟少陵就更加不该动用左金吾卫。 换句话说,昨晚之事,孟少陵摆明了就是冲着魏斗焕这个准右金吾卫将军去的。 “贤侄!” 孟非宗神色一怔,眼睛里顿时泛起急切之色: “万万不可啊!” “若是将犬子交由国法处置,犬子还有命可言吗?” “贤侄昨夜既已审问,当知主使并非犬子啊,何须国法处置?” 到这里,孟非宗是真的急了。 魏斗焕甚至能够看到泪花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原本就略显疲惫的脸上,一时更是愁云惨淡。 他爱子心切的心情,魏斗焕完全可以理解。 世上之事,亲情爱情首当其冲。 而亲情又是最难割舍之事。 孟非宗如此急切,如此降低身段,也可谓在情理之中。 只是,魏斗焕不明白的是: “昨夜孟少陵私自调动左金吾卫之事,孟老当真不知?” 是了,这才是魏斗焕最关心,也最想不明白的事。 既然你知道此刻前来请求,那早干嘛去了? 孟少陵身为将军府长史,却能私自调动数百名左金吾卫士卒,你这个当爹的难道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没听到,便是大大的失职。 而听到了却由之任之,那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贤侄啊,我已年老体衰,时日无多,将军府之事,向来都是交给犬子在打理。” “我实在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干出这种事啊!” “而且贤侄也清楚,那人指使犬子行昨夜之事,为的不就是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么?” “你即将升任右金吾卫将军,在这时候挑拨你我关系,岂非就是为了阻止你升迁?” “说到底,都是那人在背后搞鬼,贤侄定要明察啊!” 孟非宗带着哭腔,一字一句的道。 对于孟少陵所做之事,他确然不知,而且他也不敢想象孟少陵会做出昨晚之事。 这一切都太过出乎他的意料。 他想阻止,奈何得知此事后,已然来不及。 所以昨夜他得知魏斗焕将孟少陵带走后,并未露面。 他知道,以魏斗焕的性格,肯定不会直接杀了孟少陵,而让魏斗焕对孟少陵采取严刑逼供,或许就是拯救孟少陵唯一的机会。 只有这样,让魏斗焕知道事情的真相,他才能为孟少陵开罪。 当然,他也提到了另外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郑孝圣搞这么一出,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阻止魏斗焕升任右金吾卫将军? 换句话说,魏斗焕的升迁已经严重影响到郑家的利。 为此,郑家不惜暴露孟少陵这张牌,也要兵行险着,进行阻止。 “老裴虽说是被贬去了钦州,可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不过是陛下为了保护老裴,故意将其调离。” “日后他若回京,再加上你在朝中的地位日隆,陛下又爱护备至,日后他们岂能是你们的对手?” “犬子哪里看得懂如此局面,所以这才着了那人的道。” “贤侄聪明绝顶,当明白我的意思吧?” 孟非宗再度一番解释,这才揭开了整件事的真面目。 郑家在京城的行动接连受损,看上去乃是受制于皇帝,可实际上魏斗焕在这些事情当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为如此,郑家想要清除魏斗焕之心,昭然若揭。 无论是那晚郑孝圣下血本请来江湖高手,还是昨晚百花楼之事,都足以说明这一点。 而孟少陵,不过是郑家的一枚棋子。 用完即弃,根本不带任何疑虑。 孟非宗懊恼的是,自己没能早一步看透如此局面,未能阻止昨晚之事。 不过说到底,魏斗焕真正的敌人并不是他,也不是孟少陵,而是郑家,郑孝圣。 这也就是他为何会前来求情的原因,因为在他看来,孟少陵只是被人利用了,并非主谋,尚有一线生机。 而这一线生机,此刻则掌握在魏斗焕的手中。 “贤侄,我给你跪下了!” 眼见魏斗焕仍是无动于衷,孟非宗一咬牙,竟直接跪倒在魏斗焕身前,一时老泪纵横。 家门不幸,非他所愿。 唯有一子,舍命相倾。 作为父亲,或许这是他唯一能够为孟少陵做的事了。 即便豁出去这张老脸,即便搭上所有身前名,他也在所不惜。 第185章 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右金吾卫属衙内,一向心高气傲的孟非宗就跪在魏斗焕身前,老泪纵横。 原本魁梧的身躯,此时看来格外卑微,格外瘦小,就连哭声都变得拘谨,再难找到当日在左金吾卫将军府时的半分模样。 谁也想不到一个堂堂金吾卫将军,竟会跪在一个比自己官职小,年龄下的后辈面前。 饶是魏斗焕,一时也不由怔神,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孟非宗,心神难定。 一个人能够为了自己的亲子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或生,或死,或丢弃一切荣华富贵,或抛却一切荣辱廉耻,身前事,身后名,都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仅仅是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子嗣。 而世间之事,大多都依托这样的血脉传承,依托这样的关系凝聚,最终形成了整个世界。 魏斗焕不曾体会,但能够理解。 这或许就是人性中最为纯粹和原始的善。 “孟老......” 魏斗焕听着他的哭声,鼻尖不由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二十多年的生命里,这样的感动他还是第一次。 强忍住后,他将孟非宗扶了起来,叹道: “您这又是何必......” “贤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家五代单传,若到了我这里断子绝孙,我对不起孟家的祖宗。” “陛下那里,我会自行去请罪,只恳请贤侄,饶恕犬子这一次,来日贤侄但有所请,我孟非宗绝无推脱!” 孟非宗再度强调了一遍自己会永远记得魏斗焕的恩情,言词恳切,情真意切,绝无半点虚假。 只要能救孟少陵一命,孟非宗愿意付出全部一切。 然而魏斗焕却摇头道: “我并没有要置令郎于死地的意思。” 闻声,孟非宗当即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希望。 只听魏斗焕继续道: “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令郎能够吸取此次教训,改邪归正,改过自新,我自当不再追究。” “但孟老请想,以令郎的聪明才智,岂能不知昨晚之事乃是郑家故意设计,岂能不知他不过是郑家的刀,用以挑拨你我二人?” “可他明知如此,仍然选择了相信郑家,擅自调动左金吾卫,围攻我右金吾卫。” “你觉得他还有可能改邪归正,改过自新么?” 想让孟少陵死的人,不是他魏斗焕,而是郑家。 只有孟少陵死了,孟非宗才会彻底将魏斗焕视为敌人,左右金吾卫才会彻底不和。 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 魏斗焕不明白的是,如此浅显易懂的真相,孟少陵为何就看不破? 还是说,孟少陵明知如此,仍要为之? 为什么? 孟非宗听完这番话,朦胧泪眼中的希望顿时消散于无。 他明白魏斗焕说这话的意思,也知道孟少陵已经无药可救,更知道以郑家的手段,即便魏斗焕放过了孟少陵,郑家也会让孟少陵死。 所以此刻能够救孟少陵的,只有他自己。 “他为何要助纣为虐,为何要将孟家置于险地,又为何宁死不肯说出幕后主使。” “孟老,只有搞清楚这些,你才能救得了他,或者说他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 “太子殿下那里,我可以不说话,甚至为他辩驳一二,但太子殿下若是详查,他若仍不知悔改,恐怕谁也救不了他。” 魏斗焕把话彻底说清楚了。 其实,从一开始,魏斗焕便没有想要杀掉孟少陵的打算,这也是他为何只给孟少陵上刑具,而没有真正将其折磨致死的原因。 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魏斗焕心里很清楚。 不该报仇的人,他绝不会牵扯。 可从孟少陵昨晚的表现来看,显然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根本没有悔过的意思。 这样一来,谁能救得了他? 即便是太子,只怕也无法做到。 孟非宗浓眉微颤,眼神一时变得空洞,内心的绝望顷刻间浮现在脸上,只带动嘴角不断的抽搐,苦笑声在内堂之中骤然响起。 “哈哈哈哈......”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孟少陵十分形象的诠释了这句话。 饶是孟非宗,此刻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来拯救他。 就好像孟少陵非要将自己置于刀山火海,却没有任何理由。 孟非宗一直以为自己对孟少陵的教育十分成功,可到此时他才猛然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孟少陵已经走得比他想象的还要远。 “多谢贤侄,老朽受教了。” 孟非宗朝着魏斗焕躬身一礼后,苍老的身体终于经受不住岁月的洗礼,身体不由自主弯曲了下来,灵魂也在此刻显得苍老,眼神中再无任何光彩。 迈着蹒跚的步伐,他一步一步的离开了属衙。 望着他的背影,魏斗焕一时只感人事疲惫。 阴谋诡计,他并不排斥。 可对于这样的人情之事,他实在难以做到尽善尽美。 转过头,董少卿出现在内堂的侧门处,望着魏斗焕道: “你该答应他,保孟少陵一命的。” 这样做,魏斗焕与孟非宗的关系将会得到极大加强,甚至能够让魏斗焕以右金吾卫将军的身份统率左右金吾卫。 对魏斗焕而言,如此岂非极大的臂助? 本来他现在救没什么可用,若能得到孟非宗的支持,他在京城自然能够彻底站稳脚跟。 然而魏斗焕并没有这样做。 “他诚心诚意的请求,若我因个人得失而对其进行欺骗,那我还算是个人么?” 别的事,魏斗焕可以使诈,可以阴谋诡计。 但在面对孟非宗真心实意的请求之下,他实在难以用这样的方式去回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而这就是魏斗焕的原则和底线。 原则是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底线是做不到的坚决不做。 “太子那里,你真会为孟少陵求情?” 董少卿闻声点头,而后继续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我既然答应了他,自然不会食言。” “但愿太子殿下也只想挖根溯源,而非惩治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吧。” 孟少陵说白了就是一枚弃子,杀不杀其实对于整个大局而言,并不会起到很重要的影响。 顶多也就是让孟非宗记恨魏斗焕而已。 太子既然前两次都有意偏袒魏斗焕,魏斗焕心想此次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走吧,进宫吧,此事无论如何瞒不过太子,你是该去禀报一番。” 董少卿说着,当先走了出去。 魏斗焕第一次进宫便是他亲自护送,因为昨晚之事再度进宫,董少卿自是想要再度护送一段。 毕竟,谁也不知今日的朝会又会发生什么。 第186章 给孤查,彻查到底! 皇宫,太极殿。 魏斗焕走进去的时候,满朝文武早已恭候多时。 昨晚百香楼之事显然瞒不过这些人的耳目,都已听说,更有甚者,还是昨晚的目击证人。 所以对于今日朝会,大家可都是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 “启奏太子殿下,昨晚京城百花楼,左右金吾卫相互攻伐,以至朝廷威严尽失,陛下颜面受辱,还请太子殿下对左右金吾卫将军严惩不贷!” 谏议大夫孙百策也是都察院御史,对于昨晚之事,他的发言权最大。 左右金吾卫相互攻伐,乃大乾立国数百年未曾发生之事。 抛开国法不谈,即便是论及此事的恶劣影响力,也当对左右将军进行严惩。 如若不然,朝廷在百姓心目中,岂非就是过家家? 百姓对朝廷,还能心存敬畏么? “孙御史所言有理,左右金吾卫乃陛下扈从,在大庭广众之下相互攻伐,全然未将陛下放在心上,可谓叛逆!” “如此恶行,若不严惩,必将国不成国,还请殿下明鉴。” 御史张道先出身颂文官,一直以来都隶属谢家一派。 他的话,将此次事件的严重性再度抬高了一个等级,已然涉及到国家层面。 换言之,昨晚之事,乃是整个国家的耻辱。 而他的话音落下,太极殿内也一时安静了下来。 毕竟已经涉及到国家层面,再继续往大了说,也没有可说的地方。 大家都低着头,等待着太子的发言。 闻声,太子将目光转向孟非宗,接着又看了看魏斗焕,清明的眼眶内,此刻尽是说不出的愁绪。 太子监国,国家一切大事小事都应由他这个太子处置,这是摆在明面上的。 可孙百策与张道先也说了,左右金吾卫乃皇帝扈从,按理说只有皇帝才能对其处置。 他监国太子遇到这样的事,到底是处置呢还是不处置呢? 处置,那便是有着对皇帝不敬的意思。 不处置,国法不容,监国失责。 反正是左右两边都不讨好。 谁人都知道这件事对于整个大乾影响恶劣,可谁都未曾替他这个太子考虑考虑。 “魏卿,听说昨晚右金吾卫被左金吾卫攻击,死了十多个人?” 太子想了想,朝着魏斗焕问道。 “回殿下,确然如此。” 魏斗焕直言回答道: “左金吾卫将军府长史孟少陵,擅自调动左金吾卫士卒,对我部发动突袭,事发突然,臣反应不及,未能及时阻止,还请殿下治罪。” 事实就是这样,魏斗焕不敢有任何隐瞒。 责任,他肯定也是有的,毕竟到底是死了人,他无法推脱。 但事实如何,他也不会推脱。 “孟老,孟少陵乃是你的独子,此处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要说说?” 下一刻,太子给足了孟非宗尊重。 甚至没有责问的意思,只是让孟非宗交代事实而已。 这让在场的文武百官都是一怔。 他们有些诧异的相互看了看,一时不太明白太子的用意。 说到底,孟非宗只是个左金吾卫将军,虽官居三品,可实权却仅限于左金吾卫。 此次犯事的又是他儿子,太子何须如此给他面子? 要知道刚才孙百策与张道先,已经说得很明白,这件事已然上升到国家层面。 太子这般给孟非宗面子,难道是想对孟少陵网开一面? “回殿下,确如魏郎将所言,昨晚之事确实因臣之逆子所起,臣无可辩驳。” “但,犬子昨晚之所以会出现在百花楼,实在是因镇远侯之子李悠扬,禁军统领单万山之子单飞举所邀,也是他们二人教唆犬子行凶,还请殿下彻查!” 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发生,无可挽回。 孟非宗也知道魏斗焕今天说那些话的意思,想要救孟少陵,除了孟少陵自己,再无其他人。 所以彻查此事,让孟少陵自救,乃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孟老将军,李悠扬与单飞举可调不动左金吾卫,你说这话,有攀咬之嫌啊。” 这时,张道先若无其事的道了一句。 一时间,满朝文武皆是议论纷纷。 “李悠扬能有多少斤两,他能教唆一个将军府长史行凶?” “是啊,单飞举不过是兵部主事,能调得动金吾卫么?” “呵呵,这孟老将军,怎么还能因护子心切而胡言乱语呢?” 没有人愿意相信孟非宗的话,甚至还有不少人进行言语调侃。 在看热闹这种事上,即便是站在此间的这些朝廷官员,也与民间百姓无异。 “臣之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殿下明鉴啊!” 孟非宗一着急,径直跪了下来,将脑袋重重磕在青黑透亮的地上,发出一道沉闷声响。 太子闻声,当即皱起了眉头,转而看向魏斗焕问道: “孟老将军所言,是否属实?” 昨晚的当事人,只有魏斗焕在此,太子除了问他,自然没有别人可问。 而魏斗焕也知道孟非宗说这话的意思,闻声当即道: “臣昨晚去百花楼解救下属时,下属确然被李悠扬,单飞举以及孟少陵殴打,捆绑在树上,当时李悠扬与单飞举对臣还多有言语挑衅,甚至意欲动手。” “臣出手教训了李悠扬,单飞举后,孟少陵这才下令左金吾卫对臣动手,向来他们三人关系不一般,臣以为该当详查。” 孟少陵的口供无法作为呈堂证供,所以想要将幕后主使,也就是郑孝圣挖出来,只有彻查此事。 孟非宗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一查到底,将郑孝圣牵扯进来,孟少陵自然能得一线生机。 对此,魏斗焕心知肚明。 他既然答应过孟非宗,在太子面前为孟少陵说话,此刻自然不会驳斥孟非宗的建议。 “一个镇远侯之子,一个禁军统领之子,再加上一个金吾卫将军之子。” “好啊,三路诸侯一起来!” 太子闻声,脸上不悦之色一时泛滥,直言喝道: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竟然发生这样的事,而且还都是出身尊贵的公子!” “我大乾立国数百年,有过这样的先例吗?” 太子一怒,伏尸百里。 虽比不上天子一怒,但也已然极具威慑。 满朝文武听到此言,当即纷纷跪倒匍匐在地,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即便是太子太傅谢嗣同,也是如此。 “既然有人不想让孤安生,那就都别安生过日子!” “给孤查,彻查到底!” “魏斗焕,你既是金吾卫郎将,又是千牛卫郎将,还是此案的当事人,此案孤便交给你去查。” “无论查到谁,只要证据确凿,一概不赦!” 太子这回是真的怒了,根本没有往日半点温和的气象。 而从他的话里也不难听出,这件事彻底的闹大了。 第187章 态度强硬的太子 太极殿内,太子的谕令让百香楼一事彻底闹大了。 按照太子所言,彻查到底,无论查到什么人,只要证据确凿,便一概不赦。 那岂非是在说,查到郑孝圣头上,他这个太子就会处置郑家? 因为之前的周五晟案,皇帝与郑家已然开战,而今太子也与郑家开战。 如此一来,岂非象征着朝廷要正式对郑家动手了? 魏斗焕听在耳朵里,疑惑在心里。 此次朝会并未持续很长时间,因为太子在说完这番话后便拂袖离去了,朝臣们继续留在太极殿自然没道理,旋即散朝回家。 魏斗焕在离开太极殿后不久,便被一名老太监叫住了,而后径直将他带到了皇宫后面的御花园内。 而当魏斗焕走入御花园内的六角景亭中时才发现,除了太子外,孟非宗与王煜都在。 “臣魏斗焕,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此间没有他人,何须如此大礼,起来吧。” 不待魏斗焕礼毕,太子便出言打断了。 可以看见的是,太子此刻脸上十分平静,并不像刚才在太极殿上时那般震怒。 想来,刚才的表现,都是太子演给文物百官看的。 想不到太子也是个表演艺术家,真是难得啊。 魏斗焕心里想着,已然走入了景亭,随即与其他两人点头示意。 “坐吧。” 太子坐在主席,抬手示意后,魏斗焕坐在了他的左侧,在他身边坐着的是孟非宗,对面便是王煜。 按理说,王煜在这种场合,是不可能有座位的。 但因宋明铮一案,导致京城内的千牛卫紧缺,王煜与魏斗焕乃是最大的两个负责人。 故而太子也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 “孟少陵的供词孤看了。” “郑家这些年一直不把父皇,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父皇隐忍不发,自有父皇的道理,然而,如今孤当国,这些事便不能继续如此下去。” 周五晟案,太子对皇帝的处置便不甚满意。 在他看来,郑孝圣教唆路魁杀人,而且路魁还是前燕王遗腹子,如此罪名,诛灭九族都不为过。 然而皇帝却对郑家丝毫未动,甚至连毫毛都未曾碰掉一根。 皇权,俨然被视为无物。 可身为太子,毕竟尚未即位,他又能做什么呢? 难不成当真下令将郑家满门抄斩?悖逆自己的父皇? 如此显然不可能。 于是这一次,他决定先发制人,在自己父皇下令前,着手对付郑家。 就算无法彻底扳倒郑家,也要给郑家一点儿教训。 “魏卿,你可明白孤的意思?” 太子言罢,将目光转向了魏斗焕。 魏斗焕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坚定,于是当即点头道: “臣明白。” 这时,王煜却摇头道: “殿下,臣以为此事该当从长计议。” 太子闻声,当即皱眉问道: “从长计议?此事还需如何从长计议?” “那郑孝圣不过是一个小小兵部主事,却能插手金吾卫,只这一条便是死罪!” “若还要从长计议,那这天下到底是他郑家的,还是我李家的!”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尽皆瞬间起身,而后跪倒在地。 只听太子继续言道: “世人只知郑家战功赫赫,却从不知郑家阳奉阴违,与皇帝作对。” “周五晟案时,孤便有意降罪,谁料父皇却不予准允,今次郑家更是将手伸到了金吾卫!” “是可忍熟不可忍!” “你们都给孤听好了,既然有孟少陵的口供在,你们便放心大胆的去查,只要能坐实此事,孤定要郑家付出代价!” 在这件事上,太子的态度十分坚定,根本不容置疑。 这让在场的其他三人皆是一愣,有些搞不明白。 毕竟郑家在大乾的实力,有目共睹。 太子如今虽然监国,但却并没有真正的掌握实权。 一旦闹翻了脸,太子难道就不怕郑家报复? 而郑家一旦报复,那可就不是百花楼那样的小打小闹了。 “臣遵旨!” 三人心里如此想着,但嘴上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 起身后,魏斗焕看向王煜,微微点头示意。 王煜会意,当即朝着太子躬身道: “殿下,臣知道不该继续劝阻,但有些话,臣还是想说出来。” “说。” 太子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听王煜道: “殿下监国乃是陛下的旨意,此次金吾卫之事,事关重大,臣以为还是当先请示陛下。” “倘若陛下允准,只是一切好说。” “可若陛下不允,殿下如此做,岂非先斩后奏?” “臣自知此言对殿下不敬,还请殿下降罪。” 说完,王煜便又跪在了地上。 对于太子的谕令,他们不敢违抗。 可没有皇帝的圣旨,他们更加不敢擅动。 无论是孟非宗还是魏斗焕,亦或者是他王煜,金吾卫与千牛卫都只对皇帝负责,只听皇帝的圣旨。 没有皇帝的圣旨,他们三人就算有太子的谕令那又能怎么样呢? 太子如此这般强迫,岂非有点把他们三人往火坑里推的意思? 这些话,孟非宗不敢说,魏斗焕不能说,自然只能由他王煜来说了。 闻声,太子的目光一下子冷冽了下来,但仅一瞬,便又恢复了正常。 “孤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孤也知道这样做不合礼法。” “但孤就是要让郑家知道,在我大乾国,谁都不能越规乱矩!” “此事,你们按照孤说的去做,一切后果,孤自行承担。” 即便王煜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可太子还是不肯罢休。 看上去,此次太子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和郑家硬刚到底。 闻声,饶是魏斗焕心里也不由凭空涌起一股热血,翻腾不已。 他知道,或许这就是独属于年轻人的热血,对于任何有挑战的事物,都充满斗志。 但同时也很好奇,太子此次为何如此坚决? 难道只是为了对付郑家? 离开皇宫后,魏斗焕刚准备返回属衙,董少卿便寻了来。 看着一脸凝重之色的董少卿,魏斗焕下意识问道: “发生了何事?” 只见董少卿四下扫了几眼,确定无人偷听后这才道: “李悠扬和单飞举死了。” “什么?!” 魏斗焕听到这话,顿时浑身一震,差点惊叫出声。 这怎么可能? 昨晚放单飞举和李悠扬两人回去的时候,两人还好好,这刚过去不到三个时辰,怎么就死了? “一个镇远侯之子,一个禁军统领之子,昨晚都出入过右金吾卫属衙,你想镇远侯和单统领会作何想法?” 董少卿友情提示道。 第188章 王家的选择不多了 李悠扬死了,单飞举也死了。 原本只是一件左右金吾卫互殴的案子,瞬间变成了朝廷大员被杀的案子! 且不论单飞举与李悠扬各自的父亲在朝中是何官职,单凭单飞举兵部主事的身份,也足以在京城掀起风浪。 更何况此案还牵扯到魏斗焕,牵扯到郑孝圣。 光是想想,便不由让人头皮发麻。 “你去联系天水与星河,顺道将卢显节,高硕叫上,我去千牛卫找王煜与裴孝义,一炷香后将军府回合。” 魏斗焕深知此事重大,当即一刻也不敢耽搁,直奔千牛卫属衙而去。 王煜从皇宫出来后便回了王家,裴孝义倒是在属衙内,得闻此事后,也是神色一怔,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而当两人去王家找王煜时,不料迎接他们的却是王骥。 “家父尚在兵部议事,至晚才归,进来说话吧。” 王骥仍然没有给魏斗焕什么好脸色看,似乎还是因为当初的还礼之事以及丘鹤案。 可这一次,王骥居然让魏斗焕进入王府,这是魏斗焕万万没想到的。 算着还有一些时间,魏斗焕与裴孝义相视一眼,当即跟着王骥走了进去。 来到正堂,并未看到王煜。 王骥在让人上了茶后,淡淡道: “王煜跟你合作这么久,他是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 “虽说他不常与家里往来,但说什么也是我王家人,许多事,你应当有分寸才是。” 显然,王骥已经知道李悠扬与单飞举之死。 他这话明显是在提醒魏斗焕,不要将王煜牵扯进这件事中。 闻声,魏斗焕秒懂,也能理解。 毕竟王骥与王煜始终是一家人,王骥担心王煜的安危,也担心这件事牵扯到王家,想要置身事外,可谓合情合理。 说到底,在这件事上,他魏斗焕的责任最大,没道理将王煜生拉硬扯进来。 于是,他看着王骥道: “既是如此,那在下便不叨扰了。” 人家把话说得如此明白,魏斗焕自是没必要多说什么。 可王骥却摆手道: “我话没说完。” “我知道你魏斗焕的脾性,更了解王煜的脾性。” “许多事就连家父也阻止不了他,更别提我了。” “所以这件事,王煜定会搅和进去,我希望你能分得清楚轻重缓急,该让他做什么事,不该让他做什么事,拿捏稳当。” 虽说王骥的态度不好,说话时总是带着一股子傲气,给人十分不爽的听感。 可他这话的意思,却是让魏斗焕不由微微一怔。 原本魏斗焕还以为,他只是想阻止王煜参与今天发生的事。 然而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让魏斗焕一时有种佩服在心中油然而生。 “王煜自小离家,家中之事,他向来不理。” “我若不替他说两句话,恐怕家父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 “如今你们共事,一切按照陛下的旨意办,我王家自然没有忧心之处。” “可这件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往往坏就坏在这里,一件案子牵扯一群人,一群人再牵扯一大群人,最终闹得朝野不宁,天下不安。” “你想如何处置这件事,我王家管不着,也不想管。” “只不过我希望你能适可而止,不要闹到最后大家都不好过。” 在说完王煜的事后,王骥借着王煜,话锋一转,提醒到。 昨晚之事,已经上达天听。 而今天,李悠扬与单飞举都死了,怎么死的?没人知道,因何而死,也没人知道。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郑家的阳谋,就是要让魏斗焕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于是,魏斗焕的态度就十分关键了。 一旦按照太子所言,严查到底,最终不外乎与郑家彻底开战,京城上下必定鸡犬不宁。 王骥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发生,更不愿王煜搅和在内。 如此一番提醒,便是在告诉魏斗焕,规矩。 周五晟案时,皇帝的旨意便是规矩。 规矩是事情可以发生,也可以折腾,但不能太过。 凡是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卢显节明白这个道理,王骥明白这个道理,皇帝也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就看魏斗焕明不明白了。 魏斗焕听罢,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笑意,尽管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但鼻息的起伏却还是引起了王骥的注意。 “怎么?” “你不同意?” 王骥面带轻蔑之色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对此,魏斗焕的回答是一个反问: “王家在京城立足这么多年,有几件事是能够完全置身事外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明显,可以说魏斗焕乃是在明知故问。 王骥冷笑道: “此事,用不着你来担心。” 然而魏斗焕却摇头道: “我担心的不是王家,而是王煜。” “我与王煜既是同僚,又是兄弟,他的事,我自然上心。” “若是因为王家想要置身事外,便让他束手束脚,无法大展拳脚,世家豪族,想来也不过如此。” “至于你说的适可而止,简直多余。” 魏斗焕话到这里,微微一顿,继而神色漠然道: “我魏斗焕做事,需要你来教?” 他的身后乃是皇帝,皇帝都未曾教他做事,遑论一个王骥? 人与人确有不同,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到最后不外乎两个字:真相。 活着或者死去,复杂或者简单,都是真相。 他魏斗焕虽不能以天下为己任,毕竟没这个资格,但至少能以真相为己任。 既为双卫郎将,追查真相便是他职责所在。 什么适可而止,简直就是笑话。 “看来,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学会京城的规矩。” 王骥冷冷道。 当初魏斗焕前来王府还礼之时,王骥便曾说过魏斗焕不懂规矩。 原本王骥以为这么多时日过去,魏斗焕当学到一些。 但现在看来,魏斗焕依旧在我行我素,似乎根本没把京城的规矩当回事。 这让王骥十分不爽。 “王大人的好意,我心领。” “但这京城的规矩嘛......嘿嘿,我是粗俗武夫,学不会你们这儿许多规矩,抱歉了您嘞。” 言罢,魏斗焕朝着王骥一拱手,而后与裴孝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在两人离开后,王世安才从侧门走了进来。 王骥微微一叹道: “此人生性桀骜,难以驯服,难堪大任,多半要辜负陛下的一番苦心了。” 可王世安确望着大门道: “那我们就只能希望陛下与王煜的选择不会错了。” 事到如今,王家的选择已然不多了。 既然皇帝与王煜都选择了魏斗焕,而他们又无法左右皇帝与王煜的选择,那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选择相信! 第189章 连环计 魏斗焕回到右金吾卫将军府,也就是裴府时,王煜已经到了。 “魏兄,无论我哥与你说过什么,还请你不要介意,他那个人向来心高气傲,说话难听。” 王煜实在不想与王家产生太大的联系,奈何他姓王,这是他无法避免的宿命。 于是他也只能请求魏斗焕不要往心里去。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是坚定不移的站在魏斗焕一边的。 “读书人嘛,可以理解。” 魏斗焕并未多言。 因为王煜能够在这里,足以说明王煜的态度。 于是,百花楼案与李,单二人被杀案的案情汇报大会正式开始。 与会的人员大致如下: 金吾卫魏斗焕,董少卿,天水与星河,赵振,马成等人。 千牛卫王煜,裴孝义。 大理寺少卿卢显节,刑部侍郎高硕。 这是魏斗焕第一次将自己的所有力量全部集结。 尽管卢显节与高硕平时几乎不与魏斗焕往来,但这一次,魏斗焕不得不动用他们。 因为魏斗焕清楚,这可能是他回到京城后遇到过的最硬的一场仗。 董少卿先进行了简单的案情总结,因为百花楼一事,传遍京城,他便没有多做赘述,只详细说了有关李,单二人被杀一案的细节。 “李悠扬与单飞举,分别于辰时一刻,三刻自右金吾卫属衙回到各自府中,他们各自府中的下人都可以作证,两人是活着回到府中的。” “而从死亡时间来看,两人遇害的时间间隔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也就说两人乃是先后遇害,凶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经仵作验尸,两人都是死于利器刺中心脏,瞬间死亡,死前并未与凶手发生打斗,可以推断出凶手应当是个高手,与魏大人相差无几。” 董少卿介绍完以后,王煜便立刻站了起来。 “昨晚魏大人在百香楼,曾对这二人出手,后来也将这二人带回了右金吾卫属衙,虽未动刑,但这二人回到府中便被人刺杀,凶手显然是想嫁祸给魏大人。” “从时间来看,在二人被杀死之际,魏大人还在金吾卫属衙,有不在场证明。” 这里王煜提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那就是凶手想要嫁祸给魏斗焕。 只是赵振等人完全不明白凶手杀死李,单二人,如何能够嫁祸给魏斗焕? 只听王煜解释道: “昨晚百花楼一事,孟少陵显然早有预谋,意欲挑起左右金吾卫火拼,从而阻止魏大人升任右金吾卫将军。” “李悠扬与单飞举乃是孟少陵的同谋,只因这二人的父亲乃是执掌兵权之人,魏大人有所忌惮,故而无法将二人绳之以法,随即放了二人。” “但在别人眼中,这二人对魏大人可谓十分不敬,魏大人无法通过正当途径将二人绳之以法,便暗中将二人杀害以泄愤。” “而昨晚在百花楼西苑内,这二人对魏大人不敬之事,也有不少目击证人,所以大家第一个会怀疑的便是魏大人。” 所谓阳谋,便是肉眼可见的破绽却无法通过简单明了的手段将之破解。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对魏斗焕的构陷,可所有人也都会怀疑魏斗焕,因为只有魏斗焕有杀害二人的动机。 这就是凶手的阳谋。 “可魏大人不是有不在场证明么?” 高硕忽的皱眉问道。 此一言,当即引起了在场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魏斗焕。 而魏斗焕此刻才终于明白,郑孝圣昨晚在百花楼西苑演的那一出,不过是连环计中的一计,今日李,单二人之死,才是重头戏。 刚才董少卿说了,凶手的武功与魏斗焕定然相差无几,所以才能将李,单二人一击致命。 而偌大京城之中,谁人能够与魏斗焕这个沙场宿将的武功相差无几呢?而且还能与魏斗焕联系上呢? 答案只有一个,郑孝圣那晚在大街上刺杀魏斗焕时,动用的江湖高手! “当晚,我见那人武功卓绝,不像是普通江湖客,便起了招揽之心,遂将金吾卫令牌给他,让他想清楚再来找我。” “现在看来,郑孝圣当时应该注意到了此事,于是派遣江湖高手将李,单二人杀死,嫁祸给那人,从而牵扯到我头上。” “又或者,凶手就是那人,那人依旧在为郑孝圣卖命。” 魏斗焕无法肯定这两种猜测哪一种比较准确,但现如今看来,只有这两种猜测更符合当下的情形。 “百花楼一事,郑孝圣为的便是让我带走李,单二人。” “如此一来,李,单二人但凡出现任何问题,都将是我的责任。” “今日再派人将李,单二人杀死,联系上那晚我招揽那江湖客之事,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魏斗焕将整件事前后联系起来想了一边,脸上顿时满是冷冽之色。 这时,卢显节骂道: “好歹毒的计策!” “就算魏大人有不在场证明,现在也无法证明魏大人不是杀死二人的凶手了!” “若郑孝圣再将那枚金吾卫令牌扔出来,岂非就坐实了魏大人就是凶手?!” 卢显节对于破案,实在不怎么擅长。 所以他这两句话,可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事实上,正是因为那枚金吾卫令牌并没有出现,魏斗焕嫌疑才更大。 “嗯?” “这是什么道理?” 卢显节急忙朝王煜看去。 只听王煜道: “那枚令牌乃是能够直接证明魏大人就是凶手的东西,凶手若是将令牌留在现场,反而显得刻意。” “而他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岂非更显得魏大人谨慎?岂非更让人怀疑魏大人?” 这是郑孝圣连环计中的第三计。 通过毫无线索与破绽的现场,无限提高魏斗焕的嫌疑。 等到案件经过发酵,引起朝廷重视,郑孝圣再将那人抛出来,那人再将魏斗焕招揽他之事说出来,而后承认自己就是凶手,魏斗焕便再无任何翻案的可能! 因为那枚令牌就是铁证! 换言之,那枚令牌是用来彻底打死魏斗焕的关键性道具,郑孝圣如何能够轻易使用? 整个连环计从头到尾,严丝合缝,甚至还利用上了魏斗焕惜才心理,将魏斗焕算计得体无完肤,堪称绝妙。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皆是凝重之色。 “这不像是郑孝圣能想出来的计策。” 魏斗焕想了想,忽然觉得这件事与以往郑孝圣的风格有些不同。 无论是周五晟案还是后来的当街刺杀,郑孝圣的风格都显得简单粗暴。 可今天这个连环计,如此精妙绝伦,毫无破绽,与郑孝圣的风格可谓大相径庭。 第190章 长安二时辰 经过对整个案情的简单分析后,魏斗焕的嫌疑,此刻已经被无限拔高。 一旦京兆府着手调查,第一个调查对象就肯定是魏斗焕。 而京兆府尹薛从如与魏斗焕的关系.......可谓一言难尽。 “薛从如若心有不忿,想要循私报复,那定会将魏大人关入监牢,即便没有证据,也能以魏大人身有嫌疑而进行羁押。” “届时,外面没有魏大人坐镇,郑孝圣岂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裴孝义总结出来的最终比较好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当然是魏斗焕被强行诬陷成杀害李,单二人的凶手,被朝廷明正典刑。 而最好的结果,便是魏斗焕被羁押,京城中的形势瞬间倒转! “不对!” 这时,王煜忽的想到一件事,脸上立时浮现出骇然之色。 “今日在皇宫御花园内,太子殿下才说了要对郑家动手,我们刚出皇宫,便收到了李,单二人被杀害的消息。” “这是不是太巧了些?” 今日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蹊跷,即便是王煜,此刻也不由紧张起来。 要知道,皇宫内的御花园可谓是皇家重地,能进得去御花园的,谁的身份不被调查个一清二楚? 而太子刚在里面说,不能容忍郑家,要魏斗焕一查到底,接着李,单二人便被人杀害,还嫁祸给魏斗焕。 这说明什么? “太子殿下身边有郑家的耳目?” 卢显节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接着便是众人的沉默。 显而易见,这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郑家知道了太子的打算,所以先发制人,先手将魏斗焕锁住,即便无法成功诬陷魏斗焕循私报复,杀害李,单二人,也能让京兆府羁押魏斗焕一段时间。 如此一来,郑家想在外面做什么,自然无人能够阻止。 毕竟当初在周五晟案中,温王谢三家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朗,他们根本就不想跟郑家正面碰撞。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我们不知道郑家会何时抛出魏大人意欲招揽的江湖客,也不知那江湖客到底身在何方,是否在郑家的控制之中。” “若能找到那江湖客,事情便还有转机。” 这时,一直未曾出声的天水忽的道。 “我们这边没有线索。” “那晚当街刺杀魏大人的事情结束后,此人便像是泥牛入海,在京城里找不到任何一点关于此人的痕迹。” 天水与星河其实这些天一直在寻找此人,奈何找不到任何痕迹,一时颇为无奈。 而王煜与裴孝义对视一眼,也是叹道: “我们这边也没有那人的行踪。” 如今在京城内的千牛卫已经不到五百个,再除去一些外派至城外执行公务的,能够在京城监视动静的,那就更少了。 王煜无法得到有关此人的消息,自是情理之中。 “不是,你们找不到那人的踪迹,就不找了?赶紧去找啊!” “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大人被京兆府的人带走?” 这时,本来没资格说话的牛山忽的急道。 而天水,星河与王煜,裴孝义四人也并未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相反,一时显得更加惭愧。 “牛兄,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还是听听大人的看法吧。” 马成伸手将牛山拉了回来,站到了原来的位置,眼神示意让他别冲动。 牛山当然也知道在场众人,全都是各个衙门的头儿,他一个巡街使凭什么指挥他们? 只不过,他心里还是着急,嘴上道: “俺不知道什么简单,不简单的,俺只知道谁要敢抓大人,俺跟他拼命!” 闻声,魏斗焕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好兄弟,不枉我雪夜救你回来。” “不过这件事,还真不能着急。” “放心吧,就算京兆府想带我走,也需要太子殿下的手谕,满打满算至少还有两个时辰。” 京兆府尹薛从如得到消息,经过分析,得出魏斗焕的嫌疑最大。 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而他再进宫面见太子,请太子手谕,又需要半个时辰。 太子得闻此事,自然也能想到这是郑家的手段,故意拖延一阵,至多一个时辰。 再加上京兆府赶来此间将魏斗焕抓走,至少两个时辰起步。 而这两个时辰之内,魏斗焕能做什么? “两个时辰连俺吃顿饭都不够!” 牛山表示,时间太短,根本无法让魏斗焕去做事。 可魏斗焕却摇头道: “两个时辰已经足矣。” 接着,他看着在场的众人,神色感慨道: “发生这样的事,诸位还能齐聚于此,魏某不甚感激。”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连连摆手。 甚至高硕出言道: “魏大人,虽说陛下不让您结党,可发生许多事,咱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是啊,有些事大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清楚着呢。” 卢显节也是点头道。 天水与星河对视一眼,虽未出言,但两人坚定不移的目光已然说明一切。 至于董少卿,王煜,裴孝义,赵振等人更是不用多言。 他们与魏斗焕早就是荣辱与共的关系。 见状,魏斗焕也不再矫情,只冷静道: “两个时辰,时间虽算不上多,但也足够了。” “既然凶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那这个人在两个地方出现过,总会有些蛛丝马迹。” “王兄,裴兄,调查现场的事,便交给你们了。” 不用魏斗焕叮嘱交代,这两人向来心细如发,该怎么调查,他们自然心里有数。 而后,两人起身便直接离开了。 接着,魏斗焕又看向高硕与卢显节: “郑孝圣那晚用来刺杀我的江湖客,显然不是第一天跟从郑孝圣,而郑孝圣也应该用他不止一次刺杀过政敌,或者说私敌。” “麻烦你们回刑部与大理寺翻阅一下历年来京城诸多杀人案件的卷宗,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只要郑孝圣以前用那江湖客清理过人,刑部与大理寺便该有存档。 毕竟但凡涉及杀人案,刑部与大理寺都是要相互复核的。 闻声,卢显节与高硕当即起身,没有任何犹疑,急匆匆出门去了。 最后,魏斗焕这才看向天水与星河道: “时间紧,任务重,最关键的事便只能交给你们了。” 天水与星河对视一眼后,皆是拱手道: “魏兄尽管吩咐,我二人绝无推脱之理。” 见状,魏斗焕这才问道: “你们二人在皇宫内,也有耳目,对吧?” 此言一出,天水与星河皆是一怔,但还是点了点头。 金吾卫在皇宫内本就有队伍,两人在皇宫内安插自己的眼线,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第191章 山映泉流泉映山 对于天水与星河的安排,魏斗焕做了最坏的打算。 只听他道: “既然如此,挖出郑家在皇宫内的耳目,便靠你们了。” “我知道,两个时辰让你们办成这件事,十分勉强,但事态紧迫......” “魏兄只管放心,就算揪不出那人,我们也能警告一下郑家,顺便提醒一下殿下。” 而天水与星河对此秒懂。 魏斗焕想做的,乃是釜底抽薪,只要能够挖出郑家在皇宫内的耳目,便能借此打击郑家,从而让郑家放缓进宫步伐,给自己更多的时间进行查案。 但想要在两个时辰内挖出郑家的耳目,显然不太现实。 天水与星河如何不知这件事的困难性? 所以才说,最坏的结果便是借着此事警告郑家,同时提醒太子身边有郑家的耳目。 如此一来,即便是最坏的结果,至少太子还能在皇宫内避开郑家的耳目,进行远程指挥,让事态不至于进一步扩大,对整个局势有一定程度的掌控。 而在天水与星河去采取行动后,魏斗焕这才看着剩下的董少卿,赵振等人道: “兄弟们,脏活累活就只能指望你们了。” “大人,您就说吧,现在做什么!” “俺牛山皱一下眉头,就不算男人!” 牛山最是着急,已然跃跃欲试。 赵正,马成与蔡明也是纷纷点头,称: “只要能帮助大人洗清冤屈,什么活儿都能干!” 饶是董少卿见状,也不由暗道魏斗焕果然会选人。 无论是赵振,马成,还是蔡明与牛山,都是魏斗焕亲自挑选的。 以前董少卿还觉得这些人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现如今看来,这些人最大的作用便是值得魏斗焕信任。 于是他也出言道: “将军临走时吩咐过,保证你的安全是第一要务。” “你说吧,只要我能出手的,定不会拒绝。” 在这件事上,董少卿无法将自己置身事外。 因为他也很清楚,郑家设计如此精妙的连环计对付魏斗焕,最终还是冲着裴行远以及皇帝去的。 保护魏斗焕,便相当于保护裴行远,保护皇帝,他自然义不容辞。 闻声,魏斗焕当即出言道: “昨晚百花楼一事发生前,温之殊曾出现在百花楼。” “今日一早我也曾去过温家,温清源虽未明说,但从他的话里,不难听出他对昨晚之事早就了解,只是不想将温家牵扯其中,故而未曾插手。” “既然如此,温之殊出现在百花楼便合情合理了,他与郑孝圣多半有所勾结,所以温家才会提前得知昨晚百花楼会发生什么。” “郑孝圣不是想嫁祸给我么?若我能先一步破案,证明他就是昨晚百花楼之事的主谋呢?” 这是魏斗焕能想到的,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而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最大限度的利用这最后的两个时辰。 “可无凭无据的,我们凭什么去拿温之殊?” 董少卿皱眉问道。 魏斗焕闻声笑道: “所以我才说这是脏活儿啊。” 无凭无据拿温之殊,那便是赤裸裸的绑架,与当初绑架郑孝圣没有区别。 这种活儿不脏,什么活儿脏? 惹怒了温家,天知道京城里会发生什么。 ...... 温之殊今天心情很好,甚至可以说极好。 因为他知道,魏斗焕的末日就要来了。 于是,趁着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春风和煦,他邀请了杨清婉一同出城踏青。 温家与杨家,早有联姻的意向。 因为温家不像王家那般有着底蕴深厚的世家背景,也不像谢家那般与太子有着极深的牵连,所以与朝廷重臣联姻,是温家稳固当前地位的重要手段。 而温清源贵为当朝宰相,杨焕之却只是个尚书,两人权柄不一样,若让温家长子去迎娶杨清婉,势必会造成门不当,户不对。 所以温家最好的选择,自然是让温之殊这个次子去与杨家结亲。 再加上温之殊那日在街上纵马,差点撞到杨清婉,以赔罪为借口,邀请杨清婉,可谓再合适不过了,还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而让温之殊十分惊喜的是,杨清婉居然答应了。 于是,温之殊急忙让人赶着马车,不一阵便来到京郊的一处草地上。 山川蜿蜒,溪流涓涓,上有暖阳高照,下有美人相伴,饶是温之殊这种纨绔子弟,也不由想吟诗一首。 “青山非远泉非近......” 但只开了个头,便尬住了。 毕竟没有寒窗苦读,在文学造诣这方面,他甚至不如杨清婉。 “山映泉流泉映山。” 此一句,非但句式对仗工整,而且寓意也与上一句契合,简直堪称完美。 温之殊闻声,当即拍手叫好道: “杨妹妹果然才情艳艳!” “若妹妹去参加今年春闱,非得夺个状元不可!” 女子不能参加科举,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 当然,这也是杨清婉最是无奈的地方。 倘若她是个男孩儿,是不是就能将自己平生所学,全部用来报效朝廷,救济苍生了呢?而不是每日坐在院中,对着满院的花朵哀怨苦笑了呢? 可,她始终是个女孩儿。 那些男孩儿才能做的事,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完成,更无法将自己心中所愿变成现实。 她知道,她将来的归宿,大抵便是与京城中的某个纨绔子弟成亲,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 比如,眼前的温之殊。 她无法挣脱,更无法改变,命运的齿轮不以任何人的主观想法而做任何变动。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会到来。 不过,她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 因为那个人,在那场大雪中,让她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唯一不同。 “温公子今年怕是也要参加科举了吧?” 想着,杨清婉不由出声问道。 “我?科举?” 温之殊挥了挥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 “我家里的书本还没我在百花楼签的账单厚,让我去参加科举,那不是让人看我温家的笑话么?” “不过不重要,反正妹妹才情艳艳,只要妹妹带书香气,我读不读书还不是一样。” 听上去,他似乎也认定了与杨清婉的婚事。 而这话落在杨清婉耳中,立时让她莞尔笑道: “此事,恐怕言之尚早吧?” 温之殊不疑有他,还以为杨清婉此言,乃是在说两人刚认识没多久。 于是他赶忙道: “不早不早,我早就仰慕妹妹了,那日在街上疾驰,原本就是想见妹妹一面的。” 要说纨绔子弟的甜言蜜语之术,温之殊可谓修炼得炉火纯青,一下便将自己的无礼,变成了对杨清婉的仰慕,堪称一绝。 第192章 对,我说是就是 自那日在大街上见到杨清婉,温之殊便一直想找机会接近。 奈何杨清婉自小便喜爱读书,常年深居闺中,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日因大雪出门游街,还险些被温之殊纵马疾驰撞到,所以便更不愿出门了。 好在温家上门说媒,杨家既未拒绝,也未答应,温之殊这才有机会约她出门踏青。 而在温之殊看来,他温家看上的东西,京城中谁人能够抢走? 杨焕之不过是一刑部尚书,而他爹温清源乃是当朝宰相,能与他温家联姻,岂不是杨家祖宗十八代修来的福分? 于是,即便这是第一次与杨清婉约会,他却已然将杨清婉当作自己的人,言语间甚为笃定。 杨清婉闻声,一时掩嘴笑道: “未曾想那日在大街上,温公子竟是匆忙赶来见我......这么说来,倒是魏大人的不是了?” 京城疾驰,差点撞到杨清婉,魏斗焕及时出手将马儿制住。 事实如此。 可在温之殊的嘴里,此事显然变成了魏斗焕大煞风情,破坏了他温之殊的一番真情实意。 “可不是嘛,若无那厮搅局,我早就与妹妹相识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现在想想仍是令人生气,害得我在妹妹前丢了老大面子,我还以为妹妹自此便不再见我了呢。” 从刚刚的甩锅,到如今的扮可怜,温之殊在拿捏姑娘这块儿,偌大的长安城,可谓无人能出其右。 而对于杨清婉这种常年深居闺中的姑娘,他更是自信拿捏,对自己的一番话颇为满意,眼中的委屈与可怜在缓缓消散后,逐渐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 闻声,杨清婉更是觉得莞尔,低头害羞之际,烂漫的笑意在脸上绽放,一时好似春花,开在漫山遍野,璀璨得直叫温之殊看愣了神,直勾勾的盯着,再难挪动目光。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温之殊转头看去,只见魏斗焕带着赵振,马成等人已然来到近前。 “温公子,今日怕是要打扰你的雅兴了。” 话音未落,魏斗焕已然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两人近前,神采奕奕,一点儿也不像昨夜熬了一宿的样子。 本还沉浸在杨清婉秀美笑容中的温之殊见状,眉头立时紧皱,神色紧张的问道: “你......你来作甚?” 而一旁的杨清婉,却是面不改色的朝着魏斗焕福了一福: “见过魏大人。” 言罢,她的目光便再也未从魏斗焕脸上挪开。 魏斗焕朝她看去,点点头示意道: “杨姑娘稍待。” 而后便看着温之殊淡淡道: “昨晚与今日,城中接连发生两件大事,我怀疑你与这两件事都有牵连,所以想请你回属衙喝杯茶,未知介意否?” 抓人便是抓人,但魏斗焕偏要说成是喝茶,饶是一旁的杨清婉听罢,也不由掩嘴偷笑。 温之殊则是又急又气,急的是魏斗焕让他在杨清婉面子又丢了面子,而气的是杨清婉非但没有为自己着急,反而还笑起来了。 这是怎么的? 难不成看见自己这个未婚夫被魏斗焕带走,她还很高兴? 她高兴个屁啊! 自己要是进去了,她家不得着急上火的忙活死? “无凭无据的,你凭什么带我回属衙?” “你们金吾卫现在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强行镇定下来后,温之殊看着魏斗焕冷冷道。 “凭据?” “这......我倒是没想好。” “不过来都来了,温公子总不会让我们白跑一趟吧?” “老实说,我的时间很紧迫,没什么功夫跟你闲扯,你若是主动跟我们走呢,皮肉之苦便免了,你若是非要逞强倔强一番,那我们便只好帮你松松筋骨了。” 说着,魏斗焕双手十指交叉,做出一个拉伸动作,借着又扭了扭脖子,一副立刻便要动手的模样。 温之殊见状,立时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 那日在大街上,魏斗焕扇他的两记耳光,他至今还记得。 动手? 十个他都不是魏斗焕的对手。 “金吾卫乃皇帝扈从,你敢给陛下脸上抹黑?” 可若这就这样跟魏斗焕走了,又岂非显得很没面子,毕竟杨清婉还在这儿呢。 于是他赶紧将皇帝搬了出来,以为这样就能震慑住魏斗焕。 然而魏斗焕却只是一笑,眼睛里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摇着头道: “温公子,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怎么光吃不长呢?” “你们温家人,难不成都是这副鸟样?” 杨清婉听到此言,十分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也就在她退开后的瞬间,魏斗焕毫无征兆,一拳挥出,拳头正中温之殊的下颚,顿时打得他口中鲜血长流,惨叫不止,倒在地上连连后退,眼睛里的恐惧霎时间蔓延开来。 “凭据?” 接着,魏斗焕解下腰间佩刀,扔到了地上。 “捡起来,握在手里。” 他的声音森寒如冰。 被一拳打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温之殊闻声,又是一愣,看着地上的佩刀,一时六神无主。 “我叫你捡起来!” 而随着魏斗焕的一声厉喝,他六神归位后,急忙颤颤巍巍的将佩刀捡了起来。 “拔出来。” 随即又按照魏斗焕的指示,拔刀出鞘。 见状,魏斗焕这才满意的点头道: “行了。” “抢刀,偷袭金吾卫,按《大乾律》,罪该论斩,来啊,带回去。” 凭据? 这就是魏斗焕的凭据! 听到这话,立时反应过来的温之殊立刻怒道: “你说是就是啊?” “对,我说是就是,带走!” 魏斗焕不再与他废话,一抬手,身后的赵振与马成等人已经围了上下,三下五除二便将温之殊绑了起来,扔在了马背上。 “带回属衙,我马上回来。” 魏斗焕自然不能让杨清婉一个人在此处,随即先让赵振等人先行一步。 而在几人离开后,他这才转过头看向杨清婉道: “搅扰了杨姑娘的雅兴,实在不好意思,若有机会,在下一定补上。” 闻声,杨清婉忽的面露俏皮之色,若有所思的笑道: “补上?不知魏大人说的补上,指的是......” 魏斗焕望着湛蓝的天空,漫山遍野的鲜花草地,又看着眼前端庄如花一般的杨清婉,满面笑意道: “自然指的是与姑娘踏青一回。” “若姑娘不嫌弃,改日在下定当上门邀约。” “今日便请姑娘与我一道回城吧,此间山水若是独赏,岂非无趣? 说着,魏斗焕伸手右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杨清婉见状,眉间点点羞怯,但还是伸出右手搭了上去。 第193章 宰相出马捞人 魏斗焕护着杨清婉的马车很快便赶回城内,分别后,魏斗焕又立刻返回了金吾卫属衙。 至此,已过去半个时辰。 金吾卫属衙内,温之殊已被松绑,在董少卿的看守下,跪在正堂内。 魏斗焕回来后,直接问道: “昨夜百香楼之事,到底是何人指使?” “什么百香楼?什么指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温之殊此刻也已然明白魏斗焕为何抓自己,于是想也不想的便否认道。 昨晚之事,干系重大,他岂能不知? “郑孝圣都扛不住的严刑,你是否也想试试?” 而魏斗焕也不啰嗦,径直让赵振将一应刑具搬了出来,扔在了温之殊的面前。 望着上面仍旧残留着郑孝圣,孟少陵血迹的刑具,温之殊眼中的恐惧再度浮现。 他当然知道郑孝圣曾被魏斗焕绑架,也曾被魏斗焕严刑逼供,毕竟百花楼便是他温家的产业。 当时魏斗焕在百花楼的后院厢房之中做的事,别人不清楚,他温家难道不清楚? 只是这种事,说出去没人信,温家也懒得往外宣传了。 然而此刻当他看到这些刑具时,他便立刻想起了郑孝圣手臂上的伤疤,当真可谓触目惊心。 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若是遭受了这些刑具会变成什么样。 “我还是那句话,你主动交代,便可免去皮肉之苦。” “倘若非要逞强倔强,我便帮你松松筋骨,只是不知你这身筋骨,比起郑孝圣,能强到哪儿去呢?”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说着,眼中寒芒却不断闪现。 听到这话,原本还想坚持一番的温之殊当即便怂了,从小锦衣玉食的他,那日在大街上被魏斗焕扇了两记耳光,便是他这辈子所能承受的最大的痛苦了。 倘若再经受一番这些刑具,只怕不被折磨致死,也会被吓死。 他不怕其他的,他只是怕死。 如此,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双手死死的捏着衣角,眼睛不敢与魏斗焕对视,只盯着地上的刑具,猛咽口水。 “温公子,我记得我与你说过,我时间不多。” “所以刚才的问题,我不会再问第二遍,你最好想清楚。” 魏斗焕再度提醒了一番。 从郑孝圣到孟少陵,魏斗焕的这些刑具还从未有过败绩,无一例外,这两人都招了供。 比起相信其他的,魏斗焕更愿意相信这些刑具。 毕竟能在这些刑具下死扛不张嘴的人,现如今还没有出现过。 “你......” 温之殊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了看魏斗焕,又急忙低下头道: “我是当朝宰相之子......你岂能对我严刑逼供?” 这话说得声音很小,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不是不敢相信魏斗焕敢对他严刑逼供,而是不愿相信。 因为郑孝圣都曾被魏斗焕严刑逼供,遑论他呢? 一时间,纠结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不断重复,想要反抗又胆怯,想要招供又害怕,两种情绪不断纠缠后,眼神一时空洞茫然。 而魏斗焕已然没有了耐心,闻声只给赵振使了个眼色,赵振当即拿起刑具就套在了他的手上。 “啊!” 刑具上的尖刺尚未钻入他的肌肤,他便立刻惨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金吾卫士卒忽的跑进来道: “大人,温相来了!” 听到这话,温之殊原本已经绝望的眼神中顿时闪烁出希望。 而魏斗焕则是眼睛微眯,看了一眼温之殊后,当即看着士卒道: “请进来。” 董少卿朝着魏斗焕摇了摇头,示意他一会儿见了温清源,稍微收敛些。 可魏斗焕却并未回应,只象征性的点了点头。 两人眼神刚交换完毕,温清源便从堂外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都察院的几个御史,其中就有今日在朝会上要求太子严惩左右金吾卫的孙百策与张道先。 “末将魏斗焕,参见温相。” 魏斗焕走下堂来,朝着温清源微一拱手,算是见礼了。 “魏大人免礼。” 温清源看了一眼堂内情形,嘴上随即漫不经心的问道: “听闻犬子又被魏大人抓了来,未知犬子此次所犯何事?” 上一次温子仁来捞人,被裴行远和魏斗焕一唱一和的敷衍了过去。 这一次,轮到温清源亲自出马了。 堂堂宰相出马捞人,这含金量直接拉满了。 可即便如此,魏斗焕也还是不动声色的道: “温公子在城外踏青时,抢了末将的刀,意欲袭击末将,末将深感此事非同小可,随即将其带回审讯,还请温相明鉴。” “哦?” “犬子竟能抢了魏大人的刀?还偷袭魏大人?” 温清源面露诧异之色,皱眉问道: “以犬子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抢得了魏大人的刀?” 别说他温清源不信,这事儿放到京城里,只怕没一个人愿意相信。 魏斗焕的战斗力,京城之中谁不清楚? 从韦智案时的大理寺,再到宋明铮案时的宋府。 魏斗焕以一挡百的例子就在眼前,谁人还能忘了不成? 所以说温之殊抢了魏斗焕的刀,这事儿听上去就是在扯淡。 “爹!” “孩儿没有抢他的刀,是他硬逼着我捡起来的!” 这时,温之殊也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闻声,温清源当即看着魏斗焕冷声道: “魏大人,如此之举,不合适吧?” 污蔑,构陷。 温家在京城什么地位? 居然被一个金吾卫郎将污蔑构陷! 这简直就是对温家赤裸裸的羞辱! “温相的是意思,是末将在诬陷温公子咯?” 魏斗焕仍是若无其事的问道。 此言一出,正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温清源知道魏斗焕乃是在诬陷温之殊,好以此为由,将温之殊带回金吾卫属衙进行审问。 可他却不敢承认,他刚才的质疑,也只是用了“如此之举”四个字。 而魏斗焕也知道他知道,但魏斗焕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一副,你知道又如何?你敢承认吗? 温清源为何不敢? 答案很简单。 因为魏斗焕既是金吾卫郎将,又是千牛卫郎将,而这两个机构,都只对皇帝负责。 换句话说,魏斗焕今日缉拿温之殊,只需要向皇帝说明缘由便是,至于温清源,魏斗焕根本不屑解释。 而温清源倘若一口咬死魏斗焕乃是在诬陷,那便是在说皇帝诬陷。 皇帝怎么会诬陷人呢? 皇帝要杀一个人,要抓一个人,难道还需要诬陷? 即便温清源身为宰相,此刻也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得屏气凝神立在原地好一阵,一动不动。 “爹......” 这时,温之殊见得温清源脸上那阴郁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句。 “啪!” 下一刻,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在温之殊的脸上响起。 第194章 最后一层窗户纸 金吾卫属衙内,温之殊的话音刚落,便被温清源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从温之殊被扇得六神无主,捂着脸憋着哭的模样来看,力道十分的不错,至少比魏斗焕当初的力道要大上不少。 当然,这完全是因为当初魏斗焕出手没有下狠手,毕竟以他在战场上挥刀杀敌的力量,全力一巴掌下去,温之殊的脸不烂也得当场肿得老高。 此刻温之殊被温清源这一把扇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后,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已经传到了大脑神经深处,眼泪一下子便流了下来。 只不过他又不敢哭出声,憋着哭的模样一时好不狼狈。 而温清源在打完这一巴掌后,当即将目光转向了魏斗焕,淡淡道: “魏大人,如此,可否算得上给你一个交代了?” 大家都知道魏斗焕乃是在诬陷,温清源虽不敢挑明了说,可这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的。 所以他这一巴掌,摆明了是在给魏斗焕一个台阶,希望魏斗焕能够识趣。 这种事,当真闹起来,他温清源堂堂当朝宰相,难道还能怕了魏斗焕? 然而魏斗焕在闻声后,却只面无表情的摇头道: “只怕不成。” “嗯?” 温清源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只听魏斗焕继续道: “温公子犯的可是重罪,按律当斩,温相一个巴掌便想交代了事,太容易了些吧?” 一语双关。 他此言,既说今日“温之殊抢刀,偷袭金吾卫之事”,又说昨晚百花楼之事。 即便温清源亲自动手教育了温之殊,那也休想从他这里将人带走。 昨晚之事没搞清楚之前,温之殊不可能离开此地。 “魏大人这是要和我温家为敌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清源觉得已然没有留情面的必要。 他堂堂宰相自降身份前来,魏斗焕还想怎么样?当真与他温家为敌不成? 闻声,魏斗焕仍然只是摇头道: “温相此言,言重了。” “言重了?” 温清源冷笑一声后,不紧不慢的道: “上一次之殊在大街上纵马疾驰,冲撞了魏大人,魏大人将其收押管束,本相无话可说。” “但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 “本相既能给你这个台阶,自然也能收回这个台阶,魏大人可要考虑清楚才好。” 这就是当朝宰相的底气! 魏斗焕又怎么样?双卫郎将又怎么样?皇帝手中的刀又怎么样? 在他温清源眼中,不过是可上可下,可有可无的工具。 而他若是连这点底气都没有,想来也不可能稳坐宰相之位十年之久。 “末将考虑得非常清楚。” 魏斗焕不咸不淡的声音接踵而至: “不过倒是温相,你今日亲自前来拖延时间,当真考虑清楚了么?” 最后一层窗户纸,最终还是被捅破了。 其实从温清源踏进内堂那一刻起,魏斗焕便对温清源此番来意了然于心。 想当初温之殊被他抓进属衙关了十五日,温清源都一句话没说,甚至只让温子仁出面拿钱赎人,可想而知温之殊在温家的地位到底如何。 而今日,他不过是刚刚将温之殊带回来,温清源便立刻就到了。 这难道不蹊跷? 温清源难道当真是来捞人的? 显然不是。 温清源此来,其实是来拖延时间的。 如今魏斗焕只剩下一个多时辰,温清源只要拖住魏斗焕,不让魏斗焕从温之殊身上找到有关郑孝圣的把柄,那待得京兆府的人一到,京城便会彻底回归平静。 届时,京城仍旧是他们的京城,天下也依旧是他们的天下。 换句话说,温清源此来,其实是来帮郑孝圣的。 “今日早晨在相府之中,末将便有所察觉,末将还以为是温相被迫与郑家合作。” “可如今看来,温相似主动与郑家合作,共同上演了昨晚的那出戏。” “我就说,以温家的实力,怎么可能让数百名金吾卫进入百花楼,想来乃是温相的意思吧?” 当一切挑明后,眼前的局势就非常清楚了。 温王谢三家,最先倒向郑家的乃是温家。 这其实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尽管之前这三家一直表现得相当安静。 可安静的背后,人所众知的是,皇帝没有处置郑家。 也就是说,皇帝对郑家的忌惮,已经昭然若揭。 在这样的情况下,京城权贵,豪门世族,倒向郑家并不奇怪。 毕竟皇帝都扳不倒,跟着郑家混,那还能有错? 当然,温家的地位与实力肯定不止是简单的跟着郑家混这么简单。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驱使温家彻底倒向郑家,魏斗焕尚未搞清楚。 只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温郑两家联手已成事实。 于是,昨晚之事,自然而然便是温家与郑家共同上演的一出好戏。 “你在说什么?本相听不懂。” “本相只知道,金吾卫乃陛下扈从,出了任何事,都干系到陛下颜面,朝廷威严,我让人不要阻拦,难不成还有错了?” 温清源索性也就承认了,只是他只承认了让金吾卫进入百花楼,并未承认与郑家合谋。 对此,魏斗焕笑着道: “这么说,昨晚之事,温相深以为自己做对了?” 而温清源听罢,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抹轻蔑之色。 他看着魏斗焕道: “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讲利益。” “没想到你返京半年之久,竟还如此天真,也不知陛下到底看重你什么。” 他这话的讽刺意味,便是赵振,马成等人也能听得出来。 “温相既然不肯为末将办案提供帮助,那还请温相在一旁观审,莫要打扰了末将审案。” 眼见温清源左右而顾其他,就是丝毫不提温家与郑家的合作,魏斗焕当即也就没了继续与他谈下去的想法。 “若本相非要打扰呢?” 这时,温清源态度十分坚决的道。 看上去,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将魏斗焕彻底困死在属衙内。 一个时辰弹指间便会过去,届时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这时候他一个宰相在此,魏斗焕难不成还能翻了天? 闻声,魏斗焕的眼神一时凌厉非常,眸中闪动的光芒好似一把把利刃,闪烁着寒芒,给人一种冰冷刺骨的感觉。 “温相最好别这样做。” “不然,末将这座金吾卫属衙,你进得来,不一定出得去。” 魏斗焕当然也无惧,反正此刻在温之殊这件事上,他始终是占据上风的。 温清源若是强行阻止他审案,他不介意就在此间将温清源也拿下。 宰相?宰相又如何? 第195章 两个选择,都是死局 长安城的春日带着些许凉意在大街小巷蔓延。 走街串巷的贩夫们是无法体会到的,因为经过一上午的奔波,他们已然汗流浃背,所谓凉意,大抵就是巷口吹来的一阵春风。 而在这样的春风里,金吾卫属衙内已然剑拔弩张。 温清源不肯放过魏斗焕,强行干扰审案。 魏斗焕呢,则是态度强硬的予以回击,言道只要温清源敢这样做,今日便让他出了这座金吾卫属衙。 当一个正四品的郎将与一个当朝宰相发生这样的矛盾争执时,结果似乎显而易见。 郎将岂能是宰相的对手? 温家在京城耕耘经营如此多年,难不成全是无用功? 而魏斗焕不过刚刚返回京城半年而已,他有什么资本与温清源斗? 答案是,魏斗焕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把匕首。 此刻,魏斗焕话音落下后,他便将匕首从怀里讨了出来,稳稳当当的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这把匕首自黄公公交到魏斗焕手中,魏斗焕始终未曾用过。 但今日,似乎不能继续藏了。 “魏大人想动手?” 温清源的目光在匕首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眼神逐渐变得冷漠。 “那就看温相给不给末将这个面子了。” 一个郎将,自然不是温清源的对手。 可若是再加上皇帝呢? 金戎国主的匕首出现在魏斗焕的手中,这说明什么? 毫无疑问,这说明皇帝无条件支持魏斗焕。 这个面子,温清源给的不是魏斗焕,而是皇帝。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属衙内一时安静不已,众人只能听得到温之殊急促的呼吸。 董少卿一直在旁看着,一言不发。 然而此刻,他却是为魏斗焕狠狠捏了把汗。 因为当魏斗焕将皇帝搬出来的时候,就表示今日之事已然完全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魏斗焕与温家,彻底站在了对立面。 好一阵后,眼见温清源仍是沉着脸,一言不发,魏斗焕不由出言催促道: “温相,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思考如此之久。” “如果温相没有别的事,还请退出去。” 刚才是让温清源观审,而今却是直接送客。 魏斗焕的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要么跪在皇帝面前,要么就跟皇帝站在对立面。 隐忍半天的温清源听到这话,最后终是忍不住了。 他忽的抬起头,眼神冷冽的看着魏斗焕道: “你以为你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你不过是陛下面前的一条狗,竟敢在本相面前如此放肆!” “来啊!” 随着他的一声厉喝,跟着他一起来的孙百策,张道先都往前迈出了一步。 接着,便是三十来个都察院的差役,出现在了正堂外。 “魏斗焕构陷当朝宰相,罪当问斩!” “拿下!” 温清源很快下达了最终命令。 那些差役在听到命令后,当即冲了进来,瞬间将整个正堂挤满,将魏斗焕等人包围了起来。 大乾三司之中,有权力抓人的乃是刑部与大理寺,都察院只有弹劾监察以及复核两司案件的权力,并没有抓人的权力。 可在温清源的命令下,这种权力被无形赋予。 而他根本不用担心赋予都察院这种权力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恶果。 因为作为当朝宰相,他有权力赋予都察院这种权力。 换句话说,都察院没权力抓人,可是他有。 此刻,魏斗焕的身边只有董少卿,赵振等人。 一旦这些都察院的差役动手,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受缚,要么奋起反抗。 乖乖受缚的后果不用多说,魏斗焕最终会在监牢内度过自己余下的一生。 而分期反抗的后果也十分明显,当众拘捕,攻击当朝宰相,按大乾律,罪同谋逆。 两个选择,都可谓是死局! 魏斗焕此时,也总算是明白温家为何能够在朝中立足了。 温清源如此魄力,如此胆识,竟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可不能够在朝中一呼百应么? 当然,他这也算是彻底见识到温清源的手段了。 温清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让他深陷死局,无法动弹。 姜,始终还是老的辣。 差役们越靠越近,他们手上拿着的绳链乃是精铁锻造,若是套在魏斗焕身上,别说挣脱,便是想要挣扎都将十分困难。 眼看这些差役即将将绳链套在魏斗焕身上,而魏斗焕却始终一动不动之际。 董少卿终是忍不住了。 保护魏斗焕,乃是裴行远给他下达的死命令。 他可以死,但魏斗焕不行。 所以他一咬牙,一跺脚,手腕猛然一转,手中折扇立时便要脱手而出! 就在这关键时刻! “慢!” 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忽的在堂外响起。 董少卿闻声一惊,差点将手中折扇扔到温清源的脸上,辛亏及时收手,这才没有扔出去。 而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堂外。 魏斗焕并不认识这名老者,但他认识站在老者身旁之人——王煜。 “老相国?” 温清源见得来人,当即惊诧万分。 不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当朝左相——王仲秋。 “末将魏斗焕。” “董少卿。” “参见老相国。” 魏斗焕与董少卿认出来人后,急忙走出正堂,恭恭敬敬立于王仲秋身前,躬身见礼。 大乾左右相,虽都是宰相,可实际权力划分却有不同。 左相负责朝廷的整体运行以及国策的准确实施,而右相则负责具体的相关机构。 换言之,左相把握的乃是大方向,右相掌握的乃是具体部门。 很多时候,右相的权力与左相的方向息息相关。 于是即便是温清源,此刻见到王仲秋,也不由恭敬称呼一声老相国。 王仲秋在左相的位置上,一呆便是三十年,地位之尊崇,当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 便是郑元白,在王仲秋面前也要忌惮三分,遑论他温清源呢。 “咳咳......” 王仲秋在王煜的搀扶下,缓缓走入正堂,略显浑浊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微微一转后,却是落在了董少卿的身上。 “少卿啊,多年未见,你怎么还是这副倒霉模样?” 董少卿在进入金吾卫之前,乃是兵部主事,而当时王仲秋还兼着兵部尚书的官职。 “回老相国的话,卑职......” “哎呀,好了好了,你在裴老虎这儿都学成什么鸟样了?” “他一走了之,倒是将烂摊子全都扔到你头上,你还跟他学个屁!” “听我的,明天就回兵部去,少在这里受这污糟气。” 三言两语,王仲秋便以极其随便的方式改写了董少卿的命运。 甚至没人反应过来,这件事就已经决定了。 第196章 瞧你热的,脸都红了 当朝左相王仲秋进入金吾卫属衙正堂后,只用了几句话,便将董少卿调离了金吾卫,没有征得皇帝的同意,也没有寻求裴行远的意见,甚至都没考虑董少卿是否愿意。 强势且霸道的态度,直让魏斗焕都不由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这他娘的才是正儿八经的权臣啊! 当臣子能达到这种地步的,在大乾的历史上屈指可数。 而王仲秋看上去风烛残年,说起来话却中气十足,根本不给任何人质疑的机会,便是温清源,此刻也只得干看着,插不上一句话。 “说话!” “瘪犊子玩意儿,早些年让你跟着我,你非要往裴老虎这跑!” 接着,王仲秋满脸皆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闻声,董少卿当即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 “卑职多谢相国栽培。” 董少卿能在京城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王仲秋的提拔。 只不过当年因为一些事情,让董少卿不愿继续待在兵部,这才转到了裴行远麾下。 见状如此,王仲秋当即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了温清源处: “温相要拿人?” “老相国明鉴,罪官魏斗焕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构陷当朝宰相.....” 温清源正自说着,却忽的看到王仲秋转过头与王煜说起了话。 “你小子天天就在这儿鬼混?” “你说你一个千牛卫郎将,整日跟一帮金吾卫的人混在一起作甚?啊?” “老子让你回家吃顿饭,还得八抬大轿的请你!” “今天要不是在皇宫把你堵住了,又得一年见不到,对吧?” 王仲秋一边数落着王煜,耳听温清源停了下来,当即转头道: “你说你的。” 温清源闻声,哪里还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当即“干咳”了一声,以缓解脸上的尴尬。 他看得出来,王仲秋显然是来搅局的。 可是面对王仲秋,他却又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一时好不憋屈。 “怎么?不说了?” 王仲秋见他不再继续往下说,当即笑着道: “这才对嘛。” “都是自家人,搞来搞去的做什么呢?” “你这个尚书右仆射是给陛下当差的,我这个尚书左仆射也是给陛下当差的,他这个金吾卫羽林郎将难道不是给陛下当差的么?” “非要搞得日后如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才肯罢休?” 话音落下,王仲秋又朝魏斗焕看去,淡淡道: “小子,今天温相放你一马,还不赶紧给温相致谢?” 此言一出,此间情势立刻发生倒转。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王仲秋三言两语之下便变得无关紧要了。 甚至温清源还没反应过来,魏斗焕便已然朝着他躬身一礼: “末将魏斗焕,多谢温相。” 闻声,温清源当即看向王仲秋,眼神之中尽是诧异,可嘴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对王仲秋,他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格外尴尬。 甚至于连魏斗焕都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而这时,王仲秋看着温清源满脸的不忿,白眉微皱道: “温相可是对老夫的处置不太满意?” “若是不满,说出来便是,千万别藏在这里,憋坏了可不好。” 原本就窝火的温清源听到这话,顿时感觉一股无名火在胸口瞬间爆炸,一时间猛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然的盯着王仲秋,欲言又止。 魏斗焕能够被他冠以以下犯上的罪名,他自然也能被王仲秋冠以同样的罪名。 所以他心里的那些话刚到咽喉,便被咽了下去。 只涨得一张脸通红,眼睑不断跳动,却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受至极。 “瞧瞧,让你有什么说什么嘛,非得憋在心里。” “这下好了,大家都看到了,你分明就是对我刚才的安排不满意嘛。” 王仲秋像是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一般,直言揭穿了温清源的掩饰。 站在一旁的魏斗焕闻声,当即暗道:这老头儿真是生猛啊!绝对比皇帝有得一拼! 而此时的温清源早已恨得牙痒痒,可还是强忍着道: “老相国的安排,我岂敢置喙。” “既然如此,我便不多留了。” “孽障!滚回家去!” 无处撒火的温清源,只得将心中的无名火尽数撒在了温之殊的身上。 听得温清源雷霆霹雳一般的声音,温之殊当即吓得浑身一抖,颤颤巍巍的朝外走去。 魏斗焕正要出言阻拦,却不料被王仲秋阻拦道: “温相慢走,路上喝口水,瞧你热的,脸都红了。” 已经走出正堂的温清源听到这话,脚下当即一个趔趄,辛亏一旁的孙百策与张道先眼疾手快,将其扶住了。 可即便如此,堂内的王仲秋还是传出了爽朗的大笑声。 温清源一时如芒在背,带着人匆匆离开了此地。 而在他们走后,王仲秋这才好整以暇的看向魏斗焕道: “小子,我今日教你个乖。”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动不动就把陛下搬出来,你以为陛下闲的没事干?非得每天都盯着你?” “陛下让你回京,也不是让你四处结仇结怨,你若没有真本事,凭什么与人结仇结怨?” “就因为你是陛下提拔的?” 金戎国主的匕首此刻就在王仲秋的面前桌子上,但王仲秋却并未伸手去碰。 而他的这番话,潜台词也十分明显,那就是在告诫魏斗焕,在京城行事,一切都要以自身的实力出发。 比如他,刚才三言两语便能解决偌大的争端。 可魏斗焕就不行。 这就是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末将多谢老相国提点。” 魏斗焕正要见礼,却被已经走到身侧的王煜拦了下来。 “嗯?” “老头子最不喜欢这些虚礼。” 王煜在魏斗焕耳边道。 闻声,魏斗焕当即恍然,急忙止住了身形,昂首挺胸立于堂内。 见状,王仲秋这才满意点头道: “这才有点金吾卫将军的模样。” 话到这里,王仲秋往外一看,继续道: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京兆府的人也该来了,后面的事你便自行解决吧。” “不过老子还是得多一句嘴,你们几个臭小子,跟平辈人玩玩儿也就是了,再往上攀扯,老子可救不了你们第二回。” 所谓平辈,便是郑孝圣,温之殊之流。 而往上,便是郑元白,温清源之人。 王仲秋的话,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无论魏斗焕如何处置后面的事,都不能往上攀扯,不能扯到郑元白,温清源的身上。 很显然,这也是京城的规矩。 第197章 京畿不安,天下何安 魏斗焕没想到的是,在他面临今日死局之际,王仲秋竟会现身相助。 这位朝中泰斗,王家家主,平日里根本见不到人的超级大佬,居然会为了他,而现身金吾卫属衙。 可这是为什么呢? 王仲秋在属衙并未待很久,解决完温清源后,便独自离开了。 于是魏斗焕忙看向王煜问道: “你们家老爷子,是你请来的?” 谁料王煜却摇头道: “我与裴兄去皇宫向太子殿下禀报完李,单二人之事后,出来时刚好遇到了老爷子。” “他非要拉着我一起来此,我原本以为也是因为李,单二人之事,但现在看来,他只是单纯的想助你一臂之力。” 刚才王仲秋进来后,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三言两语便将温清源给赶走了。 如此一来,魏斗焕所要面临的压力便大幅减少。 尽管还无法破解郑孝圣所布下的棋局,可因此,魏斗焕想要做的事,却可以毫无顾虑的去做了。 另外,王仲秋如此一招,只怕京城里都知道了此事。 “李,单二人被杀之事,即便京兆府怀疑你,只怕现在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了。” 董少卿道出了王仲秋的用意: “这件事传至京城,沸沸扬扬,百姓自是不信会是你所为,京兆府若抓你,京城之中定会怨声载道,民声沸腾。” “王老爷子这是在用民心民意来帮你破局。” “当然,也是你这半年积攒的民望所致,若无你这半年来的所作所为,京城百姓如何肯为你说话?” 半年来,魏斗焕在京城所作的每一件事,都可谓实实在在的维护了百姓的利益。 从最开始的崔谨书,到后来的牛山,再到柳元启,温之殊,魏斗焕用打脸权贵来维护百姓的利益。 京城百姓对他的敬仰,当真可谓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仲秋亲至金吾卫属衙,将李,单二人之死昭告京城,百姓们得知后,定会全力维护魏斗焕。 京兆府就算不考虑魏斗焕在金吾卫,千牛卫中的影响力,也要考虑魏斗焕在京城中的影响力。 毕竟长安的稳定,乃是京兆府尹薛从如最重要的职责所在。 所以此刻就算京兆府已经得到太子手谕,只怕也不会再将魏斗焕抓进大牢。 两人正说着,两个时辰已至,京兆府尹薛从如果真如魏斗焕所预料的那般,带着衙役来了。 “魏大人。” 薛从如进来后,看着堂内众人,目光一时冷漠。 “哟,今日又是吹的什么风?薛大人居然大驾光临,实属罕见,十分罕见啊。” 魏斗焕不紧不慢的说着,脸上却毫无表情变化,只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 那日也是在此,魏斗焕就薛从如为官的品质,进行了劝诫。 可薛从如非但不听,还责备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两人从原本毫无关系,变成了充满敌意。 此刻再度见面,相互之间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魏大人便不要再装了吧?” “镇远侯之子李悠扬,禁军单统领之子单飞举,皆于今日辰时二刻被人刺杀于家中,魏大人难道还不知道?” 薛从如淡淡说着,脸上不屑也逐渐浮现。 “哦?竟有此事?” “倒是第一次听闻。” 魏斗焕故作惊讶的看着他道: “未知薛大人可曾抓到刺客?” “可是需要在下相助?” “魏大人!” 闻听魏斗焕到此刻还在装模作样,薛从如不由冷喝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此装模作样的,有意思吗?” “世人皆知你与李,单二人有私怨,他们二人不是你杀的,难道还有别人?” 魏斗焕的预言果然变成了现实。 李,单二人之死,嫌疑最大的便是他,京兆府也会第一时间来拿他。 再加上薛从如与他本就互相看不对眼,对于此事,自然格外卖力。 一切都在按照魏斗焕之前预定的步骤在进行。 只不过之前预定的步骤到这里,已然发生了变化。 于是只听魏斗焕嗤笑道: “难怪薛大人当了这么多年京兆府尹,死活升不了官呢,敢情你破案都是凭着直觉啊?” “既然你说世人皆知我与李,单二人有私怨,那你不妨去问问京城中的百姓,问他们,我像是这种为报私怨而杀人的人么?” “哼!” 话到这里,魏斗焕神色一变,眼神骤然冷冽道: “拿证据出来说话!” “我堂堂四品金吾卫,千牛卫双郎将,难道仅凭你一句话,便成了杀人凶手?” “薛大人,构陷朝廷大员,按律当斩!” 有了王仲秋的相助,魏斗焕此刻挺直了腰板,说话时中气十足,掷地有声。 京兆府尹虽也是四品大员,但如此构陷魏斗焕,那便是人头落地的罪名。 因为金吾卫与千牛卫双郎将的身份,不知比京兆府尹高贵了不知多少倍。 “呵呵,魏大人好一副伶牙俐齿,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薛从如闻声,只是不停冷笑道: “李,单二人从你这金吾卫衙门回去后不久便遭到刺杀,魏大人就算把自己摘得再干净,又如何?” “难道能改变二人被刺杀的事实?” “我劝魏大人积极配合我京兆府的调查审讯,如若不然,休怪本官不给面子!” 无论魏斗焕如何辩解,此刻魏斗焕仍然是李,单二人被杀的第一嫌疑人。 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因与魏斗焕有着私怨,薛从如这话说出来,并不是这个味道。 “薛大人,注意你的身份。” 这时,董少卿在一旁提醒道: “即便魏大人有杀人的嫌疑,你也当用证据说话,而非在此揣着私心办公案。” “我大乾堂堂京兆府尹,倘若都是你这般,京兆府上下十二县的百姓如何能够安生?” “京畿不安,天下何安?” 眼看薛从如意欲公报私仇,董少卿当即给他上了点强度。 京兆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魏斗焕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普通人。 今日薛从如若强行带走魏斗焕,京城哗然,届时他这个京兆府尹,难辞其咎。 薛从如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漠然道: “抓捕嫌犯,乃本官职责所在,与京畿十二县的百姓何干?” “魏大人,请吧。” 看上去,他似乎并不知道王仲秋刚才来过这里的事。 王煜当即上前一步道: “我家老爷子刚才在此说过,大家都是给陛下当差的,薛大人这是想搞得大家日后如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才肯罢休?” 骤然听得此言,薛从如脸上神色顿时一变。 第198章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王仲秋在大乾的影响力如何,别人不清楚,薛从如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他便是当年受王仲秋提拔,从一个小小的县令变成如今的京兆府尹的。 骤然听得刚才王仲秋已然来过,而且还说“大家都是给陛下当差”,薛从如原本阴沉的脸庞顿时显露出震惊之色。 “老相国来过了?”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王煜试探性问道。 王煜点点头后并未多言。 这一下,他当即眼珠一阵转动,惶恐的表情霎时间布满了他整个脸庞。 董少卿适时出声道: “老相国对李,单二人被杀一案极为重视,故而亲自来问。” “倘若魏大人真有嫌疑,该当被审,只怕还轮不到薛大人来审吧?” 身为金吾卫与千牛卫双卫郎将,薛从如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凭什么审问? 要审,也改由王仲秋这等德高望重的朝廷重臣来审,如此才能凸显出魏斗焕这个双卫郎将的重要性。 况且王仲秋亲自过问都没说什么,都未曾审问魏斗焕。 薛从如凭什么抓人审问? 难不成就凭一句魏斗焕身有嫌疑? 还是说,凭着太子那几句模棱两可的谕令? 事实上,薛从如在来之前,与魏斗焕所预料的毫无偏差,的确进过宫,请示过太子。 而太子的反应,也未曾出乎魏斗焕的预料,并未第一时间给出答复。 因为太子也明白,李,单二人被杀一案,摆明了就是郑家陷害魏斗焕的招数。 而他还需要魏斗焕来对付郑家,此时将魏斗焕抓进去了,谁来帮他对付郑家? 或者说,日后朝堂之上谁人能为他这个太子做事? 于是他在拖延了好一阵后,才给了薛从如两句模棱两可的答复:务必查清真相,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他所说的所有人,既包括镇远侯,也包括单统领,当然还包括魏斗焕。 薛从如当然明白,可因为那日魏斗焕的讽刺,让他对魏斗焕心怀怨恨,所以此番前来乃是打定了主意要将魏斗焕先抓起来。 只不过此刻听到董少卿这话,他满眼的忐忑已然出卖了他的内心,额头上不由自主渗出汗来,一时慌乱不已。 “未曾想.......未曾想老相国竟有此等指示......下官惶恐,还请董大人,王大人,魏......魏大人见谅。” 薛从如极其不愿向魏斗焕低头。 然而此刻却又不得不低头,说话时声音起起伏伏,充满了尴尬。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微微摇头道: “见谅?” “薛大人以为平白无故诬陷一个朝廷正四品郎将,仅靠一句见谅便能化解得了嘛?” 闻声,薛从如连忙摆手,狡辩道: “我只说魏大人有嫌疑,其他的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你说我有嫌疑,不是诬陷,那是什么?” 魏斗焕神色忽冷,面容好似寒霜,直让正堂内的温度顿时下降不少。 “难不成薛大人想要自食其言?” “还是说,薛大人本就知道我乃被人陷害,但却想着公报私仇,故而说我有嫌疑,甚至还去请示太子殿下?” 当魏斗焕把薛从如内心想法全部说出来后,众人明显看到薛从如的身体情不自禁的颤抖了起来,一双略微阴沉的眸子里泛起的急躁,让他手足无措,只一个劲儿的转动眼珠。 而站在他身后的赵振,马成等人,则清晰的看到了他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打湿。 构陷正四品大员,已是死罪。 再加上意欲公报私仇,那便是抄家灭门的罪过! 薛从如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这般惊慌失措的感觉,一时间难以自持。 随即,只见他颤颤巍巍的看向魏斗焕道: “魏大人......我,我没有这个意思......魏大人您的大名,在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岂敢诬陷您是凶手......” “都是下官一时糊涂,只......只看到了案情表面,却未深思......都是下官小肚鸡肠,未明大人当初所言之大义.......” “下官一定改,一定改......” 薛从如的身后虽是河东薛氏,但因为近些年薛氏在大乾的声望日渐低沉,早已不复当年之辉煌。 与河东裴氏,河北崔氏,河南郑氏,太原王氏相比,河东薛氏简直可谓不入流。 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薛从如为官多年,始终谨慎小心,但凡能甩锅的地方,坚决不插手,但凡能不插手的地方,坚决不发一言 这也就是京城之中发生如此之多大事,他这个京兆府尹却像是闻所未闻一般,没有任何动静的原因。 当然,也还是因为此,导致他此刻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因为王仲秋的的出现,向所有人传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王家,乃是站在魏斗焕这边的。 对付魏斗焕,薛从如尚且有些胆量。 可要让他对付王家,便是借他十个胆,他也是不敢。 于是此刻面对魏斗焕,他早已没了刚才那般桀骜不驯的模样,转而换上了一副胆小如鼠,唯唯诺诺的模样,简直滑稽。 “哼!” “京畿重地,府尹之权何其重要!” “你堂堂京兆府尹,面对如此大案,不思调查,不明是非,只以案情表面为证据,便要缉拿一名朝廷正四品千牛卫郎将!” “你到底是何居心?!” 魏斗焕冷哼一声,言语间尽是说不出的威严。 薛从如闻声,顿时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额头上的粗汗一个劲儿掉落在地,惶恐之色瞬间弥漫。 “魏大人明鉴,下官着实不知此案内情,还请魏大人恕罪啊!” 都是正四品的官员,此刻薛从如自降身份称自己为下官,足以说明其内心之恐惧。 可魏斗焕听罢只淡淡一笑,满眼尽是鄙夷之色的道: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起来吧。” 对于这种人,魏斗焕实在没什么心情与他多言。 当初也是在这里,魏斗焕便早就与他说过,当官就要有当官的样子,可惜那时候的他一如刚才,狂妄自傲,深以为明哲保身方是正道。 而今被卷入这样的大案之中,却又深陷两边都不敢得罪的境地,竟无勇气履职,又无胆魄抓人,好好的一个京兆府尹,竟被他当成这般模样。 也难怪京城百姓盼望魏斗焕如甘霖,也难怪魏斗焕仅仅为百姓做了几件事,便被百姓奉为青天。 有这样的京兆府尹在,治下百姓能看得到青天么?能得到甘霖么? “薛大人,今日之事,权当误会,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便别怪我金吾卫,千牛卫不讲情面了。” 魏斗焕言罢,微一抬手,薛从如顿如释重负,急忙躬身拜谢。 第199章 眼下的当务之急 薛从如在金吾卫属衙没有待多久,从他到来至离开,总共也就不到半个时辰。 而在这半个时辰里,薛从如却已然看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这京城里,从今天开始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郑家对魏斗焕下死手,李,单二人之死,便是郑家给魏斗焕下的死套。 换言之,郑家与皇帝的正面碰撞,从此刻正式拉开帷幕。 而京城中的人,也开始了站队。 温家选择了郑家,王家选择了皇帝,只剩下谢家到此时依然无动于衷。 不过薛从如知道,谢家现在不动,过不了多久也会表态,因为他若不表态,便会立刻成为其余两派的主要攻击对象。 在这样的局势下想要保持中正,明哲保身,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也就是他刚才会跪在魏斗焕面前的原因,因为他知道他无法再继续明哲保身,要么站在郑家一方,要么站在皇帝一边。 他的选择,自然是皇帝。 毕竟在他看来,只有皇帝才具有最终话语权。 而这些,魏斗焕其实也明白。 温清源今日对自己出手,摆明了站在郑家一方,王家出手相助,则是站在了皇帝一方。 换言之,如今的大乾朝堂,已然正式划分为了两派。 日后,李,单二人被杀案,也成了两派相互攻伐的起点。 “如此一来,你身上的压力便减轻了不少。” “郑家若想继续对你动手,那便得先掂量掂量王家的实力,李,单二人被杀,你完全可以不用着急了,接下来一步步调查便是。” 董少卿一眼看出了今日之事的影响。 因为有王家的帮助,魏斗焕虽然说不上能够为所欲为,但有恃无恐却还是可以的。 于是李,单二人被杀案,魏斗焕何须继续着急? 郑家若继续出手,王家难道会干看着? 这对魏斗焕而言,不可谓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然而魏斗焕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党同伐异,乱政扰纲,就算我们自诩正义,却也是对朝政的极大干扰。” “弄不好,大乾可能会出大事。” 这倒不是魏斗焕杞人忧天,而是他对这种事实在不要太熟悉。 电视剧,电影,小说里,这样的桥段可谓太多。 大人物们在朝中弄权争斗,朝廷里看上去血流成河,而最终受苦却是百姓。 两派一旦当真斗起来,天知道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惨死,多少百姓如草芥一般倒下。 他魏斗焕虽不是什么治世良臣,可他出身沙场,保家卫国乃是他的天职。 而保家卫国,保的是什么?卫的又是什么?不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么? 倘若因为自己,因为自己所产生的权斗,导致这些百姓无辜丧命,却让他情何以堪? “魏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时局如此,你我不过是局中棋子,能够自保已是不错,论及朝政,便是妄言。” “咱们还是想想如何应付接下来的两位大人物吧。” 王煜的一番话将魏斗焕拉回了现实。 虽说因为王家的相助,此刻魏斗焕不用再去京兆府大牢受审,自然而然能够插手李,单二人被杀案进行调查。 可镇远侯与单万山绝非等闲之辈,这两人一旦找上门来,魏斗焕如何应付,便成了当下头等大事。 当然,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查清楚李,单二人被杀的真相,逮捕真正凶手,将其绳之以法,以还镇远侯,单万山一个公道。 可要抓到凶手,谈何容易? 且不说以郑家的实力,想要灭口,简直易如反掌。 便是那刺客本身,武功也是极高,想要出逃,更是简单。 只怕现在那刺客早已离开京城不知多远,魏斗焕如何能够将其绳之以法? 于是问题,再度回到了郑家身上。 想要给镇远侯,单万山一个交代,那就只有去证明李,单二人被杀一案,与郑孝圣有关。 如此,让他们去斗。 而他魏斗焕则可以作壁上观,挖出郑家的破绽。 “大人,我们回来了!” 正说着,卢显节与高硕两人满头大汗的回来了。 从他们兴奋的表情不难看出,这两个时辰查阅京城卷宗,当有所收获。 果然,卢显节与高硕对视一眼,当即喜道: “根据大理寺卷宗记载,五年前,十年前,乃至十三年前,京城内的确发生过大臣离奇死亡的案子,而且凶手都指向郑家。” “只是当时郑家在朝中势大,这些案子刚到大理寺,便被摁了下来,时间一久,便成了无头悬案,再无任何人证物证。” 高硕也在一旁点头道: “魏大人,刑部也曾记录过这些案子,内容与大理寺基本一致。” “不过,咱们刑部卷宗上出现了一个人名,您看。” 说着,高硕将那份卷宗拿了出来,在嫌疑人处,魏斗焕看到了一个名字——韩玉京。 “这个韩玉京乃江东邺城人士,早些年从军戌边,因喝了酒得罪了上司,被驱逐出军队。” “后在江东一带游历,跟随名师叶阳羽修习武道,十三年前仗剑江湖,名噪一时,乃是江东有名的游侠。” “不过后来便忽然销声匿迹,再无踪影。” 韩玉京这个名字,魏斗焕并未听说过。 不过叶阳羽,魏斗焕倒是有些耳熟。 因为魏斗焕的祖籍樵州,便是叶阳羽的发迹之地,当地对叶阳羽有着诸多传说,形容其能够凝指为剑,削铁如泥,乃是不出世的大侠。 “难怪那厮指法惊人,没想到竟是叶阳羽的高足。” 联想到那晚在大街上与韩玉京交手,魏斗焕当即明确了他的身份。 知道了人名,也知道了其事,这下就好办了。 “你们刑部与大理寺,先将海捕文书张贴出去,记得上面一定要写明此人便是杀害李悠扬与单飞举的凶手,有提供线索者赏银千两。” 郑家既已出手,他魏斗焕自然不能干等着,坐以待毙那是无能之辈的想法,他魏斗焕何时有过? “可如此一来,岂非打草惊蛇?” 王煜与董少卿都是这个想法。 一旦张贴出海捕文书,郑家定然会灭韩玉京的口,到时候魏斗焕上哪儿去抓人? “不会的。” “韩玉京为郑家做了这么多年事,郑家要灭口,早就灭了,岂会等到现在?” “我要做的便是打草惊蛇,若不让郑家动起来,光凭我们在这里四下调查,能查到什么?” 魏斗焕言罢,脸上逐渐浮现出冷冽之色。 第200章 出城拦截 在魏斗焕的安排下,卢显节与高硕旋即赶回各自属衙,开始进行魏斗焕的计划。 而在两人走后,魏斗焕这才问起王煜,有关皇宫内郑家耳目之事。 “抱歉,我们没能查到。” 王煜与裴孝义确实又进了一趟宫,也将郑家耳目之事告诉给了太子,太子甚至将内侍监的花名册给两人看过。 但奈何时间太短,两人翻遍了花名册,也查了许多有可能的内侍,但却始终找不到郑家耳目的丝毫踪迹。 看上去,郑家为掩护此人,一定下了很大功夫。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王仲秋这才碰到两人,这才拉着王煜返回属衙。 用王仲秋的话来说:大张旗鼓不一定有用,一切都要从源头开始查起。 “老爷子不愿看到京城血流成河,更不愿将太子殿下牵扯进来,故而有今日之事。” 太子是大乾未来的希望,王仲秋为大乾效忠数十年,无论是朝廷还是对皇帝,都可谓忠心耿耿。 而他的话,也透露出对魏斗焕的指点之意。 既不能查郑元白,温清源等人,又要追根溯源,那就只有一个人可查。 郑孝圣! “温之殊不是已经放了么?我们现在如何去查郑孝圣?” 一开始,魏斗焕想的便是通过温之殊来查郑孝圣,可经过温清源这么一搅和,此招显然行不通。 王仲秋刚才没有拦下温之殊,其实也就是在告诉魏斗焕,今日魏斗焕与温清源不过是打个平手,谁也没能讨得了好。 于是,现在想查郑孝圣,该从何处着手变成了大问题。 王煜略显疑惑,毕竟现在他们手上出了温之殊外,便只剩下韩玉京的线索。 可韩玉京乃是此案的关键,自然不可能轻易被他们查到。 那怎么办呢? “大人!” 就在这时,门外忽有金吾卫士卒前来禀报。 “兵部主事郑孝圣出城去了。” 与此同时,皇宫内的一名老太监,紧随士卒之后,带着太子口谕匆匆赶到。 “魏大人,太子殿下派我来告诉你一件事。” “臣恭请太子殿下口谕。” 魏斗焕与在场所有人等,尽皆跪在了地上。 “着兵部主事郑孝圣,出任利州刺史,即刻上任,不得迁延。” “什么?!” 魏斗焕听得口谕,心神猛地一震,眼神中的愤怒霎时间满溢。 老太监宣读口谕完毕后,将魏斗焕扶了起来,低声道: “此乃中书省的意思,太子殿下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能否阻止郑孝圣离京,就全看魏大人你的了。” 两个时辰里,魏斗焕抓了温之殊,引来了温清源与王仲秋,事态逐步扩大,太子显然无法明发谕旨进行干涉。 而中书省的手脚也不慢,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对郑孝圣做出了安排。 再加上刚才士卒的汇报,郑孝圣这显然是要逃出京城啊! “请公公转告太子殿下,臣魏斗焕定不容贼人轻易走脱!”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神色一时更为冷冽。 眼看事情无法收拾,郑孝圣居然想开溜? 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杀了人,泼了脏水,说走便要走,难不成当他魏斗焕是根木头? “来啊!” “集合!” 魏斗焕一声令下,当即让王煜将千牛卫集合起来。 出城办事,自然是千牛卫更为方便。 王煜也知道魏斗焕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们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如何能抓得了他?” 此时,魏斗焕所掌握的证据,仅限于孟少陵的供词。 可孟少陵的供词没有其他人证进行佐证,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魏斗焕如此堂而皇之的去抓人,岂非滥用职权? “他那晚在大街上对我进行刺杀,难不成我不能在青天白日的对他进行抓捕?” “既然无法用公权来解决问题,那就只能用私怨来重塑问题!” 魏斗焕言语决绝,没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闻声,王煜虽觉不妥,但此刻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千牛卫在金吾卫属衙内集结完毕。 魏斗焕亲自率队,领着一众千牛卫飞也似的出了城。 根据线报,郑孝圣出城后,便朝利州方向去了,但因为乘坐马车,所以速度不快。 魏斗焕带着千牛卫没追多久,便在城外渭水桥上拦下了郑孝圣的马车。 “郑公子,如此着急忙慌的,想去哪儿呢?” 魏斗焕横刀立马,立于桥头,身上盔甲在日光下泛着刺眼光芒,当真可谓威风凛凛。 坐在马车内的郑孝圣听得郑孝圣的声音,当即一把掀开了车帘,手中摇晃着一柄折扇,一脸好整以暇的看着魏斗焕。 “呵呵,倒是不慢。” “可惜啊,你还是晚了一步,现如今我已是利州刺史,官居四品。” “若想报私仇,你得到利州去找我。” “在此间动手,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望着魏斗焕,郑孝圣有恃无恐的言道。 此时魏斗焕乃是以千牛卫郎将的身份率队前来,无凭无据本就无法抓捕一个朝廷四品大员,而若是想报私仇,那就更加不应该带千牛卫前来。 所以郑孝圣一脸的不以为然,嘴角兀自挂着淡淡的嘲讽之意。 闻声,魏斗焕也是一声轻笑,而后跳下马背,大手一挥,身后千牛卫瞬间四散开来,将整座桥都留给了魏斗焕。 接着,魏斗焕解下身上盔甲,丢掉了千牛卫令牌,单刀立于桥上道: “现在,我只是魏斗焕,不是什么金吾卫郎将,更不是千牛卫郎将。” “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能逃到哪儿去。” 卸下官袍,大家都是普通人。 特别是魏斗焕与郑孝圣,之前两人便因私怨而相互绑架刺杀,此刻魏斗焕再用相同的理由拦路,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你是普通人,可现下我不是,我身上带着朝廷的任命文书,乃是正四品刺史。” “你若动手,便是刺杀朝廷四品大员,纵使因私怨,后果你也承担不起。” 郑孝圣话到此处,微微一顿,眼角忽的闪过一点狡诈,嘴角不由自主掀起了一抹弧度。 “不过,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本官可没有道理放过你。” “来啊,将他腿打折!”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原本护送他的护卫们,立时拔刀出鞘,朝着魏斗焕冲了来。 当下,魏斗焕只有一人,那些千牛卫很明显只是来清场的,不可能下场。 如此机会,郑孝圣自然不会放过。 若能在离开京城前彻底解决魏斗焕,也算是他此生一大快事。 第201章 渭水桥之战 李悠扬,单飞举被杀后,关于魏斗焕与郑孝圣的争斗,一时愈发激烈。 甚至已经惊动了当朝两位宰相。 在这样的情况下郑孝圣显然不适合继续留在京城。 郑家的想法很简单,先把郑孝圣送出京城,送到利州,让魏斗焕无法破案。 如此,他们便能进一步打压魏斗焕,联合京城权贵对魏斗焕进行反扑。 而魏斗焕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孤身立于渭水桥上,阻止郑孝圣离京。 因为他知道,一旦郑孝圣离开了京城去到了利州,李,单二人被杀案便再也没有破案的可能,到时候太子不一定会降罪,但一定不再信任。 而皇帝呢? 那就更难说了。 要知道,无论是镇远侯还是单万山,都是皇帝最为得力的左膀右臂。 而且这两人还是在大乾与金戎国决战之中立下过赫赫战功的人。 现在他们俩的儿子被杀,魏斗焕却抓不到凶手,查不清真相,他们俩心中能咽得下这口气? 魏斗焕摆明了是皇帝的人,他们日后还能对皇帝言听计从? 其实,这就是郑家的阴谋。 为什么郑家不杀其他人,非要选择李悠扬与单飞举呢? 因为,郑家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来瓦解镇远侯,单万山对皇帝的忠心。 从而更大程度的掌控大乾的军队,以此为资本来与皇帝对抗。 所以魏斗焕就更加不能让郑孝圣离开京城了。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皇帝,亦或者是为了大乾,他都一定要拦下郑孝圣。 于是,一场血腥杀戮拉开帷幕。 护送郑孝圣的护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比起那晚郑孝圣在大街上刺杀他时,调用的杀手,成色不知好上多少。 然而魏斗焕却丝毫不惧,见状只拔刀出鞘,再无他话。 “杀!” 杀意凛冽的声音自魏斗焕嘴里蹦出。 只见他单手持刀,斜劈横砍,硬是在数十个护卫的围攻下杀出拉开一条血路。 这些护卫武功虽好,可比起魏斗焕仍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尽管人多势众,但面对魏斗焕这种从沙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还被魏斗焕直接杀穿。 眼看魏斗焕即将靠近马车,那些被魏斗焕砍伤的护卫再度扑了上来。 但魏斗焕此刻已经铁了心要将郑孝圣留下,耳听这些护卫居然还敢冲来,当即转过头便是一刀。 刀锋掀起三尺寒芒,瞬间抹断了一个护卫的脖子,鲜血喷洒在桥上,在河中,一时惨不忍睹。 其余几个护卫见状,一时踌躇,可魏斗焕却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再度一刀砍去。 几人纷纷抬刀来挡。 “叮!” 只听一道刺耳的声音传出,几人手中佩刀纷纷断做两截。 下一刻,魏斗焕手起刀落,几人瞬间被抹了脖子。 这还没玩,魏斗焕一招杀了几个护卫后,翻身一跃,刀锋瞬间如风车一般在空中转动起来,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惨叫不停。 郑家的这些护卫在魏斗焕大开杀戒之下,根本就不是一合之敌! 就在这时,一股冷风骤然自魏斗焕身后响起。 魏斗焕头也不回,只反手一刀,可那冷风却好似长了眼睛,不但绕过了刀锋,而且还一击即中,猛地一下,正中魏斗焕的背心。 “噗!” 这一下,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转过头,一双熟悉的眼睛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韩玉京。” 魏斗焕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不错,来人正是那晚在大街上让魏斗焕吃尽苦头的韩玉京。 “魏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 “然忠诚之士,不事二主,此乃千古不变的道理。” 韩玉京说着,已然将那日魏斗焕交给他的令牌扔了过来。 魏斗焕看着手中的金吾卫令牌,一时不由觉得自己幼稚。 想韩玉京这种也经历过战场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被自己招揽? 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谁还没个心眼呢? “这么说,今天你我之中,必有一人倒在这里。” 魏斗焕收起令牌,脸上战意汹涌。 “是。” 韩玉京并未多言,只从袖中掏出了匕首,紧握。 一时间,渭水桥上,杀意四起,蔓延席卷,直让桥下的渭水也不由翻腾起来。 两人就这样对视站立了十息的时间,韩玉京忽的一个纵身,好似离弦之箭一般,猛地朝魏斗焕冲了来。 只见他右手握着匕首,左手藏于身后,脚下步伐飞也似的,令人眼花缭乱,根本无法看清楚。 “来的好!” 魏斗焕轻喝一声,当即提刀摆手,做出一个随时反击的姿势。 可没想到韩玉京来到近前,却双足轻点,而后一跃而起,瞬间绕到了魏斗焕的侧面,匕首贴着魏斗焕的额头,直刺向魏斗焕的心口。 如此鬼魅的身法,魏斗焕实在是第一次遇到,一时间反应不及,待得匕首贴着额头刺下时才心中一惊,当即一个后撤步,拉开了与韩玉京的距离,接着挥刀上前,刀锋顺势下劈,意欲在空中将韩玉京斩断两截。 这一次,不比上一次。 上一次两人交手,多少还有点忌惮,试探的味道在里面。 这一次,两人都是在下死手。 韩玉京也没想到短短半个月过去,魏斗焕又有精进,刚才那后撤步看上去十分简单,可在那个时候还能做出此等反应,而后发动反击。 魏斗焕的武功,堪称一绝。 于是,眼见魏斗焕挥刀砍来,他当即伸出左手双指,在魏斗焕的刀身上轻轻一弹,清脆的声音霎时间传出。 而魏斗焕右手虎口却是猛地一震,一阵剧烈痛感瞬间传至脑海。 来不及收招,他只得借着韩玉京的弹指,顺势原地转圈,而后借着惯性再度挥刀朝韩玉京砍去。 已然落地的韩玉京见状,顿时又是一惊。 在借力打力这方面,魏斗焕的悟性实在令人惊叹。 但此刻显然不是惊叹的时候,只见韩玉京身体后仰,躲开了魏斗焕的刀锋后,右脚毫无征兆的上踹,魏斗焕手腕吃痛,手中佩刀差点脱手而出。 “好!” 这一招,直让做在马车里的郑孝圣忍不住拍手叫好。 然而魏斗焕却并没有心思去反思自己刚才招式,只急忙收招,将刀护在身前,挡住了韩玉京接踵而至的一指。 指尖传来的劲猛力道,让他一时间双手发麻,好不容易卸去后,刀身上已然出现了一个十分明显的痕迹。 接着,魏斗焕眼神一凛,挥刀便朝着韩玉京下身扫去。 他看出来了,韩玉京虽然指法惊人,但轻功却实在不咋滴。 这一刀,就算不能伤到韩玉京,至少也能逼得韩玉京后退,或者起跳。 果然,随着他的刀锋扫过,韩玉京脸色立刻微变,急忙往后退开一步。 “就是现在!” 魏斗焕抓住机会,立时欺身上前。 第202章 掌碎圣梦 渭水桥上,魏斗焕一刀横扫,立时逼得韩玉京往后跳开。 深知韩玉京轻功不如自己,魏斗焕哪里还给他机会,当即欺身上前,刀锋只攻向他的下半身,逼他不断走位闪避,寻求破绽。 十招后,韩玉京已被魏斗焕如此绵延不绝的进攻打得有些吃力。 常言道,一寸强,一寸长。 魏斗焕手中佩刀原本就比他的匕首和双指要长,此刻又尽皆攻向他薄弱之处,他自是难以招架,只得连连后退躲避。 在又一次闪避后,他终是露出了破绽。 只见魏斗焕在地上一滚,矮身挥刀,刀刃斜出,直指他的双腿。 当此时刻,他除了跳起来躲避,再无其他任何办法,因为再往后退便是渭水,除非跳入河中。 于是,他猛地跃起,躲避魏斗焕进攻的同时还不忘挥动匕首,迫使魏斗焕改变进攻的方向。 然而魏斗焕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招,见匕首来袭,不慌不忙的侧身躲避,双脚相互交替后转动身体,竟在一瞬间又往前进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魏斗焕彻底挡住了韩玉京跳起来后落地的位置。 接着,只见魏斗焕眼神带笑,手中刀锋在悄无声息间,落在了韩玉京的脖颈处。 而此刻,韩玉京半个身子已经挂在桥边上,只差半步便会落入水中。 “怎么可能?” “你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有如此精进!” 韩玉京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魏斗焕问道。 他实在难以想象魏斗焕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怪物,只不过过去短短半个月,武功却已然超乎了他的想象。 原来他还能与魏斗焕斗个旗鼓相当,甚至略占上风。 那晚在大街上刺杀之际,魏斗焕险些被他所擒杀。 然而此刻,除了一开始交手,他占了一些上风外,剩下的基本上都在被魏斗焕压着打。 魏斗焕似乎变了一个人! 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叶阳羽平生最得意之作,莫过于神乎其技的指法,他将这般指法传给你,你在与我交手时,你所倚重的也是这般指法。” “可指法虽奇,但却少了杀伤力,招式虽好看,但却并不实用。” “当我避开你的指法,只与你拼血性,决生死时,你的指法自然显得毫无用处。” 这就是江湖游侠与边疆战士在武道上的差异。 江湖游侠更侧重于招式上的繁杂与华丽,因为江湖游侠比斗,往往比的就是谁的招式更为精妙,以此来凸显出自己对于武学的悟性和造诣。 比如,韩玉京。 韩玉京原本也是出身军营,奈何跟随叶阳羽学习指法后,在无形中便染上了将江湖游侠的这种毛病。 而魏斗焕呢? 出身疆场,回到京城也是接连深陷重围,以命相搏。 而沙场将士所侧重的,向来都是简单粗暴的杀人方式,毕竟在与敌人战斗中,多余的招式只会给自己增添被杀的风险。 所以魏斗焕的招式说不上华丽,更说不上精妙,但却十分实用,招招致命。 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斗焕又了解了韩玉京的出身,再加上之前与韩玉京交过手,深知其所短。 而扬长避短乃是魏斗焕最为擅长之事。 若如此都无法拿下韩玉京,那他这个千牛卫郎将不当也罢。 闻听魏斗焕如此言说,韩玉京的眼神里逐渐浮现出一抹悲怆,那是对于昔日时光的缅怀,也是对于生命即将终结的无奈。 他知道,魏斗焕在武道上的造诣,在这短短半个月内就超过了他。 败给魏斗焕,他没什么可遗憾的。 于是,魏斗焕收起了刀,转身看向马车内的郑孝圣,淡淡道: “你是自己下来呢?还是我请你下来?” 说着,魏斗焕习惯性的将刀刃放在手肘弯曲处抹去上面的鲜血。 再加上他脸上漠然的表情,冷冽的眼神,直让马车内的郑孝圣感到一阵不安。 此番离开京城,他原本就没想到魏斗焕会追出来拦截,所以所带护卫不多,高手更是只有韩玉京一人。 他原本想着,就算遇到魏斗焕阻拦,韩玉京就算不敌,也能将魏斗焕阻拦。 可没想到眼下,韩玉京居然输得一败涂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已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呵呵,你敢杀我?” 郑孝圣仍旧坐在马车内,强制让自己镇定了下来,而后带着嘲讽的语气道。 在他看来,魏斗焕与他不过是私怨。 既然是私怨,那自然不致死。 自己好歹也是国公之子,他魏斗焕难道还能杀了他不成? 除非魏斗焕自己也不想要脑袋了。 “找死!” 话音未落,人影已至。 魏斗焕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乎一瞬之间便到了马车前,而后抬手便是一掌。 掌劲催动,翻江倒海,正中马车横木。 “砰!” 下一刻,马车就在这一掌之下,四分五裂! 坐在马车上的郑孝圣被掌风所击中,身上官袍官帽尽皆碎裂,一时披头散发,惊恐至极! “不敢杀你?”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魏斗焕言罢,跳起便是一脚,径直将郑孝圣从马车上踹了下来,而后一脚踩在了他的脑袋上。 此刻,郑孝圣已经吓得浑身颤抖,骇然之色在他的眼睛里泛滥后,全部显露在脸上,上下牙齿不断磕碰,再无刚才半分气势。 “魏兄!” 就在魏斗焕提刀欲往下挥之际,王煜从桥的另一边疾奔而至。 “李,单二人之死的真相还着落在他身上,杀了他,镇远侯府与单统领处,你我如何交代?” 王煜提醒到,此时显然不是报私仇的时候。 镇远侯与单万山都是朝中大将,也都跟着皇帝亲征在外,如今虽说战事已经结束,可是这二人对于军队的影响力,甚大。 若魏斗焕无法对这二人交代,皇帝自然不会让魏斗焕好过。 想着,魏斗焕当即一脚踹在了郑孝圣的脸上。 “啊!” 只听一声惨叫,郑孝圣的嘴里立时吐出一大口鲜血。 “带回属衙,严加看管!” 原本就堵在桥头的千牛卫得到命令后,一时涌出,将郑孝圣五花大绑起来,带回了城内。 待得他们都走了以后,魏斗焕这才看向已然满脸生无可恋的韩玉京道: “怎么?还没想好?” “嗯?” 韩玉京闻声,立时回神,神色诧异的看着魏斗焕。 只见魏斗焕若无其事的捡起地上的刀鞘,收刀入鞘后道: “助纣为虐,滥杀无辜,我想不是你跟随叶阳羽学习指法的初衷吧?” “以你的武学造诣,若是为朝廷效力,将来必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我的建议,你再考虑考虑。” 言罢,魏斗焕这才转身离去。 第203章 二进宫 其实魏斗焕完全能够理解韩玉京为何还要为郑孝圣效命,以至于在今日继续与自己为敌。 原因不外乎两种可能。 一是,韩玉京从军之时,曾受恩于郑家,所以为报恩,对郑家忠心不二。 二是,郑家掌控着韩玉京家小的性命,他不得不为郑家效力。 而这两条,无论韩玉京是因为哪一条,魏斗焕都能理解。 若因第一条,那他韩玉京便是个知恩必报之人,这样的人,尚有可救之理。 若因第二条,那他韩玉京便也是可怜之人,真正该死的乃是郑家,救他一救,并无不可。 所以魏斗焕并未杀了韩玉京。 他还是想着韩玉京能够为自己效力。 毕竟这样的高手,实在不多。 回到城内时,魏斗焕尚未抵达属衙,裴孝义便匆匆赶来,言道太子急召魏斗焕入宫。 “可有说何事?” 今日发生的事很多,从李,单二人被杀,再到温清源,王仲秋在属衙内一番对话,再到他出城拦截郑孝圣。 每一件,都可谓是大事。 太子在这时候召见他,所为何事? “传话的太监并未多言,只是叫你速速入宫。” “不过我想,多半是因为你出城拦截郑孝圣之事。” “他如今是朝廷正四品官员,一州刺史,封疆大吏,你以普通人的身份进行拦截,本就说不过去。” 裴孝义说完,脸上不由露出担忧之色。 因为前面两件事也都是大事,太子没有因为这两件事召见魏斗焕,那就说明太子相信魏斗焕能够处理好。 可因魏斗焕拦截郑孝圣这件事,太子急召魏斗焕觐见,很有可能便是受到了郑元白的压力,也有可能太子对魏斗焕此番行事不甚满意。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魏斗焕此番入宫,只怕都“难辞其咎”。 “你赶回属衙,让王煜尽快审问郑孝圣,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他承认昨晚之事乃是他所谋划并实施。” “你最好再去一趟左金吾卫将军府,让孟非宗将孟少陵带来,让孟非宗也参与审问。” 魏斗焕无法亲自审问,只得将这个任务交给王煜。 “孟非宗?让他参与此事作甚?” 裴孝义有些不解的问道。 只听魏斗焕闻声当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孟少陵现在乃是死罪一条,若想开罪,只能让郑孝圣承认昨晚之事乃是他谋划,孟少陵不过是听了郑孝圣的挑唆,所以这才使得左右金吾卫当中火拼。” “现在想让郑孝圣招供的,除了我们便是孟非宗,让孟非宗参与审问,你说他能不尽力么?” “再者,孟非宗与我有隙,让他参与审问,得出的结果自然更容易让朝野信服,朝廷上下,文武百官便无法说我们乃是屈打成招。” 郑孝圣与魏斗焕有私怨之事,朝野上下都知道。 一旦只是魏斗焕审理,得出的口供,自然很难让朝野信服。 毕竟在两人有私怨的前提下,郑家完全可以发动朝臣,对魏斗焕审理出的口供进行质疑,而只要牵扯到私人恩怨,即便是再合理的口供,也会变得不合理。 可让孟非宗加入审理,便能完全避免这个局面。 “那你呢?” 裴孝义还是有些不放心。 “要不让董大人陪你一起入宫?” 董少卿毕竟更为老道,若有董少卿一起入宫,魏斗焕身上的压力便会减轻许多。 然而魏斗焕却摇头道: “不必。” “太子只召我一人入宫,带上董少卿,反而显得心虚了。” “你赶紧回属衙去办我交代你的事,太子处,我自会随机应变。” ...... 当魏斗焕来到皇宫时,才知道太子在御书房。 而他当进入御书房时,才发现温清源,王仲秋都在。 唯独不见郑元白的身影。 不过细细一想也对,郑元白乃当朝唯一国公,地位尊崇,若因为这点小事儿就亲自现身,岂非太丢面了? “臣金吾卫羽林郎将,千牛卫郎将魏斗焕,参见太子殿下。” 今日,这是魏斗焕第二次进宫。 “魏卿,你与郑孝圣到底有何私怨,为何在城外拦截,还将人抓回了金吾卫属衙?” 太子没有寒暄,径直进入正题问道。 裴孝义猜得不错,太子召见魏斗焕,只是因为这件事。 闻声,魏斗焕心中顿时有了底,当即应道: “回殿下,金戎国灭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殿下曾在宫中举行晚宴庆贺。” 此事,已过去月余。 “当夜,臣参加晚宴回府之时,曾在街上遇到郑孝圣,率领大批黑衣人对臣进行截杀。” “臣力战退敌,但也因此力竭,修养半月才得以痊愈。” “昨夜百花楼之事,臣又从孟少陵口中得知,幕后主使之人,极有可能也是郑孝圣。” “故而,于公于私,臣都应将郑孝圣缉拿审问,查察真相。” “还请殿下明鉴。” 魏斗焕与郑孝圣不但有私怨,也有公仇。 所以今日魏斗焕出城拦截郑孝圣时,才带着千牛卫,而后自己又脱去了盔甲,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对郑孝圣进行拦截。 这就是魏斗焕在告诉所有人,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让郑孝圣如此轻易的离开京城。 “昨夜之事?也有郑孝圣的影子?” 太子闻声一怔,显得有些诧异。 这时,温清源冷笑道: “魏大人,昨夜之事,仅凭孟少陵的口供,你便敢攀扯国公之子,看来你与郑孝圣的私怨,只怕也是由你先行挑起的吧?” “郑孝圣在京城这么些年,本相可从未听闻他与何人有过私怨,倒是你回京后,三番五次与王公贵胄的子弟产生矛盾。” “听说,你连齐王都敢招惹。” “这京城里,还有谁你不敢招惹?” 若说歪曲事实,温清源的确是有着一手本事的。 仅几句话,便让魏斗焕从受害人变成了肇事者,甚至还给魏斗焕冠以惹是生非的头衔。 听上去,京城里发生的这一切,好似都是魏斗焕一手造成的。 魏斗焕闻声当即不屑道: “是啊,温相。” “下官还曾在大街上抓过纵马疾驰,冲撞百姓的宰相之子呢,温相何不说说?” 话音落下,御书房内顿时一静。 王仲秋仍是闭目养神,太子则是面上一喜,当即好整以暇的看着。 温清源满脸不忿,却又无法直言,只得一声冷哼,淡淡道: “吴国公于我大乾,功在社稷,你如此攀扯国公之子,难不成是想天下百姓说朝廷过河拆桥,残害忠良,谋害功臣吗?” 给魏斗焕扣帽子显然是不成的,于是温清源顺势将话题进一步扩大。 第204章 果真是老狐狸 皇宫,御书房。 太子急召魏斗焕进宫,既不是因为昨夜之事,也不是因为今日李,单二人被杀一事,仅仅是因为魏斗焕在城外拦截意欲前往利州上任刺史的郑孝圣。 由此,魏斗焕心里也就明白了,比起郑孝圣这个国公之子,李悠扬这个镇远侯之子,单飞举这个禁军统领之子,简直就是个屁,甚至屁都不是。 这二人的死,根本没有引起朝中任何人的关注。 所有人都只在乎一个人,那就是郑孝圣。 温清源如今已经倒向郑家,这会儿自是帮着郑家说话,三言两语便已将问题上升到为朝廷杀害忠良的高度。 饶是太子也不由心有不忿。 魏斗焕闻声,眼神微凛,嘴角不由掀起一抹弧度,淡淡道: “那以温相之见,忠良功臣之后犯事,朝廷便该罔顾法度,予以宽仁?” 大乾律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王子尚且如此,何况忠良之后? 此言一出,温清源忙摆手道: “我可没这么说。” “而今郑孝圣是否参与昨晚之事,是否在大街上截杀于你,仍旧只有片面之言,你何以在此大言炎炎?” “难不成仅凭你一句话,便要朝廷相信堂堂国公之子,竟会干出这等悖逆之事?” 是的,即便到现在,魏斗焕仍然没有真凭实据能够证明郑孝圣参与了昨晚之事,策划了那晚在大街上截杀他的事。 虽说他是千牛卫,可以不需要证据逮捕嫌犯。 然而他逮捕的不是别人,而是国公之子,这就需要铁证如山了。 “魏卿,你将郑孝圣抓回了属衙,可审出了什么东西?” 太子当即出言问道。 魏斗焕秒懂,忙叹道: “臣刚将郑孝圣抓回去,便接到殿下召令,匆匆赶来,尚未审问呢。” 说这话时,魏斗焕故意朝温清源瞥了一眼。 太子也是会意,点头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先行回去审问,有了结果后再来禀报孤。” 事实上,太子和魏斗焕心里都清楚,温清源拉着王仲秋前来觐见太子,让太子召见魏斗焕,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只要温清源能够给郑家拖延足够的时间,郑家便能做好善后之事。 届时,即便魏斗焕亲审郑孝圣,郑孝圣没了后顾之忧,自然而然便不会开口。 一旦郑孝圣抵死不开口,魏斗焕便立刻就会被扣上残害忠良的罪名。 这也是魏斗焕为何会让孟非宗带着孟少陵去右金吾卫属衙,参加审问郑孝圣的原因。 因为当下郑家需要善后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孟少陵。 只要让孟少陵死去,或者让孟少陵改口,不再牵扯到郑孝圣,郑家自然再无任何可担忧之事。 “殿下,今日镇远侯之子李悠扬,禁军统领单万山之子单飞举接连被杀,魏斗焕有着极大嫌疑,当此时刻再让他去审问郑孝圣,恐无法令天下臣民信服。” “臣以为,当先将魏斗焕羁押,另派都察院之人前往审理此案,方为上上之策。” 刑部与大理寺都有魏斗焕的人,温清源自然不会傻到动用三司。 而都察院的人,虽说大部分都是柳家,也就是谢家之人。 但至少孙百策,张道先之流,还是温家的人。 而且谢家此番一直未曾表态,看上去乃是想要明哲保身到底,他温清源能让谢家如此? 当初既然谢家能够动用手段将王家拉下水,如今他温家自然也能将谢家拉下水。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谢家想要中立?门儿都没有! “羁押?” 太子闻声一愣,继而淡淡道: “如此怕不妥吧。” “李,单二人之死,孤今日也从京兆府尹薛从如处得到汇报,按照薛从如的说法,魏卿虽有嫌疑,但也有不在场证明,若如此便将魏卿羁押,长安城百姓的唾沫星子恐怕能将皇宫给淹了。” “再有都察院素与魏卿不和,左都御史柳道冲更是因柳元启之事,差点与魏卿打官司。” “让都察院的人去审郑孝圣,那不是故意为难魏卿?” 太子此言,可谓彻底表明了态度。 在这件事上,无条件支持魏斗焕。 便是魏斗焕闻声,也不由心头一暖,感动不已。 要知道,他现在与郑家的斗争可谓如火如荼,一旦失败,那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可即便如此,太子也已然支持他,此番信任,便是皇帝也有所不及! 他岂能不感动? “臣,万死难报殿下信任之情!” 魏斗焕当即朝着太子恭敬一拜,声若洪钟,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而温清源自然也听出了太子话里的意思,可仍旧不愿放弃,只继续劝道: “殿下,而今陛下亲征在外,朝中发生如此大事,又牵扯到吴国公府,臣以为应当慎重。” “若继续查下去,万一脱离控制,朝野难安啊。” 眼见太子如此支持信任魏斗焕,温清源便只得暗示。 吴国公府的能量,举世皆知。 一旦逼得吴国公府造反,大乾还有好日子过吗? 这是暗示,更是威胁。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要咬人,遑论吴国公府呢? 温清源此言的言下之意便是:太子,你自己掂量掂量,到底是魏斗焕重要,还是吴国公府重要,亦或者是大乾的安宁重要。 本就不喜被人操控的太子听到这话,顿时眼神一凛,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他目光如电般盯着温清源问道: “温相的意思是,孤没有本事处理好此事?” “孤,没监国的能力?” “孤,不配当这个太子?!”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严重,到最后一句,在场三人甚至能够感觉到太子话里的杀意。 “臣不敢!” “臣万不敢有此等心思!” “还请殿下明鉴啊!” 温清源闻声一惊。 下一刻,直接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这时,从魏斗焕进来开始就未曾说过一句话的王仲秋,忽的开口道: “殿下,无论是昨夜之事,还是今早李,单二人被杀一事,亦或者是魏斗焕与郑孝圣之间的私怨,既都牵扯到魏斗焕,那便让魏斗焕去查个清楚。” “能查清楚自是最好,若查不清楚,殿下也可以此治魏斗焕欺君之罪,也可以此正朝野视听。” 这里,王仲秋算是给足了温清源面子。 但同时,也再度给维斗焕提了个醒。 魏斗焕闻声,一时抬头朝王仲秋看去,恰好王仲秋也在看他,只见王仲秋微微点头示意后,眼神之中忽的闪过一丝笑意。 “果真是老狐狸啊。” 第205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今日王仲秋在右金吾卫属衙内说得很清楚,京城内发生的一切事,都只能在郑孝圣,孟少陵这一辈人身上结束,绝不可继续往上牵扯。 原因呢,魏斗焕也能想得到。 毕竟温王谢以及郑家,在京城都相互摩擦了这么些年,各自有什么手段,大家早已是心知肚明。 事件末端止于郑孝圣,孟少陵这一辈人,大家当个乐子,看看也就得了,并不会真正的让大家伤筋动骨。 可一旦牵扯到温清源,郑元白这等权臣,后果便不是魏斗焕能够承受的了。 想当初周五晟案,因为前燕王遗腹子,皇帝果断将朝内二十多个官员齐齐砍了脑袋,而对郑家毫无动作,便已然说明了皇帝也是这个心思。 王仲秋自然明白皇帝的用意,故而这才给了魏斗焕提醒。 此刻他如此言道,便是也在告诉魏斗焕,这件事无论如何,到此为止,既给了魏斗焕机会,也给了温清源,郑元白面子。 都在一个朝廷里当官,搭伙过日子,都是给皇帝当差,非得撕破脸,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才行? “魏卿,你可听明白了?” 太子虽仍在气头上,但理智告诉他,此刻不能擅动,当即看着魏斗焕问道。 魏斗焕闻声点头。 如此,太子这才下令让魏斗焕全权查察有关郑孝圣一事。 回到属衙,已是午后。 王煜,裴孝义,孟非宗等人对郑孝圣的审问还在进行,只是没有动刑。 他们三人毕竟没有魏斗焕那么大的胆子,什么人都敢动刑。 于是郑孝圣并没有皮肉之苦,即便孟少陵已经招了,他兀自死咬着不承认昨夜之事与他有关。 而此刻还能证明昨夜之事与他有关的温之殊,已经被温清源带走,魏斗焕自然不可能再去将温之殊抓来。 案子一下子卡在这里,无法进展,可让众人好一阵愁眉苦脸。 “魏兄,实在不行,给他用刑!” “那日既能在百花楼严刑逼供,今日进了金吾卫属衙,难道还不能动刑了?” 王煜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因为就在他第一次进宫出来后,便收到了镇远侯,单万山从边境启程,返回京城的消息。 一旦这二人返回京城,李,单二人被杀之事还没有结果。 别说他,便是魏斗焕只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二人虽没有吴国公那般强势的影响力,可这二人都是手握兵权的大将,乃是有着实权的! 既然郑孝圣死活不开口,那就严刑逼供! “王兄,此举不妥。” “今早审问孟少陵,我等便已有严刑逼供之嫌,若再对郑孝圣用刑,就算得到了口供,朝野上下只怕也是不会信的。” “到时候他们反过来诬告我们,我们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裴孝义摇了摇头,一时颇为无奈。 要说此间最无奈之人,一定是他。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魏斗焕会在京城掀起如此轩然大波。 如果说当初魏斗焕在大街上当众掌掴崔谨书,还只是小事的话。 那么而今,魏斗焕与郑家的斗争进行到这里,俨然已是关系到整个朝廷的大事。 他原本只是听从两位千牛卫的交代,照顾好魏斗焕,可他万万没想到魏斗焕能在京城干出这种事儿啊? 再加上他舅舅裴行远的嘱托,他与魏斗焕,可谓彻底绑死了。 “贤侄,赶紧拿个主意吧。” 孟非宗此时也没了主意,毕竟事关他儿子的生死,郑孝圣若抵死不认,最后死的一定是他儿子孟少陵。 为此,今日必须要得到郑孝圣的口供! 魏斗焕闻听三人之言,一时也颇感困顿。 昨夜忙碌的了一宿,今天又这里那里,已经整整十二个时辰没有闭眼,就是在边境上打仗,也不能如此熬啊。 但他现在还不能睡,因为事态紧急。 “大人!” “外面有人求见。” 这时,门外忽的传来金吾卫士卒的声音。 魏斗焕来到属衙外,只见韩玉京站在门外,神色复杂。 “你想清楚了?” 魏斗焕原以为他是想清楚了,原因改邪归正,为朝廷效力。 可谁知韩玉京却道: “我是来帮你的。” 话音落下,韩玉京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属衙。 正堂之中,当其他人看到韩玉京的到来时,都忍不住大吃了一惊。 可当韩玉京说出来意时,众人又皆是长出了一口气。 “有你相助,郑孝圣此番不死也得脱层皮!” 孟非宗一时大喜过望,连连叫好。 从吴国公府之前在京城内清除异己,到那晚在大街上截杀魏斗焕,再到今日刺杀李悠扬,单飞举二人。 韩玉京从头到尾都有参与。 他的供词,能够将谋逆之名彻底焊死在郑孝圣的头上,但也仅限于郑孝圣。 即便如此,孟非宗也十分满意了。 对他而言,只要孟少陵能活,那便是最好的结局。 于是,在韩玉京的阐述下,郑孝圣在京城里做的每件事都得到了印证。 特别是昨晚挑起左右金吾卫之争,今日凌晨刺杀李悠扬与单飞举二人,乃是郑孝圣直接指使,韩玉京亲自参与。 至此,悬在众人心头上的石头,总算是落在了地上。 “将郑孝圣带上来。” 随后,魏斗焕让人将郑孝圣重新押回了正堂。 “怎么着魏大人,审问不出来,打算严刑逼......” 郑孝圣原本还得意洋洋,可当他走进正堂,见得韩玉京在此时,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转而满是阴沉诧异之色。 “你怎么会在此?” 以韩玉京的武道造诣,魏斗焕根本不可能留得住他,只要他想走。 所以郑孝圣也从未担心过韩玉京会出卖他,将他供出来。 但此刻见得韩玉京在此,他心中的不安忐忑瞬间涌现了出来。 “公子,国公之恩,在下这些年已报还。” “在下投身戎马,一心为国效力,建功立业,不料却走投无路,沦为鹰犬,实非在下之志。” “有今日之举,还望公子见谅。” 话到最后,韩玉京朝着郑孝圣躬身一礼,算是对这些年的助纣为虐画上了一个句号。 而郑孝圣在闻声后,当即勃然大怒,骂道: “你算什么东西!” “也敢诬陷本公子!” “他可是你手下最得力的臂助,他的供词如果也算诬陷,天底下怕是再没有人能够指证你所犯之事。” “郑孝圣,你的死期到了!” 孟非宗一时格外激动,言词颇为激烈。 而魏斗焕则是漫不经心的看着郑孝圣,原本紧张的情绪终于得到舒缓,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今日之事,当真可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过过了这个村,那便是更为凶险的旅途了。 第206章 作死的郑孝圣 就在众人不知该怎么办之时,韩玉京的出现让郑孝圣所为之事盖棺定论。 郑孝圣情急间破口大骂,但却丝毫不能动摇韩玉京。 正如魏斗焕所猜测的那般,韩玉京之所以愿意为郑孝圣卖命,乃是因为韩玉京从军之际,受过郑家的恩惠。 知恩必报,乃是韩玉京知道的,为数不多的道理。 只不过,当报恩变成了杀戮,变成知法犯法,变成了清除异己,变成了助纣为虐之际,已然与韩玉京报效朝廷的志向相去甚远。 这也就是那晚在大街上,他为何会接过魏斗焕的令牌。 其实从那时候起,他便已经有了想要脱离郑家的想法。 而今日在渭水桥上一战,魏斗焕胜了他,却并未杀了他,反而还放了他一条生路,甚至再度邀请他为国效力。 这样的诚心诚意,最终打动了他。 当然,他为郑家所做的那些事,最终能不能让他继续为国效力,还是两说。 “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要么招供,这样以吴国公府的影响力,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要么继续负隅顽抗,朝廷以谋逆之罪,严惩不贷,吴国公府在朝中的威望便会大打折扣。” 这是魏斗焕给郑孝圣的最后两个选择。 事实上,魏斗焕心里也知道,仅仅拿住郑孝圣,完全不能对吴国公府产生什么样的威胁。 毕竟郑孝圣并非郑元白唯一的儿子。 以吴国公府的影响力,郑孝圣所犯的这些事,很快就会被人忘记,而郑元白仍旧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在朝中作威作福。 所以要想扳倒吴国公府,仅靠抓住郑孝圣,那是完全不够的。 而魏斗焕当然也不会蠢到继续单枪匹马的与吴国公府战斗。 “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韩玉京既然已经承认了刺杀李悠扬,单飞举一事,那昨夜之事便板上钉钉,乃是你在幕后谋划策动。” “再加上孟少陵的口供,就算吴国公府倾尽全力,只怕也保不住你。” “而且,从中书省下诏让你前去利州赴任,其实也能看得出来,你爹已经彻底放弃了你。” “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最后当你发现你所期望的不过是空欢喜一场,那种滋味可不太好受啊。” 魏斗焕最为拿手的,其实不是武艺,而是心理战。 继给出两条路后,魏斗焕又将心理战安排得明明白白。 吴国公府当真会为了一枚棋子而与整个朝廷相争么? 显然是不会的。 从郑孝圣赴任利州刺史,已然看得出来郑元白的打算。 在这种情况下,郑孝圣唯一能够活命的机会,只有招供。 听到这话的郑孝圣,此刻全然慌了神,一时间脸上尽是忐忑与惶恐,眼珠子不停转动,好似在寻找魏斗焕这番话里的破绽。 可他思来想去,只觉得魏斗焕的话越思考越有道理,霎时更为恐惧。 有些事魏斗焕并不了解,可他心里却十分清楚。 他在京城混了这么些年,为何只混了个兵部主事?为何一直升不上去? 其中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那些原因,此刻想来已然尽是自己成为弃子的原因。 “大人!” “有刺......” 这时,外面忽的响起一阵喊杀声,金吾卫喊叫的声音还没说完,便嘎然而止。 紧接着,几十个蒙面人鬼魅般出现在正堂外,手中武器在阳光下闪耀着寒芒,上面还流动着热血。 “保护好他!” 魏斗焕一眼便看出了是怎么回事,当即一把将郑孝圣推至韩玉京面前,而后提刀便杀了出去。 他万万没想到,吴国公郑元白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但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只不断挥刀,迫使黑衣人后退。 然而这些黑衣人显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几人围上来缠住魏斗焕后,剩下的人全部涌进了正堂。 而正堂之中,除了韩玉京外,其他人的战斗力屈指可数。 董绍钦又不在此处,一时险象环生! “魏兄!” 魏斗焕正在外面与几个黑衣人颤抖,陡然听到正堂内的一声呼唤,急忙转头去看。 只见此刻王煜,裴孝义等人早已被黑衣人缠住,韩玉京虽护着郑孝圣连连出手,可郑孝圣却失心疯似的在背后捅了韩玉京一刀,而后一窜便朝着堂外跑来。 几个黑衣人箭步上前,手中利刃已然直抵郑孝圣的背心! 千钧一发之际,魏斗焕想也不想的将手中佩刀掷出,将追杀郑孝圣的两个黑衣人串了糖葫芦。 可他掷刀出手后,左臂也被围攻他的黑衣人划伤,一时鲜血横流。 只见他下意识的腾空而起,踩着两个黑衣人的肩头,一下子逃出包围,而后一把将正要逃走的郑孝圣抓了回来。 “你他娘的疯了!” “外面也全是杀手!” 一边阻挡黑衣人的进攻,魏斗焕一边大喊道。 金吾卫舒雅内,日常值守的士卒不到二十人,其余人都在城中巡街,这是魏斗焕为加强京城治安所重新安排的工作制度。 当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会丧心病狂到进攻金吾卫属衙。 这简直比左右金吾卫火拼,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而金吾卫巡街使,战斗力可想而知,在这些黑衣人手下,没有一人撑得过一回合。 于是此刻,魏斗焕等人,俨然已经被包了饺子。 唯一的指望便是金吾卫附近的暗哨能够将消息传到千牛卫,让千牛卫赶来救援。 但此刻郑孝圣若往外冲,那必定是死路一条。 “我就算死在他们手里,也绝不可能招供!” 郑孝圣打定了主意,从地上爬起来后,又往门口冲去。 魏斗焕被数个黑衣人所包围,哪里还能继续救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冲出了属衙大门。 可就在郑孝圣刚冲出属衙大门的一瞬间,几只利箭破空,郑孝圣甚至还没来及得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便骤然倒在了地上。 箭矢洞穿了他的身体,随后的几只利箭,更是将他死死的定在了地上! 那些黑衣人眼见任务完成,当即冲正堂之中杀了出来,魏斗焕抢过其中一人的武器,瞬间反杀几人。 可这些黑衣人的行动实在迅捷,不待他继续阻拦,便纷纷跃上房顶,而后作鸟兽散。 王煜正欲追赶,却不料被魏斗焕一把拉住了。 “追不上的。” 魏斗焕摇了摇头后,急忙看向内堂喊道: “孟将军!” 孟非宗闻声跃出。 只听魏斗焕道: “左金吾卫负责守城,你立刻传令四门,严查出城之人!” “你们也赶紧召集人手,帮着左金吾卫搜查这些人。” “切记,一定要抓到活口。” 魏斗焕布置完任务后,眼神中尽是说不出的怒火。 第207章 苦海之深,佛陀难渡 魏斗焕一开始猜测,吴国公府要灭口的话,一共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孟少陵。 只要孟少陵一死,郑孝圣便再无任何后顾之忧,抵死不认罪即可。 二便是韩玉京。 韩玉京知道的事很多,韩玉京死了以后,吴国公府来自外面的威胁便会大大减少。 但他万万没想到吴国公府居然会灭郑孝圣的口。 此时想来,这居然是最简单的方法。 郑孝圣的口供乃是最能威胁到吴国公府的东西,只要郑孝圣一死,就算孟少陵,韩玉京说了什么,在没有郑孝圣的口供印证之下,也绝对不会对吴国公府起到任何作用。 而且比起灭孟少陵,韩玉京的口,将郑孝圣灭口显然是最轻而易举的事。 因为郑孝圣本身便不会武艺,要杀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待得众人都走了以后,魏斗焕这才与韩玉京,将郑孝圣的尸体抬进了正堂之中放下。 望着这个与自己有过私怨的仇敌,魏斗焕一时不由心生悲悯。 即便是亲父子,在如此残酷的斗争中,也没有丝毫亲情可言。 郑元白舍弃郑孝圣,简直如同舍弃一只蚂蚁那般轻易。 刚才那些杀手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想要郑孝圣的命,甚至没有一丝想要救郑孝圣逃离此地的想法。 由此可见郑元白要杀郑孝圣灭口的决心。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可郑元白的狠毒,俨然已经超过了猛虎。 当董少卿赶来属衙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看着浪迹一片的属衙,又看到郑孝圣的尸体,董少卿一时也懵了。 魏斗焕第二次进宫时,他便回了将军府,那里有一些裴行远需要的东西,他要趁着京城内纷争四起,将这些东西送到城外,通过早已安排的人手,送到裴行远的手上。 所以耽误了很长时间。 魏斗焕将黑衣人袭击此地的事情与他说了,他当即怔色道: “吴国公府下的手?怎么可能?!” “郑孝圣可是他的亲儿子!” 董少卿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可事实却如此,这就是真的。 “除了吴国公府,京城之中还有谁能够秘密出战斗力如此强悍的杀手?” “从他们攻入此地再到撤退,井然有序,丝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除了郑元白,谁还有能力训练出如此专业的杀手?” 郑元白乃是沙场宿将,本身武艺本就不俗,他若亲自下场训练杀手,训练出来的杀手可想而知。 闻听此言,董少卿不由骇然道: “倘若当真是他,岂非说明吴国公府要正面与陛下开战了?” 这些黑衣人受控于郑元白,而他们袭击的乃是金吾卫,金吾卫乃是皇帝扈从! 郑元白难道要与皇帝撕破脸吗? 董少卿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因为一旦如此,京城会发生如何大事,简直不敢想象。 “先将此事上奏太子。” “明天说不定还有一战。” 魏斗焕说着,疲惫在他的脸上不断涌现,眼皮再也撑不住了。 ...... 吴国公府,后院佛堂内。 吴国公郑元白仍旧虔诚的跪坐在蒲团之上转动着念珠,敲打着木鱼,口中佛经念念有词。 春月在天上露出半张脸,云层飘动间,黑暗在吞噬着夜空中的一切。 院中的虫鸣声渐起,凉风袭来,竟让院内火烛不断摇晃。 也不知过去多久,紫袍人与另外一位年轻公子联袂而来。 “爹。” 年轻公子来到近前,径直跪在了郑元白的身后。 紫袍人只是看着,却并未多言。 “老二死了,我们的人从金吾卫属衙内传出的消息。” “爹,老二就算千错万错,那也罪不致死啊!” “您老如何狠得下心.....” 年轻公子尚未说完,便看到郑元白猛地回头,凌厉的眼神好似利箭一般破空而来,直在佛堂内掀起一阵冷风肆虐。 “孝明兄,老二若是不死,迟早连累亲族,早些处置了,反倒是好事一件。” 紫袍人淡淡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郑孝明闻声怒道: “还不是因为你!” “是你非要与陛下为敌!” “是你非要与魏斗焕争斗!” “是你导致的这一切!” 大乾与金戎的国战,魏斗焕回京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有紫袍人的身影。 别的,郑孝明或许不知道,可是对于紫袍人,他可是太了解了。 当初郑孝圣若不是听了紫袍人的话,稀里糊涂的去与魏斗焕为敌,郑孝圣岂能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或者,当初郑孝圣在百花楼被魏斗焕严刑逼供之时,紫袍人能够果断对魏斗焕出手,郑孝圣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让郑孝圣冲锋陷阵的是紫袍人,最后又将郑孝圣当作弃子一般舍弃的,也是他!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这盘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的死,很有价值,不会白死。” 而紫袍人对郑孝圣的缅怀,只有这么两句话。 闻听此言,郑孝明当即转头看向郑元白道: “爹,收手吧。” “咱们不是陛下的对手啊,当初周五晟案时,陛下便已然宽宥,若爹再继续与陛下为敌,我郑家可就真的完了啊!” 郑孝明在郑家一直是个异类。 他既未继承郑元白在军中的影响力,又未通过郑家的影响力在朝中谋求官职,而是通过正儿八经的科举,从颂文官修撰,一路做到了如今的吏部侍郎。 在朝中,几乎所有人都承认他的能力,包括太子。 郑元白也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只是当此刻听到他的这些话时,郑元白却是神色凌厉道: “闭嘴!” 而后,只见郑元白恭恭敬敬的朝着佛祖礼拜三次,这才站起身来,满头白发在风中飞扬。 他的眼神一如天上的月亮,昏暗却闪烁着点点微光,清冷漠然。 “苦海之深,佛陀难渡。” “老二既已经踏入苦海,便早该想到有这么一日。” “你哀他,谁哀你呢?” 话音落下,郑元白手中的珠线忽的断裂,佛珠立刻洒落一地,发出“咚咚咚”沉闷声响。 “有些事,乃是我们兄弟几个用血汗堆积起来的,便是皇帝,也不得更改!” “你这些年在朝中为官,难道就只学会逆来顺受?” 郑元白一把将手中的念珠扔了出去,念珠顿入飞矢,整整齐齐的镶嵌在了梧桐树上。 第208章 身不由己 魏斗焕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的午时。 长时间没熬夜的他,突的熬了这么久,一睡便是好几个时辰,悦心担忧不已,一直守在床边。 “少爷,你醒啦?” 见得魏斗焕醒来,悦心急忙喜出望外的叫道。 “吓死心儿了,我还以为你又.....” 那日,魏斗焕力竭晕倒,一躺便是好几日,悦心可实在受不了这样的事。 魏斗焕起身后,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道: “放心吧,死不了。” “就算死,我也会提前通知你一声的。” 接连几日的来回奔波,无论是精力还是心力,都是极大的消耗。 尽管魏斗焕身体素质一直很强,但也遭不住如此消耗,此一番睡眠,可谓补充了不少精力。 “厨房还有吃的吗?搞点来,我独子都饿得呱呱叫了。” 这两日,魏斗焕可谓滴水未进,什么也没吃,此时睡醒,那叫一个饿。 闻声,悦心忙起身道: “心儿这就去给少爷准备。” “欸,你别去了,让他们去弄就是。” 谁料魏斗焕一把拉住她的玉手,使其坐在床沿边上,而后将其揽入怀中,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香味。 经历过昨日一事,魏斗焕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与吴国公府争斗,身死乃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 他可不想临死还不记得悦心身上的味道,甚至临死还没有一个值得自己眷念的人。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悦心不知魏斗焕心中所想,只得怯生生的问道。 魏斗焕闻声道: “没事,就是想你了。” “唉,还没跟你,跟小莹妹妹成亲呢.......” 想到自己来这世上一遭,至今还没留下点血脉,一时颇为感慨。 悦心不料他提起此事,一时脸色羞红道: “少爷要娶,也是先娶庄小姐吧......心儿就是少爷的奴婢,如何当得了府中正室......” 毕竟出身奴仆,悦心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而且她与庄小莹的相处十分和谐,自然也不用担心日后庄小莹成为正室后,便不让魏斗焕娶自己。 只要能够陪在魏斗焕身边,于她而言便是世上最幸福之事。 “什么正室不正室的。” “我想过了,日后娶了你们进门,不分先后,也不分大小,你们都是我魏斗焕的妻子,只有妻子,没有妾!” 魏斗焕可不管这年头的妻妾之说。 他想要的,只是悦心与庄小莹都成为自己的妻子,如此便满足了。 “啊?” “那怎么可以。” 悦心讶异道: “如果都是妻子,没有妾,岂不是坏了礼数吗?” “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我才不管那么多。” “旁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去。” “我魏斗焕回京城这么久,说我的人还少吗?债多了不愁,随便他们。” 言罢,魏斗焕将悦心搂得更紧了。 这时,门外仆人前来禀报,说是杨家小姐请见。 魏斗焕闻声一怔,纳闷道: “这姑娘怎么来了?” 悦心忙道: “哎呀少爷,别想了,赶紧起来吧,人家杨小姐若是看你如此堕懒,不知会怎么想呢。” 于是,在悦心的催促下,魏斗焕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穿戴整齐后来到了正厅内。 杨清婉这是第二次前来拜访魏斗焕,第一次是那日魏斗焕在宋府大战后,受伤之时。 见得魏斗焕毫发无伤的出现,杨清婉先是一怔,继而释然笑道: “魏大人果真神武,昨日那许多刺客,竟然未能伤及大人分毫。” 想来,昨日黑衣人袭击金吾卫属衙一事已经传开了。 杨清婉还以为魏斗焕又受伤了,原本还有些担心,不料魏斗焕竟然毫发未损,一时放下心来。 “怎么?你也知道了?” 魏斗焕坐下后,抬手示意她用茶。 可她却点头道: “如今京城里还有不知道此事的吗?”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着如此一群凶悍刺客,公然袭击金吾卫属衙,还杀死了郑家二公子,这件事在京城中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魏大人难道不知?” 闻声,魏斗焕当即摇了摇头道: “我从昨夜一觉睡到现在,怎么可能知晓?” “不过,传开了也好,反正瞒不住。” 黑衣人袭击金吾卫之事,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干的。 既然瞒不住,索性传开了。 也好让京城有心之人都知道郑家的实力。 “发生了这样的事,杨大人还敢让你来拜访我?” 话锋一转,魏斗焕当即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问道。 毕竟连温家,王家都开始站队了,杨家岂有不站队的道理? 而杨清婉今日前来探望,岂非就是在告诉魏斗焕,杨家选择站在他这边呢? “家父早就与大人说过,但凡大人有所请,家父定会早做准备。” “大人不会以为家父是此时才做出的选择吧?” 杨清婉眨巴着长长的睫毛,清澈的双眸中泛着点点疑惑,但又带着一丝狡黠。 “可杨大人不是说了么?” “在下只能当个孤臣,不宜有同党。” “杨大人如此为之,岂非陷杨家于危险之地?” 其实魏斗焕到此时还是不明白杨焕之到底想做什么。 尽管杨焕之从一开始就对他表示了好意。 可杨焕之图的是什么呢? “陛下希望大人成为孤臣不假,但想要成为孤臣,若无其他人相助,光靠大人一己之力,如何能够办到?” “再者说,以大人如今在京城的处境,别说孤臣,便是想当个忠臣,也是极难的吧?” 杨清婉的声音好似黄鹂鸣翠柳,婉转动听。 可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又十分沉重。 一时间,显得十分矛盾。 因郑孝圣一事,魏斗焕算是与朝中权贵彻底撕破脸了。 尽管大家都知道郑孝圣乃是郑家灭口所杀,可这些事,却都是因魏斗焕而起。 所以在他们看来,若不是魏斗焕步步紧逼,郑家也绝对不会做杀子灭口之事。 日后魏斗焕在京城中所要面对的凶险,可想而知。 “所以杨大人的意思是?”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继续问道。 只听杨清婉一脸神秘的笑着道: “家父只希望魏大人能够好好活着,剩下的事,就算魏大人不去做,也自然会有人去为大人做。” 闻声,魏斗焕心头猛然一惊,一时竟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在心头泛滥。 是啊,走到这一步,继不继续往前走已然由不得他。 无论是郑元白还是温清源,也无论是王仲秋亦或者是皇帝,都会推着他往前走。 事到如今,他根本没得选择,只能继续往前走。 而杨家却在此时对他表明如此态度,到底意欲何为? 第209章 杨家大义 魏府之中,杨清婉的一席话,让魏斗焕第一次有了身不由己的感觉。 当一切进行到这里,魏斗焕在京城可谓已然没有了退路,有些事就算他不想做,就算他不想继续往前走,也会有人推着他往前走。 以前在北境沙场之时,他都未曾有过这般想法,而今却在这繁闹喧哗的京城之中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倒也是奇事一件。 只不过,这话若是从王煜,裴孝义,卢显节等人口中说出来,他尚可理解。 但这话从杨清婉口中说出来,却让他十分不解。 杨家,这是押宝在自己身上了? 可自己与杨家素来没有瓜葛,杨家如此看重自己,接二连三的让杨清婉前来示好,所图为何? 想着,魏斗焕不由叹道: “人们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这人在庙堂,怎么还是身不由己?” “看来庙堂之险,远胜江湖啊。” 江湖中的尔虞我诈,不过是一人一剑的故事,经过口口相传后变得神乎其神,脱离事实,只求精神上的表达。 可庙堂上的凶险,乃是一家一族,甚至祸及十族的惨烈,当事情发生后,人们落荒而逃,人们噤若寒蝉,没有人提及议论,更不会谈笑风生,无论现实还是精神,都惨遭折磨。 魏斗焕以前从未想到过这些。 他一直认为,人活在世上,身心上的洒脱当是最先考虑项。 至于其他,都可往后稍稍。 然而当昨日郑孝圣被杀死在金吾卫属衙门前时,他才发现,这世上真的有人为达目的而杀妻弃子,狠绝异常。 与这样的人争斗,其凶险可见一斑。 “魏大人是想说,如今大人的处境,非同寻常,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而家父却在此时对大人表示关切,乃是有所图谋?” 冰雪聪明杨清婉,几乎一下便猜出了魏斗焕想要表达的意思。 饶是魏斗焕闻声,也不由神色一怔,对她刮目相看。 自回到京城起,魏斗焕遇到的女子可谓不少,从孙静淑到悦心,从温香蕊到庄小莹,她们各具特色,却又在某些方面表现得相当一致。 那就是当事情来临时,她们的身不由己与魏斗焕的身不由己,可谓如出一辙。 当然,在这个男人都只能谄媚求存的时代,更何况女子乎? 可杨清婉与她们,完全不同。 杨清婉的聪慧通达,就像是在漆黑一片夜空中陡然闪耀而现的一颗星,明亮璀璨,不被黑暗所吞噬,不为孤单所动摇,自顾自闪烁着独有的光辉。 在这样一个时代里,一个女子能够拥有如此这般的智慧,即便是惊鸿一瞥,也会惊为天人,更何况魏斗焕还如此近距离的欣赏与揣摩。 一时间,魏斗焕只觉上天有眼,竟派来如此奇女子。 “不得不承认,与你做朋友实在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几个选择之一了。”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若是与你这般兰芷蕙心的姑娘为敌,只怕我这辈子就完了。” “还好哥们儿对漂亮姑娘向来比较温和,未曾得罪于你,幸好那日温之殊纵马疾驰差点撞到的是你,而不是别人。” “啧啧,全特么是机缘巧合。” 魏斗焕一番感慨,侥幸在心中丛生。 闻声,杨清婉眼窝微狭,眼角微翘,芙蓉出水般的笑容顿时浮现在了原本高洁的脸颊之上。 接着,她掩嘴笑道: “大人如此过誉,民女受宠若惊。” 见状,魏斗焕更为好奇的问道: “以杨大人的智慧,杨姑娘的聪颖,若想在这京城中立足,将杨家门楣发扬光大,岂非有很多种选择?” “为何杨大人与姑娘你,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在下呢?” 温家意欲与杨家结亲,以温家在朝中的地位,想要扶持杨家,自是易如反掌之事。 而杨家既能与温家结亲,自然也能谢家,王家结亲。 换句话说,杨家所展现出来的政治素养,完全能够支撑起杨家。 可杨家谁也没选,甚至没有通过联姻的方式去提高杨家在京城的地位。 反倒是选择了他魏斗焕这样一个在朝中随时都可能被三恒排挤之人。 为什么? 这是魏斗焕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杨清婉看着一脸正色的魏斗焕,眼神中的笑意逐渐消逝,最终只剩下平静与正义凛然。 是的,就是正义凛然。 魏斗焕自认自己绝不会看错,那就是正义凛然,甚至比他偶尔所流露出的正义凛然还要夺目。 在一个女子眼中看到这样的神色,已然罕见。 更别提在杨清婉的眼中。 魏斗焕此刻一时不由有些分神,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些存在于记忆中的名字。 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名字,仿若流星一般划过天空,在他的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记。 眼前的杨清婉,难道也是这样的奇女子? 这时,杨清婉的声音缓缓传来: “家族荣辱事小,国家兴亡事大。” “我杨家效忠的,由始至终都只有大乾。” 魏斗焕想过很多种可能,对于杨清婉的回答。 他甚至想过,杨家选择自己,乃是因为自己身后的皇帝。 可当他听到杨清婉这样的回答时,还是不免暗骂了自己一句肤浅。 真正的忠君爱国之人,岂会因为皇帝便置身党争啊! 杨家之所以参与党争,为的乃是整个大乾! “三恒在朝弄权,郑家把持军队,陛下虽有盖世雄心,却也不得不被这些人掣肘,以至我大乾朝纲混乱,吏治腐败。” “而今有人意欲整顿朝堂,肃清吏治,我杨家岂有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之理?” “所以魏大人不必为我杨家的选择感到好奇疑惑,只要大人能够帮助陛下完成如此壮举,我杨家自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三句话,乃是杨焕之的原话,杨清婉此刻原封不动的说与了魏斗焕。 杨清婉依然记得杨焕之在说这三句话时的神色,也记得杨焕之当时眼中的坚定不移与慷慨激昂。 杨家历代忠烈,没有人会做误国误民之辈,杨焕之如此,杨清婉也是如此。 就算力有不逮,可却从未放弃。 听到这里,魏斗焕一时间对杨家父女俩肃然起敬,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原来在波涛汹涌的浪潮下,竟还隐藏着如此璀璨夺目的沧海遗珠。 果然,这世界始终还是那个他熟悉的世界。 既有黑暗,自有光明。 “杨家大义,在下敬佩!” 魏斗焕起身,朝着杨清婉恭敬一礼,脸上崇敬之色,一时溢于言表。 第210章 坦诚相待 天下人都知道,魏斗焕自北境回京,乃是皇帝授意。 而皇帝为何会让魏斗焕返回京城搅动风云,让魏斗焕搅动风云的目的又在何处呢? 前面一个问题的答案,只有皇帝与魏斗焕才知道。 而后面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是魏斗焕也是经过许久思考才猜到了一二。 皇帝真正想做的,不止是搅动京城风云,而是改变京城的天地。 大乾这些年因为内斗,损耗颇大。 就拿此次与金戎国战来说,若是放在鼎盛的大乾,只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弹指间让金戎灰飞烟灭。 可事实呢? 大乾举全国之力,硬是与金戎大战数年,最终还是在将金戎国主杀死的情况下,这才勉强打赢了这一仗。 由此可见大乾衰退的速度以及程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自是要重振朝纲,整顿吏治,中兴大乾。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这才选择了在这时候让魏斗焕回京,让魏斗焕这把刀,替他将京城中的妖邪奸佞,一一铲除。 而中兴大乾的任务,最终会落在如今的太子身上。 这也就是他当初为何要让太子读《诫子书》,为何要让太子学他,成为一代雄主的最终原因。 大乾不可继续颓废下去,更不可继续内耗下去,大乾未来的重任始终会落在太子身上。 杨焕之虽是去年年末才回的京城,可对于京城内发生的事,他却了如指掌。 太子几次三番偏袒魏斗焕,足以说明魏斗焕已经得到皇帝与太子的认可。 既然中兴大乾的重任会落在太子身上,而太子又看重魏斗焕,那他杨家岂能视而不见? 于是魏斗焕,自然成了杨家唯一的选择。 当然,杨家也不会过于直白的在人前表现出已经做出选择。 这也就是杨焕之为何只让杨清婉与魏斗焕接触的原因。 毕竟当初魏斗焕救过杨清婉,杨清婉对魏斗焕心生好感,意欲报恩,自是情理之中。 况且杨清婉在他人眼中,不过一介女流,又能如何影响到朝政呢? 想到这里,魏斗焕不由再度对杨家父女俩产生敬畏。 在杨家这里,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虎父无犬女”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杨焕之的睿智与杨清婉的聪颖,简直如出一辙! “杨姑娘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容魏某再多问一句。” “杨家难道就没担心过,万一魏某不成,无法担当重任,杨家此番豪赌,岂非要输得血本无归?” 魏斗焕再度恢复了以往的冷静,眼神之中透着一丝审视。 自知之明,他肯定是有的。 要说为国为民这种大任,他以前想都没想过。 杨家如此坚决的选择他,难道就不怕下错了赌注? “魏大人自回京起,当街掌掴崔谨书,鞭笞崔迁山,而后又与朝中三恒接连争斗,不论成败,便是这份勇气,便已然值得我杨家另眼相看。” “再加之昨日之事,魏大人宁愿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拦住郑孝圣,不让其逃之夭夭,如此心性,非断山裂石之辈不可有。” “若魏大人如此尚且不可担当重任,试问我大乾上下,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杨家自然不是盲目的下赌注。 从最开始的简单示好,再到今日的和盘托出。 杨家乃是看着魏斗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后,才将赌注全部押在他身上。 换句话说,杨家乃是看到昨日魏斗焕不惜一切的举动后,这才下定决心,要与魏斗焕共进退。 “惭愧惭愧。” 魏斗焕闻声,不由摆手道: “姑娘别夸了,再夸下去,我可要骄傲了。”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一笑。 至此,魏斗焕算是彻底明白杨家的意图,而杨家也算是彻底与魏斗焕站在了一起。 尽管乃是暗中的,无法公开表明的。 但杨家的支持,可让魏斗焕日后在朝中与三恒的争斗,又多了一份力量,一份保障。 “对了,昨日在城外,在下说要补偿姑娘。” “这样,三日后,姑娘可否与我一道出城踏青?” 魏斗焕想着,既然杨清婉来都来了,不约一下,岂非浪费机会? 杨清婉闻声,罕见的面露羞色,脑袋微垂,点了点头,却是并未多言。 不过从她脸上的笑意不难看出,她对魏斗焕的邀约十分满意和欢喜。 “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我亲自去杨府接姑娘。” 魏斗焕说着,下意识的伸了个懒腰,一时脸上满是舒畅痛快之色。 回京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与自在。 “去我家?” 谁料杨清婉闻声一怔,当即摇头道: “魏大人若去我家接我,岂不叫旁人闲言碎语不断?” “而且,若是如此.....” 杨清婉的意思是,魏斗焕与庄小莹之事,在京城之中,如今已是人所众知的。 倘若这时候魏斗焕再主动上门接杨清婉,旁人只怕会说魏斗焕三心二意,这对现在的魏斗焕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再者,杨家愿意相助魏斗焕,乃是暗中,不为人知的相助。 魏斗焕表现得过于明显,岂非叫人猜疑杨家?这对杨家而言,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杨家既已表明态度,我魏斗焕又岂能毫无表示?” “再者说,我去邀请姑娘出城踏青,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至于旁人如何闲言碎语,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天下之事,我若都如此谨小慎微,如何能成得了大事?” 魏斗焕漫不经心的说着,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他就是要让京城的人知道,他与杨清婉有着密切的联络。 同时,他也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其他人传达出另外一个讯息:现在的他,已然不再是当初刚回到京城的他。 许多事以前做不得,那是他不愿。 现在,他想做什么,就要做什么! 闻声,杨清婉的眸子里一时闪过一抹喜色,但只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是如此,民女便静候大人大驾了。” 言罢,杨清婉这才起身,朝中魏斗焕恭敬一礼,而后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离去。 魏斗焕望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掀起一抹弧度。 正如那句话所言,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 既然如此,何不享受当下呢? 这个世界还不算太坏。 人心嘛,不外乎就是尔虞我诈。 既然来了,那自然要好生享受一番。 “来啊,准备车马,我要出门!” 既然约了杨清婉,那自然也要约上庄小莹。 妹妹多,才有乐趣不是? 第211章 王谢两家的态度 京城,王家。 正厅内,王仲秋坐在首座,王世安,王骥,王煜等人则各自列于王仲秋的右手之下,一字排开。 “父亲,魏斗焕行事素来莽撞,不知深浅,如今我王家如此明言表态支持于他,是否欠妥?” 在王仲秋面前,一向谨言慎行的王世安变得更为拘谨,说实话头也不敢抬,只双手拱于身前,低垂着脑袋,恭敬模样,溢于言表。 而站在他身后的王骥,王煜等人则更是如此,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闻声,王仲秋略显昏暗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转,便冷冷道: “你懂个屁。” “魏斗焕如果不堪重任,陛下选他作甚?难不成你以为陛下老眼昏花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王世安急忙否认道: “儿子只是觉得......” 不待他把话说完,王仲秋便不耐烦的打断道: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我看这个魏斗焕就是个不错的人才,在沙场上能征善战,回到京城也能游刃有余。” “京城里多少年没出这样一个胆大包天之人了?陛下选他作为大治的起点,不是没有原因。” “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今后我王家在对待魏斗焕的事上,上下口径要绝对的统一!” “倘若让老子发现你们中有人三心二意,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那族谱上的名字不要也罢。” 魏斗焕这把刀,实在锋利。 回京不过短短半年,便已将京城局势搅动得如此风云变幻,让人忌惮。 这样的人才,皇帝怎么可能不珍惜?而王家又岂能不倾心相助? 要知道王家便是从一开始便站对了位置,所以才能享受皇帝重新数十年不变。 而今大局变动就在今日,王家若不及时选择站队,难不成日后要等着皇帝来清算? “我王家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草都是陛下所赐,尔等莫要忘了自己的来历!” 王仲秋又补充了一点,算是彻底给这件事盖棺定论了。 事实上,王世安与王仲秋的想法,其实在整体方向上是一致的。 王世安以为,皇帝选择魏斗焕作为开端,王家自然不可能去拂了皇帝的面子,所以暗中支持乃是必要的。 这也就是他放任王煜与魏斗焕合作共事的原因。 乃至于上一次魏斗焕来王家拜访时,他还曾与王骥说过,希望皇帝没有看错人。 其实王世安也早就将赌注押在了魏斗焕的身上,只是未曾表明。 而王仲秋昨日之举,算是彻底将这件事表明了。 于是,王家与魏斗焕便算是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世安自然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毕竟王家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若是因为魏斗焕而马失前蹄,岂非因小失大? 故而,王世安还是坚持以前的看法,暗中支持即可,如王仲秋这般广而告之的大力宣扬,大可不必。 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王仲秋刚才的话,已然将此事盖棺定论。 “最近与朝里的人都说说,赶紧找个机会,把魏斗焕升任金吾卫将军的事给落实了。” “本来裴行远被贬,接任他位置的只有魏斗焕,拖拖拉拉的,右金吾卫将军一直由一个郎将领着,像话吗?” 王仲秋再补充了一句,满脸皆是不耐放之色。 ...... 与此同时,谢家之中。 谢嗣同与谢子晋正坐在偏厅的茶桌旁,享受着难得的春茶。 “父亲,今年江南送来的春茶,着实要比往年好上不少,我听说京城里除了咱们家,便只有王家分了一点儿去。” “温家连茶末都没捞着。” 纵观如今京城局势,朝中三恒之中,温家的形势乃是最岌岌可危的。 因站队吴国公府的原因,而郑孝圣又被杀,事情一下变得简单起来。 虽说魏斗焕的麻烦尚未解决,可温家的形势却也跟着此事变得不可控起来。 要知道,五国公府既能舍弃郑孝圣,那自然也能舍弃温家。 只是不知何时,不知何事。 如此看来,温家在朝中垮台的时日,已然不远。 江南的那些个地方官,以及皇宫里的太子,岂能看不懂? 所以今年的春茶,温家既没能从江南的地方官手上分到,也没能从太子的手中分到,可谓损失惨重。 “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高兴,太早了。” “温家在朝中也算是树大根深,今次与吴国公虽输了一招,但也仅仅只输了一招。” “陛下不会就此拿他们怎么样的,太子此举,显然操之过急。” 谢嗣同看得明白,吴国公郑元白弃卒保车的举动实属无奈,但也因此拉开了皇帝争斗的大幕。 在这场戏尚未结束前,没人知道最终结果会是如何。 在他看来,如今京城里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操之过急。 王家站队魏斗焕如是,温家站队吴国公如是,太子故意冷落温家,亦是如此。 只有他谢家,至今尚未表态,持身中立。 也只有这样的中立立场,才能保全谢家在京城的地位不受波及。 “可是爹,之前因为周五晟一案,我们毕竟是辈牵涉其中的,就算我们保持中立,在外人看来,想必也是与魏斗焕,王家一党的吧?” 谢子晋清楚,经过周五晟一案,谢家与郑家的关系已然产生裂隙。 而今谢家又想保持中立,两边不靠,岂非也是一种不愿亲近郑家的态度? “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五国公府一点儿暗示?” 谢子晋皱眉问道。 只见谢嗣同缓缓摇头道: “不必如此。” “郑元白若是还没老眼昏花,自然看得清楚,若他已经老眼昏花,我们便是再暗示也是无用。” “让他们去斗,最好能分个死活,这样也能省了我们不少事。” 以静制动,乃是谢嗣同这些年一直以来的政治手段。 面对此事,他自然也是如此。 “那魏斗焕升任金吾卫将军之事呢?” 谢子晋又问道。 谢嗣同淡淡一笑,眉眼间渗出一丝不屑道: “哪有那么容易?” “走了一个裴老虎,难不成还要再来个魏老虎?” 既不向五国公府暗示示好,也不让魏斗焕轻而易举升官,所谓中立,不外如是。 闻声,谢子晋顿时一怔道: “如此岂非两边都得罪了?” 是啊,两边不靠,其实也是得罪两边,这对谢家而言岂能是好事? 谁料谢嗣同若无其事的笑道: “他们相互争斗已然是犹恐不及,难不成还有闲工夫来招惹我们?” “若他们非要招惹我们,我也不介意让他们尝尝被落井下石的滋味。” 话音落下,偏厅内顿时一片安静。 第212章 严肃之色 郑孝圣的死,在京城之中并未掀起轩然大波。 这件事就好似被人刻意的淹掉了一般,没有人谈论传播,也没有人对此事念念不忘。 而随着郑孝圣的死,左右金吾卫火拼一事,李,单二人被杀之事,随之盖棺定论。 朝廷对这两件事做出了极其坚定的指控,一致认为乃是郑孝圣在幕后主导,郑孝圣之死乃是罪有应得。 当然,太子还是发话要细查郑孝圣被杀一案,案子交给魏斗焕,让魏斗焕一查到底。 可魏斗焕如何不清楚这就是场面话? 郑孝圣到底被谁杀的,还需要查吗?这不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的? 不过既然太子发话了,他自然不能推辞,当即答应了下来。 至于他升任右金吾卫将军一事,却也因此被拦了下来。 “中书省的意思是,你毕竟在城外当众拦截朝廷正四品大员,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抓回金吾卫属衙审问,有失体统。” 太子说的,自然是官方用语。 如果说得透彻一点,通俗易懂一点,那就是温家与谢家都不赞同,只有一个王家鼎力相助,魏斗焕这金吾卫将军的位置,自是坐不上去。 说到底,王家单方面的力量还是不足以与温家,谢家抗衡的,再加上还有个吴国公府,魏斗焕想要继续升官,只怕没这么容易。 “不急。” “反正现在左右金吾卫都听臣的号令,有没有这个虚名,倒也无妨。” 魏斗焕表现得十分轻松,对此事并不在意。 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升官才去做这些事的,只不过皇帝硬要把他往上推,他能怎么办呢? 既然温家与谢家都反对,这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至少,他这也算看明白了谢家的态度。 而只要明白了谢家的态度,日后行事,便容易许多了。 “你能这么想,自是最好。” “说实话,孤也不愿你升任将军。” 太子轻声一叹,脸上多了些严肃之色。 闻声,魏斗焕忙躬身道: “还请殿下教诲。” 太子摆手笑道: “教诲谈不上,只是一些没人说给你听的实话罢了。” “你回京至今也不过半年,便已然从一个小小的巡街使,成长为金吾卫羽林郎将,从不入流到正四品,只用了短短半年。” “如此升迁速度,朝中不知多少人早已眼红。” “若你继续以这般速度升迁,就算你未曾得罪什么人,那些人也会将你视为心腹大患。” 古人云,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魏斗焕这般升迁速度,在那些个居心叵测之人的眼中,不外乎便是党争的结果。 既然党争能让魏斗焕如此升迁,那党争自然也能让魏斗焕从高处跌落。 所以太子更希望看到魏斗焕能够脚踏实地的一步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而非受人托起,毫无根基。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臣谨记。” 魏斗焕当然明白太子此言的目的,闻声当即拜谢道。 只听太子继续道: “正如你刚才所言,而今你已掌握左右金吾卫,无论是在朝中还是京城里,都已然占据着一席之地。” “日后行事,自当更加谨慎,切不可莽撞。” “类似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拦截朝廷正四品大员,还将其带回衙门审讯之事,万不可再发生,知道吗?” “孤与陛下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孟非宗因为孟少陵一事,已然对魏斗焕言听计从,魏斗焕掌握左右金吾卫乃是板上钉钉之事。 如此状况下,魏斗焕在朝廷内和京城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所代表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而魏斗焕若是再发生什么事,牵扯的可就不只是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了。 “臣,叩谢殿下提点。” 魏斗焕闻声,再度拜首。 尽管他不可能像太子说的那般去做,但太子此言,起码是好心,感谢一番总还是要的。 在他看来,他所做的一切,看上去虽然荒唐,可论及结果,并无出现太大的差错。 既然没有差错,为何要改? 皇帝都不曾让他改变风格,难不成太子一两句话就能办到了? 那可真是奇哉怪也。 刚出皇宫,魏斗焕便看到董少卿在外面等候。 两人见面,自是不用多言,只一个表情便相互明白。 董少卿有些担心今日魏斗焕进宫,毕竟郑孝圣死了。 但见得魏斗焕安然无恙的出来,一时便放下心来。 “都察院的指控我未能保护好郑孝圣的生命安全,我就反问他们那日硬闯我们金吾卫属衙,反正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走个过场嘛,谁又不会呢?” 今日朝会上,都察院的人确实发难了。 毕竟郑孝圣在金吾卫属衙内被杀,魏斗焕身为管事的郎将,自是首当其冲。 可那日孙百策与张道先在温清源的带领下,硬闯金吾卫属衙,早已没把金吾卫属衙当回事。 他们这些朝中同僚都不把魏斗焕当回事,那些个刺客难道还能念及魏斗焕的身份便放弃了对郑孝圣的刺杀? 笑话。 “吴国公呢?他没有表态?”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 董少卿听罢,继续问道。 “他表什么态?我没当众怀疑他杀人灭口都是好的了。” “他坐在那里像个木头似的,还是一言不发。” “不过他不说话,倒也省去了我不少麻烦,至少没让我又跟前两次朝会一样,跟郑家的党羽争得面红耳赤。” 魏斗焕其实知道,郑元白之所以不表态,并未就郑孝圣在金吾卫属衙被杀一事而责问他,很大程度上乃是因为韩玉京的口供在。 韩玉京的口供完全能够证明郑孝圣生前都做过哪些事。 一旦郑元白逼迫太甚,他当然不介意将这些口供公之于众,让世人都知道郑孝圣往日暗地里都干过什么。 这样一来,他魏斗焕虽然不一定好过,但吴国公府肯定不会好过。 毕竟那些口供上的东西,一旦透露出去,那便是惊世骇俗之事。 于此,魏斗焕与郑元白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郑元白未曾责问魏斗焕,魏斗焕自然也不会将那份口供公之于众。 郑家暗地里干的那些事,到如今,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 “这样也好,暂时缓和一下矛盾,你也不用担心他继续报复。” 董少卿可谓是被最近这些事累得够呛,也吓得不轻。 如今达成这种局面,无论是对魏斗焕而言,还是对裴行远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 “再过几日,镇远侯与单万山便要回京了,你想好如何答复他们了?” 随后,董少卿又提到了一件十分关键的事。 李悠扬与单飞举被杀,凶手乃是韩玉京。 而如今韩玉京已经投靠在魏斗焕麾下,魏斗焕难不成还要将其交出去? 第213章 情报汇总 是夜,魏府。 天水与星河在消失几日后再度现身,与他们一道而来的,还是有王煜与裴孝义。 因魏斗焕未能升任右金吾卫将军一事,王煜率先表达了歉意: “老爷子已经发话了,可朝中温家与谢家联手反对,老爷子也没什么办法,只得上了一道奏疏去北境,请陛下定夺。” “未能助魏兄一臂之力,在下惭愧。” 王仲秋在朝中确然能够稳压温家与谢家一头,但仅仅只有一头。 当温家与谢家联手,王仲秋总不能仗着自己左相的身份硬上吧?这显然不合情理。 对此,王仲秋十分生气,连夜写了奏疏送往北境皇帝手中。 “没事,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魏斗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无碍。 太子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他自然不会就此事而感到不忿。 再者说,这件事反正都是迟早的事,让王仲秋下场,已是荣幸,怎好再让王仲秋舍了老脸呢? “近日严查四门,并未发现那日在属衙内刺杀郑孝圣贼子的踪迹。” “我想他们应该都还在城内,这几日我会严加监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联系你。” 接着,天水出言道。 魏斗焕自是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那帮刺客,因为这些人乃是他顺藤摸瓜,查察郑家的关键人物。 若能找到他们,那便算是摸到了郑家的命门,魏斗焕岂能轻易放弃? 只不过以郑家的实力,想要在京城掩盖这么一群人的踪迹,实在过于简单。 以至于天水与星河接连几日都毫无收获,只得继续监察。 “这件事不能停,若是人手不够,我可以让孟非宗抽调人手过来。” 魏斗焕对这件事十分在意。 毕竟这些人乃是他眼皮子底下杀的郑孝圣,若不将这帮人挖出来,他魏斗焕以后还要不要在京城混了? “孟老能答应?” 裴孝义诧异问道。 不待魏斗焕出声,天水便笑道: “那是自然。” “孟老现在对魏兄可谓是信任之至,就差将左金吾卫的指挥权交给魏兄了。” “不过魏兄,我与星河兄办事,你懂的。” “还是不要让外人插手了。” 天水与星河乃是裴行远早就布下的关键棋子,他们暗中打探的情报,都对魏斗焕有着极大的助益。 裴行远让他们俩为魏斗焕效命,那就说明裴行远已经完全信任魏斗焕。 若是因为此事,让外人介入他们之中,导致他们的身份泄露,被朝中有心之人所知,岂非辜负了裴行远对魏斗焕的信任? “倒是我考虑欠佳了。” 魏斗焕点点头,立即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天水与星河之事乃是机密,非亲密之人不可知。 所说孟非宗现在对魏斗焕可谓言听计从,但毕竟不是裴行远这一脉的人,最好不用。 “皇宫内,郑家的耳目,有消息了。” 星河忽的接过话头,直言道。 “不过暂时还不能确定,皇宫大内的,情况复杂,万一处置不好,影响甚广。” “我建议魏兄还是找个时间再进一趟宫,与太子殿下说明此事,听听太子殿下的意见。” 之前魏斗焕希望通过挖出郑家的耳目,来让太子给郑家施压。 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显然已经不需要这么做。 只是这个郑家的耳目,仍旧需要清除。 不然的话,太子在皇宫内的一举一动都被郑家所知,朝廷岂不是成了郑家的朝廷? 而星河让魏斗焕听听太子的意见,便是希望魏斗焕能够说服太子,暂时将这个耳目留下。 “郑家经此一事,暂时应该不会妄动了,魏兄接下来最大的威胁,还是温家。” “在此基础上,我们若是动了这个郑家的耳目,只怕会适得其反,引起郑家的警觉不说,甚至还会让郑家以为魏兄要斩草除根,从而对魏兄继续发动进攻。” “留着这个耳目,不但能够从太子处扰乱郑家的视线,还能让郑家这段时间消停些,对咱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反正只要想除掉他,就一定能除掉。” 星河又解释了一遍,算是彻底将这件事说清楚了。 现在对这个耳目动手,已经过了时候。 既然过了时候,那就没必要了。 留着反而有用,只怕太子不会乐意。 魏斗焕想了想,深觉有理,当即应道: “我会找时间进宫与太子殿下交涉的。” “不过此人的身份,一定要查实,切不可出错。” “那是自然,我们已经在加紧追查了,相信不出几日便有结果。” 星河直言道。 这时,天水忽的想起一件事来,疑惑的看着魏斗焕道: “魏兄,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 “我看你家最近的开销一日比一日少。” 听到这话,魏斗焕当即一愣,随即骂道: “卧槽!” “我家你他娘的也监视啊?” “老子让你监视外面,你搁这儿给自己人上压力是吧?” 天水忙解释道: “这是裴将军的意思,你家的动静,我们必须得掌握。” “不然你要出了什么事,我们一点儿不知道,那怎么跟将军汇报?” 裴行远离京前,特意嘱咐过天水与星河,两人虽不解,但还是在照办。 然而魏斗焕却不管这么多,当即言道: “现在你们听我的还是听裴老头儿的?” “我家里这点破事儿,有什么值得监视的?” “不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么?” 倒不是魏斗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愿被天水与星河察觉。 而是生活上的一些琐碎,若都让天水与星河知晓了,那他还有什么隐私可言? 自己好歹也是这两人的上司,反倒被这两人看得一清二楚,那成何体统? “行行行,明日我就撤去暗哨,你放心吧。” 闻声,天水与星河相视一眼,皆是一笑。 “不过说真的,你家最近很缺钱?我看你这茶叶,上次来就是这个,这次还是这个?” 天水继续问道。 众人也都是一副好奇的样子看着魏斗焕。 按说魏斗焕不应该缺钱才是,毕竟刚升了羽林郎将没多久,朝廷的赏赐都在呢。 可谁知魏斗焕言道: “可不嘛?” “我那点俸禄和朝廷的赏赐,完全不够府里的开销,几十口子人等着我吃饭呢。” “还有衙门内的兄弟,接连发生这许多事,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这里一点儿,那里一点儿,我又不是开金矿的,哪有那么多钱。” 言罢,魏斗焕无奈的叹了口气,但同时心中也升起了搞钱的想法。 在这年头,手中没钱怎么活得下去? 第214章 庄家之事 自韦智案后,魏斗焕几乎没有其他任何收入。 可花钱的地方却是越来越多,而且还不是小钱。 比如皇宫来个太监传旨,几大张银票指定跑不了。 接连几个月下来,可不没钱了。 “魏兄,要不你就跟庄家小姐先把婚事办了,咋样?” “你若娶了庄家小姐,庄家在京城的产业可不都是你的了?那就再也不会缺钱了。” 天水眉尖一挑,当即给出了一个建议。 反正如今京城内外都知道庄小莹倾心于魏斗焕,而魏斗焕之前在庄家忙前忙后的身影,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 既然如此,迎娶庄小莹之事,岂不是顺理成章? “切,说得倒是轻巧。” “娶亲不用花钱是吧?先别说聘礼,便是请人说媒,看八字这就是一大笔花销。” “就算人庄家不要我下聘礼,可摆酒席我总得掏钱吧?总不能让人庄家来掏这笔钱不是?”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按照京城的规格,没个几十万两银子,办得下来?” 魏斗焕如今好歹也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庄家更是富家一方。 这婚事不办也就算了,一旦要办,那便只能办得风风光光,要多盛大就有多盛大。 “再说了,人家双亲刚刚离世,哪有这时候上门提亲的,我再不懂京城的规矩,这点道理我总该还是知道的。” 魏斗焕立刻拒绝了这个提议。 一方面现在没钱来办婚事,另外一方面现在时机也不成熟。 闻声,星河当即点头道: “魏兄此言有理,双亲去世,照例得守孝一年。” “若此时魏兄就上门提亲,只怕百姓们会道魏兄乃是觊觎庄家产业,所以这才火急火燎的想要尽快与庄家小姐成亲。” 考虑完庄小莹,魏斗焕自然也要为自己考虑下。 虽然他对庄家的产业完全不感兴趣,但若让人说他是觊觎庄家的产业才娶的庄小莹,那他岂不是冤枉大了? 所以此事显然是不行的。 “那就这样,明日去城中找几个公子哥聊聊天,反正他们的钱也都是不义之财,与其浪费在花天酒地之中,不如让他们上贡给魏兄。” “至少魏兄还能维持京城治安不是?” 天水说着,众人听着,立时笑成一团。 当初魏斗焕在春风楼,向柳道冲开口便是八万两银子的事,众人可都是听说过的。 既然魏斗焕有经验,那这件事儿还不好办? 可谁知魏斗焕却还是摇头道: “无缘无故的讹人钱财,我是那种人么?” “算了,你们就别担心了,这件事我自己来想办法。” 因为没钱的窘迫,旁人是无法体会到的,只有魏斗焕自己才能清楚。 这些日子忙着与朝中三恒以及郑家明争暗斗,这种窘迫暂时被搁置到了一边。 此刻悠闲下来以后,这种窘迫一时显得格外明显。 这时,天水忽的道: “刚刚说到庄家,其实有件事我还真得与你说一下。”{ “嗯?何事?” 魏斗焕当即问道。 只听天水道: “庄家自庄文言死后,京城各处的产业,一直都是由唐德容在负责监管,一开始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魏斗焕听到此事,当即皱起了眉头。 天水理清了一下头绪,而后道: “最近一段时间,唐德容将庄家铺子里的原本的那些庄家嫡系,能换的基本上都换了。” “就连城外的庄子都没放过,现在庄家各处产业,可谓都在唐德容的掌控之中。” “就在两天前,他还将其中一处茶铺以庄文言的名义,过度到了自己名下,说是庄文言生前答应过的。” “这件事庄家小姐也知道,但听得是庄文言生前答允之事,便没有多问。” “我总觉得这老家伙没安什么好心,仗着自己才知道生意上的事儿,瞒着庄家小姐不知想干什么。” 之前魏斗焕答应过庄小莹,会派人盯着唐德容,此事后来魏斗焕便交给了天水。 毕竟天水与星河本就是在城中负责监视各处的暗哨,由他们去监视唐德容,自是再好不过了。 可听到此事,魏斗焕的两条眉毛顿时拧成了一个“川”字。 庄小莹双亲去世时,他曾在庄家见过唐德容,这老头儿给他的印象,乃是个十分本分老实的管事。 如今却在暗地里干这些事,看起来并非表面上这么简单。 “只是将一个铺子据为己有了?” 魏斗焕确认了一下,见得天水点头,当即陷入了沉思。 此时他去管庄家的事,显得毫无理由,他虽喜欢庄小莹,可毕竟没有成亲。 而唐德容管理庄家产业,乃是庄小莹首肯,可谓名正言顺。 况且庄小莹都未曾因唐德容将一个铺子据为己有而说什么,他一个外人怎么好去说三道四的? 万一当真是庄文言生前答允过唐德容的呢? 一思及此,魏斗焕顿觉有些麻烦。 “魏兄,要不将姓唐的请来问问?” 王煜的办事风格十分简单。 与其在此胡乱猜测,不如直接将人带回来审问。 可魏斗焕却摇头道: “无凭无据的抓人,总会落人口实。” “不过他如此大张旗鼓的换人,又将铺子据为己有,想来应该早就想好了后招。” “这样,再看看,你们严密监视他,一有动静立刻通知我。” 现在还不是拿人的时候,如果不能人赃并获,那便是诬陷。 特别是此事关系到庄小莹,他可不想让庄小莹陷入矛盾之中。 “另外,这个唐德容的底细,你们调查过没?” 魏斗焕忽的想起此事,当即问道。 天水当即言道: “自是调查过,但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当年庄文言逃到京城,吃过唐德容的一碗饭。” “后来庄文言靠着茶叶生意发家以后,唐德容就成了他的贴身随从,一步步走到今日,成为庄家管事。” “哦,唐德容有个侄子,在户部任主事,叫唐和瑞,前几日才去唐德容家里拜访过。” 这些都是普通小事,天水自是没必要一一说与魏斗焕听。 而魏斗焕听罢却眉头紧皱道: “户部主事?” “对啊,怎么了?” 几人都很疑惑的看着魏斗焕。 只听魏斗焕道: “你们加紧调查一下这个唐和瑞,明日我也顺便去问问庄小姐。” 魏斗焕隐约觉得唐德容之事与唐和瑞有关,只是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明日便是约定的日期,出城踏青之际问问庄小莹,看能不能从她口中得到些消息。 第215章 一臂之力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魏斗焕一大早便驾着马车,来到了杨府门前。 杨焕之显然早有准备,听闻魏斗焕前来,当即将他请了进去。 来到正堂坐下,杨焕之让人端上来了上好的春茶,客套道: “魏大人回京半年有余,今次还是第一次来寒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啊。” 今年的第一批春茶,杨焕之自己都没舍得喝,反而给魏斗焕用上了,足以见得对魏斗焕的重视。 如此之言,当然也只是在客套。 闻声,魏斗焕当即笑道: “杨大人这些日子在朝堂上帮我分散注意力,可谓帮了我大忙,未能第一时间赶来致谢,实是我考虑不周,也请杨大人不要见怪。” 通过杨清婉,魏斗焕已然知晓杨家的态度,这一番话算是给杨家一个正面回应了。 “但有件事,想请教一下杨大人。” “魏大人但说无妨。” 杨焕之笑着抬手道。 只听魏斗焕道: “如今杨家与温家的婚事告吹,杨大人可想过与别家继续联姻?” 因为魏斗焕,温家想迎娶杨清婉的事,算是彻底泡汤。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家所能想到的办法,当是找另外一家进行联姻。 比如王家,或者谢家。 如此,方能提高杨家在朝中的地位。 但那日与杨清婉的一席话,却让魏斗焕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杨家似乎并不愿意与朝中三恒联姻,温家与杨家的婚事,也只是杨家故意为之。 所以魏斗焕这才如此询问。 “哈哈哈......” 这时,杨焕之捋须长笑道: “魏大人果然快人快语,一下子便点到正题了。” 随即,他向魏斗焕好生的解释了一番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 “与权贵联姻,乃是当下保住我杨家家业的唯一办法。” “即便与温家的婚事告吹,自然也有其他权贵上门提亲,无一例外,这些人老夫都会仔细考虑斟酌,至于最后如何答复,当然也要看小女的意思。” “这样做,一能显现出我杨家对京城权贵的尊重,不至于落得个被人排挤的地步。二来也能以小女的婚事为理由,与各家联络,掌握各家的情报。”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能够让小女拥有更多的选择。” 既想保住杨家家业,又想让杨清婉幸福,这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杨焕之除了这么做,几乎没有其他办法。 只是这件事,他并未与魏斗焕联系到一起。 魏斗焕忙问道: “难道在下不在杨大人的考虑之中?” 毕竟自己现在也是京城的风云人物,杨家总不至于从来没想过与自己联姻吧? 谁料杨焕之闻声一怔,当即诧异道: “魏大人也看上小女了?” 听到这话,魏斗焕恨不能给他个白眼。 “杨姑娘冰清玉洁,冰雪聪明,实是世间少有的良配,若能娶到杨姑娘,在下何其有幸? “可照杨大人的意思,难不成在下还能看不上杨姑娘?” 魏斗焕纳了闷了,虽说杨家站在自己这边,多是出于对于整个国家角度考虑所得出的结果。 可杨家若能与自己联姻,岂非关系更为紧密? 如此一来,就算最后杨家表明态度,朝廷内外也不会感到惊讶,而由此刻意打压杨家不是? 难道说杨家只是想纯粹的助自己一臂之力,并未想过与自己产生更为紧密的关系? “哈哈哈......魏大人谬赞了!” “小女虽读过一些诗书,但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称得上冰雪聪明。” “不过魏大人若当真看上了小女,可千万使不得。” 杨焕之话到最后,算是挑明了。 他当真没有想过将杨清婉嫁给魏斗焕的打算。 “却是为何?” 魏斗焕不由皱眉问道。 只听杨焕之心平气和的道: “我杨家世代为官,在我大乾虽说不上豪门,但也是忠义之家,门楣光辉。” “魏大人乃陛下亲信,来日成就不可限量,京城中不知多少达官显贵想与你攀亲家,届时魏大人府中妾室,只怕成群结队,数不胜数。” “如此的话,我家小女在魏府会是何种地位?” 其实杨焕之还能说得更直白一点。 他相助魏斗焕,乃是希望魏斗焕能够帮助皇帝重振朝纲,整顿吏治,中兴大乾。 可若是要以此为由,而将他女儿嫁给魏斗焕,那他是万万办不到的。 杨清婉的一生幸福,乃是他这辈子最为在意之事,他既能在京城各权贵之间游移不定,自然是不愿委屈了杨清婉。 而魏斗焕身边何时缺女人? 杨清婉若当真嫁到了魏府,又何时才能与魏斗焕得鱼水之欢? 委屈杨清婉的是,他万万不会做。 “原来杨大人是这个意思......” 魏斗焕听罢,一时恍然,当即道: “我还以为是杨大人看不上魏某呢。” 闻声,杨焕之当即摆手道: “刚才不是说了吗?魏大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老夫岂有看不上的道理。” “只是为小女的幸福计,老夫不希望她嫁给魏大人罢了。” 要说杨焕之乃是朝中独一档的怪人呢。 他说的这两句话,听上去就十分矛盾,再仔细一想更加矛盾。 可当回过头,将这两句话带入到未来之中时,却又有道理,当真是奇哉怪也。 “既然如此,杨大人还请拭目以待,杨小姐嘛,我追定了!” “追?” 杨焕之一时怔色。 魏斗焕摆手笑道: “不用在意细节,杨大人担心的事,我既已了解,自不会让杨小姐受委屈。” “就算杨大人反对,这件事我也一定办成,所以杨大人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似杨清婉这般知书达理,聪慧纯良,善解人意的姑娘,魏斗焕又能让给别人? 想都别想! 别说杨焕之不同意,就算皇帝不同意,他也娶定了! 听到这话的杨焕之再度一怔,继而略带不解的笑道: “魏大人说笑呢?” 魏斗焕不动声色的道: “杨大人既然想要我帮助陛下中兴大乾,总该要付出点代价不是?” “代价”二字,魏斗焕格外强调。 此言一出,两人顿时仰头大笑起来。 这时,杨清婉梳妆穿戴好后,在仆人的陪同下来到了正厅,见得二人“哈哈”大笑,不由出言问道: “发生了什么?” “何事如此好笑?” 闻声,魏斗焕转头看去,只见今日的杨清婉格外的明媚动人。 便是阅女无数的魏斗焕,此刻也不由心神悸动,难以自持。 第216章 天塌下来也是这个规矩 杨家正厅之中,杨清婉身着一袭淡雅罗裙,裙摆随风而动,宛如春日里的一朵青莲。 今日的她,清颜如雪,羊脂玉白,眉如远黛,眸澈飞光,樱唇不点朱红而润,琼鼻不缀银而翘,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笑意,透着无尽温柔与娴静。 如果说往日的杨清婉只是一首令人惊叹的七言绝句,那么今日的杨清婉便更像是一首令人充满无限遐想与期盼的《长相思》,词曲清丽,旋律悠扬,浅吟低唱间,韵味无穷。 魏斗焕自诩风流,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自认阅女无数。 可当他看到今日的杨清婉,“清婉”二字一时间在他的脑海中具象化了,仿若刺青一般点缀在了他的心房,擦不掉,抹不去。 饶是他,此刻也不由暗自赞道:果然,化了妆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亚洲三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名不虚传。 “哦,我正与魏大人谈及你的婚事,你要不要听上一听?” 杨焕之捋须笑道,脸上尽是志得意满之色。 对于他而言,没有男丁继承他的家业,实属人生憾事。 可杨清婉却弥补了这样的遗憾,即便杨清婉日后嫁人,杨家的家业,杨家的光辉门楣,甚至他本人的志向,都能继续传承下去。 因为如此令人惊叹的女儿,可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啊。 “父亲又在说笑了,此等事,女儿怎好插嘴,一切但凭父亲大人做主。” 杨清婉没有显得诧异,反而十分坦然与轻松的道出这句话。 她相信的,乃是她父亲杨焕之的眼光,以及父亲对她的疼爱。 她相信父亲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后半生陷入难以释怀的自我怜惜当中。 父女俩二十年相依为命,一切尽在不言中。 “去吧,魏大人亲自登门邀约,莫要失了礼数。” 杨焕之微微点头,眉眼之中的笑意一时更甚。 于是,魏斗焕当即起身,告辞后这才与杨清婉一道钻入马车,朝着东城门而去。 马车在早晨的长安街道上缓缓行驶,车轱辘发出“辚辚”声响,沿街商铺与摊贩叫卖的声音不断跃入马车之中,还有花香与糕点香在空中飘荡,实在是一个美丽的时节。 “你真的会让你父亲做主你的婚事?” 行过街角,魏斗焕看着杨清婉,思索着问道。 在他看来,杨清婉的智慧丝毫不比杨焕之差,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乃是对杨清婉最直观的评价。 而杨清婉本身所具有的特立独行,不受拘束的性子,又与而今这些闺中女子大相径庭。 如此一个具备自主意识,擅长自我思考的女子,怎么会将自己的终生大事,全权交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难道说,杨清婉饱读诗书,也已然受到封建礼教的束缚? “魏大人今日当真在与家父谈论我的婚事?” 令魏斗焕没想到的是,杨清婉并未直言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闻声,魏斗焕当即点头笑道: “我不仅与令尊谈论了此事,还说了日后一定要将杨姑娘娶回家中。” “无论令尊是否同意,也无论城中权贵是否争夺,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饶是杨清婉听到此言,也不由微微一怔,眉眼之中浮现出一抹诧异,而后嘴角闪现的笑意逐渐弥漫在整张秀脸之上。 只见她微微垂首,略带羞怯的掩嘴笑道: “哪有人说自己是王八的......” 言罢,她脸上笑容一时更为灿烂。 魏斗焕见状不由继续道: “若能娶到杨姑娘,王八又如何?便是乌龟王八蛋,那我也乐意。” “如杨姑娘这般知书达理,智慧过人的女孩子,若不能娶回家去,那可不是人生一大憾事么?” 对美丽事物倾心,乃是人类的共性。 魏斗焕自是不能免俗。 而杨清婉不但软玉温香,温婉动人,尚且清新脱俗,别具一格。 如此姑娘,魏斗焕若不动心,只怕问题很大。 “可魏大人不是已经有悦心姑娘与庄家小姐了么?” 杨清婉忽的抬起眸子,明亮的眸子好似会说话,也好似能够洞察人心,直叫魏斗焕不敢有半句隐瞒。 “心儿体贴,庄小姐淡雅,她们各自有各自的美,我欣赏她们的美,并不妨碍我也欣赏杨姑娘的美。” “况且杨姑娘的美,非同凡响,魏某岂有视而不见之理。” 魏斗焕并不擅长对女孩子撒谎,悦心与庄小莹确然也是他所喜欢的姑娘。 只是她们与杨清婉,各有不同,这并不妨碍魏斗焕也喜欢杨清婉。 听到这话的杨清婉顿时又笑了,不过这一次笑得含蓄了些。 只听她道: “魏大人难不成还想三妻四妾?” 在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可谓不要太正常,家族香火鼎盛,才是一个家族能否旺盛延续下去的关键。 只不过在杨清婉看来,以魏斗焕特立独行的性格,原以为魏斗焕会有些不一样。 至少在这件事上,她以为魏斗焕会别具一格。 “三妻四妾?不不不,你误会了。” 魏斗焕闻声摆手,笑着道: “在我魏府,只有妻,没有妾。” “无论是心儿,还是庄小姐,亦或者是将来的你,都是我的妻子。” 这话,魏斗焕也与悦心说过。 此刻再与杨清婉说起,也算是将此事彻底盖棺定论了。 魏府之中,只有妻,没有妾! 天王老子来了,这也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闻声,杨清婉不由微微错愕,神色诧异的问道: “如此可行?” 别的事,杨清婉或许都还能理解。 可妻妾妻妾,若只有妻没有妾,府中尊卑岂非全乱套了? 要知道,这本就是一个尊卑制度极其严厉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中,即便是杨清婉,也无法因别具一格的思想特征而改变对于此事的看法。 上至朝廷,下至普通百姓家,自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魏斗焕竟只娶妻,不娶妾,朝廷上那帮人能放过他么? “有什么可行不可行的,难不成我自己的家事,我自己还不能做主了?笑话。” 魏斗焕淡淡一笑,继续道: “他们有他们的规矩,我魏斗焕有我魏斗焕的规矩,天塌下来也是这个规矩。” 要想在京城立足,只是简单的与权贵争斗,显然是不成的。 若没有自己的规矩,是个人都来挑衅,是个人都来与自己为敌,那自己岂不是忙都忙死了? 既然要立规矩,那自然先从自己家里开始。 魏斗焕言罢,神色一时变得凛然。 京城这潭浑水,也是时候开始涌起不一样的波浪了。 第217章 恶奴欺主 马车来到庄家门前,魏斗焕尚未下车,便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魏斗焕当即与杨清婉对视了一眼。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下车后,杨清婉听着里面的声音,不由轻声道。 魏斗焕却是皱眉看向庄府门前的家丁,一招手,家丁便立时跑下台阶来。 “里面怎么回事?” 他来庄家的次数可谓频繁,庄府上下对他早已熟识,听得这话,几个家丁顿时支支吾吾的说了起来。 “今天一大早,唐管事就来了,好像是与小姐说家中产业的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说到......说到唐管事要重新划分这些店铺来着......” “然后就与小姐争执了起来......小姐争不过,便只能哭了......” “魏大人,您帮帮小姐吧,老爷和夫人去世后,小姐的日子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前面几句话,魏斗焕倒还没觉得怎么样,不过是因为钱。 唐德容想将庄家的产业据为己有,这也是早有苗头的事。 可当他听到后面这句话时,他脸上的神色顿时阴沉了起来。 便是一旁的杨清婉,也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你说清楚,庄小姐的日子为何一天不如一天?” 魏斗焕沉声问道。 只听那几个家丁言道: “老爷和夫人去世后,唐管事一手掌控着府中各处的产业,一开始还好好的,可是过完年以后,小姐就发现各家茶铺的利润越来越少.......” “魏大人,不是咱们几个私底下乱说,老爷在的时候,唐管事从来没提过将铺子转到他名下的事,老爷刚走没多久,他就干出了这种事,还说是老爷生前说过的......小姐不好多说什么,但我们却是不相信的。” “是啊,唐管事一边把自己的人换去茶铺,又把茶铺转到自己名下,现在给府中的月银也是越来越少了,小姐好几次想要修缮房子,都拿不出钱......” 这些事,庄小莹一直未曾与魏斗焕说过。 此刻听得这些家丁的如此之言,魏斗焕顿觉自己一开始还是太仁慈了。 当然,唐德容的掩饰也做得极好,让他一开始并未察觉到异常。 别的什么,他都可以忍。 即便是唐德容意欲将庄家产业据为己有,他也并未打算出手阻止。 说实话,如此之多茶铺,如此之大的营收,正常人谁没个坏心思? 况且唐德容跟随庄文言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转几间茶铺到自己名下,岂非合情合理? 可他不能忍的是,唐德容居然敢亏待庄小莹! 庄家茶叶的生意上的营收,别说养一座庄府,便是十座,那也是绰绰有余! 而今,庄府内居然出现了没钱可用的局面。 可想而知唐德容已经贪婪到了什么地步! “等等!” 就在魏斗焕怒发冲冠,意欲冲进去之际,杨清婉却忽的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就这样进去?” 杨清婉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斗焕后,示意魏斗焕去换身衣裳。 “官服?” 魏斗焕微微皱眉,一时不解。 庄家内,庄小莹与唐德容的纠纷明显属于私人纠纷,他若身穿官服进去,那不是典型的官大欺民么? 就算他帮庄小莹夺回了产业,在旁人看来,也是魏斗焕仗着自己当官的权力,硬从唐德容手中抢夺的。 这对他,对庄小莹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唐德容不过是庄家的一个管事,他哪里来的胆子私吞庄家的产业?他背后如果没有当官的人指点撑腰,你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只怕也是不敢如此行事的。” 恶奴欺主,在大乾乃是死罪。 京城中时常出现恶奴被移送官府,或斩首示众,或发配边疆之事。 唐德容尽管在庄家地位稳固崇高,但说到底毕竟只是管事,只是仆人,庄小莹才是而今庄家的一家之主。 以唐德容的老道,岂能不知恶奴欺主的下场? 可他既然敢这么干,背后就一定有人撑腰。 “你若是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去调解,万一唐德容说你没资格怎么办?” 魏斗焕与庄小莹虽情投意合,但也仅限于情投意合,既未订立婚约,更未上门提亲。 如此身份上门调解,唐德容自是有着话说的。 “可你若身着官服,以官府之人的身份进去调解,那便是为民分忧,为民解难,相信城中百姓都会理解的。” 杨清婉几句话便将格局彻底打开了。 而今魏斗焕最需要的便是民心的支持,因为他未来所要面对的乃是无论在朝廷内,还是朝廷外,都有着一大批拥趸的世家贵族。 若仅靠皇帝的支持,仅靠王家的站队,显然是不够的。 百姓的力量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有理。” 魏斗焕闻声,当即点头道: “我现在越发坚定娶你的决心了。” 说着,他便钻进马车中换了一身官服,腰悬佩刀,正义凛然的站在了庄府门前。 饶是杨清婉,也不由多看了两眼,一时眉眼泛情,难以自制。 “开门。” 走上台阶,魏斗焕一声令下,几个家丁急忙打开了府门。 随即,魏斗焕与杨清婉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里面的争吵声在此时已经渐渐弱了下来,魏斗焕只能听到庄小莹微小的啜泣声。 他心疾如神,大步流星走入前院正厅之中。 只见此刻正厅之上,庄小莹坐在主座上,手中拿着香巾不断擦拭脸上掉下来的眼泪,而唐德容却是双手叉腰,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立于厅内。 只是见得魏斗焕到来,他立刻将双手放了下来,脸上还浮现出一抹冷色。 “魏大哥......” 庄小莹听得脚步声,见魏斗焕到来,一时更为伤心,当下从厅内跑了出来,径直扑入魏斗焕的怀中,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魏斗焕轻抚着她的背心,眼中凌厉之色一时更盛。 “发生了何事?” 半晌后,待得庄小莹渐渐停止了哭声,魏斗焕这才柔声问道。 谁料庄小莹只是摇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唐德容站在台阶上,朝着魏斗焕躬身一礼后道: “魏大人,此乃我庄家家事,还望大人见谅。” 家事,便是不需要外人插手之事。 他这话虽说得隐晦,但意思却很明显,那就是让魏斗焕少管闲事。 “家事?” 魏斗焕冷笑一声,扶着庄小莹走入正厅,让她坐下后,这才看向唐德容淡淡道: “你暗中私吞庄家产业,难道也只是庄家家事?” “你可知按《大乾律》,奴大欺主,罪同谋逆!” 随着魏斗焕喝斥声落下,偌大的庄家内一时安静无比。 第218章 吸血蚂蝗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庄家正厅内顿时一片死静。 庄小莹停止哭声后,脸上只残留着泪痕,原本清丽的面容,此刻看来十分疲惫,对于此事并未多言。 杨清婉立于魏斗焕身侧,只上下打量着唐德容,同样也是一言不发。 毕竟她既不是官府之人,也非庄家之人,这种事她如何能插上嘴? 而唐德容听到这话,却是冷冷一笑,毫不在意的道: “魏大人上来就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当官的真是威风啊。” 正如一开始魏斗焕所担心的那样,他若以官府之人进行调解此事,定然会被唐德容如此反驳。 官大欺民,自古如此。 魏斗焕闻声,见他如此冷静镇定,心中更是相信了之前天水的情报,以及刚才杨清婉的猜测。 他身后,必定有官府之人撑腰! 既是如此,那就好办了。 “庄家茶铺原本在庄老爷的名下,庄老爷与庄夫人去世后,这些店铺便自动转入庄小姐名下。” “而你却私自将个别店铺转入你自己名下,还擅自更换铺中杂役工人,甚至修改账本,中饱私囊。” “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没有人知道?” 魏斗焕盯着唐德容,义正言辞道。 谁料唐德容却冷冷道: “店铺转换之事,乃是老爷生前就曾答允过的,我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魏大人这也要插一脚,还说我奴大欺主,难道不应该是魏大人仗势欺人么?” 常在官场商场上混的,这点脑筋肯定还是有的。 他这两句话,既是事实,又是讽刺,可谓将魏斗焕刚才的不屑全都还给了魏斗焕。 “庄老爷答允过的?” “可有文书?” 魏斗焕不紧不慢的问道。 唐德容仍是一副不以为意之色的道: “没有又如何?老爷生前几次三番说过此事,庄家上下知道的不在少数,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问,大可去查。” 虽没有文书为凭,但却有证人可以作证。 这一点,饶是庄小莹也无法反驳。 因为庄文言生前的确曾说过此事。 只不过那时候被唐德容以“能够跟随老爷已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岂敢伸手要老爷的东西”为由给拒绝了。 然而此刻唐德容说起来,却是一副堂堂正正,理直气壮的模样。 “原来只是口头许诺。” 魏斗焕瞥了唐德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 “你可知按我大乾律法,任何口头许诺都是毫无法律效应的。” “庄老爷能给你如此口头承诺,庄小姐自然也能不承认,庄小姐若是不答应,你便是监守自盗,罪加一等。” 口头许诺毕竟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大乾律法从不承认片面之词。 这也是当初魏斗焕在抓了孟少陵,从孟少陵口中得知幕后主使乃是郑孝圣后,依然要去缉拿郑孝圣,让郑孝圣招供的原因。 只有当两个证据相互佐证之时,两个证据才能完全生效。 而庄文言的许诺,在庄文言死后,便更是片面之词。 就算有人佐证又如何? 若无实质物证,庄小莹完全可以不用理会。 “此事乃是小姐亲口答应的,魏大人难道不知?” 这时,唐德容又是一声冷笑,嘴角不屑依然浮现在眼眶之中。 闻声,庄小莹以手抚额,顿时满面委屈,眼泪不争气的又掉了下来。 当初她听闻唐德容意欲将城中一家铺子转入唐德容自己名下时,想到当初庄文言确然说过此事,便想也没想的答应了下来。 可她哪里知道,她答应之后,唐德容便一发不可收拾,而今庄家大半铺子早已都归入唐德容名下。 甚至那些在她名下的铺子,也只听唐德容的话,更换工人,做假账糊弄自己。 整个庄家产业,可谓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庄小姐答应的是将大半铺子都转入你名下么?” 魏斗焕继续淡淡问道。 唐德容不以为意的应道: “小姐没说,但也没问,小姐不问,我便当小姐默认了,有何不可?” “好一个有何不可!” 饶是魏斗焕听到这话,此刻也不由动怒了。 他在这世上,见过不少不要脸的人。 从人模狗样的纨绔子弟,到冠冕堂皇的朝中三恒,这些人哪一个不比唐德容有底气? 可要说不要脸这件事,这些人加起来都没有唐德容一个人厉害。 明明他在私吞庄家的产业,却要硬说成是庄小莹默许的,试问庄小莹若是知道他在私吞自己的产业,还能默许他这么做? 难不成庄小莹天生就是软柿子,任人拿捏而不敢吭声之人? 就算庄小莹性子再怎么温和,也不至于被人欺负至此而一言不发吧? 唐德容此举,可谓欺人太甚! “那你做假账,中饱私囊又怎么说?” 面对这样不要脸的人,魏斗焕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他这张脸彻底撕下来。 “我何时做过假账?” “因为老爷去世,府中产业收益一落千丈乃是事实,大人若是怀疑账本有问题,为何不去查一下呢?” 唐德容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此刻双手已经背在身后,脸上不见半点波澜。 听上去,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人查账,所以早早做了准备。 对此,魏斗焕冷笑道: “是吗?你是在欺负我没有查过庄家的账?” 话音落下,魏斗焕当即从袖中掏出了一份查账报告。 这是那晚天水在汇报完此事后,第二天派人送到魏斗焕府上的。 “根据我们的调查,庄文言死后,庄家在京城内共计十二处茶庄的生意都未曾受到影响,每间茶庄每月总收入大约在三万两银子左右,刨去成本,利润尚有两万两。” “也就是说,庄家每个月能从十二间茶庄共收银子二十多万两。” “但你的账本上却显示,庄家每个月的总收入已经下降到不到十万两。” “你告诉我,剩下的十多万两银子去了哪儿?” 魏斗焕自拿到这份查账报告,一开始还是有些不愿相信的。 可今日听得唐德容如此不要脸的言辞,他当即深信不疑。 唐德容就是一条躺在庄家身上吸血的蚂蝗。 短短数月,他从庄家茶庄内共私吞了至少七八十万两银子! 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庄家就会被他吸得滴血不剩。 “大人说的这些银子都是从何处查来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各处茶庄如今就这点利润,我可没中饱私囊。” 然而面对铁一般的事实,唐德容仍是在狡辩。 从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来看,他似乎根本没把此事当回事。 第219章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面对魏斗焕的证据确凿,唐德容不但没有一丝惶恐,反而显得越发的无所谓。 他好像根本没把魏斗焕当回事。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一时对他背后之人产生了浓厚兴趣。 不过在挖出他背后之人之前,魏斗焕决定先将他这张脸给撕下来。 “看来你是铁了心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既然如此,本官今日便好好教你如何做人。” 话音落下,魏斗焕忽的拍了拍手,金吾卫的两名暗哨士卒当即从庄家房顶上一跃而下,而后恭恭敬敬跪在了魏斗焕身前。 “将人带来。” 魏斗焕一声令下,两人又速速离去。 见得这一幕,原本镇定自若的唐德容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不过也仅仅一瞬。 他看着魏斗焕,仍是好整以暇的讽刺道: “大人如此在意庄家之事,若说只是因为喜欢庄家小姐,呵呵,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难道你不也是为了庄家产业,所以这才假装喜欢小姐的么?” “如此说来,你与我不过一丘之貉,大人想教我做人,何不先自己学学如何做人?” 魏斗焕与庄家小姐之事,在京城广为流传,如今只怕是个人都知道魏斗焕对庄家小姐倾心。 再加上当初庄夫人病逝之际,魏斗焕又常出入庄府,百姓们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可在有心之人眼中,魏斗焕此举,显然不是因为庄小莹,而是为了庄家的产业。 庄文言数十年拼搏积攒下来的产业,囊括了京城泰半的茶叶生意。 正如魏斗焕所调查的那般,便是每个月什么也不做,也能从十二间茶庄中收得二十多万两银子。 一年下来便是两百多万两,可不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我若为了庄家的产业而与庄小姐亲近,你觉得你还能活到今天么?” 魏斗焕没有多说。 事实就是如此。 倘若他当真是因为钱财所以才与庄小莹情投意合,那唐德容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他既然想将庄家的产业据为己有,又岂能让唐德容染指?又岂能让唐德容先一步据为己有?又岂会在此与他说这么多? 他与庄小莹的情投意合,纯粹而简单,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 这一点,唐德容这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闻声,唐德容只冷笑道: “大人乃是如今朝中的红人,就算眼红庄家的产业,想来也不会做出何种过激之举。” “来日待得大人与小姐成婚,庄家的产业可不就是你魏大人的囊中之物?自然无需此时下手抢夺,平白给人留下口舌。” 不得不承认的是,唐德容在讽刺别人的时候,这话说得当真可谓有理有据。 魏斗焕若是此时出手争夺庄家产业,那便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而他越是对庄家的产业不放在心上,在有心之人的眼中,便越是想要。 因为这样才符合魏斗焕的身份啊。 听到这话,饶是一向心平气和,不与他人争执的杨清婉,此刻也不由微微蹙眉,神色微顿。 她当然知道魏斗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魏斗焕绝不会因为庄家产业,而与庄小莹谈情说爱。 如果是那样的话,魏斗焕只怕早就与朝中三恒同流合污了。 难道朝中三恒能给魏斗焕的,还不如与庄小莹成亲得到的庄家产业? 简直笑话。 唐德容的这两番话,完全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要说还得是你无耻呢,像这种想法,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你居然能说得如此振振有词,合情合理。” “难怪庄小姐会上你的当,就你这般精于算计的城府,谁能玩得过你啊。” 魏斗焕一边笑着,一边说着,眼角的冷意正在不断蔓延。 唐德容闻声不由继续讽刺道: “大人话说得漂亮又怎么样?庄老爷难道不是因你而死?” “若非你那日在街上拦住了庄老爷的车架,庄老爷岂能自尽在家?”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正厅顿时再度陷入一片死静当中。 庄小莹错愕的看向魏斗焕,似乎是想要问点什么,可又不知从何问起,一时欲言又止,只记的额头上渗出了细汗。 而杨清婉则是神色一怔,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当初宋明铮一案,她自然也是听过的。 庄文言乃是自尽在家,此乃官府的通文,从未有人怀疑过。 可魏斗焕在大街上拦截庄文言车驾之事,她却不知。 按照唐德容的说法,难不成庄文言自尽,与魏斗焕有关? 魏斗焕转头看向庄小莹,轻声道: “此事说来话长。” 庄小莹却试探性的问道: “父亲自尽,当真与你有关?” 显然,庄小莹也不知道魏斗焕曾拦截过庄文言车驾之事。 “小姐。” “老爷在大街上被魏大人拦截了车驾以后第二天晚上便自尽在府中,你还看不明白么?” 这时,唐德容顺势添油加醋了一番,让这件事一时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庄小莹心中顿时对魏斗焕升起了重重怀疑。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魏斗焕闻声,心中已经了然。 对于唐德容背后之人,也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 看来,有些人就算许久不见,仍是对他念念不忘。 只是这样的念念不忘,更多的乃是算计和谋害。 “魏大人难道就不想解释解释?” 唐德容冷笑问道。 这件事,魏斗焕显然无法解释。 因为当初正是他怀疑庄文言,所以才当街拦截了庄文言的车驾。 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庄文言并没有从城外茶庄将布防图带回京城。 可魏斗焕拦截他的车驾,让他对刘三和布防图一事产生了怀疑,思索再三,最终决定自尽,以换取整个庄家的安全。 所以要说庄文言自尽,魏斗焕有着一定责任,倒也不是没道理。 只不过当时魏斗焕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刘三,什么布防图的事,不过是怀疑庄文言与宋昊往来密切,所以加以监视和关注。 若说庄文言自尽与魏斗焕有关,只怕魏斗焕冤都冤死了。 而这些,魏斗焕显然无法与庄小莹解释。 他看着庄小莹,神色异常严肃的道: “这件事,我定会解释清楚,但不是现在。” 庄小莹闻声并未答话,显然已经对魏斗焕产生了不小的怀疑。 事关父亲之死,她的怀疑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的这种怀疑,立刻给了唐德容机会: “小姐,魏大人现在都解释不清楚,日后想来也无法解释清楚。” “现在你知道他为何与你在一起了吧?” 联系刚才唐德容所言,魏斗焕害死庄文言,又与庄小莹在一起,除了图谋庄家的产业,还能是为了什么? 这两句话,简直诛心! 第220章 唐德容的手段 庄家正厅内,唐德容的攻心计在这时候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事关父亲之死,庄小莹无法不怀疑魏斗焕的动机,可魏斗焕却又无法在此刻解释清楚,误会和矛盾在庄小莹的心中顿时种下了种子。 眼见唐德容如此无耻,竟拿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挑拨离间,杨清婉再也忍不住了。 她走上前来,看着庄小莹轻声道: “庄姑娘,你且细细想想,自令尊去世后,魏大人可曾骗过你什么?” “而眼下此人,明明想将你庄家产业据为己有,此刻却挑拨你和魏大人的关系,以此来分散你的注意力。” “岂非更说明此人其心可诛?” 杨清婉饱读诗书,做事说话都头头是道,她如此一番话,顿时让庄小莹的目光一时变得忐忑。 庄小莹抬起泪眼看向魏斗焕,目光中的忐忑在泪水的浸润下变得苦涩,哽咽在喉咙处的话语,却是如何也说不出来,顺着眼泪最终只道出三个字: “魏大哥......” 魏斗焕轻叹一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接着,他转头看向唐德容道: “这种手段伎俩,当不是你能想出来的。” “看来你背后之人对你倾囊相授良多。” “不过,如此闹剧,到此为止吧。” 话音落下,刚才跑出去的金吾卫暗哨再度出现在院中,随后庄家大门处,接二连三的走进来十多个小厮。 “大人,仓促之间只能联系到这些。” “够了。” 魏斗焕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而后扶着庄小莹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神温柔道: “还记得那日在城外茶庄内我与你说过的话么?” “这世上能拆分你我的,除了我们自己,再无其他任何人。” 当日在城外茶庄时,魏斗焕便说过会娶庄小莹,还打趣要用茶庄内的黄金当聘礼。 庄小莹言道,魏斗焕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魏斗焕并未当真,对那些黄金也只是一笑了之,最终只让蔡明搬了一箱子回城,留作给金吾卫兄弟们的花销。 他若是贪图庄家财富,那些黄金早已被他据为己有,又岂会联系庄小莹处置? 此刻回想起来,庄小莹顿觉自己对不起魏斗焕,竟然对魏斗焕产生了怀疑。 她想要说点什么,但却被魏斗焕轻轻扣住了双唇。 魏斗焕的眼神轻柔,只缓缓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用说。 接着,魏斗焕转身走到正厅门口,望着台阶下的一众小厮道: “你们来自何处,以前是干什么,如今为何在此,一一说来。” 京城之中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权贵不认识魏斗焕,但普通百姓显然没有不认识魏斗焕的。 这些个小厮闻声后,当即齐刷刷跪在地上,朝着魏斗焕一阵磕头: “大人,我等原先都是庄家茶庄内的小厮,前些日子被唐管事辞了,让我们去别处另谋生路......” 原来,这些就是唐德容换掉的那些庄家茶庄内的小厮。 唐德容闻声,顿时脸色大变。 而庄小莹听到这里,当即起身问道: “他为何要辞退你们?” 其中一个小厮见原老板亲自过问,急忙道: “小姐,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原先都是在茶庄内干的好好的,该做的事一样不少,不该做的事绝没有去做的啊。” “可唐管事却硬要说我们办事不力,工钱都没发就将我们赶走了,还不准我们回府里内问小姐。” “小姐,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听到这话,唐德容不由冷哼一声道: “你们这群废物,干点事儿半天干不好,偷奸耍滑不说,还敢在背后非议府内之事,我没将你们赶出京城已经宽宏大量,你们还想让小姐给你们做主?什么东西!” 这些小厮不知道自己为何被赶走,唐德容的一番话却是给出了所谓的答案。 听上去,当真是为了庄家茶庄好。 魏斗焕看了众人一眼,没有理唐德容,只继续淡淡道: “今日我在此,定会给你们做主,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出来。” 想来是唐德容的淫威在他们头上欺压太久,导致他们不敢实话实说,魏斗焕当即给他们撑起了腰杆。 果然,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另外一个略显拘谨和胆怯的小厮忽的看着魏斗焕道: “大人,我若是说了,您真能做主嘛?” 他们不是不相信魏斗焕,而是不相信魏斗焕会为了他们去跟唐德容闹翻脸。 毕竟说到底,唐德容还是庄家的管事。 万一他说了,魏斗焕没有跟唐德容翻脸,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魏斗焕说过的话,什么时候都算数。” 魏斗焕的回答铿锵有力。 庄小莹也点头道: “我和魏大人定会给你们做主。” 闻声,那小厮偷偷瞄了唐德容一眼后,这才怯生生的道: “大人,小姐。” “我原先是碧安街铺子里的账房伙计,自老爷去世以后,虽铺子里的生意有些滑落,但也正常,毕竟时值年末,一年春茶即将上市,老茶自然是有些不受欢迎的。” “可随着夫人也去世以后,唐管事就非逼着账房先生和我更改账本上的记录,将原本每个月一万多两银子的营收,该成了一千多两。” “还让掌管茶叶运输和仓储的伙计们,也将记录改了。” “然后将多出来的茶叶,全都运到了北临街的铺子里贩卖。” “我们想跟小姐汇报这件事,但那时候夫人刚刚去世,小姐忙于府中丧事,我们也见不到小姐......” “待得夫人的丧事办完以后,我们便让唐管事给赶了出来。” “大人,小姐,我和账房先生都是按照唐管事的意思做的,我们绝对不敢擅自更改账册啊!” 随着这名小厮的娓娓道来,唐德容私吞庄家产业之事,可谓板上钉钉了。 碧安街的铺子一直在庄小莹的名下,而北临街的铺子却早就被唐德容转移到了他自己名下。 换言之,唐德容将庄家茶叶运到了自己的铺子里,将庄家茶叶所贩卖银两也全都私吞。 事后,为避免庄小莹过问,便将更改账册,运送茶叶的小厮全都赶走。 这样,即便庄小莹想过问此事,也无从查起,更无人对证。 听到这里,庄小莹心中顿时全然明白了过来,原本清秀的脸蛋上立时浮现出一股怒意,盯着唐德容问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非常清楚,唐德容私吞庄家产业之事,铁证如山。 可即便如此,唐德容却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道: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 “那些铺子,已经在我的名下,都归我了。” 第221章 最后一张王牌 面对铁一样的证据,唐德容不但没有任何惶恐,悔恨,反而在此刻变得更为得意洋洋。 在他看来,那些已经转到他名下的铺子,便已经是他的。 而他做过的那些事,却是以庄家管事的身份做的,他有权这么做,谁也奈何不得他。 “铺子的事,后面再说。” “现在要说的是,你私吞庄家产业之事。” 魏斗焕替他捋捋整件事: “你擅自修改账册,将原本属于庄家的茶叶私吞,运到属于你的铺子里去,此举与偷抢无异。” “按大乾律,偷抢十两银子便判杖刑,百两杖一百,千两判流刑千里,万两则全家充军。” “按照这几个月来庄家收入的落差,在结合当下事实,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盗窃庄家银两五十万两之巨!” “来啊,先带回去再说!” 铺子的事,魏斗焕没办法通过大乾律来给唐德容定罪。 因为当初唐德容说起此事的时候,庄小莹的确是明言答应过的。 尽管唐德容转移的铺子超过了庄小莹答应的数量,但这种事在大乾律中没有明确规定。 魏斗焕自然不能拿没有明文规定的律法去处置唐德容。 但是唐德容私吞庄家产业之事却板上钉钉,容不得他有半点狡辩。 眼看金吾卫士卒再度出现,要将自己带回金吾卫属衙受审,唐德容仍旧是一脸的淡定从容,不见丝毫慌乱,甚至一句话也没有,只伸出双手,伸长了脖子,等着金吾卫士卒将他捆绑完毕。 见状如此,魏斗焕不由心神微怔,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心间悄然升起。 不过此时,解决了唐德容,庄家的危机也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为了此时,平白耽误了魏斗焕今日出城踏青的好心情,一时颇为不爽。 看着唐德容被金吾卫士卒带走,杨清婉当即朝着魏斗焕问道: “今日还出城去么?” “出城?” 庄小莹闻声,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魏斗焕当即言道: “本来是想着过完年这么久,一直忙着上工,没时间陪你,所以便打算叫上你一道前往城外踏青,不料竟遇到这种事。” “今日便算了吧,来日我再来邀请你们,如何?”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魏斗焕实在没心情出城踏青去。 而且抓了唐德容,庄小莹也需要亲自过问自己茶庄内生意上的事。 毕竟这些被唐德容赶走的小厮,还等着庄小莹做主呢。 闻声,杨清婉与庄小莹都点了点头。 “这样,你先忙各处茶庄的事,若遇到难处,便让人到衙门来寻我。” 魏斗焕看着庄小莹道。 庄家的家事,魏斗焕自是不便插手的。 而且庄小莹既然要接手生意,那么该如何去做生意,自然需要她亲自上手了才知道。 “我先把杨姑娘送回去,然后便回属衙。” 杨清婉是他亲自接出来的,自然要亲自送回去。 对此,庄小莹并无异议,甚至叮嘱让魏斗焕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 马车上,杨清婉看着思索不断的魏斗焕,不由出言问道: “你还在想唐德容的奇怪之处?” “你也看出来了?” 魏斗焕反问了一句。 只见杨清婉点点头道: “倾吞庄家数十万两银两之巨,抄家肯定是免不了的。” “可他不但一点儿反抗都没有,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实在让人好生不解。” 一开始唐德容还会狡辩几句,甚至拒不认罪。 可到最后,他却又一点反抗也无,这实在是不符合情理。 难道说唐德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可倘若如此,那他一开始为何还要狡辩呢?如此岂非显得矛盾? “你怎么想?” 魏斗焕继续问道。 杨清婉伸手勾起耳边的青丝,思索道: “他最后说,那些铺子已经是他的了,归他了。” “事实虽是如此,可他一旦被判了全家充军的罪名,那些铺子自然而然会回到庄小姐手中,他如此强调此事,没有异议。” “除非......” “除非他强调的不是铺子,而是通过这些铺子赚的银子。” 魏斗焕替她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是了,铺子总归是要回到庄小莹手中的,可那些唐德容通过这些铺子赚的钱呢? “几十万两银子,他总归是不会藏在家里的。” “这笔钱到底流向了何方,又被用作了何等用途,只怕你要细细调查才行。” 杨清婉给魏斗焕提醒到。 这笔钱,乃是唐德容以庄家管事的身份赚到的。 换句话说,唐德容若是用这笔钱去做了什么谋逆之事,庄家也一样要承担责任。 魏斗焕若不调查清楚,庄家的苦难只怕还没到头。 “难怪他有恃无恐。” “原来是有这样一张王牌还没打。” 魏斗焕此时才想起今日唐德容从头到尾的从容不迫到底是何原因。 只要他不吐露这笔钱的去向,魏斗焕便不能判他的罪。 因为那笔钱被用来谋逆了,庄家的责任还需要他来证明洗清。 由此,魏斗焕不但不能对他怎么样,而且还得好生供着,以免他死了,庄家死无对证,万一被牵扯,那也是死路一条。 “聪明人啊!” 饶是魏斗焕也不得不佩服想出此计的人。 这样一条环环相扣的诡计,从头到尾竟没有一点儿破绽,不是聪明人,能想得出来? “我看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计策。” “倒像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从一开始的装模作样,到后面转移铺子,修改账本,暗中运送茶叶,赶走原本的庄家工人,每一步都很精妙,恰到好处,既不会引起庄小姐的注意,又不会因为此举而惊动他人。” “他背后之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若非今日庄小莹与唐德容争吵起来,魏斗焕到现在只怕都还不会怀疑唐德容。 毕竟像更换工人这种事,实在太过常见,京城上下哪家铺子不经常这么干? 在这个劳动力廉价得不能再廉价的时代,工人只能以求温饱。 于是,商贾便有了更多的选择,用一批换一批,反正怎么降本增效怎么来。 “你觉得是谁?” 魏斗焕看着杨清婉问道。 谁料杨清婉也反问道: “你呢?” 闻声,两人四目相对,皆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能在唐德容背后出谋划策,谋图庄家产业的人,还能有谁? 除了赵家,难道还有别人? 魏斗焕原本以为赵世雄沉寂这么久,该当知趣了。 不料想赵家仍旧贼心不死。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他魏斗焕心狠手辣了! 第222章 你要搞垮庄家,我就搞垮你家 金吾卫属衙内。 魏斗焕在屏退所有人后,单独审问起唐德容来。 “你跟随庄文言数十年,要说赚钱,早已赚得盆满钵满,区区一两间茶铺,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么?” “而最近几个月从庄家手里抢去的茶叶,加起来也就几十万两银子,为了几十万两银子而把自己的命赔进去,怎么想都是不值。” “所以你的最终目的,并不是私吞庄家产业,而是想彻底把庄家搞垮,对吗?” 经过与杨清婉的一番分析,魏斗焕心中已然有数。 唐德容作为庄家几十年如一日的管事,要想真正的私吞庄家的产业,老早便可以开始,何须等到现在? 他现在这么做,定然有别的什么原因。 只不过面对魏斗焕的问题,他并未回答,只是一味的冷笑。 就好似魏斗焕的后知后觉在此刻就像是天大的笑话。 对此,魏斗焕也不藏着掖着了,只淡淡道: “我知道,你这么做乃是有人指使。” “毕竟以你的能力,想要顺利完成这些事,显然不太可能,暗中肯定有人帮助你。” “我还知道,指使你帮你的人,乃是同一个人。” “他让你这样做,为的就是将庄家彻底搞垮。” 那日在庄家,赵承炳前去要求庄小莹履行婚约之际,魏斗焕强势出手,不但抓了赵承炳与崔谨书,而且还让赵家与崔家都付出了代价。 赵世雄这个笑面虎,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暗地里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心思。 而以赵承炳向来嚣张跋扈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就此罢休。 通过唐德容赚取的那几十万两银子,将庄家拉下水,彻底让庄家一败涂地,显然是赵家一贯以来的风格。 要知道,当年便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将京城各瓷器商全部整垮,从而垄断了京城的瓷器生意。 再加上赵家与皇室有关的身份,京城中就算有人不爽,也拿赵家没办法。 “赵承炳到底用什么来威逼利诱的你呢?” “你在京城并无妻儿,你的家小都在老家诚安,唐氏一族的亲戚们又向来以你屈居人下而不愿与你往来,甚至在京城中的亲戚们也对你视而不见。” “赵家能用什么威胁到你呢?” 魏斗焕像是在自己问自己,并未希望唐德容能够给出答案。 钱财,唐德容本是不缺的。 庄文言这年没少给唐德容分红,每年都是几十万几十万的分,唐德容在老家诚安,早已置办了上千亩良田,各种庄子也是不少。 亲情?唐德容的亲人都在老家,赵家如何能够威胁到他?难不成还能派人去诚安不成? 权力? 赵家在朝中并无官职,就算与皇室有旧,也无法许诺给唐德容任何官职,甚至动用朝廷的权力来威胁唐德容。 性命? 唐德容跟随庄文言这么多年,岂能不知庄文言的真实身份? 跟着一个金戎人做买卖,生死岂非早就置之脑后了? “所以,真正威胁你,让你俯首听命的,只有一件事。” “你儿子唐怀朝即将参加春闱,赵家许诺让唐怀朝榜上有名。” 这是魏斗焕所知道的,也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原因。 唐德容在京城几十年,什么样的达官显贵没见过? 可见过又能怎么样呢? 以他一个庄家管事的身份,凭什么与这些人攀交情? 以前庄文言活着的时候,他还能指望庄文言能够帮忙,通过庄文言的人脉,确保唐怀朝能够顺利的金榜题名。 可庄文言自尽,他的希望也就就此破灭。 在这个朝中三恒把持朝政的年代,想要通过正规途径,正大光明的金榜题名,在他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为了你儿子,也为你唐家能否在族中一雪前耻,赵家都是你必须要牢牢抓紧的救命稻草。” “以赵世雄在京城中的人脉,想要确保你儿子一个进士的名额,简直不要太简单。” “而那几十万两银子,便是你用来收买考官所用。” 话到这里,魏斗焕微微一顿,继而接着道: “当然,你不会用你自己的身份去收买考官,你会让人,通过庄家以前的关系网去收买此次主持春闱的考官。” “如此一来,朝廷就算察觉,追究起来,那也是庄家的锅。” “你今日又被我从庄家带走,与庄家彻底划清界限,庄家有事,而你没事,你的儿子更加不会有事,我成了你最大的时间证人。” 当魏斗焕将整件事前后连贯起来想明白的时候,他这才惊觉赵家的报复如此精妙绝伦。 在整个计划里,唐德容所要面临的唯一危险,便是他对庄小莹对他的质问。 只要唐德容抗住了,整个计划便能顺利实施。 “最终,你儿子会榜上有名,而朝廷也会念在你儿子刚刚考中进士的份上,选择对你从轻发落。” “于是,你们的计划成功了。” “庄家因为科举舞弊而被朝廷抄没,你儿子顺利进入朝廷,你在唐氏一族中正儿八经的抬起了头颅,挺起了胸膛,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你,轻视你们一家。” 这一切,其实并不难猜。 难点在于对于唐德容所有信息的把握。 而这一点,天水与星河在短短几日内帮他全部解决了。 听到这里,唐德容终是露出一张渗人的笑脸,看着魏斗焕道: “大人如此奇思妙想,不去说书,实在可惜了。” 他显然不会承认,因为承认了就等于参与了科举舞弊,他儿子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进入朝堂。 对此,魏斗焕显得异常平淡,只若无其事的道: “他们能够让你儿子进入朝堂,我自然也能阻止你儿子进入朝堂。” “你不知道吗?主持此次春闱的乃是左相王仲秋,而前不久左相刚刚与我表明了态度,坚定不移的站在我这一边。” 此言落下,偌大的属衙正堂内一时死静。 唐德容脸上的笑意嘎然而止,逐渐浮现出一抹怒色,在眼珠里酝酿一阵后,恼羞成怒。 “魏斗焕!” “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当听得自己儿子可能科考无望之际,就像是他心中的希望遭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的笼罩。 瞬间的失落挤满了他的胸腔,以至于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想搞垮庄家,我便搞垮你家。” “要论手段,我显然比赵家要多。” “你不妨试试?” 魏斗焕的话音带着无比明显的戏谑。 第223章 你现在只能指望我 想要查到唐德容的儿子唐怀朝即将参加春闱,这对天水与星河来说,完全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春闱在即,前来京城参加的举子们,一开始便经过千牛卫严格的审查,进入京城后,天水与星河也要进行再次确认。 得到唐怀朝的信息,实在简单。 唐德容通过扳倒庄家,来获取赵家的信任,继而通过赵家,让唐怀朝成功进入朝堂。 整个计划都可谓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唯独可惜的一点就是,他们无法掩藏唐怀朝的信息。 唐德容所求便是让唐怀朝进入朝堂,若是将其隐藏,又何谈进入朝堂呢? 所以唐怀朝既是唐德容的希望,也是唐德容的软肋。 他在唐怀朝身上倾注的如此厚望,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魏斗焕挟持他的利器。 他想搞垮庄家,那魏斗焕便搞垮他家。 来嘛,互相伤害啊? 言罢,魏斗焕的脸上呈现出一片自信笑意。 别的什么事,魏斗焕或许还会犹豫,还会慎之又慎,甚至瞻前顾后,但面对这种事,他可以眉头都皱一下,眼睛都不眨一下。 于他而言,对付唐德容这等恶人,乃是世上最好玩之事。 光是想一想,他便有些迫不及待呢。 “赵家不会放过你!” 唐德容还想挣扎一下。 这个计划执行到这里,可谓不易。 若是轻易放弃,唐德容自是心有不甘。 “这你就错了。” 魏斗焕仍是心平气和的道: “你唐德容一家,在京城里名声不显,在唐氏一族中更是不受人待见,说得好听点,你曾是庄文言的仆人,也算见过许多京城里的大人物,在他们脑海中有些印象。” “可说得难听点,以前你是庄文言手下的一枚棋子,现在变成赵家手中的一枚棋子,棋子和弃子,相差不过一字。” “你真觉得赵家会因为你这样一枚弃子,而与我这个如日中天,即将升任金吾卫将军的朝廷大员翻脸?” “别痴心妄想了,我敢断定,现在赵家正在紧急抹除与你相关的一切痕迹,甚至连你儿子,都有可能遭受危险。” 上次因赵承炳在庄家对魏斗焕不敬之事,赵世雄所表现出来的唯唯诺诺,一看便是装出来的。 但也可从中看出,赵世雄并没有打算与魏斗焕彻底翻脸。 事关赵世雄儿子,他都没有与魏斗焕翻脸。 如今难不成还能因为一个唐德容与魏斗焕翻脸? 这话光是想一想,便觉得可笑。 “赵家保护你儿子,便是证明赵家与你有关,那你私吞庄家产业之事,是不是就是赵家出的主意呢?” “赵家好不容易才在京城混到如今的地位,若是因为你一个小小的唐德容而颜面尽失,甚至名声大损,岂非得不偿失?” “所以将你儿子也杀了,彻底毁尸灭迹,让人无法将你与赵家联系起来,可谓是赵家眼下的当务之急。” 以赵家狠辣果决的处事手段,这种事乃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 魏斗焕不紧不慢的说着,像是在说着一件极其普通的事,丝毫没有任何在意。 可唐德容听在耳里,脸上神色顿时再度大变,一双原本阴沉的眸子,此刻看来格外昏沉,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顿时急躁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 “他们不会这么做的!” 事到如今,他仍然对赵家抱有幻想。 确然也对,此刻除了幻想赵家能够履行承诺以外,还能指望谁呢? “赵家在京城的种种手段,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现在还对赵家留有幻想,你果然是天下第一蠢笨之人,难怪会被赵家玩弄于股掌之上。” “似你这般脑子,拿什么跟赵家斗?又拿什么跟我斗?” 魏斗焕冷笑一声,鄙夷之色一时在脸上满溢。 一开始他还以为唐德容是个聪明人。 可现在看来,他完全高估了唐德容。 一个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确切的说,一个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心狠手辣之辈身上的人,与二哈有什么分别? 二哈至少还知道摇尾乞怜,而唐德容,如今连摇尾乞怜的资格也无! “你!” 唐德容闻声,恼羞成怒的盯着魏斗焕道: “我不指望赵家,难道还能指望你不成?!” 今日落得这般田地,可谓都是魏斗焕的手笔。 唐德容自然不愿相信,能够依靠魏斗焕,为他儿子求得一条生路。 此刻,说魏斗焕乃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也不为过。 不过当他的话音落下,魏斗焕却是拍手道: “总算聪明了一回。” “你现在除了我,还能指望谁?” 话音落下,金吾卫属衙的正堂内顿时一片安静。 唐德容的脸上表情极其精彩,他在听完魏斗焕此言后,先是一怔,显得十分错愕,继而又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像是听到了此生最难理解的话语,一时间脑海中的不知所措让他在短时间内难以回神。 可当他细细品味魏斗焕的这句后,他却又咬牙切齿起来,眼神中的难以置信随即变成了一股浓烈的恨意,欲罢不能。 到最后,当他明白这股恨意并无法改变眼前任何东西时,心中的无奈随之翻腾在胸口,接着又涌上了脸庞,苦笑,叹息,自作孽不可活的自我嘲讽。 是啊,事到如今,他还能指望谁呢? 他只能指望魏斗焕救他儿子一命! “你将那笔银子的下落告诉我,我保你儿子平安无事。” 这就是魏斗焕与他的交易。 魏斗焕想要拯救庄家,而他想要拯救唐怀朝,两人合作,各取所需。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办到?”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虑。 说起来,魏斗焕如今不过是金吾卫羽林郎将,赵家在京城财大气粗,万一赵家下死手,魏斗焕如何能够保证唐怀朝的生命安全呢? 要知道,前不久郑孝圣可是在此间,被人灭口了啊。 “别的什么人,我或许尚且力有不逮。” “可保护一个普通举子,难道我也力不从心?” “此次春闱,京兆府衙门已将维护京城秩序的权力移交给我金吾卫,你不应该怀疑我办不到,而应该只相信我能办到。” “我若办不到,死的是你儿子。” “而那笔银子的痕迹,我只要想查,多少也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魏斗焕直接把话挑明了。 他也并非一定要与唐德容合作交易。 只不过是看在唐德容为儿子肝脑涂地,赴汤蹈火的份儿上,给唐德容一个机会。 或者说,鉴于唐德容是一个父亲,所以魏斗焕给他一个机会,但也仅限于这一个。 第224章 赵家的真正目的 魏斗焕的推断没有错,唐德容将从庄家私吞来的几十万两银子全部用来了行贿。 当然,那是唐德容还在庄家时干的事,用的是庄家的名义。 毕竟庄小莹对庄家产业没有多少了解,生意上的事一直都是唐德容在负责,所以在所有人眼中,唐德容的举动,代表着庄家。 要想拯救庄家,魏斗焕就必须将唐德容行贿的官员找出来。 “我不知道是谁。” 可让魏斗焕没想到的是,赵家在这里,上了一道保险。 “银子交给了赵家,乃是赵家通过他们的手段,送到那些官员手中。” “他们没有告诉我这些人的名字,名义上说是减少这件事对我儿子的影响,但我知道,他们只是不想让我接触到这些人。” 赵家这么做,目的很明显。 以唐德容的身份,自然没机会接触这些人,可一旦通过行贿,让唐德容有机会接触到,赵家便失去了对唐德容的控制。 所以赵家不会告诉唐德容这些人具体是哪些人。 这样一来,即便日后事情被翻出来,又或者唐德容被查,赵家也能轻而易举的将此事遮掩过去,让官府无法从唐德容,牵扯到赵家。 “他们还有一个目的。”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道。 闻声,唐德容神色微顿,好奇问道: “还有一个目的?什么目的?” 对于这件事,他所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 至于赵家还有其他目的,他却是丝毫不知。 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你不用知道。” “好了,先在我这里住下吧,等我查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后,彻底解决此事后,你自会得到公允的判决。” 话音落下,魏斗焕起身便要离开。 唐德容急忙道: “那我儿子......” “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魏斗焕转过身来,神色平淡的道: “你儿子的安全,我会负责到底,但至于能否金榜题名,那便要他看自己的本事了。” “开科取士乃朝廷招揽贤才的重要途径,也是天下寒门士子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你不该想着用舞弊的方式帮助你儿子,你这样做,只会害了他。” 这话,其实即便是魏斗焕自己,听着也会觉得自己天真。 在这样一个混乱黑暗的年代,置身于一个如此这般充满了阴谋诡计的朝廷之中,科举之路早已成为党争的重头戏,朝廷真正想要的士子进不来,而那些进来的,全都是党争后的结果。 可魏斗焕始终觉得,人就应该保持一点纯真。 因为若一个人让所有世俗都在自己身上淬炼,使自己变得通达后,那点仅剩的纯真,很有可能便是最后的善。 “既然此次春闱由我负责一切治安与秩序,防止出现舞弊的状况便是我的本职。” “我不会让你儿子舞弊,自然也不会让其他人舞弊。” “这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公平公正的春闱!” 魏斗焕的语气铿锵,眼神坚定。 刚刚回京那会儿,他一直觉得,生活不外乎惬意二字。 生,他没办法选择。 但死,他可以选择。 所以他所做之事,大多依托于他随心所欲的性格,不受外人所掌控,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然而在经历过这些以后,他逐渐发现这样的人生对于这个世界起不到任何作用。 人活在这个世界,多少应该留下点痕迹,无论是什么。 留下过痕迹,才能证明自己存在过。 ...... 董少卿在得到庄家之事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了属衙。 详细的向魏斗焕了解了具体情况后,顿时皱眉问道: “赵家此举,肯定不会只让一个唐怀朝金榜题名。” “赵家虽与皇室有旧,在京城之中也可谓人脉宽广,可毕竟朝中无人。” “像温王谢三家,那都是在朝中有着顶级权臣在的世家,赵家若想再进一步,便只得通过科举,将自己人送入朝中。” “往年陛下在京,赵家不好直接这样做,可今年陛下亲征在外,太子监国,有些以前不能做的事,今年可谓天赐良机。” 唐德容绝对想不到赵家还有这样的心思,以他的智慧,他能想到的,都是赵家告诉给他的。 事实上,赵家费了这么大的劲,弯弯绕绕搞出这么多事,难道只是为了搞垮一个庄家?难道只是为了让唐怀朝金榜题名?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唐德容的面子那也太大了些。 “是啊。” 魏斗焕其实在与杨清婉分析唐德容背后之人时,便已经猜到了此处。 只是科举之事,事关重大,他并未多言。 而对唐德容的审问,也印证了他的这番猜测。 赵家想在此次春闱中做的事,远比唐德容想象的要多。 “扳倒庄家,只不过赵家此次顺手办的事。” “他们真正想做的,乃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们的人,跻身朝堂。” “所以他们没有告诉唐德容那些受贿官员的名字,因为这些人关系到的,不止是唐德容,还有整个赵家。” 刚才魏斗焕提到的赵家还有一个目的,其实就是这个。 只是这件事对唐德容而言,无异于天上浮云,思之无益,魏斗焕自然犯不着跟他说这些。 “若要调查此事,今年春闱说不定会推迟。” “你确定要继续调查下去?” 董少卿以为此事甚大,毕竟赵家行贿,断然不会只贿赂一个人。 而一旦受贿之人变多,魏斗焕的调查便会让此次春闱推迟,届时魏斗焕要面对的,可不就只是一个赵家了,而是满朝文武。 满朝文武中,不知多少人等着此次春闱结束后,他们自己的人能够进入朝堂,接替他们。 魏斗焕如此一搅和,他们的算盘尽数泡汤,魏斗焕自然而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我刚才与唐德容说了,今年春闱一定是个公平公正的春闱。” “我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魏斗焕的声音中气十足,不容置疑。 “你打算怎么办?” 董少卿皱眉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主持此次春闱的考官一共就那么些人,只要挨个调查一遍,总会有发现。” “不过在此之前,这件事或许还需找个人商议一下才行。” 今年春闱的主考官,副考官都是通过中书旨意任命的,魏斗焕要调查这些人,自然要跟中书省的人汇报一下。 “王老爷子?” 董少卿当即就反应了过来。 魏斗焕点点头道: “今年他是主考官,发生了这样的事,若不与他老人家汇报一下,岂非显得我无礼?” 话音落下,正堂外的阳光灿烂无比。 第225章 老头儿,你家椅子不错 京城,王府。 随着春闱临近,王府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王世安自然不希望自家如此热闹,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敏感时期,万一朝中有心之人上奏弹劾,他王家岂不是什么都没干就平白无故受人冤枉? 可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京城内外那些个前来参加春闱的士子,与这些士子有关的朝中官员,一个接着一个,络绎不绝的敲门,根本停不下来。 而王仲秋又不愿紧闭大门,让外面的人说他王家高不可攀,于是来者不拒,通通接见。 如此一来,王府门前,可谓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在好不容易送走几个户部的官员后,王骥在门前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你来做什么?” 王骥对魏斗焕的感观还是不佳,尽管王仲秋已经明言支持魏斗焕。 “自然是来拜访老爷子的。” 魏斗焕提了提手中的蜜饯干果,示意自己是带着礼物前来的。 而王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蜜饯后,当即翻了个白眼,而后朝着门前的其他官员努了努嘴。 “哎呀,我哪能跟这些大人相比?” “他们可都是在京城当了许多年的官儿,我才来几天啊?” 这些官员的手中,那可都是厚礼,换算成银两,最少都有十万两。 与他们一比,魏斗焕带的这点蜜饯干果,简直寒酸。 只不过魏斗焕的理由十分充分,毕竟他又不贪,即便贪,也才来不久,贪不到什么钱。 王骥带着魏斗焕进入王府后,直接转入后院,而后在后院右侧的一处小院内,见到了王仲秋。 接待外面那些人,王仲秋自然不用亲自出马,有王世安也就够了。 “哟,你小子也来了?” 王仲秋正好整以暇的躺在躺椅上吹着午后的微风,见得魏斗焕到来,当即打趣道: “我可听说你小子昨日才拜访过杨家,今日又来我王家,怎么着?也想参加科举?” 此次春闱,王仲秋乃是主考官,而杨焕之乃是副考官。 魏斗焕接连拜访这两人,难免让人产生怀疑。 “老头儿净会说笑。” 魏斗焕闻声,将手中蜜饯干果放在一旁后,当即也在躺椅上坐了下来: “我一介武夫,参加科举那不是平白闹笑话么?” “哎唷,真舒服,老头儿,你家躺椅不错......” “魏斗焕!” 听的魏斗焕一口一个老头儿的叫着,王骥顿时面露不悦之色。 谁料王仲秋却十分欣赏魏斗焕这随性的性子,摆了摆手道: “我本就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儿,有什么叫不得的?” 随后又撇向魏斗焕道: “你若喜欢,待会儿走的时候搬一把回去。” “别介。” 魏斗焕忙摆手道: “这么好的东西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年轻力壮的,天天躺在这玩意儿上,迟早躺出毛病来。” 以前魏斗焕只想让自己活得舒服。 现在,他想让自己活得有意义。 而有意义的人生,向来不会舒服。 “哟,倒是有几分觉悟。” 王仲秋笑着道: “若门外那些人跟你一样,能有这般觉悟,那就阿弥陀佛了。” 趁着春闱攀关系,是何居心,一目了然。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场景,让魏斗焕见识到了大乾官场上的黑暗。 倘若每年科举都是如此,试问大乾如何能够选拔出真正优秀的人才为朝廷效力? 试问,大乾的吏治又岂能因为皇帝想要肃清,就能肃清? “那您还让他们进来?” 魏斗焕知道王仲秋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这样做,随即若无其事的问道。 闻声,王仲秋笑了笑,略带不屑的道: “让他们进来那是看得起他们,给他们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但如果因为进来了,便以为能从我这里得到好处,那他们可就大错特错了。” 而今朝局纷杂,王仲秋的本意也是希望通过让这些人进门的方式,传达出让这些人表态讯息。 换句话说,王仲秋想的是,这些人既然进了自己家门,那日后在朝廷上说话办事就该掂量掂量,什么话该怎么说,屁股该坐在哪头。 “您想招揽他们?” “谈不上招揽。” 王仲秋淡淡道: “顶多也就是表现出愿意接纳他们的态度,至于他们如何想法,那就要看他们日后如何行事了。” 以王家在朝中的身份地位,自然犯不着降低身段去招揽这些人。 说白了,这帮人加在一起,也不够王家亲自下场招揽的。 只是毕竟如今的朝廷,郑家与皇帝两系,泾渭分明。 王家既然站在了皇帝这一边,自然要想着如何为皇帝分忧。 表现出愿意接纳这些人的态度,就是王家为皇帝分忧的一种方式。 如此一来,既能让这些人仔细考虑清楚该站在哪边,又能得到皇帝的信任,说不定还能相助魏斗焕,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可这样一来,您老就不怕被人说闲话?” 春伟在即,这些人此时前来献殷勤,摆明了是因为春闱。 王仲秋将他们一一放进来,难保外面没进来的人不会说,王仲秋有徇私舞弊之嫌。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我管那么多作甚?” “倒是你小子,这时候跑来我这儿,意欲何为啊?” 王仲秋丝毫不担心外面的议论。 对于他来说,外面的议论声就跟蚊子“嗡嗡”声没什么区别。 只是蚊子尚且还能咬他一口,让他流点血。 可外面那些人,除了会“嗡嗡”地叫,还能做什么? “不瞒您说,还真是为了春闱之事。” 魏斗焕坐直了身体,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后,神色严肃的看着王仲秋道: “老头儿,我想要此次主持科举所有副考官的详细信息。” 见状,王中秋面色微怔,随即问道: “有人要徇私舞弊?” 纵横官场这么多年,王中秋的直觉一向很准,此次也不例外。 见得魏斗焕点头,他当即继续问道: “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随即,魏斗焕将庄家,赵家,唐德容之事,一一与王中秋说了。 听罢,王仲秋顿时面露不悦之色道: “这个赵世雄,几十岁的人了还不安生。” “非要搞这搞那的,以为弄一两个人进去就能再上一层楼,简直痴心妄想。” 从商贾跨越阶层,成为政界人物,乃是赵世雄这些年一直以来的夙愿。 从王仲秋的话不难听出,赵世雄以前没少干这种事,只不过都没成功。 “想在老子面前瞒天过海,弄虚作假,我看他也是皮痒痒了。” 王仲秋素来痛恨科举舞弊,对于赵家更是如此。 第226章 春闱风波起 赵家显然不是第一次想要将自己人送入朝堂。 但有个很奇怪的事是,赵家这么多年,前前后后努力了无数次,也未能达成此事。 魏斗焕当然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着赵家与皇室有旧的关系。 但越是如此,赵家岂非越是能够轻易办成此事? “哼,你小子还是太年轻。” 王仲秋冷哼一声道: “陛下最恨的便是外戚干政,你看如今朝堂上,但凡掌握点实权的,哪个与皇室有旧?” “别说赵家,便是秦家也只能看着干瞪眼儿。” 要说皇室的各支外戚当中,最有实力自然是皇后一脉的秦家。 可魏斗焕来到京城这么久,却从未听闻过秦家如何如何,可见秦家之低调。 而在朝堂上,也没有秦家人,可见皇帝对于外戚的排斥与忌惮。 “陛下亲政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外戚通通扫出朝堂,赵世雄那老小子还想着往朝堂上送人,简直不知死活。” “这件事你放心去办,一应详细档案卷宗,我会派人给你送过去。” “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以千牛卫的身份办这件事。” “金吾卫虽说有监察京城,维护治安之责,但毕竟权力有限。” 王仲秋言罢,随即给了王骥一个眼神,王骥会意,立时便去办了。 春闱之事,事关重大,王仲秋既不想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也不想让赵世雄在自己晚年之际,还给自己抹黑。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可谓全力支持魏斗焕。 闻声,魏斗焕当即朝着他拱手道: “那就先谢谢了。” “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一旦调查起来,可能会导致此次春闱延期。” “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才好。” 毕竟此次春闱的主考官乃是王仲秋,一旦春闱延期,王仲秋负主要责任,魏斗焕自是要先提醒一番。 可谁知王仲秋闻声,不以为然道: “这有什么所谓?老夫没让此次春闱暂停举行都算不错的了。” 按照以往王仲秋的办事风格,一旦知道了有人徇私舞弊,今年春闱,他说不定就上疏皇帝,请求暂停了。 但今年乃是多事之秋,若他如此一搞,势必招来温家与郑家的口诛笔伐。 他倒是无惧,可魏斗焕呢? 当然,这里面的名堂,他就没必要与魏斗焕细说了,都是明白人,谁还能不知呢。 “那敢情好,这件事我立马就去办。” 调查这些副考官,调查赵家如何行贿,行贿的数量有多少,赵家又安排了什么人进入此次春闱,魏斗焕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不过还是那句话,适可而止。” “调查到差不多的地方也就行了,继续往上攀扯,对你,对陛下都没什么好处。” “知进退,明难易,为官之道,你小子要学的还有很多。” 王仲秋这话,算是变相的提醒魏斗焕,调查赵家可以,但不能什么事都往赵世雄身上扯。 一旦事情闹大了,闹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最后皇帝的脸上无光,魏斗焕自然也不会落得什么好果子吃。 “另外,你别看温家,郑家这段时间偃旗息鼓的,这帮人背后在谋划什么,鬼才晓得。” “如果因为这件事,让他们抓住了你的把柄,再把郑孝圣之死的事旧事重提,你小子就准备好好喝上一壶吧。” 王仲秋再三叮嘱,这才放心让魏斗焕离去。 毕竟现在他与魏斗焕乃是一头的,魏斗焕的事,他自然要多上心。 ...... 京城,温家。 温清源的书房内,温之殊正战战兢兢的立在墙角,脸上写满了忐忑。 而温子仁则是一脸生无可恋的站在书桌前,看着温清源道: “大哥,事已至此,今年春闱要不就算了吧。” 原来,就在魏斗焕进入王府之际,温之殊暗中贿赂此次副考官之事,被温清源发现了。 之前温之殊也曾与杨清婉说过,他读的书,加起来还没他在百花楼签的账单厚,让他去参加科举,无疑是让满朝文武看温家的笑话。 但一想着魏斗焕都极有可能升任金吾卫将军一职,他蠢蠢欲动的心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而且又听闻魏斗焕亲自上门邀约杨清婉。 一时想要与魏斗焕比个高低的心,在他的胸腔内“咚咚”作响。 只是,他的才学实在不怎么样,除了行贿走后门这条路,他基本没戏。 “平日里叫你多读书,少喝酒作乐,你权当耳旁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临到春闱在即,你才想起要去参加科举。” “自己没学问,就想着行贿走后门,我温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温清源实在是失望了太多次,此刻看着这个不争气的次子,他连最后一丝想要挽救的想法也没有了。 “无药可救!” “滚!赶紧给我滚回老家去!” 继续让温之殊留在京城,天知道还会给温家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温清源不敢冒险,让温之殊回老家,显然是最好的安排。 “父亲!” “父亲我再也不敢了!” 温之殊一听让自己回老家,瞬间便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好一阵求饶道: “我以后再也不去参加科举了,求父亲饶恕我这一次,我会改的!” “我一定会改的!” 情急之间,他说的“会改”也没人知道是改掉行贿,还是改掉他意欲参加科举的打算。 这时,温子仁也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道: “现在不是你参不参加科举的事,现在的问题是,你向孙百策行贿的事,一旦被别人知道,今年春闱就完了!” “吴国公府那边还等着这批新人进入朝堂,更换老人呢,你这么一搞,又得等四年!” 按照大乾的科举制度,一旦发现徇私舞弊者,当届春闱的成绩全部作废,四年之后再考。 所以朝中三恒捧自己人上位,一般都是提前打招呼便是,绝对不会去用金银进行行贿。 温之殊的愚蠢之处就在于,他不但去行贿了,而且还自己亲自去行贿。 孙百策当然以为是温清源的意思,自然照办。 朝廷一旦严查起来,温清源拖不了干系,还耽误了吴国公府的大事,温家岂非要遭受重创? 温之殊听到这话,一时瘫坐在地,满脸的茫然。 而温清源看着他这一副毫无担当,毫无魄力的模样,更是怒从心中起,抓起手边的砚台便扔了出去,正中温之殊脑袋,一时鲜血横流。 “废物!” “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一想到温之殊干的蠢事,温清源只觉自己犯了天条,所以上天才派了这么个儿子来惩罚自己。 第227章 四个副考官 当王仲秋将此次主持春闱副考官的一应卷宗档案送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魏斗焕在拿到这些东西后,当即将王煜叫了来。 动手之前,他需要将王仲秋送来的档案卷宗与千牛卫的存档进行比对,确保万无一失。 “吏部尚书,徐恒业,谢家的人。” “户部侍郎,江威乾,王家的人。” “刑部尚书,杨焕之,你懂的。” “都察院御史,孙百策,温家的人。” 四个副考官,全都在此。 经过比对,王仲秋送来的卷宗档案,与千牛卫的存档,并无二致。 徐恒业早些年受谢嗣同的提拔,从原本一个小小的颂文官编撰,东宫詹事,一步步爬到如今六部尚书之首的位置,与谢家的关系,可谓密不可分。 而江威乾虽是王家一手提拔,但却在朝中没有任何依附任何党派,甚至连王家都鲜少前往,有些类似如今的谢家,两边不靠的意思。 至于杨焕之,孙百策,便是摆在明面上的,是个人都能看得明白。 而从这四个副考官的人选,也不难看出如今的朝局。 因为王家倒向魏斗焕,王家在朝中的势力进一步扩大,所以四个副考官里,职位最低的乃是温家的孙百策,而王仲秋又是主考官,副考官的人选自然不用官职太高。 江威乾在朝中名声尚可,且两边不靠,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徐恒业这个官职最高的人,却是谢家这个保持中立的势力选出来的,王仲秋用徐恒业,也能看出他对谢家的一点示好。 毕竟这时候,谢家倒向哪边,对另外一边都将是灾难。 杨焕之暗中与魏斗焕结交之事,朝中知道的人不多,王仲秋算一个。 用杨焕之,也算是给魏斗焕一点儿可发挥的空间。 万一要真出了事,杨焕之至少还能帮着魏斗焕说两句话。 “从谁开始查起?” 王煜看着四人的名字,一时拿不定主意。 要说赵家最有可能行贿的,应当是温家的孙百策,因为孙百策在四位副考官中,职位最低,而且又是温家人,温家向来与王家不对付,接受赵家的贿赂,从而搅浑这潭水,合情合理。 “既然我们也知道赵家最有可能向孙百策行贿,以赵世雄的脑子,难道想不到此处?” 魏斗焕想了想,将目光停留在了徐恒业的名字上。 “王老爷子与你们千牛卫的存档都记录了,徐恒业的外甥女,嫁给了赵家的旁支,两家算是远戚,而且赵家与徐家在京城,走动颇多。” “如果赵家意欲行贿,贿赂徐恒业的成功几率显然要大得多。” “但赵家与徐家的关系,不止我们知晓,赵家若是向徐恒业行贿,极容易被查出来,所以他的可能性比较低。” 说着,魏斗焕又将目光移到了江威乾的名字上。 江威乾看上去在朝中虽是两边不靠,但他毕竟是王家提拔上来的,赵家若是向他行贿,一则可以避免被王仲秋察觉,二则就算出事,也能顺道将王家拉下水,和稀泥。 从安全系数上来看,江威乾的可能性也很大。 “那杨大人呢?” 王煜皱眉问道: “杨大人在朝中,表面上乃是谢家的人,但这些年杨家始终不参与党争,只有在对于你的事上,才多有置喙。” “赵家若是向行贿,想要避开你的调查,杨大人可谓是个极佳的选择。” “再者,杨家意欲与朝中大臣联姻之事,多为流传,赵家有皇亲国戚的身份,与赵家联姻,对杨家也算是一件好事。” “就算无法使杨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保住杨家门楣,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理论上,杨焕之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行贿。 魏斗焕也不太愿意相信杨焕之是这样的人。 可联想到那日与杨焕之的一番长谈,魏斗焕又觉得王煜此言,确有一番道理。 杨家在朝中,并无任何可靠大山,表面上虽是谢家的人,可谢家对杨家并不重视,也没有与杨家联姻的打算,谢子晋更是已经婚娶。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家若是找上杨家,杨焕之能否为了杨家的未来,或许当真会答应。 只是从那日杨清婉的话来看,她与杨焕之都是为国为民之辈,如此荒唐之事,魏斗焕不相信杨焕之会干得出来。 “我建议先调查杨大人。” “不为别的,只为了证明魏兄心中的猜测。” 王煜提议道。 既然拿不准杨焕之是否会接受赵家的贿赂,那就先调查杨焕之。 杨家在京城的势力不多,顶上天也就是几个五六品的小官,再加上一个谢家。 魏斗焕想要调查杨家,显然比其他三个要简单许多。 闻声,魏斗焕点头道: “这样,你去杨府,将杨大人请来。” “就这么去请?” 王煜闻声一怔,顿时满脸诧异。 这种事难道不该悄无声息的么? 若是走漏了风声,其他三人岂非察觉?届时魏斗焕如何继续调查下去? “大张旗鼓一点,最好把动静闹大一些。” 魏斗焕补充了一句。 这下,王煜更是看不懂了,直言道: “科举受贿之事,如何大张旗鼓?一旦传扬出去,今年春闱还要不要继续办下去了?” “放心,你家老爷子说了,无碍。” 魏斗焕当即将王仲秋对于此时的态度告诉了王煜。 顺便又解释道: “若不闹出些动静,就算咱们把这四个人翻来覆去查个遍,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来。” “我就是要让赵家知道我们在调查此事。” 赵家既然行贿,一旦知道魏斗焕在调查此事,必然心生不安。 倘若因此而导致此次春闱延期,甚至明年再举行,赵家的罪过可就太大了,赵家岂能稳坐? 于是,在魏斗焕的指挥下,王煜带着千牛卫,直接去到了杨府,以怀疑杨焕之科举舞弊,将杨焕之带到了千牛卫属衙。 魏斗焕在属衙内等待多时,见得杨焕之到来,当即起身笑道: “冒昧请杨大人前来接受调查,实在抱歉,还望大人海涵。” 而杨焕之对于科举舞弊一时,表现得十分疑惑,进门后直截了当的问道: “你查到证据了?” 闻言,魏斗焕摇头道: “若是查到了证据,又岂会请大人来问话?” 说着,魏斗焕给了王煜一个眼神,王煜瞬间秒懂,立时退出门去。 待得他走后,魏斗焕这才看着杨焕之道: “赵家意欲行贿,送自己的人进入朝堂,我也是刚得到消息不久。” “没办法,王老爷子那里,我是不敢去问的,便只能请包括杨大人在内的四位副考官问话了。” 第228章 被迫间接受贿 千牛卫属衙内,魏斗焕将赵家行贿之事,对杨焕之直言不讳,没有半点隐瞒。 既然是要调查此事,那自然无法瞒着杨焕之。 况且,杨焕之说不定就是赵家行贿之人呢? 听得魏斗焕这般言道,杨焕之当即不悦道: “我与赵家素无往来,这你是知道的。” “你说其他人向我行贿倒也罢了,你说赵家向我行贿,那不是天方夜谭么?” “魏大人,办案讲究证据,你这样无凭无据,又大张旗鼓的将我请来,别人会怎么看我杨家?” 对于杨家门楣光辉之事,杨焕之向来十分注重。 今日千牛卫这般大张旗鼓的办事,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杨焕之当真受贿舞弊呢。 “那杨大人受贿了么?” 魏斗焕好整以暇的问道。 “你说呢?” 杨焕之没好气道: “我杨焕之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每年收的例礼都不足万两银子,府中什么模样,魏大人又不是没去过,难道不知?” “再说赵家不过是一介商贾,我受赵家的贿?我还嫌赵家的银子脏呢。” 按照王仲秋与千牛卫给的信息,杨焕之确然不是一个很富有的尚书。 甚至在朝中六部尚书当中来看,他算是最清贫的一个。 因为刑部是非多,杨焕之对于收受例礼这方面格外注重,故而就连千牛卫都未曾抓到他的什么把柄。 如此看来,他受贿的可能性当真不大。 魏斗焕闻声点头道: “我也觉得大人不可能受贿。” “那你还让千牛卫大张旗鼓的请我来?你这不是平白坏我杨家的名声么?!” 眼见魏斗焕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杨焕之不悦之色一时更甚。 可魏斗焕却道: “大人觉得是春闱的公平公正重要,还是杨家的名声重要?” 此言一出,杨焕之顿时一怔。 他略带疑惑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你的意思是,借着审我的由头,可让赵家露出破绽?” 要说他和杨清婉是父女俩呢。 杨清婉的那点聪明劲儿,想来皆是从他这里遗传去的。 只见魏斗焕点头道: “不打草惊蛇,如何能够查下去呢?” 话到这里,魏斗焕话锋一转,忽的疑惑道: “前几日,杨大人不是去过一次春风楼么?我听说,约杨大人的,乃是大人的同乡,工部侍郎姚璧。” “未知杨大人都与他谈过什么?” 工部侍郎姚璧在朝中一直声名不显,未曾得到温王谢三家的提拔,多年前还是因为修建宫内露台,这才得到皇帝赏识,提拔为侍郎。 当时千牛卫并未靠近监听两人谈话,毕竟杨焕之已经明言表示支持魏斗焕,魏斗焕对自己人自然不会事无巨细的一一监听。 可联系到工部因修建露台死了人,皇帝还曾问责过工部的几个主事,魏斗焕自然而然便想搞清楚姚璧到底与杨焕之谈了什么。 “家长里短,还能有什么?” “私下不谈朝政,此乃我与同乡之间的默契,当时与我们一起的还有鸿胪寺少卿常山常大人,你大可召他们前来对峙。“ 杨焕之对此事,丝毫不慌,甚至还让魏斗焕将人都叫来对峙,可见其信心。 而魏斗焕却不信道: “若是其他事,只怕你们早有商议,对齐了口径。” “但我担心的是,你们虽只是在谈论家长里短,可若是姚璧因当初工部几个主事的事,而对大人表示感谢,大人你是接,还是不接?” 那日杨焕之从春风楼出来后,手上就多了一卷画轴。 同僚之间相互鉴赏名画,实在罕见。 可魏斗焕担心的是,这幅画不是姚璧拿来让杨焕之鉴赏的,而是送给杨焕之的。 当初工部几个主事被皇帝问责,在刑部受了老大的刑法,亏得杨焕之手下留情,才保住了几人一命。 姚璧成为侍郎后,自然要对杨焕之进行感谢。 依靠着同乡之谊,顺手送幅画给杨焕之,岂非再正常不过了? 而杨焕之听到这话,神色顿时一怔,眼神不经意间发生了悄然转变。 只见他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你的意思是,那幅画是姚璧用来向我行贿的?”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魏斗焕淡淡道: “据千牛卫所知,那幅画乃是前代大画师段泽章的得意之作,价值不可估量。” “以姚璧一个工部侍郎的身份,他如何能够搞到这幅画?” “而他身为工部侍郎,岂能不知这幅画的价值?他不但搞来了这幅画,而且还借着同乡之谊,将这幅画送给了你。” “万一这幅画来历不正呢?” 话到这里,已然明了。 姚璧自然没这个本事搞到段泽章的得意之作,极有可能乃是赵家出手,通过姚璧,将这幅画送到了杨焕之手中。 如此一来的话,杨焕之岂非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然被迫受贿? 而后在春闱之时,赵家若要有什么嘱咐,杨焕之难道还能将画还回去不成?就算他还回去了,世人难道会相信他一定就是清白的么? 有些事,一旦沾染上了,那便是洗不掉的罪名。 “怎么会这样?” 当听完魏斗焕的这一番话,杨焕之刚才的不悦已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一张老脸上满是惊愕与骇然。 他倒不是担心那幅画,而是担心因为此事,杨家的光辉门楣会受到影响。 当日在春风楼,他其实也问过姚璧那幅画的来历。 可姚璧却说,都是同乡,难不成还能害他? 随即他便没有继续多问。 能在京城遇到几个同乡,实在不容易,况且又多年同朝为官,关系非同一般,他自然也没有多想。 此刻听魏斗焕这般说来,当日之事,显然是一个陷阱,而他已然掉入其中。 “杨大人在朝多年,却一直未曾真正的党附,日子本就清贫,好不容易得见一幅名画,自是爱不释手。” “赵家无法直接向你行贿,但间接让你被迫受贿,却是手到擒来。” “只不过这种方式不多见,你一时反应不及罢了。” 魏斗焕思来想去,杨焕之确然没有必要与赵家同流合污,当即相信了他是被迫受贿。 况且赵家的手段实在不咋滴,而且尚未真正让杨焕之徇私舞弊,此事倒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今日回去,大人便将那幅画送回去,若姚璧再有猫腻,我来处置。” 现在,只要杨焕之能断绝与姚璧之间的关系,魏斗焕便能让杨焕之不受此次事件的牵连。 第229章 请江威乾喝茶 赵家无法正面向杨焕之行贿,这是一定的。 毕竟杨焕之在朝中乃是出了名的清廉,赵世雄若不想触霉头,不想撞南墙,那就只能通过姚璧这种与杨焕之关系密切之人,间接让杨焕之受贿。 杨焕之当然也知道科举舞弊意味着什么,闻听如此,当即有些惶恐的答应了下来。 好在尚未铸错,亡羊补牢,尚未晚矣。 送走了杨焕之后,王煜进来问道: “怎么样,杨大人可有嫌疑?” 其实刚才魏斗焕与杨焕之的谈话,王煜听到的。 只不过王煜也知道,魏斗焕显然不会在这时候对杨焕之说真话。 闻声,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很难说。” “哦?却是为何?” 王煜继续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两个疑点,一是姚璧在拿出那幅画的时候,以杨焕之的学问,如何不知这幅画价值连城?即便考虑到同乡之谊,也不该什么也不问,就将这幅画带回家。” “二则,他在知道自己间接受贿后,并未表现得十分冤屈,只是觉得意想不到。” “我不确定的是,他是觉得自己赵家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向他行贿,让他意想不到,还是他觉得赵家找上他,让他意想不到。” 段泽章的得意之作,只要是个稍微有点见识的人,便该知晓其价值。 杨焕之不但没有怀疑,反而堂而皇之的将这幅画带回了家,如何不让人生疑? 而至于后面这一点的两个意想不到,王煜则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他若是觉得赵家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向他行贿,让他感到意想不到,那就说明他其实早就想到过赵家会向他行贿,换句话说,他一早就知道那幅画到底是谁送给他的。” “而他将那幅画堂而皇之的带了回去,便说明他接受了赵家的贿赂。” “倘若他是觉得他没想到赵家会找上他,那便说明他根本不知道赵家会有这等做法,故而感到惊讶,自然也就不知道那幅画是谁送给他的,他受贿的嫌疑便能解除。” 王煜言罢,朝着魏斗焕问道: “我说的对吗?” 魏斗焕点了点头道: “正是如此。” “他本可以表现得更明显一些,哪怕是装,也可以装出一副深受冤屈的样子,可他偏偏没有,反而是如此模棱两可的表现,着实叫人分不清真假。” 对于杨焕之,魏斗焕自然不希望看到他受贿,所以尽可能的在往好的方面想。 然而杨焕之的表现又实在离奇,叫他看不懂。 难道说,杨焕之当真知道那幅画是赵家所送?只是不知道赵家送他那幅画,乃是为了此次春闱? 又或者说,赵家送给他那幅画,到今日,尚未表明用意? “要不要监视一下?” 王煜觉得,监视一下杨焕之,看看他接下来怎么做,一切不就清楚了? 魏斗焕想了想道: “是应该监视起来,你去安排,从今日起开始十二时辰监视,无论他去了哪儿,做过什么,我都要第一时间知晓。” “对了,其他三人有什么动静?” 在魏斗焕将杨焕之请来问话的这段时间里,王煜已经在让千牛卫密切关注其他三个副考官的行踪。 “江威乾与孙百策没什么动静,倒是徐恒业,就在我们将杨大人请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出了门,去了谢府。” “哦?” 魏斗焕闻声,当即来了兴趣。 谢家最近表现得实在太过安静,魏斗焕本就有所怀疑。 徐恒业举动如此奇怪,难道赵家行贿之事当真与谢家有关? “不急,继续监视。” “你现在去把江威乾请来,就说咱们千牛卫请他喝茶。” 对于徐恒业,魏斗焕没有着急将其请来问话,既然关系到谢家,那自然要好生准备一番才是。 不多时,王煜带着千牛卫,与之前的杨焕之一样,将江威乾请到了千牛卫属衙内。 江威乾今年不过四十岁,却已是户部侍郎,眉眼犀利,颇有一番“自有正气在人间”的气质。 见得魏斗焕,也不见礼,只淡淡问道: “魏大人请我来,当真是为了喝茶么?” 魏斗焕当即将赵家行贿之事说了。 “什么?赵家向我行贿?怎么可能!” 一听这话,江威乾立时怒道: “我与赵家素来不和,长安城中皆知,赵家若向我行贿,那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魏大人如此这般捕风捉影,污蔑朝廷正四品大员,难道就不怕我向陛下上疏弹劾你吗?” 这才是真正的被冤枉的表现。 比起江威乾的表现,杨焕之之前的表现可谓一塌糊涂。 也难怪魏斗焕都忍不住怀疑。 魏斗焕见得他这般神色与言词,当即笑道: “江大人不必激动,今日请大人来,便是想向大人确认一番,正是在下担心冤枉了大人啊。” “确认?确认什么?” 江威乾敏锐的察觉到了魏斗焕话里有话。 而魏斗焕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 “年前江大人不是刚在老家买了百亩良田么?这刚过完年没几个月,江大人便又在老家买了几处庄子,而且都是带着良田的庄子,江大人一个月的俸禄多少钱啊?竟能买得起如此之多的良田庄子?” 他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江威乾明显有不正当的钱财来源,自然值得人怀疑。 按道理来说,江威乾一个月的俸禄别说买庄子,便是买老家的一个铺子,只怕也有些捉襟见肘。 可江威乾却接二连三的买了如此之多的庄子良田,若不是有人行贿,这些钱他从何处得来?天上掉的? “我倒是因何,原来是此事。” 江威乾闻声,脸色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还有些不屑的道: “老家之事,一向由我大哥打理,购买良田庄子的钱银,也大多都是由我大哥出。” “魏大人既然能查到我老家之事,自然也能查清楚钱财来源。” 他知道魏斗焕今日的身份乃是千牛卫郎将,而天底下就没有千牛卫不知道的事,所以他并未对魏斗焕知道这些感到好奇,反而还鼓励魏斗焕继续查清楚。 “原来是这样。” 魏斗焕闻声,当即面露思索之色。 见状,江威乾只一声冷笑,却并未多言。 他自认为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不怕魏斗焕调查,不过对于魏斗焕这般无孔不入的窥探隐私,他却很是不喜。 或者说,他对千牛卫的存在,一直不喜。 只是千牛卫乃皇帝亲卫,他不喜也只能忍着。 此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给千牛卫一点颜色,他自是不可能对魏斗焕笑脸相迎。 “可是江大人想过没有,那些个庄子原本的主人,为何愿意将收成极好的庄子良田卖给大人呢?” 魏斗焕思索一阵后,忽的问道。 第230章 他哪里来的自信 江威乾在老家诚安又是买田,又是买庄子的,虽说都是他大哥出的资,可用的乃是他的名义。 而卖给他庄子,良田的人,千牛卫也早有记录在。 “除了你们江氏,便数林氏在诚安颇有威望,卖给你家良田庄子的,也正是林氏。” “那些原本就收获颇丰的良田庄子,若说林氏看在大人的面子上就拱手相让,说起来是否有些牵强?” 林氏一族在大乾原本与河北崔氏不相上下,但因为多年前一桩案子,林氏一落千丈,如今却也只能与诚安江氏相提并论。 只是林氏虽寂,底蕴仍在。 江威乾而今也不过是个户部侍郎,而且还是靠着王家上的位,林氏若因此就将那些良田庄子拱手让给他,岂非匪夷所思? “哦?” 听到此言,江威乾不由淡淡笑问道: “魏大人的意思是,以本官的名义,尚不能在林氏手中购得一两亩良田庄子?” 看上去,他似乎对自己很自信,对自己的声望很自信,对江氏在诚安的实力很自信。 可这样的自信却并不符合他以往建立起来的人设。 在朝中,他虽是王家提拔,可与王家并不亲近,与温家,吴国公府那边也不亲近。 人脉?声望? 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他哪里来的这般自信? 魏斗焕想着,嘴上已然言道: “若只是一两亩那也罢了,可大人买的可是数百上千亩良田,而今江氏在诚安已是最大的地主。” “如此数目的良田,林氏居然连问都没问一句便拱手相让,江大人还觉得此事稀松平常?” 按大乾律,各级官员所拥有良田都有着严格的数目控制。 一般来说,大乾官员并不会侵占百姓田地,因为大乾在这方面律法很严格,一旦查实,便是抄家的下场。 所以官员的田地来源,大多是朝廷分配以及赏赐,还有便是从其他地主手中购得。 但总体上来看,大乾官员并不会超出自己所能拥有田产的数量,基本也就在红线以下徘徊,胆敢冒头者,差一个,抓一个,绝不姑息。 以江威乾而今的官职来看,他所拥有田产数量也就千亩左右,这也就是江氏为何要用他的名义在诚安买田的原因。 一来,江威乾有官职在身,在土地买卖时,比较容易。 二来,江威乾本身能够拥有千亩良田,即便他买了,也在情理之中,不容易被人诟病。 可如此之多的良田,林氏不但拱手相让,甚至连问都没问,即便江威乾有官职在身又如何?难不成以林氏的底蕴,还能怕了他不成? 这显然不符合逻辑。 林氏曾也是风光无限,江氏不过刚刚崛起,此番买卖田产之事,必有蹊跷。 “魏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江威乾自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以前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毕竟他自己也清楚,在朝中当官,每一日都可能是最后一日,即便置办再多的产业,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 若不是因为妻儿,他只怕根本不会想着买田。 可现在听魏斗焕如此这般的说起,他才意识到林氏此番痛快的将田产卖给自己,似乎当真有些不对劲。 以往在诚安,江氏与林氏本就不对付,甚至双方因为城中产业之事,还经常产生争执。 林氏最近的举动,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林氏将这么多良田,以如此价格,如此痛快的卖给江大人,或许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根据千牛卫的记录,一个月前,赵家商船曾停靠诚安码头,赵家老二赵世平曾与林风昭会面。” “而后,你大哥出面,替你购置田产,林氏主动上门意欲出售城外的庄子,双方达成交易。” “大人对此事,难道一点儿不知?” 魏斗焕眼神微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质疑。 按理说,赵家与林家往来,江氏如何会不知? 而诚安江氏若知,又岂会不告诉身在京城的江威乾? “赵世平?林风昭?” 江威乾闻声,顿时满面疑惑道: “他们怎会会面?当年林家之事,赵家也有份参与,就算赵家愿意和解,林家岂能愿意?” “更别提让林家将田产出售给我江氏。” “魏大人莫不是搞错了吧?” 话到最后,江威乾的眼神一时变得轻蔑。 千牛卫的确无孔不入,但所得之事,却并非一定全都正确。 要知道,天下之事,虚虚实实,并非看见了,听见了,便是真的。 赵家与林家之事,难道就没有可能只是一场骗局? “赵家商船从南州至恒阳,沿璃河入淮水,进善州到北阳,最后进入渭水,进入京城。” “而要去到诚安,便需绕道扬州,路程将多出三分之一。” “赵家如此大费周章的去到诚安,若只是演一出戏给千牛卫看,大家觉得可能么?” 魏斗焕在翻阅江威乾资料时,便注意到了这一点。 话音落下,他又顿了顿,继而接着说道: “就算赵家与林家乃是合谋演了这一出戏,可他们为的是什么呢?” “正如大人所言,当年林家之事,赵家也有参与其中,林家对赵家恨之入骨,又怎么会与赵家合谋?”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然清楚了许多。 只不过江威乾听罢,仍是不肯承认。 他冷冷一笑,不以为然道: “那按照魏大人所言,赵家如此大费周章的搞出这些事,为的便是将林家的田产拱手送到我的名下?” “赵家为何要如此?” 刚才魏斗焕也说了,赵家与林家会面之事,发生在一个月前。 而那时候,春闱主考官与副考官的人选并未定下来,赵家即便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拉拢江威乾,岂非也太早了? 而且,那时候江威乾并不是副考官的人选。 赵家为何要如此? 闻声,魏斗焕嘴角微微上翘,掀起一抹弧度道: “这就要说到赵家乃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了。” 之前,魏斗焕一直想不明白,无论是杨焕之,还是江威乾,赵家向他们示好,进行拉拢之事,都发生得很早,甚至根本无法让人怀疑,赵家的目的乃是今年春闱。 可当魏斗焕将赵家乃是皇亲国戚的身份带入其中后,这一切便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这世上确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也没有什么事乃是平白无故的发生。 既已发生,那必然有着发生此事的原因,以及目的。 更何况此事还关系到赵家。 “哦?洗耳恭听。” 江威乾脸上仍是波澜不惊。 第231章 中间派 一个月前,赵家与林家“合谋”。 魏斗焕并不清楚当时赵世平与林风昭到底谈了什么,但是从后面发生的事来看,指定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如此,才会让林家,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将近千亩良田卖给了江氏。 这件事,江威乾或许并不知晓,可江威乾的哥哥,对此也并没有感到意外,就很难说了。 而当时身在京城的江威乾,尚未接到出任此次春闱副考官的中书旨意,所以赵家的举动,很难说是贿赂江威乾。 只是,如果将这件事将赵家皇亲国戚的身份考虑进去,那就不一样了。 “赵家皇亲国戚的身份,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凭着这层身份,赵家垄断了京城的瓷器生意,甚至大乾泰半瓷器,都出自赵家之窑。” “尽管当年林家之事,赵家也有参与,但以赵家在京城的身份地位,林家便是有怨在心,想来也不敢对赵家有什么想法,甚至当赵家愿意与林家和解之时,林家反而乐意之至。” “毕竟,林家想重振当年风光,赵家显然是一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这是林家愿意与赵家“合谋”的原因。 当然,赵家在京城确然没有实权,毕竟在朝中无人。 可赵家有钱啊! 在这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时代,赵家的钱,即是权,只不过稍显收敛,不如温王谢三家那般露骨。 “而经过李悠扬,单飞举被杀一案,京城中的形势已然明显,此次春闱更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谁都想通过此次春闱,将自己的人送入朝堂,从而打压对方。” 其实一开始魏斗焕也没想明白赵家提前布局的理由何在。 可是当他联想到那日在金吾卫属衙内,温清源与王仲秋当庭对峙,他心中的疑惑这才逐渐解开。 温清源站在了吴国公府一边,而王仲秋站在了他这边,只剩下一个谢家毫无动静。 在这种情况下,赵家想要通过此次春闱,将自己人送入朝堂,普通手段肯定是不行的。 可如果是行贿,走徇私舞弊这条路,当时春闱考官的人选并未下来,赵家如何肯定江威乾便是其中之一呢? “刚才我说了,赵家乃是皇亲国戚的身份,用这层身份,赵家在商场上,很多事都可迎刃而解。” “可也正是因为这层身份,让赵家想在此次春闱中做手脚,受到了限制。” “无论此次春闱的考官是谁,其实赵家能做出的选择就那么几个。” 因为赵家皇亲国戚的身份,所以赵家不能偏向如今朝堂之上的任何一方,无论是吴国公府,还是他魏斗焕。 一旦参与党争,加之赵家皇亲国戚的身份,那事情的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若只是温王谢郑四家以及魏斗焕斗来斗去,说到底不过是党争。 可若是赵家加入其中,那便是堂而皇之的谋逆! 历朝历代,哪有皇亲国戚参与党争的? 皇亲国戚参与党争,与谋逆有什么区别? 即便是大明朝党争最为严重的嘉靖时期,清流党的精神领袖裕王,也可从来没有在明面上参与过与严嵩一党的斗争,都是让徐阶,高拱,张居正顶在最前面。 大乾朝中,皇亲国戚参与党争的下场,岂非历历在目? 当年的前燕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无论此次主持春闱的考官是谁,赵家的选择都只能是中间派。 想清楚了这一点,赵家提前布局的原因也就清楚了。 而今的朝廷中,既不偏向吴国公府,又不偏向魏斗焕的,用脚趾头都能数出来。 杨焕之是一个,江威乾自然也是一个。 “可赵家怎么会知道,主持此次春闱的考官,一定是本官这等中间派?” 江威乾听懂了,也明白了。 但是赵家毕竟是提前布的局,赵世雄如何知晓朝廷会让几个中间派的官员主持春闱? 难道赵家当真有未卜先知之人? “这就不得不说赵家在京城混了这么些年,虽一直无法进入朝堂,但也一直没人能撼动赵家地位的原因了。” 魏斗焕神色平淡,嘴角挂着丝丝笑意,若无其事道: “赵家的身份摆在那里,是个人都知道不能与之争锋,能避则避,能让则让。” “因此赵家在京城,虽不是官,但却胜似官。” “而赵家对于皇帝陛下的脾性,也是十分了解,这么些年,赵家虽有不法之事,可哪一件是当真触怒了龙颜,使得陛下不快的?” 没有。 赵家这么些年在京城干的事,若是在魏斗焕看来,自然是极尽肮脏与龌龊,按照大乾律法,早该抄家了。 可在皇帝眼中,不过是小打小闹,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赵家对皇帝脾性的把控,可谓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朝廷对于此次春闱的考官人选并未下来,可赵家却已然猜到了皇帝陛下的意思。” “既然朝堂之上党争如此激烈,若再用他们的人,势必将此次春闱化为一场党争的战场。” “科举大事,不容儿戏,陛下若想避免让此次春闱成为党争的战场,那便只能选用中间派来主持。” “主考官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完全可以抛开不谈,而且以王家在朝中的地位,王老大人也不屑,更不会通过此次春闱去打压吴国公府。” “于是,赵家能够选择进行贿赂的,便只剩下四个副考官。” “而赵家既然猜到了皇帝陛下的意思,朝中的中间派官员又只有那么几个,赵家别的不会做,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的道理,赵家难道还不明白?还不会做?”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正堂内顿时一片安静。 原本还十分不服气,甚至不屑与魏斗焕辩驳的江威乾,此刻已然满脸凝重之色,眉眼间透着一股淡淡的忧色,好似预感到了什么十分不好的事。 这件事,他显然没想到会如此复杂,也没想到赵家会如此处心积虑。 但事实上,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十分简单,只不过江威乾身在其中,无法看透而已。 而魏斗焕身在局外,自然要比他看得清楚。 今年春闱乃是赵家进入朝堂的大好机会,赵世雄只要不是傻子,便一定会牢牢抓住。 于是后面的事,便顺理成章。 “那孙百策又如何解释?” 这时,江威乾在将魏斗焕的话,前后连起来思考了一遍后,忽的问道。 既然赵家猜到了皇帝的意思,此次春闱用人一定是中间派,那孙百策这个温家人如何解释? 这显然是魏斗焕一番推断里的破绽。 可江威乾刚说完,便又立时面露恍然之色道: “都察院明里与谢家一党,孙百策却是温家的人,倘若孙百策在此次春闱中有何不轨之处,谢家与温家都难辞其咎!” “他虽不是中间派,但却胜过中间派!” 第232章 江大人想不想自救 其实在周五晟案发生之后,魏斗焕便应该猜到今年春闱的形势,薛从如还曾提醒过他。 当时魏斗焕让蔡明去将周五晟案告诉薛从如,让薛从如参与调查,可薛从如却将此案的调查权,全权推到了魏斗焕头上。 后来,在谈及今年春闱之事时,薛从如也将维持春闱秩序,维护京城治安的权力,全部交给了魏斗焕,甚至还将京兆府衙门的差役,都交给了魏斗焕调用。 在那时候,魏斗焕就应该猜到今年春闱的形势。 薛从如的这些举动,无一不在透露着今年春闱定然与众不同。 朝廷党争如此严重,皇帝若再用吴国公府一党,或者亲近魏斗焕的人,势必会让此次春闱变成血流成河的战场。 于是,今年春闱的考官们,必然是两边不靠的中间派。 而薛从如这只老狐狸,一早便料到了此事。 他将维持春闱秩序的任务全权交给魏斗焕,便是不想与这些中间派往来。 要知道一旦与这些中间派往来,出了事,那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谁都不会伸手救他。 中间派虽是朝中的一股清流,但也是一群极具危险的人物,因为这些人既不给左右两党面子,又妄想独自明哲保身。 在左右两党眼中,可不就是臭鸡蛋一箩筐? 这样的人出了事,左右两党看热闹还来不及,还指望他们能出手相助? 再说,通过李悠扬,单飞举之死的案子来看,薛从如显然是站在吴国公府一边的。 倘若在春闱之际与中间派往来,吴国公府又会如何看他? 魏斗焕一早便该想到这些,奈何当时事情繁杂,并未认真思考,此时想来,不由恍然。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魏斗焕将所有事连贯起来想清楚以后,他心中对此次赵家行贿案的大体脉络,已然了如指掌。 正如杨焕之一样,赵家显然不会明目张胆的去向江威乾行贿。 通过与林家合谋,让江威乾占到便宜,而后在春闱到来之际,将此事挑明。 届时江威乾已经买了林家的田产,即便他不知道,那也已然“收受了贿赂”。 换句话说,赵家通过这样的手段,让杨焕之与江威乾,都在不知不觉间被迫受贿。 到时候即便他们不愿为赵家办事,那也不行。 “赵家这是硬逼着我们上了贼船!” 江威乾想到此处,一事怒意横生。 他完全没有想过与赵家往来之事,更没想到赵家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他行贿。 可事已至此,他已经掉入赵家的彀中,想要逃离,显然不是如此简单之事。 “你与杨大人,都是朝中赫赫有名的中间派,赵家想拉拢你们,自不能用简单的法子。” “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受他赵家钳制,不得不为他赵家办事。” “就算事发败露,他赵家也能轻而易举的抹除痕迹,撇清与你们的干系,最终倒霉受罪的,还是你们。” 间接向江威乾,杨焕之行贿之事,赵家做得极为隐秘,甚至没有直接与这二人接触。 一旦事发,赵家只要斩断与姚璧,林家等人的关系,江威乾与杨焕之的罪名怎么也落不到他赵家头上。 而且赵家皇亲国戚的身份摆在那里,说赵家向这二人行贿,谁信呢? 总而言之,赵家的整个计划可谓完美,无论成功与否,赵家都能全身而退。 至于,杨焕之,江威乾二人,不过是棋子。 “徐恒业呢?他难道也被赵家如此逼迫了?” 江威乾皱着眉头问道。 只见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我还没请徐大人来喝茶,对于他的事,暂且不知。” “不过我想,应当大差不差,今年春闱一共只有四个副考官,除了孙百策外,你江大人,杨大人以及徐大人都是中间派,赵家为防万一,应当不会漏了徐大人。” 从杨焕之与江威乾被迫受贿的痕迹来看,赵家此番心意已决,定要将自己人送入朝中。 所以对于徐恒业,赵家想来也不会放过。 而只要搞定了这三人,剩下的那个孙百策,便已然不足为虑。 就算孙百策发现了端倪,以他一个小小都察院御史的身份,还能做点什么? 他背后的谢家,难道会因为这点事去得罪赵家?去得罪王家? 谢家既保持了中立,那自然不会出手。 “我现在就写信,让大哥将所有田产全部清退!” 江威乾思来想去,唯有这个办法才能彻底撇清与赵家的关系。 可魏斗焕却摇头道: “晚了。” “什么?” 江威乾闻声一震,立时满脸骇然。 只听魏斗焕道: “那些田产已经进入你的名下,就算你清退了,也无法彻底抹去痕迹,千牛卫的记录存档,你总不能彻底抹去吧?” “朝廷或者陛下若查,便一定能查到这些痕迹,届时你总归是百口莫辩。” 与杨焕之一样,那幅画已经进入过杨府,就算杨焕之将那幅画还了回去,也无法抹去这般痕迹。 事发被查,这些痕迹就会成为他们被定罪的最佳罪证。 “这么说,此次春闱,我等便只能被赵家利用了?” 此时揭穿赵家行贿之事,可谓毫无根据,他江威乾总不能因为自己买了几亩地,便怀疑赵家向自己行贿吧? 同样的道理,杨焕之总不能因为收了姚璧的一幅画,便觉得是赵家贿赂自己吧? 若不不揭穿,那他们便只能按照赵家说的去做,在春闱之际,对赵家的安排言听计从,徇私舞弊。 事情顺利,赵家的人进入朝堂后,赵家自然会对他们再度进行补偿。 可如果事情不顺利,赵家自然会将二人卖得干干净净。 而此刻,魏斗焕已然发现了此事,也正在调查此事,他们难道还能在魏斗焕眼皮子底下为赵家卖命? 换言之,此时的他们已然是进退维谷,分毫不能动。 “江大人想不想自救?” 这时,魏斗焕忽的漫不经心的言道。 闻声,江威乾不由心神一震,脸上诧异之色顿时迸发。 “自救?何谓自救?如何自救?” 此时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倘若任由此事发展下去,最终他与杨焕之的下场,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皇帝故意让几个中间派主持今年的春闱,为的便是避免出现徇私舞弊之事。 可这几个中间派居然被赵家所利用收买,这还了得? 没有其他办法,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魏斗焕身上。 第233章 你不应该相信我 江威乾与杨焕之一样,都属于中间派,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的。 但此刻他们却在赵家的阴谋下,进退维谷。 无论是否拆穿赵家的阴谋,对于他们而言,都将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后果。 所以此刻江威乾除了相信魏斗焕有办法,再无其他选择。 事实上,江威乾心里也清楚,魏斗焕今天既然将他请来,又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说了这么多,自然没有怀疑他已然与赵家达成交易。 而魏斗焕若无办法,今日说这么多的意义又何在呢? 听得江威乾急切询问,魏斗焕当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大人仍可装作没事发生一般,继续主持今年春闱。” “什么?” 江威乾闻声,再度一震,脸上满是不忿之色。 “这算哪门子办法?如此办法,还不如让本官去向陛下自首!”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如何能够装作没发生一样? 而且万一赵家当真找上门,让他徇私舞弊,那他怎么办? 拒绝? 拒绝不了。 赵家会以贿赂他之事要挟,赵家在朝中无人,就算贿赂官员,在皇帝眼中也不过屁大点儿事,京城中的富商,又要几个没贿赂过官员呢? 可他江威乾却不行。 皇帝若是知道赵家贿赂了江威乾,那江威乾这个原本的中间派,便立时不再中立。 而收受贿赂,按照大乾律法,革职查办乃是最起码的处置措施。 再加上春闱之事,事关重大,抄家都不是没有可能! 那不拒绝?为赵家徇私舞弊? 这样做的后果更是不用多言。 “不拒绝。” 魏斗焕很快告诉了他如何选择。 听到这话,他顿时勃然大怒道: “魏斗焕!” “本官也是科举出身,岂能因为爱惜己身,便将天下士子的前途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 “本官又岂能因为赵家胁迫,便辜负圣恩,违法乱纪?难不成在你魏斗焕眼中,如本官这些中间派,便是如此大逆不道不成!” 江威乾不受王家喜欢,不是没有道理。 或者说,朝中中间派不受左右两党看重,不是没有道理。 正如江威乾与杨焕之,他们皆是这般以家国大事为己任的纯臣,什么党争,什么荣华富贵,他们完全不在乎。 他们心中有自己的志向与理想,有自己的抱负与追求。 不与党争之辈同流合污,乃是他们最起码的底线,不做危害江山社稷之事,乃是他们为官的原则。 而在这个黑暗无比的朝堂之上,似他们这般的人,便是左右两党口中的“茅坑里的石头”,那是又臭又硬。 谁能喜欢他们呢?谁能看重他们呢? “我并未让你受赵家胁迫,便徇私舞弊。” 魏斗焕并未因为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而动怒,反倒对他升起一丝敬佩。 要知道,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年代,实在是不多了啊。 “那你是何意?” 江威乾仍是满脸怨气的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若是此刻揭穿赵家所为之事,你我都没有实证,能够证明赵家确然向你行贿,并以此为由胁迫你徇私舞弊。” “所以你只能继续装作没事发生,等着春闱到来那日,等着赵家向你摊牌。” “只要赵家向你摊牌,你便有了赵家胁迫你的证据,届时再将整件事和盘托出,朝野上下,文武百官,谁敢不信?” 以身为饵,此乃当下杨焕之与江威乾唯一的办法。 只是,魏斗焕并没有让杨焕之这样去做,因为杨清婉的关系,魏斗焕并不希望杨焕之以身入局。 倒是江威乾,还有王仲秋在,就算他与王家并不亲近,可他毕竟是王仲秋提拔上来的。 一旦出事,王仲秋就算不救,也不至冷眼旁观。 而江威乾在得到赵家胁迫自己的证据后,将整件事公之于众,一则可以表明己心,绝不做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事。 二则能够向皇帝表明,他对朝廷,对皇帝始终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仍是不折不扣的中间派。 三则,能够让赵家骑虎难下,无法自辩。 朝野上下,文武百官得知此事,如何能够怀疑? 难不成他们怀疑江威乾用的乃是苦肉计,为的便是陷害赵家? “你虽与赵家不和,文武百官多半会猜测你在陷害赵家。” “但我手上还有一张王牌,只要我将这张牌打出,赵家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是了,魏斗焕手上还有唐德容。 唐德容的供词,完全能够证明江威乾的指控,而江威乾的指控又能证明唐德容的供词。 只要江威乾按照魏斗焕说的去做,赵家这一局,便已然输了。 江威乾听罢,细细思考了好一阵,确实无法找到更好的办法,一时之间只得将目光转向魏斗焕,面带疑虑。 “我为何要信你?” 他不知道魏斗焕手上的王牌是什么,既然魏斗焕没说,他自然也不会傻到去追问。 毕竟魏斗焕今天说了这么多,始终在针对赵家。 这一点,他难道还看不出来? “你不应该信我,你应该相信的是陛下。” 魏斗焕淡淡言道。 江威乾闻声一怔,继而若有所思的道: “陛下让你返回京城,又让你在京城搅动风云,还保你平步青云,可见陛下对你信任之至。” “可赵家乃是皇亲国戚,若陛下旨意,你如何敢调查赵家,针对赵家?” 他只猜对了一半,但这一半,也足以让他相信魏斗焕了。 事实上,党黄公公将金戎国主的匕首送到魏斗焕手中的时候,即便皇帝没有下明旨,可是个人都知道,那把匕首代表着皇帝对魏斗焕的绝对信任。 至于为何,他们并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那把匕首在魏斗焕手中,象征着魏斗焕拥有尚方宝剑。 所以魏斗焕才敢一二再,再而三的与温家,与郑家争斗。 因为他代表的,乃是皇帝! “还请江大人按照我说的去做,尽管你我立场不同,但目标却是一致的。” “我也不希望自己第一次维持春闱的秩序,就出现徇私舞弊之事,所以江大人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便一定会给赵家一个惊喜。” 魏斗焕毕竟是全权负责此次春闱的秩序与治安,一旦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闻声,江威乾不再犹豫,当即点了点头。 而也就是在此时,他忽的发现眼前的魏斗焕与他以往所看到的,听到的魏斗焕,有些不同。 至于到底是哪儿不同,他并不知晓。 只是当下的魏斗焕,让他忽的眼前一亮,有种希望从地平线骤然跃起的感觉。 第234章 计划不能停止 经过与杨焕之,江威乾两人的谈话,魏斗焕已经确定了赵家此次关于春闱的阴谋。 但同样的,魏斗焕接连请杨焕之,江威乾来千牛卫属衙喝茶,自然也引起了赵家的警觉。 赵府之中,赵世雄正坐在书房之中喝着茶,陡然听闻此事后,当即皱起了眉头。 “父亲,魏斗焕抓了唐德容,恐怕已经猜到了我们要做什么。” 赵承炳并不是真的傻,而且就算是傻,到这种地步也应该看得出来魏斗焕的用意。 毕竟唐德容被抓了以后,魏斗焕又请杨焕之,江威乾去千牛卫喝茶,这还不容易联想吗? “唐德容最在意的,不过是他儿子,如果魏斗焕用他儿子相威胁,唐德容招供只在朝夕之间。” “供出了我们以后,以魏斗焕的智虑,不会想不到我们想做什么。” 赵季烟刚从江南返回不久,此刻也在书房之中,就站在赵承炳的身侧。 比起赵承炳,他对赵家的贡献可谓极大。 只不过因为不是嫡长子,所以赵家的产业,他始终摸不到命脉。 这些年也一直被赵世雄扔在江南历练,今年过年刚刚返京。 “你怎么看?” 赵世雄闻声,当即转头看向了书房中另外一个坐着的人,那是他的亲兄弟,赵家老二,赵世平。 与赵季烟不同的是,赵世平一直负责着赵家最为紧要的瓷器生意,从江南运送瓷器回京城,那些商船,便是在他的名下。 他在赵家的地位,仅次于赵世雄。 此次有关送自己人进入朝堂之事,也是他和赵世雄一手谋划。 听得赵世雄问及自己,他当即沉声道: “此事不可不防,无论唐德容是否对魏斗焕和盘托出,我们也应该做好第二手准备。” “既然杨焕之与江威乾都被请去了喝茶,那我们便当他们已然知晓了此事。” “不过,就算他们从魏斗焕口中得知了此事,没有证据,他们也不敢怎么办。” “大哥,我的建议是,事已至此,何不现在就与他们摊牌,也好看看他们到底是信魏斗焕,还是信我们。” 这个计划不能中止,无论是赵承炳,赵季烟,还是赵世平都知道这一点。 今年春闱乃是天赐良机,错过了今年,那便要再等四年。 这对赵家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这个计划不能停止,也无法停止。 他们暗中做的那些事,已然被千牛卫查到了,就算他们现在中止,也无法抹除那些痕迹。 唯一的办法,便是继续将这个计划执行下去。 向杨焕之,江威乾摊牌,显然是个不错的办法。 一来可以试探这二人到底站在哪一边。 二来,也能通过二人的反应,提前布置后面的事。 “万一魏斗焕向陛下陈奏此事,那我们怎么办?” 这时,赵季烟忽的问道。 魏斗焕乃是用千牛卫郎将的身份,将杨焕之,江威乾请去喝茶的。 千牛卫查案,无需证据,查到什么直接上奏给皇帝便是。 一旦魏斗焕已然向皇帝陈奏了此事,他们还继续执行这个计划,还向杨焕之,江威乾摊牌,就算没有证据被魏斗焕握着,皇帝也会对赵家生疑。 届时,春闱之中出现任何状况,都将是赵家的问题。 “不会。” 赵世平摇了摇头道: “魏斗焕若是想向陛下陈奏此事,早在审问了唐德容之后,便会陈奏,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 “他既请了杨焕之与江威乾前去问话,想来便是想要自己查到证据后,才向陛下陈奏。” “这对我们来说,乃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魏斗焕确然没有向皇帝陈奏此事,正如赵世平所言,魏斗焕想的乃是证据确凿以后,彻底将赵家的罪名定死。 这样一来,就算皇帝意欲宽宥,也无法名正言顺的给予赵家优待。 “只要我们赶在魏斗焕查到实据之前,向杨焕之,江威乾等人摊牌,让他们不得不为我们所用,那魏斗焕便无从查起。” 换句话说,只要赵家现在控制了杨焕之,江威乾等人,魏斗焕便无法从他们身上得到有关赵家行贿的实证。 这样一来,就算有唐德容的供词又能怎么样呢? 唐德容并不知道赵家到底贿赂了谁,也不知道赵家想要送进朝堂的人是谁。 魏斗焕拿着的唐德容的供词,无异是废纸一张。 “二伯,如此,是否风险太大了些?” 赵季烟皱眉道: “杨焕之与江威乾等人,都是朝中赫赫有名的中间派。” “我们对他们行贿之事,也只是间接,逼着他们为我们所用。” “现在我们去摊牌,万一他们宁死不屈,我们岂非功亏一篑不说,还反倒会被魏斗焕抓住实证?” 是了,赵家控制了杨焕之等人,那自是一切好说。 可如果没能控制呢? 万一杨焕之等人宁肯玉石俱焚,也不肯为赵家所用呢? “江威乾乃是王仲秋提拔上去的,一旦他出事,王仲秋难免受到牵连。” “况且此次王仲秋还是主考官。” “所以江威乾即便不顾惜自己,也会顾惜王仲秋的声望,他选择玉石俱焚的可能性不大。” 赵世平想了想,继续道: “至于杨焕之嘛,倒是有些棘手,他在朝中明面上乃是谢家的人,可与谢家又始终保持着忽远忽近的关系。” “要让他为我们所用,那便只能从他女儿下手。” “季烟,你不是很喜欢杨清婉么?若你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杨家便只能与我们联姻,到时候看他是选择杨清婉的清誉,还是选择他自己的名声。” 众所周知的是,杨焕之的软肋乃是杨清婉。 只要搞定了杨清婉,杨焕之难道还会不乖乖听话? 赵季烟听到这话却是神色一怔,而后转头看向赵世雄道: “爹,用人家女儿的清白去威胁人家......” 一向以读书人自诩的他,对这种卑鄙无耻之事实在难以启齿。 可赵世雄却淡淡道: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 “杨家要怪,便只能怪魏斗焕,若不是魏斗焕插手,我们又岂会出此下策?” 在他看来,他一切谋划,均与魏斗焕无关。 可魏斗焕不但横插一脚,而且还将唐德容抓了去,威胁到了他的计划。 既然如此,这个锅只能让魏斗焕来背。 “可是爹......” “你若不愿,此事便交给承炳。” 不待赵季烟继续推辞,赵世雄已然打断了他的话。 一旁的赵承炳闻声,脸上当即浮现一抹阴笑道: “二弟,怜香惜玉的事,我比你拿手。” 第235章 来得及,完全来得及 魏斗焕在请完杨焕之,江威乾喝茶后,并未着急请剩下的两个副考官前来喝茶。 这让王煜十分不解,安排好监视杨焕之,江威乾的事情后,当即赶回了千牛卫属衙。 “剩下两个人怎么办?” 他看着魏斗焕径直问道。 既是要打草惊蛇,那四个副考官该当一视同仁,而且徐恒业与孙百策,一个是谢家的人,一个是温家的人,此时难道不应该更需要请来喝茶么? “还是说,你还是坚持之前的想法,赵家不会对这二人行贿?” 之前魏斗焕就说过,徐恒业乃是谢家的人,而谢家也是中间派,只不过谢家这个中间派比杨焕之,江威乾更具有影响力。 赵家若是向徐恒业行贿,徐恒业背后连着谢家,谢家岂能让赵家这等手段,污染了赵家的门楣? 而赵家向孙百策行贿,痕迹太重,很容易被人看出来,所以赵家按道理并不会这么做。 王煜以为,魏斗焕没有请徐恒业,孙百策回来喝茶,就是因为这个。 可谁知魏斗焕却摇头道: “一开始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毕竟这二人目标太大,牵连太广,一旦事发,赵家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从杨焕之,江威乾的受贿情况来看,赵家行贿的手段很是不一般,与其说是行贿,莫不如说是威胁。” “既然如此,赵家为保证四个副考官意见一致,剩下两人自然也不会放过。” “虽说徐恒业与孙百策的身后都是谢家,可赵家行此事,并不会损害谢家的既得利益,谢家也没道理在这时候给自己树敌。” 赵家若是普通的行贿手段,比如说是送钱,送金银珠宝,送名贵字画这些东西,谢家自然是看不上的。 毕竟这些东西,谢家这些年还收少了?还差赵家这点东西? 可赵家的行贿手段偏偏不简单。 而要想堂而皇之的将自己人送入朝堂,赵家就必须保证四个副考官的口径一致,不然出了问题,王仲秋深究下来,很容易看出端倪。 于是,对于徐恒业与孙百策,赵家当然不会什么也不做,任他们自由发挥。 再加上这些年大乾朝堂本就黑暗,春闱之事更是早已被搞得一团乌烟瘴气,谢家就算不愿和赵家为谋,但也绝不会轻易开罪赵家。 以谢家一贯以来的风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能性最大。 “那你为何不将徐恒业,孙百策请回来问话?” 王煜更加不明白了。 既然这两人也有受贿的嫌疑,那为何魏斗焕还不动手? 难不成要等到赵家反应过来,做出应对,魏斗焕才继续动手? “不急。” 魏斗焕淡淡道: “敲山震虎,打草惊蛇不能一蹴而就,今日便算是给赵家提个醒。” “徐恒业不是去了谢家么?等他出来,看看情况再说。” 在魏斗焕请杨焕之回来喝茶后,徐恒业便独自一人去了谢家。 他去谢家做什么,与谢嗣同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不过徐恒业既然动了起来,孙百策还会远么? 果然,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千牛卫带来了消息。 孙百策在今日也出门了,不过是在黄昏时候。 “去了何处?” 王煜急忙问道。 那千牛卫道: “赵府。” “赵府?” 饶是王煜听罢,也不由心神一怔,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如今赵家向四个副考官行贿之事,千牛卫已然有所察觉,赵家对此恐怕也已然知晓。 孙百策在这时候去赵家? 那是干啥呢? 生怕别人不知道? “倒是聪明。” 魏斗焕听罢,嘴角不由掀起一抹弧度。 “嗯?” 王煜当即转过头来。 这怎么还聪明上了? 孙百策此举,难道不是糊涂了吗? 他此时去赵府,岂非更加证明此次春闱,他也有份收受赵家的贿赂? 魏斗焕看着满脸疑惑的王煜,提醒道: “以赵家行贿的手段,岂能让孙百策知道自己受贿了?” 经过与杨焕之,江威乾的谈话,魏斗焕确认了赵家行贿的方式很不一般。 而也正是因为很不一般,故而杨焕之,江威乾并不知道自己受贿,反而还觉得理所当然。 于是,赵家若是意欲行贿孙百策,岂能让孙百策知晓? “但,经过今日我们将杨焕之,江威乾请回来问话后,孙百策就算再后知后觉,想来也已然察觉到了一点。” “他多半已经猜到了是赵家在背后捣鬼,故而这才前往赵家。” “一来,向我们证明他问心无愧,前去赵家便是把话说清楚。” “二来,也表明他坚定不移支持谢家的态度。” 当然,孙百策是否真的支持谢家,只有孙百策和谢家才知道,毕竟那日在金吾卫属衙,温清源可是带着孙百策一起来的。 所以孙百策明里是谢家的人,暗中很有可能是温家的人。 他如此堂而皇之的前往赵家,除了向谢家表忠心外,自然也有向温家表忠心的意思。 “那咱们怎么办?” 王煜深以为不该放任不管。 若是让孙百策全身而退,岂非就少了一个温家的把柄? 此次孙百策接受赵家行贿之事,难道不是打击温家的机会? “放心,赵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孙百策的。” “若不出意外,先和赵家干起来的,应该就是温家。” 魏斗焕之所以不着急,其实就是在等温家出手。 要知道温家此刻乃是站在吴国公府一边的,赵家虽是皇亲国戚,但在朝中无官无职,居然敢对他们的人下手,按照温家与吴国公府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岂能容忍? 而只要温家出手,那魏斗焕自然乐见其成。 看热闹这种事,谁能不喜欢呢? “但也不能只看热闹。” 魏斗焕想了想,继续道: “你将消息透露给王老爷子,看看王老爷子怎么说。” “另外,将杨焕之,江威乾被迫受贿之事上疏陛下,请陛下定夺。” 以往,魏斗焕自是不会麻烦皇帝的。 但赵家毕竟是皇亲国戚,就算他不顾及皇室的面子,皇帝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将此事传至北境,一来一回至少半月,那时候春闱早已开始。” “还来得及吗?” 王煜有些担心道。 只见魏斗焕微微笑道: “来得及,完全来得及。” “今年春闱可没那么快开始。”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眼神之中的笑意越发饱满,最后扩散至脸颊之上,一时泛滥。 在京城半年之久,这还是魏斗焕第一次对眼下之事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以往都是他被动防守或是反击,什么事总落后别人一步。 但这一次,他绝不允许再像以前那样! 第236章 两种悲剧 在等待北境消息这段时间里,魏斗焕也没闲着。 他让唐德容将名下所有店铺,又重新还给了庄家。 而唐德容到此时,俨然将魏斗焕当成了救命稻草,除了相信魏斗焕,他已别无选择。 因为赵家就他被抓一事,始终没有出声。 很显然,正应了魏斗焕之前说的那句话,在赵家眼中,他不过是一枚棋子。 而当他这枚棋子彻底失去作用之时,那便变成了弃子。 唐怀朝显然还不知道唐德容私底下干的事,见到唐德容后,当即兴奋道: “爹,今年春闱,儿子必榜上有名!” 看得出来,唐怀朝似乎对自己很有自信。 可他的这种自信在唐德容看来,简直就是笑话。 在这样一个时代,谁会管你有没有文学才华,谁会管你是不是治国名士,想要金榜题名?若无绝对的实力,背后大山庞大的权力,这句话简直就跟痴人说梦没什么区别。 这也就是唐德容费尽千辛万苦,想要通过赵家行贿的原因。 因为唐德容深知,即便他儿子唐怀朝学富五车,若没有靠山,那将注定一辈子都无法金榜题名。 而他唐家,自然无法在京城真正立足。 “好好好!” “为父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你也不用压力太大,尽力而为就行了,你还年轻,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此次唐德容与唐怀朝的见面,乃是魏斗焕特意批准的。 而唐德容心里也清楚,今日一见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不到自己儿子,一时忍不住叮嘱起来。 “无论是在朝为官,还是当个普通人,你都要切记,万不可学本家的那些人一般,狗眼看人低。” “京城很大,你日后无论遇到谁,碰到什么样的事,都要记住为父今日跟你说的这些话。” “踏踏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 离别近在眼前,唐德容还有许多话要说,可却在此时无法说出口,原本坚毅的目光不知为何,一下子便湿润了。 “爹?” “你怎么了?” 唐怀朝忙扶着唐德容坐下,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可唐德容却并未告诉他实情,只叹道: “为父这一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 “在京城混了几十年,到头来还是一样被人看不起,到头来还是没能为你谋一条好出路。” “都是爹无用,对不起你和你母亲......” 话到这里,唐德容内心防线骤然崩塌,一时间老泪纵横,难以自抑。 如果说孟非宗对孟少陵的维护,乃是恨铁不成钢的话。 那么唐德容对唐怀朝的愧疚,便是对于这个世道的无能为力。 在培养唐怀朝这件事上,他可谓煞费苦心,从下便让唐怀朝在老家,跟着诚安鼎鼎有名的大儒章鸿图研学。 唐怀朝也不辱使命,不到二十岁便考中举人。 但中举,似乎已经是唐怀朝的终点。 金榜题名之事,对于唐怀朝而言,简直就像是天边浮云,可望而不可及。 唐德容只恨自己不是达官显贵,也只恨自己在京城混了几十年,却依然混不出个样子。 以至于让他儿子唐怀朝的前途都无法袒护。 他这一脉,似乎注定只能成为别人的附属,别人家中的奴隶,永世无法跨越阶层。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怨天尤人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他选择了铤而走险。 可事到如今,这最后一条路也被魏斗焕堵上了,他望子成龙的心愿,终究还是要落空。 “爹!” “春闱还没开始呢,您这话说得早了些吧?” 唐怀朝还以为唐德容在说,以他的学问,无法考中进士,故而有些不满的道。 闻声,唐德容忙擦拭脸上泪痕道: “是是是,是为父多虑了,以我儿的才华,定能一举中第!” ...... 魏斗焕回到金吾卫属衙时,已是三天后。 这几日,他一直呆在千牛卫属衙,忙着分析千牛卫得到的一系列消息。 好几日没见到魏斗焕,赵振等人纷纷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 魏斗焕随即将赵家,杨焕之,江威乾等人的事说了。 对于赵振等人,魏斗焕自是不会瞒着,毕竟现在他能信得过的,也只有这些人。 “这群王八蛋,当了官便贪赃枉法,我大乾的科举都被他们搞得只有名,没有形了!” “谁说不是呢?四年一次的春闱,寒门士子十年读书,为的不就是这一次?” “他们倒好,几句话便让这些士子四年苦读付之东流。” 尽管赵振,马成以及牛山都没有参加春闱的资格,但对于这种事,三人还是感到十分愤慨。 唯有蔡明,听得此言,低头沉默,一言不发。 赵振继续道: “大人,要我说,此次春闱,咱们就该直接插手,严厉杜绝徇私舞弊之事。” “薛大人不是已经将维持秩序之事,全权交给了咱们吗?咱们干脆进入考场之中,严厉监考!” 金吾卫本就有维持考场秩序的责任,所以进入考场倒也不难。 只是监考之事显然不是金吾卫干的,四个副考官毕竟不是摆设。 其余两人闻声,皆是点头称是。 然而魏斗焕闻声却摇头道: “就算我们派人去监考,他们也一样有办法徇私舞弊。” 别的,魏斗焕或许不知道。 但春闱舞弊这种事,他可太清楚怎么回事了。 就算监考的全是金吾卫,也无法彻底杜绝舞弊这种事。 “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徇私舞弊,祸乱朝纲?” 赵振很是不忿的问道。 马成也出言道: “是啊大人,此事还关系到咱们,如果让他们如此乱来,最终遭罪还不是我们和那些悻悻学子?” 对于大乾,如赵振这般混日子的金吾卫,都有着深厚的家国情怀,更别提其他人了。 但因为他们的力量过于薄弱,甚至无法发声,即便说话,也没人在意。 故而他们的家国情怀,往往只有在战事爆发之际,才能发挥用处。 而此刻,面对春闱之事,他们的凛然正义,显然无法取得任何成效。 他们只得将希望寄托在魏斗焕身上,希望魏斗焕能够代替他们,实现心中的正义。 “陛下派我回京,我可不能只当个摆设。” “放心吧,今年春闱或有波折,但我保证一定会公平公正!” 这是魏斗焕从一开始就下定了的决心。 无论即将面对的对手是谁,也无论对方会用什么样的招数。 他都会坚定不移的执行自己这个决心。 因为,这是他对历史遗憾的补充,也是自我价值的体现,更是对皇帝信任的一种回报。 第237章 论科举舞弊的方法 大乾科举,舞弊的方式可谓繁杂,但由低到高,大致可分为三类。 最低级的,自然是夹带。 天下有资格参加春闱的士子很多,但他们不一定都有真才实学,毕竟大乾如此之大,上下官员如此之多,有几个走后门,实在正常。 但即便是走后门,卷面上的文字还是要工整,还是要写得有条理,至少不能让阅卷之人实在无法下笔题名。 这就好比是粉饰墙壁,阅卷之人手中拿着粉刷,用着上号的颜料,倾心尽力的粉饰。 可如果这面墙本身就是坑坑洼洼,东倒西歪的模样,即便阅卷之人再粉饰,那也是无济于事的。 所以参加春闱的士子,通过夹带的方式,将作弊书籍带入考场,而后抄袭乃是最常见的方法。 当然,这种方法之所以为最低级,自然是因为这种方法的成功率极低。 要知道,四年一次的春闱,考场搜查极为严格,不但有金吾卫的搜身,进入考场以后,还有吏部与大理寺等专项人员再度进行搜查,每隔一日还要进行惯例搜查。 别说书籍,便是一张纸条想带进去藏起来,那也比登天还难。 故而,这个方法,乃是下下策。 其次中级的,乃是买题。 夹带抄袭不成,买题显然是更容易实现的方法。 六部出题到中书审核,再由中书请旨,得到皇帝批准,而后再下发至各个考场,各个监考官的手中。 春闱的题目,可谓要经过多方势力之手。 题目泄露的可能性极大,没有真才实学的学子自然有机会买到题目。 而这种方法,往往只需要买一次题目,贿赂一个人,便能得到真题,所以风险较小,成本较小,汇报极大。 所以历年春闱,这种方法一直都是朝中大部分官员舞弊的手段。 但这个方法,显然还不是最佳选择。 最高级的方法是,买通考官。 比起前两个方法,这个方法可谓是釜底抽薪。 夹带抄袭,最终无论如何也还是要阅卷之人审核批阅的,甭管考生写的多天花乱坠,令人眼花缭乱,只要阅卷之人大笔一挥,这张考卷也就算完了。 而买题作弊也是如此,反正迟早都要经过阅卷之人的审核,就算提前知道了题目,将考卷写得完美无缺,阅卷之人不喜欢,那就无法金榜题名。 所欲买通考官,乃是万无一失之策。 卷面如何,写的怎么样,内容是否足够扎实,这些都无需考虑。 这个方法唯一要考虑的便是作弊之人的经济能力,以及能否买通考官。 只要钱足够,而又能买通考官,就算交上去白纸一张,考官也能让作弊之人金榜题名。 因为买通考官后,考官就跟作弊之人乃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成功便成仁,绝无半途而废,迷途知返一说。 所以大乾这些年最兴盛的,便是这个方法。 这也就是魏斗焕刚才说,即便让金吾卫亲自监考,也无法确保万无一失的原因。 因为没有人知道哪个考官是被买通的,最终阅卷之时又会有哪个考官暗中做手脚。 想要保证今年春闱绝对公平公正,魏斗焕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确保所有有才之士,都能依靠自己的本事,去赢得考官的认可。 而要做到这件事,显然不那么简单。 ...... 翌日,魏斗焕再次去到了王府,拜见王仲秋。 王仲秋还以为魏斗焕通过审问杨焕之,江威乾已经得到了确凿的证据,见得魏斗焕到来,当即问道: “怎么样?” 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赵家做得极隐秘,千牛卫并未得到确凿的证据。” 在这件事上,魏斗焕还是相当佩服赵家某些人的智商的。 毕竟能够做到如此滴水不漏,其智谋显然不一般。 王仲秋闻声,不由皱眉道: “若是如此,那老夫明日就上疏给陛下,让陛下换人。” 四个副考官,两个有被行贿的嫌疑,除了换人,别无他法。 “也不行。” 魏斗焕继续道: “就算另外换四个考官上来,赵家也一样能向他们行贿,将今年春闱搞得乌烟瘴气。” 真正要解决的不是副考官,而是赵家。 只有真正解决了赵家,今年春闱才能顺顺利利,公平公正。 这也是今日魏斗焕前来拜访王仲秋的原因。 “老爷子可知赵家意欲扶持的人是谁?” 事到如今,魏斗焕还是不知赵家想送进朝廷的人到底是谁。 无论是唐德容,还是杨焕之,江威乾处,至今都未曾得到一点儿消息。 不得不说,赵家的保密工作做得确实不错。 于是魏斗焕不得不前来询问王仲秋,身为主考官,而且王家在京城也有着情报网,或许王仲秋能知道一些蛛丝马迹呢? 可王仲秋闻声,却是白眉一挑,没好气道: “我?我知道个屁!” “千牛卫都没打探到的事,我又能知道?” “赵家在京城扎根这么些年,上上下下不知招揽了多少人,除非赵家自己开口,别人如何能够知晓?” 这倒是实话。 要想搞清楚赵家到底扶持的是谁,除非赵家主动开口,不然光凭千牛卫调查,指定没有任何结果。 可要让赵家自己交代,这一听就是天方夜谭。 难不成赵世雄发了失心疯? 难不成赵家良心发现,不愿徇私舞弊? 怎么可能呢?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时,一直在旁听的王骥忽的开口道。 闻声,魏斗焕与王仲秋都朝他投去了目光。 “有什么想法?” 魏斗焕忙问道。 只听王骥道: “赵家想要徇私舞弊,买通考官,势必要告诉考官名字,如若不然,考官如何知道哪个是赵家人?” “就算考官阅卷之时,名字与籍贯都是封住的,但赵家肯定会提前与考官,考子商议出另外一个办法,使考官在阅卷时能够认出赵家考子的试卷。” “如此,才能确保赵家考子能够顺利金榜题名。” “所以,只要魏大人能够监视好四位副考官,迟早能从他们口中得知赵家考子的线索。” 这件事,魏斗焕已经在做了。 王骥此言,并不是没有道理。 可他却忽略了另外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魏斗焕摇头道: “如果不能在赵家考子蒙混过关之前将其剔除,而是等到四位副考官都已经审核完毕以后,金榜题名之际,由老爷子主笔写名字的时候再将其剔除。” “朝中上下会如何想法?是此人乃徇私舞弊,还是老爷子刻意为难?甚至王家公报私仇?” 是了,最终审定金榜题名名单的人是王仲秋。 王仲秋在那时候将此人剔除,势必引起朝臣不满,届时王家可就不好受了啊。 第238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以王仲秋的性格,自然是不会害怕因为党争而被朝臣谩骂,甚至侮辱。 正如那日在金吾卫属衙时说的,都是为皇帝办差,谁特么又能怕谁呢? 但春闱并不是党争。 春闱关系到天下千万学子的命运,是天下读书人最看重的一件事。 若是王仲秋在这件事上给人落下口舌,天下读书人会如何看他?又会如何看王家? 王家能在朝中从一颗小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如今这般参天大树,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得到了大量读书人的支持。 声望这种东西,在读书人眼中最是重要。 一旦王家声望下滑,读书人还会支持王家么? 所以要想剔除赵家考子,必须赶在赵家考子的试卷被阅卷之前,甚至是在春闱开始之前。 于是,王仲秋最终决定,将此次春闱延期举行。 “赵家的事,你继续调查,反正你也已经查到杨焕之与江威乾头上了,深挖一下,或许就会有线索。” “我给陛下上疏,就说今年国战刚胜,京城上下尚在庆祝之中,春闱延期半个月。” 这是王仲秋能争取到的最多的时间。 再多争取点,就算皇帝答应,满京城的士子也不会答应。 延期半个月,对于魏斗焕而言,显然已是非常不错的机会。 “多谢......” “谢什么谢?你小子怎还是免不了俗套。” 不待魏斗焕把感谢的话说完,王仲秋便立马打断道。 闻声,魏斗焕只得打了个“哈哈”,笑着道: “我的,在老爷子面前,确然不用如此俗套。” “不过老子,我还是想问一句,您老如此坚定的站在我这边,相信的是我,还是陛下?” 其实魏斗焕一直有这样的疑问。 当然,他也知道这话问的有点多余。 果然,他话音刚落,王仲秋便没好气的道: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问这话。” “你跟陛下比什么比?有什么可比性?” 是了,魏斗焕如何能够与皇帝相提并论呢? 无论王仲秋因何站在他这边,对于他而言,都是好事。 既然是好事,又何必要刨根问底呢? “不过,有句话倒是可以说与你听。” 这时,王仲秋放下手中茶盏,好整以暇的看着魏斗焕道: “你的脾性,很对我们几个老家伙的胃口。” “几个老家伙?” 魏斗焕闻声,顿时一怔。 据他所知,而今大乾朝中,除了王仲秋与皇帝能算得上老家伙以外,即便是吴国公郑元白,也无法称之为老家伙。 可除了皇帝与王仲秋,那还有谁呢? “小子,摆在台面上的东西,往往是别人希望你看见的。” “别人希望你看见这些,自然也希望你看不见其他那些他们不想让看见的。” “别总是把台面上这几个人当回事,你要对付的,藏得很深呐。” 王仲秋并未言明在这暗涌之下到底还藏着什么人。 不过从他的话里不难听出,他对魏斗焕的支持显然是无需质疑的。 即便那些藏在暗处之人,能量大得惊人。 可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魏斗焕闻声,当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京城,西郊。 薄暮冥冥,春日的残阳如同一位迟暮美人,散发着最后的柔和光晕。 橙色的光芒倾斜地洒在苍茫大地之上,给刚刚复苏的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朦胧金纱。 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在斜阳下逐渐爬上山坡,匍匐在地平线尽头的长安城,便好似一头正在沉睡的雄狮,在余晖中渐渐显露出原本的峥嵘面貌。 “老李,你说他为何要杀我们儿子?” 禁军统领单万山,身高足有七尺,坐在马背上宛如一尊雕塑,身材魁梧,剑眉星目,国字脸上散发着一股凛然正气。 一旁的镇远侯李继先虽也有六尺身长,但在单万山身旁,却足足矮了一个脑袋。 而比起单万山一身的凛然正气,李继先的眉眼间却尽是说不出的冰霜冷冽,狭长的眸子里散发着浓烈恨意,微微上翘的鼻梁好似在呐喊着世道的不公。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杀人偿命!” 话音落下,李继先胯下马儿像是干受到了那股杀意,一时间不断嘶鸣。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没有比这件事更能让他掀起杀意的了。 即便京城送出的奏疏,他已经看过,可他依然无法掩饰心中的杀意。 “临走时,陛下说得很清楚,京城之中,局势大变,你我都需谨慎行事。” “若似你这般一意孤行报仇雪恨,只怕会让陛下不高兴。” 单万山虽也死了儿子,但他还有一个儿子,所以对于此事,倒没有李继先那般愤怒。 而且身为臣子,皇帝之言便是圣旨。 身为军人,听从命令乃是天职。 皇帝既已交代,他自当听从,绝无任何疑虑。 “他当然会不高兴。” 李继先冷哼一声道: “若非他让魏斗焕回京,京城之中岂能发生如此之事?” “侯爷!” 单万山忽的冷喝了一声。 李继先也知自己失言,当即只死死盯着地平线尽头的长安城,满脸散发着怒意。 好一阵后,单万山才叹道: “陛下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不过是想在最后的时间里,为太子殿下铺平继位之路。” “所谓君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前面那句话,可谓是如今京城上下所有人的共识。 大家都知道皇帝搅动京城风云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人才会反应如此强烈,包括郑元白,裴行远,也包括温王谢三家。 因为谁都不想成为太子继位的垫脚石。 而后面那句话,其实就已经说得很明显了,皇帝要清除什么人,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当臣子的,难道还能去质疑皇帝么? 君父君父,既是君又是父,身为臣子,凭什么质疑君父? “所以便让你我儿子成为牺牲品?所以便让我断子绝孙?” “呵呵,好一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单大统领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单家又没有绝后!” 听到这话,李继先再也忍不住了,言语间尽是说不出的愤怒在弥漫。 李悠扬乃是他的独子,他原本将一切希望都倾注在了李悠扬身上,而今李悠扬身死,他的人生在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便已然失去了所有希望。 而现在,他唯一还想做的,只是报仇,只有报仇! 无论是谁杀了李悠扬,他都要让其付出代价! 第239章 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春闱延期,在大乾并不常见,但只延期半个月,对于诸多考生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因为这就让他们又多了半个月临阵磨枪,或者绞尽脑汁的时间。 魏斗焕一如既往的带着巡街使走上京城街头,因为春闱将至的关系,原本就热闹非凡的长安城,一时更为拥挤。 好在薛从如虽不喜魏斗焕,但还是遵守承诺,未曾将差役调回。 再加上孟非宗的左金吾卫,而今魏斗焕手下可调用之人,已达近六千人。 有这六千人在长安城中巡街,他顿时放心不少。 孟非宗难得一见的走出将军府,与魏斗焕一道走在了街道上。 “京城四门的城防处,依旧没有传来那些刺客的消息,趁着最近天下举子进京,这些人恐怕已经彻底隐匿了下去,日后若再想寻得他们,比登天还难啊。” 郑孝圣死后,孟非宗便将孟少陵送离了京城。 但追查那些刺杀郑孝圣刺客的事,他却一直未曾停下。 虽说魏斗焕麾下也有天水与星河在追查,但毕竟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魏斗焕也就没有阻止。 此刻听得他如此说,魏斗焕当即点头道: “郑家在京城豢养如此之多的高手刺客,却滴水不漏,事先一点儿消息也没透露出来,可见郑家对这些人的监管。” “我原本就没想过能找到这些人,不过这么多刺客藏在京城,我这个右金吾卫羽林郎将便是失职,夜里睡不着都是常有的事。” 对于找到这些刺客,魏斗焕从一开始就没抱太大的希望。 只不过因为职责所在,他才不得不进行追查。 而今这些人彻底销声匿迹,想要再把他们找出来,谈何容易? 最近一段时间,魏斗焕总是失眠。 因为这些刺客藏在京城之中,一旦郑家有什么指令,只怕京城立刻就会掀起滔天风暴。 届时,他这个羽林郎将便首当其冲。 “陛下没有旨意,不然你还能调动各处千牛卫回京。” “现在看来,陛下只怕早已知道此事,只是不想我们将这帮人找出来。” 孟非宗心里清楚,整个京城之中,郑家的那些事,只有皇帝最清楚。 可皇帝既然没有关于这些刺客的指令,那想来便是不愿继续把事闹大。 换句话说,皇帝在此时也想息事宁人。 而郑家若给皇帝面子,自是不会再出动这批人滋事。 可若郑家不给皇帝面子,京城恐怕再难安宁。 换句话说,现在就要看郑家到底是如何想法了。 “魏兄!” 正说着,王煜从街道一头急匆匆跑来,而后神色严肃的看着魏斗焕道: “单统领与镇远侯回京了。” 听到这个消息,孟非宗顿时心神一震,脸上立刻露出忐忑的表情。 当初李悠扬与单飞举之死,多少与他儿子孟少陵有关,如今这两个狠人回京,万一闹腾起来,他这个左金吾卫将军如何能是这两人的对手? “从北边边境到长安,不过十日路程,两人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七日便够。” “而今已经过去二十天,他们抵达京城,看来路上没少耽搁。” 倒是魏斗焕,对此事并没有很在意,只是从时间上来看,这两人此时回京,显然不合理。 三人说着走进一间茶馆,寻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后,立刻有小厮端上一壶新茶。 茶香在三人鼻尖萦绕之际,王煜顺道安慰道: “说到底,李悠扬与单飞举之死毕竟与魏兄无关,若非这二人在百花楼挑衅,激起左右金吾卫火拼,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单统领与镇远侯都是明白事理之人,此事魏兄只要解释清楚,当无大碍。” 他以为魏斗焕算两人回京时间,乃是在担忧二人的谋划。 可他刚说完,魏斗焕便笑着道: “李,单二人之死,跟我有没有关系,已经不是我能解释得清楚的了。” “韩玉京就在我手下,就算跟我无关,单万山与侯爷只怕也会将恨意撒在我身上。” 当初刺杀李悠扬与单飞举的便是韩玉京。 而今魏斗焕又将韩玉京收为己用,这不是妥妥的包庇凶手么? 就算韩玉京在指控郑孝圣这件事上有功,单万山与李继先难道会因为这点儿事,就放过韩玉京? 这时,一直跟在魏斗焕身侧的韩玉京忽的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可以随时来取我的脑袋。” 对于韩玉京而言,杀人不过头点地,被杀也不过一瞬之间的事。 是他杀了李悠扬与单飞举,这没什么好说的。 单万山与李继先若想报仇,他随时可以赴死。 “韩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魏斗焕闻声摇头道: “你帮我指证了郑孝圣,又在属衙内救过我,我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么?眼睁睁看着你送死?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给杀了?” 说着,魏斗焕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而后继续道: “道理若是讲不过,咱们还能扯靠山,靠山若是比不过,咱们还能比谁更得人心。” “如果这些东西全都没用,届时你我二人一人一把刀,我倒要看看在这京城里,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韩玉京乃是魏斗焕亲自招揽的,可以说是他最为看重的属下。 而且如今韩玉京也已成为金吾卫,与魏斗焕可谓同袍。 如此情况下,魏斗焕若是任由李继先,单万山将韩玉京杀了,那他魏斗焕日后还要不要在京城混了? 即便他还嫩混得下去,可是还会有谁愿意跟他混呢? “贤侄这是打算与他们硬刚到底?” 孟非宗皱着眉头问道。 魏斗焕闻声只笑了笑,并未说话。 不过即便他不说话,众人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没什么可说的,是骡子是马,都得牵出来溜溜。 “哦,对了。” “杨焕之今日早晨去了姚璧府上。” “江威乾写的家书已经离开京城。” 王煜见魏斗焕心意已决,眼神不由浮现出一丝敬佩,而后将剩下的消息也都告诉了魏斗焕。 杨焕之去姚璧府上归还那幅画,可以理解。 可江威乾的家书,到底写了什么东西,又为何在这时候写家书,却很是令人难以琢磨。 毕竟当初魏斗焕说过,此时江威乾再写信回去,让老家之人退还林家的良田庄子,已经晚了。 只要按照魏斗焕交代的去办,等到赵家吐露真正目的之时,魏斗焕自可以帮他们摆平赵家。 现在看来,江威乾似乎并未把魏斗焕说的当回事。 “找机会看看那封家书的内容。” “另外,派人去一趟江府,告诉江威乾,就说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既然江威乾自己动起来了,那魏斗焕自然也不能闲着。 最要紧的是,江威乾想另辟蹊径,无疑会干扰到魏斗焕的计划,岂能让他继续如此? 第240章 兴师问罪 赵家科举舞弊之事,魏斗焕自是不会轻易罢休,就算江威乾打算另辟蹊径,魏斗焕也不会让其得逞。 不过,眼下只剩半月,留给魏斗焕的时间,可谓不多了。 午后,魏斗焕在安排好巡街事项后,便回到属衙整理王煜带来的各项资料。 关于赵家的这些资料,其实魏斗焕已经看得七七八八,即便是跟赵家硬碰硬,也已然足够。 只不过他还是想再等等,再看看。 毕竟事关杨焕之,而杨焕之又事关杨清婉。 就算不为了别人,只为了妹妹,魏斗焕也要慎之又慎。 “大人,他们来了。” 不多时,赵振进来禀报,从他凝重的脸色,魏斗焕与王煜都猜到了来人是谁。 不错,来的正是李继先与单万山。 二人匆匆回京,终于到了。 “末将魏斗焕,拜见侯爷,单统领。” 二人进门后,按照官职,魏斗焕恭敬拜于二人身前。 但这二人却只看了魏斗焕一眼,便自顾自走入正堂内,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魏斗焕的位置上。 接着,李继先目光一扫,看向王煜道: “你也是千牛卫郎将,却听他的号令?” 王煜的身份特殊,既是千牛卫郎将,又是王家人,听魏斗焕号令,便说明千牛卫与王家,都站在了魏斗焕这边。 对此,王煜躬身道: “末将自回京起,便与魏大人谋事,如今已有数月。” 表面上王煜听从魏斗焕调遣不假,但事实上二人一直都是合作关系,不分上下级。 闻声,李继先不由冷笑一声道: “谋事?谋的什么事?杀我独子,戕害才俊?” 李悠扬与魏斗焕第一次在大街上发生冲突之事,其实李继先也是知道的。 只是事小,再加之当时大乾与金戎决战就在眼前,身为镇远侯的李继先,自是无暇东顾。 原本他打算等到战事结束,再来处理这件事。 可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李悠扬身死,镇远侯府后继无人,李家传承断绝。 “侯......” “侯爷!” 王煜闻声一怔,立时惶恐,尚未说完,便被魏斗焕打断。 走入正堂后,魏斗焕看着李继先道: “侯爷难道不知令郎之死与我等无关?” 这件事的原委始末,朝廷邸报应该早就发往北境,李继先怎么会不知刺杀李悠扬的乃是郑家? 李继先当然知道。 只不过魏斗焕更知道的是,李继先显然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李继先更愿意相信的是,是他,魏斗焕惹出的事端,导致李悠扬被杀。 在李继先的眼中,罪魁祸首乃是他,而非郑家。 “朝廷邸报不足信,我们回京后,也四处打听过此事。” “案发前一晚,你在百花楼与犬子等人争斗,甚至引发左右金吾卫相互攻伐,事过之后,犬子与侯爷之子便惨遭杀害,你说此事与你无关?” “魏斗焕,你是在欺我等不在京城,不知始末原委么?” 单万山看着魏斗焕,神色冷漠道。 这件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当晚百花楼的目击证人也不少。 以李继先与单万山的本事,想要打听到当晚发生之事,自是简单。 只不过,他们听到的,显然都只是表面。 “侯爷,单统领,根据郑孝圣的手下供认,当日杀害李悠扬与单飞举,乃是郑孝圣指使。” “左右金吾卫火拼之事,事关重大,孟少陵身为左金吾卫将军府长史,原本也是难辞其咎,但据他供认,此事也是郑孝圣指使。” “故而这件事从开头到结束,罪魁祸首都是郑孝圣,还请两位明鉴。” 王煜担心魏斗焕三言两语便会激怒这二人,于是赶紧将事实和盘托出。 可李继先听到此言,却是不以为然道: “那郑孝圣何在?” 闻声,王煜正欲继续告知郑孝圣已被刺杀一事,可念头刚刚转动,心中便不由“咯噔”一下,顿时愣住了。 当日之事,罪魁祸首确实是郑孝圣不错,可郑孝圣如今已死,可谓死无对证。 再加上郑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李继先与单万山如何肯相信乃是郑家在幕后主导,导致李悠扬,单飞举被杀? 就算此乃事实,李继先与单万山敢去找郑家的麻烦么? 他们二人一回京便来到右金吾卫属衙,难道不正是想拿魏斗焕开刀? 想到此处,王煜急忙转头看向魏斗焕。 可谁知魏斗焕此刻也是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听得李继先所问后,只漫不经心道: “郑孝圣死了。” “死了?” 单万山剑眉紧皱,盯着魏斗焕问道: “怎么死的?” “就在此处,被一群刺客杀死的。” 魏斗焕的回到十分迅速。 可他的话音落下,王煜便立刻看到李继先和单万山同时面露不屑之色,两人都用一种怒极反笑的眼神看着魏斗焕,像是听到了个京天大笑话,眼框内的讽刺与怒意同时浮现。 “魏斗焕,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与侯爷,拿你这个千牛卫,金吾卫双郎将没什么办法?” “我告诉你!” “就算是裴行远与沈末也不敢如此搪塞我等!” 沈末乃千牛卫右将军,如今被禁足江南,一直未曾回京。 单万山此言,无疑是在告诉魏斗焕,即便是这两人,如此搪塞他们,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让这两人付出代价,更遑论只是郎将的魏斗焕。 “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 这时,李继先站起身来,冷冽目光如利刃一般落在魏斗焕脸上: “你是选择自裁谢罪,还是让老夫代劳?” “侯爷!” “幕后主使确然是郑孝圣啊!” 王煜见此间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于是急忙出言道。 可他的话音刚落下,便又立刻感觉不妙。 果然,听到这话的单万山冷声道: “且不说吴国公原本便是我等顶头上司,就算我们与吴国公府毫无关系,你觉得我们会信此言?” “再说郑孝圣,堂堂国公之子,挑起左右金吾卫火拼,刺杀朝廷大员的儿子,而后自己在金吾卫属衙被刺客刺杀。” “如此荒唐之事竟然接二连三,你真把我们当傻子了?!” 如果说,挑起左右金吾卫火拼,刺杀朝廷大员的儿子这两件事,传扬出去,总归还是有人信的话。 那么后面郑孝圣在金吾卫属衙被刺杀这件事,传扬出去,天底下只怕无人能够相信。 而李继先与单万山,自是更无法相信了。 要知道,这金吾卫属衙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刺客居然在魏斗焕眼皮子底下,将郑孝圣杀死? 你魏斗焕是死人吗?! “二位,事实便是如此,爱信不信。” 魏斗焕懒得解释了。 第241章 你在教我做事? 魏斗焕深知即便自己解释,也没什么鸟用。 如今郑孝圣已死,当晚百花楼所发生的一切,只有孟少陵的口供,温之殊在温家的庇护下,魏斗焕又没办法让其招供。 所以孟少陵的片面之言,显然无法成为指证郑孝圣的证据。 更为致命的是,郑孝圣已死,现在是死无对证。 而最为致命的是,郑孝圣还是在他魏斗焕眼皮弟子底下被杀的。 这几件事一件比一件离谱,一件比一件稀奇,李继先与单万山今日前来,摆明了是来兴师问罪的。 既然是来问罪的,他魏斗焕就算说得天花乱坠,只怕也无法让二人信服。 于是,那还解释个毛啊? 爱咋咋地吧。 “魏斗焕,你这是什么态度!” 单万山见得魏斗焕如此言道,火气“噌”地一下便冒了出来。 就官职而言,魏斗焕比不过他,比不过李继先也就罢了。 论及对大乾的贡献,战功,魏斗焕也没资格在他们二人面前如此嚣张啊! “你真以为陛下让你回京,让你兴风作浪,你便能目中无人,不分尊卑了?” “我告诉你,别人拿你没办法,我有的是办法!” 单万山乃是禁军统领,与金吾卫,千牛卫一样,都隶属皇帝直辖。 尽管工作性质不一样,但身份特殊却是相同的。 在这种情况下,单万山想对魏斗焕动手,自是无需像别人那般,考虑甚多。 “单统领,我等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还请统领与侯爷明鉴。” 王煜当然不希望看到这二人对魏斗焕出手,毕竟魏斗焕现在是和他王家一头的。 万一因为这件事,而牵扯到王家,牵扯到王仲秋,事情岂不是又闹大了? “句句属实?” “我看你们乃是早就想好了如此鬼话,故意等着诓骗我与侯爷!” 单万山冷笑道: “一个堂堂的千牛卫,金吾卫双郎将,竟然让郑孝圣这般如此关键的证人,死于自己面前。” “就算你没有杀害吾儿,你也有失职之责!”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感到了一阵不对劲。 王煜更是眉头骤然紧皱,眼神一下子变得“睿智”起来。 而魏斗焕却是心中了然。 事实上,魏斗焕从刚才单万山第一句话说完,便已然了解单万山想说什么。 刚才单万山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乃是说朝廷的邸报不足信。 其实这就是在告诉魏斗焕,朝廷说的那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官腔,没什么值得研究的价值。 他今日前来,想知道的,便是整件事真正的真相。 这也就是他为何一直说真相不可信的原因。 因为大家都知道,摆在面上的真相不过是用来糊弄人的。 京城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魏斗焕最清楚。 李继先当然也明白单万山这话的意思,闻声后当即看着魏斗焕道: “韩玉京现在何处?” 魏斗焕耸了耸肩,仍是漫不经心的道: “巡街去了。” “你让一个杀人凶手,堂而皇之的去巡街?” 单万山顿时愣住了。 韩玉京在这件事中乃是十分关键的人物,而这样的人,魏斗焕居然让其去巡街? 这不是摆明了对这件事毫不在意的态度么? 怎么? 死的不是你魏斗焕的儿子,说放下就放下了? “有何不可?” “他之前乃是因报恩,这才在郑孝圣手下听用,如今迷途知返,改邪归正,自是要为朝廷效力。” 魏斗焕满不在乎的道。 其实魏斗焕对韩玉京确实有其他安排,不过在此之前,让韩玉京去巡街,却也是为了韩玉京好。 因为只有巡过街的人,才知道天下民生到底如何。 要想真正为大乾效力,若不知民生疾苦,如何能够为之? “叫他回来。” 李继先用命令的口吻道。 “侯爷,金吾卫可不归侯爷调遣。” 魏斗焕的回答,仍是十分简单。 此言一出,偌大的金吾卫属衙正堂内,顿时一片死静。 气氛在此时变得紧张起来,刚才那股剑拔弩张的味道一时间在空气中不断蔓延。 只见李继先先是一怔,而后神情微妙的看着魏斗焕,凌厉的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复杂,隐隐间却又有怒意在浮现,直叫人好生疑惑。 而单万山虽仍是一脸阴沉,可眉眼间的寒意却在翻滚,不过两吸之间,便全然写在了脸上。 魏斗焕的这话,摆明了就是在说:韩玉京,我魏斗焕保了! 这等于是在说什么? 这等于是在说,甭管今日来的是你镇远侯,还是禁军统领,就算今日来的是皇帝,韩玉京也绝对不可能交出去! 不给面子,赤裸裸的不给二人面子。 事实上,除了一开始魏斗焕拜见二人外,魏斗焕就没给过二人面子。 王煜见状,忙出言道: “侯爷,单统领......” “韩玉京如今投效于金吾卫,已隶属右金吾卫,乃直由陛下调遣。” “两位若是想要审问他们,按规定,当先问过陛下......” 金吾卫在京城地位虽低,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都能问的,更何况还是审问。 魏斗焕敢干出那些出格的事,乃是因为魏斗焕的身后乃是皇帝。 如今单万山与李继先居然也想这么干,皇帝能允许么? “你在教我做事?” 李继先的目光冷冽,眼神中透着寒光,仿佛能把人看穿,让人在他目光注视下,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而一旁的单万山也冷冷道: “魏斗焕,不要给脸不要,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我已经很客气了。” 的确,他的客气是可以直接看见的。 不然他刚才也不会故意点到魏斗焕有失职之责。 他刚才如此言道,其实就是在暗示魏斗焕,今日承认自己失职之责,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将韩玉京交出来,剩下的事他们自己会去办,一切问题都不会归咎于魏斗焕身上。 可魏斗焕的强硬态度,却让他大失所望。 现在看来,他的客气,显然没有给到魏斗焕任何好感。 “两位丧子之痛,末将可以理解。” “但事实如何,相信两位也早已清楚。” “既然如此,两位就算将韩玉京抓了去,又能如何呢?杀了一个韩玉京,还会再有另外一个韩玉京。” “今日死的乃是两位的儿子,明日死的可能便是其他朝臣的儿子,若不追根溯源,将真凶绳之以法,此类事件依然会继续发生。” “所以,末将劝两位便不要再纠结韩玉京了,不值当。” 魏斗焕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因为事实已然摆在眼前,一切的罪魁祸首乃是郑家。 第242章 为了韩玉京 魏斗焕其实很清楚,今天李继先与单万山前来,所求所为,不过便是一个韩玉京。 在李悠扬与单飞举被刺杀一案中,郑家是这两人不敢得罪的,即便敢得罪,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因为正如单万山所言,郑孝圣身死,死无对证后,他们拿什么去找郑家讨公道? 换句话说,镇远侯府与单府死了儿子,郑家难道没死儿子? 他们若是因为自己儿子去找郑家讨要公道,名不正言不顺,还会得罪了郑家,得罪了往日的顶头上司,日后在军中,谁还会听从他们的号令? 而至于他本身,也就是魏斗焕自己。 这两人显然也是不愿轻易开罪的。 魏斗焕的身后乃是皇帝,虽说魏斗焕有护卫郑孝圣不严,失职之责,但毕竟刺杀李悠扬与单飞举的并不是魏斗焕,而是郑孝圣指使,韩玉京行动。 所以今日这两人来,要的只是韩玉京。 只不过,他们显然没料到魏斗焕维护韩玉京的态度会如此坚决。 以至于即便二人在朝中身居高位,而且也并未与吴国公府一党,魏斗焕也依然不愿将韩玉京交出。 在魏斗焕看来,如果不能将真凶绳之以法,那么只杀一两个打手,杀手,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真正在幕后搅动风云,杀人无算的人依旧在逍遥法外。 偌大的长安城不会因为死了一两个杀手,便会立刻陷入沉寂。 那些隐藏在波涛之下的暗涌,随时都会再度翻涌而上,掀起滔天巨浪。 解决始作俑者,才是彻底解决此案的关键。 “看来,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你。” 李继先用审视玩味的目光看着魏斗焕好一番打量,眸中闪过一抹寒意,淡淡道: “想当初你在我手下为先锋时,战场杀敌,冲锋陷阵,没见你胆怯过。” “而今在这京城中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你竟也如此拿手。” “好啊,魏斗焕,真真是好啊。” 话到最后,李继先眸中之色一时更甚,进而直接浮现在了脸上。 一旁的单万山见状,忙皱眉看着魏斗焕道: “魏斗焕!” “事到如今,你还在袒护韩玉京!” “此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如此袒护于他?” 显然,他是在暗示魏斗焕,将韩玉京与他的关系说清楚。 毕竟魏斗焕如此袒护韩玉京,实在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我与韩玉京并无关系,我不过是看他身手了得,故而希望他能为朝廷效力罢了。” “二位若是不信,京城之事,尽可打听,自有人愿为二位解疑答惑。” 魏斗焕当然也明白单万山的意思,当即直言道。 他与韩玉京的关系,众所周知。 就算有人怀疑,自有千牛卫的记录可以证明。 当初魏斗焕的确是见韩玉京身手奇特,故而送出金吾卫令牌,希望能够招揽至自己麾下。 而在渭水桥一战,魏斗焕再度抛出橄榄枝,更是千牛卫亲眼所见。 至于韩玉京以前的事,更是有详细的记录,无人可以作假。 “那你如此维护他作甚?” 单万山没好气道: “他杀了我儿子,难道我还不能问个清楚明白?”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就算魏斗焕刚才说的,要追根溯源,应当纠察始作俑者,可刺杀单飞举的人,却实实在在的就是韩玉京。 他想审问一番韩玉京,有什么问题? “单统领。” 魏斗焕见他们兀自揪着这个问题不肯放,耐心逐渐消磨,沉声道: “当晚百花楼之事,李悠扬与单飞举都牵扯其中,事件真相虽是郑孝圣指使,可这二位出现在百花楼,还当众羞辱末将手下,甚至将他们绑在树上殴打,确实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当晚看到这些事的人,不在少数。” “按大乾律,挑起朝廷纷争者,按谋逆罪论处,末将见这两人被杀,人死道消,便不再追究他们的责任。” “如今,侯爷与单统领却揪着末将不放手,这是何道理?” “难不成,真要将当晚之事,昭告天下,让天下人来评判公正?” 是了,李悠扬与单飞举被杀,确然出乎魏斗焕的意料,也让魏斗焕感到了不安。 可这是魏斗焕的铸成的错? 当晚要不是郑孝圣在幕后指使,若不是李悠扬与单飞举挟私报复,意欲挑起左右金吾卫火拼,魏斗焕犯得着找他们俩麻烦?将他们带回属衙? 退一万步说,就算魏斗焕收留了韩玉京,对李继先,单万山而言,乃是大不敬。 可若不保住韩玉京,郑孝圣当晚所为之事,李悠扬与单飞举被杀之事,岂非永远都再无真相可言? 郑家既然连郑孝圣都可以灭口,遑论一个韩玉京? 到了那时候,韩玉京一死,天下还有谁能够拿出真凭实据来指证郑家? 而这件事一旦闹大,闹得天下皆知,天下人又会用如何眼光来看待镇远侯府,以及单万山这个禁军大统领? 难不成比起皇帝的安危,单万山最看重的乃是自己儿子之死? “交出韩玉京,我可以饶你不死。” 听得魏斗焕此言,李继先也再无其他多余的话,只冷声道了如此一句。 看样子,他是打算彻底撕破脸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也对。 到这里,能说的,该说的,似乎都早已说完。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侯爷若想置末将于死地,末将甘愿赴死。” 魏斗焕不卑不亢的道。 闻声,一旁的王煜忙打圆场道: “侯爷,魏兄,切不可因为此事而......” “陛下仍在北境,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待得陛下回京,还有什么不能说,不能做的?” 王煜本想说,让两人不要因此事而决裂。 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对,当即只道了半句。 而他后面这句话,意味则深长。 以前皇帝是因为忙于北境战事,所以无暇顾及京城之事。 可大乾与金戎国战已经结束,北境之事即将尘埃落定。 皇帝回京乃是马上就要发生的事,待得那时候,无论是魏斗焕,还是李继先,若想在京城做什么,岂非易如反掌? 李继先若想为李悠扬之死讨个说法,皇帝在京城的情况下,那吴国公府难道还有什么去不得的? 魏斗焕若想查清楚郑孝圣之死的真凶,岂非也可以在那时候对郑家下手? 皇帝,才是李继先与魏斗焕的依仗。 只要皇帝回京了,一切都好说。 “我等不到那时候!” “现在,我就要韩玉京!” 然而李继先的神色依然坚决。 看起来,他今日不得到韩玉京,是不会走的了。 第243章 侯爷何时见我怕死? 两日前,镇远侯府。 李继先怔怔看着牌位上李悠扬的名字,出神良久。 他万万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战死沙场,留下李悠扬在这尔虞我诈的京城中受尽苦难,可他却没能想到李悠扬会死在自己前面。 那些因自己军务繁忙,因自己在沙场浴血奋战,而未能及时告诉,传授给李悠扬的经验,此刻已在心底销声匿迹,再也无法寻得任何痕迹。 一切的希望与寄托,都在此刻落空。 剩下的,不过是一尊冰冷的牌位。 “节哀顺变吧。” 这话,从单万山的嘴里说出来,显然是最能表达感同身受的。 “我打听过了,韩玉京确实在魏斗焕麾下充作巡街使。” “此人既曾为郑家所用,如今却在魏斗焕麾下,想要拿到此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他与李继先的目标都很明确,那就是将韩玉京就地正法,以告慰他们儿子的在天之灵。 只不过这件事,听上去就十分不易,更别提付诸行动了。 “无论如何困难,此人都必须要死。” 李继先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冷得像是一块寒冰。 别的什么人,他或许尚有忌惮。 可一个韩玉京,他未曾放在眼里,也不会放在眼里。 “魏斗焕呢?” 单万山皱眉问道。 只听李继先冷冷道: “他虽不是始作俑者,但若不是因为他,你儿子与我儿子,也不会被牵扯其中被灭口。” “此人在北境之时便多有莽撞之举,而今回到京城,仍是如此,迟早坏了大事。” 魏斗焕原是他手下先锋营中的一员,对于魏斗焕在北境的种种,他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他却并不看好魏斗焕,即便魏斗焕是皇帝亲自拔擢。 在他看来,魏斗焕行事始终过于莽撞,不够谨慎。 事情若能在掌控之中,尚且说得过去。 可事情若超出了掌控之外,魏斗焕的这种性格,迟早会出大事。 “你的意思是......” 单万山有些不太明白。 现在京城内外,谁不知道魏斗焕是皇帝的人? 按照刚才李继先的意思,难不成此次连魏斗焕也要动一动了? 可若动了魏斗焕,皇帝那儿怎么交代? “你不是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么?” “我倒要看看,陛下到底想让谁死。” 李继先的话音落下,眸中迸射出两道冷冽光束,径直落在惨淡庭外。 闻声,单万山神色一怔,忙道: “万万不可!” “魏斗焕乃陛下亲自拔擢返京办事,身上又揣着金戎国主的匕首。” “陛下之意,昭然若揭。” “倘若你我此时出手,下场未必比郑孝圣好。” 郑孝圣在金吾卫属衙被刺杀一事,他们显然已经知晓。 可李继先听罢却毫无畏惧的道: “你怕了,我不怕。” “他们既然敢杀我儿子,那就应该会想到有朝一日,也会被杀!” “魏斗焕做得到的事,我可以做,魏斗焕做不到的事,我更可以做!” “而今我了无牵挂,满门抄斩又如何?” 他的话音落下,庭院内外一时死静。 ...... 两日后,此时,金吾卫属衙内。 面对咄咄逼人的李继先,魏斗焕心中对他的印象逐渐有了一些变化。 尽管他知道李继先如此是为何。 可他还是不愿就此将韩玉京给李继先。 因为他知道,李继先所求所为,乃是从韩玉京到郑家。 这件事,并非镇远侯一个侯爷就能办到的。 “侯爷,看在末将曾在侯爷麾下的份上,末将恳请侯爷将此事交给末将。” “虽然郑孝圣已死,可吴国公府仍在。” “有庙的和尚跑不了,侯爷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魏斗焕当然不会轻易罢休,因为当初百花楼之事,他死了十多个兄弟。 这件事,他会永远记在心里,有朝一日全部还给吴国公府。 但这件事,只能他来办。 其他人办不到的同时,魏斗焕也不希望其他人来冒险,为吴国公府增添更多筹码。 “人,你交是不交?” 李继先的态度依旧强硬,根本不在乎刚才魏斗焕话里话外的意思,只一个劲儿的强调让魏斗焕交人。 一旁的单万山还以为魏斗焕还没明白今日自己与李继先前来,到底所为何事,于是冷眼看着魏斗焕,干脆把话说明了。 “你应该清楚,今日若拿不到韩玉京,我与侯爷回京便毫无意义!” “为犬子报仇也好,插手京城诸事也罢,陛下既然放了我与侯爷回京,京城之事,便不再是由你魏斗焕一人说了算!” “你速速将韩玉京交出来,我与侯爷带着人立刻便走。” “后面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是了,李继先与单万山,其实在从北境动身的时候,便已然明了。 有些事,他们若不能趁此机会做了,那往后一辈子,他们都不会再有机会。 比如,对付吴国公府。 魏斗焕受制于皇帝,许多事无法大展拳脚,这是他们能够的理解的。 但是他们也希望魏斗焕能够理解,对付吴国公府这件事,而今只有他们能做。 “二位的好意,末将心领。” “但还请二位能够看在末将一片赤诚的份上,不要再提拿着韩玉京去找郑家对峙之事。” “你们能做的事,我也能做,若是看到你们因为此事而身败名裂,末将又有何脸面面对那些往日在沙场上并肩作战的同袍?” 魏斗焕不会让他们冒险行事的。 以前他并不知道在京城行事需要注意什么,他始终以为,只要自己顺自己心意即可。 可现在,时过境迁,发生了许多的事,他的想法早已有了改变。 他不能再随心所欲,更不能将同袍的生死置之脑后。 那些惨死在百花楼事件当中的兄弟,他们已然无法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 而他们的死,也未能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变化。 魏斗焕不喜欢这样的事,很不喜欢。 “魏斗......” “送客!” 不待单万山继续说下去,魏斗焕一声轻喝,打断了他的话。 王煜看着两人,摇头叹道: “侯爷,单统领,请吧。” “京城中事,魏兄自有判断。” 其实王煜也不希望这二人插手。 因为这二人插手,一定会把现如今的局面搞得一团糟。 魏斗焕筹划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有所收获,岂能因这二人的插手而功亏一篑? “魏斗焕,你真不怕死么?” 李继先站起身来,目光如刃,泛着寒芒,正堂内的空气温度,瞬间极具下降。 “侯爷何时见我怕死?” 魏斗焕也不甘示弱的昂首挺胸道。 第244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继先与单万山在属衙并未呆太久,主要是他们没能从魏斗焕手上要到韩玉京,再呆下去也没意思,所以在魏斗焕送客后,两人便十分不甘心的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当然,拿不到韩玉京,他们便没有任何武器可以用来对付吴国公府,他们的满腔愤怒,也只能暂时压在心底。 这对他们而言,显然是极难的。 “魏兄,你有没有感觉,今日侯爷与单统领......很奇怪?” 待得两人走后,王煜这才出言问道。 一开始,王煜还以为这两人乃是寻魏斗焕不快的。 毕竟李悠扬与单飞举之死,魏斗焕有着重大嫌疑。 而且正如一开始说的那样,无论是郑孝圣挑起左右金吾卫血拼,郑孝圣被抓后又被刺杀在这金吾卫属衙内,光是听一听就觉得荒唐。 这两人不嘴上说着要魏斗焕怎么怎么样,可为什么到最后,只是想要一个韩玉京? 而且没拿到韩玉京,还是走了。 这显然不太对劲啊。 “没什么不对劲的。” 魏斗焕淡淡道: “他们从一开始,想要的便不过是韩玉京。” “在他们看来,韩玉京是眼下他们唯一能够利用之人,只要拿到此人,他们便有了与郑家敌对的底气,就算陛下再是维护郑家,他们也愿意碰上一碰。” “可他们哪里知道,陛下维护的不是郑家,而是我大乾朝的稳定。” 大约是从王仲秋那日前来属衙内,赶走温清源开始,魏斗焕的心里便有了这样一个猜测。 无论是当初的周五晟案,还是后来的郑孝圣之死,最终结果都不过是皇帝手下的棋局结果。 京城内斗,朝廷纷争,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似是而非。 但唯独大乾的稳定,不能因此而动摇。 正如王仲秋所言,年轻一辈,小打小闹,无可厚非。 一旦牵涉至郑元白,温清源这等能够左右朝局之人,魏斗焕所能做的,便极其有限。 而要在有限的时间空间里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事,别说是魏斗焕,即便是王仲秋自己,也只得望而兴叹。 皇帝对此深以为然。 于是从一开始的孙静淑,韦智案,再到后来的刘三,宋明铮案,皇帝的态度一直很明确。 杀鸡儆猴,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也就罢了。 再继续往上调查,完全没有必要。 而这,也让魏斗焕更加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世上所有大事,往往都只是少数几个人在一间小屋子里,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讨价还价的结果。 皇帝到底与郑家达成了什么样的默契,没人知晓。 朝中三恒以及隐藏在更深处的那些势力,又与皇帝达成了什么样的谈判结果,更是没人知晓。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斗焕不能把韩玉京交给李继先与单万山,更不能让他们利用韩玉京,去让原本已经稳定的局面变得混乱。 现在魏斗焕要的,便是在这样稳定的局面下,抽丝剥茧,找到那一条既能让皇帝满意,也能不委屈自己的路。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他们急切之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出此下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经过魏斗焕的一番解释,王煜也只得轻轻一叹。 毕竟这种事发生在常人身上,常人早就崩溃了。 可这两人不但撑到了现在,还能想到韩玉京这个关键点,足以说明两人已经很冷静。 “陛下不会让他们这样做,我也不会让他们这样做。” “侯爷对我有恩,若让侯爷以身犯险,我良心难安。” “不过,他们今日既未带走韩玉京,想来不会就此罢休。” “看来,有些事,我们得抓紧了。” 魏斗焕知道,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因为春闱之事,关于郑家和温家的事,他便只得暂缓。 “那些刺客的行踪,我与天水兄,星河兄仍在追查,但还是那句话,你别抱太大希望。” “除此之外,郑家这些年贿赂军中将士的证据,也还在进一步收集,短时间内不会有汇报。” 王煜简单汇报了一下。 魏斗焕自然无法真正的将郑元白怎么样,但打击郑家在大乾朝中的声望,他却有办法。 收集郑家这些年贿赂军中将士的证据,便是其中之一。 只要证据确凿,公之于众,就算不能将郑元白如何,至少也能让郑家的声望一落千丈。 届时皇帝若出手,郑家这棵大树,无论如何都会摇晃起来。 “还不够。” 魏斗焕想了想道: “郑家与温家往来,细节如何,到底暗中商谈了什么,我也要知道。” “若是能够温家手中得到郑家意图不轨的证据,效果比行贿证据好上十倍不止。” 温家如今跟郑家站在一起,温家与郑家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不过想从温家处挖得郑家的黑料,那显然是极其困难的。 温家既然选择了站在郑家那一边,想来便是早已想好的,再加上之前王仲秋的介入,温家与魏斗焕已然势同水火。 温家岂会给魏斗焕提供郑家的黑料? “这件事,我家的情报网或许比咱们管用。” 千牛卫的特殊性摆在那儿,很多事不一定能够全然了如指掌。 反倒是王家的情报网,因为是通过各家妾室,仆从搭建的,所以要打探温家的消息,显然王家更容易得手。 “你回去与老爷子商议一下,让你们家的情报网多注意一下温家的事。” “另外,江威乾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春闱在即,孰轻孰重,魏斗焕还是分得清楚的。 只听王煜细细道: “江威乾的家信中并未提及赵家与林家之事,只让其兄长退还林家田产。” “你的话,我也转告给了江威乾,但江威乾的态度依旧十分强硬,说什么他的事,他自有主张,不需要你操心。” 之前魏斗焕让王煜告诉江威乾,“他已经等得不耐烦”,意思其实很明显,就是让江威乾尽快从赵家处得到确凿的行贿证据。 可从江威乾这般回答不难看出,尽管当时在千牛卫属衙,江威乾答应了,但并非真心实意想帮助魏斗焕。 毕竟这件事说到底,赵家并未付出实际行动,魏斗焕与江威乾所说的一切,都只是魏斗焕的推断而已。 “看来,这个江威乾从一开始就在糊弄咱们。” 到此,魏斗焕也算是看清楚了。 江威乾并不是不知道赵家与林家之事,只是当时并未表现出来。 而魏斗焕又没有真凭实据,也无法拿江威乾怎么样。 如今江威乾若与赵家相互勾结,魏斗焕就算知道,也已然无济于事。 第245章 赵家所请,徐家遵从 翌日,魏斗焕让王煜将徐恒业请了来。 之前魏斗焕就说过,赵家不会任由徐恒业与孙百策自由发挥,必定会让四个副考官口径保持一致,所以赵家定会对徐恒业以及孙百策下手。 而经过多方求证,那日徐恒业前去谢家,说了什么,现在也大致探听到了。 根据千牛卫得到的消息,徐恒业已经察觉到赵家暗中做的手脚,所以那日前去谢家便是说明此事,征求谢嗣同的意见。 经过这几日的表现来看,谢家似乎对此事表示了默许。 魏斗焕当然不希望看到谢家与赵家联手,所以请徐恒业前来问问话,势在必行。 “哟,尚书大人!” 见得徐恒业前来,魏斗焕忙起身招呼。 到现在为止,徐恒业应该是他请过的,官职最大的一个人了。 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徐恒业这个吏部尚书在朝中所能发挥的能量,自然可想而知。 而且春闱之后,新进的官员的人事安排,也是由他这个吏部尚书来领衔指导,故而赵家贿赂徐恒业,有动机有理由。 “魏大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徐恒业自然是见过魏斗焕的,毕竟魏斗焕也是去过好几次朝会的人了,如今的大乾朝中,除了地方官外,在京城内的官员,只怕已然没有不认识魏斗焕的。 “魏大人回京多日,我一直想着找个机会登门拜访,奈何政务繁忙,杂物缠身,实在是没时间啊。”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魏大人先请了我。” “只是.....这地方嘛......” 千牛卫属衙显然不是请客吃饭的地方,而魏斗焕请他前来,显然也不是吃饭。 徐恒业心中清楚,故而话锋一转,脸上原本洋溢的笑容,此刻也逐渐冷了下来。 闻声,魏斗焕当即笑道: “徐大人公务繁忙,下官如何敢叨扰?” “今日请大人来属衙喝茶,其实是有事想请大人帮忙,还请大人莫要见怪啊。”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以前的魏斗焕或许还做不到。 但现在嘛,他已是个中高手。 “哦?有事需要我帮忙?” “瞧魏大人说的这话,你堂堂千牛卫郎将,官居四品,什么事轮得到我帮忙?” 徐恒业坐下来后,很自然的端起了茶盏,轻轻摇晃吹开面上茶叶后,小啜了一口。 魏斗焕回京城已有半年,从当初的韦智案到现如今的春闱之事,魏斗焕除了找金吾卫,千牛卫等人帮忙外,便只找过王仲秋相助。 别的,徐恒业并不知晓,可帮魏斗焕忙这种事,他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听得此刻魏斗焕如此一言,心中顿时涌现一丝波澜,说话时语气虽是平和,但多少带着些讽刺的味道在里面。 闻声,魏斗焕也不生气,只继续道: “徐大人此言差矣。” “下官回京多日,但却始终上不得台面,许多事,还是要请徐大人多多指教的啊。” “就比如今年的春闱之事。” 话锋一转,魏斗焕当即将正事提上了议程。 而徐恒业听到此言,拿着茶盏的手,明显晃了一晃,只脸上仍是波澜不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春闱?” “魏大人乃金吾卫,千牛卫双郎将,春闱之事想来便是负责考场安全与秩序。” “此事,需要我帮忙?” 徐恒业若无其事的问道。 魏斗焕摇头道: “如此小事,岂敢烦劳徐大人出手相助?” “我说的春闱,乃是赵家向四位副考官行贿一事。” 闻听此言,徐恒业顿时一怔。 其实,自魏斗焕将杨焕之,江威乾请回来喝茶后,徐恒业如何不知魏斗焕为的是什么? 表面上看,杨焕之与江威乾,跟魏斗焕都素无往来。 而此次春闱,杨焕之,江威乾与他一样,又都是副考官。 魏斗焕在这时候请他们喝茶,那是喝茶吗? 那显然是在调查什么。 而现在,听到魏斗焕这样一说,他当即面露恍然之色的道: “原来魏大人这几日,一直调查的,便是此事啊?” “哦?徐大人知晓?” 魏斗焕也是十分“诧异”的看着徐恒业问道。 只听徐恒业平静道: “魏大人,实不相瞒,此事我也早有察觉。” “去年冬至,我家老母的病情急转直下,命在旦夕,幸得一神医出手相救,这才勉强熬过年末。” “今年开春之际,那神医又送来几道方子,老母接连喝了两个月,病情竟逐渐转好。” 此乃徐恒业家事,而且治病救人乃是人之常情,故而千牛卫并未将此事看得很重。 只不过那神医的行踪,魏斗焕倒是知道的。 “徐大人说的神医,当是去年入冬前就进京了吧?” 魏斗焕看着他淡淡问道。 闻声,徐恒业当即诧异道: “魏大人也知道?” 这件事,徐恒业原本以为只是巧合。 因为那神医云游四方多年,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当时入京之际,却恰好是徐恒业老母病情加重之时,可谓恰到好处。 “所以徐大人怀疑,此神医乃是赵家请来的?” 魏斗焕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出了一个新问题。 按照徐恒业刚才所言,既已察觉,又与这个神医有关,除了神医是赵家请来的,那还能是什么? 果然,徐恒业听罢当即点点头道: “后来多方打探,我才得知此神医乃是有人专门请来,而且时间掐的很准。” “老母的病情,每至冬日,必定加重,此等秘闻,除了我家亲戚外,再无他人知晓。” “而在我家这些亲戚当中,除了赵家有这个实力外,其他人如何能够将神医请来?” 徐恒业的外甥女嫁给了赵家的旁支,虽不属赵世雄这一脉,但论起来,徐家与赵家也可谓是亲戚。 在这基础上,赵家想要得知徐家之事,岂非易如反掌? “那徐大人打算怎么做?” 魏斗焕闻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既然事情徐恒业自己交代清楚了,那想必徐恒业也已然想清楚了才是。 “我知道魏大人的意思,春闱之事,事关重大,谁也不能徇私舞弊。” “但赵家对我徐家,可谓有着救命之恩,赵家但有所请,我徐家自当遵从。” 徐恒业此言倒是极其直白,赵家的恩情,徐家没道理不还,即便是春闱之事,他若能帮,便一定相帮。 救命之恩,非同寻常,徐恒业虽与谢家一党,可在这件事上,他却态度坚决。 而魏斗焕听罢,不由笑道: “大人如此直接的告诉了下官,难道就不怕下官去王老爷子那儿,告大人一状?” 吏部尚书,徇私舞弊,若是传出,那便是惊天动地的大案! 第246章 谨慎到骨子里的赵家 徐恒业的老母乃是赵家所请神医给治好的,对徐家而言,赵家乃是救命恩人。 倘若赵家有所请,徐家自当遵从,权当是报恩了。 即便是春闱之事,也不例外。 闻听魏斗焕说要去王仲秋处告上一状,徐恒业当即笑道: “魏大人既早就知道神医进京,自然也知道此事乃赵家所为,更知道此神医曾为家母医病。” “以魏大人的聪明才智,岂能猜不到赵家如此,所为何事?” “既然魏大人早就猜到了,却如今才将我请来喝茶,想必大人早有打算。” 魏斗焕之前没对其他人说起此事,而今却去王仲秋处告状,显然是不可能的。 毕竟魏斗焕要告状早就去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别的本事没有,身为吏部尚书,这点看人的本事,徐恒业还是有的。 “徐大人快人快语,下官敬佩。” “那下官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魏斗焕顿了顿,神色忽的冷了下来,严肃道: “无论徐大人怎么想,也无论谢大人如何默许,春闱舞弊之事,万万行不得。” “就算赵家对你徐家有恩,我劝徐大人也要三思而后行,切莫因为报恩,而毁了徐家门楣上的光辉,沾染污垢后,再难洗清。” 谢家对此事没有反应,想必便是默许了徐恒业的报恩。 但谢家默许,他魏斗焕不能默许。 事关这一届寒门士子的前途,别的魏斗焕都可以容忍,但唯独此事不行。 闻声,徐恒业不由摇头道: “魏大人说晚了,此事我已经答应赵家。” 在魏斗焕没注意到的时候,赵家已经与徐恒业联系过,也商议妥了具体事宜。 魏斗焕现在才说起,自然已经晚了。 “我徐恒业自幼丧父,乃家母一手将我拉扯大,含辛茹苦,其中心酸波折,难以言明。” “便是拼着我徐家光辉门楣不要,赵家此番恩情,我徐恒业也定当报答。” “春闱之事,历来黑暗,并非今年独有,魏大人想要春闱公平,不该来找我,更不该与我说起此事,我能做的,不过都是芝麻大小的事。” 徐恒业的态度依旧强硬,不容质疑。 不过他后面这句话,却十分的意味深长。 所谓春闱之事,历来黑暗,大乾官场上的那些事,他身为吏部尚书,自然了如指掌。 可也正是因为他是吏部尚书,这么些年来,春闱之事,他可谓想尽了一切办法,却还是无法改变其中的黑暗。 这才叫他感到无奈。 因为他这个吏部尚书,显然还没到能够左右春闱的地步。 在他的上面,不知还有多少人染指春闱,他能做什么呢? 他能做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甚至不值一提。 “如此看来,徐大人是铁了心要在此次春闱中徇私舞弊了?” 魏斗焕继续问道。 只见徐恒业仍是面色平淡的应道: “赵家并未要我徇私舞弊,只不过要我看在亲戚的份上,暗中给赵家士子多预备一些考试用品。” 春闱之时,文房四宝自然不用多说。 可除了文房四宝,还尚需蜡烛,吃食,以及被褥之类的东西。 考生在进入贡院后,一呆便是三日,若这些东西不准备妥当,如何能够考出好成绩? 看上去,赵家对徐家的安排,只是一些琐碎。 “没别的了?” 魏斗焕不由微微皱眉问道。 “没了。” 徐恒业摇了摇头道: “我虽改变不了春闱黑暗之事,但这等小事,却还是能做的。” “既不用徇私舞弊,又能报答赵家的恩情。” “魏大人,你说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原来,徐恒业刚才所言芝麻大小之事,就是这件事。 如此听来,徐恒业所言,倒也不假。 如此小事,根本算不上徇私舞弊,难怪他态度如此坚决。 而魏斗焕听到这里,也算是明白了。 赵家之所以要将四位副考官全都贿赂,除了想要统一口径之外,那便是各有各的安排。 徐恒业负责赵家士子的一应琐碎,其他三人负责监考,阅卷,已经最后的提名上奏。 大家各司其职,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日后就算朝廷发现不妥,调查起来,三人也可以说秉公办事,并未舞弊。 毕竟以赵家如此谨慎的路子,想来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给四人。 想着,魏斗焕深知无法让徐恒业改变心意,当即问道: “那徐大人可知赵家士子到底是谁?” 这件事,魏斗焕一直未曾调查清楚。 毕竟今年的考生实在很多,据统计,已经赶到京城的便又十万之众。 若一个一个的去查,半月时光瞬间即逝,只怕等到春闱开始,也不一定能调查清楚。 “此事我便不知道了。” “赵家只说,若场中有士子需要,便让我尽力满足,并未言明到底是谁。” 这就是赵家的手段,从头到尾都未曾透露自家士子是谁,所以即便四位副考官中有人反悔,也无法指出赵家舞弊的确切证据。 徐恒业也觉得此事实在微不足道,答应了也就答应了。 魏斗焕听罢,一时间只觉棘手。 赵家的谨慎,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赵家既能如此谨慎的贿赂徐恒业,当然也能如此谨慎的贿赂其他三人。 即便赵家已经与他们达成协议,约定好了给赵家士子开绿灯的各项事宜,可只要魏斗焕找不到那士子,魏斗焕便无法给赵家定罪。 甚至,四个副考官都来作证,也不行。 毕竟:你说赵家舞弊,赵家问你证据。 魏斗焕连个人名都没有,贸然指控赵家舞弊,岂非赤裸裸的构陷? “徐大人身为吏部尚书,这般行事,难道就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吗?” 魏斗焕没办法,只得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读书人,难道不该有读书人骨气么? 赵家如此赤裸裸的行贿,就算不让你徐恒业舞弊,可有了你徐恒业的保驾护航,赵家士子难不成还有落榜的理由? 这对天下士子而言,公平吗? “魏大人,还是那句话,我大乾春闱,历来如此,非今年独有。” “朝中大小官员,有几个不是这么上来的?魏大人如此在意这一届,难不成只是因为这一届春闱,与魏大人息息相关?” 徐恒业仍是一脸平静的道。 他反倒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闻声,魏斗焕笑了,随后忍不住道: “以前我没资格插手,今年有资格插手,难不成见到不公之事,我身为千牛卫郎将,还不能出手阻止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的魏斗焕不过是一个小兵,可现在的他,已然即将成为一名将军。 第247章 四位副考官各司其职 在大乾,如何保证一个举子能够通过春闱顺利金榜题名? 简单来说,分为以下几个步骤。 首先,此名举子的身世一定要清白,祖上三代不能有违逆之徒,祖上十代不能有谋逆之名。 而要查清一名举子的身世,从县,府,州至吏部,而后与地方千牛卫,京城千牛卫的记录存档进行比对,若无没有任何差错,方可完毕。 一旦出现丁点儿差错,那此名举子便会失去参加春闱的资格,除非等到某一年皇帝恩科,方有机会前往京城参加科举。 其次,已有参加春闱资格的举子,来到长安后,首先要做的便是拜码头。 朝中三恒鼎立,再加上郑家在军中的影响,这四家,完全有能力将一名普通的举子,顺利送入朝中,但凡有钱之人,有权之辈,无不拜在这四家门下。 毕竟通过自身本事金榜题名,那是一百年前的事,而今的大乾科举,正如徐恒业所言,早已是黑幕重重,朝中所有官员,基本上都是这么上来的,如此才能形成以三恒势力为首的朝中党派。 当然,在这样的黑幕之中,也会出现少许几个特例。 毕竟四年一次的春闱,参加的人数无法固定,有时多,有时少,而金榜上的名字,却是固定的。 所以人多的时候,普通举子,没钱没势的举子,自是“难登大雅之堂”。 而人少的时候,便会出现那么一两个空缺名额,这便是普通举子的机会。 只不过即便如此,这一两个普通举子在金榜题名以后,也难免被三恒,以及郑家所拉拢招揽,最终成为他们党派中的一员。 换句话说,大乾科举,已然成为三恒势力以及郑家壮大自己势力的重要途经。 然后,便是进入考场,参加春闱。 这是一名举子最为关键的时候。 春闱一共考三日,三日的吃喝拉撒都将在贡院之中的考场内,举子坐在仅能容纳一人的小房子中,即便是上厕所,也会有人专门跟着,以保证此名举子不会舞弊。 而因为随着历年春闱越发严格,诸如夹带,抄袭等舞弊方式,已然不入流,举子在如此严格的监考环境下,也无法夹带,抄袭。 所以一般来说,即便是舞弊的举子,也需要有一定的真本事,至少面对春闱的题目,他们需要写出一片精彩文章,以获四位副考官的青睐。 于是,这就衍生出一种十分独特的舞弊方式。 能够参加春闱的举子,除了少数几个权势滔天的人物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有着一定的本事,毕竟在大乾,考中举人也是个难事。 而要在这些人当中保证其中某些人一定能够金榜题名,那举子与阅卷考官便会提前约定好在试卷上留下某一句特定的话。 当阅卷官看到这一句话时,便会知道此人是谁,而后给予此人金榜题名的名额。 这是当下大乾举子舞弊最常见的方式,也是最保险的方式。 这样的舞弊方式,顺理成章,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甚至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都不算舞弊。 因为举子的文章一定写得精彩,尽管比之某些惊艳绝伦的举子文章,或有不足,可那些惊艳绝伦的举子的文章,却不一定能够广为传颂,只有少数几个人能看到。 而阅卷官又看不到这名举子的姓名籍贯,不过是通过一句话来判断此人到底是谁,所谓舞弊,从何谈起啊? 最后,当所有金榜题名的名额都报上去以后,四位副考官连同主考官,在最终确定人名之事,便是最最关键的时刻。 要知道,主考官与副考官之间的责任权重,完全不一样,四名副考官只负责将所有报上来的名字统计出来,按照一定的顺利排列好,而后送到主考官面前。 而主考官则要负责将这些人的试卷重新再看一遍,以确定此次金榜题名的顺序。 一名举子,要想顺利金榜题名,全都看此刻了。 就拿今年来说,赵家想要送自己人进入朝堂,在经过前面那三道程序后,在四名副考官的联手帮助下,终于将名字送到王仲秋面前。 王仲秋在翻阅这些试卷之际,如何一定能够选中赵家的举子呢? 这就要说到赵家贿赂四位副考官的原因了。 四位副考官若同时受贿,帮助某一位举子进行舞弊,那么他们完全可以通过这样那样的手段,让这名举子的名字顺利出现在王仲秋的面前。 可王仲秋是何许人也?他对举子文章的评判,岂能是其他四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 于是,为确保王仲秋一定能选中这名举子,使其顺利金榜题名,四名副考官便会在提交名单前,在阅卷之时,在认出这名举子的试卷后,偷偷将这张试卷给调换。 因为赵家贿赂的四名副考官,所以四人对此事自然口径统一。 调换后,四人会按照原本试卷的大意,重新写一篇,以确保这张试卷上的名字,能够顺利被王仲秋选中。 所以赵家想要送自己人进入朝中,顺利金榜题名,需要四位副考官做的,便是如下几件事: 一,身世清查要过关,这很简单,以赵家的势力,给点钱,再加上四个副考官,即便不清白,也能顺利进入考场。 二,拜码头之事因为赵家已经做了,所以考生可以不需要走这一步,直接进入贡院。而在之后,贡院之中的监考官,便会格外关注此考生,吃喝拉撒都暗中相助。 三,与四名副考官联手,确定好试卷以后,四人捉刀代笔,重新写一篇精彩绝伦的文章出来,送至王仲秋面前。 赵家要杨焕之做的,便是第一件事,因为杨焕之乃是刑部尚书,此人身世是否清白,祖上三代,甚至十代是否能够顺利查验过关,都要看杨焕之的本事。 而要徐恒业做的便是第二件事,让这名举子在考场中得到徐恒业的暗中帮助,无论是吃喝拉撒上的事,还是写文章上的事,只要徐恒业能做到的,便需徐恒业多家帮衬。 至于这最后一件事,则需要四位副考官同心协力,一起瞒天过海。 这也就是徐恒业为何会坚持为赵家做事的原因。 他无需背负舞弊的罪名,也无需担心其他三人的告发,既能报答赵家的恩情,又不用担心自己会惨遭连累,何乐而不为呢? 而江威乾愿意赵家办事,则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做其他事,只需要在其他三人调换试卷的时候,视而不见即可,甚至都未曾参与舞弊,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所以最终,能够知道赵家报送的举子是谁的人,只有杨焕之与孙百策。 第248章 最后的希望 魏斗焕仔细想过赵家舞弊这件事,也推算出赵家需要四名副考官做的事。 杨焕之负责对此名举子的身世进行审查,所以杨焕之一定会提前知道这名举子的名字。 孙百策乃是御史,一手文章冠绝当朝,所以一定是他在最后时刻调换这名举子的试卷,重新写一篇,递交王仲秋。 他是最后知道此名举子具体是谁的人。 换句话说,现如今魏斗焕只能从他们两人身上得知赵家意欲送入朝中的举子到底是谁。 杨焕之已请过,从那日与杨焕之的谈话结果来看,杨焕之若是已然知晓,当不至于毫无察觉,甚至没有透露给魏斗焕丝毫线索。 除非赵家并未给杨焕之打招呼,或者说赵家保送的举子,在身世上乃是清白的,毫无污点可言。 于是,孙百策乃是魏斗焕最后的希望。 “孙百策如何会将此人名字告诉你?就算他知道,那也是在阅卷之后才能知晓,那时候即便他告诉你,你又能做什么?难不成要老爷子在最后时刻,将那人的名字剔除?” 王煜听完魏斗焕的一番分析后,当即感到不可思议。 首先,孙百策是温家的人,温家又与吴国公府站在一起的,温家岂能让孙百策告诉魏斗焕有关赵家之事? 其次,孙百策乃是代笔之人,那一定是最终才知此人的名字,而那时候对于魏斗焕而言,已经晚了。 就算魏斗焕知道了此人舞弊,也只能让王仲秋在最后审核之际,将此人剔除。 这对王家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孙百策也提前知道此人的名字,提前准备好试卷,待得最后时刻更换即可?” 魏斗焕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四位副考官在阅卷的时候,因为时间比较紧凑,而且在贡院之中,监视十分严密,孙百策若堂而皇之的代笔捉刀,只怕被人察觉。 所以孙百策要想快速替换掉那举子的试卷,便一定会提前写好,而后在确定那举子的试卷后,将其替换。 于是,孙百策一定要提前知道那举子是谁。 “就算他们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比如在试卷中写上一句暗号,好让四位副考官确定这名举子乃是赵家之人,但孙百策在替换试卷,重新写一篇试卷之时,最终是不是要署名?” “贡院阅卷,本就十分严密,若孙百策没有提前准备,仓促之间如何能够写得出佳作?如何能够入得了你们家老爷子的法眼?” “而只要孙百策提前准备,他就一定要提前知晓这名举子的名字,因为他要提前署名!” 举子的名字,籍贯在试卷被收走以后便是密封起来的,一旦出现差错,此名举子的成绩将全部作废。 孙百策不会在贡院阅卷时临阵磨枪,更不会撕开密封去查看那名举子的姓名籍贯。 所以孙百策一定要提前知道这名举子是谁! “至于春闱题目,他们四名副考官从一开始便知道,自然能够提前写好。” 魏斗焕说着,嘴角不由掀起一抹弧度。 这应该是所有推断中最为合理的一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但这里,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温家为什么要跟赵家合作?” 王煜对此很是不解,也十分不信。 温家在朝中背靠吴国公府,完全没必要下场趟浑水,赵家想要徇私舞弊,让赵家自己去干就得了。 他温家何必要插足呢? 孙百策乃是温家的人,温家不愿插足,难不成孙百策还能自行其是,不顾温家的意见和建议? “这就要问问孙百策本人了。” 魏斗焕一个眼神,王煜立马会意,当即亲自出马,前去请孙百策前来千牛卫属衙喝茶。 ...... 作为四位副考官中,最后一个被请来千牛卫属衙喝茶的人,孙百策对于魏斗焕此举的目的,可谓早有预料。 毕竟杨焕之,江威乾以及徐恒业都被请来过,他孙百策即便再是后知后觉,此刻也当有些眉目了。 进得正堂之中,孙百策忙朝着魏斗焕打招呼道: “魏大人,许久不见,大人愈发清瘦了啊。” 上一次两人见面,乃是在金吾卫的属衙内。 那日,他是跟着温清源前去金吾卫属衙捞人的,如今已过去半月之久。 这一句“大人愈发清瘦”,倒像是朋友之间的相互寒暄,根本不像是敌对之间的客套。 “唉,没办法啊,我这个千牛卫郎将,生来便是奔波的命。” “你瞧瞧,从左右金吾卫火拼,再到郑孝圣被刺杀,到而今春闱发现有人舞弊,短短半月,如此之多的事,忙得我是茶不思,饭不想,怎能不瘦啊。” 魏斗焕面露困苦之色,一番长吁短叹,可谓将无奈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而在听到“春闱发现有人舞弊”之时,孙百策脸上神色明显顿了一下。 他略显诧异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春闱舞弊?魏大人说的,乃是今年春闱?” “怎么,孙御史难道还不知道此事?不是吧,此事与孙大人息息相关,孙大人难不成到此时还被瞒在鼓里?” 魏斗焕更是惊诧万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 闻声,孙百策眼珠子急转两圈后,立刻恍然道: “哦哦哦,原来大人说的是此事啊。” “我倒是.....哎呀,不瞒大人,此事孙某其实早已知晓,但.......” “但魏大人也知道,我这个都察院御史,表面上乃是御史,实际只是温相手下的一条狗罢了,温相有所托,我能推辞么?肯定不能啊!” “不过魏大人放心,此事我与温相已有商议,绝不会因为此事而致今年春闱出现舞弊之事!” 孙百策对于自己的定位,可谓十分准确。 他甚至都没用棋子来形容自己。 都察院的御史,说到底不过是会说话的刀,而用刀来形容自己,又与魏斗焕相差无几,所以他干脆用了“狗”来形容自己。 这样也十分贴切,御史嘛,不就是上疏弹劾人的么?这与看家护院的狗,有什么区别呢? “诶!孙大人岂能这般说自己,都察院担着我大乾监察百官之重任,孙大人更是朝中重臣,岂能如此这般说自己?” “照孙大人的意思,此次春闱,温相打算不出手了?” 魏斗焕话锋一转,试探性的问道。 闻声,孙百策忙点头道: “是啊,温公子虽有才学,但毕竟才疏学浅,此乃事实,我等总不好堂而皇之为公子舞弊的。” “所以温相特地交代了,今年春闱,绝不可有徇私舞弊之举!” 第249章 真假难辨孙百策 魏斗焕没想到的是,今天请孙百策前来喝茶,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温之殊! 温之殊居然贿赂了孙百策! 不是,你孙百策不就是温家的人么?温之殊还需要贿赂你? 难不成你们温家一党,平时就是这么相互敛财的? 饶是魏斗焕在听到这话时,也不由心神一怔,眼睛瞬间瞪大了不少。 “温之殊温公子?” “是啊!” 孙百策轻叹一声道: “唉,温公子也是,何事不能通过温相的人脉呢,非要自己去寻出路。” “他找到我这里时,我也是大吃一惊,不过后来想想,也无可厚非。” 温之殊毕竟不是什么通过正规途径考上的举人,想要再进一步,金榜题名,若不行贿舞弊,那便痴人说梦。 可温清源显然知道温之殊有几斤几两,通过这些年一直不同意温之殊参加科举,便能看出一二。 如此,温之殊既无法得到温清源的支持,就只有自己去想办法。 一个常年待在京城,无所事事,只知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又能想到什么办法? 自然只能找到温家的党羽。 孙百策既是今年的副考官,又是温家人,无疑是温之殊唯一的选择。 “此事,温相阻止了?” 魏斗焕继续问道。 只见孙百策点头道: “温相高洁,如何肯让公子行此事?” “温相听闻此事后,便将我叫了去,魏大人你是有所不知啊,当日温相可谓大发雷霆,差点没把我给劈成两半!” “好在温公子还算诚实,实话说与温相听了,温相这才让我不要再理会此事,他对温公子,自有处置。” 温清源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岂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大发雷霆? 魏斗焕闻声,心中当即升起一抹疑虑。 但孙百策的话尚未说完,只听他继续道: “今年春闱,听闻魏大人全权负责考场内外的秩序与安全,想来对于舞弊之事,深恶痛绝!” “我孙百策今日敢对天发誓,今年春闱,谁也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有舞弊之举!” “发现一个,我立刻报给魏大人!” 连温之殊舞弊的事,温清源都能出手阻止,更遑论其他人了。 孙百策对此有着绝对的信心。 只要发现有人舞弊,坚决拿办,绝不手软! “那赵家呢?” 话到这里,魏斗焕也不再藏着掖着,脸上带笑问道。 “赵家?” 孙百策闻声一怔,满脸皆是不解之色: “敢问魏大人,你说的这个赵家是......” 魏斗焕见状,只淡淡言道: “大乾京城之中,难道还有两个赵家?” 京城中的赵家只有赵世雄一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能够称之赵家的势力。 可孙百策听罢却皱眉道: “我不太明白魏大人的意思。” “赵家乃是皇亲国戚,陛下最是不喜皇亲国戚干政,从即位之初,行的便是驱赶皇亲国戚离开朝堂之政,如今满朝文武,虽有党争,但绝无皇亲国戚参与其中。” “魏大人回京半年有余,当看得出来吧。” 这件事,王仲秋也与魏斗焕说过。 皇帝深知先帝时期,皇亲国戚干政太甚,以致皇权旁落,朝中混乱,吏治黑暗,无以复加。 于是即位后,皇帝便用各种罪名,将一个个皇亲国戚赶出了朝堂。 赵家在京城立足,靠的原本便不是皇亲国戚的身份,而是大乾第一瓷器商的财力。 在孙百策看来,赵家何须搅合春闱之事?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孙大人当真不知?” 魏斗焕漫不经心的问道。 孙百策当即点头道: “还真是不知,还请魏大人为我解惑。” 闻声,魏斗焕便将赵家贿赂杨焕之,江威乾以及徐恒业之事说了,连带着赵家的那些手段,都一一说与了孙百策。 并且还言道: “陛下的身体,朝中上下都有所耳闻,赵家心里也清楚。” “一旦陛下龙御殡天,太子即位,赵家在京城中的地位,便难说得禁了,赵家想要未雨绸缪,趁着今年春闱特殊,送几个自己人进入朝堂,插手朝政,岂非情理之中之事?” 赵家乃是皇亲国戚,但经过魏斗焕的调查,赵家不过是与后宫中的某个嫔妃有着血缘关系。 而太子乃是皇后所出,皇后的背后乃是秦家。 太子即位,显然不会像如今的皇帝这般,纵容赵家。 赵家对太子有所忌惮,意欲先行一步,有何不可? “可我未曾听闻此事啊?” “杨大人,江大人乃至徐大人,都已经被赵家收买了?” 孙百策满脸惊异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不是收买,而是强行贿赂。” “那些事,他们原本便不知晓,赵家的手段又十分隐秘,上当受骗,在所难免。” “所以孙大人也不妨想想,最近可占了什么便宜?若不出所料,这便宜多半便是赵家的手段。”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道。 其实他能看得出来,孙百策的演技实在不咋地,刚才他说的那一番话,已然说得十分明显,可孙百策却还是多此一问,显然乃是在转移话题。 按照他的推算,孙百策早就知道了此事,也与赵家见过面,说过此事。 只不过此刻面对着自己,那些暗中的交易,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果然,孙百策闻声,当即面露思索之色,仔细回想了良久才道: “不瞒魏大人,最近还真没什么便宜可占。” “自百花楼一事后,魏大人手下的千牛卫,金吾卫可是将整个京城监视得严丝合缝,我若当真占了什么便宜,魏大人岂能不知?” 这话倒是不假。 因为春闱之事,魏斗焕已将手下所有人都派了出去,甚至连王家的情报网都利用上了。 孙百策倘若当真有什么不妥之处,他这边肯定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现在还没传来消息,可见孙百策出了与赵家碰面之外,当真再无其他异常之处。 “那孙大人前日与赵家老二赵世平喝酒之事呢?” 魏斗焕当即将此事说了出来。 闻声,孙百策忙站起身来,大喊冤枉道: “魏大人,天地良心,我与赵兄确然只是兴趣相投,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罢了,绝没有商谈春闱之事,赵兄更没有让我徇私舞弊,魏大人可千万别冤枉了好人啊!” 此事,千牛卫处的确有着记录。 那日孙百策与赵世平会面,所谈之事,皆是风花雪月,并未谈及春闱。 他这话,显然没有作假。 可他这话也显然不是全部属实。 因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便是他为赵家舞弊的手段! 第250章 严丝合缝的一盘棋 那日孙百策在百花楼内与赵家赵世平会面,知道此事的人很多,但能探听到其中细节的人却很少。 而因为左右金吾卫火拼之事,魏斗焕对百花楼的关注度可谓相当高,这些日子一直有暗哨在百花楼内侦听情报。 所以那日孙百策与赵世平会面所谈之事,魏斗焕可谓全部知晓。 “孙大人与赵世平所谈之风花雪月,皆是我大乾历代名圣之著作,孙大人之才学,在今年四位副考官中,当属第一。”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赵家才会让孙大人代笔,为他们的人书写考卷,好在王老大人最终复核之际,取得一个金榜题名的名额。” “中书有关此次春闱的题目早就下来了,孙大人又从赵家处得到了名字......” “难道孙大人并不知道赵家举子的名字?” 话到这里,魏斗焕忽的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细节问题。 孙百策乃是温家人不假,温家不愿开罪赵家,愿意与赵家合作,也能说得过去。 毕竟温家乃是吴国公府一党,若是能得到赵家财力的支持,日后吴国公府在军中的地位,更是会进一步提升。 孙百策的才学乃是四个副考官中最高深的一人,也不假。 因为除了杨焕之外,其他两人都是靠着关系爬上来的。 而杨焕之本人所重乃是刑法,对于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实在不擅长。 这也是杨焕之为何从小便让杨清婉学习这些的原因。 女孩子嘛,刑法血腥味太重,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才能修身养性,培养气质。 孙百策乃是御史,御史上疏,弹劾之言,务必条理清晰,逻辑自洽,甚至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实乃家常便饭。 御史由孙百策代笔,为赵家举子书写最后的试卷,也可谓最佳选择。 只是魏斗焕此时想到,即便孙百策完全有动机,有理由,有能力办到此事,可他就一定会提前知道赵家举子的名字么? 不一定。 因为那张试卷,不一定非要提前写上名字,赵家完全可以拿到试卷后,自己填写。 而后,再将这张试卷交给另外的副考官,由他们替换掉自家举子的试卷。 如此一来,四个副考官中,没人能够知晓自家举子的名字,他们做的,不过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事,即便严查,也无法从他们身上查到自家举子的姓名,更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与赵家有关! 好大的一盘棋! 如此严丝合缝的谋划! 饶是魏斗焕,想到这里,也不由一时骇然。 他与赵承炳,赵世雄等人接触过,这两人给他的印象绝不能支撑起他们如此精密的谋划,如此手笔,显然不是赵家能想出来的! “嘿嘿,没想到还是让魏大人猜到了。” 孙百策闻声,脸上笑意顿时荡漾起来。 是了,孙百策也不知道赵家举子到底是谁。 他不过是在百花楼写了一篇文章,赵世平甚以为绝妙,所以索去。 他孙百策何罪之有? 难不成大乾的律法,已经严苛到不是举子参加科举,便不能手书文章了? “所以孙大人知道那篇文章乃是用来替换今年春闱试卷的,也知道那篇文章会被赵家所用,但孙大人仍旧照写不误,对吧?” 魏斗焕神色平淡的问道。 事已至此,除了赵家举子究竟是谁,其他谜团,已然全部解开。 杨焕之负责赵家举子的身世清白,徐恒业负责赵家举子在贡院中考试时的一切需要,甚至提供一些额外的帮助,孙百策为赵家举子最后金榜题名提供万无一失的保障。 而江威乾呢? 自然就是那个最后替换试卷之人。 这也就是江威乾为何会糊弄魏斗焕的原因所在。 替换举子试卷,在大乾乃是死罪。 然而其他三人皆被赵家所收买,干的又都是一些不痛不痒,无法追查的舞弊之事。 江威乾骑虎难下,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在朝中,他或许能做到不偏不倚,不参与任何党争。 那是因为在一盘大棋中,他一枚棋子,无关紧要。 可在春闱四名副考官这盘小棋中,他的作用至关重要,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若不干,定然遭到其他三人的排挤,甚至污蔑。 最终,他干了,便是与三人同流合污。 不干,便是他一人舞弊,其他三人联手上疏,他死罪难逃。 最为紧要的是,赵家既能在江威乾老家诚安,找到林家合谋,自然也能通过林家,威胁江威乾老家亲人。 换句话说,就算江威乾宁死不屈,抗住了京城中的风浪,他老家亲人也会因为他的“过失”而惨遭牵连。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江威乾一个小小的侍郎,他能做什么? 当然,江威乾或许能够将此事告诉王仲秋。 可那样的话,无疑是将王仲秋推向了风口浪尖,一旦王仲秋因为此事,而上疏皇帝,暂停此次春闱,天下士子又将如何看待王家? 赵家将一切全都算计好了。 四名副考官,无一例外,皆成了赵家的棋子。 眼前的孙百策,更是如此。 “魏大人这话就说错了。” 孙百策皮笑肉不笑的道: “实不相瞒,其实赵家知道魏大人在调查此事,也知道魏大人抓了唐德容,而今只等着拿到那个名字,顺藤摸瓜查到赵家。” “可赵家在京城的地位,魏大人想必也清楚,他们虽无朝职在身,但在朝中的影响力甚大,便是温相,也要给三分薄面。” “我等为情势所迫,不得不为赵家办事,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而且这种事,并非只有我们在干,此前春闱,历来如此,无一例外。”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因为大家都这么干,所以孙百策,江威乾,徐恒业等人也这么干。 毕竟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既然都是在一个朝堂上班的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而在这样的朝堂之中,想要真正的独善其身,何其困难? 即便是江威乾,徐恒业,乃至谢家,也无法全然做到。 遑论其他人呢? 人嘛,总是要为自己而活。 说什么家国天下,江山社稷,不过都是口号。 听听也就罢了,谁会信以为真呢? 温王谢三家会信以为真么?郑家吴国公府会信以为真么? 都不会。 大家都只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努力耕耘,至于最终的收获,那便只有天知道了。 “可我不喜欢这样的无一例外,更不喜欢世上之事都无一例外。” 魏斗焕的声音骤然变得寒冷起来。 第251章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京城,赵家。 春闱推迟半个月,对赵家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推迟半个月,他们便有更多的时间来谋划此事。 “老二,杨清婉之事,你到底能不能办?难不成你要因为一个女人,坏我赵家百年大计?!” 此次通过春闱送自己人入朝之事,乃是赵家处心积虑,研究了整整一个月才得到的万无一失的计划。 错过此次,天知道下一次机会会在何时出现。 赵家不能再等下去了。 老皇帝的身体,北境不断传来消息,一日不如一日。 皇帝还能不能回到京城都是两说,一旦皇帝驾崩,太子即位,赵家在京城的地位,便会一落千丈,今时今日的赵家,便是未来赵家的奢望。 所以,此次他们只能成功,不能成仁! “此事颇有些棘手,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 赵季烟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够与杨清婉生米煮成熟饭。 这种事他本身就不拿手,况且杨清婉还是个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姑娘。 要他以卑鄙无耻的手段,霸王硬上弓,强行让杨清婉属于他,对他而言,实在困难。 可他又不愿让赵承炳插手此事,更不愿看到杨清婉最终成为他的大嫂,一时间犹豫不决,好几日都无所动作。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自古以来,凡是英雄之辈,何人不曾在暗中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便是我朝文皇帝,当年也有宣武门之事,你以为的那些光明磊落,不过是世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正能够让所有人都闭嘴的,乃是英雄,不问出处。” 赵世雄对赵季烟寄予厚望。 在他的设想中,赵季烟未来将会是继承赵家的人。 这件事,赵世平曾一再反对。 可他的态度却十分强硬。 毕竟赵承炳的能力,他是清楚的。 比起赵季烟,除了寻花问柳,嚣张跋扈外,赵承炳实在是没有半分其他优势。 反倒是赵季烟,不但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更在为商之道上有着许多独到的见解,即便是那些赵季烟不知道的事,只要他稍微点拨,便一点就透。 再加上赵季烟与太子说得上话,赵家交给赵季烟,可谓是上上之选。 尽管赵季烟并非嫡长子。 所以刚才的那番话,便是在提醒赵季烟,未来赵家的希望都在赵季烟身上,英雄不问出处,当家自然不问尊卑次序。 这一点,赵承炳的脑子肯定是想不到的。 只有赵季烟与赵世平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闻声,赵世平也点点头道: “杨家在朝中表面上是谢家的人,但实际上大家都清楚,杨家乃是中间派。” “杨焕之一心想着与朝中权贵联姻,为的便是保住杨家门楣。” “你与杨姑娘结合,也算是圆了杨焕之的心愿,还能帮到我们赵家,你还能得偿所愿,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赵季烟喜欢杨清婉,并非一日两日的事。 只不过都是知书达理之辈,即便是喜欢,也会潜藏于心,偶尔表现于情。 不似温之殊那般堂而皇之,明目张胆。 含蓄,是读书人一贯以来的风格。 所以尽管赵世平说得天花乱坠,一举三得,赵季烟对此仍是觉得不妥,甚至觉得此举乃是玷污了杨清婉。 从赵家出来后,他便直奔今日与杨清婉约好的茶楼。 来到二楼雅间坐下没多久,杨清婉便带着两个侍女,飘然而至。 回京多日,总算再见心念之人,赵季烟的眼神充满了仰慕与敬爱,起身后恭敬见礼,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给人以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赵公子离京多日,何时回来的?” 杨清婉坐下后,两个侍女与赵世平的随从都出了门去,于是她这才开口问道。 “已有一些日子。” “因为家中之事,所以耽搁了,时至今日才请杨妹妹出来相聚,实在是过意不去,还请妹妹体谅。” 赵季烟的声音轻柔且真诚,不带任何一点虚伪,可谓是将对杨清婉的爱意都化在了言语之间。 而杨清婉自然也听得出来,闻声后秀脸如清水芙蓉般的绽放出笑容道: “没想到这么久过去,赵公子还是念念不忘,实在难得。” 对于赵季烟的爱意,她老早便体会到了。 只不过她也深知自己的命运,并非由自己掌控。 故而对于这样的爱意,她只能感受,却不能明言,更不能报以明确的态度回应。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大抵如此。 “听说妹妹喜欢魏斗焕?” 赵季烟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这件事,从回京起,便一直有人在他耳旁说起。 一开始他只当是玩笑,可听得多了,心中难免生疑。 今日约杨清婉出来,也是为了向杨清婉求证。 闻声,杨清婉神色微怔,而后思索道: “喜欢?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便是想着她,念着她,听到她的消息便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关注更多,如此便可称之为喜欢。” 赵季烟十分认真的解释道,而他的眼睛里,也在此刻充满期待。 他很希望从杨清婉的口中得到明确的否定,也希望从杨清婉口中得到明确的肯定。 否定与魏斗焕的传言,肯定与自己的青梅竹马。 因为他对杨清婉的感觉,便是无法抑制的喜欢。 “这般说来,当是喜欢。” 可杨清婉的回答,不但简洁明了,而且十分锐利,只刹那间便洞穿了他所有希望。 “为什么呢?” 他皱着眉头问道,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 “我也不知道。” 杨清婉摇了摇头道: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嘛?” “不需要么?” “需要么?” 随着杨清婉的反问,他的希望便像是雨点落在了泥土之上,没入泥土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污浊浑水汇流成河,经过千万山水,最终流入汪洋大海之中,再也找寻不到一点儿痕迹。 是啊,喜欢一个人,为什么需要理由呢? 正如他喜欢杨清婉,那种感觉在心中泛滥之时,他又何曾问过自己为什么? 他怔怔的望着杨清婉,失落的情绪在脑海中泛滥,空落落的感觉在心间回荡,期许与等待在最后不过化作眼前的一缕青烟,消散在这不算别致的雅间之中。 楼下的商贩,行人,旅客,并不会知。 天上的日月,云朵,飞鸟,更不会知。 这世上能够体会这种情绪与感觉的,唯独他自己。 “赵公子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杨清婉见他半晌不曾说话,当即问道。 第252章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金吾卫属衙内,魏斗焕看着眼前的孙百策,心中已闪过一百个念头。 他当然知道孙百策说的乃是事实,大乾官场的黑暗,早已见怪不怪,所有人都在这样的黑暗中同流合污,浑水摸鱼,并非一个人,或者几个人。 春闱,秋闱,恩科,不过是他们为了各自利益而手段齐出的战场。 没有人关心天下士子的死活,更没有人在意这些人的前途命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外如是。 上至温王谢三家,下至一个小小的金吾卫巡街使,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可他魏斗焕不喜欢这样的无一例外,更不想看到这样的无一例外继续在大乾横行无阻。 “魏大人,说实话,孙某敬佩你的勇气,更崇敬你的胆量。” “我大乾立国数百年,孙某还是头一次听到,甚至亲眼看到一个千牛卫郎将,与当朝国公为敌。” “但魏大人,似你这样的人,青史留名确然不假,史书上对你赞不绝口,也在情理之中。” “可那些都是后话,当下如何,才是最重要的。” 话到这里,孙百策微微一顿,继续道: “若是大人活不过当下,甚至明日便横死街头,就算史书对你赞不绝口,又能如何?你还能感知到吗?你还能为自己的无上荣光而感到自豪吗?” “死了,便再没有任何知觉,这世上的一切都将与大人毫无关系,大人想要追求的那些东西,希望能够看到的那些景色,要么一层不变,要么千变万化,然而大人还能看到,听到么?” “所以,孙某劝大人放下执念,与其鹤立鸡群般的标新立异,与其谋求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莫不如珍惜当下,活在当下。” “做人难,做官难,做个能活得长久的官,更难啊。” 孙百策乃是进士出身,又在都察院供职。 要说文采,口才,那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他这一番说辞,不仅逻辑清晰,条理清楚,而且还合情合理。 饶是魏斗焕听罢,也不由微微点头称是。 是啊,人活着,不是活在当下,那是活在何时呢? 未来,过去? 过去的都只是怀念,未来的都只是幻想。 只有当下,才是切实存在。 也只有当下,才能让人感受到自己真实存在。 “这就是孙大人投效温相的原因?” 魏斗焕思索一阵后,淡淡问道。 孙百策笑道: “自然不是。” “哦?” “洗耳恭听。” 魏斗焕抬手示意。 闻声,孙百策微一思索,便带着一丝喟叹之意道: “我大乾立国数百年,那些前朝的名门望族,在此时已发生翻天覆地之变化。” “寒门士子若想求得一门路,须得撞个头破血流不可,甚至即便如此,仍是求而不得,最终泯然众矣。” “我虽是进士出身,但也知为官之道,若不投效,何谈仕途?若要投效,便是将仕途交与投效之人的手中,再无任何自行其事的机会。”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我若不投效,这辈子,大概便只能在朝中当个无人在意的秋蝉,秋风过后,销声匿迹,再难寻得踪迹。” “可我既有门路投效,又为何要当个秋蝉?” 孙百策身为御史,肩上的责任,他始终还是记得清楚的。 只是比起这般责任,仕途上的困境更让他记忆深刻。 那些年在颂文官卑躬屈膝的日子,那些年在朝中被人当作小透明,缩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中自我舔伤的场景,都在他的脑海中留下印记。 他原本的一腔热血与凌云壮志,也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不断消磨中,损失殆尽。 时至今日,他的想法早已改变。 既然他能走一条捷径,为何要去选一条死路? “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魏斗焕给出了十分中肯的总结。 “魏大人呢?” 孙百策微微笑问道: “难道魏大人为的,不是自己?” 在他看来,从当初的韦智案,到后来的宋明铮案,再到周五晟案,甚至郑孝圣之死,而今的赵家科举舞弊之事。 魏斗焕为的,难道当真是还大乾一个朗朗乾坤? 在这些事情当中,魏斗焕获得的,不止是官职位阶,更重要的乃是名望。 魏斗焕通过这些事,在京城积攒的名望,早已超过了他这个混迹朝堂十年之久的都察院御史。 这不是为自己,那是为什么? “是啊,如果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岂非遭人嫉恨?” “所以我不能回答为了其他什么,只能回答为了自己不是?” 魏斗焕也是一笑。 事实确然如此,魏斗焕之前一直都是为自己而活,无论是上述的哪件事。 在这些事中,他始终以自我保存为重点,不顾艰难险阻的破解迷局。 到最后,平步青云,声名大噪。 如果这都不是为自己,那还有什么是为什么? 而做了这样的事,却还要标榜自己为国为民,尽心尽职,岂非“你清高,你了不起?” 魏斗焕自认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没有说谎。 “魏大人既有如此自知之明,那有何必抓着赵家之事不放。” “我听闻赵家与魏大人,不过因庄家之事,所以有些嫌隙,但也仅限于嫌隙,赵家主对魏大人的感观还是很不错的。” “若是有机会,魏大人登门拜访一番赵家,想必你们定能和解。” “裴将军不是被贬了么?魏大人与崔家也断了往来,王家在京城之中的地位,自是不用多言,魏大人若是指望王家,莫不如与赵家和解,以魏大人的才智,赵家岂能不如获至宝?” 孙百策继续劝道。 大乾朝廷,翻来覆去也就这么点人。 大家来来往往,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又能跟谁有不解之仇呢? 俗话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魏斗焕既然是为了自己,何不与赵家携手呢? 闻声,魏斗焕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之色,深吸一口气后道: “不行啊。” “我不像你,对着谁都能跪得下去,我这个人在战场杀敌惯了,深知跪下去的只有死人,只有降卒。” “我不能对着谁都跪,那样的话,无异是将自己的脑袋交到了别人手上,这怎么能行?我还想留着脑袋多喝两口美酒,多看两眼美女呢。”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算是彻底表明了态度。 即便赵家此番谋划再精密,再精妙,再完美无缺,他也不会就此罢休。 他既发现了此事,那便要将此事调查个底朝天,将赵家的阴谋彻底拆穿。 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活着。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第253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茶楼内,面对杨清婉的问题,赵季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啊,他怎么会突然问起杨清婉与魏斗焕的事呢? 在他心中,杨清婉难道不早就与自己无缘了么? 思索良久,他最终还是叹道: “妹妹,如果你真的喜欢魏斗焕,那便去告诉他,让他停手吧。” “他刚回京不久,年纪尚小,京城诸事,非他一人便能决断。” 尽管他很喜欢杨清婉,可他却依然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因为自己一己私欲而致家族大计落空,他如何能够做得出来? 只是眼下他如此提醒杨清婉,岂非也会让赵家大计落空? “你说的,当是今年春闱一事吧?” 杨清婉冰雪聪明,当下便猜到了。 他闻声点头道: “春闱之事,异常复杂,就算魏斗焕死咬着我赵家不放,也无济于事。” “最终只会连累妹妹,连累杨家。” “我与妹妹相交多年,实不愿看到因为他而致妹妹悲伤欲绝,所以希望妹妹能够劝他,让他放下。” “人生在世,为人为己,他都应该懂得放下。” 赵季烟的话音落下,雅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茶炉上的茶水已在翻腾,发出“咕咕咕”的声音,楼下沿街商贩的叫卖声,吆喝声与天空中传来的鸟儿鸣叫混作一团。 安静的不是声音,而是人心。 好一阵后,杨清婉才道: “家父与我提及过此事,也知道令尊的打算。” “可若让我去劝魏大哥,我想我宁愿不再喜欢他。” “为什么?” 赵季烟闻声,当即眉头紧皱的看着她问道。 只听她缓缓道: “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说起这种感觉,因为我也不知这样的感觉到底从何时升起,又因何事而起,常言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当这样的感觉自心底泛起,魏大哥的模样便在我心中留下烙印,我见天上的云朵,地上的溪流,飞舞的彩蝶,安静的夏蝉,眼前都会浮现出他的影子。” “我想正如你所言,这就是喜欢,超出我所掌控的喜欢,情不自禁,不由自主,甚至朝思暮想。” “而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喜欢的便是什么样的人,倘若他因为我,因为我杨家而做出改变,那我所喜欢的他,还是那个他么?我还会对他继续产生这样的思念与喜欢么?” 她喜欢的,正是眼下这个魏斗焕。 不知危险,不畏艰难,以一己之力而与满朝文武相争相斗,而且还不落下风。 自由洒脱,不曾落俗,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站在雪地里,踩在冰面上,却依旧能笑着面对,散发无与伦比的魅力。 这样的魏斗焕,才是她喜欢的魏斗焕。 若是这样的魏斗焕有朝一日发生变化,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喜欢。 她不愿失去这样的感觉,更不愿失去对魏斗焕的喜欢。 “你.....就这么喜欢他?” 饶是赵季烟早就做好了准备,此刻听得这番话,心中也不由隐隐作痛。 他未曾想到的是,不过短短半年,杨清婉对魏斗焕竟已然情根深种至如此地步。 而他与杨清婉青梅竹马近二十年,竟比不过魏斗焕存在的这半年时光! “赵大哥,我不想瞒你。” “我知道你今日冒险与我说这些,已有背弃赵家之嫌,落在大公子耳中,只怕会对你不利。” “可我若瞒你,只会让你误解,你我相识多年,你知道我,我明白你,所以不能瞒你。” 话到此处,杨清婉微微一顿道: “你知道的,我的命运自我生下来起,便不属于我自己,因为我是女人。”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知书达理,温婉贤淑,都是家父一手教导,为的便是将我培养成一个合格的联姻之人,等待有朝一日能够通过我,维系杨家的光辉门楣。” “我也曾想过一走了之,也曾想过一死百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逃离与解脱都无法让我感到快乐,我的人生也不会因为这样的逃离和解脱得到真正的自由。” “直到......我遇到了魏大哥。” 魏斗焕的出现,便像是一道明媚光束骤然窜入了她不算光明的生活。 那样的光束让她眼前一亮,原本模糊不清的世界逐渐明亮起来,那些原本藏在暗处的景致,也因为这束光,切实落入她的眼中。 而她对魏斗焕的喜欢,也就那时,逐渐开始汹涌,以至到此时泛滥成灾,难以自控。 “可是我呢?” “我与你相知相识近二十年!” “我难道不能成为你人生中的一束光么?!” 赵季烟再也难以忍住心中悲愤,一时间格外激动,眼眶泛红。 “可你愿意跟一个不喜欢你的人,生活一辈子么?” 而杨清婉的回答,瞬间便洞穿了他原本就濒临崩溃的防线,让他的情绪在瞬间崩塌,眼泪再也无法止住,决堤般汹涌而出。 他想成为杨清婉人生中的一束光,可他却无法让杨清婉如喜欢魏斗焕般,喜欢上他。 他拥有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家世背景,却也有每个普通人都会有的力有不逮,伤感悲哀。 即便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喜欢杨清婉,杨清婉对他的感觉,却始终只是一个哥哥。 若与不喜欢自己的人生活一辈子,那将会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 悲的是,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 惨的是,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别人。 多么痛的领悟,自己从来不是她的全部。 “告诉魏斗焕,就此罢手,不然我也无法保证他日后会怎样。” 赵季烟抹去脸上泪痕,站起身后,深吸一口气道。 今日,他已做完了他想做的全部,也已然将能告诉杨清婉的事,全都告诉了她。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杨清婉,都已有一个交代。 “赵大哥!” 杨清婉也急忙站起身来,问道: “那你呢?你如何回去面对你的家人?” 赵季烟闻声一怔,抬起头来看着她,一时间更觉自己可笑。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在关心自己! 这样的关心,在此时此刻,难道不显得多余,不显得可笑么? “那是我的事,你无需担心。” 言罢,他转身便离开了。 他担心若是继续待下去,他无法控制内心的冲动与恨意,去做出一些对不起杨清婉的事。 只是,杨清婉并不知道他的想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中绣帕一时捏得更紧。 “赵大哥,对不起......” 背身后,杨清婉泪流满面,没有声音。 第254章 殊死一搏 千牛卫属衙内,孙百策前脚刚走,杨清婉便在门前请见。 魏斗焕没想到杨焕之没来找自己,反倒是杨清婉来了。 将她请进来后,魏斗焕笑着打趣道: “怎么?杨姑娘可是怪罪我没有再邀约?” “姑娘,实不相瞒,最近实在太忙了,我尽快搞定手里的事,下次一定还上门邀约,如何?” 上次说好要与杨清婉一起出城踏青来着,可谁知半途为庄家事所累,抓了唐德容,查出了赵家。 后来又查到了四个副考官,以及李继先,单万山回京,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魏斗焕实在事无法分身他顾。 “魏大哥。” 杨清婉并未如以往那般落落大方,贤淑静谧,此刻出声,秀脸上浮现着淡淡的凝重,眉眼眨动间,也藏着丝丝缕缕的愁绪。 “怎么了?” 魏斗焕看着她,好奇问道。 只听她道: “今日赵家二公子前来寻我,让我转告魏大哥,赵家之事,请魏大哥放手。” “还说,为人为己,魏大哥都应该懂得放下。” 有些话,她无法说出口。 但她知道,即便她不说出口,魏斗焕也一样能够明白。 心意相通,不外如是。 “哦?” “竟有此事?” 魏斗焕感到很诧异。 在他看来,赵家之事,赵世雄与赵世平最应该找的乃是自己,毕竟只有搞定自己,今年他们才能顺利将自己人送入朝堂。 可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是赵家老二出面,找的竟然还是杨清婉。 “赵季烟与你青梅竹马,想必应该不止说了这些吧?” “说,都跟我说说,天大的事,若不说清楚,都是一团乱麻。” 魏斗焕并不着急就赵家之事给予答复,因为他知道杨清婉知道自己。 闻声,杨清婉抬起清澈眼眸,楚楚目光在魏斗焕脸上转动,好一阵后才问道: “魏大哥那日所言,还算数么?” “那日?哪日?” “哦,你说的那日我们前去邀请庄姑娘时在马车里说的话吧?” 魏斗焕微一愣神,当即明白了过来。 那日他在马车里说过,无论如何,他都会迎娶杨清婉,与悦心无关,与庄小莹无关。 “嗯。” 杨清婉刚刚抬起的眼眸,又立刻低了下去,顺道发出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 见状,魏斗焕牵起她的纤纤玉手,微微矮身,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 “我说过的话,从来算数。”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一时弥漫着一股暧昧的味道。 魏斗焕的心意早已表达清楚,就算没人知晓,有人怀疑,对他而言,不过都是些微不足道之事。 他既然决定了要做这件事,无论艰险与否,他都要做。 就算是皇帝站在他面前,那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 而杨清婉喜欢的,便正是这样的魏斗焕。 这样的魏斗焕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能够让她真正逃离原本窒息生活的希望。 活着,快乐的活着,那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 “父亲说了,赵家并未将姓名告知,赵家在这件事上,一直留有后手,他不来找你,也是为你着想。” 杨清婉今日前来,当然不止是为了求证。 赵家科举舞弊之事,在京城内已然愈演愈烈,杨家被此事牵扯,杨清婉自不能袖手旁观。 只不过此次面对赵家,杨家所能做的事,极少,甚至可以说什么事都做不了。 “此事你不必担心。” “前因后果,细节种种,我皆已知晓,很快便有最后结果。” “你回去转告杨大人,赵家之事,他不用推诿,能做便做,不能做便拒绝。” “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 今日请孙百策前来喝茶,乃是魏斗焕最后的试探。 当这件事做完,所谓试探,也就该当结束了。 舞弊之事,历朝历代,无法断绝。 可他魏斗焕既来到这世上,遇到此等事,若视而不见,袖手旁观,那他对得起自己这张皮么? 还是那句话,为人为己,这件事他都必须纠察到底! ...... 翌日,魏斗焕第一次上疏朝廷,请求严查今年春闱四个副考官。 奏疏自兵部入,传至中书,经王仲秋,温清源之手,最终才来到太子御案。 太极殿,早朝。 太子拿着魏斗焕的奏疏,一步一个台阶的迈上了金銮,就坐在龙椅的前方。 尚未即位,他自然不能坐龙椅。 可坐在龙椅前方,监国之权,毋庸置疑。 “魏卿,这道奏疏,到底怎么回事?” 春闱延期,本已出乎意料,而今还要严查四个副考官,更是将今年春闱推上了风口浪尖,事情一旦闹大,天下百姓将会如何看待朝廷?天下士子如何看待朝廷? 如果说天下百姓的声音,朝廷或许还能视而不见。 那么天下士子的声音,朝廷上下却无法视而不见。 自古以来,开科取士的终极目的便是笼络天下读书人,让他们不要以出身贫寒而感到羞耻,让他们不要以出身微末而感到卑微。 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科举之道,乃是他们鱼跃龙门的唯一渠道。 将天下读书人都笼络至朝堂之上,让天下读书人都为了鱼跃龙门而寒窗苦读。 如此一来,读书人安定了,便是再有人造反谋逆,说到底也不过是些草寇,成不了气候。 而一旦读书人不安分,扰乱江山,危害社稷,那便是朝廷的心腹大患,非一朝一夕能够平定剿灭。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并非空穴来风。 故而朝廷,千不能,万不能,不能让读书人闹事。 春闱乃大乾读书人目光所集中之事,春闱出了这样的乱子,读书人还能安分守己,不予置理么? 只不过此事,太子虽有耳闻,实情却是不知。 他只知道这几日魏斗焕接连将四个副考官都请去了千牛卫属衙,至于他们聊了什么,魏斗焕又查到了什么,他没问,魏斗焕也没说。 今日,魏斗焕上疏请求严查四个副考官,想必已然查到一些东西。 “回殿下,臣近日严查今年春闱四位副考官,发现四人皆有异常之举,为保春闱顺利,臣恳请殿下下令严查!” 是的,当春闱之事发展至此,当四个副考官都将赵家之事掩藏得一干二净,魏斗焕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殊死一搏! 第255章 臣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太极殿上,魏斗焕的声音犹如滚石落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激昂愤慨的声音在大殿之中飘扬,在所有文武百官的心中回荡,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看魏斗焕,更不敢直视太子。 而被魏斗焕点名的四个副考官——徐恒业,杨焕之,江威乾,以及孙百策,此刻皆是垂首以待,屏气凝神。 其实不止他们四人,整个朝堂上的人都知道,春闱之黑暗,早已无需言明。 也不止他们四人参与其中,整个朝堂上没有参与其中的人,屈指可数。 只是这种事,大家都早已墨守成规,心照不宣,从未有人将其捅破。 但今日,魏斗焕的这句话,算是彻底将这件事捅破了。 “异常之举?” 太子也是心知肚明,闻声当即皱眉问道。 身为太子,他岂能不知科举之黑暗? 可以前的他虽然是太子,但也仅仅是太子。 皇帝当朝,他一个太子能做些什么呢?不过是看看书,写写诗,寄情于山水,怀抱于虚空。 故而当魏斗焕提及此事时,他内心的憧憬盖过了好奇,他终于有机会为自己做一回事了! “此乃臣近日所查之细章,还请殿下过目。” 随即,魏斗焕将近日来,与四位副考官所谈之事,呈递了上去。 满朝文武皆是沉默,整个大殿一片安静。 太子接过奏疏,翻开来看,越看越是眉头紧皱,越看越是心神难安,以至于看到末尾,看到那一句“春闱不清,天下不宁”之时,愤怒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接着,只见他抬起眼眸,凌厉目光如刀光剑影,纵横交错般的扫过每一个朝臣的脸上。 看着他们那无动于衷,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内心的愤怒再度冲破阻拦,下意识的浮现在了脸上。 “好啊!” “真真是好啊!” 太子拿着奏疏,怒不可遏道: “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 你们,并不只指代四位副考官。 他这句话,显然是对着满朝文武说的。 “徐恒业,杨焕之,江威乾,孙百策!” 然后,他这才依次点名。 闻声,四人立时站了出来,躬身拜倒在地。 四人之中,徐恒业的官职显然最大,吏部尚书,六部之首。 “你可曾受赵家贿赂,为此番春闱,赵家之人,保驾护航?” 太子的声音森寒。 “回太子殿下,臣不曾受贿。” 徐恒业的声音平淡异常。 听上去,他并未因魏斗焕的上疏而感到危险,也并未因太子的责问而感到恐惧。 “你呢?江侍郎?” 太子没有追问,只将目光转向了江威乾。 “回太子殿下,臣也不曾受贿,还请殿下明察秋毫。” 江威乾也表现得十分冷静,声音不曾有半点异常。 接着,太子看向第三人: “孙御史,难道你也不曾收受赵家贿赂?” 孙百策忙躬身拜道: “臣乃都察院御史,岂敢知法犯法,还请殿下明鉴。” 听到这里,满朝文武的目光已不再专注于这四人与太子,而是纷纷看向了魏斗焕。 四人之中,已有三人否认,魏斗焕的这道疏上得,可谓极其失败。 倘若这三人所言不假,那么魏斗焕这道疏,便是纯粹的诬陷! 千牛卫诬陷朝廷大员,多么稀松平常的事,他们已然见怪不怪。 只不过魏斗焕的身份不止千牛卫郎将,还是金吾卫郎将。 魏斗焕此番上疏,若当真乃诬陷,那这件事可就闹大了。 “杨大人!” 太子见三人接连否人,当即将目光转到了最后一人身上。 杨焕之闻声,当即拜倒,脑袋在墨黑地板上接连磕了三次,这才神色平静道: “臣刑部尚书杨焕之,甘领罪责。” 此言一出,偌大太极殿内,顿时发出一阵惊诧声。 “咦?” “嗯?” “难道说?” 满朝文武皆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杨焕之,目光转动间,猜测,质疑,忐忑,惶恐的表情在众人脸上一一闪现。 而徐恒业,江威乾,孙百策三人听罢,则更是难以置信,纷纷朝杨焕之投去审视的目光。 按道理,他们四人的口径应该是一致的。 无论赵家有没有行贿,他们四人有没有受贿,口径都应该一致。 因为得罪天下读书人这种事,他们三人不敢做,杨焕之难道就敢做? 况且杨焕之在朝中并无依靠,一旦得罪天下读书人,他这个刑部尚书还能做得长久? 他们三人刚才明明都已经打了样,这杨焕之发什么神经?居然鹤立鸡群起来? 这是要闹哪样! “这么说,你承认收受贿赂咯?” 太子不慌不忙的问道。 只听杨焕之道: “回太子殿下,臣不曾收受贿赂。” “放肆!” 杨焕之的话音落下,立时有一个声音喝斥道,只是不知究竟是谁。 而都察院左都御史柳道冲此时站出来道: “杨大人,你既甘领罪责,又不承认自己受贿,到底何意?难不成是在戏弄太子殿下么?” 是了,杨焕之的放肆,就在此处。 太子眉头紧皱的看着杨焕之道: “杨尚书,你说的话,孤听不明白,你最好解释清楚。” 在朝中,杨焕之也算是老人了。 虽比不上王中秋这等两朝老人,但杨焕之在朝的时间,已经超越了大部分朝臣。 对于杨焕之,太子自然是了解的。 所以他并未震怒,只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杨焕之。 而杨焕之当然也明白太子此言,不止是要自己解释清楚,随即明言道: “臣在今年四月,曾收到同乡同僚的赠礼,乃是一幅前朝大师段泽章的得意之作,臣出身微末,不值一提,如此价值连城的名画,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时起了贪念,收为己有。” “后在千牛卫郎将魏大人的提醒下,这才知道此乃赵家之贿赂,臣得知后,惊惧万分,惭愧不已,忙将那幅画送还了回去,还请殿下明鉴。” 实话。 妥妥的实话。 当然,杨焕之也不可能将所有实话全部说出。 比如,送他画的乃是工部侍郎姚璧这件事,他便选择了隐瞒。 只是,他的这种隐瞒,更像是一种提醒。 毕竟在这满朝文武当中,他的同乡实在太少了。 当他的话音落下,众人已猜到了不少,甚至太子,也不由瞥了姚璧一眼。 “赵家?” 太子没有关心是不是姚璧向他行贿,比起姚璧,“赵家”显然更值得关心。 杨焕之闻声点头道: “臣后来多方打听,这才打听到那幅画原本一直在赵家手中。” “故而臣以为,此乃赵家向臣行贿之举,臣乃刑部尚书,知法犯法,实乃罪加一等,还请太子殿下治罪。” 那幅画的来源并非他打听到的。 而是魏斗焕告诉他的。 第256章 贪之一字,历来害人 魏斗焕的消息来源,杨焕之自是深信不疑,不然也不会张口就来。 “你倒是坦白。” 太子闻声,嘴角掀起一抹弧度,露出不屑之色,而后又看向其他三人道: “你们三人呢?还是坚持自己没有受贿?” 春闱四位副考官,当其中一人受贿,剩下三人难道还能是清白之躯? 太子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若杨焕之也坚称自己未曾受贿,那魏斗焕的这道疏,便可以看作是故意构陷。 可只要其中有一人承认,这件事便值得细查。 听到太子问话,其余三人皆是心神微怔,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此刻他们再进行否认,自然瞒不过太子的眼睛,毕竟杨焕之刚才所言,可谓彻底将他们的退路给堵死了。 杨焕之身为刑部尚书,知法犯法,可谓罪加一等。 而他们三人,蒙骗太子,更是罪大恶极! 可若他们继续否认,那便是拒不认罪,最终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此时,于他们而言,杨焕之刚才的一番话,可谓将他们逼至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三人低垂着脑袋,只用眼角余光瞥了瞥魏斗焕。 很显然,今日之局,乃是魏斗焕与杨焕之故意设下的。 只是三人都未曾收到消息,只听说魏斗焕请杨焕之去了一趟千牛卫属衙,难不成两人在那时候就商议好了今日之事? 可那时候,他们三人之事,魏斗焕并未从他们口中得到证实,魏斗焕岂敢在那时候便决定要上疏请奏? 还是说,魏斗焕从一开始就已经查到实证,后来与他们的会面谈话,只是侧面印证? 一思及此,三人皆是忐忑。 事实上,魏斗焕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魏斗焕决定上疏请奏,殊死一搏,乃是在昨日与杨清婉会面以后。 既然赵家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甚至让他这个千牛卫郎将查不到半点实证。 那他再是呕心沥血,也不会有半点收获。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枉费心思呢? 这世上“捕风捉影”之事多如牛毛,旁人做得,他魏斗焕做不得? “回禀太子殿下,臣有话要问杨尚书。” 这时,孙百策忽的道。 太子闻声一怔,继而哑然失笑道: “孤在问你,你却要问杨尚书。” “好啊,你问,孤倒要听听你要如何为自己开脱。” 孙百策此举,太子心中了然。 不外乎就是想通过否定杨焕之受贿之事,从而为自己开脱。 这种把戏,在大乾朝中,早已不新鲜。 “敢问杨大人,你说赵家向你行贿,乃是前朝化作大师段泽章的名画?” ”是。“ 杨焕之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只听孙百策继续问道: “你说你从未见过如此名画,却又一时起了贪心,那便说明你是识得此画的价值,对吗?” “是。” 杨焕之还是冷静应对。 “你既识得此画价值,却又为何不想想你同乡如何拿得出来?或者,你同乡又是从何处得到此画的?” “你身为刑部尚书,对于行贿之事,比我们这些人,只怕敏感不少吧?” “可你既未确认画的来历,又未询问同乡从何处得来,只说自己一时起了贪念。试问杨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贪念,让你将牢记了数十年的为官之道,在刹那间忘却?” 孙百策的问话也还没有结束。 而此言一出,在场文武百官纷纷都为之侧目,不约而同的微微点头称是。 杨焕之在朝中为官数十年,从未听闻他有过受贿之事。 杨家家道渐落,并非空穴来风,以至要通过杨清婉联姻来保证杨家门楣不至沾染尘埃。 故而杨焕之在朝中的为人,所有人都清楚,根本就不是会收受贿赂之人。 而这样人,却收了一幅价值连城的画! 难道当真如杨焕之所言,只是一时起了贪念? “贪之一字,历来害人。” “古往今来,多少名家,名臣,名士,皆倒在这一字之上,我一时不察,未能恪守本心,上愧陛下,下愧百姓,实在罪大恶极,还请太子殿下治罪!” 杨焕之的脸上满是愧疚懊悔之色。 不过他这话也算是咬定了就是自己一时起了贪念,并无其他任何蹊跷。 这让在场众人皆是嗤之以鼻。 如此小众的把戏,虽然不太常见,可细细一想,却也不过尔尔。 春闱之事,事关重大,四名副考官肩负着此番为大乾选拔人才的重任。 杨焕之若坚称自己乃是一时起了贪念,受贿于赵家,那无疑是在说,赵家确有行贿之举。 而春闱之中,赵家只贿赂一个杨焕之如何能够办成他们想办的事? 故而,杨焕之坚称自己受贿,其实也就是承认赵家贿赂了其他三人。 换言之,刚才徐恒业,江威乾以及孙百策之言,乃是在欺君! “杨大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孙百策忍不了了。 如果说受贿,对他而言,对徐恒业而言,江威乾而言,还只是小事一件的话。 毕竟大乾朝中,有几个官员当真是由始至终都清清白白的呢? 那么欺君罔上,对他们而言,便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所以,杨焕之不能受贿,绝不能是受贿! 可杨焕之总归是收了那幅画的,而那幅画也肯定是赵家的,赵家通过杨焕之的同乡,将那幅画送到杨焕之手中,杨焕之还带回了家,杨焕之不是受贿,那能是什么呢? “你如此之言,便是再说我与徐大人,江大人都曾收受贿赂!” “可我们三人,却从未收到过什么名画,杨大人身为刑部尚书,如此构陷我等,眼里还有律法吗?” 正如杨焕之自己说的那样,身为刑部尚书,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只不过从孙百策的嘴里说出来,杨焕之之罪并不是受贿,而是构陷污蔑。 闻声,太子的目光一时更为冷冽。 他当然知道孙百策如此着急将杨焕之之罪定下来的原因。 也知道孙百策,江威乾以及徐恒业三人必然不像孙百策说的那样,从未收到过什么名画。 没收到过名画,难道就不能收到点其他什么东西么? 大乾朝中,上欺下瞒,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今日杨焕之能收到一幅名画,明日满朝文武的家中自然能多出各种各样的珍宝。 只是换了个说法,换了个送礼的方式,结果可不还是一样的? 这帮人,简直在把自己当傻子骗! 一思及此,太子的目光更是凌厉。 “魏卿,你怎么看?” 事情既是魏斗焕挑起来了,如何解决自然要落在魏斗焕的头上。 于是,当太子的话音落下,满朝文武的目光下意识都看向了魏斗焕。 第257章 疑罪从有 当太子将问题重新抛回给魏斗焕的时候,满朝文武原本等待看戏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杨焕之当然无法对他们构成威胁,即便杨焕之一口咬定自己受贿。 可杨焕之的背后是谁呢? 都察院左都御史,柳道冲? 太子太傅谢嗣同? 都不是。 杨焕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中间派! 而魏斗焕就不一样了。 魏斗焕的背后不是别人,是皇帝! 一旦魏斗焕发起狠来,京城中发生的那些事,已然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从韦智至宋明铮,从孟少陵到郑孝圣,魏斗焕可从来不会轻易留手。 “回太子殿下,臣以为无论杨尚书受贿之事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无论孙御史刚才想表达什么,既有嫌疑,今年春闱便不该由四位大人继续任副考官。” “臣以为,为避免耽误今年春闱,四位副考官理应换人。” 是了,这才是魏斗焕真正的目的。 想要找到赵家行贿的真凭实据,很难。 要其他三人承认赵家向他们行贿,不成。 那怎么办? 简单。 疑罪从有! 事关春闱大事,但凡有受贿嫌疑者一律剔除,这才是对春闱负责。 如此,方能保证此次春闱公平公正公开。 “你是说,将四人全部撤职?” 太子眉头微皱的问道。 魏斗焕说的是换人,并未言道撤职,太子故意这样说,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大。 一次性撤职四位副考官,其中还包括两位尚书,一位侍郎,一位御史,这才大乾历史上可谓十分罕见。 这不是等同于告诉天下人我大乾朝的春闱重重黑幕吗? 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天下百姓又如何看待皇帝? “太子殿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都察院左都御史柳道冲躬身出列道: “如今天下士子已齐聚长安,春闱之于他们如大旱盼甘霖,他乡盼故知。” “一次性撤职四位副考官,天下哗然,朝廷如何面对天下士子?” 这种事,就好比事某家大院内人潮汹涌,家仆都拿着水桶往外冲,提着满满一水桶回来。 有人问里面是不是走水了,当家的却坐在门口咬着牙摇头,硬说没有。 此地无银三百两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谁信呐? 一次性撤职四位副考官,是个人都知道春闱出事了,那些已经抵达京城准备参加春闱的士子,还能对春闱抱有希望么?还能对自己抱有信心么? 大家的眼睛夜都不是瞎的,京城就这么大,谁又能看不到呢? “殿下,臣附议!” “臣以为就算杨大人有受贿之嫌,也不能证明其他三位副考官有此嫌疑,况且魏大人根本没有实证,说到底不过是猜测罢了。” “因为一点猜测便将四位副考官全部撤职,我大乾史上何事发生过此等事?” 一时间,满朝文武,群情激愤,纷纷对此事表示反对。 “魏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实证?” “是啊魏大人,如此大事,可不能全靠推测啊!” “哼哼,他若是有证据,还能等到现在么?” 当然,对魏斗焕进行阴阳怪气的人也不在少数。 对他们而言,春闱可谓是他们大展拳脚的机会。 正如柳道冲所言,今年春闱,对于他们而言,那便是大旱盼甘霖,他乡盼故知,底下不知多少人等着给他们送钱,他们岂能眼睁睁看着已经布好的局,被魏斗焕三言两语便搅和了? 常言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此刻魏斗焕要换人,那便是断他们的财路,他们自是犹如被踩着尾巴的猫,瞬间起跳。 “魏卿,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儿戏。” “你在奏疏上所言,到底有何证据能够证明?” 太子见气氛已经烘托得差不多了,当即看向魏斗焕问道。 他刚才故意说要将四人全部撤职,其实也就是想一把火将这场戏彻底烧起来。 如若不然,只小打小闹,这件事最终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闻声,魏斗焕当即看向太子道: “殿下,臣以为,既有嫌疑,便需避嫌。” “就算没有实证,也需如此。” “因为只有这样,才是对天下士子负责的表现。” 此言,合情合理。 天下士子来长安一趟不容易,参加一次春闱更不容易。 倘若因为副考官的问题,导致此次春闱出现不可控的重大失误,甚至出现徇私舞弊的状况发生,试问谁能对此事负责? 而朝廷将来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士子? “魏斗焕!” “杨大人身有嫌疑,那是杨大人的问题,何必牵扯到其他三位大人身上?” “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大乾官员,皆是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辈吗?!” 当看到魏斗焕仍旧不肯松口,一些既得利益者瞬间急了。 四个副考官无法与魏斗焕抗衡对吧? 那就将魏斗焕排挤到满朝文武的对立面! 让魏斗焕与满朝文武相争! 此言虽然说得粗糙,且在众人听来,完全就是胡闹。 但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纷纷浮现出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朝着魏斗焕怒目而视,显然已经被这话挑起了情绪。 “魏卿,杨大人收受赵家贿赂,但从杨大人的角度来看,他对此事并不知晓,后来还是你告诉他的。” “既然如此,杨大人是否并没有与赵家同流合污?” 这时,太子忽的出言问道。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点头。 只要杨焕之受贿的嫌疑被排除,那其他几人身上的嫌疑是不是也可以撇清了? 毕竟杨焕之主动承认了此事,而其他三人从头到尾都未曾承认过。 “可以这么说。” 魏斗焕点点头,而后微微皱眉道: “但臣坚持认为,即便如此,也不能排除杨大人与赵家同流合污的可能性。” “所以臣以为,还是换人比较好,只要换了人,今年春闱就算出了什么事,也非四位大人的责任,而且还能置身事外。” “几位大人,何乐而不为呢?” 魏斗焕再度将选择权交给了杨焕之,徐恒业等人。 同意退出此次春闱,则万事大吉,无论出什么事,也牵扯不到他们身上。 可若不同意,坚持任春闱副考官,一旦发生任何事,他们四人都难辞其咎。 面对这样的选择,魏斗焕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选的,这不是摆明了吗? 还是说,这四人不肯退出此次春闱,原本就是因为想在此次春闱中捞好处? “殿下,臣愿意退出此次春闱,让出副考官一职。” 杨焕之沉默一阵,率先表明了态度。 第258章 孤说了,你不能退 当朝会进行到这个时间点,杨焕之已然明白了魏斗焕的用意。 所以果断请求退出此次春闱,让出副考官一职。 当然,魏斗焕没有证据证明他与赵家同流合污,徇私舞弊,太子总不能因为他收了一幅画,就对其进行定罪处罚。 而他的话音落下,原本还吵吵闹闹的大殿之上,立时安静了下来。 一个副考官离开了,那就得补上一个副考官。 这样的香馍馍,谁看了不心痒痒呢? 但太子并未着急,只是确认道: “杨大人,此事尚未查明,你确定要退出?” 毕竟杨焕之这个副考官的位置,是皇帝钦定的。 如今杨焕之想要退出,太子自然要再三确认。 “殿下,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其身,臣失身在前,若再继续担任副考官一职,只怕天下人心不服,让朝天失了颜面。” “所以还是让臣退出此次春闱吧,如此臣也好安心些。” 他确然没有与赵家同流合污,故而只要不继续担任春闱副考官,即便春闱出了什么事,也与他无关,他自然可以问心无愧。 总不能他都已经退出了,还往他头上怕脏水吧? 这种事,就算再无耻再卑鄙的人,只怕也做不出来。 “既然如此,孤便不勉强你了。” 太子闻声,思索一阵后,最终点了点头。 而后,太子看向其余三人问道: “你们呢?” 杨焕之已经主动退出,是否受贿,自然不再重要。 而徐恒业,江威乾,孙百策三人,却仍在其中,若三人当真受贿致使此次春闱出现差池,那三人身上的罪过可就大了。 “殿下,臣不曾收受贿赂,若殿下要臣退出,臣自当遵旨。” 孙百策率先发言道。 他与赵家确实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往来,那日在百花楼,他也只是写了一篇文章给赵家而已。 赵家并未因此而回赠他如何大礼,他说没收礼,倒也不是假的。 “臣亦是如此。” 徐恒业虽是谢家的人,但也是此次春闱中谢家唯一的人。 若他退出了此次春闱,今年春闱,谢家如何得利? “陛下,臣也愿退出此次春闱,以证己身。” 最后一个发言的,乃是江威乾。 他头上必定顶着当朝左相王仲秋的名字,他若继续在春闱之事中搅和下去,难免影响到王家,影响到王中秋。 做官的道理他或许不尽明白,但做人的道理,他却还是知道的。 “你不能退。” 可太子闻声后,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殿下......” “孤说了,你不能退!” 太子的态度十分强硬。 而在场的满朝文武,对此也并未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魏斗焕看在眼里,心中跟个明镜似的。 此时此刻,当此局面,江威乾自然不能退。 或者说,徐恒业,江威乾,孙百策三人,没有一人能退! 因为杨焕之已经退了。 四个副考官里面,若只有一人,因为某些“私事”而无法担任副考官,选择退出,让出位置,对天下士子,天下百姓,朝廷还能有个交代。 可若是有两个,那么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不简单了。 一共就四个副考官,其中有两个因为“私事”而无法担任副考官,百姓又不傻,难道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已经有两个退了,那剩下的两个就一定干净? 太子不让江威乾退出,正是因为此。 他监国不久,今年春闱还是他第一次。 倘若监国期间第一次春闱,就让天下臣民看了笑话,他的声名何在?天下人日后又如何看待他这个太子? “臣.....臣遵旨。” 江威乾在思虑片刻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当即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闻声,太子这才看向魏斗焕问道: “魏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今日之事,这便是他这个太子的处置办法。 魏斗焕身为控方,自然要表达一下观点才行。 “臣坚持换人,四个全换。” 魏斗焕的态度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事实上,从头到尾他的观点都很明白和坚持,那就是换人。 不但要换杨焕之,其余三人也是如此。 因为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今年春闱顺顺利利,公平公正。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下,满朝文武顿时再度哗然。 “魏斗焕!你不要不识好歹!” “殿下都如此处置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非要搞得满城风雨才肯罢休吗?” “就是!一个小小千牛卫郎将,金吾卫羽林郎将,也配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不嫌丢人么?” 他们对魏斗焕的厌恶显然已经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杨焕之的退出,他们尚且可以容忍。 毕竟杨焕之在朝内,乃是人尽皆知的中间派,尽管一向与都察院走得比较近,但要说与谁一党,他们可是从未听闻。 而谢家的徐恒业,温家的孙百策,身后都关系着一大帮人的利益,他们如何能够让这两人退? 至于江威乾,明面上乃是王家人,虽说也是中间派,可王家这个中间派如今站在皇帝一边,他们岂敢得罪皇帝? 故而此时此刻,面对魏斗焕的强势,一向以文人自居的他们,也不由骂起人来。 “你依然坚持要全部换人?” 太子不为所动,仍旧只询问魏斗焕的意思。 对此,魏斗焕点头称是。 见状,太子眉头微皱,目光霎时间变得冷漠起来。 今年春闱乃是他当国的第一次春闱,重要性如何,自是不用多说。 魏斗焕如此坚持,显然没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当初他屡次偏袒魏斗焕,给足了魏斗焕面子,而今却得到如此回报,是个人只怕都会心中有气,遑论他还是个太子? “不换。” 他深吸一口气,忽的道 “殿下......” “孤说了,不换!” 随着太子骤然加重声音,原本吵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太子脸上,此刻尽是阴云,雷电交加之际,仿佛下一刻便会落下雨来。 下一刻,满朝文武尽皆拜跪在地,偌大太极殿内,一时针落可闻。 而看着齐刷刷尽皆跪下的满朝文武,太子脸上神色随之变换,阴云之下的黑暗逐渐蔓延,最终在眼眶里形成一团不可名状的怒意。 “世人皆道孤柔善可欺,孤也常为陛下责备于此。” “然孤监国半年,始终未改本心,意欲以仁义昭示天下,以形势化解戾气。” “但杀人这种事,孤身为东宫太子,难道当真不会?” “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比杀人更简单的事?孤不想杀人,也不想让天下人说孤是个独夫。” “所以,你们最好本分,最好看得清来路,看得明去处。” “如若不然,有朝一日!” 《诫子书》的作用,在这一刻发挥了效用。 第259章 欲擒故纵 魏斗焕明白太子为何不换其他三人,毕竟今年春闱乃是太子监国期间,第一次春闱,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 若当真把人全换了,天下士子指不定如何看待太子。 但经过今日朝会这么一闹,魏斗焕的目的也达成了,眼见太子坚持,他自然不会傻到与太子作对。 下了朝会后,太子派人将他找了去。 与他一起的,还有此次春闱的主考官,王仲秋。 御书房内,魏斗焕与王中秋见礼完毕后,太子来到近前,示意侍监搬来一张椅子,送到了王中秋身后。 “老相国请坐。” 至于魏斗焕,自然是没资格在此处坐下的。 “太子殿下还是不放心?” 坐下后,王中秋率先开口问道。 虽说是太子坚持不换其他三人,但魏斗焕在奏疏上写的很明白,那三人最近与赵家都有往来,而且获利颇多。 今年春闱对于太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太子还有些不放心,自在情理之中。 “老相国觉得如何?有把握没?” 太子看向王仲秋,眼神中尽是期待。 而今,一个主考官,四个副考官,只有王仲秋一人没有被今日之事牵扯进去,太子能指望的,自然只有王仲秋了。 “听说最近不少朝臣都去拜访过老相国,王家府门都快成闹市了,但老相国始终不为所动,府中上下对春闱之事更是三缄其口,闭口不言。” “孤而今能指望的,只有老相国了啊。” 太子随即把话说明了。 王仲秋在朝中的能量,仅次于吴国公郑元白,如温家的温清源,谢家的谢嗣同,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只不过大家习惯性将温王谢三家称之为朝中三恒罢了。 以王仲秋的能量,只要他不出现问题,今年春闱自然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 而一旦王仲秋带头徇私舞弊,今年春闱便立时变成各方势力争相角逐的战场。 “殿下此言差矣。” 王仲秋闻声后,摇了摇头道: “今日他这一番闹腾,现如今朝中上下,谁还敢造次?” “嗯?” 太子似乎并没明白魏斗焕今日如此之举的用意,似乎还以为魏斗焕只是想换掉四个副考官。 见状,王仲秋当即抬手示意魏斗焕来说。 只见魏斗焕上前一步,朝着太子躬身一礼后,这才神色平静的道: “四个副考官中,只有杨大人收的那幅画,能够查实乃是赵家所送。” “换言之,也只有杨大人能够退下来。” “这一点,臣明白,杨大人也明白,故而杨大人主动提出退出,远离是非。” 话到此处,魏斗焕微微一顿,而后接着道: “但杨大人因为受贿之事退出了今年春闱,剩下三人想徇私舞弊,那就得掂量掂量了,再加上太子殿下刚才在太极殿说的那番话,他们若还敢铤而走险,便是死不足惜。” “臣今日这道奏疏,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警告,但也是一个相当严重的警告。” “今年春闱若再出现任何事,他们三人都难辞其咎,殿下事后若想追责,如此也方便许多。” 是了,魏斗焕如何不知不可能依靠现有的证据,将四个副考官全换了呢? 要说赵家贿赂的四人,出了杨焕之外,其他三人被贿赂的证据,他可谓一点儿也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四人全部换掉,光是想一想都可谓异想天开。 可魏斗焕还是如此做了。 为何? 因为正是不能将四人全换了,只能让杨焕之主动提出退出,如此一来,今年春闱才能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重点。 比如太子。 因为今日之事,太子对春闱的关注度明显拉高了许多,只要春闱出现任何事,太子便能立时对这些人进行追责,也能顺理成章的将他们受贿的罪名板上钉钉。 换句话说,魏斗焕今日之举并不是要彻底一竿子打死这些人,反倒是要将这些人死死绑在春闱这条船上。 如此一来,这些人才会知道徇私舞弊的下场,才能主动去确保今年春闱的公平公正。 “原来竟是这样。” 太子听罢,一时恍然。 事实上,今日朝会上,杨焕之就是明白了魏斗焕的用意,这才主动提出的退出今年春闱。 而杨焕之更明白的是,魏斗焕如此做,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保全杨家。 杨焕之谨慎了一辈子,如何肯在此时翻船?那自是顺理成章的抽身出来了。 “倘若赵家不肯就此罢休呢?” 太子忽的问道。 徐恒业,江威乾,孙百策这三人会不会继续徇私舞弊,现在已经不重要。 因为他们只要敢徇私舞弊,不劳太子出手,王仲秋这个主考官便能立刻将他们拿下。 那赵家呢? 倘若赵家还是不肯放过今年如此机会,非要让这三人徇私舞弊,为赵家的举子行个方便呢? 三人难道还能拒绝赵家不成? 最为关键的是,现在无论是魏斗焕,还是王仲秋,亦或者是太子,都不知道赵家举子到底是谁。 也就是不知赵家此番力捧的自己人到底是谁。 此人到底学问如何,万一凭着自己的本事金榜题名了呢? “不会。” 魏斗焕摇头,淡淡道: “赵家既让孙百策为此人重新书写今年科举的文章,想来此人的学问不会一流,顶多也就是普通水平,入不了老相国的法眼。” “而赵家若不肯罢休,死活要徐恒业等三人为他们的举子徇私舞弊,那在此次春闱时,便一定会露出破绽。” “要知道,杨大人既然退了,新补上去的副考官,可不会与他们三人同流合污。” 赵家为此次春闱,忙前忙后几个月,这才将四位副考官全都收买,达成口径一致。 可杨焕之退出后,朝廷肯定会补上一个新的副考官。 而这个人选,皇帝远在千里之外,春闱又近在咫尺,皇帝自然是无法亲自任命了。 那该由谁来任命呢? 自然是太子。 “殿下可任命一个信得过的人充当新任副考官,用此人来监视其他三人。” “如此一来,倘若其他三人意欲徇私舞弊,此人便可发现蛛丝马迹,继而将三人徇私舞弊之罪彻底坐实。” “只不过对于新任副考官的任命,殿下大可延后一些,不必如此着急,以免赵家故技重施,又采用非常手段,将此人揽入麾下。” 赵家的手段,魏斗焕是见过的。 为以防万一,迟一些公布新任副考官的人选,显然是最好的。 毕竟赵家的财力在那摆着,魏斗焕现在怕的就是万一。 闻声,太子当即点头道: “如此甚好!” 第260章 要么拔刀,要么交人 通过让杨焕之退出此次春闱,让其他三人感受到压力,乃是魏斗焕今日上疏的目的。 而通过新补进一位副考官,打破赵家对春闱副考官的收买招揽,自然也是魏斗焕的目的。 如此一来,就算赵家不肯死心,仍旧想要趁着今年皇帝不在京城,将自己人送入朝中,魏斗焕便能轻而易举抓住他们徇私舞弊的证据,从而将赵家以及其他三人一网打尽。 魏斗焕深知赵家在京城树大根深,想要轻而易举将其绊倒,可谓不现实。 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只不过让魏斗焕没想到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下朝尚未回到属衙,蔡明便急匆匆的赶来将他拦在了半路。 “大人,镇远侯与韩玉京碰上了!” 蔡明神色急切的道。 “什么?”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心神一惊,而后急忙让蔡明带路。 不多时,魏斗焕来到了城南的一处闹市,只见前方路口已经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好在蔡明一阵吆喝,魏斗焕这才挤了进去。 街口中央乃是一大片空地,此刻空地中央就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镇远侯李继先,一个是韩玉京。 李继先腰间悬挂着一柄宝刀,此刻正双手背在身后,用凌厉的眼神看着韩玉京。 而韩玉京则是目光躲闪的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愧疚。 “哟,魏大人来了?” 见得魏斗焕到来,李继先当即冷笑道。 看起来,他是故意等在此处,等魏斗焕到来的。 闻声,魏斗焕当即走入场中,不着痕迹的站在了韩玉京的身前,望着李继先道: “侯爷今日没有上朝,原来是来这儿了?” 说着,魏斗焕四下打量了一下,见得人群熙攘,当即道: “此地颇为热闹,我原以为侯爷是不喜来这样的地方的。” “看来,是末将错算了。” 魏斗焕让韩玉京在此地巡街,就是因为知道李继先向来不喜热闹,冲锋陷阵时更是一骑绝尘,置身刀光剑影之中,时常将孤胆英雄的姿态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在如此热闹的场合,只会让李继先感到浑身不自在。 “你将他藏在此处,便以为本侯找不到了?” 李继先嗤笑道: “小子,本侯冲锋陷阵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废话少说,拔刀吧,本侯倒要看看你回京多日,到底有没有长进。” 他今日来此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要跟韩玉京,或者魏斗焕打一架。 看眼下的情况,魏斗焕既然站在了韩玉京的身前,想来是不会让韩玉京出手了。 “拔刀?” 魏斗焕闻声一怔,继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侯爷这是非要跟末将过不去了?” 当然,就算明白了李继先的意思,魏斗焕也不可能当着这多人的面说出来,只能南辕北辙的问道。 “跟你过不去?” “你还没这个资格!” 李继先继续不屑道: “我儿死在他手,他现在既然是你的人,这笔帐本侯自然算在你头上!” “你若胜得过本侯手中的这把刀,本侯自当认栽,可你若胜不过......哼哼,那便休怪本侯不认同袍之谊!” 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李继先拔刀出鞘,刀光霎时映照在魏斗焕的脸上,时至春中,仍有寒意凛然。 “大人!” 韩玉京急忙往前一步,站在了魏斗焕的身侧。 “一人做事一人当。” 有些事既然做了,那便无法抹去痕迹。 更何况对于李继先,韩玉京也是了解的。 战场杀伐果决,私底下不苟言笑。 他一旦发怒,便是皇帝也很难阻止,遑论魏斗焕呢? “你当?你当什么?” “你当这是街头斗殴呢?谁都可以上?” 魏斗焕言罢,转头看向李继先道: “侯爷,我大乾律明文规定当街斗殴,伤人手足者,限十日,以他物殴伤者,限二十日,限内死者,依杀人论处。” “侯爷若是想当街杀人,大可试试。” 身为金吾卫羽林郎将,魏斗焕有维持京城治安之责。 只要李继先敢动手,他就敢把李继先也抓回属衙去。 虽说李继先以前是他的上司,但现在他既已经调回京城,该给的尊重他给了,该给的面子他也给了,至于李继先要怎么做,他拦不住,自然不会强行去拦。 “你以为搬出《大乾律》,本侯就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了?” “杀人偿命,难道不也是大乾律法明文规定?!” “我看你便不要多费口舌了,要么拔刀,要么交人,你自己选。” 李继先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就是要韩玉京,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如此。 但魏斗焕的态度也很坚决,人是不可能交的,说什么也是不可能交的。 倘若因为李继先是当朝唯一的侯爷,就把韩玉京交出去,日后谁还敢为他卖命呢? “看来侯爷是打算一条路走到底了?” 魏斗焕说着,右手已经摸到了刀把,眼神也在瞬间变得冷冽起来。 道理若是讲不通,那便只能通过武力来解决了。 他虽离开边境半年有余,但手上的功夫却没落下,从韦智案到宋明铮案,再到与韩玉京的两次交手,他的成长可谓极快。 当年只能望李继先项背。 现在,他已然有足够的勇气与李继先过上几手。 “不过动手之前,末将还是要再提醒侯爷一句。” “有些事一旦做了,便再也无法回头。” “侯爷当知何意。” 魏斗焕言罢,手中配刀已抽出寸许。 他知道李继先想做什么,也知道李继先为什么要这么做。 杀子之痛,无人能够感同身受,即便是他,也无法做到真正的理解。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提醒,以及帮助。 李继先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而且已经走到这一步,现在是唯一能回头的机会。 他虽不想看到李继先继续走下去,可他也知道以李继先的脾性,绝不是听人劝,吃饱饭的。 所以他只能抽刀出鞘,以示尊重。 “啰嗦!” 李继先闻声,只脸上冷色一凛,而后右手轻轻一挥,刀锋立时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凌厉刀光,多人心魄。 “住手!”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的响起。 单万山从人群中忽的窜了出来,而后跳入场中,立在了两人中间。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单万山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怒意,目光好似刀剑,充满了锋芒。 可李继先与魏斗焕都未曾出言,只仍旧毫不避讳的盯着对方。 见状,单万山的声音顿时冰冷无比: “似你们这般目无王法,我大乾还有何希望可言!” 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吵闹喧哗的路口,一时死静。 第261章 单统领不妨也试试? 长安城北,闹市路口。 眼看李继先与魏斗焕动手在即,原在远处观望的单万山哪里还能坐得住,急忙忙冲了进来,挡在了两人身前。 单万山自回京后,便回到了禁军在岗序列当中,统领着皇城内的禁军,对于李继先的行踪,他自是格外关注。 听得李继先今日一大早便出了府门,他便立刻跟了上来。 他也知道,李继先不是轻易罢休之人,一个连皇帝面子都不给的人,难道还能因为魏斗焕,而放弃对杀子仇人的追杀? 只是...... “你一个当朝唯一侯爷,不正当使用职权,一个金吾卫,千牛卫双郎将,知法犯法!” “你们二人若当真在此打起来,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太子殿下?!” “都糊涂了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从单万山的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的脸上布满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满眼皆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当然,哀其不幸,哀的是李继先早年丧子,如此不幸,世所罕见。 怒其不争,自然怒的便是魏斗焕了。 魏斗焕自北境回京,深受皇帝器重,从一个小小的巡街使,擢升至而今的金吾卫羽林郎将,眼看便要升任将军。 年纪二十出头,便有如此成就,未来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可今日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与一直恪守信奉的《大乾律》唱反调,这种事只要发生一次,旁人便会立刻揪着此事不放,大做文章。 届时,魏斗焕还想出任右金吾卫将军? 若他不能继续往上爬,岂非又辜负了皇帝的一番信重? “单统领,你来的正是时候。” “韩玉京就在此处,你我二人联手,今日断不容他走脱!” 李继先像是没听到单万山的怒意迸发,只微微眯眼,目光仍旧停留在韩玉京身上。 “侯爷大可一试。” 魏斗焕寸步不让的应道。 闻声,单万山顿觉一阵头大,当即喝道: “你们疯了吗?!” 只听李继先淡淡道: “杀子之仇,痛彻心扉,此仇不报,我这个镇远侯不要也罢。” “单统领,你若是来帮忙的,本侯欢迎。” “可若你非要在此搅局,休怪本侯连你一起拿下!” 今日,谁阻挡他李继先,谁就是他镇远侯府的敌人。 这一番话,已然表明他内心的态度。 对此,魏斗焕的回答是: “侯爷若想来硬的,末将自当奉陪。” “只是今日若带不走韩玉京,平白折损了侯爷一世英名,那可划不来。” 仍是毫无畏惧。 在京城之中,魏斗焕早已不是当初初来乍到的愣头青。 他今日既然敢应战,那便是早已想好了各种后果。 不外乎就是被贬,不外乎就是被郑家,温家所弹劾。 那又怎么样呢? 人生在世,若不能为自己在意的东西付出一切,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面对温家,他没怂。 面对赵家,他没怂。 甚至面对郑家时,他都没怂。 难不成面对镇远侯府时,他反倒怂了? 不可能。 别人忌惮镇远侯姓李,可他魏斗焕丝毫不怵! 来吧,让世人都看看李姓王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都他娘的闭嘴!” 这时,单万山再也忍不住了,一声怒吼,顿时让场中再度一静。 只见他的目光扫过李继先,而后又看向魏斗焕,冰冷。 “来啊!给我围起来!谁敢动手就抓谁。” 下一刻,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队清一色身着紫花罩甲的禁军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细数之下,足有百人。 百人禁军各个手持长戟,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战意,在这原本就不算热的春天里,一时让整个场面都如坠冰窖,温度急剧下降。 大乾禁军,乃皇帝亲自调教,曾参与多次对外战争,对内平乱。 要说大乾各支军队的战斗力,禁军虽不敢自称第一,但保二争一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 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对禁军格外看重。 三个统领中,全都是皇帝亲信,即便是郑家,也无法插足。 见得单万山来真的了,李继先的脸色顿时微变,阴冷目光在单万山脸上缓缓扫过道: “单统领,你这是要与本侯为敌了?” 原本两人同病相怜,理应同仇敌忾。 可现下看来,单万山并没有站在他那一边,反而站在了魏斗焕一边。 如此说来,岂非要与他镇远侯为敌? “侯爷,适可而止吧。” “我相信公子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侯爷如此。” 单万山轻叹一声,满眼怒火渐渐熄灭,转而愁容满面。 魏斗焕无法对李继先的伤痛感同身受,但是他可以。 他也是郑孝圣案的受害者。 他死了儿子,他也曾想过找韩玉京报仇,找郑家报仇。 但,事有可为,有不可为。 即便是报仇雪恨这种事,也要分情况,分轻重。 他没有李继先那样显赫的爵位,也没有李继先那样卓越的战功。 他有的,只是对皇帝的一颗忠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李继先原本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下来。 禁军入场,天大的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即便李继先乃是当朝唯一的侯爷。 “今日算你走运,下次可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话音落下,李继先这才收刀回鞘,随即一拂袖,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见得他离开,魏斗焕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看向单万山拱手道: “多谢单统领出手相助。” 若没有单万山出手,今日这一战,势必在所难免。 魏斗焕倒是不怕与李继先交手,而且魏斗焕也知道李继先这样做,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但毕竟影响不太好,大庭广众之下,当街私斗,那他魏斗焕一直以来所信奉的《大乾律》被置于何处?皇帝的颜面被置于何处? “你以为我是在帮你?” 单万山冷哼一声,略带不屑的道: “若只因你,还没资格让禁军出手相助。” “今日我帮的,乃是侯爷,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到这里,单万山将目光移向韩玉京,继而淡淡道: “杀人偿命,我儿子也死在你手上。” “你最好不要离开京城,如若不然,天灾横祸,难说得紧。” 当街杀人的事,单万山自是不会做。 可报仇这种事,他不一定非要自己亲自动手,他只要将韩玉京的尸体,带到单飞举的墓前,那便足矣。 闻声,魏斗焕原本还有些感激的心情瞬间阴沉了下来,目光也变得冷淡道: “那单统领也不妨试试?” 第262章 郑家不会怜悯任何一枚棋子。 城北,一间茶楼。 魏斗焕极少在外面喝茶,毕竟家中今年过年时收的茶叶还没喝完。 坐下后,韩玉京,蔡明以及后赶来的王煜,都围着桌子站着,谁也没有坐下的意思。 见状,魏斗焕不由“咦”了一声道: “怎么?不敢坐了?” 王煜闻声,当即大马金刀的坐下,满面好奇的问道: “你今日,不会当真想跟镇远侯大打出手吧?” 以前魏斗焕在京城内教训什么崔谨书,柳元启,赵承炳等人,可谓都是些纨绔子弟,不值一提。 然而今日魏斗焕面对的可是当朝唯一的侯爷,而且还是李姓。 若魏斗焕今日当真与李继先大打出手,那后果可就不是以前那般不痛不痒了。 “他若出手,我自然会出手。” 魏斗焕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今日他想得很清楚,就算拼着被郑家,温家弹劾,被京城百姓所指指点点,韩玉京他也一定要保下来。 因为韩玉京乃是而今他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牌。 “看来侯爷对韩兄,杀心依旧啊。” “大人,日后便不要派韩兄巡街了,若再被他遇上,单统领可不会再及时出现了。” 自韩玉京进入金吾卫后,便是金吾卫的一份子,蔡明等人私底下与他,自是以兄弟相称。 要想今天之事不再发生,那就只能让韩玉京不去巡街。 魏斗焕如今掌握着左右金吾卫,虽说名义上还只是金吾卫羽林郎将,但实际上已经掌握了左右金吾卫的指挥权。 只要魏斗焕不安排韩玉京去巡街,李继先能遇到他的概率自然大大减少,此类事件自然也就不会再发生了。 但魏斗焕会这样做嘛? 显然不会。 “他若想杀我,我接着便是,断不会连累大人。” 韩玉京没有丝毫犹豫的道。 因为他,导致魏斗焕深陷吴国公府,镇远侯府,以及当朝右相的围剿,他一死若能替魏斗焕解除这些危机,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我既敢把你招入金吾卫,便没想过连累二字。” “街,你照样巡,以后镇远侯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魏斗焕的声音落下,几人顿时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什么叫镇远侯不会再找韩玉京的麻烦? 从李继先回到京城,这已经是第二次找韩玉京的麻烦了。 难道说李继先还能再一再二不再三? 事不过三的道理,李继先居然能懂? 这怎么可能呢?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从今天李继先坚决的态度不难看出,他对韩玉京的杀意,已经不是什么道理能够说服的了。 只要韩玉京继续巡街,李继先如何能忍得住如此仇恨在心中激荡? “魏兄,你这话......我没太听懂。” 王煜皱着眉头,满脸皆是疑惑。 其他两人也十分不解的看着魏斗焕。 只听魏斗焕道: “其实,从侯爷第一次到衙门要人,我便看出来了他们要的并不是韩兄,而是一个理由,一个借口。” “什么理由?什么借口?” 三人纷纷问道。 魏斗焕继续道: “一个能够为他们儿子报仇雪恨的理由。” 这世上之事,并不是任何事都需要一个理由。 特别是报仇这件事,既是不共戴天之仇,何需理由? “他们的仇不一般,无论对于单统领还是对于侯爷而言,他们若想报仇,你们觉得他们应该找谁报?” 魏斗焕反问了一句。 三人闻声顿时一怔,而后王煜下意识的道: “郑家?” 韩玉京刺杀李悠扬与单飞举,是奉谁的命令? 是了,韩玉京奉的乃是郑孝圣的命令。 正如当初魏斗焕在金吾卫属衙内说的那样,若不能将真正的幕后真凶绳之以法,杀了一个韩玉京还会再有一个韩玉京,死了一个李悠扬,还有另外一个李悠扬。 郑孝圣虽死了,可这件事的幕后真凶难道也死了? 从郑孝圣被刺杀在金吾卫属衙便不难看出,他虽然也姓郑,可他的这个郑,显然是没办法跟郑元白这个郑相提并论的。 郑孝圣在郑家,不外乎就是一枚棋子。 事到临头,棋子变弃子,多么稀松平常的事? “郑家在军中威望甚高,无论是侯爷还是单统领,若想找郑家报仇,都可谓以卵击石。” “即便侯爷姓李,可他这个李,与皇室无关,郑家当他是个侯爷,他便是侯爷,可若郑家不拿他这个镇远侯当回事,侯爷日后还如何领兵出征?” 李继先当然也知道不能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去找郑家报仇。 就算他这个镇远侯乃是当朝唯一的侯爵,可在郑家眼中,依旧是不够看的。 再加上郑家在军中的威望,想要让一个侯爵再无任何建树,岂非易如反掌? 而一旦李继先没了战功傍身,他一个小小的侯爵,能那一个公爵怎么样?咬上一口么? 于是,李继先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找郑家报仇的理由。 至少,李继先需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谴责郑家,将这件事闹到皇帝面前,用真凭实据去让皇帝骑虎难下,如此他才能完成报仇。 “所以这个理由就是,韩兄。” 魏斗焕将目光转向韩玉京,继续言道: “抓了韩兄,严刑逼供,有了韩兄的供词,他们便能拿着这份供词去找郑家讨一个公道。” “当然,郑家或以郑孝圣为借口,声称人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一个江湖中人的供词能算得了什么?” “这件事闹到陛下面前,陛下也不会因为一个镇远侯,而将吴国公府怎么样。” “但是,只要有了韩兄这个人证,再加上侯爷在陛下面前这么一闹,朝廷上下,京城内外,还有谁不知道是郑家杀了李悠扬与单飞举呢?” “而如此,加上郑孝圣已死,吴国公府杀人灭口的种种事迹都摆在眼前,就算没有实证,也能在所有人的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而这样的种子一旦种下,生根发芽乃是迟早的事。” 李继先并非莽撞人,不然他也不会成为当朝唯一的侯爵。 单万山更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从一开始到金吾卫属衙要人,再到今日动用禁军阻止李继先与魏斗焕当街械斗,都可以看出单万山的心思缜密。 而这样两个人,难道不知无法为自己儿子报仇么? 杀他们儿子的乃是郑家,他们哪里来的本事找郑家报仇? 难道正如李继先那样,不管不顾,一心一意的闷头干? 那样显然是不成的。 所以他们两人要做的,不是报仇,而是诛心。 通过李悠扬与单飞举之死,让那些忠于郑家的人都明白一件事: 郑家不会怜悯任何一枚棋子。 第263章 春闱开始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李继先与单万山都知道,想找郑家报仇,难如登天。 可郑家杀他们的儿子,他们便诛郑家的心。 通过韩玉京这张牌,让天下人都知道郑家不会怜悯任何一枚棋子,从而让郑家在军队里的那些拥趸,看清楚郑家的真面目。 这才是李继先与单万山想达到的目的! 但这件事,魏斗焕不能让他们去干。 “事情因我而起,自该因我终。” “他们已经死了儿子,倘若因为此事,赔上了他们的性命,我魏斗焕还有何面对面对天下百姓?面对陛下?” 对付郑家,何其危险的一件事。 别说是李继先与单万山两个武将,便是王仲秋这等在朝中混迹几十年,早已将各种规矩了然于心,人情世故更是精通的老油条,做这件事也是极其危险。 魏斗焕自然不会让别人因为自己而去冒险。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李继先,他原来的顶头上司。 “春闱马上就要开始了,等此次春闱结束以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王煜建议此刻不要妄动,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乃是春闱。 赵家在中蠢蠢欲动,一旦此时动了郑家,郑家与赵家联手,魏斗焕的麻烦可就太大了。 “去将董大人,卢大人,以及高大人都请来。” “春闱之事,我们还得好生谋划一番。” 魏斗焕的声音落下,王煜与蔡明当即去了。 而这时,韩玉京才道: “大人......” “都是兄弟,叫什么大人。” 不待他把话说完,魏斗焕便打断道。 闻声,韩玉京当即点点头,释然笑道: “魏兄如此聪明,难怪当初郑孝圣不是魏兄的对手。” “其实,我早就劝过他,让他不要与魏兄作对,但他自诩国公之子,从不肯轻易示弱,这才接二连三的找魏兄麻烦。” “没成想,最终却落得个当街毙命的下场。” 对于郑孝圣,韩玉京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毕竟当初就是郑孝圣将他带到了京城,让他报恩。 一向不喜欢欠人情的韩玉京,始终过不了心里那关,于是此刻看着魏斗焕道: “郑家的恩情我已经还完,如今该还魏兄的了。” “你也知道我没有别的手艺,你说个名字,我帮你杀个人。” 在郑家时,韩玉京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报的恩。 而今在金吾卫内,对于魏斗焕,他报恩的方式还是如此。 毕竟除了杀人,他真是没有其他本事了。 “别介。” “怎么一开口便是杀人呢?” 魏斗焕忙摆手道: “我回京城已有半年,虽说得罪了不少人,不少人也得罪了我,可还没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 “再说了,而今我乃金吾卫羽林郎将,违法乱纪的事儿,我可不能明目张胆的干。” “我没有别的手艺......” 闻声,韩玉京也是忙道。 “我不要你卖艺.......当然也不要你卖身。” 魏斗焕急忙纠正道。 此言一出,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 好一阵后,魏斗焕才道: “你若真想报恩,日后在金吾卫中便好好上工,以报效国家为己任,以天下百姓之心为己心,不畏强权,竭心尽力。” 世上好人很多,但魏斗焕能救的,就这么几个,能救一个算一个。 听到这话,韩玉京当即对魏斗焕肃然起敬: “魏兄胸宽似海,实非常人所能及,满朝文武若都如魏兄这般,我大乾何愁不能一统天下?” 对此,魏斗焕摆了摆手道: “咱们不去要求别人,只要求自己。” ...... 十五日时间匆匆过去,今年春闱,始终还是拉开了帷幕。 四月二十,清晨。 魏斗焕一大早便带着左右金吾卫奔向了岗位。 按规矩,左金吾卫负责城防,右金吾卫负责城内治安与秩序,再加上京兆府送来的差役,此番春闱魏斗焕出动的人马,乃大乾史上最多。 也因为今年春闱参加的举子较多,所以共分为了三个考场。 一考场位于国子监,由徐恒业任主监考官,礼部两个侍郎任副监考官。 二考场则位于颂文官,由江威乾与礼部尚书崔明佑为主监考官,户部两个主事为副监考官。 三考场则位于长安书院,由孙百策任主监考官,兵部侍郎王世安,大理寺少卿卢显节任副监考官。 主考官王仲秋坐镇国子监,统筹三考场考生事宜。 于是,魏斗焕的人马也兵分三路,在三个考场外维护秩序,保证举子的安全。 礼部尚书崔明佑乃是崔迁山的堂兄,也是河北崔氏。 他的加入,乃是太子亲自点名,而且还是昨日才刚刚宣布。 太子此举,显然是将魏斗焕的话听了进去。 魏斗焕对崔明佑不甚了解,但崔氏一直很安静,不再寻他麻烦,他自然也不会故意去寻崔氏的麻烦。 而且太子既然亲自点了崔明佑的名,那对崔明佑显然是信任的。 魏斗焕自然不用再去调查他的底细。 于是,魏斗焕便能全心全意的维护考场秩序与安全。 三个考场外,魏斗焕都命人运来了十多个巨大的水缸,每个水缸里都装满了清水,防止考场走水。 考生在考场内的吃食,魏斗焕也让人全程跟着,从采买到煮饭,再到送到考场,发到举子手中,每一步都有金吾卫的人跟着,绝不敢有半点懈怠。 甚至连考场内的茅厕,魏斗焕都让蔡明派人全天候十二时辰监视着。 另外,考场四周的房顶上,千牛卫的暗哨早已密布,周围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给,他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考场范围三条街内,一律清道,任何闲杂人等不许走动。 为了此次春闱,魏斗焕可谓煞费苦心。 可即便如此,魏斗焕还是有些不放心,非得亲自在国子监的主考场看着。 董少卿见他如此上心,不由打趣道: “看来赵家之事,让你倍感压力啊。” 他以为,是赵家贿赂徐恒业等人,让魏斗焕感觉到了压力,所以才如此上心。 可魏斗焕闻声却皱眉道: “赵家?他们也配?” “哦?那你为何如此上心?” 董少卿这就有点不明白了。 毕竟考场内有朝廷大员监考,还有金吾卫把守,考场外有千牛卫监视,金吾卫巡逻,魏斗焕何必要亲自坐镇国子监呢? 如此费神,不是了防止赵家,那是为何? “为了天下举子能有一条公平公正的科举之道!” 魏斗焕的声音,铿锵有力。 天下不公久矣,往常怎么样,他魏斗焕管不着。 可他魏斗焕既然在这里了,那便不能让天下士子在科举这条道上仍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第264章 赵家唯一的选择 春闱三日。 两日过去,天下太平。 魏斗焕坐镇国子监也已两日未曾闭眼,三个考场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他都在第一时间得到线报,而后进行处理。 第三日,最后一日,也是最重要的一日。 因为这一日举子们所写文章,乃是能否金榜题名的关键文章,在大乾称之为“国论”,便是举子根据当前大乾状况,从地方到朝廷详细阐述该如何治国论政的文章。 但因各举子出身不同,所处地区不一样,看到的景象不一样,所以所写文章自然也不一样。 如此一来,便能方便主副考官在阅卷时,能够清晰看到各位举子对大乾的认知,由此来判断其是否合适入朝为官。 当然,若是能在这样的文章中展现出极致的才华,那便是上上之选。 “大人,最后一日了,要不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兄弟们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眼见魏斗焕已经整整二十四个时辰未曾闭眼,赵振,马成等人都很关心。 “是啊大人,不是说他们不会乱来了吗?” “再加上我们如此这般严防死守,他们就算想舞弊,那也是不成的,大人回去休息吧。” 前两日的风平浪静,让赵振等人感觉到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随即放松了警惕。 但魏斗焕闻声,却是用凌厉的目光看向几人,严肃道: “大局未定,一切都是未知!” “尔等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今年春闱,事关重大,魏斗焕可不想在最后时刻翻了车。 几人闻声,当即不再多言,各自忙碌去了。 但几人前脚刚走,下方金吾卫士卒便来禀报道: “大人,谢公子请见。” “谢......谢子晋?” 魏斗焕闻声一怔,忙叫士卒将人请了上来。 谢子晋来到二楼阳台,见得魏斗焕,躬身见礼道: “下官谢子晋,见过魏大人。” 谢子晋在朝中如今任职颂文官编撰,依官职而言,自是比魏斗焕小上不少。 但话虽如此,可从他的语气中却听不到一丝恭敬。 能够听得出来的是,他对魏斗焕,似乎仍旧带着一丝不服。 想当初周五晟案时,谢家为撇清干系,表明态度,不得不将路魁交给魏斗焕,让魏斗焕成为整件事的主导核心。 以至谢家在此案中扮演配角,最终并未捞到任何好处。 一两个月过去,他这心里对魏斗焕始终埋着一股怨气。 “你来做什么?” 魏斗焕淡淡问道。 对于谢家,魏斗焕也没什么好脸色。 且不说在周五晟案前期,谢家的所作所为。 便是此次春闱,从徐恒业的表现不难看出,谢家有意与赵家合作。 堂堂当朝太傅,居然与一介商贾之辈合作,作乱朝堂,魏斗焕能看得上他们,那才有鬼了。 “奉家父之命,前来问魏大人几个问题。” 谢子晋见魏斗焕如此态度,原本就有怨气的他,此刻变得更是漠然,说话时一点起伏也无,感觉就好像是前来完成任务一般,不情不愿。 “哦?” 闻声,魏斗焕不由微微一怔,当即来了兴趣。 谢家在这时候派人前来,难道仅仅是想问几个问题? 看来谢家今日,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第一个问题,大人以为,三个考场中,哪一个考场最有可能让赵家徇私舞弊?” 果然,随着谢子晋的话音落下,魏斗焕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笑意。 不过也可以理解,谢家愿意与赵家合作,那是基于没有发生他魏斗焕上疏太子,请求更换四个副考官之事的前提。 而今他魏斗焕已然上疏太子,太子也已然换了杨焕之,让崔明佑顶上。 谢家若再想与赵家合作,那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谢太傅此言,难不成是在暗示我国子监考场最有可能让赵家得手?” 其实到现在,魏斗焕也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以赵家在此次春闱中的处心积虑,他们肯定是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 换句话说,赵家此次打算送入朝廷的举子,肯定不止一个。 可能三个考场都有赵家之人。 而最有可能让赵家得手的考场,经过刚才谢子晋这么一问,显而易见的便是国子监这个考场。 因为这个考场的主监考官,乃是徐恒业,谢家人。 对此,谢子晋并未正面回答,只好整以暇的看着魏斗焕,似乎在等魏斗焕后面的话。 魏斗焕想了想,接着道: “徐恒业母亲为赵家请来的神医所救,此份恩情,非朝争权斗所能相提并论。” “即便谢太傅明言告诉过了徐大人,想来徐大人也不会因此而放弃对赵家报恩,铤而走险,冒险一试,大有可能。” “再加上国子监的副监考官都是礼部的人,他徐恒业堂堂吏部尚书,难不成还能管不住两个礼部侍郎?” 礼部本就是六部中最为清闲的部门,历朝历代,存在感不强,权力也不够大,除非在特定场合,比如重要祭祀,重要仪典之时,或许能产生一些不可预料的效果。 但在平时,礼部之人,几乎无人关注。 也正是因为如此,礼部的官员,在朝中也是属于无人问津的存在。 毕竟真正的朝争权斗,能够“礼”之一字上做文章的事,实在太少了。 从古至今,“礼”之一字早已成为规范,所有人都必须按照规定的礼仪进行生活工作,皇帝都是如此,遑论其他人呢? 于是,面对徐恒业这个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那两个礼部侍郎,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那不是徐恒业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有呢?” 谢子晋继续问道。 魏斗焕听罢,继续思索,片刻后道: “当日我请徐恒业至千牛卫属衙喝茶时,徐恒业便说过,赵家要他所为,不过是一些琐碎,并不会真正的徇私舞弊。” “可而今其他两个考场都有赵家无法下手的阻碍,赵家选择破釜沉舟,便只能在徐恒业主监考的国子监考场。” 二考场颂文官内,有崔明佑。 三考场长安书院内有王世安。 所以,只有一考场的国子监,能够成为赵家徇私舞弊的选择。 “看来大人早就想到了,不然也不会坐镇于此。” 谢子晋转过头,狭长双眼径直望向对面气势恢宏的国子监。 是了,魏斗焕为何要坐在这里监视着一举一动? 难不成只是因为这里乃是一考场? 显然不是。 他坐在这里,乃是因为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赵家只能从这里下手。 当然,他坐在这里,也是在告诉赵家,不要铤而走险,刀尖上舔血。 他魏斗焕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第265章 三个问题 赵家若不肯罢休,仍想在此次春闱中徇私舞弊,让自己人金榜题名,进入朝堂。 赵家唯一的选择,便是在这国子监内,通过徐恒业来完成此事。 因为其他两个考场,都有赵家无法掌控的监考官。 谢嗣同派谢子晋前来提醒魏斗焕,想来便是也猜到了这一点,故而希望魏斗焕能够提前制止,以免因徐恒业,连累谢家。 若魏斗焕没有上疏太子,请求更换四位副考官,谢家自然不用担心谢家被连累。 毕竟按照之前的计划,四个副考官若能保持口径一致,徐恒业根本不用铤而走险的去帮助赵家徇私舞弊,谢家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被连累。 可现在不一样了。 赵家没有别的选择,那一篇由孙百策写好的文章,只能由徐恒业去替换。 于是,谢家不得不考虑徐恒业舞弊之事被发现,谢家因此要遭受到的牵连。 “第二个问题呢?” 魏斗焕想清楚这些后,再度问道。 只听谢子晋道: “大人以为,赵家会以何种方式舞弊?” 闻声,魏斗焕立时一怔,眉头顿时紧皱。 他刚刚才想到赵家唯一的选择便是让徐恒业去替换那篇文章,由此帮助赵家举子顺利金榜题名。 可从谢子晋这个问题看来,赵家似乎并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 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赵家眼下除了这样做,还能如何舞弊?难不成当真让徐恒业给赵家举子送去古籍,让赵家举子照本宣科? 这显然不可能啊。 但除了这些舞弊方式以外,赵家还能用什么方式舞弊? “代考?” 魏斗焕忽的想到了一种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舞弊方式。 此言一出,谢子晋当即朝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大人也想到了?” 闻声,魏斗焕深吸一口气后,脸上逐渐露出恍然之色。 虽说,夹带抄袭,买试卷,买通考官乃是科举之中最常见的舞弊方式。 但并不代表除了这三种方式,便再无其他方式。 代考,也是其中一种。 而且这种舞弊方式,在大乾朝上还真发生过。 那是二十年前,尚任户部尚书的林楠生,为让自己嫡子林和靖顺利金榜题名,便派人冒充林和靖进入国子监,代替林和靖参加春闱。 但好巧不巧的是,当时赵家也派人去参加春闱,就认出了林和靖被人冒充一事。 于是在春闱结束后,赵家将此事告诉了主考官,主考官又将此事秘密上奏给了皇帝,皇帝下令千牛卫严查,果然查到林和靖被人冒充一事。 随后,林楠生被皇帝以贪腐的罪名革职查办,林家随即一落千丈,不得不离开京城,返回祖籍诚安。 赵家与林家的旧事,就是这件事。 按大乾律,但凡有春闱舞弊前科者,所系家族,二十年内不得参加科举。 今年,正好是林家能够重返京城的第一年。 难怪林家愿意跟赵家合作。 毕竟当年赵家能够扳倒林家,自然也有法子让林家东山再起。 再加上赵家想要在今年春闱所做之事,乃是当年林家做过的,林家也算是握住了赵家的一个把柄,自然可以信任赵家。 而赵家派来参加今年春闱的举子,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知道是谁,赵家用代考的方式舞弊,岂非神不知鬼不觉?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人脸识别功能,更没有准考证一说,出门在外,姓甚名谁都靠自己编。 代考那人说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负责记录的监考官难道还能反驳不成? 一思及此,魏斗焕的嘴角当即微微上翘。 “大人笑什么?” 谢子晋见状,皱眉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国子监的主考官乃是徐恒业,以及两个礼部侍郎,徐恒业在监考之时,大可一手掌握国子监内的动静,两个礼部侍郎如何能够与他这个吏部尚书抗衡?” “换言之,徐恒业若在国子监内安排妥当,赵家派来的代考之人,两个礼部侍郎只怕在这三天内,见都不会见过。” “如此一来,真正知道代考之人是谁的,只有徐恒业。” “而届时春闱落幕,金榜张贴,岂不是赵家说谁是谁就是谁?反正也没人见过代考之人,更没人知道赵家报送的,真正要参加此次春闱的人是谁,代考一说,根本无从查起。” 赵家的手段,果然不止这些。 其实从与杨焕之,江威乾等人谈话后,魏斗焕便发现赵家此番计谋,格外精妙。 若是因为他上疏太子,就让赵家放弃了此次谋划,岂非太儿戏了? 此刻他想到这里,这才想到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赵家不会轻易罢休,但舞弊的方式,肯定不会如之前所想那般简单。 代考一事,神鬼难察,甚至连徐恒业都不知,赵家完全可以不留任何痕迹的将自己人送入朝中! 精彩,实在是精彩! 如此手段与计谋,实在是难得的精彩! 饶是魏斗焕,此刻也不由为赵家拍手“称赞”。 不过他也清楚,以赵家那些人的脑子,肯定想不出如此天衣无缝的计策,赵家背后定然还有人! “既然赵家早就想到要进行代考,那为何又会去贿赂四位副考官?” 谢子晋见魏斗焕已然明白了一切,当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啊,代考之事,神鬼难察,毕竟谁也不知道赵家想要送进朝堂的举子到底是谁,而代考之人,赵家定然也会选一个谁也不认识的人前去参加。 如此一来,代考之人无人认识,真正要参加春闱之人也无人认识。 三日春闱,赵家完全可以什么也不做,只等着结束便是了。 为何还要去贿赂以徐恒业为首的四位副考官呢? 面对这个问题,魏斗焕并未如前两个问题那般思索,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混淆视听。” “赵家这么做,乃是为了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四位副考官身上,从而忽略举子本身,继而忽略代考之人。” “虽说赵家选择的代考之人也一定非常陌生,无人认识,但为防万一,通过这种方式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从而更好的隐藏代考之人,乃是万全之策。” 为将自己人送入朝堂,赵家可谓处心积虑,绞尽脑汁。 为此,赵家自然不希望看到“万一”会出现的情况。 于是,通过精妙的手段贿赂四位副考官,甚至在贿赂杨焕之时,留下段泽章名画的破绽,其实就是在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即便是魏斗焕,这些日子的目光也一直集中在四位副考官身上,甚至上疏太子,请求换人。 可见赵家的计划,相当成功。 第266章 最后的机会 魏斗焕知道赵家不会善罢甘休,毕竟处心积虑筹划如此之久,从杨焕之到江威乾,从徐恒业到孙百策,甚至连温家与王家,都在赵家的算计之中。 如此精心谋划的一盘棋,岂会因为自己上疏太子,请求更换副考官而结束? 所以代考,乃是赵家这盘棋中的最后一步。 而要阻止赵家,让此次春闱真正公平公正,今日乃是最后的机会。 谢子晋在问完三个问题后便走了。 王煜自外巡察回来,刚好看到谢子晋离去,当即问道谢子晋来此作甚。 魏斗焕与他说了。 他闻言后当即皱眉道: “谢家这不是摆明了在利用魏兄?”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谢子晋今天来问这三个问题,其实就是在提醒魏斗焕,揭露赵家的底牌,从而让魏斗焕能够及时阻止赵家。 换句话说,谢家就是在利用魏斗焕去阻止谢家受到牵连。 “他们知道,赵家想掏空庄家,那我与赵家的恩怨算是彻底结下了,定然会阻止赵家在此次春闱徇私舞弊,说是利用,也不为过。” “不过,谢家既然出手相助,那便说明他们与赵家不是一路人,这倒省去了我不少麻烦。” 魏斗焕细细想了一遍,这才领悟谢嗣同的真正用意。 赵家毕竟是皇亲国戚,谢家虽然在朝中树大根深,可与皇亲国戚为敌,说出去不好听。 利用他这个皇帝眼前的红人去撇清与赵家的关系,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谢嗣同乃是太子之师,与太子关系亲密,经过他上疏太子,请求更换四位副考官之事,谢嗣同当然不会再让徐恒业牵扯进赵家舞弊的事中。 只不过徐恒业最终会如何选择,却不是谢嗣同能够控制的。 为以防万一,谢嗣同让谢子晋来表明态度,从而撇清与赵家的关系,其实也就是在告诉他,只要对太子有利,谢家都将支持。 如此一来,谢家便算是与他魏斗焕站在了一起,至少在这件事上是如此的。 而他魏斗焕,也不用担心因为谢家的缘故,而与太子产生嫌隙。 “谢家这一手,也算精妙。” 谢嗣同在朝中混迹几十年,这点头脑肯定还是有的。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用如此一招,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撇清与赵家的关系,保住谢家的清誉,又能堂而皇之的与他魏斗焕站在一起,甚至还能向太子表明忠心。 如此手段,若非谢嗣同之辈,何人能够想出来? “那魏兄你呢?” “既然知道谢家在利用你,代考之事,你还是要插手?” 魏斗焕显然不是一个容易被人利用的人。 回到京城这么久,能够利用他的,除了皇帝,再无第二人。 谢家此举,既是利用,魏斗焕难道就心甘情愿被利用? 这不符合魏斗焕一贯以来的风格啊。 “说是利用,不为过。” “但说是弃暗投明,也不为过。” 魏斗焕笑了笑,继续道: “谢家在朝中的依靠,只有太子,也只能是太子。” “皇帝万年后,谢家能否继续在朝中立足,能否如而今这般树大根深,枝繁叶茂,都只能看太子。” “在太子严斥之下,谢家能转变思路,将这些事告诉于我,可见谢老太傅尚未糊涂,还知道日后谢家所依靠的是谁。” “太子乃大乾根基,他既能效忠太子,我未尝不能帮着太子做事。” “这件事说到底,维护的还是太子的名声。” 此次春闱乃太子第一次监国所遇到的第一次春闱。 一旦出现差池,太子的名声可就臭了。 故而太子如此重视,严令各级官员洁身自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斗焕对付赵家,阻止赵家徇私舞弊,难道不算是维护太子的声誉?难道不算为太子做事? “既是代考,便又代考之人进入考场。” “可今年参加春闱的举子如此之多,今日又是最后一天,便只严查对面国子监内的所有举子,此刻也怕是来不及了。” 王煜说着,一时心急如焚。 这件事不但关系到太子的声誉,同样关系着王家的名声。 毕竟主考官乃是王仲秋,一旦出现代考这等舞弊之事,王仲秋一世英名岂非毁于一旦? “你觉得赵家会找谁来代考?” 魏斗焕神色如常,不见任何波澜。 闻声,王煜不由微微一怔道: “你的意思是......既要保证金榜题名,赵家所选代考之人,必定才学惊人,而且深谙官场之道?” 科举代考,看上去很简单,不过是找个学富五车之人代为参加科举便是。 然而此人既有金榜题名的本事,那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去参加科举,而要去帮人代考呢? 难道说,在这样一个时代,赵家的钱财能够让一个人放弃金榜题名的机会? 或者说,代考之人自己也知道大乾官场的黑暗,与其混在这样一团烂泥中,不如选择做个富家翁? 于是,此人的才学不但要好,而且还要深谙官场之道,知道而今的大乾官场乃是何等的一番模样,也知道做个富家翁显然比当官要好得多。 “还不够。” 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还不够?什么不够?” 王煜诧异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文学出众之人,大多都是名士,名士者,认识的人一定很多。” “但赵家既能让此人代考,便说明认识此人的不多,甚至在今年春闱的考场之中,根本无人认识。” “而这样的人,不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隐士么?” “而隐士者,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不显山不露水,对于功名利禄,早已看淡。” “再结合代考之事,既不是为了功名,也不是为了利禄,那此人为何要帮赵家代考?难道是受赵家威胁,不得不为之?” 代考,功名都是别人的。 隐士,利禄在其眼中如粪土。 这样一个无欲无求之人,为何能够为赵家所用? 这是找到这个代考之人的关键。 王煜闻声,当即细细思索起来: “或许正如赵家对徐大人所用招式一般,乃是从其身旁亲人下手,让其对赵家感恩,而后帮助赵家代考?” “又或者,此人与赵家有旧,曾受过赵家的恩惠,故而报恩?” “再或者......” “其实没那么复杂。” 不待他说完,魏斗焕便笑着打断道: “答案只有一个,代考之人,就是赵家想要送进朝廷之人!”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四周顿时一片死静,王煜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第267章 已经没有办法阻止赵家? 魏斗焕刚刚听到谢子晋的三个问题时,也一度认为赵家一定是选择了代考这个方式来舞弊。 因为这个方式不但简单,而且危险系数很小。 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隐士,无论通过什么样的手段,让其听命于赵家,继而帮助赵家成功让自己的人金榜题名。 事后,就算他怀疑,在不知道代考之人与赵家举子到底是谁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下手调查。 而如此一来,也不需要赵家贿赂的四位副考官去做什么舞弊之事,他们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即可。 赵家也不会因此陷入他的调查当中,甚至还能反咬一口他污蔑皇亲国戚,从而达到打击他的效果。 但后来他又一想,深觉赵家想要找到这样一个隐士,实在困难。 毕竟真正的隐士,既是隐士,而赵家又常年在京城经营,如何识得?就算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可人都已经不问世事,又岂会在乎赵家的贿赂或者威胁? 只有真正无欲无求的人,才能称之为隐士。 但凡有点功名利禄之心的人,谁不在这世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于是,他推断,赵家找的这个代考之人,其实就是赵家想要扶持的人,也就是赵家那个神秘的举子。 因为这样做,才是绝对的万无一失的棋。 夹带?抄袭?买考题?不存在的。 买通考官?代考舞弊?也不存在的。 赵家举子自己考中进士,金榜题名,就算他魏斗焕查到了又如何?难不成还因为此人与赵家有关,就让朝廷取消此人的成绩?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赵家费尽心思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真正想做的,其实并不是让自己人成功进入朝廷,而是掩盖此人的身份! “陛下亲政后,便着手清理朝中的皇亲国戚,至今已全部清理完毕,偌大的朝堂之上,没有一个官员与皇室有关。” “外戚干政,乃陛下最深恶痛绝之事。” “赵家对陛下的秉性了如指掌,即便是为未来铺路,也绝不会在这时候去触陛下的霉头。” “故而,赵家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乃是掩盖自己人的身份。” 当魏斗焕将整件事,前前后后串起来重新梳理一遍后,赵家真正的目的随即浮出了水面。 无论太子,还是王仲秋,亦或者四位副考官,甚至连魏斗焕,从一开始都掉进了赵家的陷阱之中,以为赵家想做的乃是送自己人进入朝堂。 可随着眼前之事越来越清晰,魏斗焕这才发觉赵家精心布置如此一盘大棋,显然不可能只为了如此目的。 要知道,就算赵家通过今年春闱将自己人送入了朝堂,那又怎么样呢? 皇帝尚未殡天,一旦被察觉,那人必定被扫除朝堂,赵家辛苦谋划如此之多,岂非瞬间付之东流? 只有真正的将此人的身份掩藏起来,不被世人所发现,让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人就是赵家之人,赵家这才算真正的将人送入了朝堂。 于是为达到这个目的,赵家不惜花费大力气布置了如此一个迷局。 为的便是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四位副考官以及舞弊这两件事上,从而忽略了那名举子的身份,如此便能瞒天过海,悄无声息的将那名举子送入朝堂。 而现在,就算魏斗焕找到那名举子,确定他与赵家的关系,也已然无法阻止。 因为,天下举子皆有参加春闱的资格。 除非皇帝出手,不然绝不可能将此人的成绩抹除。 更为关键的是,魏斗焕现在根本不可能找到那名举子。 他总不能现在冲进国子监,让所有考生全部停笔,然后挨个检查,对照吏部与户部,千牛卫与地方官呈递上来的资料,逐个排除吧? “我们已经没有办法阻止赵家了?” 王煜听罢这一番话,顿时心凉半截。 赵家的精妙谋算,终于在此刻显现。 不止是他们,即便是皇帝驾临,此刻也已然无法阻止赵家。 在这一盘棋中,赵家成了最后的大赢家。 从太子到王仲秋,从魏斗焕到王煜,他们想尽了办法,挖空了心思,绞尽了脑汁,但已然没能阻止赵家。 赵家这一盘棋,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每一步都精妙绝伦,天衣无缝,就像是天生如此,毫无破绽。 即便是魏斗焕,此刻也只得望而兴叹。 “陛下若知道此事,魏兄你......” 皇帝最烦的就是皇亲国戚在朝中干政。 一旦皇帝知道魏斗焕没能阻止赵家,魏斗焕在皇帝面前的信任岂非要大打折扣? 王煜一时不由担心起来。 可魏斗焕却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只淡淡笑道: “没到最后一步,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最后一步?最后哪一步?” 王煜十分不解的问道。 只见魏斗焕朝前方的国子监努了努嘴,而后道: “金榜题名。” 闻声,王煜不由急道: “等到金榜题名之时,岂非已经晚了?” 一旦金榜题名,那便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到时候魏斗焕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毕竟人家是要真本事考中的,而且与赵家的关系,也不是说魏斗焕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不成魏斗焕还能强行将人的成绩给取消掉? “赵家能找到这样一个真本事的人,我自然也有办法让此次成绩不是靠真本事。” 魏斗焕的眼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而听到这话的王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满眼骇然的看着他道: “你不会是想......” “魏兄,这样做,有违大乾律法啊。” 王煜深知魏斗焕的主意一定十分疯狂,而这样疯狂的想法,一旦落实,那便是实打实的知法犯法。 身为千牛卫郎将,魏斗焕若是知法犯法,谁人能够保他? “这世上并非一定要分对错,也并非一定要分黑白。” “你别忘了,我只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陛下指向哪儿,我便砍向哪儿。” “这是我的命,不是么?” 是了,魏斗焕所做一切,都可视为皇帝授意,而皇帝要做什么事,天下人谁能说什么呢? 而且在这件事上,朝中三恒与郑家都未曾彻底参与,只要这些人闭口不言,魏斗焕又岂能被口诛笔伐?皇帝又岂会因为这件事而让朝野沸腾? 换句话说,赵家想做的乃是将气泡掩藏在水底,而魏斗焕要做的便是戳破水泡后,水面依旧风平浪静。 困难是困难了点,但也不是毫无希望。 毕竟赵家做得出来的事,他魏斗焕未尝做不出来,甚至还能比赵家做得更好。 人嘛,吃一堑长一智,郑孝圣之事,断然不可能在发生第二次。 想着,魏斗焕的眼神一时凛然。 第268章 尘埃落定 三日春闱最终还是过去了。 在金吾卫与千牛卫,以及京兆府的各方协助下,京城内并未发生任何动乱,三个考场周边,也并未出现任何不妥之处。 今年的春闱,可谓顺顺利利。 而考完之后便是阅卷。 按大乾制,春闱考卷的初阅乃是由四位副考官负责,在他们阅卷完成以后,将所能榜上提名的试卷再统一交给王仲秋,而后由王仲秋复核。 最终,在王仲秋的主持下,今年春闱的金榜,便会在五日之后,悬挂于国子监门前。 如此,上榜举子,都将成为天子门生,正式踏入朝堂。 魏斗焕接连三日未曾闭眼,整个人早已困得不行,考试一结束,当即回到家里倒头便睡,直至第二天傍晚,这才醒来。 悦心仍是静静的守在他的床边,见得他醒来,当即心疼不已道: “公子累坏了吧?一睡便是一日一夜。” “春闱虽说是国家大事,可公子还是要爱惜身体才是啊,如此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公子的身体吃得消吗?” 悦心对魏斗焕的关切,肉眼可见,一言一语无不透露着。 尽管魏斗焕早已言明,来日必定娶她进门,可看着魏斗焕如此折腾身体,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在北境时,没日没夜的打仗,我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点劳累,算得了什么?” 魏斗焕起身后,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 “不用担心我,我是习武之人,身体棒棒的,绝对不会吃不消的。” 言罢,只见他在悦心额头轻微一点,悦心的小脸顿时红了个遍,急忙将脑袋埋进了他的怀中,扯上衣衫盖住。 “哎呀公子又在胡说八道了......” 悦心如何不知魏斗焕这话乃是一语双关,一时羞怯不已,声音只在魏斗焕的胸膛打转,却是一个字也传不出来。 见状,魏斗焕当即抚摸着她的青丝道: “这怎么能算是胡说八道呢?以后我可是要娶三个妻子的人,若是现在就吃不消了,以后怎么办?” “你以为我每天习武,真的是在增进武艺吗?那是我在强身健体呢!” 此言一出,悦心更是羞红满面,急忙站起身来,别过脸去。 “公子就知道开玩笑......” “若公子当真在强身健体,那为何接连几日都不曾回.......回府......” 话到这里,悦心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羞涩,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魏斗焕看着她的背影,一时不由叹道: “唉,我这不是要上班么?牛马工作牛马人,牛马的生活牛马的锅。” 说是千牛卫,金吾卫双郎将,但实际上也是个打工人,只不过是给皇帝打工而已。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下众生,即便是皇帝,也不过是在打工。 毕竟,谁不是在给生活打工呢? “魏兄!”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王煜的声音。 魏斗焕急忙起床来到外面,只见得王煜春风满面,一看便是有着喜事。 果然,王煜见魏斗焕出来,当即凑上前来道: “已经查到了,咱们是现在动手,还是等到最后一日?” 闻声,魏斗焕忙白了他一眼道: “现在动什么手?我他娘的还不会背呢,赶紧拿来,让我背下来再说。” 王煜听罢,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 京城,赵家。 春闱之事尘埃落定,一切都未出乎他们的意料。 赵世雄,赵世平等人心情大好,决定就赵季烟没有对杨清婉下手一事,不再追究。 “原本打算通过与杨家联姻,来把戏做足的,可你偏偏下不去手,平白浪费如此一个机会。” “唉,算了,你向来仁厚,不愿做违心之事,为父体谅你。” “但你也要体谅为父,家族中事,乃是大事,不可因个人得失而有所耽误,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赵家啊。” 赵世雄对赵季烟寄予厚望,自然不希望赵季烟因为仁厚而误了大事。 好在此次并未出现岔子,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他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是落在了地上。 “孩儿辜负了父亲期望,甘领家法。” 赵季烟言罢,当即跪了下来,脸上满是惭愧。 一旁的赵世平忙将其扶起来道: “家法什么家法?” “原本我们也只是想把戏做足,好让魏斗焕看不清咱们的真实意图,现在目标已经完成。你那点事儿也无足轻重了。” 赵世平膝下只有一女,对于赵家的家业,他没有任何觊觎之心。 而且赵季烟对他向来敬重有加,对自己女儿也宠爱不已,若能让赵季烟接手赵家,成为新一任家主,他自当举双手赞成。 眼见赵世雄与赵世平都对赵季烟之事选择了原谅,赵承炳当即不悦道: “父亲,二伯,老二此次阳奉阴违,为何不罚?” “我赵家家法难道是摆设不成?” 身为赵家嫡长子,本该由他继承的家业,如今却落在了赵季烟身上,他自是不服的。 但论才学,他比不上赵季烟,论经营家族中的生意,他又不是赵季烟的对手。 他的不服,一向都只能忍着,可此次因为杨清婉之事,他对赵季烟的不服已然达到了顶点。 他一早便说过,若是赵季烟下不去手,他可以去做。 然而赵世雄与赵世平皆不点头,最终让赵季烟平白错过这样一个机会。 凭什么? “凭什么老二犯错你们便可原谅,我犯错便要领受家法?” 一思及此,赵承炳心中不忿越发强烈,竟直接说出了口。 闻声,赵世雄原本还高兴的脸色顿时下沉: “你?让你去搞定一个庄小莹,你都搞不定,最后还被魏斗焕抓到了金吾卫属衙,你说你能干点什么?” “你若争气,我赵家家业未尝不能传到你手里,但你自己看看,你这些年都干的什么事?除了吃喝嫖赌便是游手好闲,家中之事一概不问,生意上的事更是一概不知!” “我赵家家业若是传到你手里,迟早得被你败个精光!” 因为赵承炳去庄家要求庄小莹履行婚约,而被魏斗焕抓进金吾卫属衙一事,赵世雄彻底下定了决心传位给赵季烟。 此刻听得赵承炳如此不服气,那如何能忍得了? 一番话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直把赵承炳说得什么也不是。 事实上,赵承炳本身也的确啥也不是。 不然,以他嫡长子的身份,在这个年代,岂能让赵季烟抢了风头? “大哥,算了,承炳不喜做生意,咱们就别为难他了。” 赵世平打了个圆场道: “承炳啊,家族兴旺才是大事,个人得失暂且放在一边,懂吗?” 顺带着,他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闻声,赵承炳哪里还听得下去,阴沉着脸转头便消失在大门口。 第269章 又多一个对手 赵世雄看着赵承炳离开家门的样子,心中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瞬间上涌,若不是今年春闱顺利,只怕他早就家法伺候了。 而在赵承炳离开后,赵世平才缓缓道: “大哥,近来族中多有反对季烟接任家主的声音,说我们毕竟是皇亲国戚,一旦乱了纲常,难免被人抓住小辫子。” “还说承炳而今尚且年轻,若是尽力培养一番,未尝不能担当大任。” “这些人都是老宅那边的人,情况如何大哥也清楚,若是不将他们安抚好,日后即便等到季烟接任家主之位,只怕也会生出许多麻烦来。” 赵家在京城分老宅与新宅两部分势力。 一部分是当年跟着赵世雄父亲打拼起来的老人,他们对赵世雄安排赵季烟接任家主之位十分不满,一再要求赵世雄改主意。 另外一部分则是赵世雄这些年依靠自己的能力,拉拢的一部分人,他们对赵世雄忠心耿耿,比如赵世平便是如此。 两部分势力都对赵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旦协商不好,赵季烟未来的日子将十分难过。 闻声,赵世雄也是一声轻叹道: “唉,我之所以如此着急的想要将人送入朝堂,为的便是这个啊。” 话到此处,他微微一顿,而后才接着道: “想当年叔公还在朝时,我赵家在京城何等地位?而今叔公去世多年,陛下又严令禁止皇亲国戚干政,我赵家在京城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竟让那秦家踩在头上!” “此番顺利将人送入朝堂,日后我们只要再多家帮衬,来日虽不一定能媲美如今的温王谢三家,但至少也能在朝中求得一席之地。” “如此,季烟有了朝中力量的帮助,处理起家事来,自然便能轻松许多。” 太子即位,秦家的势力势必坐大。 这是赵家万万不能看到的事。 赵家与秦家在京城争斗数十年,一直不分胜负,若是等到太子即位,秦家势力必定盖过赵家,赵家日后在京城如何自处? 此乃其一。 而赵季烟毕竟是老二,不是嫡长子,按常理接任家主,那便是僭越。 族中老人不肯让他接任家主之位,他便只能依靠朝中势力来平定内斗。 赵世雄思前想后数月,这才想到这个法子。 “不说了。” 赵世雄话到此处,再度一叹,而后看向赵季烟道: “族中之事,均需以大局为重,为父今日帮你铺的路,便是为了维护我赵家大局,你要记在心里。” 闻声,赵季烟忙点头道: “父亲舔犊之情,孩儿永生不忘。” 于此,赵世雄与赵世平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接着,赵世平又接着刚才赵世雄的话头道: “可怜魏斗焕忙前忙后这么久,恐怕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我们到底送的谁进去吧?” “这小子一向自作聪明,以为抓住了杨焕之,江威乾等人的受贿线索,便能阻止我们,真真可笑,他的道行与那位相比,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大哥,何不借此机会,打压一下此人?也好出口气不是?” 当日魏斗焕在庄家,当着庄家人的面将赵承炳抓进了金吾卫属衙,后来赵世雄更是亲自前往属衙送礼。 可谁知魏斗焕钱收了,事儿居然不办,这不是活脱脱的拿他们赵家开涮么? 赵家在京城经营如此多年,何事受过这等欺负? “放心吧,等到春闱正式结束,会有他好受的。” “我赵家的钱,岂是那么容易往兜里装的?” 赵世雄眼神微眯,眼角顿时涌现一抹冷意。 ...... 京城,王家。 春闱大戏即将落幕,魏斗焕还有些事需要与王仲秋商议,可当他来到王家时,却被王骥告知王仲秋奉召入宫去了。 无奈,魏斗焕只得在王家等着。 “此次春闱总算没出什么岔子,你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王骥对魏斗焕的态度一直都是冷冰冰,即便到此时,仍是如此。 从他平淡的语气不难听出,他对魏斗焕前些时日所为,显然很是不满。 “邀请”四位副考官去千牛卫喝茶,是个人都知道事情已经暴露,定会收手。 魏斗焕这一手打草惊蛇,蛇倒是惊到了,但蛇也缩回了洞里,想要再将其逼出来,谈何容易?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王骥淡淡问道。 魏斗焕当然也知道眼下这个结果,显然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至少站在王家的角度上来看,今年春闱可谓是失败的。 因为赵家送入朝堂的举子,他们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万一当真让赵家达成所愿,岂非辜负了皇帝对王家的信任? “我跟你不一样,你只在乎结果,我更享受过程。” 魏斗焕摇了摇头,而后神色平静的道: “现在这个结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既然大家都能接受,我又何必闹得满城风雨呢?” “我若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天下士子,我倒是无所谓,独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是你王家呢?” “众所周知的是,如今王家与我乃是一党,我若出岔子,王家势必遭到牵连,陛下对王家的信任只怕也会大打折扣。” 以前,魏斗焕总觉得人定胜天,只要自己死不了,沙场之上,死的便是敌人。 可是回到京城以后,越来越多的诡谲云波汹涌起伏,越来越高深莫测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他想人定胜天,天却不遂人愿。 没办法,他只能尽力而为,不求万事平安,但求问心无愧。 “你倒是聪明。” “但经此一事,赵家若阴谋得逞,我王家也好不到哪儿去。” 王骥提醒道: “赵家,已经十日没有动静,显然是大功告成,不愿声张。” “你觉得这样的结果,这样的过程,能让谁满意?” 结果如此,过程在他看来已然不重要。 可魏斗焕却笑道: “这样的结果,至少能让除了赵家以外的其他人都满意。” “而这样的过程,别人不满意,我却很满意。” “毕竟,以后在京城,又多了一个智绝计深的对手,多好的事?” 还是那句话,与天斗,与地都,与人斗,其乐无穷也,总好过在京城混吃等死吧? 别的魏斗焕不做要求,但生活,一定要惊险刺激。 不然,他何苦来此一遭? 闻声,王骥的两条长眉瞬间卷起,纳闷道: “你找到那人是谁了?” 他说的,自然是赵家的举子。 只见魏斗焕摇头道: “结果尚未出来,等最后的结果出来,一切都自然明了。” “便是,老爷子这是作甚去了?怎的还不回来?” 说着,魏斗焕抬起脑袋,朝着王家正门望去。 第270章 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魏斗焕在王家,没能等到王仲秋回府。 听王仲秋的随从回来禀报,说是王仲秋从宫里出来后,便直接去了国子监,要连夜阅卷。 “连夜阅卷?” 王骥闻声后,当即将目光看向了魏斗焕。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爷子还说了什么?” 魏斗焕看向随从继续问道。 那随从闻声道: “老相国还让小的转告大人,明日太极殿上,请大人尽情发挥,无需顾及其他。” 明日? 太极殿? 尽情发挥? 这些词语王骥都知道,可连起来却死活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只得再度将目光转向魏斗焕。 只见魏斗焕闻声后,当即一笑,眼角笑意瞬间满溢,尽皆浮现在脸上,说不出开心,说不出的满意。 “总算没白来一趟。” 魏斗焕话音落下,拍拍屁股便要走人。 王骥见状急忙拉着他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你当真已经查到赵家举子是谁了?” 这件事对于王家而言,十分重要,王骥自然很关心。 然而这时,王世安从外面走了进来,好像已经听到刚才几人说话,进来后目光冷冽不已的盯着王骥喝道: “魏将军有魏将军的事要做,你如此东拉西扯的刨根问底,成何体统?” “我王家与千牛卫关系本就非同寻常,而今魏将军又三番五次的跑来,难不成要让满朝文武都言我王家染指千牛卫才肯罢休?” 这话虽然是盯着王骥说的,但实际上却是说给魏斗焕听的。 最近这些日子,魏斗焕确实往王家跑得比较频繁。 再加上王煜千牛卫郎将的身份,而今朝堂之上已经有闲言碎语传出。 别的什么闲言碎语也就算了,可关系到千牛卫,王世安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 “王大人不必指桑骂槐,日后我少来几趟便是了。” “只是王家与千牛卫的关系,现在想撇也已经撇不干净了,王大人何不顺水推舟,助我一臂之力呢?” 在千牛卫中,魏斗焕需要面对的压力不小,毕竟郑元白乃是名义上的千牛卫大将军。 再加上左右将军中,左将军对郑元白忠心耿耿,魏斗焕日后想染指千牛卫最高决策层,可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 当然,若是能得到王家相助,此事便另有转机。 毕竟现在王家已经站在他这一边,只要王家肯出手助他对付郑家,他日后在千牛卫的仕途定然顺利不已。 不过这件事,显然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 “诶!王大人不必着急推辞,也不必觉得惶恐。”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也就随便一听。” 王世安正要恼怒,却被魏斗焕摆手打断。 而魏斗焕的话音落下,便转身离开了王府。 待得他走了以后,王世安这才叹道: “此子经历过此事,还是如此吊儿郎当,真不知陛下与你爷爷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闻声,王骥也是颇为不解的道: “此次春闱之事尚未有结果,爷爷又不在家中,明日太极殿上到底会发生什么,着实令人困惑。” ...... 是夜,魏府。 天水与星河在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再度出现在魏府之中。 春夜无边,正是饮酒的好时候,奈何魏斗焕明日还要上朝,便只能给他们二人各自倒了一壶茶来。 “事情都办妥了?” 一边倒茶,魏斗焕一边问道。 天水躺在躺椅上,双手托着脑袋道: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俩兄弟出马,还能有搞不定的事?” “不过也多亏了老相国,若没有老相国提供名字,我们又岂能如此轻易的查清楚?” 他的话音落下,星河已然从怀里掏出一份卷宗,递给了魏斗焕。 “赵显奇,江西陇州人,虽姓赵,但却与京城赵家没有任何关系,嘉和七年中举,今年刚满二十,乃是陇州地界上出了名的神童。” “他自小父母双亡,一直由赵家暗中资助,此番入京赶考,赵家还特地让其提前一个月出发,为的便是让其自己赶路到长安,避免被人发现他与赵家有关系。” “来到京城后,赵家并未见他,甚至连一分钱也没给,春闱延期半月,他吃的都是已经馊了的馒头,如此度日,谁也猜不到他便是赵家举子。” “也难怪刑部与大理寺并未查到此人,赵家至少提前十年便在布局,关于赵显奇的一切,都被赵家抹去的差不多了。” “此番若不是我们的消息传递快,只怕还是无法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以及与赵家的关系。” 其实,在春闱结束的第二日,也就是王煜前来魏府找魏斗焕的时候,魏斗焕便已经知道了赵显奇这个名字。 而后他当机立断将调查此人的事交给了天水与星河。 二人联合王煜,立刻将赵显奇查了个底掉。 终于是赶在开榜之前,得到了确切结果。 也不枉他们三人连日提心吊胆,着急忙慌。 “明日在太极殿上,就看魏兄表演了。” 天水听完星河所言,当即出言打趣道。 闻声,魏斗焕将手中卷宗收了起来,而后笑道: “你们还真别说,我这会儿还有点小兴奋呢。” “一想到能让赵家之人从天坠地,想到他们脸上那比吃了狗屎还难受的表情,我这心里就忍不住的开心啊。” “一群王八蛋,想动庄家,想动陛下国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话到最后,魏斗焕话锋突转,立时变得锋利万分。 庄家乃是庄小莹的一切,为了庄小莹,他必须要让赵家付出代价。 皇帝不让外戚干政,这是国策! 魏斗焕可以不听其他人的调令,甚至不听太子的手谕,但他必须得遵从皇帝的国策。 为了女人,也为了皇帝,明日之事,他都必须亲自上!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同时也要让满朝文武看清楚,他魏斗焕早已不是初来乍到的魏斗焕! 玩弄阴谋诡计? 别以为他魏斗焕只会打打杀杀。 “经此一事,你也应该正式升任金吾卫右将军了。” “好兄弟,以后有好处,可千万别忘了我们两兄弟啊。” 天水与星河,皆是笑道。 闻声,魏斗焕赶紧在两人肩头拍了拍: “放心吧,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这总行了吧?” 他的话音落下,三人瞬间笑成一团。 春夜里的虫鸣在院中此起彼伏,天上的明月却始终皎洁如常,不见半点尘埃。 一夜春风去,万事不留痕。 许久之后,魏府的庭院之中再度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那半壶茶,仍旧在散发着香味,四散飘荡。 第271章 好戏开场 翌日,早朝。 太子自监国始,每日早朝从不迟到。 相比之下,他可比皇帝勤勉许多。 皇帝登基即位至今,上过的早朝可谓屈指可数。 虽并不妨碍皇帝对大乾的掌控与统治,但总归给满朝文武一种不甚用心的感觉。 而太子至今,每日早朝皆至,与皇帝形成鲜明对比,再加上理政用心,虽日理万机而事无巨细,满朝文武对此,乃是赞誉有加。 礼毕后,太子照例与满朝文武商议了几件年初就定下来的国策,而后又询问起北境战事。 中书令谢嗣同忙出列道: “回太子殿下,金戎余孽已然肃清,北境战事已全面结束,大军已在班师途中。” 皇帝老早就打完了决定性的一战,而后不过是对原金戎国内各抵挡势力的清剿,这对皇帝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谢嗣同言道大军已在班师途中,却并未言道皇帝何时回京。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当即纷纷猜测起来。 “陛下此番亲征在外一年之久,而今大战已定,还不回京么?” “应该也快回来了吧,现在北境已设置郡县,剩下的事交给千牛卫去做不就好了?” “我看陛下没这么快返京,他老人家的性子,谁不知道?” 皇帝不喜坐镇长安,此乃满朝文武皆知之事。 一向喜欢东奔西跑,亲自征讨敌军的他,恨不能每天都在京外,每天都在边境线上与敌军作战,一旦让他出去了,想要他回来坐镇长安,怕是这世上最难之事。 “今年春闱,状况如何?” 随即,太子又问起春闱之事,毕竟已经结束多日,明日便是放榜之日,具体情况如何,他这个监国太子自然是要心里有数。 闻声,王仲秋站出来后,躬身道: “回殿下,一切顺利。” 此次春闱,三个考场中均没有发生一点意外,所有举子都按部就班的完成了试卷,毫无风波。 太子对此十分满意,当即道: “今年春闱,多劳老相国费神竭力,明日放榜后,孤在乐游殿设宴,老相国与诸位副考官,监考官,诸位爱卿,以及金榜进士,共贺!” 每年的春闱晚宴,那肯定是少不了的,只是以往,皇帝不一定亲临。 对于这种虚头巴脑之事,皇帝一向不热衷,故而以往都是让太子代他前去。 而今年,太子自己设宴,自己亲临,那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朝文武闻声,顿时齐齐跪拜在地。 而后,太子又问起今年举子的质量。 数量,他已经知道了。 参加今年春闱的举子数量之多,远超前面两届,但质量如何,他却是始终不知。 王仲秋当即言道: “回殿下,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都是金子,金榜之上,无一例外,皆是我大乾的栋梁之材!”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纷纷点头称是。 唯独魏斗焕,站在那里,如同木头,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太子见状不由问道: “魏卿,春闱三日,可曾发生意外?” 魏斗焕闻言急忙出列躬身道: “不曾。” ”不过刚才老相国所言,臣不敢苟同。” 他的话音落下,偌大太极殿顿时静了下来。 可这一次与前几次魏斗焕上朝时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当他说完,并没有人反对他,更没有人斥责他,在场文武像是默认了他这话一般,齐刷刷的闭上了嘴。 甚至连一向与魏斗焕唱反调的温家温清源,此刻也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脸上不见半点表情。 “你想说什么?” 太子知道魏斗焕话里有话,闻声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以天子的身份操办春闱,这一届的举子进入朝堂以后,那都是他的门生。 现在魏斗焕不同意王仲秋刚才所言,岂非是在说这一届的进士,并非栋梁? 那让他这太子的脸往哪儿搁? “魏斗焕,此处乃太极殿,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王仲秋也适时出言暗示道。 只不过他此言,并非是暗示魏斗焕闭嘴,不该说的别说,而是暗示魏斗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回太子殿下与老相国。” 魏斗焕整理了一番思绪后,直言道: “今年春闱,三个考场内外,确然均无任何意外,但并不代表今年上榜的进士,便都是栋梁之材。” “据臣所知,就有那么一个举子,今年春闱乃是舞弊而登榜,还请殿下明察。” 终于进入正题,魏斗焕都有些等不及了。 今日这出好戏,他前后计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岂能轻易放过? “舞弊?” 太子听到此言,眉头顿时紧皱,眼中凌厉之色一时泛滥道: “何人舞弊?!” “陇州赵显奇。” 魏斗焕毫不犹豫的应道。 下一刻,满朝文武再度议论纷纷。 “陇州赵显奇?何许人也?” “不知道啊,从未听说过啊。” “姓赵?难道是......” 聪明人很快就将赵显奇与赵家联系到了一起。 当初杨焕之退出春闱,正是因为收受赵家贿赂,虽然没有定性,但满朝文武皆是心知肚明,无风不起浪,若当真没有贿赂一事,杨焕之又何必主动退出呢? 而其他三个副考官,魏斗焕也曾上疏弹劾,请求太子替换。 而今魏斗焕又言道这个赵显奇舞弊,岂非与赵家脱不开关系? “赵显奇?老相国,这个赵显奇在榜上吗?” 太子将目光转向了王仲秋。 闻声,王仲秋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奏疏,双手呈递道: “此乃臣与诸位大人协商拟定的金榜名单,还请殿下过目。” “除前三甲外,今年一共取进士出身共一百三十二人,同进士出身两百五十一人,总计三百八十六人。” 大乾地域辽阔,而今年参加春闱的举子又是历年最多,故而今年取的进士人数也是最多。 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乾如今实在非常需要人才。 大乾刚刚打下原金戎国,疆域再度扩大,设置了州县,所需地方官乃是很大一个数字。 今年取如此之多的进士,也是为了满足这一部分的需要。 太子将名单拿在手中翻看,良久之后,终于在二甲名单里找到了赵显奇的名字,于是当即看向魏斗焕问道: “你说这个赵显奇舞弊,可有证据?” 魏斗焕身为千牛卫郎将,自有权力对每个举子进行监察,这也是在京千牛卫一部分职责所在。 只不过,这种事,证据很重要。 而且之前魏斗焕便弹劾过四位副考官,如今又说有人舞弊,没有证据如何能成? 第272章 仅仅只关乎礼制? 魏斗焕在朝会上明言赵显奇舞弊,一时让原本和谐的朝会,立时变得动荡不安。 要说大乾科举舞弊,这种事其实并不陌生,更算不上罕见。 毕竟朝中三恒想要维持在朝廷中的地位,从上到下,从老人到新人,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所以科举之事,舞弊之风,历来不断。 这也就是徐恒业,江威乾以及孙百策所言,春闱黑暗,历来如此。 于是,朝中上下,大多都亲身经过,也算是从这般黑暗的春闱中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 所以对于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即可,说出来,定然是万万不可。 上一个直言科举舞弊之风屡禁不止的人,已经被朝中三恒利用各种罪名,将其满门抄斩。 上至皇帝,下至普通官吏,谁也不敢开口明言。 这也就是当初魏斗焕上疏太子,请求撤换四位副考官时,满朝文武尽皆反对的原因之一。 毕竟他们是如此春闱的既得利益者,魏斗焕居然想破坏他们的既得利益,那他们还不得跳起来咬人? 而此刻,当魏斗焕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以后,他们反倒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满朝文武可谓人人自危,忐忑不安的表情尽皆浮现在脸上,低头垂首,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魏斗焕是不是只发现了赵显奇舞弊。 “回殿下,召赵显奇与臣对质,臣自有证据证明。” 证据,自然不会是这会儿就拿出来的。 赵显奇背后乃是赵家,魏斗焕若此时就拿出来了,万一等下赵显奇来了,抵死不认,岂非让他贻笑大方? 闻声,太极眉头紧锁,却是并未在第一时间下达诏令。 其实太子心里也清楚。 现如今维持朝廷表面上的稳定,对于他这个太子而言,已然十分不容易。 即便他如今监国,可对朝廷的把控程度,却远远不及皇帝。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把春闱之事彻底捅开,所有黑幕都全部揭开,届时天下哗然,百姓沸议,君臣离心,他这个监国太子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皇帝又会如何看待他这个太子? 皇帝是否会怀疑他监国的能力? 他这个太子之位,经此一事,还能否稳如泰山? 魏斗焕只是皇帝的一把刀,左挥右砍,上挑下劈,只要皇帝不嫌累,魏斗焕自是不会有一句怨言。 可他不行,他是太子,他必须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殿下?” 魏斗焕见太子迟迟不肯下令,当即道: “殿下放心,臣今日所奏,只关系赵显奇一人。” 对于太子的复杂心理,魏斗焕如何不了解以及理解?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可以往在那些电视剧电影以及小说中,以及华夏那五千年璀璨历史中,这种事他可是见多了。 太子当国,无论做得好与不好,对太子而言都绝非好事。 做得好,皇帝会怀疑太子意欲弄权。 做得不好,皇帝与满朝文武又会怀疑太子的能力。 更何况如今的皇帝,还是一位雄才大略,非同凡响的皇帝。 在这样的皇帝手下当太子,压力可想而知。 毕竟,并非每个太子都是懿文太子。 听得魏斗焕此言,太子这才稍微放心,于是出言道: “召赵显奇进宫对质。” 这话,自然是说给他身后老太监听的。 老太监闻言,急忙小跑着离开了太极殿,前去宣旨。 而在老太监离开后,太子看着魏斗焕问道: “这个赵显奇,千牛卫处可有记录存档?” “殿下明鉴,一切都已调查妥当,如若不然,臣岂敢胡乱指控?” 魏斗焕明白,太子这是在暗示他这件事皇帝是否知道。 毕竟千牛卫直属皇帝管辖,千牛卫做事,一向都以皇帝的旨意为准。 换言之,千牛卫既调查了赵显奇,皇帝自然知道此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因为王煜在调查赵显奇后,便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去了皇帝处,算时间,今日便有回信。 “如此说来,你早就注意到这个赵显奇了?” 太子继续问道。 之前魏斗焕就上疏请求过太子替换四位副考官。 太子以为,魏斗焕在春闱之前就注意到了赵显奇,所以才会上疏。 但魏斗焕却摇头道: “臣也是刚发现此人舞弊不久。” “之前上疏,纯粹是因为赵家。” 这是魏斗焕今日第一次提到赵家。 不过他这样一说,太子心里也就明白了。 这个赵显奇,果然与赵家有关! 一想到皇帝三令五申,外戚不得干政,而赵家却胆大包天,非要往朝中送人,太子心中怒火便不打一处来。 这些年赵家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他身为太子,岂能不知? 平日里横行霸道,欺行霸市也就算了,如今居然敢对皇帝的国策阳奉阴违,这不是妥妥的欺君么? 皇帝不在朝,赵家欺的君是谁?不正是他这个太子? 一思及此,太子更是怒不可遏。 “那这个赵显奇,是否与赵家有关?” 太子阴沉着脸问道。 魏斗焕点头道: “不瞒殿下,还真有些关系。” “所以还请殿下,将赵家家主赵世雄也召来对质。” “如此,臣方可令真相大白于天下。” 见太子十分上道,魏斗焕当即把最后一个要求也说了出来。 今日之事,本就是针对赵家的一场戏,赵家这个主角若不到场,岂非无趣? “魏大人。” 这时,礼部尚书崔明佑忽的出言道: “赵家乃皇亲国戚,陛下三令五申外戚不得干政,你现在要赵家上殿对质,岂非于陛下国策不和?” “再者,因为陛下的国策,赵家在朝中并无官职,如何上得了这太极殿,你之所请,恐于礼不合。” 太极殿乃是君臣议事的地方,而召见平民议事的地方则在章台。 太极殿有太极殿的规矩,章台有章台的规矩,朝廷的礼制摆在这里,他崔明佑身为礼部尚书,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当然,此次春闱,崔明佑也是副考官之一,春闱一旦出现差池,有人舞弊,他这个礼部尚书岂非难辞其咎? “崔大人,你看老相国,徐尚书,江侍郎以及孙御史就一句话都没说。” “你这般着急,难不成是害怕到时候我与他们对质起来,将你牵扯了进来?” 魏斗焕对崔家没什么好感,主要是因为崔迁山这老家伙自韦智案后边彻底安静了下来,魏斗焕即便想抓住崔家的把柄,也是毫无头绪。 而今崔明佑自己跳了出来,他自是不会给此人什么好脸色。 “此事关乎礼制,本官自当关切。” 崔明佑的回答十分简洁,但也十分有效。 闻声,魏斗焕嘴角微微上翘,掀起一抹弧度,笑着反问道: “仅仅只关乎礼制么?” 第273章 人才,治国之本 崔明佑的下场,魏斗焕其实也料到了一些。 毕竟崔家在朝中也算是除了三恒外,势力比较庞大的家族。 此次崔明佑又是春闱副考官,春闱若是出现舞弊之事,崔明佑难辞其咎,崔家自然要为此负责。 只不过魏斗焕有点怀疑的是,崔明佑下场说这些,仅仅是崔家自己的意思,还是说别人指使? “朝廷礼制固然重要,但朝廷的法度才是国之根本!” “律例不明,法度不严,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岂非谁可以犯上作乱?” “太极殿固然庄严,然则再庄严的地方,也得将法律不是?” “岂能因为此地庄严便将律法弃之不顾?”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太极殿内顿时一片安静。 崔明佑两条斜眉拧成了一个“川”字,望着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脸上肌肉不断跳动,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不过此刻比起心中不爽,他心里最大的不安来源于刚才自己的出言。 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后悔出言阻止魏斗焕,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自是不能认怂,兀自装着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死死的盯着魏斗焕。 见状,魏斗焕却是一笑,淡淡道: “当然,崔尚书也是一番好意,生怕下官不得朝廷礼制,破坏了朝廷的制度。” “但今日之事,事关我大乾国运,所以还请崔大人不要计较。” “国运?” 太子听到这话,顿时心神一怔。 这事儿怎么又跟国运扯上关系了? 不就是一届春闱么? 至于扯到国运上么? 大乾立国数百年,科举之道什么模样,谁不知道?可大乾国运不是一直昌隆? “殿下。” “科举之道乃是我大乾招揽人才的主要途径,天下士子皆盼科举,如盼甘霖。” “若科举不明,寒了天下士子之心,我大乾何来人才可用?若无人可用,我大乾国运岂能昌隆?” “治国之道,律法乃是其一,人才次之,最后才是国政。” 魏斗焕不得不给太子提个醒,皇帝的国政并非死的,也并非一定不能更改的。 相反,比起前两个因素,国政的重要性其实并没有那么直观。 要知道,律法乃是用来维护国家层面上的安定的,没有律法,国家不宁,今日这里起兵造反,明日那里贼寇作乱,今日这里官员贪墨,明日那里官员渎职,国政再好,有个屁用? 而再好的国政,也需要人才去实施,去落实到基层。 若无人才,国政下发以后,下面的人不是阳奉阴违便是欺上瞒下,好端端的一个国政,落实到百姓头上便是天大的灾难,再好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苦了百姓? 所以律法与人才,乃是治国之本。 律法可以随时更改,可以随着时代的进步而进步。 可律法也是需要人才去编撰的。 历朝历代,律法多用变动,可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以人为本。 于是总而远之,言而总之,人才关系着大乾的国运,而科举又是大乾招揽人才的唯一途径,科举不明,大乾谈何国运? 太子当然明白魏斗焕说的这个道理,只不过眼下听到魏斗焕此言,让他不由想起了皇帝在亲征北境前与他说过的一番话。 那是去年此时,皇帝在临行前,将他叫道了御书房。 ......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 “万个什么岁?都是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老东西了,还万岁个屁,赶紧起来。” 皇帝翘着二郎腿坐在御案后,不耐烦的道。 闻声,太子急忙起身,躬身立于一旁。 见得他如此拘谨,皇帝不由没好气道: “从小到大都是这副鸟样,老子让你跟着谢嗣同读书,不是让你学他那副学究做派,和老子说说话,至于这么恭顺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整天屁事不干,就打压东宫了呢。” 皇帝向来喜欢随心所欲,自是不愿看到自己儿子如此拘谨。 “父皇所言甚是,只是儿臣......”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空话了。” 皇帝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了太子之言,而后继续道: “我要亲征,这个国就要你来当家了。” “我还是那句话,人不可不用,你不用就是看不起他,就是不宠信他,他迟早生出不满之意,甚至反叛之意。” “但是也不能随便用。” “敢问父皇,何谓不能随便用?” 太子皱着眉头问道。 毕竟尚未监过国,对于用人之道,仅限于东宫,而东宫大部分人都是皇帝指派,他几乎没有用人的空间,自然是不明所以。 皇帝此刻倒也不着急了,只淡淡道: “朝廷里的这些老家伙,一个个都是成了精的,什么事该什么人去做,什么人不能做什么事,你心里都要有个数,好比是杀鸡不能用牛刀,宰牛不能用军刀。” “面对这帮老东西,你要能用,善用,该用则用,不该用则不用,也不能一概而论,一视同仁,有的要大用,有的只能小用。” “你是太子,监国太子,朝廷上下你说了算,让他们怎么做,他们就得怎么做,遇事要有自己的主意,不能总指望着他们能帮你干什么。” “什么事都让他们帮你干了,你这个太子还有个屁的功劳?你若没有功劳,人家怎么扶你?又岂能效忠于你?” 这是自太子出生以后,皇帝与太子说话,说过的最多的一次。 饶是太子,听完后也觉得眼前父皇十分陌生。 此时的父皇,在他眼中,已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高攀的皇帝,更像是一位普通的,只出现在那些书籍上的父亲。 “看着我作甚?还不明白?” 皇帝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出神,当即又是没好气的问道。 他急忙躬身道: “儿臣听明白了,多谢父皇教诲!” 闻声,皇帝这才道: “天下人才,都是用来帮你治国的,无论贤与不贤,只要能力尚可,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误,只要能把你的想法落到实处,你便用。” “至于那些对你阳奉阴违,平时屁事不干,就知道揣测你意思,想要讨好你的,我劝你最好不用。” “这种人最是混蛋,自己办不成事,还要连累你也办不成事,贻笑千年,真真是该杀!” 话到此处,皇帝的眼睛里无端泛起一股杀意。 站在御案前的太子闻声,心中顿时掀起波澜,浑身都感到一股凉意。 他知道,皇帝此言,另有所指。 而当此时刻,指的是谁呢?那必然是东宫。 第274章 当众背诵国论 当太子从回忆中醒来的时候,赵显奇与赵世雄已经在殿外等候召见。 尽管他深知自己做不到如皇帝那般老谋深算,会看人,会用人,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毕竟当太子这件事,他是第一次做,监国这种事,更是第一次。 以后若是能够当上皇帝,还是第一次。 都是第一次,总得试一试。 “宣,信云伯赵世雄,举人赵显奇觐见!” 随着老太监的话音落下,魏斗焕这才第一次完整的听到赵世雄的爵位称号。 之前因为赵承炳之事,魏斗焕也从董少卿处听到过赵世雄有爵位。 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赵世雄只是一个伯爵。 又因赵家祖籍山东信云,故而被赐信云伯。 接着,赵世雄与一个年轻人亦步亦趋的走入了太极殿。 看赵世雄的样子,当不是第一次上殿。 而那年轻人,样貌生得倒也算英俊,剑眉星目的,但因为第一次上殿,眉眼间满是忐忑,无端给人一种弱不禁风,胆小怕事的感觉。 “魏卿,人已经叫来了,你与他们对峙吧。” 太子目光微转,便将接下来的事,全权交给了魏斗焕。 魏斗焕闻声,躬身一礼后,这才转身看向赵世雄与赵显奇。 他与赵世雄目光相交的瞬间,他能明显感觉到赵世雄眼神里的戏谑,那股嘲弄的感觉,瞬间遍及他的浑身,一时间很不自在。 不过他还是稳住了心神,只看着赵显奇道: “赵举人,今年春闱,乃是你第一次参加春闱?” 赵显奇心神忐忑,表现在脸上便是眼珠子不断转动,闻声后更是一怔,忙躬身回话道: “回大人的话,正是。” 魏斗焕点点头道: “第一次参加,便考中二甲进士,文采斐然,实非常人所能及。” “不过赵举人,你还记得你最后一日所写有关治国之论的文章么?” 春闱第三日,国论,乃是评判诸多举子能否考中进士的重要文章。 可以说,天下所有士子十年寒窗苦读,最终所为的,只是这一篇国论。 这篇国论写的好,鱼跃龙门便是迟早的事。 若是写的不好,前两日所写其他科目,写的再好,也可谓无济于事。 毕竟大乾要的不只是文采,还有治国理政的能力。 “草民自然记得。” 赵显奇躬身再答,没有犹豫。 毕竟是他亲笔所写,一字一句都斟酌良久,岂能不记得? “国论之策,关系天下士子能否登堂入室,实乃我大乾科举的重中之重。” “赵举人学富五车,文采斐然,所写国论自别有一番特殊见解。” “既然你还记得,那便请你一字一句的背诵一番,如何?” 魏斗焕漫不经心的道。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明白了过来,魏斗焕所参赵显奇舞弊,大概就是因为这篇国论。 只不过此刻赵显奇显然不知道魏斗焕参他舞弊,故而听到此言,当即点了点头。 而后,殿内便响起了赵显奇背诵国论的声音: “臣闻仲尼之作《春秋》也,法五始之要,正王道之端,微显阐幽,昭隆大业......” “臣闻天者,群物之祖,王者受命于天,故则天而布列职。天生蒸人,树之君长,以司牧之,自非聪明睿哲,齐圣广深,不能使人乐其生,家安其业。” 赵显奇国论的前两段,总的来说,一句话概括:夫治国者,非仁君明主不可使百姓安家乐业。 “制策曰:‘思裕追逸于上皇,拯群生于季俗,澄源正本,式启惟新’。” 而仁君明主要如何治理这个国家呢? 赵显奇的国论从这里,开始进入正题。 满朝文武听到此处,不由微微点头称是,就连太子也是如此。 可见“澄源正本,式启惟新”这八个字,确然用得极好。 “臣闻善言古者,必考之于今,善谈今者,必求之于古。臣窃以当今之务而稽之往古,以往古之迹而比之当今,以为三皇神圣,其臣不能及。” “故于......” “好了。” 就在赵显奇打算将他的治国之策全部背诵出来之际,魏斗焕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赵显奇满眼疑惑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如此才第一段而已,草民后面所言才是国论之重点,大人不听听吗?” 魏斗焕摇头道: “我已经知道了。” “嗯?” 随着魏斗焕的声音落下,赵显奇与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人已经知道了?” 赵显奇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可此文乃是我亲笔所写国论......大人如何知晓的?” 国论是在春闱第三日所写,按道理,只有阅卷的考官与最后排定名次的王仲秋等人知道。 魏斗焕既非监考,也非考官,如何能知道他写的国论? “魏卿,你此言何意?” 这时,太子也十分疑惑的问道。 魏斗焕闻声转头,朝着太子躬身一礼后,这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背诵了起来: “臣闻善言古者.....其臣不能及。” “故于阙见之。陛下刊列格,正爱书,修本业,著新诫,建总章以申严配,置法规以济穷冤,此前圣所不能为也,非群臣之所能及也。” ...... “孔子曰: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随着魏斗焕将赵显奇所书国论一字一句的背诵出来,偌大的太极殿内顿时死静! 赵显奇的脸上更是露出了骇然之色,此刻像是忘记了呼吸,只目瞪口呆的盯着魏斗焕,眼神之中的惶恐与不知所措霎时间泛滥成灾。 而赵世雄却仍旧不见任何表情,只眼观鼻,鼻观心的立在一旁,毫无波澜。 至于其他人,则是满脸惊疑的看着魏斗焕,一时难以理解。 “我背的可对?” 一段背诵完毕,魏斗焕当即看着赵显奇问道。 正自骇然出神的赵显奇听到此言,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道: “大人......大人怎会知晓......知晓草民之国这一段?” “我不但知道这一段,我还知道下一段。” 魏斗焕言罢,当即将下一段也背了出来。 “制策曰:‘俾用才委能,靡失其序,以事效力,各得其长。至于考课之方,犹迷于去取,黜陟之义,尚惑于古今。未知何帝之法制可遵,何代之沿革斯衷?’” “臣闻皇王之制.....” 当魏斗焕的话音落下之际,赵显奇已是满头大汗,立在殿内犹如一根木桩,再难移动半寸,仿佛原地石化了一般,只一双眸子里透着无比骇然的表情,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因为魏斗焕所背的内容,与他所写国论内容,一字不差! 第275章 与赵家对质 魏斗焕在太极殿内,将原本只有赵显奇,以及几个阅卷考官才知道的国论,竟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 现在,是个人都知道赵显奇这篇国论有问题了。 这篇国论既是赵显奇所写,魏斗焕便不可能看过。 因为魏斗焕虽是千牛卫,金吾卫双郎将,但却并没有监考阅卷的资格,所以根本不可能看到过这篇国论。 然而此刻他竟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这说明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赵显奇这篇国论,并非他亲自所写! “赵显奇!” “你好大的胆子!” 太子如何不明白这里面的猫腻? 既不是赵显奇亲自所写,除了抄袭,还有什么可能? 春闱舞弊,板上钉钉! “草民冤枉啊殿下!” “草民实不知魏大人何以能够背诵我写.......我写的文章啊!” 舞弊之罪一定坐实,那便是流放千里。 赵显奇此刻吓得浑身颤抖,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喊冤,声如雨下,难以自抑。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理由吗?” 太子怒喝道: “你若不是抄袭舞弊,他何以能够全篇背诵!” 此言一出,算是给他彻底定罪了。 但他仍旧猛地摇头,哭喊道: “草民冤枉啊!草民绝对没有抄袭舞弊啊!” “呜呜呜......魏大人!魏大人你说说话啊!” 此时,他忽的想起,此刻唯一能救他的,竟是魏斗焕。 因为只有魏斗焕才知道他的这篇国论,魏斗焕为何能够全篇背诵。 “魏大人。” “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此篇国论的?” 这时,徐恒业忽的出声问道。 赵显奇乃是他负责的国子监考场内的考生,而在考试结束以后,试卷的封存也是他亲自指导的,绝不可能外泄。 而今魏斗焕不但知道,还能全篇背诵,岂非在说他监考失责? “殿下。” 但魏斗焕并未回答他,只看向太子躬身道: “臣身为千牛卫郎将,金吾卫羽林郎将,身负监察京城之责,京城之中,一草一木,一静一动,臣都当知晓。” “至于这篇国论,自不在话下。” “不过谈及此事,臣还需问信云伯几句话。” 今日的重点不是赵显奇舞弊,而是赵显奇与赵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赵显奇的哭声嘎然而止,脸上惊恐一时扩散开来,瞬间瘫软在地,绝望之色尽皆浮现在双眼之中。 如果说科举舞弊,他尚且有一线生机。 那么与赵家勾结,便是他死无葬身之地的最大原因。 皇帝国政,外戚不得干政! 与赵家勾结,便是死罪! “哦?” 太子闻声,当即面露疑色,而后看向赵世雄道: “信云伯,你且回答他的问题。” 面对太子的命令,赵世雄如何敢违抗?听到声音后,当即朝着太子躬身一礼,然后才看向魏斗焕漫不经心的道: “魏大人想问什么?” 魏斗焕见他如此镇定,嘴角不由掀起一抹弧度,也是不慌不忙的问道: “敢问信云伯,春闱开始前五日,也就是四月十五那日,贵府府上的赵世平去百花楼,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事,得到了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赵世雄尚未表现异常,倒是站在文官堆里的孙百策,忽的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身旁的另外一位官员。 幸得那官员及时出手将其搀扶,不然孙百策定然会倒在地上。 那官员满眼疑惑的看了孙百策一眼,好似在问: “大人怎么了?” 孙百策此刻只觉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哪里能认真观察他的表情,只轻微摆手,而后便颤颤巍巍的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殿内,赵世雄听得此言,不由淡淡道: “原来魏大人为的此事。” “我家二弟原本就是个放浪形骸之人,他出入风花雪月之所,没想到魏大人竟也如此关心,看来魏大人这个千牛卫郎将,当真是尽职尽责啊。” 这话,显然是在嘲讽魏斗焕。 然而魏斗焕却毫不在意,只继续问道: “为陛下办事,敢不尽职尽责?” “听信云伯的口气,这似乎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既然如此,信云伯何不全都说出来,也好解我之疑惑?” 有些事,千牛卫查到了是一回事,当事人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特别是关系到春闱这样的大事,若赵家抵死不认,哪怕他魏斗焕就算再有实证,只怕也难动赵家分毫。 说到底,皇亲国戚关系皇室颜面,赵家不要面子,皇帝可还要呢。 “那我也问魏大人一个问题。” 赵世雄深知魏斗焕今日乃是冲着自己来的,当即反问道: “按照魏大人此言,赵显奇舞弊之事,当与我赵家有关了?” 现在,赵显奇的国论被魏斗焕戳穿,赵显奇舞弊可谓板上钉钉。 而魏斗焕又要问赵世雄几个问题,言下之意,岂非就是赵家支持的赵显奇舞弊? “有这般猜测,还需信云伯据实以告,我好判断。” 魏斗焕仍是笑容不减,慢条斯理的道。 闻声,赵世雄看了一眼太子,见太子并无阻止的意思,当即直言道: “我可以将此事告诉给魏大人,不过我还有个疑问。” “信云伯请说。” 魏斗焕抬手示意。 只见赵世雄神色忽的一冷,眉眼间尽是寒意,盯着魏斗焕一字一句的问道: “若我说了以后,魏大人发现赵显奇舞弊之事与我赵家并无关系,魏大人该当如何?” 赵家乃是皇亲国戚,若魏斗焕无法证明赵家支持赵显奇舞弊,那便是赤裸裸的诬陷。 诬陷皇亲国戚,等同于诬陷皇族,罪当满门抄斩! 此乃大乾法律! 赵世雄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了。 魏斗焕必须要为他自己的猜测,付出代价! “信云伯不必恐吓,也不必暗示。” 可魏斗焕却毫不在意的道: “我若猜错了,必去赵家门前,负荆请罪。” “再请陛下将我革职查办,流放千里,信云伯以为如何?” 负荆请罪,乃是求的赵家谅解,为的是皇亲国戚一个面子。 自请降罪,则为的是让天下臣民都知道千牛卫办事,也讲究证据,并非胡乱行事,残害忠良之人,有着维护皇帝权威的意思。 这两个处置措施,可谓十分妥当,饶是太子也不由点头称是。 对此,赵世雄非常满意。 因为魏斗焕在此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法收回。 “魏大人真觉得自己很聪明?” 赵世雄的眼中再度掀起一股讽刺之色,嘴角也微微翘起,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第276章 百花楼之事 魏斗焕在太极殿上怀疑赵家与赵显奇舞弊有关。 如此怀疑皇亲国戚,坐实了证据,自是不用多说,赵家必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若无法坐实证据,那便是对皇亲国戚的诬陷! 构陷皇亲国戚乃是死罪,魏斗焕自请革职,负荆请罪,已然算是轻的。 不过赵世雄也并未步步紧逼,因为他知道,魏斗焕说什么也是皇帝的人,如何处置魏斗焕,只有皇帝才有这个权力。 即便是太子,也不能随意处置。 所以得到魏斗焕如此回答,他已经十分满意,随即再度嘲讽了一句。 以往,魏斗焕在京城行事,京城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无不受他欺凌,赵家亦是如此。 今日好不容易逮到这样一个机会,若不能让魏斗焕身败名裂,岂非辜负了那人的一番苦心筹谋? 一想到等下魏斗焕惊慌失措,大惊失色的样子,赵世雄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信云伯此言与案情无关,我可以不回答。” 魏斗焕仍是成竹在胸,丝毫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倒是信云伯,如此拖延,难不成四月十五当日,在百花楼内当真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若是如此的话,我可更加怀疑了啊。” 当然,被人讽刺这种事,魏斗焕没少遇到过。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他魏斗焕可等不了十年,有仇必须当场报! “呵呵。” 赵世雄冷笑一声,淡淡道: “既然你如此想知道,我不妨便告诉你。” “那日在百花楼内,我家二弟的确是去与孙百策孙大人见面的。” “此事,魏大人应当知晓吧?” 此言一出,原本就已经晕眩不已的孙百策,顿时吓得浑身颤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而此刻,满朝文武的目光也尽皆聚焦在他那张惨白的脸上。 “自然是知晓的。” 魏斗焕也看了一眼孙百策,而后继续道: “不过还是请信云伯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的,乃是他知道的。 赵世雄说出来的乃是赵世雄说出来的,这两者间的差别,判若云泥。 “赵世平为何要去百花楼见孙御史?” “孙御史,你去百花楼见他作甚?” 这时,太子忍不住好奇,率先开口问道。 孙百策,乃是朝廷御史。 赵世平,乃是皇亲国戚。 而孙百策又是此次春闱的副考官,如今赵家又牵涉进赵显奇舞弊的案子中。 这两人搅合在一起,前后联系起来再一想,原本还模糊不清的事情,此刻一下子再太子的脑海中渐渐显露出原形。 难道说,赵家当真贿赂过孙百策? 换言之,当初魏斗焕上疏要求撤换四个副考官时,便已经料到今日之事? 太子越想越不对劲,眉头一时紧皱,只盯着孙百策,要他一个解释。 此刻孙百策脑袋里全是浆糊,哪里理得清头绪,闻声支支吾吾的道: “回殿下.....臣那日去百花......去百花楼吧......就是去寻欢作......” “哦不!就是去喝酒去的......” 差点就说错了。 要不是他尚有一丝反应,只怕“寻欢作乐”四个字说完,他这身官服便要立刻被扒下来。 《大乾律》明文规定,在职官员一律不得狎妓,违者革职,情节严重者抄家。 “喝酒?与赵世平喝酒?” 太子见他语无伦次的样子,心里那火就不打一出来,眼神瞬间变得冷冽无比。 “臣......臣与赵世平......” “殿下。” 眼看孙百策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魏斗焕当即出言道: “孙御史恐是接连忙碌了几日,未曾睡好,以至话都说不清楚。” “既如此,何不让信云伯来说?” 此言,自是在暗示太子,与其问孙百策,莫不如问赵世雄。 毕竟孙百策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可赵世雄只能据实以告。 因为他魏斗焕身为千牛卫郎将,既能监察到当日孙百策与赵世平的会面,自然也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赵世雄一旦扯谎,那便是欺君罔上,同样也是死罪! 闻声,太子点点头道: “也好。” “信云伯,你且说说。” 自魏斗焕与赵世雄对质以来,赵世雄一直在左右而顾其他,始终未曾言明当日到底因何事,孙百策与赵世平会面,两人又到底谈了什么事,是否与赵显奇舞弊有关。 太子向来不喜赵世雄,此刻自然不会给他继续搪塞敷衍的机会。 而赵世雄当然也知道太子发话,他想搪塞也是不成,当即直言道: “回殿下,那日我家二弟去百花楼与孙御史会面,只因犬子赵季烟敬佩孙御史之才学,意欲讨教,故而希望我二弟能够出面说项。” 这个理由不错。 赵季烟在京城中的口碑不错,乃是人尽皆知的儒雅公子,与赵承炳的嚣张跋扈形成鲜明对比。 他虽无法参加科举,对于读书一道,却十分喜爱,曾经还拜大儒莫寒庄为师。 而孙百策在朝中,也是有口皆碑的大才子,年轻时便是靠着一身才学,考中的进士,从而进入的官场,时至今日,仍是大前朝内,不可多得的人才。 因为赵家的特殊身份,赵季烟意欲向孙百策讨教,那自是要先行安排一番的。 如若不然,被人弹劾赵家与朝中御史勾结,赵家如何吃得消? “信云伯,只有这些么?” 魏斗焕听罢,若无其事的问道。 太子则是十分好奇的看着赵世雄。 闻声,赵世雄继续冷声道: “除此之外,二弟还向孙御史讨要了一篇文章,送给犬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太极殿上的气氛霎时间一变。 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刚才赵显奇的那篇国论。 刚才赵显奇的那篇国论,不但理据清晰,而且文采飞扬,堪称十年难得一见的佳品。 出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赵显奇之手,他们很是怀疑。 可若是出自孙百策之手,那便是合情合理之事。 太子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看着魏斗焕问道: “魏卿,你所怀疑的,便是赵显奇所写国论,乃是那日在百花楼,孙御史所写文章?” 魏斗焕尚未回答,太子便迫不及待的看向赵世雄问道: “那篇文章何在?” 赵世雄忙道: “在寒舍之中。” 太子也不废话,直接下令道: “去信云伯府,将那篇文章取来,若有阻挡着,以谋逆罪论处。” 此言说得轻巧,甚至平淡,可谁都听得出来其中的寒意。 饶是赵世雄,此刻也不由心脏猛跳,眼睑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而此刻,魏斗焕脸上笑容一时更盛。 第277章 天衣无缝的一盘棋 四月十五日,孙百策与赵世平在百花楼内见面。 期间,孙百策曾以国论的格式,写了一篇文章送给赵世平。 当时魏斗焕在与孙百策谈话的时候,问及此事,孙百策并未否认,即便他知道这篇文章很有肯能成为赵家舞弊的工具。 不过当时,魏斗焕想的是,赵家用这篇文章去代替赵家举子所写文章,因为无法知道赵家举子确切的名字,所以孙百策完全可以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赵家要这篇文章作甚。 如此一来,就算朝廷查到他头上,他也不用担心。 毕竟这篇文章可以是他写的,自然也可以是赵家举子写的。 只是,当这篇文章被魏斗焕背诵出来以后,孙百策的有恃无恐便荡然无存了。 因为按道理,魏斗焕根本无法接触到赵显奇所写国论,可魏斗焕居然背了出来,那说明什么?那说明赵显奇一定是舞弊了。 而赵显奇舞弊的文章又是他所写,那他的有恃无恐霎时间便变成了铁证如山。 不多时,老太监领着几名侍监办事回来,手中拿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不用多想,这就是孙百策在百花楼内写的那篇文章。 老太监拿着文章,进入殿内,一时间所有人都充满了好奇,目光都集中在那篇文章上。 但此刻魏斗焕却忽的发现,原本神色有异的赵世雄,此刻却忽的朝着他冷冷一笑,嘴角洋溢起的嘲讽,瞬间满溢。 饶是魏斗焕此刻也不由心神一震,急忙将目光转向那篇文章。 然而此刻,老太监已经双手呈递给了太子。 太子拿起来,翻开一看,眉头顿时紧皱。 “魏卿,你是说这篇文章便是赵显奇所写之国论?” 半晌后,太子深吸一口气,满面尽是质疑之色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魏斗焕见得太子的表情,便知这篇文章有异,当即躬身道: “还请殿下借臣一观。” 其实魏斗焕的想法并不复杂。 从看穿赵家贿赂四位副考官乃是障眼法开始,魏斗焕便猜测赵家真正的意图,乃是让他误以为赵家要通过非常手段舞弊,从而让赵家举子顺利进入朝堂。 再结合谢子晋提供的三个问题,以及那三个问题的答案,魏斗焕很快便锁定了赵显奇,因为赵显奇的身份最是特殊,没有父母,却能不远万里前来长安参加科举。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一个没有父母的故而,能活下来便已是不易。 还要读书,那便需要贵人相助。 若还想参加科举,那便不是贵人不贵人的了。 从陇州到长安,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 到了长安以后,虽说赵显奇吃的都是馊了的馒头,那也要有馒头变馊啊。 这些钱,从哪里来? 他一个孤儿,养活自己已是不易,还要读书,参加春闱,若不是赵家暗中资助,岂能走到今日? 于是,在锁定了赵显奇后,魏斗焕便通过王煜的关系,在王仲秋最终复核试卷之际,拿到了赵显奇的试卷副本,并且全文背诵了下来。 而在背诵全文之时,他便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赵显奇年仅不过二十,如此精彩绝伦,堪称范文的文章,岂能是他亲自写的? 再联系到当日与孙百策谈话时的内容,他便一下子肯定这篇国论,就是孙百策写给赵世平的那篇文章。 因为这十分合理。 赵家既不想冒险舞弊,又不想让人察觉到赵显奇便是赵家举子,又想让赵显奇顺利金榜题名。 赵家最终的办法不外乎就是让赵显奇将孙百策的文章背下来,而后在春闱之时,全文默写下来即可。 如此一来,赵家用贿赂四位副考官吸引了魏斗焕的全部注意力,赵显奇又没有明显的作弊行为,甚至文章还是他在徐恒业眼皮子底下亲自书写,怎么可能是舞弊行为呢? 于是,最终的证据,就是孙百策写的这篇文章。 倘若这篇文章与赵显奇的国论一致,赵显奇与赵家徇私舞弊的罪名便立时成立。 若是不一致...... “还真他娘的不一致啊?” 魏斗焕万万没想到的是,赵家得高人指点,已然将这篇文章给换了。 这篇文章虽也是国论,可内容却与赵显奇的国论完全不一样! “怎么着魏大人,这篇文章有何不妥之处么?” 赵世雄此刻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看上去,他像是早就算到魏斗焕会有此一遭。 构陷皇亲国戚,死罪! 就算皇帝与太子都不愿杀他,他此番在京城,也算是彻底身败名裂了! 一思及此,赵世雄更是高兴得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魏大人,机关算尽却被反将一军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我赵家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却非要栽赃陷害,说我赵家贿赂四位副考官,意欲将赵家之人送入朝廷。” “可今日当真满朝文武的面,你倒是说说,我赵家与赵显奇有何关系?他所写国论,与我赵家又有何关系?” 胜利者的姿态,一时在赵世雄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与此同时,满朝文武看向魏斗焕的眼神,一时也是鄙夷非常,嘲讽之色在各人眉间闪动,甚至不少人已然开始冷笑起来,等着看魏斗焕如何收场。 即便是太子,此时也不由为魏斗焕的“莽撞”而感到担忧。 构陷皇亲国戚,这可是重罪。 魏斗焕怎么敢的啊! 只是,让所有人都很疑惑的是,即便面临如此困境,魏斗焕依旧是面不改色。 事实上,直到此刻,魏斗焕这才终于明白了赵家下这盘棋的真正目的。 从一开始的庄家,唐德容,到后来的贿赂四位副考官,再到谢子晋的故意提醒。 全都是赵家的阴谋! 他们做这么多,根本就不是为了将赵显奇送入朝廷! 他们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对付他魏斗焕! 赵家,已然倒向了郑家。 此时此刻,魏斗焕这才恍然想起四位副考官中,为什么只有孙百策没有收到赵家实质性的贿赂。 因为孙百策是温家的人,温家与郑家一党,赵家若倒向郑家,那还需要给孙百策什么实质性的贿赂? 若是给了岂非更容易露出马脚? 而至于徐恒业,杨焕之,江威乾,他们原本便不是郑家的人,通过贿赂他们能够吸引他魏斗焕的目光,还能顺带着试一试能不能让这些人倒戈,岂非两全其美? 而他赵家做这么多去扳倒他魏斗焕,便是给郑家的投名状! 只要他魏斗焕一倒,郑家必定再无任何疑虑的接纳赵家,届时以郑家在军中的影响力,虽无法直接将赵家人送入朝堂,难道还不能送入军中镀金? 真是,天衣无缝的一盘棋啊! 第278章 此去长安三万里 大乾北境以北,那些长安人眼中十分遥远的北地荒野。 从此处再往北走,不出三百里,便至沙国,而沙国的东南部与大乾接壤,原来的金戎国,便像是被大乾与沙国包围起来的一小片缓冲地带。 而今,这片缓冲地位已然成为大乾的地盘。 老皇帝双手叉腰站在一座小山坡上,举目眺望着远方地平线,苍茫荒野上容不下一棵树,人类的视野在此间得到了极致舒展,他甚至能看到地平线尽头如浪潮一般起伏的山脉。 “陛下,此地距沙国已不足三百里,沙国若想帮金戎复国,除开阳鲜关外,便属此地最容易长驱直入。” 阳鲜关乃沙国从东南部进入大乾的唯一关隘,只要突破了阳鲜关,沙国大军便能从陇右直扑河南,河北,届时大乾东北部将无任何天险可拒。 千牛卫左将军范鹏征躬身立于皇帝身侧,魁梧身躯好似一道移动城墙,在墨黑盔甲的衬托下,更显威武,国字脸上,皮肤黝黑,一双眸子深邃而犀利。 “人都已经派出去了?” 皇帝一手挡着太阳光,一手仍旧叉腰,若无其事问道。 原金戎被划分为州县后,各地反抗势力仍是层出不穷,皇帝怀疑背后有炎寒两国,甚至沙国的人在作祟,随即让范鹏征将千牛卫都撒出去,以探虚实。 “回陛下,按照陛下的吩咐,全都已经布置妥当。” “不过臣......” 范鹏征话到此处,忽的一顿。 皇帝回头瞥了他一眼,脸色微沉道: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是。” “臣以为炎寒与沙三国并不会如此平白浪费时间,炎国与寒国连年征战,至今已有二十来年,两国国力衰退乃是必然。” “沙国虽与此地接壤,但要想从此处派人深入后方腹地,可谓危险重重,再加上我大乾大军已经在此设置防线,沙国若贸然闯入,各处哨岗势必警戒。” “所以臣还是以为此事乃是长安之人作祟。” 身为千牛卫左将军,对于情报的分析,战场局势变动的感知,范鹏征在大乾诸将之中都可谓数一数二。 韦智案后,孙静淑虽被千牛卫缉拿,但她的上线,除了韦智外,千牛卫便在未发现任何人。 在范鹏征看来,十分诡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韦智不过是真正幕后主使推出来的替死鬼,可魏斗焕在解决了这个替死鬼后,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韦智通敌案到此便嘎然而止。 这正常么? “韦智案背后之人一心想拖延我大乾与原金戎的国战,而今大局已定,无可奈何之下便只得策动地方势力进行反抗,以瓦解我大乾对这片土地的统治。” “臣以为应当彻查!” 魏斗焕在京城并未就此事彻查,时任金吾卫右将军的裴行远更是对此事闭口不提。 而今大乾想要真正的统治这片土地,除了安抚当地百姓,迁以流民以通婚,因材施教进行教化外,铲除长安的通敌势力,也是当务之急。 毕竟敌人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只有自己人才有机会背叛自己。 “还有呢?” 皇帝仍是毫不在意的问道。 范鹏征闻声当即一怔,随后小心翼翼的道: “镇远侯与单统领回京后,先后两次找魏斗焕的麻烦,甚至差点当街械斗。” “李悠扬与单飞举被杀案,千牛卫记录很清晰,乃是郑孝圣指使江湖客韩玉京所为,两位将军如此针对魏斗焕,恐......恐另有深意。” 除开魏斗焕与李悠扬,单飞举被杀案有关外,魏斗焕与韦智案也有着直接关系。 当初,便是他带着金吾卫的人冲进了大理寺,将韦智等反贼一网打尽。 而今郑家偃旗息鼓后,李继先与单万山居然揪着魏斗焕不放,此事当真可谓意味深长啊。 皇帝闻声,转过头来看着范鹏征道: “那你说,此次魏斗焕能否应付得了?” “陛下,此事......” “春闱之事本就千头万绪,赵家与郑家合谋,不外乎便是为了报当初的一箭之仇,以魏斗焕的精明,就算应付不了,当也不会吃亏。” “镇远侯与单统领绝对不会与郑家同流合污。” 有些事,镇远侯与单万山会做,但有些事,他们绝对不会做。 别的范鹏征不太清楚,但对于这两人,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臣以为,有陛下照拂,赵家此次针对魏斗焕的阴谋,决计讨不了好!” 话到最后,范鹏征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好似生怕说晚了,便没机会说一般。 皇帝闻声一笑,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得他离远以后,皇帝这才缓缓道: “一个赵家,真是把长安当成自己家了,为所欲为,无法无天,连老子派回去的人都敢下手。” “啐!” “祁昌,你怎么看这件事?” 祁昌原本就在皇帝的身侧,但因为范鹏征一直在说话,他倒没什么机会插嘴了。 听到皇帝问及自己,祁昌连忙躬身道: “陛下,奴婢与老黄都是一样的看法,魏斗焕毕竟未经磨砺便担当大任,长安城中,无论温家,王家,谢家还是郑家,都是硬骨头。” “现在赵家也跟着凑热闹,想必是得到了什么风声,意欲先下手为强。” “魏斗焕被他们引入彀中,就算有陛下照拂,此次恐怕也讨不了好。” 刚才范鹏征说的是赵家讨不了好,可现在祁昌却言道魏斗焕讨不了好。 分歧出现了。 那此次春闱之争,到底谁才能讨得了好呢? “祁昌啊,别听老黄的,他才见过魏斗焕几次?” “老子亲自送回去的人,如果就这么被他们轻而易举的拿下了,这皇位,老子干脆也让给他们得了。” “你且耐心看着,此次春闱这场好戏,远没有咱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皇帝说着,原本低沉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光亮,进而策动脸庞,勾勒出淡淡笑意。 祁昌闻声,不明所以,只躬身道: “陛下神机妙算,魏斗焕尽职尽责,赵家与郑家岂是陛下的对手?” “奴婢只是担心,赵家与郑家若联手,以魏斗焕而今在长安城内的势力,恐难以抵挡啊。” 魏斗焕在长安,唯一能够依靠的便是王家王仲秋。 一旦王仲秋不下场,那便只剩下魏斗焕孤军奋战。 赵家与郑家,一个有钱,一个有权,魏斗焕与他们相争,岂能获利? 更为关键的是,魏斗焕如今身在局中,已然落入下风,一旦魏斗焕稍有不慎,那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此去长安三万里,一里风雨一里晴。 第279章 最后一个问题 温家的阴谋成功了。 他们成功将魏斗焕引入了彀中,那篇孙百策所写文章,确然不是赵显奇在春闱之时写的国论。 如此一来,魏斗焕刚才所言,便成了构陷皇亲国戚,扰乱春闱秩序,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孙百策所写文章乃是他要求太子找来的,现在找来了,却对不上号。 他在太子面前的信任,也将会急剧下降。 太子岂能还会如往常一般偏袒上? 别的什么事,太子偏袒也就罢了,可这件事,事关皇亲国戚,太子如何能够偏袒? 一时间,魏斗焕可谓身陷绝境。 可即便如此,魏斗焕的脸上依旧无风无云,不见任何波浪,平静得像是一面镜子,在眼中能够看到每个人眼中的自己。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个关键人物,赵世雄,徐恒业,崔明佑,江威乾..... 以及那个坐在人群中央,始终一言不发,微微闭眼,仿佛已经睡着了的郑元白。 “魏大人?” “怎么?编不下去了?” 见得魏斗焕半晌都未回答,赵世雄当即一声冷笑,眉眼间尽是嘲讽。 在场文武也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魏斗焕,窃窃私语之际,已然将魏斗焕当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污蔑皇亲国戚,他魏斗焕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呵呵,这种人啊,稍微给他点颜色,他便要开染坊,活该!” “让他一天天的得瑟,这下跌落谷底了吧?” 满朝文武对魏斗焕的不满已非一日。 自魏斗焕回京始,自魏斗焕将他们送到魏府的礼物,还回去开始,他们便对魏斗焕很是不满,一直在寻找机会落井下石。 此刻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们岂能轻易放过? 于是,孙百策率先站了出来。 这件事本来也与他有关,魏斗焕刚才所言,乃是明示他与赵家勾结,在春闱舞弊。 此刻真相大白,自然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魏大人,我写给赵兄的文章,纯粹是以文会友,你却非要说我与赵兄舞弊,你到底是何居心!” 话到最后,孙百策的神色瞬间冷冽。 而都察院左都御史柳道冲也适时站出来道: “殿下,此案已经查明,魏斗焕系构陷皇亲国戚,诬陷朝廷大臣,还请殿下严惩!”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附议之声,络绎不绝。 半个朝堂之上的文武都跪了下来,请求太子严惩魏斗焕。 而没有跪下来的那一半文武,其中就包括王仲秋,王世安等人。 太子听得声音,脸色骤然低沉。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可面对此情此景,他却又不能装聋作哑。 构陷皇亲国戚,这是要杀头的罪名啊! “魏斗焕!” 太子眉尖一抖,声色俱厉道: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眼下,局势已然朝赵家一边倒,即便他身为太子,也无法在此时偏袒魏斗焕。 而王仲秋自魏斗焕质疑春闱公平后,便一直未曾说过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王家这是打算明哲保身。 既如此,满朝文武之中,已没有能为魏斗焕说话的人。 死局! 太子只能让魏斗焕交代最后想说的话。 面对太子与满朝文武的压迫,魏斗焕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从原本的波澜不惊渐渐浮现出一抹冷色,而后又瞬间即逝,眉眼间无端涌现出淡淡的笑意,而且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讽刺意味。 他知道,赵家背后的人定然已经将自己算得体无完肤,甚至连自己会如何推断春闱之事,也都在那人的计算之中。 如此才会造就今日之局。 可世上之事,又岂是那人能够全然算计的? 在这长安城中,谁还不是三眼六臂呢? “殿下,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希望信云伯能为我解惑。” 魏斗焕的声音不咸不淡,却给人一种充满自信的感觉。 闻声,太子紧皱的眉头微微舒缓,但仍是带着丝丝疑虑,而后点头。 见状,魏斗焕这才看向赵世雄。 只不过不待他出言,赵世雄却率先冷笑道: “事到如今,魏大人还想挣扎求生,看来魏大人不过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在赵世雄眼中,今日的魏斗焕已没有退路可言,即便他此刻承认刚才所言乃是对赵家的诬陷,自请太子降罪,最终结果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魏斗焕在京城将一败涂地,身败名裂。 这对魏斗焕而言,又岂非是生不如死? 贪生怕死,可谓是当下魏斗焕最好的写照。 “谁不怕死呢?” 魏斗焕面带微笑,不紧不慢的道: “我在沙场杀敌怕死,回到京城巡街怕死,卷入诸多纷争也怕死。” “信云伯若不怕死,那又为何想着与朝中权臣结党,意图干扰陛下国政呢?” 此言说得隐晦,但太极殿内的百官却都清楚,魏斗焕说的乃是赵家如此为郑家献上投名状,不外乎就是想和郑家结党。 太子登基,赵家势必遭到打击,为保己身,赵家如此选择,倒也不是没道理。 只是赵家千不该万不该选择了郑家。 这是魏斗焕所无法容忍之事。 “呵呵,看来魏大人仍是死性不改啊,都这会儿了,还想着污蔑我赵家?” “魏大人,我劝你现在好好看看这世界,若不然,我担心你看不了几眼,便再也看不到了。” 赵世雄很是高兴,因为魏斗焕越是如此说,越是能够让满朝文武都看到魏斗焕如何构陷的他赵家。 如此,即便是太子与皇帝意欲出手,那也要考虑满朝文武的想法。 魏斗焕这句话,可算是越发将自己逼入绝境。 只不过魏斗焕此刻却并未对此有任何感觉,反而轻描淡写的道: “今日之事,最终结果如何,尚未可知,信云伯是否太自信了些?” “好了,废话便不用再说了。” “我想问信云伯的是,你确定这篇文章就是孙御史在百花楼,送给赵世平的文章?” 他的话音落下,满朝文武顿时皆是摇头 “这还有什么可问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我看他就是想垂死挣扎罢了。” “还说不说废话,这可不就是废话?” 众人对魏斗焕的问题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在他们看来,魏斗焕此举,除了拖延时间,再无任何意义。 孙百策都亲口承认了,那还有假? 就算有假,那又能怎么样呢? 难不成还能从赵家再搜出一片与赵县求所写国论一字不差的文章来? “此事我与孙御史都可证明。” 赵世雄话音刚落,便听到孙百策也道: ”你若不信,百花楼的小厮也可作证。” 当初孙百策在写这篇文章时,百花楼的小厮就在旁边伺候,自然记得上面的字句。 魏斗焕闻声一喜,当即拍手道: “如此甚好!” “好什么?” 赵世雄听罢,脸色当即微变。 第280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魏斗焕在面临如此绝境之下,却在最后问题得到答案后,立刻喜笑颜开。 这让赵世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可任凭他思前想后,绞尽脑汁,也无法猜透魏斗焕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更不知魏斗焕得到这个答案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此刻他看着魏斗焕,便仿佛是在看波光粼粼的水面,起伏不定的波浪将阳光泛起后,又快速消散,水面下的一切都隐藏了,即便他穷尽目光,却始终无法穿透。 魏斗焕到底想说什么? 很快,魏斗焕便给了他答案。 “老相国,唐怀朝的试卷,您带来了吗?”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早就准备好了的王仲秋从怀中抽出一卷试卷,呈递于太子道: “殿下,此乃二甲进士唐怀朝的国论。” 而此刻,见到这一幕的赵世雄顿时眼神巨变,脸上神色从刚才的镇定自若,讽刺鄙夷,瞬间变成了极度的惶恐与震惊。 他难以置信的眼神,就好似在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魏斗焕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切,冷冷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信云伯,你还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么?” 话音刚落,太子已然从老太监的手中接过了试卷。 而后,满朝文武便看到太子神色陡然一变,眼神中的凛冽寒意,好似北风呼啸,经久不息。 “信云伯!” “这你如何解释?!” 太子拿着那张唐怀朝的国论,厉声喝问。 一时间,满朝文武尽皆失神。 “怎么了?” “这篇国论到底怎么了?” “难道说......” 猜测,疑惑,惊讶,不约而同的在他们的脸上浮现,偌大的太极殿内,人心惶惶。 赵世雄听得声音,正想说话,却不料太子却忽的转头看向孙百策,冷喝道: “你写给赵世平的文章,为何会与这篇国论一模一样?!” “什么?!” 听得此言,满朝文武霎时间尽皆震惊不已,一个个脸上都堆满了不可思议之色,刚才还对魏斗焕鄙夷有加的他们,此刻恨不能将自己一张脸全部捂住,一点儿缝隙也不露出。 怎么会这样? 唐怀朝的国论,怎么可能与孙百策写给赵世平的文章一模一样? 难道说,赵家真正想送入朝堂的不是赵显奇,而是唐怀朝? 赵家真的舞弊了?! “殿下......我不知道此事啊......” “信云伯,你倒是说句话啊!这篇文章,你到底拿去干了什么?!” 孙百策已然吓尿,情急间将目光转向了赵世雄。 而此刻的赵世雄显然也被此事震住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中除了惶恐还是惶恐。 听到孙百策的声音,他这才恍然回神,忙朝着太子道: “殿下,此事纯属魏斗焕构陷污蔑。” “世平在百花楼收到孙御史所写文章后,便带回了家中,无人知晓上面的具体内容,除了百花楼的小.......” 话到此处,赵世雄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怒不可遏的看向魏斗焕喝道: “魏斗焕!” “你还想诬陷我赵家!”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孙百策所写文章,确实没几个人见过,除了他赵家人外,便只剩下当日在百花楼伺候孙百策的小厮。 刚才孙百策也说了,魏斗焕若是不信,可以将那小厮召来对质,证明这篇文章乃是他孙百策所写。 换句话说,那小厮乃是除开赵家外,唯一一个见过这篇文章,甚至能够全文背诵之人。 而魏斗焕既然命千牛卫监视孙百策与赵家的一举一动,既然知道孙百策在百花楼写过这样一篇文章,那小厮有没有可能就是魏斗焕手下的千牛卫呢? “信云伯。” 魏斗焕不慌不忙的道: “你以为你明修栈道,暗度成仓,我便什么也发现不了么?” “放心,我千牛卫的眼睛可亮可亮的呢。” 当赵世雄将一切底牌尽出,魏斗焕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所谓明修栈道,其实便是赵显奇这枚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棋子。 谢子晋故意提醒他,告诉他赵家举子在国子监的考场之中。 以魏斗焕与杨焕之的本事,想要查到赵显奇,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魏斗焕便落入了赵家的彀中。 因为赵家要的就是魏斗焕今日之举,要的就是魏斗焕通过赵显奇,来“诬陷”赵家春闱舞弊。 最后,赵家再在最后时刻,拿出孙百策所写文章。 两篇国论完全不同,魏斗焕诬陷皇亲国戚的罪名便立刻板上钉钉。 可赵家费尽心思演这么大一出戏,当真只是为了对付他魏斗焕么? 暗度陈仓随即浮现。 “唐怀朝乃是唐德容的嫡子,我抓了唐德容,暴露了你赵家意欲春闱舞弊的意图,你将此事告知唐怀朝,唐怀朝必定对我心生怨恨,好为你赵家所用。” “当然,我既然抓了唐德容,你再利用唐怀朝,风险很大,因为我很有可能继续监视唐怀朝,甚至从他身上挖到你赵家春闱舞弊的证据。” “此乃人之常情,是个人都知道此刻再利用唐怀朝,极有可能被我察觉。” 魏斗焕话到此处,微微一顿,接着道: “但所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唐怀朝也是一样,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参加春闱之事在所难免,赵家利用他,越是危险,反而越是安全,因为在常人看来,如此危险之事,你赵家岂能为之?套用在我身上,我自然不会对唐怀朝过多关注,毕竟我也如此认为。” “于是你赵家将孙百策所写文章给了唐怀朝,让赵显奇自己写了一篇旷世奇文,对比两篇文章,我自然认为赵显奇更有可能乃是你赵家春闱舞弊的重点。” “但实则上,唐怀朝才是你赵家的最后一步棋!” 一开始,魏斗焕认为赵显奇乃是赵家举子,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但经过谢子晋那般一提醒,虽然加重了魏斗焕对赵显奇的怀疑,但同时也提醒了魏斗焕。 赵家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在赵显奇之外,肯定还有一个人,甚至几个人,也是赵家暗中资助的。 最终,魏斗焕思来想去,只确定了一个人,那就是唐怀朝。 所以那日王煜暗中去国子监面见王仲秋时,除了拿到了赵显奇的国论试卷,顺带着也将唐怀朝的国论试卷带了出来。 魏斗焕私下一比对,果然发现唐怀朝的国论试卷,与当初在百花楼,孙百策所写试卷,一模一样! 而他刚才故意只提及赵显奇,其实就是为了引赵世雄上当,让其放松警惕。 果然,赵世雄与孙百策都对那篇文章乃是孙百策所写肯定不已。 如此,唐怀朝春闱舞弊之事便算是彻底板上钉钉了。 第281章 让赵家生不如死 太极殿内,随着魏斗焕的一番话说完,偌大金殿顿时死一般安静。 便是已然快要睡着的郑元白,此刻也微微抬眼,在魏斗焕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 而赵世雄便是不用多言,此刻当他听得魏斗焕的一番分析后,浑身上下,上至头发丝,下至脚趾甲,无不透露着一股凛然杀意! 同时,眼眶中的恨意也在此刻汹涌而出,牵动着牙床上下挤压,脸上肌肉顿时鼓动不已。 “诬陷!” “赤裸裸的诬陷!” 不过,他还是不肯认罪。 毕竟承认了此事,便是承认了赵家春闱舞弊之事,此乃流放之罪,赵家日后在京城的地位,不用等到太子登基,从此刻开始,便会一落千丈。 “刚才文武百官可都是亲耳听到的,你与孙御史斩钉截铁的说,这篇文章乃是孙御史所写。” “而今这篇文章与唐怀朝所写国论一字不差,难不成是唐怀朝与孙御史心有灵犀?不见得吧?” 孙百策在百花楼写下这篇文章在前,唐怀朝参加春闱科举在后,谁抄的谁,一目了然。 再加上孙百策的这篇文章乃是从赵家搜出来的,不是赵家给唐怀朝的,难道是唐怀朝去赵家偷取的? “信云伯,此事你如何解释?!” 太极殿内除了魏斗焕轻松写意外,便只剩下太子还有这份心思了。 见得魏斗焕绝境反击,直击赵家咽喉,此刻的太子心里可谓早已乐开了花。 但表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十分愤怒的模样,毕竟发生这种事,他这个太子怎么能高兴呢? 于是,只见太子将孙百策的文章与唐怀朝的国论,一下子全都扔到了赵世雄的身前,神色冷冽,目光凶狠的道: “今日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孤砍了你的脑袋!” 他应该发怒,身为太子,他就应该发怒。 因为这是在他监国期间的春闱,关系着他在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口碑,影响着他日后登基,所能取得的支持。 他若不发怒,岂非显得毫无太子威严?岂非显得并不关切天下士子? 所以此刻,他尽可能的将心中兴奋藏起来,只让人看见他脸上的怒不可遏。 从他要砍赵世雄的脑袋便不难看出。 春闱舞弊,罪不致死,他要砍赵世雄的脑袋,已然将他的愤怒展现得淋漓尽致。 “殿下!”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唐怀朝,听都未曾听说过,还请殿下明察!” 事到如今,赵世雄唯一能做的,便是咬紧牙关不承认,抵死不认账。 只有这样,太子才能顾忌他赵家皇亲国戚的身份,从轻发落。 如若不然,一旦承认,赵家在京城便再也无法混下去了。 毕竟当年的林家,也是因为此事,一落千丈,回到的诚安。 喊冤时,赵世雄的额头满是粗汉,跪在地上后,四肢不住的发抖,恐惧在他脸上不断蔓延。 按道理,此刻对于魏斗焕而言,已然算是大获全胜。 可魏斗焕却并未打算就此放过赵家。 只见魏斗焕一声冷笑后,朝着太子躬身道: “殿下,臣还有一份唐德容的口供,请殿下御览。” 说着,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供词,呈递了上去。 太子打开一看,看得赵家为扳倒庄家让唐德容暗中干的那些事,见得唐德容从庄家私吞的几十万两银子,尽皆进了赵家的口袋,一时间更是怒气横生。 秦家在长安也未曾如此嚣张跋扈! 赵家算什么东西?也敢如此? “来啊!” “将赵世雄拖下去,杖责五十,流放金州!” 太子的话音刚落,便立刻有朝臣跪了下来。 “殿下,万万不可啊!” “赵家乃是皇亲国戚,此事一旦传开,皇室颜面何存?陛下的颜面何存?” “是啊殿下,我大乾律法向来有议亲议贵之说,万不可将此事传扬出去啊!” 太子与赵家不是亲戚,但皇帝与赵家乃是亲戚。 太子将赵世雄流放金州,也就是原金戎地界,无疑是将赵世雄送到皇帝面前,让皇帝自己处置。 可他又先杖责五十,然后再流放,如此岂非是告诉天下人赵家干了那些污糟事,而今遭到报应了嘛? 如此一来,却让皇帝情何以堪? “殿下,赵世雄此番纵有天大的罪过,好在只关系到一两人,春闱也并未因他们而终止,今年春闱的结果,总算还是好的。” “故,臣请殿下,三思而行,对赵世雄从轻发落。” 第一个正儿八经为赵世雄求情的,乃是温清源。 毕竟孙百策乃是他的人,太子如此严厉的处置了赵世雄,孙百策自然难逃一死。 到时候温家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 若是如此,朝中上下,日后谁还愿意为温家办事?谁还愿意为温家效忠? 所此刻,他为赵世雄求情,其实也是在为自己求情。 闻声,怒火中烧的太子不由狠狠“剐”了他一眼,眸中气愤不言而喻,但又不好明言,便只得冷冷的转过头,盯着赵世雄道: “外戚不得干政,此乃陛下圣谕!” “你可倒好,不但费尽心思的想把人送进朝堂,甚至还连带着诬陷朝廷大员,孤要不是看在娘娘的份上,今日定要砍了你的脑袋!” 见得温清源都站出来给自己台阶下了,太子自然知道今日之事不能继续闹大,随即找了一个听上去不那么违和的理由。 紧接着,他又看向魏斗焕问道: “魏卿,你说怎么办?” 今日之事,魏斗焕乃是控方,赵家如何处置,自然要询问魏斗焕的意见。 闻声,魏斗焕当即躬身道: “殿下,赵家用赵显奇,唐怀朝春闱舞弊,已破坏我大乾朝廷招揽天下士子之公平,但念在其乃是初犯的份上,臣以为罚没家产便是,流放倒不至于。” 此言一出,太极殿内的文武百官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赵家的家产尽数罚没? 你他娘是真狠啊! 那你还不如将赵世雄流放金州呢! 将赵家家产尽数罚没,对于赵家而言,岂非生不如死? 众人没想到,在最后时刻,魏斗焕的“谏言”竟比太子的手段更为狠辣! 摆明了要将赵家往死里逼啊! “殿下!” “冤枉啊!” 赵世雄听得此言,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急忙再度喊冤道: “魏斗焕此举,乃是公报私仇!” “还请殿下明鉴啊!” 因为唐德容私吞庄家产业之事,魏斗焕可谓吃了个大亏。 此刻在赵世雄看来,魏斗焕对他赵家如此狠毒的谏言,分明就是在为庄家找回场子。 岂非公报私仇? 第282章 太子的封赏 赵家春闱舞弊之事已然板上钉钉,即便赵世雄不承认唐怀朝乃是他赵家的人,那也没关系。 孙百策的文章与唐怀朝所写国论一字不差,便已然说明了一切,可谓证据确凿,赵世雄不承认又能如何呢? 不承认难道就能否定已有事实? 事实是什么? 事实就是魏斗焕从头到尾都未曾放过赵家。 甚至在最后时刻,向太子谏言,不用流放赵世雄,罚没赵家的家产便是。 太子对这个提议也十分满意,因为流放嘛,总归是给赵家留下了产业,赵家还有可能卷土重来。 可罚没了赵家的家产,赵家拿什么卷土重来? 此举,既不会伤了皇帝的面子,还能彻底将赵家一竿子打死,可谓妙计! “他若想公报私仇,你早死一百八十次了!” “来啊,传孤的旨意,罚没赵家家产,全数充公!” 太子没有给其他朝臣继续给赵家求情的机会,他的话音落下时,一双眸子内的不容置疑便好似此刻外面鲜艳的阳光,璀璨刺眼,任何人与其对视,都会忍不住低下头。 而跪在地上的赵世雄,听到这话,顿时瘫软在地,好似一滩烂泥,再也无法敷在墙壁之上,脸上的绝望与空洞眼神一时组成了他生无可恋的完美表情。 中书令谢嗣同躬身出列道: “臣领旨。” 这件事与谢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谢家自然而然坚定不移的站在太子这边。 但这时,王仲秋却忽的道: “殿下,臣以为如此处置不妥。” 饶是魏斗焕听到此言,也不由心神一震,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老爷子想干嘛? 不是,不是说好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嘛? 怎么这会儿反而出来阻拦我了? 魏斗焕不太明白的是,王仲秋此时出言,到底几个意思。 太子也很疑惑,闻言道: “如何不妥?” 只听王仲秋道: “赵世雄乃是陛下亲封的信云伯,有伯爵的荣誉在身,殿下若是没有任何诏令便将赵家抄家,长安百姓恐怕不服,此乃其一。” “其二,春闱之事,宜小不宜大,就算赵家春闱舞弊证据确凿,臣以为也不能大张旗鼓,更不能将赵家家产尽数抄没。” “此事,臣建议暗中去办。” 赵家在京城的影响力还是有的。 这一点,即便是魏斗焕也无法否认。 而春闱之事,关系到太子在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印象口碑。 一旦闹大,人尽皆知,即便太子抄没了赵家家产,那对于天下士子而言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因为他们若考不中进士,那便是考不中,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行。 难道在大乾朝廷当中,只有一个赵家在徇私舞弊么? 显然不是。 王仲秋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暗地里处置便算了,绝不能透出去一点风声。 如若不然,最终受害的始终还是太子。 “臣附议。” 谢嗣同对此深以为然,当即躬身附议道。 闻声,温清源也急忙附议。 下一刻,满朝文武,上上下下,皆跪在地上附议。 太子见状,当即踌躇了起来。 今日好不容易抓到赵家的把柄,若是轻易放过,岂非平白浪费魏斗焕辛苦营造的机会? 可若当真大张旗鼓的处置了赵家,自己在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印象也会一落千丈。 王仲秋所言,不可谓没有道理。 这可如何是好? 想着,太子将目光转向了魏斗焕,沉声问道: “魏卿,你以为呢?” 魏斗焕并未跪下请求附议。 听得太子再度询问自己的意见,他当即直言道: “一切全凭殿下做主。” 其实,抄没赵家家产,让赵家生不如死,的确是魏斗焕的私心。 赵世雄对庄家所做的是,他魏斗焕必须为庄家讨回一个公道。 但王仲秋的面子,他得给。 毕竟此次春闱之事,若非王仲秋倾力相助,他不可能取得今日之结果。 既然王仲秋都这么说了,他自然只能将最后的决定权交给太子。 闻声,太子不由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抄没家产便算了。” “不过赵家在京城中的瓷器生意,就不要一家独大了,分一半出去给其他瓷商。” “另外,信云伯这个爵位,也就到此为止吧。” 分一半瓷器生意出来,等同于将赵家的产业分一半给其他人。 而大乾爵位向来世袭。 太子言道让信云伯爵位到此为止,显然便是不打算给赵家世袭这个爵位了。 日后只要赵世雄一死,赵家在京城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 这是太子最后的坚持。 赵世雄听到此言,急忙挣扎着爬起身来,跪在地上,朝着太子拜道: “写太子殿下隆恩!” 从他艰难的声音不难听出,即便是如此处置,他仍是难以接受。 毕竟从天上到地下,从阳光明媚到不见天日,如此落差,实在巨大,他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但下一刻,太子的声音再度传来: “魏卿,你此番为我大乾春闱扫清黑云,为天下士子讨得公道,功勋卓著。” “孤看裴行远离京多日,金吾卫右将军的位置一直空着,便由你补上去吧。” “日后,孤希望你能多多为朝廷建功立业!” 随着太子最后一句话落下,魏斗焕金吾卫右将军的身份便彻底坐实了。 而之前反对魏斗焕升任将军的温清源,谢嗣同,此刻尽皆沉默不语,一看便是默认了。 “臣魏斗焕,拜谢殿下隆恩!” 魏斗焕满心欢喜的道。 与此同时,原本就已然恼羞成怒的赵世雄,在听到魏斗焕又高升以后,眼眶中的怨恨霎时间如潮水般涌出,尽皆浮现在脸上。 不过他很聪明的将脑袋埋了下去,只借着反光的地板,模模糊糊的看着自己凶狠的模样。 “官职升上去了,爵位也不可不动。” “来啊,拟诏,千牛卫郎将,金吾卫右将军,昭武校尉魏斗焕,查案有功,特进骑都尉,赏黄金千两,金珠玉石十斛,锦罗绸缎十匹,以兹嘉奖。” 昭武校尉到骑都尉,虽说只是从正六品变成了从五品。 但骑都尉这个勋职乃是所有武将武官的分水岭。 能升到这个勋职的,日后必定成为朝廷大将,拥有实权。 而没能升到这个勋职的,穷极一生也无法掌握实权。 换句话说,魏斗焕从今日开始,便是手中握有实权,正儿八经的武将,不再是武官。 “臣再谢殿下隆恩!” 对此,魏斗焕心知肚明,急忙再度拜谢。 至此,春闱之事终于落下帷幕。 第283章 别轻易相信太子 长安,王府。 魏斗焕下朝以后,本打算直接去属衙,却不料被王仲秋制止,拉着他便上了返回王家的马车。 来到王家后,王仲秋又让王世安去将王煜叫了回来。 “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王煜来了后,见得魏斗焕也在此,心中对今日朝会的结果立时有了猜测。 他不明白的是,既然魏斗焕好端端站在这里,那便说明今日朝会,大获全胜啊。 老爷子还有何事需要搞得这么神秘且隆重? 不多时,王仲秋换了一身便服,走入庭院之中,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后,这才看向魏斗焕道: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让太子殿下对赵家从轻发落?” 这的确是魏斗焕的疑点所在。 毕竟之前说好的让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怎么事到临头,王仲秋自己先悔棋了呢? “还请老爷子明示。” 魏斗焕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道。 见状,王仲秋当即将今日朝会发生之事概括性的总结了一下: “赵家意欲将自己人送入朝中,于是打着与郑家结盟的幌子,诱你上当,做下今日局。” “好在你反应够快,谢家的提醒也十分到位,这才让你反败为胜。” 话到此处,王仲秋神色忽的一冷,神色严肃的看着魏斗焕道: “但你让太子殿下罚没赵家家产,实在荒唐!” “荒唐?” 王煜与王骥,还有王世安闻声,皆是一怔。 赵家科举舞弊,按大乾律,太子的处置应当再重一些,方能平息流言。 魏斗焕只是让太子罚没赵家家产,如何就荒唐了? 就算赵家没了家产,以赵家在大乾的人脉,十年后卷土重来也不是没可能。 怎么能称之为荒唐之举呢? “老爷子的意思是......” “我不该将赵家逼入绝境?” 魏斗焕好像明白了一点。 闻声,王仲秋当即看着他冷静道: “赵家在京城嚣张跋扈了这么些年,你以为陛下没看见?” “陛下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今日你将赵家逼入绝境,且不论赵家会不会狗急跳墙,就当不会,那其他的皇亲国戚呢?” 大乾皇族分布广泛,人口众多,皇亲国戚更是一抓一大把。 虽说京城内只有赵家与秦家乃是比较知名的皇亲国戚,可除开他们之外,还有许多势力不如他们的家族。 这些势力平时分散开来,倒是没人觉得怎么样。 可一旦联合起来,那便是一股庞大到令人生畏的势力。 “因着此次春闱舞弊一件事,你便将堂堂赵家逼入绝境,日后京城内外的皇亲国戚会如何看待你,看待太子?” “在他们眼中,到底是你想把赵家逼入绝境,还是太子希望如此?” 王仲秋再度给魏斗焕提了个醒。 在那些皇亲国戚眼中,赵家落得今日之下场,难道当真只是魏斗焕一手造成的么? 难道其中就没有太子着手清理外戚的意思? 要知道,赵家在京城飞扬跋扈早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子一上来就对赵家出手,这说明什么? 岂非正说明太子比皇帝更狠? “一旦赵家倒台,一旦让这些皇亲国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们便会紧紧抱作一团,形成对太子威胁最大的一股势力。” “太子殿下没有意识到,你难道也没想到?” “我说你荒唐,说错了?” 王仲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而听完王仲秋如此一番话后,魏斗焕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之言,确实过激了些。 大乾朝中,谁他都可以得罪,但只有两个人他不能得罪。 一个是皇帝。 另外一个就是太子。 因为皇帝是他现在的老板,太子是未来的老板。 得罪了老板还想在公司混饭吃?那不是等着被炒鱿鱼么? 倘若今日太子当真按照他所言,罚没了赵家家产,等同于将赵家逼上绝路,即便赵家不会狗急跳墙,也会在京城内给太子树立起一大波敌人。 此时太子还是太子,只要没有登基,太子之位便还有变数。 皇帝又不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 “老爷子说得是,是我着急了。” 魏斗焕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操之过急。 “你想为庄家讨回公道,所以如此,我能理解。” “但你小子也要想想清楚,赵家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为的公道是公道,别人嘴里的公道便不是公道了?” 王仲秋再度补充了一句。 事实上,王仲秋其实很清楚魏斗焕心里的想法。 但王仲秋始终坚持自己一贯以来的想法:任何事,都要有个度。 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魏斗焕初到京城不久,至今未满一年,树敌已群。 若让太子再陷入如此困境,届时太子也不信任魏斗焕,魏斗焕还谈何为皇帝办事? 要知道现如今在这京城中,太子的支持,对魏斗焕而言可谓十分重要。 “爷爷,就算如此,太子此番对赵家的处置,是否也太轻了些?” 王骥已经得到消息,太子只是让赵家分出了一半产业,取消了信云伯爵位的世袭。 对于赵家而言,可谓只是皮外伤,甚至没能伤到骨头,更别提致命。 “你呢?你也这么觉得?” 王仲秋将问题抛给了魏斗焕。 闻声,魏斗焕一时来了精神,细细思索了一番后道: “难道太子殿下也知道不能严惩赵家,所以故意给的朝臣机会,让朝臣求情,而后他再顺着台阶下?” 一思及此,魏斗焕顿时想起今日朝会时,太子接二连三的询问自己如何处置赵家。 “太子殿下想让我来背锅?” 魏斗焕心里泛起一阵怀疑。 若太子真想严惩赵家,直接下令即可,岂会询问自己的意见? 而且面对文武百官的求情,太子若不愿听,也完全可以视而不见,毕竟赵家舞弊之事板上钉钉,太子处罚得重一些,不正可以向天下士子布告他对春闱之事的关注?以及对春闱公平的看重? 可太子没有。 太子偏偏问了他两次如何处置赵家。 “小子,我再教你个乖。” “别轻易相信太子,他在东宫坐了二十年,你以为他真的只是在读书?” 王仲秋的话音落下,庭院内顿时一阵安静。 太子在东宫到底是不是在读书,魏斗焕不清楚。 不过魏斗焕清楚的一点是,教太子读书的人叫谢嗣同。 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交出来的徒弟,能是易与之辈? 第284章 夜,归宿 魏斗焕信任太子。 因为太子在前几次大案中,始终偏袒于他,还是肉眼可见的偏袒。 可今日听完王仲秋的这一番话,他忽的发觉这个太子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今日之事,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 从王府出来后,魏斗焕径直回到了属衙。 属衙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因为魏斗焕升任右金吾卫将军的旨意到来,不到一个时辰,便立刻热闹了起来。 赵振,马成等人得到消息,立刻赶了回来,说什么也要拉着魏斗焕去庆祝一番。 毕竟魏斗焕老早就应该升任右金吾卫将军的,一拖再拖,直到今日才有旨意,可不得好好庆祝一番么? 魏斗焕也不想扫了他们的兴,当即带着人来到了春风楼。 温香蕊已经许久没见到魏斗焕,骤然见得魏斗焕大驾光临,一时间喜不自胜,急忙亲自迎了出来: “魏大人......” “诶诶诶,老板娘,现在咱们大人可是已经升任将军了,你该换个称呼了才是。” 不待温香蕊把话说完,蔡明便立刻打断道。 闻声,温香蕊忙道: “哎呀,瞧我这张嘴!”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上茶,上好茶!” 温香蕊在前引路,直把魏斗焕引入一间十分豪华的雅间内,这才停下。 而后,她又亲自张罗酒席,还道: “将军大驾光临,实乃小店福分,今日酒席,妾身定给将军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从她对小厮报菜名来看,她确实说到做到。 为都喊光听那些菜名,便知道今晚这顿饭价值不菲。 “将军对我有恩,一直以来都未曾好生感谢过将军。”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请将军给妾身一个面子,吃好喝好便是,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温香蕊似乎也学聪明了,并没说这顿酒席免单的话,只让魏斗焕吃好喝好,反正意思总归是一致的。 聪明人就是有这点好处,总会在不知不觉间修补自己身上的缺点。 身为春风楼的老板娘,常年混迹于各种酒客之间,温香蕊若不聪明,这酒楼只怕早就开不下去了。 “老板娘放心,今日恭贺将军升迁,那自然是要不醉不归的。” “赶紧的,将你们楼内的好酒都端上来!” 不待魏斗焕出言,赵振已然替魏斗焕做了主。 在他看来,温香蕊已经对魏斗焕示好多次,难得有此心,今日便算魏斗焕给她一个面子。 言罢,他当即看向魏斗焕。 “既如此,那便不醉不归!” 魏斗焕想着,温香蕊既拒绝了温家的提议,让她回归温家,那此刻的温香蕊想来便不算温家之人。 谢家这些时日也算是帮了自己不少忙,不给温香蕊面子,那也得给谢嗣同一个面子不是? 于是当即答应了下来。 是夜,魏斗焕在春风楼内,与赵振,马成等人喝得可谓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直至深夜这才散去。 温香蕊更是贴心的等到深夜,亲自驾车将魏斗焕送到家。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借着月光多看了温香蕊两眼。 不得不说,温香蕊的样貌在这京城中确然算不上数一数二,但胜在耐看。 清澈明亮的眸子好似有一种奇怪的魔力,总会吸引人不由自主的停留,越看越是觉得好看。 再加上那丰满的身材,盈盈不堪一握的杨柳腰,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前面便到了,今晚多谢温老板盛情款待。” 魏斗焕此刻已是昏昏沉沉,但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言道。 温香蕊看着他睁不开的眼睛,笑着道: “这些都是妾身应该做的,日后只要将军言语一声,便是要妾身......” “睡着了?” 温香蕊正想说些男人喜欢听的话,却不料魏斗焕已然传来鼾声。 见状,她也只得一笑,来到魏府门前敲响了大门。 不多时,悦心亲自来到门前,见得浑身酒味儿的魏斗焕,当即让几个家仆上前搀扶。 “怎么喝成这样?到底喝了多少啊?” 悦心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将魏斗焕扶进去,而后看向温香蕊问道: “你是?” 她自是不认得温香蕊的。 但温香蕊却是听说过悦心,闻声忙笑道: “悦心姑娘果真如花似月,难怪魏将军如此恋家。” “今日魏将军高升,在我酒楼内宴请同僚,酒醉至此,我本想将魏将军留宿在酒楼内,但魏将军却一定要回家。” “可见魏将军对悦心姑娘牵挂。” 这倒是不假。 原本赵振,马成等人也是一再牵线,本想让温香蕊今晚侍奉魏斗焕。 可魏斗焕理智尚在,一再坚持,温香蕊这才亲自将其送回。 听到这话,悦心眼神微转,朝着温香蕊福了一福,恭声道: “那便多谢温老板了。” “时候不早,我便不留温老板了。” 说完,悦心转身便带着家仆走进大门。 来到房间,悦心本以为魏斗焕已经睡了过去,可谁知打开房门一看,魏斗焕却坐在床沿边上,望着窗外的月亮。 “公子最近真是越来越风流了啊,竟然连酒楼的老板娘都对公子青睐有加了哦?” 悦心一边倒着茶水,一边打趣道。 魏斗焕知道她在吃醋,当即一手将她揽入怀中,茶盏瞬间掉落在地,碎裂成数块。 可魏斗焕却枕在她的肩头道: “你看外面的月亮,真是好大好圆。” “嗝......” 话刚说完,便打了一个打打的酒嗝,一时间满屋子尽是酒气。 悦心连忙捂住口鼻,抽身出来后道: “还看什么月亮?温老板难道不好看嘛?” 嘴上说着,人已经蹲下来替魏斗焕去除鞋袜,而后便是腰带衣衫。 脱得只剩下最后一件汗衫时,悦心这才重新倒了一杯茶递到魏斗焕身前: “也不知道那马尿有什么好喝的......诶诶诶,赶紧的,喝完再睡啊!” 魏斗焕倒在床头,原本还能睁开看看月亮的眼睛,终是撑不住了,耷拉着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诶呀,就应该叫杨姐姐来,杨姐姐在的话,看你还敢这么嚣张!” 嘟囔着小嘴,悦心费尽力气这才将魏斗焕推到床中央,而后自己也脱下鞋袜衣衫,像只小猫一般钻了进去。 夜深人静,天上的月亮好似一轮玉盘高挂,皎洁光辉如水银泻地般洒落在窗台,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仿佛是在告诉这个安静的世界,黑暗之中亦有活物。 第285章 准备宴席 魏斗焕再度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午时。 午后阳光穿过窗户狭小缝隙,径直落在魏斗焕脸上,睁开眼时,悦心已然起床,正在院中张罗着今晚要举行的晚宴。 “晚宴?” 魏斗焕起床后不由诧异问道: “什么晚宴?我怎么不知道?” “你过生日?” 府内之事,事无巨细,都由悦心负责,他自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可他刚说完,便看到杨清婉从后院小门缓缓而来。 “嗯?” “杨姑娘怎么来了?” 虽说杨清婉已经来过魏府几次,但前不久魏斗焕才弹劾四位副考官受贿,从而让杨焕之主动退出春闱。 此时杨清婉前来,莫不是因着此事? “魏大哥昨晚睡得可好?” 杨清婉来到近前,福了一福后,笑盈盈道。 不待魏斗焕出声,一旁的悦心却抢先道: “好着呢,昨晚公子睡得那叫一个舒服,从春风楼回来的马车上就开始睡了,而且还有美人相伴相送,软玉添香,岂能睡不好?” 悦心说话时,脸上肉眼可见的满是吃醋之色,美眸转动间,虽是看着杨清婉,但却一个劲儿的朝着魏斗焕示意,那模样便好似在说:杨姐姐,你看看他! 闻声,杨清婉也是不由神色一怔,而后“恍然”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魏大哥睡到这会儿才醒,想必是在梦里也梦到与美人饮酒作乐,欢歌笑语了吧?” “那可不,我瞧公子昨晚睡得可香了呢。” 悦心又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眼见二女越说越起劲,魏斗焕不由摆手打断道: “不是,我昨晚咋了?” 对于昨晚之事,他只记得喝醉了赵振,马成,其他事丁点儿也想不起来,更别提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后来又是如何上床睡觉的。 “美人相伴?软玉添香?有这事儿?” 魏斗焕使劲儿想了想,却还是毫无印象,一时很是疑惑。 不过瞧这二女的样子,似乎在争风吃醋? 可昨晚喝酒之时,自己明明没有叫女陪啊。 春风楼又不是百花楼,只是一纯粹吃饭的地儿,本就没有女陪,难不成是赵振,蔡明喝到半途,去外面叫了姑娘唱曲儿? 不对。 越想,魏斗焕越是不解。 “人家温老板亲自送的公子回来,公子难道真忘记了?” 这时,悦心提醒了一句。 魏斗焕闻声一怔,忙诧异道: “温香蕊?亲自送我回来的?” 这时,杨清婉掩嘴笑道: “魏大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便是人妇也对魏大哥有非分之想,可见魏大哥之魅力。” 此言若是从悦心嘴里说出来,魏斗焕自是不会觉得有任何怪异之处。 可这话从杨清婉嘴里说出来,魏斗焕不由更是疑惑。 以杨清婉一贯以来的人设,竟能说出这话来? “不是,就算是温香蕊亲自送我回来的,你们俩也不由如此之大的反应吧?” “那是干啥呢?” “周五晟一案,春风楼牵涉其中,是我保了春风楼,温香蕊知恩图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魏斗焕好奇的看着两人问道。 谁料悦心脸上忽的浮现神秘笑容,一本正经道: “公子难道就没想过将温老板收了?” “我听说温老板的春风楼可赚钱了,若能将温老板收了,公子以后岂不是可以吃软饭了?” 直到此刻,魏斗焕才真正理解这二女要说的是什么。 敢情是这个啊! 不是,哥们儿像是吃软饭的人嘛? 哥们儿要是想吃软饭,找个公主娶了,变成驸马岂不是最简单? 还用得着哥们儿没日没夜的在外奔波辛苦? “哎呀,你俩真是......我牙口尚好,又能吃得下软饭?” “不是,今晚到底什么晚宴?你们这忙前忙后的做啥呢?” 魏斗焕赶紧转移了话题,不想与她们继续就这件事掰扯。 闻声,杨清婉这才道: “魏大哥高升,按理难道不该请亲友一聚?” “魏大哥此番担任的可不再是不起眼的小官儿,而是堂堂的右金吾卫将军一职,从三品。” “如此武官大事,若不庆祝一番,岂非辜负了陛下圣恩?” 直到魏斗焕升任右金吾卫将军一职,他这才算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而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显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努力。 在他身后,上至王仲秋,王世安等人,下至赵振,马成,蔡明,牛山等人,都可谓付出了许多。 即便他不愿炫耀,但宴请这些人吃顿饭,聊表感谢,却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虽然陛下不愿看到魏大哥结党,只想让魏大哥做个孤臣。” “但魏大哥该结交的人却还是要结交,该感谢的人也要感谢,只是不能与他们牵扯利益瓜葛,给别人落下口实。” 在这件事上,杨清婉看得比魏斗焕要更明白。 皇帝自然不希望看到魏斗焕在京城结党营私,如此的话,即便魏斗焕能帮皇帝扳倒朝中三恒以及郑家,可到那时,魏斗焕本身岂非就变成了另外一个郑家,温家,谢家? 但皇帝从一开始魏斗焕接触裴行远,接触崔家,便没有多说什么,可见对于该结交的人,皇帝还是默许的。 这也是王家为何站在魏斗焕这边,皇帝也并未多言的原因。 对于皇帝而言,魏斗焕的确是一把锋利的刀。 可再锋利的刀,也得擦拭,保养。 魏斗焕身边的这些人,便是他最好的养护剂,只要有这些人在魏斗焕身边,魏斗焕在京城才不致孤立无援,任人宰割。 当然,最重要的自然是魏斗焕即便与这些人结交,也不能与他们有利益上的往来。 就比如此次赵家春闱案,王家如此配合,帮助魏斗焕,可在最终论功行赏之时,太子并未看到王家,甚至连句话都没有。 而王煜,董少卿这些人,那更是别提。 魏斗焕原本还想着为王煜请功,可挺为难杨清婉这话,他便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们何时能得陛下垂青信赖,那是陛下的事,魏大哥万不可为他们说项。” 杨清婉顺便叮嘱了一句。 人,各自有各自的际遇,魏斗焕的际遇乃是在战场上立了不世之功,得皇帝信赖。 至于王煜,董少卿这些人,何时能得皇帝信赖,那便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魏斗焕要做的,只是当好皇帝手中刀。 “行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魏斗焕想到此处,也深觉此事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只能放下。 闻声,悦心当即言道: “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此次公子应当好生感谢一下杨姐姐与庄姐姐才是,若不是杨姐姐与庄姐姐......” “悦妹妹。” 不待悦心说完,杨清婉忽的出言打断了她。 第286章 主动送上门来 “老赵,有件事我很着急,十万火急,一刻也不能等了!” 右金吾卫属衙内,魏斗焕将赵振,马成,蔡明与牛山都叫来了。 自魏斗焕升任金吾卫将军后,赵振与马成便接替了魏斗焕之前的位置,而今已是金吾卫羽林郎将。 马成与蔡明也官升一级,成为了巡城御史。 可以说,而今他们五人便是右金吾卫的主要核心领导人。 一听魏斗焕如此郑重其事且着急忙慌,赵振与马成面面相觑后当即问道: “何事?” 之前魏斗焕遇到的事,哪一件是小事? 从韦智案到前不久发生的赵家春闱案,哪一件不是上达天听,震动朝野之事? 然而魏斗焕从头到尾,何时着急过? 难不成今日魏斗焕所遇之事,能比这些事还要严重? 一思及此,几人纷纷坐直了身体,严阵以待。 魏斗焕闻声,目光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严峻的面容搭配上他那凌厉的目光,一时间只让几人心神忐忑。 随后,只听魏斗焕道: “我要赚钱。” “什么?!” 当魏斗焕把这四个字说出来的瞬间,几人不约而同的被雷得外焦里嫩。 四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你说什么”的表情。 “我要赚钱,我必须赚钱,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快快快,帮我想个法子,最好能在短时间内赚一大笔钱。” “当然,一定要合理合法。” 原来,魏斗焕那日在府中大摆宴席,宴请宾客,所花银两乃是庄小莹与杨清婉一起出的。 魏府老早就没钱了。 悦心之前跟魏斗焕提过此事,魏斗焕也为此事思考过,奈何实在是公务缠身,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他根本没时间去赚钱。 而魏斗焕来到京城,第一次宴请宾客,岂能寒酸? 而且宴请的又都是王煜,董少卿,卢显节这等与他精诚合作,诚意投效于他之人。 若是办得寒酸了,魏斗焕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于是,杨清婉在得知此事后,便去了一趟庄家,与庄小莹商议一番后,各自出资三万两,解了魏府的燃眉之急。 所以那日悦心才会让魏斗焕多多感谢庄小莹与杨清婉。 第一次吃软饭,魏斗焕深以为惭愧。 虽说嘴上一直说着“富婆,我不想努力了”,可当这种事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强大的自尊心还是让他坐立难安。 他必须赚钱,而且必须赚大钱! “这这这.....将军,这事儿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而且规矩不是将军你定的么?不该收的钱不收,不该拿的东西不拿。” “咱们就这么个工作,上哪儿能在短时间内赚一大笔钱?” 赵振与马成等人纷纷对此事表示了怀疑。 因为魏斗焕的明文规定,如今的右金吾卫巡街使,走在街上可谓昂首挺胸,绝对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口碑那叫一个好。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的右金吾卫巡街使,除了那点微薄的俸禄,几乎再没有其他任何进项。 唯一除了俸禄以外的收入,便是那一箱庄小莹送给魏斗焕的金子。 魏斗焕将这箱金子全部换成了银子,放在金吾卫属衙内,每个月给手底下的兄弟发放津贴,如此已有三月。 右金吾卫的巡街使们,因为这项津贴,自是不用再吃拿卡要,口碑自然而然的就好了。 可魏斗焕显然是不能拿这津贴的,而且拿了也没用,以他所需花销,这点津贴还不够塞牙缝的。 于是问题一下子十分尖锐。 魏斗焕想要赚钱,但以他右金吾卫将军的身份,有些钱别说赚,光是想一想都违法乱纪。 既要光明正大,又要财源滚滚,放在哪个年代不是痴人说梦? “将军,我有一计!” 这时,蔡明眼前一亮,忽的想到了一个点子。 “快!” “说来听听。” 魏斗焕急忙让他细说。 只听他正儿八经的道: “将军不是与庄家小姐情投意合吗?以属下来看,将军何不趁早与庄小姐成亲算了。” “这样一来,庄家的产业不就是将军你的产业了?那将军还愁没钱花么?” 好主意! 绝妙的好主意! 只需要下点聘礼,摆个酒席,便能顺理成章的将庄家产业全部收入囊中,简直无可挑剔啊! “滚!” 可魏斗焕听完,立时白了他一眼。 “老子就是不想吃软饭,所以这才要自己赚钱,下聘礼迎娶她过门。” “小子,别的我可以不管,但吃软饭这件事,你他娘的闹着玩。” 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 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时代。 “那我们可没辙。” 赵振,马成等人纷纷摇头。 “不过将军,有软饭不吃,您可真是牙口好,贼挑。” 接着还顺带调侃了一番。 魏斗焕闻声也是一叹,府中上下的开销是避免不了的,那么大一家子人,总归是要吃喝。 上班的时候,宫里来的人要塞钱,别处来的小鬼也得塞钱,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若是不塞钱,别人又怎肯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 以前如此,而今升了将军,更是如此。 毕竟手底下这帮兄弟也都升了官,朝廷的俸禄就那么一点,依旧不够看,那津贴岂非要多给点? 自己没有其他进项那怎么能成? “走,巡街去,先找个纨绔子弟削一削,解决一下燃眉之急。” 要说来钱最快的方式,那自然是找京城里的阔少们了。 这帮公子哥个个家里富得流油,每天还欺男霸女,从他们身上捞点油水,简直再好不过了。 于是,在魏斗焕的亲自带队下,右金吾卫集体出动,开始在长安巡街,寻找有缘纨绔。 好巧不巧的是,就在魏斗焕带着人刚刚走上长安街头,便有手下来报,说是赵承炳在百花楼喝醉了酒,打伤了好些楼内小厮与姑娘,甚至还打伤了好几个其他酒客。 “哟!主动送上门来了啊?” 魏斗焕闻听这个消息,一时喜上眉头,急忙带着人就去了。 百花楼乃是温家的产业,魏斗焕不是第一次来,自是熟门熟路。 而他刚一走进大楼,便听到二楼传来“噼哩吧啦”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有人在上面砸东西。 不少小厮与姑娘们落荒而逃,许多酒客围在二楼雅间门口观看,发出一阵又一阵笑声。 即便不少东西都扔到楼下了,砸在了他们身上,他们仍是不肯离去。 “吃瓜的瘾真大啊。” 魏斗焕腹诽一声,带着人便上了二楼。 来到门前,只见雅间内的东西早已稀碎,地上全是碎渣滓与酒瓶酒罐,几个小厮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三个姑娘浑身青紫的躺在地上,啜泣不止。 第287章 今日我还非得主持这个公道 百花楼内,魏斗焕让下属将雅间门口的围观群众尽皆驱散后,楼内掌柜满脸惶恐从一楼小跑着爬了上来。 魏斗焕瞧他肥头大耳的模样,便知道这百花楼的油水不少,即便是温家的产业,这掌柜也是吃得很饱。 “不知魏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丁老胖今年不过刚到四十,却因一身肥膘,而被酒客们称之为“老胖”。 对于这个称呼,他并不反感,而是欣然接受,每个人如此称呼他,他都笑脸盈盈的点头称是。 百花楼生意如此之好,他的八面玲珑可谓有着主要功劳。 “这是怎么回事?” 魏斗焕望着雅间内迷迷糊糊的赵承炳,以及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公子哥,神色严肃的问道。 闻声,丁老胖忙道: “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 魏斗焕神色一怔,但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他随着丁老胖来到了隔壁一间没人的雅间内,丁老胖进门后便关闭了房门,而后将两面窗户也都关上了,确定无人听得到此间声音,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魏斗焕。 只听丁老胖道: “不瞒将军,常言道来者是客,我百花楼又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客人来此处消遣花费,那便是我们这些人的主子。” “伺候主子,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难免遭到训斥,严厉一些的主子也会打骂,此乃京城中常有的事。” “咱们这百花楼内的小厮与姑娘们都是客人们的奴仆,只要客人们玩得开心,打骂便打骂,只要不闹出人命,我们向来是不管的。” “赚钱嘛,迫不得已。” 乍一听,此言可谓合情合理。 客人花钱买快乐,招待客人的小厮与姑娘出了差错,客人玩得不开心,自然是要闹的。 毕竟这是个人命比草芥还卑贱的年代。 而能够来百花楼消费的客人,那绝不是普通客人,谁还不是个有权有势的人? 这些人一旦闹事,打骂小厮与楼内姑娘,谁又敢上前劝说呢? 温家虽是朝中三恒之一,可赚钱的买卖,他们如何肯阻止? “那些客人在打骂完毕以后,只要我们呈报上合理的赔偿单,他们也都会赔偿的。” “将军也知道,能来咱们这楼里花销的客人,在长安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不会因为这么点钱便失了面子。” “所以今日恐怕辛苦将军亲自跑一趟了。” 说着,丁老胖从袖中摸出一袋子发出清脆声响的东西,塞到了魏斗焕手中。 魏斗焕掂量了一番,足有十两。 一出手便是十两黄金!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微微怔神。 十两黄金,听上去虽然不多,可实际上却能够让一个普通人家几年不用担心衣食住行。 而这笔钱,也是魏斗焕一两年的俸禄。 “不愧是温家产业,出手就是阔绰。” 魏斗焕暗道了一句,而后却又将袋子塞回了丁老胖的手中,并且笑着道: “事情不是你做的,按理说你也是受害人,让你出这笔钱,岂非显得我魏斗焕仗势欺人?” 十两黄金就想打发他魏斗焕? 那他魏斗焕岂非也太廉价了? 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要出勤费,他魏斗焕又能不明白? “不不不,魏将军。” “草民绝没有这个意思,草民的意思是,魏将军而今在长安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何必跟这些纨绔公子哥们过不去呢?” “他们爱闹就让他们闹,咱们百花楼自然会向他们索要赔偿,决计吃不了亏,便不劳烦魏将军主持公道了。” 下一刻,丁老胖索性把话说透了。 其实,百花楼真正赚钱的生意并非喝酒作乐,也并非那些姑娘作陪,更不是楼内的山珍海味。 百花楼真正赚钱的地方,乃是在其他地方享受不到的特殊服务,那就是在百花楼内,只要不闹出人命,那就随便闹。甚至有时候闹出人命,那也没事。 这里,乃是京城权贵,纨绔子弟释放天性的唯一场所。 而赚钱的地方,也在此处。 在此间闹事,百花楼自然是不会管的,那有什么需要管的呢? 若是得罪了某些权贵,岂非给温家抹黑? 温家开这个百花楼,不就是用来招揽京城权贵的么? 楼内之人若是制止这些权贵闹事,这些权贵还怎么释放天性?不释放天性,温家又如何能够抓得住他们的把柄?从而加以控制? 百花楼赚的不是银子,而是这些权贵手中的权力。 有了这些人与温家同流合污,温家赚的银子还少嘛? 再说了,这些权贵闹完事,该赔偿的还得赔偿,他们又岂能不知这是温家的产业?不给谁面子,也不能不给温家面子不是? 于是,从百花楼开业至今,无论是金吾卫还是京兆府,对此间发生的事,都是不闻不问。 即便是裴行远在长安时,也是如此。 丁老胖以为魏斗焕接的是裴行远的班,刚刚上任不懂此间规矩,故而特地将魏斗焕叫到此间详细说明。 当然,那些在百花楼闹事的权贵,丁老胖不敢得罪,因为这些权贵闹事,赶来制止的魏斗焕,他自然也不敢得罪。 刚才那十两黄金,便算是他丁老胖私人给魏斗焕的出勤费了。 怎么能让魏斗焕白跑一趟呢? 只不过他不需要魏斗焕主持公道,魏斗焕便非要为他主持公道。 “瞧你这话说的......” 魏斗焕咧嘴一笑,而后声音忽的变冷道: “今日我还非得主持这个公道。” “丁老胖,都是明白人,你不挡我的道,我自然不会让你难做。” “可你若非要挡我的道,那我只能连带着将你一起办了。” 今日魏斗焕便是冲着赵承炳来的,若是其他人,他还不屑前来的。 来都来了,想让他就这么回去,拿他当什么呢? “是是是,将军说的是,小的哪敢挡将军的道。” “只是将军也知道,咱们这楼,说到底还是温相的产业,若是温相得知此事.....” 眼见魏斗焕不听劝,丁老胖当即将温清源搬了出来。 在长安,谁不得给温清源三分薄面? 你魏斗焕刚刚升任金吾卫将军,难道就敢拂了温相的面子? 丁老胖成竹在胸,手中的金子已被他送回袖袋,只等着魏斗焕继续放狠话,然后走人。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魏斗焕听罢,当即来了兴趣,直言道: “若非温家产业,我今日还不来了呢?” 言罢,魏斗焕转身便离开了雅间,而后外面便传来魏斗焕指挥下属行动的声音: “清理干净,把人带出来!” 第288章 哟,这不是齐王殿下么? 要说世上之事,就是如此凑巧。 若今日只是百花楼有人闹事,他魏斗焕或许派个赵振前去也就是了,收点茶水钱,也就罢了。 若今日赵承炳在别处闹事,他也是如此,也罢了。 可今日偏偏是赵承炳在百花楼闹事。 百花楼,赵承炳,两个能够让魏斗焕都有兴趣的因素都集齐了,他岂能不亲自来一趟? 要知道当初左右金吾卫在百花楼火拼之事,温家便是主要策划之一。 魏斗焕当时没能从温之殊嘴里审问到详细细节,便被温清源将人带走,魏斗焕心里一直很是不爽,此番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机会,他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待得将二楼的酒客都请开,将已经烂醉如泥的赵承炳从雅间里拖出来以后,魏斗焕这才搬来一张凳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二楼的过道之中。 “大人,咱们现在干什么?” 赵振看了一眼里面的小厮与姑娘,见得他们身上的伤痕,一时不忍。 按照之前魏斗焕在春风楼惩治柳元启的手段,赵振以为此番魏斗焕也会如上次一般,先教训一番赵承炳再说。 可魏斗焕不但没让他们出手教训赵承炳,反而还让人拿来了毯子,给他盖上。 “等着便是。” 随后,魏斗焕言道。 “等?” 马成闻声,眉头顿时紧皱,试探性的问道: “等赵家来人?” “正解。” 魏斗焕笑着道: “赵家不来人,咱们怎么收钱?” 当然,魏斗焕此言,只是说给赵振,马成听的,其他人自是听不到。 丁老胖见魏斗焕坐在过道之中,二楼的生意显然是没法做了,当即急道: “魏将军,您要主持公道,能否劳烦您快些主持,咱们还要继续营业呢。” 他也知道拗不过魏斗焕,毕竟他已经把温清源都搬出来了,但毫无作用。 于是,与其与魏斗焕硬碰硬,不如让魏斗焕放开手脚去干,反正这事儿他也做不了主。 “不急。” “待得楼下客满,我自然就走了。” 魏斗焕拍了拍肩上的灰尘,若无其事的道。 闻声,丁老胖忙继续道: “为这点小事,耽误了魏将军的大事,小的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啊。” “魏将军要不去雅间歇一歇?等赵家的人来了,我再向您禀报?” 眼见魏斗焕如此,丁老胖也是很快就猜到了魏斗焕的用意。 这很明显嘛。 赵承炳在此间闹事打人,已经属于严重违法乱纪,赵家不来人,赵承炳今日还想回去? 而赵家想把人带回去,不拿点银子出来,又能做得到? 正如魏斗焕刚才所言,都是明白人,谁也不是吃素的。 “大可不必。” “我可消费不起你们百花楼的饮食。” 魏斗焕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丁老胖那点小心思,魏斗焕可实在是太清楚了。 等下他去了别的雅间,丁老胖指定会将赵承炳送走,直接送回赵家。 届时,他魏斗焕上哪儿去找人? 总不见得去赵家抓人吧? 一旦赵承炳这个当事人不在此地,那他魏斗焕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今日魏将军的花销,全部免费!” “哎哟喂,我的将军大人,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小的也只是混口饭吃啊。” 眼见魏斗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丁老胖一时都快哭了。 现在事情还不算太大,只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赵家愿意出钱解决,那也就罢了。 可魏斗焕挡在这里,事情指定会闹大,届时温家知道了此事,岂不是只能拿他出气?他自然是心急如焚了。 “老丁啊,实话与你说了吧,今日我就是冲着赵承炳来的。” “你也别担心了,该忙什么忙去,待我解决完此事,自会离去。” 魏斗焕还是无动于衷的道。 闻声,丁老胖一时更是无语。 “哼!” 这时,二楼对面的过道上忽的传来一声冷哼。 魏斗焕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翩翩公子正立于过道栏杆旁,此刻正看着自己,眼神冷冽且带着浓厚的鄙夷之色。 “哟,这不是齐王殿下么?” “敢情齐王殿下也喜欢逛这种地方啊?” 魏斗焕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自己初到长安,有过一面之缘的齐王。 跟在齐王的身边的那个余朝已经不见了,此刻齐王身旁只有几个便衣侍卫,腰间挂着的,届时千牛卫的佩刀。 “属下参见郎将大人。” 几个千牛卫见得魏斗焕,都是远远的躬身见礼。 大乾的亲王制度很是奇怪,这也一直是魏斗焕不解的地方。 大乾亲王没有护卫一说,更没有领兵的权力,亲王的特权仅限于礼制上比其他官员,或者其他皇亲国戚高上一等。 而大乾亲王也不需要朝廷去奉养,因为根据大乾宗法,大乾亲王受封后,去到封地后的一切开销都需自己负责。 换言之,封地不会给亲王进贡,更不需向亲王送例礼,亲王的一切衣食住行,都要靠自己。 而魏斗焕不解的便是,虽然名义上亲王的封地上的官员,无需向亲王上贡。 可实际上,亲王一旦达到封地,前去拜访和探望的官员可谓络绎不绝,每到什么节日,亲王府的门槛都要换上几个。 而亲王从这些官员手中得到的东西,自然不用多说,哪里还需要靠自己? 至于这些亲王的侍卫,一般都由千牛卫来负责。 用皇帝的话来说,只有千牛卫护卫这些亲王,皇帝才能放心。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派去监视这些亲王的。 齐王自然也不例外,他身边的护卫一直都是千牛卫,只不过上一次魏斗焕刚刚回到京城,这些人还不认识魏斗焕而已。 经过这几个月的长安之事,此刻他们才算真正认识眼前的魏斗焕,故而躬身见礼。 魏斗焕也知道,这些千牛卫自入职便跟着齐王,他们对齐王的忠心远远超过对自己这个千牛卫郎将,所谓见礼,仅限于礼,再无其他。 于是魏斗焕朝着他们点点头后,当即将目光转向了齐王。 只听齐王冷冷道: “金吾卫将军,身份何等尊贵,竟为如此小事便在此地刷无赖,皇兄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以前的金吾卫在长安的地位人尽皆知,简直不如一条看门狗。 经过魏斗焕的不懈努力,而今金吾卫的地位水涨船高,已然仅次于宫内禁军。 而魏斗焕身为金吾卫将军,身份尊贵自是不用多言,好歹也是从三品武官嘛。 只不过在齐王眼中,魏斗焕在此主持公道,更像是耍无赖。 “耍无赖?” “齐王殿下这话什么意思?我没听懂,劳烦您给解释一下?” 魏斗焕不慌不忙的应道。 第289章 齐王没睡醒? 魏斗焕没想到在百花楼居然能遇到齐王。 自从上一次在大街上遇到,至今已过去好几个月,齐王说话依旧难听。 当然,魏斗焕可不会因为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弟弟,便给他好脸色。 在京城,在长安,谁还不是有身份的人呢? 齐王又如何? “既然此间老板不愿金吾卫插手,你身为金吾卫将军却赖在此地不走,不是耍无赖么?” 齐王站在对面,手中拿着一柄玉扇,一看便是价值连城之物。 他的声音十分冷淡,不见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只眼神透露着的鄙夷依旧强烈。 说白了,他始终看不上魏斗焕。 即便魏斗焕是皇帝亲自拔擢的。 “齐王殿下这话就说错了。” “我金吾卫身负皇命,有着巡察京城之责,就算丁老胖不愿我金吾卫插手,我金吾卫也要为他主持公道。” “如若不然,岂非叫人说我金吾卫听的乃是丁老胖的话,而非皇命?” 魏斗焕此言一出,丁老胖瞬间吓得双腿发软,急忙跪在了地上朝着魏斗焕一阵磕头道: “魏将军!小的万万不敢有此意啊!” 他还算是个聪明人,知道魏斗焕这话里杀机四起。 金吾卫与千牛卫都直属皇帝,只听皇帝一人调遣。 若让丁老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干啥就干啥,那金吾卫听的到底是皇命,还是他丁老胖的话? 除非丁老胖活够了,不然这种话他是一辈子都不想听到的。 “皇兄让你成为金吾卫将军,便是让你来此耍无赖的?” 齐王话锋一转,仍是不遗余力的讽刺着。 反正在他看来,魏斗焕如此这般不知进退,除了是想从赵家身上得到点银子,还能是为了什么? 而讹人要钱到如此地步,不是耍无赖,又能是什么? “殿下这话又错了。” “纵使丁老胖不需要我金吾卫为他主持公道,那里面的那些被打的小厮,姑娘们难道也不需要?” “难不成在殿下看来,丁老胖是人,那些个小厮与姑娘们便不是人?” 魏斗焕也不惯着他,当即言辞锋利的还击了回去。 身为皇族,齐王在这个问题上若是稍有不慎,那便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弟弟,一向在京城受人拥戴,追捧。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话,更具有代表性,一旦说错,代表的可就不只是皇帝,而是整个皇族。 对于皇族而言,什么最重要? 自然是民心。 “过去数月,还是如此这般牙尖嘴利。” “本王看你除了这张嘴,也没别的本事了吧?” 齐王聪颖,自然知道魏斗焕刚才的问题不能回答,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 有些话,即便他再受皇帝宠信,也不能乱说。 更何况此地人多眼杂,很多人还是朝中之人。 “就是就是,我看这魏斗焕除了一张嘴,真没别的本事。” “还是齐王殿下看人准啊。” “哼哼,遇到齐王殿下,看他魏斗焕还怎么嚣张。” 底下众人闻声,当即窃窃私语起来。 之前魏斗焕当街不给齐王面子,抓了余朝之事,因为裴行远还在京城,所以将消息给封锁了下来。 知道那件事的人不多,仅限少数。 但这一次,众目睽睽,而且又在这种场合,此间发生之事,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住的。 更何况这些人一直在场看戏吃瓜。 “齐王殿下昨晚莫不是没睡好,怎么今日净说些梦话?” 从齐王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魏斗焕便说他说错了,到现在,齐王说的每一句话,在魏斗焕听来都像是在梦语。 “韦智案不是我破的?宋明铮案不是我身先士卒?就拿今年的赵家春闱舞弊案,若非我在朝会上揭穿真相,只怕赵家之人已经混入朝堂,干扰陛下国政了吧?” “怎么回事?殿下就这么希望陛下用人不当,导致朝政失衡?” “殿下要不再回去睡一觉,我看你这般说话,迟早说错话。” 魏斗焕十分“好心”的提醒到。 他有没有本事,不是齐王一两句话能评定的。 原本他也是可以将齐王的话,当作放屁,视而不见,置之不理的。 但是不行啊,他受不了齐王这般趾高气昂的模样。 感觉好像天底下的人都欠齐王的一样。 他魏斗焕回京城这么久,有什么本事,难道还需要问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可这齐王,显然没把这些事当回事。 换言之,无论是韦智案,宋明铮案,亦或者是后来的周五晟案,乃至刚刚发生不久的春闱舞弊案。 从国家战争到朝争权斗,再到天下士子,齐王似乎都没当回事。 这怎么能行? 这就是皇帝最宠信的王爷? 虽说是个闲散王爷,但也不能太闲散吧,整天就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出来的话简直臭不可闻。 “本王就算说错了又如何?” “难不成你还能将本王锁拿下狱?” 齐王话音一转,眼神更是冷冽。 当初魏斗焕当众掌掴余朝,甚至还将余朝收监,他一直耿耿于怀。 这话显然是在旧事重提,心有不甘。 “王爷身份尊贵,我岂敢锁拿下狱?” “不过王爷若非要找不自在,那我也提醒王爷一句,你丢的不止是你齐王府的脸,而是整个皇室的脸。” “想想陛下对你的照拂,你就这么让整个皇室蒙羞?” 魏斗焕仍是若无其事,好整以暇的说着,脸上不见任何波澜。 而听到这话的齐王,神色骤然一变,整张脸霎时间阴沉了下来,好似下一刻便要滴下雨来。 “裴行远便是这么教你当将军的?” “本王在京二十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与本王说话,你魏斗焕是第一个。” 齐王话到此处,微微一顿,眼神微眯,死死盯着魏斗焕道: “本王倒要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本王的刀硬!” 当魏斗焕说出刚才那番话时,就已经表明齐王与魏斗焕的矛盾已然无法开解。 即便是皇帝亲至,也是如此。 所以从此刻起,齐王与魏斗焕也算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了。 只是魏斗焕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来主持个公道,齐王怎么就非得上赶着找骂呢? 这不是自己活得不自在,皮痒痒了嘛? 他找谁说理去? 不死不休? 那就不死不休! “我静候王爷佳音。” 魏斗焕朝着齐王微微拱手,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不以为意的笑容。 下一刻,齐王冷哼一声后,拂袖而去,偌大的百花楼内顿时一片死静。 第290章 身在苦海,无法回头 长安,吴国公府。 郑孝圣死后,吴国公府便冷清了许多。 后院之中更是如此,只听得到吴国公郑元白敲木鱼的声音,以及梧桐树上站着的鸟儿,正仰头呼朋唤友。 紫袍人手里拿着一把稻米,抬头望着树上鸟儿,嘴里不断发出“嘬嘬嘬”的声音,可树上的鸟儿充耳不闻,只自顾自的啼鸣,对他手里的稻米更是毫无兴趣。 眼见逗鸟不成,紫袍人只得将稻米撒在树下,拍了拍手叹道: “小东西,让你吃好的你不吃,非得自讨苦吃。” 这时,郑元白念诵佛经完毕,起身后坐到了茶桌前: “天地万物,皆有自己的命数,六道之内,轮回之中,无一例外。” “树上的飞禽如是,地上的走兽如是,你我,亦如是。” 佛家最讲究的便是六道轮回,认为任何生命都在六道之中进行轮回,一次又一次,一辈子紧跟着一辈子。 宿命论在佛家被彻底的发扬光大。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见得苦海,方见彼岸。” “以国公之间,既身在苦海,初见彼岸,那为何还要回头?” “鸟儿不知人间繁华,我们可却是这人间繁华的缔造者,既知人家繁华,又畅享其中,那为何还要回头?回头又能怎么样呢?” 紫袍人端起茶盏,兴致勃勃的与郑元白讨教起佛法来。 鸟儿不知刚才他的举动乃是喂它吃稻米,所以无法回头。 可他呢? 他生在这繁华之都,享受着这人间的一切美好,若说此处是苦海,那何处才是彼岸? 若无彼岸,回头又能看得见什么呢?回头便能脱离苦海了么? 郑元白闻声,见他如此兴致,当即沉声道: “执着于彼岸苦海,你便已然身在苦海之中。” “放下执念,不拘于泥,方为修行之道,人生之根。” 在郑元白看来,受苦于人生,执着于放下拿起,其实本身也是一种执念。 而且这种执念更为微妙,无法具体,只存在某种理论之中。 正如眼下的紫袍人一般。 当紫袍人执着于苦海彼岸的讨论,其实本身已然身在苦海。 那如何放下呢? 放下对于苦海彼岸的讨论? 可若是放下,便不知何谓苦海彼岸。 既不知,便不闻,若不闻,便不解,何谈放下? “国公放下了?” 紫袍人忽的问道。 郑元白闻声一怔,手中念珠不知为何,忽的断裂,念珠滚落,在地上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 只见得郑元白略显昏暗的双眼中泛起丝丝恨意,而后又在沟壑纵横的脸庞上跃现,手中仅剩的一两颗佛珠也随之滚落在地,偌大的庭院内一时死静。 “放下?” 郑元白深吸一口气后,眼神忽的变得凌厉。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与谁放下?” 纵使是他,也始终无法放下郑孝圣的死。 在他看来,若非魏斗焕在城外拦住郑孝圣,郑孝圣决计不会死! 一切都是魏斗焕的错。 他剩下的时日不多,可即便如此,他也要在仅剩的这点时间里,将魏斗焕千刀万剐! 身在苦海,他已无法回头。 ...... 百花楼内,齐王在放完狠话后便走了。 此时,他想动魏斗焕显然是不现实的。 毕竟如今的魏斗焕已经是金吾卫将军,从三品,身居高位。 而他齐王,即便再有皇帝宠信,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手中无钱,更没权。 想对付魏斗焕,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齐王离开后不久,赵家人便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来的不是赵世雄,而是赵季烟。 “赵家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见得赵季烟到来,魏斗焕当即不由腹诽道。 上一次赵世雄还能亲自前来说项送钱,这一次居然只派了个赵季烟前来,想来赵家已经认栽。 也对,此次翻这么大的船,短时间内赵家想要恢复元气,只怕是不能的。 赵家要想继续留在长安,赵世雄日后恐怕都不能露面了。 “魏将军。” 赵季烟来到近前,看了一眼地上已经睡过去的赵承炳,又看了看雅间内狼狈不堪的场面,这才转头朝着魏斗焕躬身道。 不过从他冷淡的声音可以听出,他并不愿意前来,更不愿意与魏斗焕交涉。 “赵二公子这是来领人的,还是来看戏的?” 魏斗焕不知赵家之事,故而问道。 赵季烟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当即言道: “自然是领人的。” 说着,赵季烟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递到魏斗焕面前道: “规矩我都懂,这是十万两银票,还请魏将军行个方便。” 之前赵承炳在庄家闹事,被魏斗焕抓如金吾卫属衙,赵世雄也曾带着厚礼前来。 只不过那一次,魏斗焕收了钱,没有办事。 而这一次,赵季烟显然也知道魏斗焕的规矩,钱照收,事不办。 这十万两银票,显然只是给魏斗焕的茶水钱,以期魏斗焕在将赵承炳抓回去以后,不严刑伺候。 可魏斗焕看着他递过来的十万两银票,又看了看楼上楼下不知多少酒客,甚至其中还有不少朝廷中人,一时不由笑了。 “如此这般光明正大的行贿,你赵二公子还是头一个。” “别说魏某最恨的便是贪官,便是不是,魏某今日也不会收你的钱。” 魏斗焕如何不知赵季烟的把戏? 今日之事,虽说赵承炳闹事在先,可一旦赵家与百花楼和解,那便是屁事没有。 赵季烟拿着十万两银票,在众目睽睽之下贿赂自己,自己一旦收了,那便是人赃俱获。 若是不收,赵家自然去和百花楼和解。 届时,魏斗焕不但拿不到钱,而且人也留不住。 毕竟人百花楼都没说什么,即便魏斗焕是金吾卫将军又能怎么样?总不能强行为百花楼伸冤吧? 所以这十万两银票,与其说是给魏斗焕的茶水钱,莫不如说是个巨大的陷阱。 赵季烟这是在等着魏斗焕往里跳。 “那魏将军想作甚?” “人百花楼都未曾追责,魏将军却死咬着不放,还说一定要为百花楼讨回个公道。” “魏将军未免管得太宽了点,不是么?” 赵季烟一想到那日杨清婉与自己说的话,此刻便不由对魏斗焕十分厌恶,说话时尽带着情绪,眼中不屑嫌弃之色满溢。 闻声,魏斗焕淡淡笑道: “干扰长安治安,扰乱长安秩序,此乃重罪。” “就算百花楼不追责,我金吾卫也有责任查问清楚。” “收不收钱,都是一样。” 话到最后,魏斗焕算是表明了态度。 第291章 我就是在公报私仇 魏斗焕今日前来百花楼插手赵承炳闹事一事,原本就没打算搞钱。 他来此的主要目的,是要让赵家雪上加霜。 无论是否收钱,赵季烟今日都带不走赵承炳。 “既然如此,魏将军又为何在此等我?” 赵季烟继续不以为然的问道。 他原本以为魏斗焕在此故意等候,就是为了钱。 所以他才一来便将银票掏了出来,还说规矩都懂。 然而此刻魏斗焕把话说明白以后,显然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何呢? “自然是为了让赵家付出代价。” 魏斗焕的声音忽的森寒无比,眼神也一时变得凌厉万分。 春闱舞弊之事,赵家全身而退,不但只被罚没了一些产业,而且爵位都未曾剥夺。 以赵家的能力,若是能通过后宫运作,指不定哪天这爵位又能世袭。 一旦爵位继续世袭,赵家在京城便又能起死回生,满血复活! 这是魏斗焕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必须要让赵家雪上加霜。 “等你,是为了告诉你,赵承炳犯的乃是重罪,理应羁押。” “人,我带走了。” “钱,你自己留着。” 魏斗焕言罢,一抬手,赵振,马成等人便走了过来,意欲将赵承炳抬回去。 见状,赵季烟忙摆手道: “慢!” 接着,他盯着魏斗焕,一字一句的问道: “魏将军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了,今日是要你赵家付出代价!” 魏斗焕声音再度冰冷道: “唐怀朝本有机会通过自己的本事考中进士,但你们却偏偏诱骗他抄袭孙百策的文章,还说他父亲被我所抓,乃是我一手造成!” “你们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让一个家庭从此分崩离析,甚至家破人亡!” “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想做什么?” 那日唐怀朝与唐德容在街上相见的画面,魏斗焕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的唐怀朝充满了希望与朝气,唐德容也在流放之前得到了一丝宽慰,至少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可春闱案发生,唐怀朝不但没能金榜题名,而且还被剥夺了此生参加科举的资格。 换言之,唐德容一家的希望都因此事而破灭! 最终,唐德容被流放,唐怀朝杖责五十,发还原籍诚安,一辈子无法抬头,他们一家都将成为诚安的笑柄,唐氏一族更会将他们家视为耻辱! 这一切是谁造成? 难道当真是他魏斗焕? 若说在朝会上扳倒赵家,乃是为庄小莹出口恶气。 那么今日,他便要赵家再度付出代价,以弥补对唐德容一家的伤害! “魏将军!”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赵家从未诱骗过唐怀朝抄袭孙御史的文章,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赵家自然不能承认舞弊之事,即便证据确凿。 因为一旦承认,那便算是坐实了春闱舞弊之事,赵家日后在京城便再也没有翻身余地。 而只要赵家不承认,赵家便可对外宣称,一切都是魏斗焕的诡计,他们不过是中了魏斗焕的诡计而已。 不过从赵季烟这话也不难听出,一个唐怀朝,一个根本不相熟的家庭,对于赵家而言,不过是地上的一只蚂蚁,生死都与他赵家无关。 “孙百策的文章在你赵家手中,若非赵家诱骗,唐怀朝去哪儿抄袭?” “他咎由自取?我看是你赵家狼子野心!” 魏斗焕十分生气。 因为他答应过唐德容,保护好唐怀朝。 可是他没想到赵家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唐怀朝的一生便算是彻底毁了,而他对唐德容的承诺也算是落空了。 这是魏斗焕万不能所忍之处。 他魏斗焕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他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 “那魏将军想作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诬赖我赵家?” “还是说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也带回金吾卫属衙?” 赵季烟原本不想与魏斗焕争执,给了钱,取了人,也就走了。 可事到如今,他发现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为了不失赵家面子,此刻他也只得与魏斗焕抗争到底。 闻声,魏斗焕冷笑一声,淡淡道: “实话与你说了,他这辈子都别想从我金吾卫属衙内出来了。” 魏斗焕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地上的赵承炳。 而赵季烟听到这话,心神顿时一怔: “你想做什么?你敢!” “私设公堂,滥用私刑,你是在找死!” 一辈子让赵承炳住在金吾卫属衙内,那便是囚禁,终生囚禁。 可赵承炳今日不过是在百花楼吃醉了酒,打了几个小厮与陪酒姑娘,何至于被终生囚禁? 魏斗焕此举,在赵季烟看来,显然是在滥用私刑。 可对此,魏斗焕的回答是: “他今日所犯之事乃是小事,可他去了金吾卫属衙,犯的便是大事,我想定什么罪名便是什么罪名,便是将他脑袋砍下来,也在法理之内。” 这句话,魏斗焕的声音很轻,很冷,几乎只有赵季烟能够听得清楚。 四下围观群众根本无法听到魏斗焕到底说了什么。 而赵季烟听到此言,脸色顿时巨变道: “魏斗焕!” “你敢如此?!” 他知道魏斗焕刚才所言什么意思。 毕竟赵承炳一旦被魏斗焕抓进去了,那魏斗焕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而要让赵承炳一辈子呆在监狱之中出不来,对于魏斗焕而言,岂非简简单单? 换言之,就算赵承炳今日没有闹事,魏斗焕也能将其抓进去,随便定个罪名即可。 “我为什么不敢?” “你都敢堂而皇之的贿赂我,我难道还不敢将人带走?” “来啊,带回去,严加看管!” 不待赵季烟回话,魏斗焕一声令下,赵振,马成等人立刻上前,七手八脚的便将赵承炳架了起来,而后像是拖着一条死狗般,拖出了百花楼。 赵季烟从头到尾都未曾动弹过,因为他知道,他倘若阻拦,魏斗焕说不定连他也会抓进去,届时赵家可就再无任何退路了。 “公报私仇!” “魏斗焕,你这是在公报私仇!” 赵季烟咬着牙道。 闻声,魏斗焕若无其事的笑着道: “对啊,我就是在公报私仇,你能拿我怎么办?” 言罢,只见魏斗焕再度拍了拍肩上灰尘,而后漫不经心的道: “回去告诉赵世雄,我的手段可不止这些,让他以后小心点。” “如若不然,你们赵家便等着在监牢内团聚吧。” 话音落下,魏斗焕大踏步离开了百花楼。 第292章 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魏斗焕将赵承炳带回金吾卫属衙后,赵承炳居然还没酒醒,仍是说着梦话。 “爹......凭什么好事都让给老二......我......我难道就不能当家作主么?” “我不管......我就是要争!” “我就是要......就是要和老二比......比个高下......” 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魏斗焕还是听出了赵承炳意欲与赵季烟争夺赵家家主位置的决心。 “真痴人说梦啊?” 魏斗焕听罢,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冷笑。 以赵承炳这副模样,这点本事,此等能力,还想成为赵家家主? 那可真是老范说中国足球——脸都不要了。 与赵承炳比起来,赵季烟显然是更加明智的选择。 只不过经过春闱舞弊一事,赵家要想重回巅峰,那就没那么容易。 他魏斗焕今日之所以将赵承炳抓回来,不正是要给赵家点颜色看看? “带下去,以打砸闹事,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羁押起来。” 魏斗焕的话音刚落下,赵振便立刻诧异问道: “殴打朝廷命官?” “这从何说起?” 这时,马成走过来,推了赵振一把,提醒道: “忘了当初在春风楼,将军是如何对付柳元启的?” 柳元启在春风楼闹事,打伤了诸多小厮,魏斗焕为让柳家大出血,故意将自己手臂弄脱臼。 普通的街头斗殴,罪名再大,也就是杖三十,五十的。 要想将赵承炳羁押在金吾卫不放人,非得重罪不成。 殴打朝廷命官,显然是个不错的罪名,按律完全可以流千里。 而流千里,对于赵家而言,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毕竟流放千里,这千里之路,路上每一处险关,都有可能成为赵承炳的丧命之地。 “赵家来问,我等该如何回答?” 既是流放的罪名,金吾卫却将人一直关着,赵家定然会派人来问。 届时,金吾卫上下该如何回答呢? “就说在走手续,此等罪犯自要通报刑部,刑部复核以后,尚需交到中书,由中书拟诏后再交由太子用印,如此才能完成整个流程。” “流程没走完,便是流放,也需等待一段时日。” “至于这一段时日到底是多长时间,那便是我们说了算。” 流程是必定要走的,人肯定是不能放的。 赵家若嫌走流程的时间太长,大可以去催,从刑部到中书,再到太子,只要赵家还有这个能力,魏斗焕自然不会拦着。 但事实上,赵家而今已经没有这个能力。 别说中书,太子,便是刑部,赵家如今只怕也已经没了与杨焕之说话的资本。 更何况,赵家就一定会去催么? “等他就醒了,就把今日之事告诉他,告诉他为何要给他判个流放之罪。” “他若反抗,你们就打,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一定要打得伤痕累累,皮开肉绽!” 魏斗焕的眼神冷冽。 “啊?” 这一下,连马成也有些难以理解了。 如此而为,岂非正儿八经的滥用私刑? 毕竟罪名都已经定了,还要打? “要打。” 魏斗焕眯着眼应道: “不但要打,而且还要打得厉害,打得残忍!” “可是为......为什么啊?” 几人纷纷对此表示不解。 如此滥用私刑,万一赵家不服,上奏朝廷,以郑家与温家的势力,难不成会视而不见? 要知道赵家乃是为了给郑家送投名状,所以这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而今赵家有难,郑家岂会坐视不理? 这时赵正,马成等人的想法。 “首先,一个已经破落的赵家,对于郑家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就算赵家手里还有不少钱,但如今的赵家在京城名声已经臭了,郑家与赵家合作,岂非在玷污自己吴国公府的名声? “其次,你以为赵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他们还有脸去向郑家求援?” “最后,如若不严刑伺候,怎么能逼得赵家狗急跳墙呢?” 魏斗焕一番话说完,正堂内的几人纷纷点头称是。 以赵家如今的处境,在京城虽说不上人人喊打,但也已是过街老鼠,毕竟春闱舞弊这种事,百姓最是见不得。 天下百姓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除了苦难,还是苦难。 想要摆脱这种苦难,他们唯一的机会便是参加科举。 而赵家居然在他们唯一摆脱苦难的路径上徇私舞弊,将原本属于他们的金榜题名,替换成赵家的,他们能不对赵家产生怨恨与仇视么? 故而,经此一事,赵家在京城的名声可谓彻底的臭了。 郑家郑元白,乃是当朝唯一的国公。 与赵家这等名声的家族合作,身份本就不匹配,还会被玷污了自己的名声,除非郑元白脑子短路了,不然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事。 而魏斗焕严刑“伺候”赵承炳,其实也是为了逼赵家做出出格的事。 春闱舞弊案,太子与朝中大臣都不想把赵家彻底扳倒,原因呢,魏斗焕也能理解。 可理解归理解,有仇必报乃是魏斗焕的本性。 无论是庄家,还是唐德容的一家,这笔帐,他都要找赵家算清楚。 “将军,信云伯赵世雄请见。” 这时,有金吾卫士卒前来禀报到。 “来了。” 赵正,马成等人闻声,相视一眼,皆是看向魏斗焕笑道。 “你们先下去好好给赵承炳醒醒酒,最好让赵承炳的叫声传到这里来。” “你们身上也别太干净了,多少弄点伤痕出来。” 魏斗焕一抬手,几人当即领命去了。 不多时,赵世雄领着赵季烟,行色匆匆的来到了正堂门前。 “魏将军,为何将吾儿又抓回这金吾卫属衙?” 赵世雄也不多废话,进门后直接怒气横生的问道。 站在他身旁的赵季烟,则是神色紧张,满眼焦虑的盯着魏斗焕。 今日在百花楼时,魏斗焕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 赵季烟焦虑的,显然是魏斗焕要利用今日之事大做文章,届时他赵家该当如何应对? 即便他父亲赵世雄亲自出马,可他还是有些担心。 “二公子没跟你说么?” 魏斗焕笑了笑,不假思索的道: “大公子在百花楼醉酒闹事,打伤不少人,甚至还有我金吾卫的人。” “信云伯以为我为何要将大公子带回来?” 言罢,魏斗焕端起茶盏,自顾自的小啜了一口。 赵世雄一听这话,正欲索要证据,却不料金吾卫后面的监牢内,忽的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如此声音,赵世雄一下子便听出了是赵承炳所发,一时间脸色剧变,双目之中的怒火瞬间燃烧了起来,死死的盯着魏斗焕。 第293章 什么是分寸? 春闱事毕,一切都按照预想中的发生,这对王家而言,乃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少对于王世安而言,此乃万幸。 他对魏斗焕始终持怀疑态度,对老爷子王仲秋倾囊相助魏斗焕更是十分不解。 但王家不是他说了算,王仲秋决定的事,他除了遵从,还是遵从。 而春闱之事,对于王家而言,本就不幸。 “春闱之事,兹事体大,不出意外倒还好,一旦出现差池,便是老爷子也不一定能抗得下来。” “天下读书人以及朝中文武百官,都指着春闱捞油水,这么些年来,大家都将此事当成了偏门,魏斗焕若当真搞水至清则无鱼那一套,那便是与整个朝廷做对。” “我王家扎根京城数十年,若到最后因为他魏斗焕而与满朝文武做对,其后果自是可想而知。” 王世安没有王仲秋那般有恃无恐,王仲秋在朝中为官,在为人处事这方面,一向只凭自己喜恶,人情世故这方面,王仲秋能看到的,大抵只有几个说得上名号的人。 而王世安则不同。 王仲秋老矣,说不定哪天便撒手人寰,届时王家的重担便全都在他身上。 他若如王仲秋那般有恃无恐的行事,王家岂能继续在朝堂之上立足? 春闱之事,不止天下士子看着,满朝文武更是翘首以盼。 当初王仲秋维护魏斗焕时,他便觉得不妥,答应帮魏斗焕在春闱中扳倒赵家,更是让他心急如焚。 这对他而言,对整个王家而言,都可谓危险重重。 要知道王家能在朝中与温家,谢家所抗衡,靠的便是王家一直以来独善其身的本事,朝中争斗无论如何激烈,王家至始至终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既不发表言论,也不下场助拳。 换言之,王仲秋驾鹤西去以后,王家若还想独占鳌头,便只得继续保持中立。 可春闱一事,王仲秋与魏斗焕联手,乃是满朝文武都看得到的事。 王家在朝中上的位置,已然发生偏移,与魏斗焕可谓彻底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他王家是什么底蕴,什么样的势力? 魏斗焕又算什么? 为了皇帝手中区区的一把刀,而堵上整个家族的荣耀,王世安怎么算这笔帐都算不过来。 好在今年春闱的一切计划都顺利实施,赵家拼死一击,并未取得成效,不然现在惆怅的便该是王家了。 “听说魏斗焕又将赵承炳抓了回去,看样子是打算彻底让赵家在京城抬不起头。” “如此激进,始终还是年轻气盛了些,不够老成。” 王骥听罢,当即将今日之事说了出来。 魏斗焕抓赵承炳的事,人尽皆知,所有人心里也都清楚,这就是春闱的后续。 太子没有严惩赵家,魏斗焕并不打算放过,所以乘胜追击,道理大家都明白。 只是王骥无法理解的是: “赵家那么多把柄他不去寻,非逮着赵承炳一只羊薅羊毛,若把赵家逼急了,指不定如何疯狂报复,届时我王家又该如何?” 赵承炳始终是赵家嫡长子,赵家因春闱之事受罚,虽说在朝堂之上丢了面子,可在民间却始终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赵家。 如今魏斗焕来此一招,那便是打算让赵家日后在民间也一落千丈,不复荣光。 赵家岂能咽的下这口气? 而赵家一旦报复,便绝不是小打小闹,甚至引发朝廷震荡。 届时,身为魏斗焕的盟友,王家该怎么办? 观望?袖手旁观? 显然是不成的。 而今满朝文武都知道王家乃是魏斗焕的盟友,若是袖手旁观,那些王家门人,如何看待王家? 下场,插手干预? 也是不成的。 魏斗焕与赵家争斗,说到底乃是皇帝一个人的事。 因为魏斗焕是皇帝的刀,而赵家乃是皇亲国戚,这两方势力争斗,可不就是皇帝一个人的事? 皇帝一个人的事,王家怎么插手? 难不成王家当真已经势力庞大到能够对皇家之事指手画脚? 所谓分寸,这就是分寸。 别的王家都可以不管,可是这其中的分寸,王家必须拿捏清楚。 什么事可以插手,什么事绝对不能插手。 王家再大的权力,也是皇帝的权力! “你呢?” “你与魏斗焕相处这么长时间,说说你的看法。” 王世安一转头,看向一直未曾开腔的王煜。 其实对于王煜进入千牛卫,王世安一直是持反对意见的。 毕竟千牛卫说到底不在三司系统之中,独立于司法系统之外,很多事一旦做了,那便是御史弹劾王家的把柄。 尽管千牛卫直属于皇帝指挥,可王煜在这样的组织担任要职,对于王家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王煜进入千牛卫已经数年,早已与千牛卫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好在王煜这些年并未让都察院抓到什么把柄,王家才能继续在朝中位列三恒之首。 闻声,王煜想了想道: “论才情,魏兄出身边军,以武官入京城,而今又以武勋任金吾卫将军,在天下读书人眼中,魏兄自是不够出彩。” “可论智谋,父亲与大哥都看到的,魏兄回京半年有余,几乎没有输过任何一仗,前有裴将军护持,而今又有我王家为其保驾护航,陛下更是不远万里,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虽然我们都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看重魏兄,但父亲,与聪明人打交道,不是我王家最擅长的事么?” 上至王仲秋,下至王煜,王骥。 王家与聪明人打交道,可谓是信手拈来。 这也是王家为何能够位列三恒之首的原因。 “在父亲看来,魏兄虽不够圆滑,不够洒脱,甚至还有些钻牛角尖,但他这份热情与担当,智谋与勇气,却是而今朝堂之上,满朝文武身上都没有的特质。” “我大乾若想中兴,若想一统天下,魏兄这样的人才可谓不可或缺。” 在与魏斗焕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王煜从魏斗焕身上看到的不只是智谋,更多的乃是魏斗焕愿意为一件小事,一件在他人眼中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奋不顾身。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煜深以为魏斗焕与满朝文武大不相同。 而魏斗焕的这些不同,若能得到重视,将来必定成为大乾中兴的重要组成部分。 “你的意思是,一旦赵家反扑,我们要竭尽全力相助魏斗焕?” 王骥问道。 闻声,王煜点了点头,却是再没有多言。 见状,王世安与王骥不约而同陷入思索沉默之中。 第294章 彻底开战 金吾卫属衙,正堂。 赵世雄没想到的是,魏斗焕到现在还不满足。 因为春闱之事,赵家已经失去京城一般瓷器生意,原本日进斗金的赵家,而今只能勉强度日。 信云伯的爵位无法世袭,赵家日后在京城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这对赵家而言,可谓是天打雷劈的下场。 但魏斗焕非但不满足,今日更是变本加厉! 他想做什么? 他分明就是想将赵家一棒子敲死! “魏斗焕!” “你不要得寸进尺!” 事到如今,一切道理与分寸都在此刻显得毫无意义。 当最后一层窗户纸被彻底捅破后,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开始。 而魏斗焕与赵家的最后一层窗户纸,魏斗焕刚刚捅破。 赵世雄知道,从今日开始,赵家与魏斗焕将彻底站在对立面上,谁也无法调解,谁也无法阻拦。 不过,他有着他的依仗。 尽管他知道魏斗焕的身后乃是皇帝,可他已然有着底气。 金吾卫后院的监牢内依然在不断传来赵承炳的惨叫声,原本安静的金吾卫属衙,因为他的惨叫声,此刻已然变得令人毛骨悚然。 再加上赵世雄森寒的声音,正堂内的温度顿时下降,如坠冰窖。 只不过魏斗焕对他的威胁,完全视而不见,只淡淡应道: “人,我已经抓回来了,严刑拷打自然是免不了的。” “信云伯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上疏太子殿下,请求太子主持公道。” “我为百花楼的小厮与姑娘们主持公道,信云伯也可让太子位你主持公道,我的公道是公道,你的公道难道便不是公道了?” 你说你公道,我说我公道,到丢谁公道,只有天知道。 魏斗焕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只是眼下,他的公道必须进行到底,谁也不能阻拦。 就算与赵家不死不休,他也要让这份公道重新在人们的心里生根发芽。 “魏将军!” 这时,赵季烟忽的上前一步,挡在了正欲发作的赵世雄身前,双眸之中满是凛然之色。 他盯着魏斗焕道: “魏将军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一个庄家仆人唐德容而已。” “他与魏将军非亲非故,魏将军何必为了他,而非要与我赵家不死不休?” “听闻魏将军最近手头紧,只要魏将军放人,我赵家定然会给魏将军一个满意的报酬。” 之前在百花楼,人多眼杂,魏斗焕没有收受他的贿赂。 此刻他旧事重提,而且把话说得又清楚了些。 想来魏斗焕是不会拒绝的吧? 其实无论是赵世雄还是赵季烟,心里都清楚。 魏斗焕要的,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公道。 可是这样的公道对于魏斗焕而言,有黄金万两更重要么? 答案是,还真有。 “这种手段便无需反复使用了吧?” 魏斗焕笑了笑,而后眼神忽的冷冽道: “在你们眼里,唐德容只是庄家的一个仆人,所以他的生死,他儿子的科举之道,甚至他一家老小的存亡,都无关紧要!” “可你们还记得当初在百花楼内,因为左右金吾卫火拼,导致我右金吾卫死去的十几个兄弟么?” “你们当然不记得。” 魏斗焕话到这里,冷哼一声,脸上寒意顿时汹涌: “我魏斗焕能够为了几个兄弟而与郑家不死不休,便也能为了一个唐德容,一个唐怀朝而与你赵家不死不休!” “你们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便不是命?” “我大乾律法森严,容不得你们如此草菅人命!”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偌大正堂之中,一时死静。 赵世雄与赵季烟,父子两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丝惶恐之色,但很快又被心里的恐惧所淹没,最终只憋屈的盯着魏斗焕,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但如此仅仅持续了不到十息的时间,赵世雄忽的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充满了嘲讽与讽刺,甚至在看着魏斗焕的眼神中,还透着一丝可怜。 饶是赵季烟也不由一怔,完全不知所以然。 “没想到你到此时竟还如此天真。” “真不知道皇帝陛下究竟看重了你什么,居然让你回京。” 赵世雄冷笑着继续道: “朝争权斗与沙场杀敌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那些在沙场上因浴血杀敌而倒下的人,你为何不为他们争一个公道?” “难不成你魏斗焕只知道在京城玩弄权谋,而不知杀敌报国?” 这天下,每天都在死人。 从长安到边境,千里之遥,死的人更是难以计数。 按照魏斗焕的说法,每个人的生命都应该值得被尊重的话,那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士兵,谁去为他们讨一个公道?谁又为他们的妻儿老小讨一个公道? “亏你还有脸提及战场。” “大乾男儿在沙场浴血杀敌,为的是什么?” 魏斗焕也是一声冷笑,而后忽的愤慨道: “不就是为了让你这种人能够在这繁华的长安城中,毫无顾虑的争相权斗?” “你也配提他们?” “我告诉你,他们的死,乃是为我大乾开疆拓土!” “而你呢?你只不过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玩弄阴谋的老鼠,一辈子见不得阳光,就算表面上再光辉灿烂,内里也早已腐烂溃败,不过是一滩腐水。” 当魏斗焕的这话说完,赵世雄再也忍不住了,浑身的冲动都驱使着他要将魏斗焕碎尸万端,奈何这里乃是金吾卫属衙,他的冲动刚刚涌上心头,便又立刻被四周的金吾卫所震慑。 最终,他双手紧握,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胸膛急剧起伏,呼吸急促间,呼吸声骤然可闻。 而一旁的赵季烟更是难以掩饰的在脸上浮现出怒不可遏的表情,只可惜无法当场发作,只得咬着牙死死硬撑。 他们可以忍受魏斗焕对赵承炳的羞辱,也可以忍受魏斗焕对赵家的不屑。 但是他们无法忍受魏斗焕对赵家的羞辱。 那是他们在京城赖以生存的信念,也是他们奋不顾身投入这场朝争权斗的精神支撑。 可现在,他们的这种信念,在魏斗焕眼中,不过是一滩腐水,臭不可闻。 而他们呢? 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人人深恶痛绝。 “滚吧。” “从今日起,你们将看到的,乃是我魏斗焕的手段。” “不要怪我没提前提醒你们,我在战场能够杀人如麻,我在此间,也能做到。” 魏斗焕言罢,拂袖转身,送客之意,一时了然。 见状,赵世雄与赵季烟都知道今日索要赵承炳已是无望,两人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一抹恼羞成怒之色。 但见得魏斗焕如此决绝的背影,他们的恼怒又无处发泄。 赵世雄咬牙道: “我们走着瞧!” 事到如今,再多说什么都已经无益。 日后山高水长,海阔天空,各自手段。 第295章 蔡明献计 待得赵世雄与赵季烟离开后,王煜与董少卿,赵振与马成等人这才进入正堂。 刚才几人一直在侧厅等候,这里发生的事,魏斗焕与赵世雄说的话,他们自然全都听见了。 “魏兄当真要为了一个唐德容,唐怀朝而与赵家不死不休?” 王煜试探性的问道。 在大乾,在长安,没有人和魏斗焕一样,会为了一个不相熟的人,去得罪皇亲国戚。 在这个人人都讲究利益的年代,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没人愿意奋不顾身。 正如早起的鸟儿,说是勤劳,其实不过是为了不被抢夺食物。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在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 可魏斗焕做这件事呢? 唐德容不会感激他魏斗焕,唐怀朝此刻更是早已恨透了他魏斗焕。 与赵家不死不休,甚至鱼死网破,到最后魏斗焕又能得到什么呢? 若对他魏斗焕没有利益,他这样做的意义又在哪里? 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魏斗焕身上,好奇与疑惑,不约而同。 魏斗焕闻声,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道: “你若这般问,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只是出于心中的不忿,也可能只是因为我个人的脾气,更可能只是因为我对这个世界失望太多,已经不想继续失望。” 话到此处,魏斗焕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而后认真道: “朝争权斗非我所愿,阴谋诡计非我所长,可事即已至,退无可退,我便只得奋勇向前。” “论及利益,好处,得失。” “是啊,全天下的人都在这么干,所以我大乾之所以为大乾,长安之所以为长安。” “可是我不行啊,我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其实当猜到赵家诱骗唐怀朝舞弊之时,魏斗焕便已然做好了今日的打算。 因为他知道,赵家能做得出这种事,长安城内的其他家族,更加做得出。 没有人会在意唐德容一家老小的生死,也没有人可怜这样的一家人。 在这些权贵的眼中,唐德容一家老小的性命,譬如蝼蚁,甚至不如。 尽管这些事发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可他魏斗焕却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既然无人来改变这一切,那便由他魏斗焕来!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需要一些人去做。” “不问缘由,不问得失,只论本心。” 魏斗焕的声音逐渐平缓,继而坚定道: “我既活着,这些事自然有我一份。” 从此刻开始,魏斗焕将不再只为了自己活着。 因为那样的活法太狭隘,太自私。 人生在世,总要有志向与信念,而他的志向便是让这个世界的人都能得到尊重,都能背负希望前行,而非一辈子看不到黎明。 “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时,董少卿忽的问道。 魏斗焕已然决定了,那便不是谁能够改变的。 这一点,董少卿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他并未劝解,而是直接询问魏斗焕接下来的想法。 闻声,魏斗焕细细道: “赵家不会任由赵承炳一直被我们关押着,赵世雄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营救。” “无论是明的还是暗的,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事情肯定不会少。” “与其坐等他先出招,莫不如我们抢先一步。” 话到这里,魏斗焕眼神微凛,继续道: “赵家最得意的,不过是在京城的瓷器生意,深得朝野上下的喜爱。” “只要让赵家的瓷器生意在京城做不下去,赵家自然再无翻身余地。” 赵家信云伯的爵位,皇亲国戚的身份,已在那日超会上,被太子撕得面目全非。 故而赵家还能继续支撑赵家留在京城的,不外乎就是瓷器生意。 毕竟即便是赵家分了一般生意出去,可是瓷器生意的核心,与朝廷达官显贵的交往,却并未断绝。 于是,只要魏斗焕能够彻底阻断赵家与朝廷达官显贵的往来,赵家便彻底陷入谷底,即便想翻身,也是再无可能。 “你的意思是,从赵家的瓷器生意入手,彻底断绝赵家与朝中大员的往来?” 董少卿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当即改口道: “不不不,这件事得让朝中大员主动与赵家断了往来。” “如此一来,赵家才绝无翻身的可能。” 在这个计划里,赵家主动断绝与朝中大员的往来,那叫保护朝中大员,不让他们牵扯进这场是非争斗当中。 在朝中的达官显贵看来,这是赵家懂事,知进退,说不定还会对赵家施以援手。 所以,得让朝中的达官显贵主动断了与赵家的往来,如此才能让赵家失去支柱。 “可这件事要怎么做呢?” 王煜皱眉问道。 嘴上说说倒是容易,让朝廷大员主动断绝与赵家的往来。 可实际上呢? 赵家在京城经营几十年,靠着瓷器生意与皇亲国戚的身份,可谓与满朝文武皆有往来。 尽管因为此次春闱之事,赵家被太子所惩罚,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即便是太子,也不敢真的把赵家怎么样,毕竟赵家身后的关系在那摆着呢。 所以要想让这些本就与赵家交好的朝中大员,主动断了与赵家的往来,纸上谈兵倒是侃侃而谈,可一旦真的行动起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这时,蔡明忽的上前一步,朝着魏斗焕,王煜,董少卿皆一躬身后,眼珠子一转道: “将军,各位大人,其实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哦?” 魏斗焕闻声,微微一怔,当即让他说说。 只听蔡明道: “赵家与朝中大员往来,说到底乃是利益相关,朝中大员在赵家的瓷器生意上有着一定的份额,每年能从赵家分得不少红利。” “若是我们能够让赵家的瓷器生意破产,无法维持,朝中大员无法从赵家取得红利,是不是自然就会与赵家撇清干系了?” 他的话音落下,魏斗焕与王煜,董少卿皆是一愣,而后难以置信的看着蔡明。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居然还能想出这等精妙之法?”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对蔡明刮目相看。 因为这个办法已经不能用普通的“好”来形容,此乃真正的釜底抽薪之计! 利益驱使,所以朝中大员与赵家交好。 可一旦没了利益,朝中大员还会给赵家好脸色看么? 蔡明这一计,简直可谓精妙绝伦! “不错,确实不错!” “魏兄啊,你手下真是人才辈出啊。” 董少卿与王煜也是赞不绝口。 闻声,出主意的蔡明倒是一时“羞涩”起来,只摸着自己脑袋一阵傻笑。 第296章 都察院之重 翌日,魏斗焕刚到金吾卫属衙便得到汇报,说是礼部尚书崔明佑在门外请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魏斗焕闻声一怔:要事相商?崔明佑? 这是闹的哪一出? 他与崔家已经很久没有往来,毕竟当初崔家的手段他也是知道的。 光是因为崔谨书,崔家便至少动用了十几万两银子来塞给自己。 若是自己一直与崔家往来,这收受贿赂之事,只怕是早晚会传到郑家的耳中。 以前倒是无所谓,他魏斗焕本来就没打算光明正大的赚钱。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魏斗焕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这帮兄弟着想。 所以与崔家往来,收受贿赂的事,他魏斗焕自然不能继续干。 得闻崔明佑前来,他自是有些诧异。 “请进来。” 想着,他还是将崔明佑请了进来,毕竟人家已经到了自己属衙门口,先听听怎么个事。 不多时,在金吾卫士卒的带领下,崔明佑径直走入正堂,见得魏斗焕后当即拱手道: “魏将军。” “崔尚书。” 魏斗焕应了一声,也拱手道: “一大早就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今日魏斗焕要做的事很多。 第一件则是有关如何瓦解朝中大员与赵家利益联盟的事,此乃魏斗焕当下最紧要的事。 第二件则是将唐德容流放,这是早就定下来的,他已经没办法继续拖下去。 还有第三件,天水与星河前日送来消息,已经查到那个暗藏在太子身边的,郑家的耳目。 魏斗焕晚点还要进宫,与太子商议此事。 要说今日最忙的人,那一定是他魏斗焕。 “明人不说暗话,我就直说了。” “魏大人可知因赵家舞弊之事,我们几个副考官又对此次春闱上榜的进士进行了逐一排查?” 崔明佑直言不讳道。 赵家舞弊,虽说只关系到唐怀朝与赵显奇两个举子。 但这种事,到底还有什么人牵扯了进去,难说得紧。 于是太子推迟了金榜,决定再度排查,将今年春闱上榜的进士全部摸了一遍底。 事关太子声誉,徐恒业,江威乾等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于是最近几日一直在忙着此事。 这件事,魏斗焕听说过,但因为与他无关,毕竟赵家的事已经清楚了,即便再摸排出来几个舞弊的事,只怕也无法让赵家认罪。 于是他并未上心,只是问了一嘴。 “查到了什么?” 听到崔明佑提及此事,魏斗焕当即猜到了此次排查可能有些问题。 崔明佑继续问道: “那将军可知我都察院御史,必从进士及监生中有学识并通达治体者选任,吏员出身不得担任?” “与今年春闱有什么关系吗?” 魏斗焕闻声问道。 大乾都察院御史的出身要求很严格。 毕竟是监察百官的御史言官,拥有弹劾之权,一旦是吏员出身,那便有可能涉及个人恩怨而挑起弹劾,扰乱朝纲。 所以大乾律例明文规定,只能从进士及监生中选任。 因为这些人尚未进入官场,并不会与当朝官员产生矛盾,由他们担任御史,虽不能做到绝对的公正,但至少不会参杂太多个人恩怨。 可是这与今年春闱有什么关系,与今年的这些进士有什么关系呢? “往年,都察院至少会从当届春闱中至少选出三人,进入都察院充任御史言官。” “但今年,都察院只选了一人。” 崔明佑话到这里,已然初现端倪。 按理说,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每届春闱,金榜题名的进士质量不一致,这是肯定的。 都察院因人而异,挑选不同的人,不同数量的人进入都察院,也是肯定的。 但若都察院只挑选了一人,那么此人一定有特别之处。 “谁?” 魏斗焕皱眉问道。 崔明佑闻声,神色一时严肃起来,而后缓缓吐出三个字: “林维申。” “林维申......林家人?” 魏斗焕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林家当年因为代考之事,时任户部尚书的林楠生被皇帝贬谪为民,林家从此一落千丈。 林楠生的儿子林和靖更是被发配边疆,再无科考之途。 而现在这个林维申,居然被都察院选中,成为了御史言官? “林维申是林和靖的儿子,因为当年的判罚已经过了时效,林维申有资格参加科举。” “只不过今年上榜进士三百多人,都察院却单单选中了这个林维申进入都察院成为御史,魏将军难道不好奇其中缘由么?” 崔明佑的一番话说完,此事一时变得更加怪异起来。 “崔大人请明言。” 魏斗焕毕竟没有参加对所有考生的摸排工作,故而并不知晓其中缘由。 闻声,崔明佑也不再啰嗦,直言道: “三十年年前,林楠生便是通过科举,进入的都察院,而后又因谏言有功,被提拔为佥都御史,一步步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 “三十年后,林楠生的孙子林维申,在三百多进士中脱颖而出,成功进入都察院,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魏将军信么?” 话到这里,崔明佑微微一顿,继而接着道: “林维申的试卷,我与其他几位副考官,以及老相国都看过,确然没有什么问题。” “但根据老相国的意思,听说赵家此次春闱舞弊,为贿赂江威乾,曾与林家有过往来。” “魏将军觉得,林家是否也有舞弊的嫌疑?” 其实事情已经很明显。 林家在为重返京城做准备,林维申只是林家这个计划的起点。 只是,林家被贬,在京城的势力早已不复存在,林家如何舞弊? 答案便是赵家。 “赵家与林家各取所需,也算是臭味相投。” “赵家动用京城的关系,替林家摆平春闱上的问题,再让都察院将林维申选入都察院,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崔明佑的猜测很有道理。 毕竟赵家舞弊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林家既与赵家有往来,岂非也有这种可能? 再加上林家在京城并无其他关系可用,赵家显然是唯一的选择。 “高祖明训:都察院之御史,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势必有“搏击”之嫌,失大臣之体,极易为朝廷招怨,一旦弹劾有误,也无回旋的余地。” “而至世宗皇帝,都察院除监察政治得失外,具体担负之事还包括参预九卿一起议疏;凡重大案件与刑部、大理寺公同审断;稽察各级衙门、官吏办事的优劣;检查注销文书案卷及封驳事;监察乡试、会试、殿试;巡视各营等事务。” “都察院之重,实乃我大乾吏治之根本!” 崔明佑的眼神里尽是不忿与愤怒。 第297章 大乾官场现状 都察院在经过大乾历代皇帝的改革后,而今的都察院御史,已然深入大乾吏治体系的方方面面。 无论是六部九卿,还是地方官员,也无论是朝政议事,还是军权大事,都有都察院的影子。 倘若都察院自身腐败,那便是大乾吏治彻底崩坏的开端。 三十年前林楠生走过的路,如今林维申再度走了上去。 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又能信呢? 崔明佑一番话说完,生怕魏斗焕没听明白,于是再度提醒道: “若说进入颂文官,便是一只脚迈入了六部九卿的行列。” “那么进入都察院,便是两只脚已经站在了六部九卿的序列当中。” “而今六部尚书侍郎,包括我在内,大部分都是从都察院御史升上来的。” “林家此举,若无赵家相助,何以能成?” 颂文官乃是大部分进士金榜题名后的主要去处。 也是大乾为培养人才,安排六部九卿次序的主要手段。 毕竟六部九卿已经是大部分官员的天花板,能做官做到这个份上,愿意主动退下来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于是让进士在颂文官一边读书养性,一边通达时务,等到朝廷有空缺位置时,便能顺理成章的调任。 这样一来,继任者也不至初来乍到,啥也不会。 而都察院则不同。 都察院在大乾的官员体系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影响到大乾政治生态的方方面面。 一旦选入都察院为御史,便会立刻产生作用。 这样的人,升起来自然比较快。 当年林楠生进入都察院,不到五年便调任户部侍郎,不到十年便至尚书。 再看长安知县卢显节。 在京城混了整整八年,若无魏斗焕,他还是个长安知县。 可见在都察院镀金,对于一个普通官员而言,意味着什么。 倘若此次林维申被都察院选中,当真乃是赵家相助,那这件事就大了。 要知道都察院的本职工作便是监察百官,纠察时事,一旦都察院内部出现了问题,那大乾的吏治便会立刻崩坏。 换句话说,这件事已经严重到影响整个大乾的政治生态。 “我只知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柳道冲乃是谢家的人,那右都御史是......” 魏斗焕一直没什么机会了解到都察院的另外一个都御史,因为这个人就不曾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闻声,崔明佑当即道: “梁北兴。” “诏元元年进士,历任山西道监察御史,右佥都御史,右副都御史,至十年前因老御史江膺熜病故,而升任右都御史。” “江膺熜,乃是户部侍郎江威乾的大伯。” 当崔明佑的话音落下,魏斗焕不由心神一怔,继而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前任右都御史江膺熜居然是江威乾的大伯? 那这件事的关系,岂非可以这么理解? 江膺熜临死之前向朝廷举荐了梁北兴接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梁北兴上任后,又护持着江威乾一路升任户部侍郎,位列九卿? 之后,江威乾假装与赵家合谋,其实是暗中相助林家,将林维申送入都察院? 江威乾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十年前,正是江膺熜选中的林楠生进入都察院,而后林楠生才被一步步提拔至户部尚书。” 答案在此刻彻底清晰了起来。 江威乾那日在千牛卫属衙说的一切,全都是谎言! 在诚安,江家与林家从来便不是水火不容! 只是为了避免让人说闲话,江家与林家故意表现出水火不容罢了! 江家与林家本就是一丘之貉,江膺熜提拔了林楠生,林楠生又帮着梁北兴顺利成为右都御史,梁北兴为感谢林楠生当年的恩情,故而与江威乾合作,假装与赵家合作,其实是在暗中帮助林维申进入都察院! 话句话说,江威乾与梁北兴竟将科举之事,都察院御史之职,当成了他们官官相护重要途径! 现在林维申进入了都察院,将来林维申自然也会报恩。 江威乾的后人,梁北兴的后人都将得到林维申的护持。 于是,偌大的朝堂,偌大的都察院,变成了他江家与林家,以及梁家的后院! “此事,柳道冲可知?” 魏斗焕皱眉问道。 只听崔明佑道: “柳都御史的背后乃是谢太傅,谢太傅的脾性你不了解?一向自诩中立,只忠于太子。” “只要与太子有利,谢太傅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此次林维申参加科举之事,正好可以用来为太子仁德背书,谢太傅自然不会插手干预。” 林家被贬,天下皆知。 但被贬的林家,却还可以通过科举来为朝廷效力,报效国家,一旦宣扬出去,岂非说明太子仁德? 这样的事,谢嗣同为什么要出手干预? 谢嗣同不说话,柳道冲自然不会多言,梁北兴所作之事,自然顺理成章,毫无阻碍。 魏斗焕想到此处,已不敢继续想下去。 倘若大乾的朝堂当真如此潜规则,整顿吏治一说,可谓痴人说梦。 太子都如此潜规则,可见当下吏治之腐败! “那崔尚书的意思是?” 魏斗焕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崔明佑问道。 崔明佑仍是不动声色的道: “林维申参加科举,上榜中第,无可厚非。” “但选入都察院是否符合朝廷规制要求,有待议论。” “既然魏将军敢为赵家舞弊之事而上疏太子,那此事交予魏将军,自是顺理成章。” 礼部尚书并不负责春闱之事,尽管他是副考官,但毕竟人微言轻,这件事由他奏报给太子,自是没什么效果的。 而魏斗焕则不一样了。 魏斗焕刚刚揭穿了赵家舞弊的真相,打击了赵家等不法之徒,维护了太子的清誉,使得天下士子都知道太子看重春闱。 由魏斗焕来向太子说明此事,请求调查,自是最为合理的。 再说了,这里面有没有赵家的事,也是魏斗焕关心的。 如此一来,既然打击朝中官官相护的不法之事,又能打击赵家,对于魏斗焕而言,岂非两全其美? 魏斗焕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闻声道: “此事我自会向太子禀明,但有一点我要提前告诉你。” “还请魏将军明言。” 崔明佑不假思索的道。 只听魏斗焕道: “林维申之事,梁北兴既然敢做,那便不怕有人查,一切都会按照规制来办。” “故而即便太子下令严查,恐怕我也不会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即便是魏斗焕,也无法保证就这件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因为类似这种事,没人会留下把柄。 况且林维申此番春闱科考,清清白白,试卷也深得几位阅卷考官的欣赏。 梁北兴不过是按照规矩在办事,何罪之有? 第298章 京城的水,深不见底 魏斗焕到现在才明白,当初江威乾为何要为赵家办事。 当初在千牛卫属衙内,魏斗焕已经将赵家暗中贿赂江威乾的事说得明明白白。 可到最后,江威乾的态度是,写信回诚安,只是让老家之人退还了林家的田庄,而对于帮助赵家之事,江威乾却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为什么? 为什么江威乾宁愿担着受贿的嫌疑,也要相助赵家? 因为江威乾真正帮助的不是赵家。 赵家用赵显奇来当明面上的靶子,算计魏斗焕,实则用的是唐怀朝这步暗棋。 故而江威乾根本不需要去帮助赵家,因为唐怀朝的国论,乃是孙百策所写,他江威乾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真正帮助的,乃是林家的林维申! 只要将林维申送入朝堂,梁北兴自然能够选中林维申进入都察院。 届时,江家,林家以及梁北兴三方之间便会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关系。 无论是哪一家出了事,其余两家都会想尽办法,让这一家重返朝堂。 当年林楠生与江膺熜,不就是用的这个方法,相互护持,而后各自在六部九卿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江威乾而今任户部侍郎,距离户部尚书仅一线之隔。 而他表面上又是王家的人,有王家,梁北兴以及林家的扶持,户部尚书岂非早晚的事? 倒下了一个林楠生,还有许许多多的林楠生。 只不过比起当年的林楠生,今年的江威乾与梁北兴可谓聪明了许多。 什么代考之事,完全不存在的。 两人在赵家与魏斗焕的斗争掩护下,悄无声息的将林维申送入了朝堂,送进了都察院,可谓一帆风顺。 饶是魏斗焕也不得不佩服这两人的脑子。 “崔大人为什么要将此事交给我?” 魏斗焕思考一番,而后看着崔明佑再度问道。 当初因为崔谨书一事,魏斗焕与崔家的关系并不算好,只能算是崔家刻意巴结了一番魏斗焕。 之后,魏斗焕与崔家并无深远往来,甚至与崔迁山等人更是毫无照面。 崔明佑乃是崔家最大的官儿,将这种事交给魏斗焕,难道只是因为此事关系着赵家? “除了此事关系着赵家外,魏将军不畏人言,不畏艰险的性格,也是最适合处理此事的原因。” “而今我大乾吏治荒废至此,官官相护至如此地步,已到不破不立的程度。” “魏将军既是陛下手中的刀,魏将军之所作所为,一切都由陛下负责。” “试问满朝文武中,还有谁比魏将军更适合处理此事呢?” 崔明佑仍是直言不讳的道。 的确,如今的大乾朝廷中,已经没有比魏斗焕更适合处理这件事的人。 只要魏斗焕出手,此事就算没有结果,也会引起朝堂震动。 届时,林家,江家,梁北兴等人就算不会收到处罚,也能引起太子警觉。 是的,这件事最重要的便是引起太子警觉。 因为老皇帝时日无多,最终整顿吏治的人,一定是太子! “我安排好手中的事,便立刻进宫向太子说明此事。” 魏斗焕朝着崔明佑道。 闻声,崔明佑点点头道: “那一切便都看魏将军的了。” “另外......” 话到此处,崔明佑忽的欲言又止。 “崔大人但说无妨。” 魏斗焕抬手示意。 崔明佑这才言道: “另外,我与家主商议过,我崔家将全心全意支持魏将军的一切行动!” 这对崔家而言,乃是一件大事。 原本崔家在朝中并无大树傍身,无论是温家,谢家还是王家,崔家虽不如他们,但也始终没有与他们结党。 直到魏斗焕的到来。 魏斗焕在京城半年,所做一切,崔家都看在眼里。 而魏斗焕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右金吾卫将军,年仅二十,前途可谓不可限量。 再加上有王家以及裴家护持,魏斗焕日后能走到什么地步,简直不敢想象。 趁着当初与魏斗焕有些交情,至少有着几十万两银子的交情,此时与魏斗焕结盟,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魏斗焕却摇头道: “崔大人回去转告崔家主,此事无需着急。” “崔家在长安城中虽不如温王谢三家,但也可谓举足轻重,倘若连崔家都明目张胆的站在我这边了,只怕陛下更加不放心我在京城了吧?” 其实皇帝将裴行远调离京城之事,裴行远与董少卿没有明说,但魏斗焕自己很清楚。 皇帝担心的便是他一旦在京城权势过重,又有裴行远等人的支持,一旦结起党来,那便是另外一个温王谢。 扳倒了一个温王谢,却又冒出来另外一个。 这对皇帝而言,能是什么好事? 所以皇帝将裴行远调离了京城,让魏斗焕失去了最大的支持。 好在王家及时表态,让魏斗焕不致孤立无援。 而今崔家若也站在他这边,那不仅温家,谢家以及郑家不会心安,便是皇帝只怕也不会心安。 “我也还没到需要崔家鼎力相助的时候。” “不妨今日你我立下约定,若林维申之事我能调查清楚,来日我一旦有事,崔家便鼎力相助,如何?” 魏斗焕笑问道。 没想到崔明佑点点头道: “如此最好。” 原来,刚才崔明佑的犹豫,正是因为还不能肯定魏斗焕的能力。 以往之事,只是事关温王谢以及郑家。 而林维申之事,已然切切实实关系到太子,关系到整个朝廷的政治生态。 崔明佑犹豫的便是,魏斗焕一旦处理不好此事,很有可能被满朝文武群起而攻之。 届时崔家站在魏斗焕这一边,岂非要遭受牵连? 所以他刚才欲言又止。 而魏斗焕若能处理好此事,那便说明魏斗焕已经拥有绝对顶级的朝争权斗的本事。 这样的人,崔家又岂能不信任? “那某便静候魏将军佳音了。” 言罢,崔明佑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魏斗焕的眼角顿时闪过一抹锋芒。 崔家在这时候表态,又提出林维申这样尖锐的问题,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件事事关赵家? 可他昨日才与赵家彻底撕破脸,双方已到水火不容,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一切是不是也太巧了? 想到这里,魏斗焕不由暗道:京城的水,真是深不见底啊。 不过林维申之事,他的确十分有兴趣。 因为江膺熜已经死了十年,林楠生也已经被贬十年,梁北兴居然还能为这二人办事,可见这两人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 这件事的确需要仔细调查一番才是。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299章 西门送行遇刺 唐德容要被流放了。 长安城南门外,行人往来如潮,叫卖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在为生计奔波辛苦,无法感知别人的痛苦,自也无法体会被流放的凄凉。 望着眼前高耸冰冷的城墙,尽管已至五月,唐德容仍旧感到一丝寒意。 他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他的梦想与抱负都关于此处,只可惜当梦想破灭,当幻想被现实照耀,剩下的不过是一地稀碎的狗血与悲伤。 “你儿子的事,我会一查到底,绝不会放过赵家。” “此去岭南,一路小心。” 魏斗焕孤身前来送行,眼神充满歉意。 当初他答应过唐德容,必定倾尽一切力量保护唐怀朝。 可最终并未如愿,唐怀朝杖责五十,终生不得参加科举,唐德容一家十年不得参加科举,乃是最后的结局。 尽管这一切都是赵家所为,可他始终自责自己未能早些预料。 在这一点上,唐德容看得比他要开。 “在赵家人眼里,我不过是一条苟延残喘的看门狗,尚且能叫唤两声的时候,对他们便还有用处。” “一旦我再也叫不出来了,那便是我的死期了。” 唐德容一声长叹,自嘲笑道: “可怜我儿,一身抱负化为尘土,天命不可欺,天命不可违啊。” 对于唐怀朝的遭遇,其实他是清楚的。 既然他已经主动卷入赵家这潭污水中,便再也无法洗清,唐怀朝受他牵连,自也无法逃脱这样的宿命。 他越是想往上爬,越是想跨越阶层,到最后越是无法跨过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无论是他,还是唐怀朝,一代接着一代的,不过是身上背负的泰山,在生与死,悲与欢中挣扎。 所为天命,其实便是他们这样的人的牢笼。 “魏将军,你相信命运吗?” 唐德容忽的转头看着魏斗焕问道。 命运? 魏斗焕摇了摇头。 随后便看到唐德容又是自嘲的笑道: “也对,魏将军出身疆场,对于命数一说,自是嗤之以鼻。” 疆场杀敌,凭的乃是真刀真枪的本事。 刀枪无眼,黄沙漫天,所为命数,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而魏斗焕能从疆场杀出一条血路,回到长安,自是不相信所谓命运。 “可我们这样的人去不得不信。” 唐德容望着身后繁闹喧嚣的长安城,眼中忽的闪烁起泪光: “我以为.......我在这里活着.......也会在这里死去......” “可到最后,我在这里什么也没得到,什么也没失去......来时孑然一身,走时仍然孑然一身。” “这就是命......这就是我这样的人命。” 当命运的齿轮转动至今,他已无法继续挣扎,连带着他的儿子唐怀朝,也被洪水猛兽所吞没,剩下的只是无尽的苦难与摧折。 而长安城中,大部分人皆是如此,至少少部分人,那些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人,他们才拥有改变命运轨迹的可能。 “请将军转告小姐,我唐德容跟随老爷二十年之久,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事。” “临老临老,越老越是害怕,越害怕越是奢望,奢望能够改变我这一家的命数,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辜负了老爷的器重,辜负了小姐的信任,我唐德容到了地底下,自会向老爷请罪,还望小姐见谅。” 在长安,庄家乃是他唯一的羁绊。 除此之外,他在长安可谓一无所有。 然而此刻,他却连这唯一的羁绊也要失去了。 从此以后,长安与他,与他这一家,将再无任何牵连。 而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 “十年后,科举一途仍是你唐家改变命运的机会。” “区区十年,弹指一挥间。” 魏斗焕不知如何劝慰他,不过却想到了林家之事。 林家既能在二十年内翻身再来,唐德容或许没机会了,可是唐怀朝还有机会。 于是,魏斗焕眼神真挚的看着他道: “只要你儿子还活着,你唐家便还有希望。” “前尘往事成云烟,只要你孙子有真本事,有朝一日,你唐家未尝不能在长安大放光彩。” 若是以前,唐德容听得此言,自是倍感激励。 可现在,唐德容闻声却只是摇头叹息,不以为意。 “谢过将军宽慰,十年光阴,那可太长了。” “即便当真有那一日,我也看不到了。” 话到此处,唐德容朝着魏斗焕躬身一礼道,而后细声道: “老爷的账册名单,老爷临死前交代我藏在了相国寺,那上面记载了庄家二十年内帮诸多朝中大员走私牟利的名单与数量。” “赵家与庄家本有婚约,也一直从中牟利。” “赵家一直想得到这份名单,所以才设计陷害犬子。” 原来,赵家之所以诱骗唐怀朝抄袭孙百策的文章,充当国论,竟是为了这样一份名单! 那日朝会,魏斗焕原本以为赵家乃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蛊惑唐怀朝因为憎恶自己,所以将其收为己用,从而将其控制。 可现在看来,赵家背后打的主意远不止这些! “就算没有你揭穿赵家舞弊真相,事后他们也会用犬子来威胁我,让我交出这份名单。” “届时,朝中上下都是他们的人,自是不用再通过科举,一年复一年,一级复一级的培养亲信。” “今年春闱,说到底,不过是他们的障眼法罢了。” 事到如今,唐德容不再隐瞒,将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原来春闱舞弊,仅仅是为了让唐德容不得不交出那份名单。 而赵家有了名单在手,春闱科举便成了画蛇添足,他们还需要通过科举去输送自己人进入朝堂吗? 满朝文武不都是他赵家的人么? 一思及此,魏斗焕不由手心冒汗。 原本他以为赵家的招数已经天衣无缝,可没想到背后居然还隐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 这不像是赵家的风格,也绝对不是赵世雄,赵世平等人能够想出来的计策! 赵家的背后,定然有人在推波助澜! “我与寺内沙弥约定了暗.....” “啊......” 唐德容正要将暗号说出,却忽的停了下来,眼神瞬间呆滞,整个人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有刺客!” 魏斗焕瞬间反应过来,急忙一把将他抱住,伸头一看,唐德容背后不知何时扎进了一把飞刀暗器,正中心脏! 原本押送唐德容的刑部狱卒,立刻四面警戒。 可长安城外的行人好似流水,络绎不绝,人头攒动间,刺客早已不见了踪影。 魏斗焕还想询问那暗号到底是什么,唐德容却已然没了呼吸,浑浊的目光内仍是充满了不甘与悲愤。 第300章 连环计 唐德容的生命就此终结在长安西门处,不会如西去斜阳一般,明早便又从东边升起。 更不会如太阳那般影响着长安内外,天下万物。 他的死去,只如清早浮现在花叶之上的露珠,点滴及身便瞬间坠落,渗入草地泥土后不知所踪。 除了两个护送他前去岭南的刑部狱卒,便只剩下魏斗焕对于他的死去,莫名哀伤。 赵家! 赵家在赶尽杀绝! 下一刻,魏斗焕眼神中的哀伤瞬间转化为愤怒,一双冷冽的眸子中迸射出两道刺眼的光束,竟叫人心惊胆颤。 那份名单牵连甚广,赵家若是得到,必定能够在朝中掀起风浪,甚至一跃成为仅次于温王谢三家的新势力也说不定。 而那份名单一旦被其他人获得,那对赵家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所以知晓那份名单的人都要死,无论是谁! 赵家得不到,自然也不会让他魏斗焕得到。 “唐怀朝?!” 一回神,魏斗焕忽的想到唐怀朝。 赵家既然已经对唐德容下死手,那唐怀朝岂非也是赵家的目标? 安排狱卒处理好唐德容的尸首后,魏斗焕急忙赶回城内,来到了刑部衙门。 唐怀朝因科举舞弊,杖责五十,刑三十日,正是关押在刑部。 今日当值的高硕见得满头大汗的魏斗焕,当即疑惑问道: “发生了何事?魏将军为何如此着急赶来我刑部?” 魏斗焕于是将刚才西门外发生的一切说了。 闻声,高硕脸色大变,惊诧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岂敢如此行事?” 当众行凶,这在大乾乃是死罪。 在高硕看来,赵家即便再是在意那份名单,也不至于如此糊涂吧? 一旦失手被擒,赵家岂非彻底完蛋? “唐怀朝呢?我要见他。” 魏斗焕没功夫与他分析赵家如此为之的动机,着急道。 “关着呢,我这就去给将军开具文书。” “不用了,我自己去便是。” “这件事你不用瞒着。” 不待高硕去开文书,魏斗焕反而叮嘱了他一句。 听罢,高硕一时更是不解,满脸疑惑。 刑部大牢内,魏斗焕在两个狱卒的领路下,不多时便来到了关押唐怀朝的监牢。 此时的唐怀朝早已不复当初初到京城那般意气勃发,朝气蓬勃。 此时此刻的唐怀朝,脸上满是血污,屁股与背上尽是血痕,蓬头纳垢,狼狈凄惨至极。 听得声响,见得是魏斗焕,他原本已然空洞的眼神瞬间变得愤恨,怨毒的目光霎时间激射而出。 “魏斗焕!” “就是你!就是你个王八蛋害得我如此下场!”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尽管已经不能动弹,可他还是挣扎爬到了牢门口,对着魏斗焕张牙舞爪,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能将魏斗焕活生生撕碎一般。 那日朝会,他虽没有被太子传召,可刑部去拿人的时候,自会与他说明情况。 于是,被打入天牢之前,他便知道自己为何会从一个新榜进士,一下子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至少在全天下读书人眼中,他已然成为这般老鼠,臭不可闻。 所以这几日,他在心里一直诅咒魏斗焕,希望魏斗焕不得好死。 可他没想到的是。 “放肆!” “这位可是右金吾卫魏将军......” 两个狱卒正要打开牢门好好的教训一番唐怀朝。 魏斗焕却一把将他制止,而后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听得魏斗焕如今的武职,唐怀朝眼中的怨恨霎时间更盛,只死死的盯着魏斗焕,脸上肌肉不断挤动。 魏斗焕非但没有不得好死,反而官升两级,正式成为大乾核心权力圈子里的一员。 这对唐怀朝而言,可谓晴天霹雳。 “你爹死了。” 魏斗焕看着地上的他,思索良久,终究不忍道。 闻声,唐怀朝眼中怨恨立时溃散,晴天霹雳直中他眉心,霎时间呆立在原地,好似木鸡,一动不动。 “今日乃是你爹出发前往岭南的日子,但在城外,被人暗杀。” “我与两个狱卒,以及西门外的摊贩亲眼所见,这是凶......” 魏斗焕拿出匕首,正要将匕首示意给唐怀朝看。 可下一刻,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脑海中瞬间涌现出宋明铮案时,曾在城外庄氏茶庄附近的小木屋里夜审刘三的画面。 这把匕首! 忒的眼熟! 这特么不就是金戎国主那把匕首的复制品?! 一瞬间,魏斗焕冷汗淋漓,一股寒意从脚底霎时间升腾至头顶。 当时在城外眼见唐德容被暗杀,他并未详细查看这把凶器,可当此刻他拿出匕首,目光只在匕首上轻轻一扫,便立刻认出了这把匕首与皇帝送给自己的金戎国主的匕首完全一样! 怎么可能? 刘三身上的那把复制匕首,已然被自己销毁,而今怎么可能再度冒出来? 魏斗焕一思及此,顿时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有人在利用赵家的阴谋做局! 一环套这一环,一计镶着一计! “是你杀了我父亲!” 这时,趴在地上的唐怀朝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眼神也已然恢复了刚才的怨恨。 闻声,魏斗焕瞬间回过神来,当即问道: “为何?我为何要杀他?” “你又为何如此肯定是我杀了他?” 他敏锐的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只听唐怀朝冷笑道: “你喜欢庄家小姐,更爱庄家的产业,我父亲私吞了庄家产业,在你眼里已经是死人一个!” “你之前留着我父亲的性命,无非便是想让赵家投鼠忌器,有所顾虑。” “但现在大事已成,赵家被你所扳倒,我父亲对你而言,再无任何作用,你自然不会留着他的性命!” 这话倒是说得很有道理。 之前魏斗焕一直保护着唐德容,正是因为唐德容乃是关键性的证人。 一旦赵家在朝会上,没有因为魏斗焕所提供的证据,而被太子惩处。 那么唐德容,就是魏斗焕的杀招。 赵家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故而在太子降罪以后,并未进行任何抵抗,乖乖的将半个京城的瓷器生意都交了出来,赵家在京城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 如此,魏斗焕的目的达成。 而魏斗焕早就说过,赵家为难庄家,他必不可能就此轻易罢休。 唐德容乃是赵家手里的一杆枪,为赵家身先士卒,欺负庄小莹,私吞庄家产业,魏斗焕能容他继续活下去? 以绝后患,杀一儆百,什么都可以成为杀了唐德容的理由。 在唐怀朝眼里,魏斗焕不可能继续保护唐德容,因为那样做对魏斗焕并没有任何好处。 第301章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在唐怀朝看来,魏斗焕乃是将他唐家置于死地的始作俑者。 他父亲唐德容乃是魏斗焕抓的,他唐怀朝科举舞弊,也是魏斗焕揭穿的。 故而对魏斗焕,唐怀朝内心的愤恨早已淹没了理智,有关他唐家所遭遇的一切,自然而然也就全都算在了魏斗焕的头上。 包括他父亲唐德容被杀。 只是,他显然不知道庄文言的名单一事。 名单牵连甚广,赵家不愿魏斗焕得到这份名单,故而将唐德容灭口,以此来彻底断绝魏斗焕扳倒赵家的希望。 可魏斗焕拿不到名单,更不能将唐德容之死,推到赵家的头上! 换句话说,正如唐怀朝所言,唐德容之死,魏斗焕的嫌疑最大。 因为这把匕首! 魏斗焕一思及此,当即再度低头,看向手中的匕首。 这把匕首与他手里那把金戎国主的匕首一模一样,而因为当初抓捕温之殊回金吾卫属衙审讯一事,温清源与王仲秋都知道他有这把匕首。 于是,而今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手上有着一把皇帝御赐的金戎国主的匕首。 现在,这把匕首杀死了唐德容,再联系上刚才唐怀朝所言,那他魏斗焕岂不是板上钉钉的杀人凶手? 刚才他便觉得此乃连环计,此刻想通此间关节,一时更是肯定。 有人在利用赵家的阴谋做局,为的便是对付他魏斗焕。 赵家所做的一切,看上去精妙绝伦,其实全是在给那人做嫁衣。 什么科举舞弊,什么赵家阴谋,不过都是那人棋盘上的棋子,那人由始至终的目标都是他魏斗焕! 魏斗焕想到这里,心中已是了然。 他一直好奇最近京城为何如此安静,原来那人在这里等着他。 看来,正如王仲秋所言,京城里的这几个老家伙,没有一个善茬! “你爹不是我杀的。” “我保他性命,的确是为了对付赵家,可现在我手里已经有对付赵家更重要的砝码,杀了你爹,反而引得朝廷对我产生怀疑,得不偿失。” 魏斗焕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只平淡道: “无论你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 “今日我来看你,乃是受你父亲所托,保护你的安全。” “你还有十日出狱,届时我会安排人来接你。” 言罢,魏斗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监牢。 只不过他刚一出来,便被高硕截住了。 “魏将军,此事不小,需从长计议!” 高硕显然听到了刚才魏斗焕与唐怀朝的一番对话,也看到了魏斗焕手里的匕首。 既然对方能够拿到只有原金戎国才能冶炼锻造出的匕首,那边说明此人与宋明铮案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 甚至,此人已经达到了魏斗焕无法想象的地步,即便是郑元白,也无法与之抗衡。 当时宋明铮案结束后,天水与星河在魏府中曾提醒过他,说广平宋家在千牛卫,背后主人乃是郑元白。 然而当时皇帝在结案时,却并未对郑元白做出任何批示,甚至提都没提。 尽管一切矛头都指向郑元白,可皇帝的反应却很耐人寻味。 魏斗焕当时还以为皇帝是担心大战在即,军心不稳,故而没有对郑家做出任何行动。 可现在看来,除了郑家以外,这京城里还隐藏着另外一个军方大佬,不为他所知。 而此人,显然就是这一局的始作俑者。 聪明如高硕,如何不知这样的人,乃是他这辈子都不敢企及的高度? 魏斗焕即便如今已经升任金吾卫将军,可在这样的人的面前,与蝼蚁有什么区别? 此事若不从长计议,魏斗焕一旦露出破绽,定然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可就在这时,皇宫内太子身边的老太监忽的从刑部正门走了进来。 “魏将军,太子殿下召见。” 老太监的脸上隐藏着淡淡的着急,从他急促的声音也能听出一二。 闻声,魏斗焕当即给高硕使了个眼神,让他去通知其他人,今晚魏府汇合。 接着,他便与老太监上了马车。 马车内,老太监看着魏斗焕一脸平静的模样,忽的问道: “将军就不问问老奴,殿下急召将军入宫,所为何事?” 最近乃是多事之秋,从春闱之中的赵家舞弊,再到昨日魏斗焕刚刚得到的有关林维申被选入都察院一事,再到今日唐德容被杀,金戎国主匕首的复制品再现。 每一件,可谓都是大事。 而这每一件,又都与魏斗焕有关。 太子如此着急召见魏斗焕,到底所为何事,难道魏斗焕当真不关心么?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公公如何称呼来着?” 魏斗焕想了想,忽的想到自己还不知这位跟随太子多年的公公到底叫什么名字,当下问道。 “老奴自入宫起,便被陛下收走了姓名,将军若是不嫌弃,可称老奴一声鱼公公。” “当年陛下收走老奴姓名后,在御花园赏花时,见得池中鱼儿欢悦,便下令老奴日后只得以鱼为姓,并无名字,还请将军见谅。” 鱼公公的来历,魏斗焕并不清楚,也从未打听。 毕竟是在东宫陪伴了太子二十年的人物,魏斗焕还没蠢到去打听这样的人的底细。 闻声,魏斗焕便立时点了点头道: “鱼公公。”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将军请说。” 鱼公公抬手示意。 只听魏斗焕道: “鱼公公陪伴太子殿下二十年,对太子殿下可谓知之甚详了吧?” “那在鱼公公看来,太子殿下饿如今监国理政,确担得起太子之名么?” 此言一出,鱼公公的脸色顿时骤变,原本略显昏暗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寒光,不悦之色立时泛滥。 “将军慎言!” 鱼公公神色冷漠的道: “这话老奴便是当作没听见,还请将军日后切莫再说。” 作为唯一陪伴太子二十年的人,鱼公公对太子的敢情,可谓不言而喻。 魏斗焕说出如此不敬之言,他又岂能给魏斗焕好脸色? 但魏斗焕却不以为然道: “其实公公也明白,太子殿下若想比肩而今陛下,成为一代雄主,那是万万不可能之事。” “只不过陛下希冀,群臣翘首以待,太子殿下不得不故作声势,佯装为之。” “但京城发生如此之多的事,事到如今,太子殿下依旧未能荡平魑魅,扫清寰宇,所谓监国,可谓失责。” “魏将军!” 耳听魏斗焕越说越是离谱,鱼公公不由出言呵斥道,脸上不悦一时更盛。 可魏斗焕却仍是毫不在意的道: “鱼公公不必害怕,此间只你我二人,没人会把这些话告诉太子的。” “老奴难道不是人?” 鱼公公眼神忽的一凛,马车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魏斗焕刚才所说大不敬之言,按照鱼公公对太子的忠诚,肯定会一字一句全都禀报给太子。 那魏斗焕岂不是在自寻死路? 第302章 太子问罪 皇宫,御花园。 鱼公公在将魏斗焕带到御花园后,便退了下去。 御花园的湖心亭中,便只剩下魏斗焕与太子。 时至五月,热风扑面,花香满溢,水中鱼儿欢腾,坐在湖心亭中,恰能观赏到御花园沿湖岸所栽种的花草树木随风摇曳,倒也不失一幅美景。 “唐德容怎么死的?” 魏斗焕刚见礼完毕,太子便出言问道。 听得出来的是,太子对此很不满意。 唐怀朝科举舞弊,按律已经受到惩罚,如今唐德容在城门外被杀,消息一旦传出,他这个太子的往哪儿放? 一个士子舞弊,其父竟惨遭杀害,难不成大乾的律法已经严苛到如此地步? 难不成他太子已然不近人情至如此地步? 这就是他太子监国的手段? 对待科举舞弊之人,严惩不贷? 可犯事的,明明是赵家啊! 赵家才是主谋啊! 赵家无一人受损,反倒是被陷害的士子遭到如此伤害,天下士子将会如何看待太子? 他这个太子,又该如何面对天下人? “被人暗杀。” “刺客行事诡异,提前设计,精准一击,唐德容当场毙命。” 魏斗焕没有隐瞒,直言道。 闻声,太子面露不悦道: “唐德容怎么说也是赵家舞弊的关键人证,刑部难道就没有多派几个人护送?” “就算刑部没想到此处,你身为赵家舞弊案的关键人物,难道你也没想到?” 唐德容的生死,其实对于太子而言,并无任何影响。 太子在意的乃是,唐德容一死,那他之前有关春闱舞弊案所做的一切便全都白费了。 他好不容易才因赵家的春闱舞弊案,收获了一大波民心。 如今因为唐德容之死,这些民心转眼即逝,之前所为,岂非都付之东流了? 而魏斗焕对唐德容有保护之责,居然让唐德容死在自己眼前,这不是失责是什么? “臣护卫不力,还请殿下降罪。” 魏斗焕当即跪道。 闻声,太子深吸一口气,叹道: “此刻降罪于你又有何用?” “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是好好想想现在该怎么办才是。” 唐德容之死所能带来的负面效应,完全可以想象。 故而要阻止这种负面效应在长安传播,则成为了当务之急。 “对方既能想到暗杀唐德容来毁孤的根基,自也会想到该如何传播宣扬此事。” “千牛卫如今在京城......” “殿下。” 不待太子把话说完,魏斗焕却打断道: “殿下以为,他们暗杀唐德容,只是为了毁殿下声誉?” “难道不是?” 太子闻声,当即一愣。 魏斗焕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子,从太子诧异的眼神不难看出,他真的不知名单之事。 于是,魏斗焕当即将名单之事说了。 “名单牵连甚广,一旦被臣所得,赵家与庄家暗中走私之事便再也隐瞒不住,朝中许多大臣也不得不倒向臣这一边。” “届时,朝廷上群臣用命,暗地里臣再用计,赵家在京城纵使再树大根深,也难逃一死。” “故而赵家不得不铤而走险,将唐德容灭口,以阻止臣得到那份名单。” 这是魏斗焕最直接的推断。 因为只有这样的推断,才符合眼下的实际情况。 太子听罢,不由皱眉道: “你若揭穿此事,庄家势必遭受牵连,赵家何须担心?” 是啊,赵家与庄家走私之事,一旦被魏斗焕所揭穿,受牵连的可不止赵家。 庄小莹当家没多久,对于生意上的事尚且不知,一旦发生这种事,庄小莹岂非也难逃一劫? 魏斗焕当真愿意揭穿此事么? “殿下的意思是......” 魏斗焕好似没听懂太子的话。 只听太子道: “赵家想要得到这份名单不假,但既然唐德容未曾告诉赵家名单具体所在,留着唐德容的性命,让他告诉你该如何取得这份名单,再待得你得手以后,他们出手抢夺,岂非更加稳妥?” “现在杀了唐德容,你只知道名单在相国寺,却并不知具体所在,赵家得不到,你难不成能得到?” “这种对赵家毫无意义的事,赵家为何要做?” 问题就在这里。 唐德容是在即将告诉魏斗焕该如何取得名单之际,被杀人灭口。 按照唐德容所言,赵家只知道名单所在,却不知具体位置,赵家愿意与唐德容合作,其实也就是为了这份名单。 现在没人知道该如何得到这份名单,那唐德容之死的意义在哪里? “陷害臣。” 魏斗焕已然想到。 说着,他将那把匕首拿了出来: “此乃原金戎国主的匕首的复制品,陛下将真品派黄公公千里送到臣手中,因左右金吾卫在百花楼火拼一事,臣曾当着温相与老相国的面展示过这把匕首。” “而今满朝文武都知道臣的手中有着这样一把匕首,而今这把匕首成为了杀死唐德容的凶器,臣自有嫌疑。” 是了,赵家杀死唐德容,很大程度上乃是为了陷害魏斗焕。 尽管手段看上去有些拙劣。 可意义却十分重要。 “如此一来,臣便没有时间去调查其他事,他们便能在暗中清除痕迹,将对他们不利的一切线索尽数斩断。” “待得臣能自证清白,再度调查他们之时,他们早已高枕无忧。” 魏斗焕想到了昨日崔明佑所说的有关林维申被选入都察院的事。 这件事崔明佑不过是刚刚发现,便立刻来通报给自己,请求自己严查。 而自己也正准备今日入宫面见太子,加以说明。 可眼下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从崔明佑发现此事,魏斗焕便觉得十分巧合,而今再联系到唐德容之死,他越发觉得蹊跷。 看来,有人为了掩盖林维申被选入都察院之事,为阻止自己调查此事,可谓煞费苦心。 不过这样的手段并不罕见,不过是用一件事来掩盖另外一件事的热度。 这在魏斗焕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不是常见的公关手段么? 但也因此,魏斗焕深知,林维申被选入都察院一事,涉及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不得不才出此下策来转移视线,阻止自己调查。 换言之,林维申的事,远比赵家陷害自己还要严重。 但魏斗焕并未将此事告诉太子。 太子也不知魏斗焕说的乃是此事,还以为魏斗焕说的依旧是赵家的春闱舞弊案。 于是听罢后当即皱眉问道: “此事已经结束,还有什么可掩盖与清除的痕迹?” 魏斗焕闻声,神色一时冷冽道: “殿下,他们想做的,并非帮助赵家,而是彻底将臣扳倒。” “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第303章 善动敌者,形之 事情越发的诡异,越发的蹊跷,看上去越发的复杂。 可实际上,当将一切复杂的表象去除以后,只看这些事件的主要枝干,便不难发现,赵家与其背后之人,所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指向魏斗焕。 从赵家的春闱舞弊,设计挖坑给他魏斗焕。 再到如今利用赵家想要得到那份名单,从而将唐德容杀死,陷害他魏斗焕。 这些人始终在坚持不懈,坚定不移的贯彻一个目标,那就是对付他魏斗焕。 “孤不想不知道前因后果,孤只想知道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现在唐德容死了,赵家便又能在京城兴风作浪,孤对赵家的惩罚,说不定过不了几日,赵家便能让陛下为其沉冤昭雪,孤这个国岂非监得一无是处?” 太子提到了一件十分关键的事。 那就是唐德容是赵家春闱舞弊案的关键人证,现在唐德容死了,他的供词也就死无对证。 一旦赵家向皇帝伸冤,皇帝要求重新调查,赵家岂非就有了翻案的可能性? 这对太子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身为太子,监国之时所办的案子,却被皇帝翻案了。 这岂非说明太子监国不力?或者说太子本身就不具备监国的能力? 再往大了说,岂非说明太子根本就没有成为太子的能力? 如此,已然涉及国本! 再说此事对于魏斗焕的影响。 魏斗焕作为当初结案时的控方,因为此案而升任的金吾卫将军,一旦赵家翻案,魏斗焕这个将军的武职还能继续做下去么? 因为此案,而被天下士子所敬重的魏斗焕,还能继续维持“一片青天”的口碑与名声么? 赵家会放过魏斗焕么? 故而唐德容之死,看上去是很小的一件事,可一旦赵家加以利用,那便是对付魏斗焕,对付太子的杀招! 现在太子问及魏斗焕想怎么办,魏斗焕只得如实回答到: “殿下,臣以为不能跟随他们的脚步走。” “兵法有云,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善于调动敌军的人,会向敌军展示一种或真或假的军情,敌军必然据此判断而跟从;给予敌军一点实际利益作为诱饵,敌军必然趋利而来,从而听我调动。一方面用这些办法调动敌军,一方面要严阵以待。 “若一直跟随敌人的脚步行动,我们便始终落人一步,无法占据先机。” 魏斗焕想着,当即将心中计划说了出来: “臣打算用那份名单,在朝中掀起风暴,届时谁站在赵家那边,一目了然。” 赵承炳已经被魏斗焕彻底拿捏,赵世雄深知无法采取行动救援,所以一定会放弃。 如此一来,魏斗焕便失去了利用赵承炳来钳制赵家的手段。 于是,那份名单便成了魏斗焕当下最好用的利器。 只要他能拿到名单,赵家必定紧随其后,现出原形。 届时,他想如何对付赵家,岂非手到擒来? 更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还能顺带着引出赵家背后之人。 “你当真要这么做?” 太子有些怀疑。 更确切的说,太子有些反对魏斗焕这么做。 因为这样做,大乾朝廷将迎来史无前例的巨大风暴,即便身为太子,也难免牵涉其中。 届时皇帝若是得知他这个太子监国,监出这样的大事,对他的信心岂不是消减? “殿下不必担心,此事乃臣自作主张,与殿下毫无关系,便是陛下问起,臣也是这句话。” 魏斗焕当然理解太子的反对,当即表态道。 可太子却摇头道: “就算你这样说,父皇也不一定会相信了。” “孤身为东宫太子,发生这样的事,却一无所知,那与参与谋划此事有什么分别?” “这件事你还是好好想想,切莫着急。” 考虑到东宫之位,太子不得不慎重。 皇帝膝下尚有成年皇子三位,未成年皇子一位。 这东宫太子现在他坐得,其他几个皇子未尝坐不得。 再加上朝廷之内,京城之中,诸事繁杂,太子在处理国政时,也并未得到皇帝满意的肯定,东宫之位,很难说啊。 “臣恳请殿下......” “别说了!” 魏斗焕还想坚持,可却被太子厉声喝止。 只见太子眼神凌厉,声音森寒道: “凡是有个度,一旦超过这个度,便是孤无力回天,你是想让孤第一次监国便丢掉东宫之位么?” 大乾历史上的历代太子,都未曾顺利登上皇位。 即便是现在的皇帝,当年也并非太子。 只是大乾历代皇帝,或多或少都有一统天下的决心与毅力,虽至今没有任何一位皇帝完成此千古大业,但也消减了不少民间对皇室的议论。 而今的太子在历代太子中,只能算作中规中矩,太子自己也知道。 所以与其铤而走险,不如坚守本业。 用太子自己的话来说,那便是:我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犯错。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乃是如此。 闻声,魏斗焕深知无法改变太子的主意,于是只得点头称是。 好一阵后,太子忽的道: “你与赵家已是斗得水深火热,难解难分,你既抓了赵承炳,便该当想到赵家会如何反扑。” “今日之事,总归是你失责。” “孤不好处罚你,但你也知道这种事,绝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懂吗?” 魏斗焕乃是皇帝派回京城的。 再加上魏斗焕的身份里,还有一层乃是千牛卫郎将,直属皇帝调遣。 即便是太子,也没有权力对其进行直接处罚。 而太子此言,对于魏斗焕而言,则更像是一种警告。 “臣谨遵殿下教诲。” 魏斗焕当然也知道,太子如此警告,便是希望自己能够妥善处理好后面的事。 不然一旦出现差池,太子能做的,也只能是不再偏袒。 这对魏斗焕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随后,在鱼公公的护送下,魏斗焕离开了皇宫,刚到皇宫边上,魏斗焕便看着鱼公公问道: “公公想好如何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鱼公公不料魏斗焕竟还在执着于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当即呵斥道: “将军不要命了,切莫连累老奴,老奴侍奉太子二十年,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岂能是将军三言两语便能挑拨离间的!” 话毕,鱼公公十分不悦的拂袖而去。 而看着鱼公公离去的背影,魏斗焕的嘴角当即掀起一抹弧度。 第304章 机敏有余,远虑不足 魏斗焕从皇宫出来后,并未直接返回魏府与属下回合,而是去了庄家。 唐德容的死,他觉得理应告诉庄小莹。 本就有些后悔的庄小莹再听得唐德容之死的消息后,顿时呆立原地,眼泪不争气的便掉了下来。 自庄文言与庄夫人去世后,唐德容可谓是庄家内,庄小莹最信任的人。 只是她没想到唐德容居然有那般狼子野心,也并未想到那日与唐德容在堂上争吵,居然是与唐德容最后一次见面说话。 短短的几个月内,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三个人先后离世,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陌生的人世间。 别人或许不懂庄小莹心中苦楚,可魏斗焕太清楚不过了。 因为他也是这样过来的。 从小孤苦伶仃,无父无母,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学艺从军,一个人在疆场杀敌,一个人躺在黄沙漫天的沙场里呕血喘息。 为了活下去,他拼了命的杀敌。 为了活下去,他几乎差点丧命。 看上去乃是悖论,可落在魏斗焕身上,却是那样合理。 如今,这种事也出现在了庄小莹身上。 只是比魏斗焕好一点的是,现在的庄小莹至少还有魏斗焕能够安慰她。 “庄家的事便是我的事,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我虽不能阻止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伤害你,但我敢保证,只要有人敢伤害你,我必定会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魏斗焕对庄小莹始终如一的承诺。 没人可以动摇此番承诺,也没人可以质疑如此承诺。 “唐叔是魏大哥杀的吗?” 庄小莹抬起泪眼问道。 魏斗焕摇头道: “不是。” “他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他咽气。” 在庄小莹看来,唐德容私吞庄家产业,欺骗于她。 魏斗焕为遵守对她的承诺故而杀死了唐德容,合情合理。 听到魏斗焕如此一说,她顿时更加深以为然。 “就算魏大哥憎恨唐叔对我的欺骗,可是魏大哥不是已经教训他了吗?为什么非要取他性命?” 泪眼朦胧的装效应抬起头,满眼尽是苦楚的问道。 魏斗焕急忙解释道: “凶手不是我,我之所以将他带走,为的是保护他的安全。” “我若想杀他,在金吾卫,随便挑个日子不好吗?为什么要到他流放之日,在城门口,光天化日之下将他杀害呢?” “妹妹,你应该相信我才对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没理由骗你,不是吗?” 魏斗焕不希望被庄小莹误解,更不希望因为此事,庄小莹与自己产生隔阂。 闻声,庄小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 “魏大哥说的是,是我误会了。” “可是......可是我还是很难过......为什么我身边的亲人要一个个的离开我......” “魏大哥,我不想在看到有人离开我了......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伤心了......呜呜......” 泪如雨下。 庄小莹一边说着,一边扑进魏斗焕的怀中,放声大哭。 世人只看到她身为庄家小姐,从小锦衣玉食。 可却没人看到当她经历这一切时,内心所受的摧折,那是无论多少金银都无法抚平的创伤,也是无论何种山珍海味也无法掩盖的苦痛。 上天给了她一个让别人羡慕的家庭,却又在黎明前摧毁,让原本温馨的一切都随之崩溃。 这不是她想要的。 “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魏斗焕拥她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道。 ...... 江威乾最近很是惬意。 因为春闱监考有功,他被朝廷赏赐,而今已是户部左侍郎,距离户部尚书一职,只剩最后一步。 这一日,得王仲秋邀请,特来王府赴宴。 宴席开始之前,王仲秋将江威乾带到了书房,随后从书案上拿起一本奏疏,递给了他。 “此乃礼部两个侍郎上奏给太子的奏疏。” “你好好看看。” 说完,王仲秋便走到窗边,双手背在了身后。 江威乾闻声一怔,忙打开奏疏,一看之下,顿时冷汗淋漓。 “老相国,此疏绝对是污蔑!” “下官绝不会如此......” 他还想狡辩,可谁知王仲秋却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 只听王仲秋声音低沉的道: “当年江膺熜初入朝堂,便是老夫为他引的路,他与林家之事,老夫本不愿多言。” “然而如今林家死灰复燃,意欲再度重现朝堂,看来当年之事,你江家与林家始终还是没能引以为戒啊。” 当年林楠生科举舞弊之事,确实另有隐情。 只是时过境迁,当年之事已无法考证,王仲秋所言,也只是希望江威乾不要重蹈当年江膺熜的覆辙。 “你大伯为官一任,在朝中素有威名,但因,为林楠生求情,而被陛下闲置,虽有右都御史之名,却并无右都御史之实。” “梁北兴是你大伯举荐的,按理陛下不该用,但陛下最终还是用了,可见陛下对当年之事也是知晓内情的,只是无法明言而已。” “如今你与林家,梁北兴如此行事,若是陛下得知,岂非以为你们要为当年之事翻案?” 王仲秋话到此处,转过身来,眼神凌厉。 皇帝决定的事,便是千错万错,那也由不得臣子去纠错。 此乃历朝历代,亘古不变的真理。 林楠生与江膺熜之事,事关重大,皇帝事后察觉,已有悔意,这便是对江家,林家最大的致歉。 可现在江威乾与梁北兴联手将林维申送入都察院,已然触犯了皇帝的逆鳞。 “老相国!” 江威乾闻声,“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事已至此,狡辩已是无用,故而他只在地上磕头,砰砰作响,却是一句话也没有。 见状,王仲秋叹息一声将他拉了起来,再度叹道: “你啊,总是以为天底下你最聪明,可从来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 “还记得你当年金榜题名时,老夫给你的评语么?” 闻声,江威乾当即言道: “机敏有余,远虑不足。” 王仲秋点头道: “是啊,你与梁北兴都只想到为林楠生,江膺熜讨回公道。” “可你们也不想想,你们的公道是公道,秦家的公道便不是公道?” 话到此处,王仲秋摇了摇头,将那本奏疏从地上捡了起来,而后扔到了书案上,这才继续道: “今天吃过饭,你便去找梁北兴,无论如何想个理由出来,务必将林维申之事理顺畅,绝不可留下任何口舌给别人!” 第305章 第二次案情总结大会 是夜,月朗星稀。 长安城的夜,从不寂静。 暮鼓刚刚敲过,西市灯火便愈发明亮起来,各色灯笼高悬于店铺门前,红黄蓝绿,不一而论,各自绘着花鸟鱼虫,写满吉祥诗句,将整条街映照得如同白昼。 魏斗焕的魏府坐落于西市最角落,虽说不太好,但因为地处偏僻,自然而然落得清净。 这也方便了天水与星河赶来赴约。 今晚在魏府集结的,乃是魏斗焕在京城半年之久所结交的所有力量。 上至王府的王煜,下至赵振马成等人,皆在其中。 而比起上一次在金吾卫属衙汇合,这一次又多了一人,那便是孟非宗。 自魏斗焕升任金吾卫将军后,孟非宗便处于半官半隐的状态,左金吾卫的大小事情,基本上都要先经过魏斗焕的手,这才会去到左金吾卫将军府。 换言之,现在左右金吾卫的实际领导,都是魏斗焕。 见得人都已经到齐,魏斗焕当即将最近之事做了一个简单总结: “第一,赵家背后之人利用赵家意欲得到庄文言留下的名单,设下连环计,陷害于我,明日便会有奏疏送到太子殿下面前,诬告我杀死唐德容。” “第二,赵承炳我不会放,那份名单,我必须拿到手。” “第三,林维申被选入都察院一事,情况到底如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第一和第二件事紧密相连,只要解决了第二件事,第一件事自然不在话下。 只不过,那份名单在相国寺内,而魏斗焕虽是千牛卫,可佛门重地,也不是他想随意搜查便能去搜查的。 而且一旦他大张旗鼓的去搜查,反倒会引起赵家的注意。 届时,赵家出手阻拦,或者半途抢夺,就算魏斗焕得手,最终也难逃太子斥责。 所以这件事,并没有魏斗焕说的这么简单。 至于林维申一事,这件事涉及二十年前的旧案,很多案情细节已经逐渐被淡化,而且也不是当务之急,自是不用现在就动手。 “魏兄,说句你不爱听的话。” “我若是你,我就老老实实将这些事全都上奏给陛下,让陛下定夺。” “说到底,赵家是陛下的亲戚,又不是你的亲戚,你费心费力的做这么多,到最后还是不讨好,何必呢?” 魏斗焕升任右金吾卫将军一事,其实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太子还是等到了魏斗焕揭穿赵家舞弊案以后,才下令给了魏斗焕这个武职实名。 换言之,魏斗焕揭穿赵家舞弊的事,魏斗焕并未从中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奖赏。 这可不就是费力不讨好么? 天水说话一向很直接,此次也是他第一个开口。 闻声,一旁的王煜不乐意道: “我不同意。” “陛下亲征在外,京城之事,我等身为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解难。” “岂有一有问题,便甩给陛下的道理?若满朝文武皆是如此,那我大乾还要我们这些臣子做什么?” 其他人并未出言,都只是沉默。 天水闻声,看了王煜一眼,笑呵呵道: “王兄,我不是针对你哈,我只是就事论事。” “赵家之事本就复杂,再加上这件事背后指不定还有其他势力的影子,一旦魏兄介入过深,到时候纵使想抽身自保也是不能。” “今日太子殿下的态度很明确,不让魏兄用那名单去对付赵家,你让魏兄怎么办?难不成抓了赵世雄与赵世平,也和赵承炳一样,严刑拷打?” 因为天水与星河皆是裴行远的手下,故而他们的行事风格与裴行远相差无几,宗旨便是在自保的前提下,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绝不犯险,但也绝不与任何人翻脸。 做人与做官都是一个道理,有一线,好相见。 但王煜不一样,王煜出身王家,自小学便是修身齐家治天下。 为皇帝尽忠,为国家尽职,那是他王家的家训。 “名单之事可以不急。” “只要我们能想办法拖住赵家对魏兄的攻势,自然有时间查到赵家的破绽。” “那把匕首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王煜说着,示意魏斗焕将匕首拿出来。 随即,魏斗焕将自己的匕首,与那把复制品都拿了出来,摆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这一把是陛下差遣黄公公送回来的。” “而这一把......” 魏斗焕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当初刘三为何要带这样一把匕首来京城。 若说是为了陷害他魏斗焕,可当时情况之紧急,刘三又在城外,如何陷害呢? 交给庄文言? 可庄文言明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甚至连布防图都未曾带回京城,又能将这样一把匕首带回城内? 所以再度看到这样一把匕首出现,魏斗焕十分困惑。 “看两把匕首的制作工艺,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换言之乃是有人从金州带来的。” “陛下亲征,身在金州的人不多,除了几位大将军外,便只剩下年初刚刚派到金州的地方官。” “我今晚回去就查,看他们谁与当初的韦智案,宋明铮案有关联。” 卢显节的大理寺自然有着这两个案子的卷宗档案,而要查金州的地方官以及大将军,自然也需要刑部的支持。 他的话音落下,目光当即看向了高硕。 高硕见他看向自己,当即犹犹豫豫的看着魏斗焕道: “魏将军,不是下官不想帮将军,只是陛下密令,这些地方官的卷宗都是绝密。” “便是我刑部内,也只有尚书大人知晓具体内容,我与文侍郎至今不知这些地方官的身世调查卷宗内容。” 金州乃是皇帝亲自打下来的疆土。 而他派什么样的人去金州帮他看守,帮他在这片土地上教化万民,那自是有着他自己的考量。 皇帝不说,当臣子怎好去问? 高硕不过是一刑部侍郎,杨焕之都未曾开口询问,他哪有这个胆子? 于是面对卢显节之言,他只得如此实话实说。 闻声,魏斗焕点头道: “这事你做得对,陛下既然说了是绝密,那我等便不该窥探。” “但这把匕首的来历定然不简单,若非京城有人与金州之人勾结串通,这匕首万万进不来京城。” “千牛卫右将军在江南如何?” 魏斗焕忽的抬头看向王煜。 当初就是因为刘三之事,千牛卫右将军被软禁在江南。 而今几个月过去,这位右将军的软禁,应该已经取消了吧? “右将军去了边境,向陛下述职,具体情况尚不知晓。” “魏兄是怀疑右将军?” 王煜皱眉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刘三的事,右将军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陛下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软禁他。” “宋明铮案结束后,陛下也未结束对他的软禁,说明他所犯之事,定然不止是因为布防图。” “我的想法是,千牛卫消息通达,右将军多半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 第306章 魏斗焕的应对之策 金戎国主匕首的复制品,到底从何而来,又是如何进入这长安城的,别人或许不知,但千牛卫右将军,定然知晓。 因为当初便是他负责将刘三送至长安城郊,刘三身上的那把匕首,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魏斗焕提及此事,自然是希望王煜能亲自跑一趟,去往江南询问。 “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先请示陛下?” 这时,董少卿提醒道: “千牛卫右将军被软禁,具体原因不得而知,陛下既未解除软禁,那便是待罪之人,你如此堂而皇之的前去询问如此机密之事,若不先请示陛下,只怕给人留下口实。” 皇帝既没说为何软禁千牛卫右将军,那便不是魏斗焕该知晓的。 可当下事关原金戎国,事情可大可小,自是先请示皇帝,得到首肯后才好去江南询问右将军有关此事的细枝末节。 只不过如此一来,这件事最终还是交给了皇帝定夺。 王煜欲言又止,但看他的样子,思索再三后,还是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见状,魏斗焕当即点点头道: “既是如此,那边有劳王兄快马加鞭前去金州了。” 此事,最合适的人自然是王煜,无论是前往金州请示皇帝,还是前去江南询问右将军。 “我明日便动身。” 王煜并未推辞。 接着,天水再度提到了庄文言生前留下的那份名单。 “相国寺就在城郊,也不大,若是全力搜查,总能将那份名单找到。” “可如此一来,不止赵家知道此事,太子殿下也会知道此事,魏兄可想好要这么做?” 魏斗焕既一定要找到那份名单,便只有此法。 只是这样一来,势必闹出动静,届时赵家得知此事,会做出如何丧心病狂之举,无人可以预料。 而太子早已明言不希望魏斗焕通过此份名单在朝天掀起风浪,来对付赵家,届时只怕也会出手阻止。 天水的意思很明确,这份名单是个祸端,魏斗焕非要找到这份名单,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我也是这个意思,太子殿下既已明言,魏兄如此而为,那便是与太子殿下对着干。” “魏兄,不是兄弟不相信你,只是如此之举,非智者所为,还请魏兄三思而行。” 星河与天水的意见一致。 如今魏斗焕身在京城,说话办事,首先要考虑的便是太子殿下,总不能因为他魏斗焕乃是皇帝派回京城,乃是皇帝手中的刀,便肆无忌惮,将太子不放在眼里吧? 如此一来,皇帝百年之后,魏斗焕还想继续在京城混下去? 更为关键的是,太子在京城又不是没有势力。 届时太子出手阻拦,他魏斗焕还能连同太子一起对付了? “慎言。” 眼见天水与星河越说越是离谱,董少卿忙提醒到。 闻声,天水与星河这才打了个“哈哈”,各自罢言。 魏斗焕当然知道两人好意,毕竟事关太子,稳妥一点总归好的。 只是名单之事,事关重大,若让赵家得手,那便不是得不得罪太子的事了。 “这样,你们先派人去相国寺暗中调查一番。” “先看看情况。” 思来想去,魏斗焕最终还是决定让天水与星河先去调查一番。 “另外,严密监视赵家那边的动静,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其实魏斗焕对赵家的监视一直未曾停止过,但此番监视,显而易见的并非字面意思上的监视。 赵家既将唐德容杀死灭口,那么便说明赵家定然知道有这样一份名单存在,而且知道唐德容乃是唯一知情人。 于是赵家对于这份名单到底知道多少,知不知道就在相国寺内,以及这份名单的具体内容,便是魏斗焕此刻最需要探查清楚的。 只是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赵家经春闱舞弊一事,对府中之人进行了内查,我们的人都暴露了,现在再想派人进去打探消息,恐怕比登天还难。” “千牛卫那边呢?” 天水看着魏斗焕问道。 金吾卫虽负责京城内的消息,但赵家也不是傻子。 春闱舞弊案中,唐怀朝到底是怎么暴露的,赵家难道不会自省? 所有赵家内查是必然的。 此刻金吾卫要想继续派人进去,不但没有成效,反而还会引起赵家的警觉,天水与星河只得将希望寄托于千牛卫。 “千牛卫自是在监视,但......” “但什么?” 几人纷纷将目光转向王煜。 只听王煜道: “但不如我王家的情报网管用。” 话到此处,王煜并未继续多言。 不过在场众人也都是反应了过来。 千牛卫与金吾卫打探消息确有一手,可此刻的赵家显然不再是当初的赵家,普通手段如何能够打探到魏斗焕想知道的消息? 而王家的情报网,乃是以京城内诸多达官显贵府中女眷构成。 这个途径,显然要比千牛卫与金吾卫更具可能性。 “此事,我去与你家老爷子交涉。” 要借用王家的力量,自然需要与王仲秋沟通。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一件事还需要商议。 明日朝会。 赵家杀死唐德容,或者说赵家背后的势力将唐德容灭口,用那把金戎国主匕首的复制品嫁祸给魏斗焕,虽说栽赃的痕迹很重,可这并非没有效果。 “这件事无论是赵家所为,还是赵家背后的势力所为,明日朝会只怕都会对魏将军发难。” “魏将军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高硕身为刑部侍郎,自然知道在长安城门外杀人意味着什么。 按照大乾律,凡杀人者,无论官职爵位,皆是死罪。 所以即便是魏斗焕,一旦被坐实了杀死唐德容的罪名,那便是妥妥的死罪。 “明日说不定他们还会让唐怀朝上朝作证。” “以那日唐怀朝对魏将军的态度......” 那日在刑部大牢内,唐怀朝在得知唐德容已死的消息后,第一个怀疑的便是魏斗焕。 他一旦上朝作证,即便魏斗焕没有做过此事,也会给对方留下把柄。 至少,他魏斗焕在京城是否还能做到守纪奉公,所有人心里都会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特别是太子。 太子一旦对魏斗焕生疑,魏斗焕还想继续对付赵家? “魏兄?” 见魏斗焕只皱眉沉思,却是一句话也无,众人不由皆是好奇的看着他。 闻声,魏斗焕回过神来道: “我是在想,有没有可能,咱们就是顾虑太多,畏手畏脚,所以才会被赵家屡次捷足先登?” 从春闱开始前夕至今,在魏斗焕与赵家的斗争中,似乎每一次,赵家都能先魏斗焕一步。 而这一次,魏斗焕希望有些不一样。 第307章 他唯一能改变的,只有他自己 从与赵家初次因庄小莹之事产生纠葛开始,魏斗焕便在赵家,或者说赵家背后之人的算计下处于下风。 虽说被人算计,理所当然。 可当他想要反击之时,却仍旧如此,那便不是他的风格了。 兵法云,致人而不致于人。 疆场出身的魏斗焕岂能不懂这句话的含金量? 沙场如是,官场亦如是。 只有牢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这边,才能让敌人疲于奔命。 翌日,魏斗焕一大早就来到了王府。 昨晚与王煜商议的,通过王府的情报网来打探赵家内部的消息,这件事自然是要与王仲秋商议的。 王仲秋听罢后,并未拒绝,而是立刻命令王骥前去给情报网的负责人打招呼。 另外,王仲秋还道: “赵家之事好比是疥癣之疾,虽不足以致命,却使人瘙痒难忍,你要对付赵家,老夫本没什么话可说。” “但你也应当知道,赵家之所以能在京城横行霸道,乃是因为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 “而今你要对付赵家,一旦将赵家暗中干的那些事彻底揭开,陛下颜面何存?” 春闱结束后,在朝会上,在魏斗焕指控赵家舞弊之时,王仲秋就曾对太子说过这话。 只不过当时王仲秋给太子的建议是,对赵家的惩罚暗中为之,不宜声张。 可如此谏言,也已显现出王仲秋为皇帝考量的本心。 毕竟赵家是皇亲国戚,一旦把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皇帝该当如何自处? 即便皇帝放得下自己的颜面,同意了魏斗焕的做法,可当事情真的闹大,天下人会如何看待皇帝? 是认为皇帝有魄力有决心惩治皇亲国戚呢?还是认为这些个皇亲国戚在皇帝的庇护下,正在大口吸着大乾的血? 王仲秋不反对魏斗焕为皇帝在京城大开杀戒。 但是不能过火,不能上头,要学会适可而止。 这才是最难的。 毕竟从韦智案,宋明铮案,周五晟案便不难看出,皇帝也不想大做文章,皇帝也只不过是点到即止。 一旦魏斗焕自作主张,过于执着的想要将这些污糟事尽数揭穿。 那在皇帝眼里,魏斗焕还是那把他能掌控的刀么? “你这把刀,只有陛下能掌控,可一旦脱离了陛下的掌控,你自己想想后果。” 王仲秋的建议到此为止,并未继续深入下去。 但后果,却是显而易见能想到的。 再锋利的刀,也只能握在皇帝手中。 一旦握不住,再锋利的刀,也只能被销毁。 魏斗焕这把刀,也不例外。 “唐德容罪不致死,他们杀了唐德容,不过是想以此来陷害我。” “我即便不为唐德容讨一个公道,也该为自己讨个公道。” “老爷子,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魏斗焕的眼神坚毅。 无论是基于唐德容之死,还是赵家对他魏斗焕的陷害,他魏斗焕都应该做出反击。 这是他在京城立足的根本。 倘若谁人都可以踩在他头上拉屎,那他即便躲过了这一关,后面那些关难不成还要如此窝囊? “老爷子,事已至此,此番若不与赵家分出个胜负,此事只怕难以了结。” “王煜已经去了北境,陛下是何意思,很快便有来信。” 魏斗焕让王煜前去北境,一方面是因千牛卫右将军,另外一方面,其实也是询问皇帝对赵家的意见。 而今他也尚未拿到那份名单,与赵家的决战尚未开启,一切都还有时间。 “倘若陛下让你放弃,你会放弃么?” 这时,王仲秋问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魏斗焕闻声一怔,立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之前无论是韦智案,还是宋明铮案,周五晟案,乃至于后来的百花楼一案,皇帝对魏斗焕的支持可谓都显而易见。 也正是因此,魏斗焕才敢在京城大张旗鼓的办案,甚至都不把温清源放在眼里,不把吴国公府放在眼里。 可赵家之事,牵涉皇家,一旦皇帝让魏斗焕放弃,魏斗焕当真放得下? 魏斗焕一旦放下,唐德容之死,唐怀朝的一生,乃至庄文言最后留下的后手,岂非都白费了? 当然,说起来这些事原本与魏斗焕本就没有关系。 若非唐德容意欲更上层楼,若非唐怀朝不明是非,若非庄文言意图保全自身,他们又岂会落入赵家的彀中?成为赵家算计的对象? 魏斗焕可怜他们,谁又当真为魏斗焕着想过? 可即便如此,魏斗焕这心里却还是有着一根刺,深深扎入心脏,随着心脏的跳动而不断传来疼痛。 他改变不了这些人,他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 他唯一能改变的,只有他自己。 思索至此,魏斗焕深吸一口气道: “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无常,我所做的,都基于我对这世界最朴素的本心。” “陛下若当真不愿将赵家那些丑事揭穿,我自会按照陛下所言行事。” “但.....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彻底揭穿赵家的真面目!” 这就是魏斗焕的态度。 即便皇帝阻止了此刻的魏斗焕,也无法阻止将来的魏斗焕。 这件事,魏斗焕现在做不到,并不代表未来做不到。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这件事他魏斗焕一定会做到! “好!” 王仲秋闻声,双眼中立时浮现出一抹欣赏之色,脸上满是笑意的道: “你有此心,那便足矣。” “看来陛下果真没有看错人,你的确担当的起陛下的重托。” 皇帝让魏斗焕回京,当真只是为了让魏斗焕搅动京城风云? 以皇帝的智慧,又岂能想不到今日的局面。 只不过,皇帝深知自己时日无多,有些事总需要有个开头,而如何开这个头,由谁来开启,便是至关重要。 从眼下看来,魏斗焕显然就是皇帝选中的开启此事之人。 而魏斗焕的这半年表现,也确然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与重托。 即便日后皇帝当真有个不测,有个三长两短,以魏斗焕的性格,也定会将皇帝的嘱托坚定不移的执行下去。 这才是皇帝选择魏斗焕回京最重要的原因! “老爷子,还有件事。” 魏斗焕不再就此事多言,而是询问到另外一件事: “林维申被选入都察院一事,老爷子可曾知晓?” 这件事,在昨晚的魏府大会上,并未进行讨论,这本不是一件十分着急的事。 昨日魏斗焕本就打算前来询问王仲秋,可被太子召去,耽搁了。 闻听此言,王仲秋神色微微一怔,脸上笑意缓缓消散,最后只剩下淡淡的忧愁挂在眉眼之间,一时直叫魏斗焕深感不解。 第308章 林家旧事 林维申被选入都察院一事,其实对于魏斗焕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 这件事完全是因为崔明佑前来汇报,这才引起了魏斗焕的注意。 倘若不是因为崔明佑,魏斗焕压根儿就不会注意到这件事。 但此刻见得王仲秋脸上的愁容,魏斗焕顿觉此事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此事,当真另有隐情?” 魏斗焕皱着眉头问道。 下一刻,王仲秋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道: “若是旁人问起,我自是不会多言。” “但既是你问起,我便与你明说了。” 随即,王仲秋便将当年林楠生,江膺熜之事说了。 “当年江膺熜初入朝堂,便是老夫提拔的他,建议都察院选其进入都察院,为言官,行谏事。” “但江家与林家在诚安的关系,想必你已经猜到一二,这两家多年联姻,早已是亲上加亲,不分彼此。” “故而林楠生在进入朝堂之时,多受江膺熜的庇护,一路做到户部尚书的位置。” 王仲秋说的这些,魏斗焕都早已查过,确然如此。 随即,王仲秋步入重点,眼神中泛起追忆之色的道: “可林家春闱舞弊之事,案发之时,老夫第一个不信,为此还专门上疏请求陛下明察。” “老夫原本以为江家也会如此,可谁知那时候江家却一个屁也没放,江膺熜身为都察院右都御史,更是在当时沉默不言,一副明哲保身的态度。” “于此,老夫便怀疑此事乃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设局,意欲扳倒林家。” 听到此处,魏斗焕这才明白当初林家舞弊案发时,林家为何倒得如此之快。 林和靖舞弊之事,乃是赵家发现的,赵家乃是皇亲国戚,赵家上疏皇帝,皇帝自然深信不疑。 而查察之下,林和靖舞弊确有其事,江膺熜身为都察院右都御史的沉默更像是坐实了此事,皇帝盛怒之下,将林楠生革职罢官,自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听王仲秋此言,林和靖舞弊之事,显然是一个阴谋。 “当时林楠生既已是户部尚书,江膺熜又是都察院右都御史,他们两家联手,在朝堂之上已然拥有一席之地,便是老爷子的王家想要动林家,也得再三掂量吧?” “谁会有如此实力,对林家下手?况且扳倒了林家,对此人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魏斗焕不由出言问道。 二十年前,温王谢三家尚未成为朝中三恒,因为当时的谢嗣同还不过是东宫侍讲,而温清源更只是吏部侍郎。 王仲秋虽是当朝宰相,可他的话,在那时也还没到群臣听命的地步。 毕竟当时他还是右相。 而当时的左相姓秦。 闻声,王仲秋不由点头道: “是啊,当时老夫也在想,谁会如此设计陷害林家,为的又是什么。” “可惜当时朝中事务繁杂,许多事一旦堆积起来,要想逐一处置,便是件十分头疼之事,再加上那时候我忙着暗中执行陛下的命令,故而耽误了。” “也是后来,当陛下将秦少伯逐出朝堂之时,老夫这才想到秦家。” “秦家?” 魏斗焕闻声不由一怔,立时想到了太子一脉的秦家。 太子的母亲,也就是皇后,便是秦家人。 所以说太子身上,有着一半秦家血脉。 而秦家在京城,乃是最大的皇亲国戚,即便是赵家也不如。 这也就是赵家为何急于在朝堂之上笼络属于自己的势力的原因。 皇帝时日无多,一旦皇帝驾崩,赵家便失去了作为皇亲国戚的依据,届时赵家在京城所做之事,难免被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揭穿。 一旦如此,赵家能不能继续在京城待下去都是两说,还想保住地位?只怕是痴人说梦。 反观秦家。 太子即位,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不就是秦家? 故而秦家自然不用着急,即便当年秦少伯身为左相,却被皇帝罢黜。 因为秦家知道,只要太子即位,秦家迟早会重返朝堂,无需着急。 “当年陛下意欲西征炎国,但苦于林楠生不给钱......林楠生的性格,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他一旦认定的事,便是陛下也不能更改,他说不能打仗,不给钱,即便陛下将旨意直接下到了户部,他也是一分钱不给。” “陛下总归不好因为自己想要打仗,便对这样一位敢于说真话,说实话的大臣动手,故而多有退让。” “只不过当时陛下清退朝中皇亲国戚之事,已经着手实施,不少皇亲国戚被逐出了朝堂,秦少伯虽身为左相,但也感觉到了危险。” “于是秦少伯便暗中策划了林和靖春闱舞弊一事,联合赵家,在春闱之时,陷害林家。” 王仲秋话到此处,微微一顿,继而叹道: “林楠生在朝中,只与江膺熜交好,因为他们互相都知根知底。” “即便是老夫的家门,也从未见林楠生踏足,故而当事情发生,朝上能为林家说话之人,可谓少之又少,再加上江膺熜的沉默,林家舞弊之事便被做成了铁证。” 事情到这里,逐渐清晰起来,魏斗焕的脑海中也逐渐形成了一个大致轮廓。 只听魏斗焕总结道: “秦少伯觉得通过扳倒林家,便能解决陛下的燃眉之急,故而陷害了林家。” “但没想到陛下不许外戚干政的决心如此强烈,纵使秦少伯解决了陛下的燃眉之急,陛下却还是将秦少伯逐出了朝堂。” “林家深知当年之事的幕后主使乃是秦家,故而表面上与赵家合作,其实是在送林维申进入朝堂,进入都察院,查清当年真相,还林家一个清白?” 直到此刻,魏斗焕才知道林维申这名字的含义。 林维申的维护的乃是林家的清白,申诉的乃是林家的冤屈。 看来林家从二十年前林维申降生之时,便在筹划此事。 只不过一直等到今年,皇帝亲征在外,赵家意图进入朝堂,他们这才选择在今年春闱动手,将计划付诸实践。 至于当时江膺熜为何不为林家说话? 其实魏斗焕也明白,当时秦家设计陷害林家,林楠生危在旦夕,一旦江膺熜出面维护,势必遭到牵连。 这件事,恐怕还是林楠生让江膺熜闭口不言的,为的便是留下力量,等待日后林家卷土重来。 而赵家之所以会在那时候与秦家联手,只怕也是因为皇帝外戚不得干政的政令。 赵家与秦家的想法一致,都觉得只要满足了皇帝,便能留在朝堂之上。 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在算计别人的同时,别人或许也正在算计他们。 第309章 崔家吃人,从不吐骨头 皇帝想打仗,但身为户部尚书的林楠生据理力争,死活不给钱。 皇帝若是将林楠生杀了,那便是残害忠良,可若不杀了林楠生,那皇帝心中的宏图霸业便无法施展。 所以在王仲秋刚才那一段旧事中,魏斗焕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身为左相的秦少伯,有没有可能就是在皇帝的暗示下,设计陷害的林楠生呢? 毕竟皇帝是如何一位皇帝,朝中上下包括魏斗焕在内,都知道。 这样一位有着雄心壮志的君主,怎么可能听从林楠生与民休息,休养生息的建议? 可他不好动手将林楠生怎么样,秦少伯难道也不能? 于是身为皇帝的他暗示了秦少伯,秦少伯以为皇帝如此暗示,也是为了将他留在朝堂,故而去做了。 可不曾想林楠生被革职罢官,秦少伯也因为此事被逐出了朝堂。 如此一来,皇帝既解决了不听话的臣子,又解决了干政的外戚,岂非一举两得? 当然,这样的推断与猜测,魏斗焕还没傻到说与王仲秋。 “林维申被选入都察院,正如你所言,大抵便是冲着当年之事去的。” “梁北兴乃是江膺熜的嫡系,当年江膺熜没能帮到林家,眼睁睁看着林楠生被革职罢官,想来临死前交代过梁北兴,助林家一臂之力。” “故而今年春闱结束后,都察院便只选了林维申一人进入都察院,吏部尚书徐恒业乃是谢家的人,中书又由我负责,只要徐恒业与我不将此事说出,朝堂上下自是无人知道此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仲秋话到最后,看着魏斗焕神色严肃的问道。 此事可谓极其隐秘。 因为都察院的人员任命,只需要通过都察院,吏部以及中书,其他人根本无从得知其中的具体。 况且林维申进入都察院,只是一个小小的江南道监察御史,官不过六品,谁会在意呢?谁会刻意去调查呢? 还有林维申的家庭背景,除了几个副考官以及王仲秋这个主考官,以及刑部尚书杨焕之外,其他人如何能够知晓? “四个副考官里,徐恒业,江威乾都不会外传。” “徐恒业有自知之明,当年之事牵扯秦家,谢家又是铁打的太子党,徐恒业绝不可能对外泄露林维申之事。” “江威乾乃是此事的谋划者之一,自然也不会告诉你。”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孙百策以及崔明佑了。” 魏斗焕既能知道林维申乃是林楠生的后人,那么对林维申的家庭背景定然了如指掌。 杨焕之虽是春闱举子家境的调查者与总署者,可杨焕之乃是朝廷中有名的中间派,况且此事牵扯秦家,牵扯太子,杨焕之自然而然被王仲秋排除在外。 而仅剩的四位副考官中,徐恒业与江威乾都不可能。 “孙百策因为帮助赵家舞弊之事,已然被革职查办,他若是想保命,那也应该求助于温家,现在捅出这样的事来得罪秦家,得罪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岂非更想置他于死地?” “所以告诉你此事的,乃是崔明佑,对吧?” 王仲秋一番分析后,几乎不用吹灰之力,便肯定了崔明佑乃是告诉魏斗焕关于林维申之事的人。 在大乾朝堂混迹了几十年,从此事便不难看出王仲秋的睿智。 眼见魏斗焕点了点头,王仲秋便继续道: “崔家虽不如我王家,温家以及谢家,但在朝堂之上的地位也不容小觑。” “老夫丑话说在前头,崔家人说的话,你最好一个字都别信。” 最后一句,更像是一种警告。 这让魏斗焕不由犯疑问道: “老爷子此言何意?” 只听王仲秋解释道: “崔明佑,崔迁山都是精明强干之人,别看他们官不大,职权不大,但这两兄弟能够同时在朝为官,你便知道河北崔氏的厉害。” “这帮人与谢家不一样,谢家的中立乃是因为谢家乃是铁打的太子党,拥护太子乃是谢家唯一的出路,所以他们的种种行为,至少还有迹可循。” “可崔家在朝中三边不靠,毫无结党的痕迹,崔明佑与崔迁山却仍旧能够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河北崔氏的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你知道螳螂如何生养后代么?” 螳螂在交配后,雄性螳螂往往会被饥饿的雌性螳螂所吃掉。 这在自然生物界中乃是不多见的繁衍后代的结果。 王仲秋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崔家,正如雌性螳螂一般,在与人合作后,通常会将合作之人吃掉,从而来充实自己。 只是与螳螂不同的是,崔家吃人,从不吐骨头。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温王谢三家,至今也没找到能够将崔家扳倒的把柄。 而在朝争权斗之中,最令人恐惧的便是毫无破绽的对手。 这样的人运气太好,杀机太重,任何人与之为敌,为友,都将成为其垫脚石。 所以王仲秋建议魏斗焕不要与崔家往来过深。 “老爷子的建议,我自当谨记。” “不过我这个人,您也知道,越是有挑战的事,我越是喜欢得紧。” “崔家若当真如您所言,这般隐藏颇深,我倒是更有兴趣与之一较高下了。” 魏斗焕便是这样,越是没有把握,越是有挑战的事,越是能够激发他的斗志。 想当初在战场上,面对数倍敌人,他都敢发起进攻,冲锋陷阵,可见其勇气与胆识。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才能立下不世之功,从而被皇帝选中,送回京城。 王仲秋闻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嘴上倒是说得轻巧,当真有这一天到来时,你小子别吓破了胆。”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随我进宫上朝,今日这个朝会,赵家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 “老夫也想看看,赵家背后之人到底是不是那人。” 话音落下,王仲秋的脸上满是肃杀之色。 这可让魏斗焕不由心神一怔,忙问道: “老爷子心中已有猜测?” 谁料王仲秋却道: “刚才不是说了吗?” “秦家?” 魏斗焕下意识的回答,而后一时恍然。 当年便是秦家与赵家合谋,扳倒了林家,将林楠生逐出了京城。 而今魏斗焕想要对付赵家,将赵家举子挡在科举之外,却让林维申进入了都察院。 那在秦家看来,魏斗焕此举岂非是要为当年之事复仇? 再加上江威乾本就是王家的人,而王家已经站在魏斗焕这一边,那林维申进入都察院一事,岂非就是魏斗焕一手安排? “可赵家在春闱之前便开始了行动与谋划,而且看样子就是冲着我来的。” “秦家若就是赵家幕后之人,那秦家为何要对付我?” 魏斗焕不是很明白。 他与秦家无冤无仇的,秦家在那时候便阴谋对付自己,理由何在呢? 第310章 无所畏惧的王仲秋 崔家在整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魏斗焕与王仲秋都无法推断明白。 因为崔家行事,一向没有任何痕迹,即便是此次崔明佑向魏斗焕举报林维申一事,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像是一次简单且合理的举报。 要知道,当年林楠生被罢黜革职,正是因为林和靖舞弊一事。 因为这件事的真相不被人所知,所以在满朝文武看来,林家舞弊乃是板上钉钉。 而崔明佑身为副考官之一,在看到林维申被选入都察院后,详细查看了林维申的背景资料,从而得知其乃林家人,故而有所防备,觉察到此事乃是阴谋,遂向魏斗焕举报,可谓合情合理。 毕竟崔明佑乃是副考官,一旦林维申金榜题名,成功进入都察院当真乃是舞弊所致,那他这个副考官岂非难辞其咎? 于是就此事而言,魏斗焕与王仲秋无法推断出崔家的真实意图。 不过秦家与赵家合谋,对付魏斗焕,王仲秋却是有着一些看法。 在前去皇宫的马车上,王仲秋就这个问题回答了魏斗焕: “太子监国,这对秦家而言乃是天大的好消息,这说明太子的东宫之位已经稳当,一旦陛下龙御殡天,继位者必定是太子殿下。” “可你回京半年,干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捅破天的大事?一旦继续让你在京城这么搞下去,秦家担心太子迟早受到牵连,出现差池,届时太子之位被动摇,秦家想要卷入重来,便再无任何希望。” “扳倒你,乃是他们稳定太子东宫之位的方法之一。” 从韦智案开始,魏斗焕在京城所做的每件事,都堪称大事。 韦智案乃是通敌卖国,宋明铮案乃是以下犯上,触动皇权,周五晟案更是关系着朝中三恒以及郑家,真真正正的影响到了整个朝廷。 尽管太子在这些事件当中所表现出来的毅力与勇气都十分可嘉,但在秦家看来,魏斗焕始终是个不稳定因素。 一次两次三次,太子或许还能在这些有关魏斗焕的事件当中保持好自己的位置,处置妥当。 可一旦四次五次六次,太子还能做到毫无破绽可言么? 太子不担心,可秦家人担心。 万一因为魏斗焕,导致太子的东宫之位易主,秦家上哪哭去? 所以将魏斗焕赶出京城,确保太子不会被魏斗焕所牵连,可谓秦家对付魏斗焕的动机之一。 “另外,你对齐王殿下的态度,只怕也是秦家对你动手的原因之一。” 王仲秋又提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人。 齐王。 “齐王乃是陛下的亲弟弟,皇室宗亲,位在三公之上,地位超然。” “可你连他的面子都不给,日后你若得势,还会给秦家面子?” “秦家若想回到朝堂之上发号施令,首先就要先把你解决掉。” 魏斗焕乃是皇帝的刀,坚决贯彻执行皇帝的意思。 而皇帝对于外戚不得干政的态度与决心,天地可鉴。 于是秦家想卷土重来,魏斗焕就必须先被除掉。 当然,秦家也知道想做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故而在帮赵家实施春闱舞弊的计划中,秦家附带着设计了一个连环计,引魏斗焕入彀。 从赵显奇到唐怀朝,从赵家到唐德容,秦家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若非魏斗焕临机变动,只怕当真已经落入秦家的陷阱之内。 “尽管秦家已经退出朝堂,可秦家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却仍有残留。” “这里面多少也有太子殿下的原因。” “所以今日朝会,你切莫提及秦家,不可犯太子殿下的忌讳。” 王仲秋叮嘱道。 秦家与太子的关系,人所众知。 倘若魏斗焕今日将秦家牵连进来,在太子看来,那便是魏斗焕在刻意针对太子。 这种事不发生还好,一旦发生,那便是魏斗焕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个自然。” “我还没傻到这个地步。” 魏斗焕当然知道这件事不能牵扯到太子,毕竟太子而今还是太子,触怒了太子,皇帝在亲儿子和一把刀之间的选择,难道还需要犹豫? 不多时,马车行至皇宫门前。 王仲秋没有任何避讳的带着魏斗焕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 按理说,越是这种时候,王仲秋越是要避嫌才是,可他却堂而皇之的将魏斗焕带了进去。 这让魏斗焕不由好一阵不解。 虽说如此一来,他的“过路费”不用缴了,可如此一来,满朝文武岂不是都知道王家站在他这一边了? 而王家身为朝中三恒之一,如此赤裸裸的结党,这对王家,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啊! “怕个鸟,老子倒要看看今天谁敢多说一句。” 眼见魏斗焕心事重重,王仲秋当即一声冷哼,展现出了一如既往的无所畏惧。 想当初在金吾卫属衙,王仲秋便是如此毫无顾忌,才将温清源赶走。 而今在这皇宫之中,又是如此。 想来,他本人对魏斗焕的期许,已然超过了他对王世安,王骥,王煜等人。 行至太极殿门前,前来上朝的诸多文武官员见得王仲秋到来,尽皆前来拜见。 魏斗焕也是第一次在私底下见到了王仲秋身为当朝左相的实力。 即便是温清源这个右相见得王仲秋,那也得恭恭敬敬的前来问候,虽说党派不同,可这该有的礼数,却是无人敢忽视。 “老相国今日怎的有空前来上朝啊?”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台阶下响起,魏斗焕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数月未见的裴行远! 陡然见得裴行远的到来,魏斗焕不由心神一怔,继而大喜。 老东西,果然毫发无损,甚至几个月过去,越发的圆润了! 看来这几个月对裴行远而言,哪里是贬谪,分明就是去享福了去嘛。 “哟,裴老虎。” “你去地方一趟,油光满面,没少捞油水吧?” 王仲秋毫无顾忌的调侃道。 闻声,裴行远当即笑道: “老相国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玩笑,想必这些日子在京城过得也十分舒心惬意吧?”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片刻后,裴行远这才转头看向魏斗焕,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欣慰道: “小子,有老相国扶持你,乃是你三生有幸。” “今日朝会,可要多多加油,切莫丢了老相国的威风啊。” 听得出来,裴行远此言乃是在暗示魏斗焕,今日朝会,大胆出击,谁的脸面都不用留。 魏斗焕正要答应,但又想到刚才王仲秋所言,当即只点了点头。 第311章 英雄也得吃饭不是? 裴行远返京的事,魏斗焕事先没有得到一点消息,无论是董少卿还是天水,星河,都未曾与他说过。 不过魏斗焕细细想来,也觉得对。 当初裴行远被贬之时,便是无声无息,而今回京,自然也是无声无息才对。 不然,何以能体现出皇帝对裴行远的特殊照顾? 众人在殿外闲聊一阵,随着鱼公公的一声轻喊,满朝文武这才鱼贯进入太极殿,按照官职次序,一一站好。 不多时,太子驾到,坐在龙椅前方后,目光在殿内一扫,直奔主题道: “魏卿,京兆府与刑部,大理寺皆上疏,说原庄家管事,唐德容在昨日,被人杀死在城门外。” “可有此事?” 唐德容的死肯定是瞒不住的。 太子在当日就召见过魏斗焕,可见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隐瞒的可能。 而唐德容虽死在城门外,但毕竟还在京兆府的管辖范围之内,薛从如插手,理所应当。 至于刑部与大理寺,因为唐德容乃是当初赵家春闱舞弊案的关键人证,在后来对唐德容做流放处置的文书中特别交代过,故而这两个机构自然也派了人前去验尸。 “确有此事。” “事发之时,臣正为其送行,只不过没想到他没有死在前去岭南的路上,竟死在了长安城门口。” 其实魏斗焕料到过赵家会下手。 毕竟唐德容只要一死,有关他的口供则无法得到印证,届时赵家动用关系翻案,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安排押送唐德容前往岭南的刑部狱卒,乃是魏斗焕特意交代高硕,挑选的两个好手,为的就是保护唐德容,留唐德容一条性命。 可当时在长安城门口,人潮如流水,往来行人实在太多,纵使魏斗焕就在唐德容眼前,也未能阻止此刻行凶。 “孤还听说,你将刺客杀死唐德容的凶器带走了,可有此事?” 太子按部就班的将今日朝会的主要议题提出。 魏斗焕也按照太子的意思,将那把匕首拿了出来,而后转交给鱼公公,呈递到了太子手中。 “哦?竟是如此精巧绝伦的一把匕首?” 太子将匕首拿在手中把玩,一时不由赞叹道。 这时,代表赵家势力的人登场了。 首先第一个出场的自然是温家。 不过这种事温清源自然不必亲自下场,代替温清源登场的乃是都察院御史张道先。 “殿下,臣听闻陛下在魏将军回京后,便遣黄公公从北境送了一把匕首给魏将军。” “若臣没有猜错的话,殿下手中的这把匕首,便是陛下送给魏将军的那把匕首。” 张道先已经说得十分含蓄,但这两句话还是将想表达的意思尽数表达了出来。 此刻太子手里的匕首既然就是魏斗焕的匕首,那岂非说明魏斗焕便是杀人凶手? 毕竟凶器乃是魏斗焕的! “什么?” 听得张道先如此之言,满朝文武立时表现得十分惊讶。 “怎么回事魏将军?不是他抓的唐德容么?” “就是啊,他若想杀死唐德容,在金吾卫时下手即可,何须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呢?” “这件事也太蹊跷了吧?” 从窃窃私语的声音不难听出,满朝文武对魏斗焕乃是凶手的说法十分存疑。 按道理,魏斗焕若想灭口,在金吾卫属衙内,有着一万种方法。 而在杀死唐德容以后,他魏斗焕随便编个理由,就算有人怀疑,又怎么样? 可如今魏斗焕在城门口杀人,岂非十分的不合常理? “诸位!” 这时,张道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似乎早有准备,于是当即将后面的话也说了出来。 只听他面对群臣,镇定自若的道: “魏将军为何要杀唐德容,说来其实简单,因为当初唐德容私吞庄家产业,可是实实在在的欺负了庄家小姐。” “而魏将军对庄家小姐情根深种,乃是长安城内人所众知之事,在庄夫人去世时,魏将军还曾接连几日在庄家帮忙,甚至后来魏将军还放出过狠话,谁敢对庄小姐不敬,他便要让此人死无葬身之地!” 魏斗焕当初对庄小莹许诺之事,确实说过这话。 但此刻,却被张道先用来当成了指控魏斗焕杀人的罪证。 “所以尽管唐德容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可若就这么放唐德容去了岭南,魏将军对庄小姐的承诺,岂非成了空口白话?” “故而魏将军才有如此之举,将唐德容杀死在城门外,也好让庄小姐看见咱们魏将军对她的心意啊。” 这个理由,听上去虽然牵强,但若仔细一想,却也合情合理。 牵强的地方在于,魏斗焕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杀人呢? 一直将《大乾律》视作为官之本的魏斗焕,怎么会知法犯法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那就必须先说说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之处。 “几位大人,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 “想魏将军自北境回京,从一个小小的巡街使,成为而今的右金吾卫大将军,私下花销,非同小可。” “听闻魏将军最近更是为了府中无钱而发愁,甚至询问下属有没有什么合理合法的生财之道。” “敢问魏将军,是否确有此事?” 张道先见魏斗焕始终一言不发,当即找了个理由,逼着魏斗焕说话。 而魏斗焕也知道,张道先既然知道了如此隐秘之事,那就说明在自己的右金吾卫内,还存在着温清源的人。 一思及此,他忽的明白了过来,难怪赵家总是能先他一步,原来自己身边居然有赵家的眼线! 可那日在金吾卫属衙内,他说此事时,参与的人都可谓是他的嫡系,谁会将此事泄露出去呢? 赵振?马成? 亦或者是牛山,蔡明? 都不可能。 “魏将军?” 这时,张道先见魏斗焕仍旧不语,不由再度出言提醒。 魏斗焕闻声,这才忙道: “确有此事。” 闻声,张道先立时笑着道: “那便对了。” “魏将军如此缺钱,而庄家庄老爷与庄夫人先后去世,只剩下一堆钱。” “依我看,魏将军对庄小姐情根深种是假,觊觎庄家产业银钱才是真吧?”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满朝文武哄堂大笑。 这就是张道先怀疑魏斗焕合情合理的地方。 若说魏斗焕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杀人,或许尚有疑问。 可若说魏斗焕庄家偌大的产业,数之不尽的财富杀人,那便没有任何问题了。 毕竟,英雄不一定过得了美人关,但英雄一定过不了金钱关。 英雄也得吃饭不是? 第312章 张道先的话术 张道先怀疑魏斗焕杀唐德容的理由很简单。 那就是魏斗焕希望通过杀死唐德容,来向庄小莹表明心意,从而赢得庄小莹的信任,而后迎娶庄小莹,彻底将庄家产业据为己有。 因为魏斗焕很缺钱,而这样做显然是最快最便捷的方法。 只不过这样的理由,引得满朝文武哄堂大笑。 一个堂堂金吾卫从三品将军,居然为了一堆臭钱杀人! 这话若是传讲出去,天下人非笑掉大牙不可。 至于嘛?多少钱啊?竟能让一个将军杀人? 朝廷的将军便是这般货色么? 魏斗焕以往那些“按大乾律”,此刻看来不都是些笑话么? “肃静!” 这时,太子的一声轻喝,打断了满朝文武的笑声。 只见太子面色阴沉的扫过在场诸多朝臣,而后冷声道: “很好笑?” “我大乾的将军身上发生这种事,你们觉得很好笑?” 倘若魏斗焕当真为了一个女子,一堆银钱而杀死了唐德容。 那对大乾朝廷而言,便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丢脸之事。 经此一事,朝廷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将一落千丈,再无任何颜面可言。 所以这种事有什么可笑的? “难不成诸位不是我大乾朝廷中的一员?丢的不是你们的脸?” 太子的声音森寒无比。 满朝文武闻声,当即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纷纷低下脑袋,垂首以待。 见状,太子也不再多说,只看向魏斗焕问道: “人是你杀的么?” “殿下......” 张道先一听这话,就知道太子一如既往的想要偏袒魏斗焕,当即便要继续陈述供词,可谁知却被太子一个凌厉眼神给逼了回去。 “孤在问魏斗焕,没问你!” 太子自然不希望看到在自己监国时期,朝廷之中出现这样的事。 因为一旦魏斗焕当真为了一个女人,一堆臭钱而杀人,那他这个太子监国,可谓失败。 不止朝廷的威信全无,连带着他这个太子的声誉以及能力,都将遭到前所未有的质疑。 闻声,魏斗焕微微摇头道: “回殿下,此事并非臣所为。” 他的话音刚落下,太子便举着匕首问道: “那这匕首,你如何解释?” “孤知道,陛下送给你的匕首,天下只此一把,而今却成为了杀死唐德容的凶器。” “你说不是你干的,那是谁干的?” 是了,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这把匕首。 至于魏斗焕为了庄小莹,为了庄家的产业,不过都是张道先说出来,故意引导舆论风向的把戏。 别人不清楚,他身为太子,难道还不清楚么? “回殿下。” 魏斗焕躬身一礼后,当即从怀中掏出了真匕首: “这才是陛下赏赐给臣的匕首。” “哦?” 众人见得另外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皆是一怔,而后纷纷投来仔细打量的目光。 他们看了看魏斗焕手上的匕首,又看了看太子手中的匕首,一时纷纷“咦”了起来。 而太子也是一惊,忙让鱼公公将魏斗焕手中的匕首取了过来。 对比之下,两把匕首确实一模一样。 只不过在重量上有些区别。 魏斗焕后拿出的匕首显然更重一些。 那是因为这把匕首货真价实,乃是用真金白银打造,故而更重。 而之前那把仿制的匕首,显然用的是假料,质地更轻。 “张御史,这你又怎么说?” 太子拿着两把匕首,目光一转,看向了张道先。 张道先对此显然早有预料,闻声毫不犹豫的道: “殿下,陛下赏赐给魏将军的这把匕首,据说乃是原金戎国主所有,因魏将军破获韦智案,为我大乾立下大功,故而将这把代表着金戎国灭的匕首赏赐给了魏将军。” “换句话说,这把匕首一直在魏将军手中,旁人并不知道此匕首的一切细节。” “而今却出现了另外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臣请问魏将军,若非魏将军仿制,天下谁人还能仿制出如此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出来?” 东西,一直在魏斗焕手上。 其中细节,也只有魏斗焕知道。 不是魏斗焕仿制的,天下其他人谁能仿制得出来?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点头称是。 因为皇帝绝不可能仿制。 所以只有魏斗焕有这个可能。 换句话说,即便魏斗焕拿出了这把匕首,也无法证明唐德容不是魏斗焕杀的,而且还加重了魏斗焕的嫌疑。 “张御史。” 这时,卢显节听不下去了,站出来道: “若魏将军想要杀死唐德容,以魏将军的武功,弹指间便能做到,何须用武器?而且还用如此特殊的武器?甚至还让两个刑部的狱卒看见?” 是了,第一个问题出现了。 以魏斗焕的武功,别说用武器了,便是一根手指,也能轻易将唐德容杀死。 他用这把匕首杀人,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很明显,这就是栽赃陷害! 同意这番话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却并未着急表态,只等着张道先继续怀疑。 果然,张道先闻声,当即笑道: “卢少卿,我看你是在大理寺断案,将脑子断傻了吧?” “魏将军武功卓绝,若是轻易将唐德容杀死,两个刑部狱卒未能发现任何疑点,岂非更加加重了魏将军的嫌疑?” “当时在城门外,人潮涌动,谁能当着魏将军的面将唐德容置于死地,而不留下任何痕迹?” “魏将军故意这么做,为的便是引导像卢少卿你这样的人,误以为此事乃是他人所为,嫁祸栽赃给他。” 以魏斗焕的武功,的确极少有人能够在他面前悄无声息的杀死一个人。 可唐德容确然死了。 倘若是魏斗焕,毫无破绽的将唐德容杀死,那在两个狱卒看来,除了魏斗焕监守自盗,再无其他任何可能。 可魏斗焕故意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反而让人以为乃是有人栽赃嫁祸。 毕竟,那把匕首实在太刺眼,普通人怎么可能想到乃是魏斗焕所为呢? “若都是你这般胡乱推测,天下冤案还需要什么证据?直接推测了当本就好了?” 卢显节无法辩驳,只得另辟蹊径。 但张道先却继续冷笑道: “证据已经很明显,只是卢少卿不愿承认罢了。” “从庄家小姐到庄家产业,从匕首到狱卒,都可证明魏将军有行凶的动机与实力,更有无可辩驳的嫌疑。” “卢少卿一味的帮魏将军说话,难不成此事乃是你们共同所为?” “我可听说将唐德容流放岭南,便是你大理寺给出的意见,不是么?” 张道先三言两语,便将卢显节也给牵扯了进来。 此等话术,可谓一绝。 第313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太极殿内,张道先三言两语便将为魏斗焕说话的卢显节也拉下了水。 当初在讨论该如何处置唐德容时,魏斗焕便是与卢显节,高硕两人商议的。 一开始,魏斗焕确然想将唐德容依法处置,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当他看到唐德容与唐怀朝父子相聚时的相互牵绊,他动摇了。 正如当初看到孟非宗为孟少陵求情,他内心的那些坚决,都在这种“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责任与担当中被淡化。 他是没有过这样的父母,但并不代表他对这样的父母,这样的父母所展现出来的极具视觉冲击力以及内心情感冲击力所感染。 当然,他也是羡慕的。 无论是唐怀朝还是孟少陵,他都是羡慕的。 只不过这种羡慕被他转变成了对孟非宗,对唐德容的优待,宽容。 所以在最终商讨时,魏斗焕听从了卢显节的建议,将唐德容流放岭南,而岭南与诚安,相距不过百里。 闻听张道先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拉下水,卢显节反而不慌不忙的道: “将唐德容流放岭南,符合我大乾律法,我大理寺有复核全国所有案件的权力,自也有给出处置建议的权力。” “张御史如此之言,难道是我大理寺的这个建议不妥当?” 卢显节在京城混了八年有余,要说人情世故,他比任何人都懂。 但要说“话术”,他也不在常人之下。 尽管对方乃是都察院御史,专门研究的就是能说会道,可他依然没有任何畏惧,甚至转而将话题带偏。 “如此建议自然没有不妥之处,然则将唐德容流放岭南,而岭南与诚安之间,相距不过百里,卢少卿如此建议,到底是流放呢,还是将唐德容送回老家呢?” 张道先不甘示弱,一下子便点中重点。 大乾流刑之中,最常见的地点一共有三个,一个是北荒,也就是原金戎国与大乾北部相交之地。 一个是西山,距离长安三千里,直至炎国东部的一片深山老林之中,尽是瘴气,整日不见阳光。 另外一个则是岭南。 岭南距离长安五千里,终日炎炎,毒蛇猛兽频出,沼泽毒瘴密布,流放至此处,可谓是最具刑罚震慑之效。 当然,而今又多了一个,那便是金州,也就是原金戎国。 金州原本就是一片荒漠,金戎国几代开垦,总算是建成了不少城市,当地百姓也逐渐摆脱了天为被,地位床的生活习惯,逐渐步入村舍群居的生活状态。 但相较于长安,相较于大乾的诸多城市,金州各地仍是可谓一片蛮荒,交通不便,气候严寒,农作物生长缓慢,当地百姓甚至连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都存在巨大问题。 流放至此,也算是对犯人的一种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当然,大乾将犯人流放至此,也有着尽快通过这种方式,来促进加快对当地百姓的同化,从而使大乾更牢固的掌控这片地区。 卢显节建议魏斗焕将唐德容流放至岭南,表面上看乃是“死缓”,但实际上却是将唐德容送到了距离诚安不过百里的地方。 唐德容的家人,只要跨过五岭,便能与唐德容见面。 要说这是流放,莫不如说这是送唐德容回家与妻儿老小团聚。 张道先的意思,不外如是。 只不过张道先显然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今日朝会,他的职责并不是弹劾魏斗焕拉拢卢显节结党,搞山头主义,而是在指控魏斗焕杀人。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谓天差地别,张道先以为给魏斗焕加上如此一条罪名,更加能够将魏斗焕置于死地。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越是如此,这件事便越是像另外一回事。 “流放岭南没有错,我大理寺办案,一向以《大乾律》为基准,张御史若是不信,大可查察。” 卢显节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根本没有因为张道先的“暗示”,而有丝毫的忐忑。 眼见卢显节硬气如此,张道先一时来气,当即对着太子躬身道: “殿下,卢显节与魏斗焕沆瀣一气,上欺下瞒!” “如今魏斗焕杀人在前,卢显节不但不思悔改,竟还如此理直气壮,为魏斗焕说情,可谓无法无天,还请殿下严惩!” 与魏斗焕结党,此卢显节罪一也。 帮魏斗焕说话,此卢显节罪二也。 两罪并罚,卢显节能保住性命便算不错了。 只是随着张道先的话音落下,原本还好整以暇的温清源脸上,此刻竟是显现出一片不悦之色,眉眼间的愤怒在眼眶内不断打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太子闻声,神色逐渐平淡,狭长眸子瞥了张道先一眼后,随后看向魏斗焕,漫不经心的问道: “魏卿,张御史不但弹劾你杀人,还弹劾你结党呢。”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一怔。 太子怎么又明目张胆的偏袒魏斗焕了? 不是,为什么太子总是搞这出? 那魏斗焕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什么总能迷惑太子搞这出? 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太子这话里的偏袒之意,张道先更是如此。 所以在听到此言后,张道先急忙抬起头,满目诧异的看着太子,那模样好似在说:我说错了什么吗? 其实,张道先从拉卢显节下水便已经错了,只是他自己不自知罢了。 今日都察院弹劾魏斗焕杀人灭口,仅仅关系到魏斗焕一个人。 因为从现有的“证据”来看,无论是魏斗焕杀人的动机——意欲讨好庄家,还是杀人的实力——魏斗焕那把匕首,亦或者是最后的结果——案发之时,魏斗焕就在唐德容身侧。 都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魏斗焕独自杀害了唐德容,与任何人无关。 张道先拉卢显节下水,说魏斗焕结党,便是主动将这件事转变成了另外一件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事——党争。 天下之事,事无巨细,一旦牵扯这两个字,真相便不再重要。 既是党争,魏斗焕杀了唐德容,其真实目的便不再是庄小莹,庄家产业,而是有更大的图谋。 而唐德容关系着的是谁呢? 是赵家。 换言之,一旦此事被定性为党争,那么魏斗焕杀死唐德容,便是为了对付赵家。 再深入一点,魏斗焕为什么对付赵家? 只要满朝文武的脑海里冒出这个问题时,魏斗焕杀死唐德容这件事,本身便已经无需再做考量,因为已经不重要。 所以,张道先聪明反被聪明误,在卢显节的引导下,此番已然落入下风。 第314章 你血口喷人,你无中生有 张道先犯了一个都察院御史最容易犯的错。 都察院御史有着“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乃是大乾司法机构中,最高监察机关。 所以都察院的御史们一旦上奏,那便是大事。 而如此大事,御史们的弹劾若是不能起到作用,那便是赤裸裸的诬陷,因为上达天听的案件,既不能证实,那便只能是诬陷。 对于魏斗焕这件事,也是一样。 魏斗焕身为右金吾卫将军,从三品武官,已经是大乾武官中的佼佼者,都察院弹劾他,不是大事是什么? 这样的事,张道先自然不能让此次弹劾毫无作用,让朝廷上下以为都察院乃是在诬陷魏斗焕。 于是张道先便只能想方设法的加重魏斗焕的罪名。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旦魏斗焕身上的罪名,被他张道先加到无法通过辩驳来解释清楚的时候,即便仍旧存在各种疑问,最终这样的罪名也会成立。 这就是张道先为何要拉卢显节下水的原因。 因为卢显节与魏斗焕过往甚密,有结党的嫌疑。 而魏斗焕杀死唐德容乃是为了一己私欲,那与卢显节结党,自然也是营私。 结党营私,杀人灭口,这样的罪名,一旦强加在魏斗焕头上,魏斗焕便是死路一条! 只是张道先不曾明白的是,关于唐德容被杀这件事,万万不能被说成是党争。 唐德容关系着赵家,而魏斗焕与赵家的斗争,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魏斗焕抓了赵承炳,更是朝廷上下,人尽皆知的事。 他又何须再通过杀死唐德容,来对付赵家? 换言之,这件事一旦被说成党争,那魏斗焕便没有杀死唐德容的理由。 太子在张道先拉卢显节下水的时候,便看穿了这一点,于是当张道先说完,他便立刻偏向了魏斗焕。 因为事实证明,这就是党争。 既然是党争,那这件事显然没有大张旗鼓的必要。 一直未曾开腔的魏斗焕,听得太子所问,当即躬身道: “回殿下,张御史弹劾臣杀人,所谓证据,无非便是这把匕首。” 魏斗焕话到这里,站直了身体,目光霎时间冷冽无比的看向张道先: “按张御史所言,这把匕首只有我知道其中细节,能够命人仿制。” “对么?” “难道不是么?” 张道先忽的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可是具体哪儿不太好,他又说不上来,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道。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此言一出,包括裴行远,王仲秋在内,诸多文武皆是暗暗摇了摇头。 “这个张道先,自以为聪明,实际上也是个蠢猪。” “他魏斗焕是能跟吴国公掰手腕的人,你张道先算个什么东西,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半罐子水响叮当,温家的人,向来如此。” 诸多大臣各自交换了眼神,一时皆是心领神会。 因为他们知道,就在张道先刚才那句话回答完毕,他便已经落入魏斗焕的彀中。 今日都察院对魏斗焕的弹劾,已然可以宣告提前结束。 果然,魏斗焕听到张道先的回答,当即转过头看向太子道: “殿下,张道先欺君,请殿下严惩。” 此言一出,张道先顿时吓得浑身一颤,忙惶恐道: “魏斗焕,本官何时欺君了?你血口喷人!你无中生有!” 欺君,乃是死罪,不赦之罪。 若说魏斗焕杀人,尚有转圜的余地。 那他张道先欺君,便是板上钉钉的死罪,谁也救不了。 所以他情急之间的矢口否认,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越是如此否认,太子的脸色越是难看。 太子目光阴沉,眼睑微抖的看着他问道: “这把匕首乃是陛下赐给魏卿,照你所言,陛下岂非也能仿制如此一把匕首出来?” 话音落下,偌大的太极殿内顿时死静。 而张道先闻声,先是一怔,像是没有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但片刻之后,他脸上惊恐与骇然之色霎时间密布,仿佛此刻殿外天上的黑云,层层堆叠,遮天蔽日,暴风雨在云层之中不断酝酿,随时都会倾盆而下! “殿下!” 下一刻,张道先“扑通”跪在地上,满眼恐惧,脸色苍白,脑袋在墨黑色的地板上磕得”砰砰”作响。 “臣万死不敢有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还请殿下明鉴啊!” 张道先的喊冤略微有些低级,尽管他面临的乃是欺君之罪。 面对这样的罪名,他其实最应该做的乃是就事论事,而非一个劲儿的向太子喊话证明自己对太子,对皇帝有多忠诚。 因为是个人都知道他张道先效忠的乃是温家。 而魏斗焕代表着皇帝。 他张道先向皇帝表忠心,那岂不是屎壳郎滚煤球,找错对象了么? 所以,他此番喊冤,效果不大,意义不明,太子根本没有原谅的意思,只目光寒如剑的盯着他。 张道先弹劾魏斗焕为了一己私欲杀死唐德容,而他的证据是只有魏斗焕才能仿制出这样一把匕首出来。 可这把匕首乃是皇帝赐给魏斗焕的,按照他这话,皇帝岂非也能仿制出这样一把匕首出来? 那他的意思岂非是,魏斗焕杀死唐德容,也有可能是皇帝的意思咯? 而朝廷流放唐德容的罪名乃是唐德容身为庄家仆人,奴恶欺主,侵吞了庄家的产业。 皇帝会因为这种事而下令魏斗焕,杀了唐德容? 皇帝会因为觊觎庄家的产业,所以让魏斗焕杀了唐德容? 照张道先的意思,皇帝岂非是个十恶不赦,只知道贪图钱财的昏君? 这不是欺君是什么?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魏斗焕确确实实是皇帝派回京城的。 魏斗焕所为之事,皇帝都未曾开口呢,张道先一个御史反而先弹劾上了。 怎么着?你张道先难道比皇帝还圣明? “来啊!” “将此贼押下去,杖五十!” 太子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杀了张道先,打狗还得看主人,张道先不算什么东西,温清源可是当朝右相,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而且御史犯颜谏上乃是常有的事,倘若当权者因为不喜欢这样的谏言便滥杀无辜,日后都察院内谁还敢说真话,说实话? 故此,太子的处置方式可谓十分宽松,杖责五十即可。 “殿下!” “殿下,臣冤枉啊殿下!” 只不过五十杖,对于张道先来说已经是极刑。 听到这话后,张道先的六魂被吓跑了五魂,此刻只剩下一张嘴还能动弹,满脸惊骇之色蔓延不断。 “拖下去!” 太子再度一声呵斥,殿前侍卫当即进入殿内,好似拖着一条死狗一般,将张道先给拖了出去。 第315章 大将军府 都察院御史弹劾朝臣,监察百官,乃是职责所在。 可这样的职责,或者说这样的权力,是谁给的? 自然是皇帝。 从大乾立国至今,虽有诸多御史犯颜直谏,但人家好歹说得有理有据,不似张道先这般含沙射影。 张道先的失败,在太子看来,简直就是咎由自取。 本来就事论事挺好,非要揪着魏斗焕的匕首不放,那匕首是他一个御史便能轻言置喙的么? 那是皇帝特地赏赐给魏斗焕的! 那匕首代表着原金戎国主,象征着一国之君的无上权威! 皇帝将这把匕首赐给魏斗焕,其中深意,难道还需要明说么? “废物!” 这时,温清源咬着牙蹦出了这么两个字。 除了太子十分生气外,此间最生气的自然要数这位当朝右相了。 当初因为郑孝圣的事,他儿子温之殊被魏斗焕抓紧了金吾卫属衙,一直以来他都没能找到报复魏斗焕的机会。 此次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弹劾魏斗焕的机会,没想到却被张道先如此轻易的浪费掉。 一思及此,他这心里就跟火在烤一般。 “魏卿,唐德容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太子神色严肃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虽然张道先被拖出去了,可唐德容之色这个案子,却还没有结束。 到底是谁杀了唐德容,其背后有隐藏着什么样的惊天大秘密,身为监国太子,自是要过问的。 魏斗焕闻声当即躬身道: “殿下,此案臣已在调查之中,不出十日,臣定能查出真相!” 此次,并非太子给魏斗焕强行添加期限,而是魏斗焕自己给自己添加的期限。 因为这件事不但关系到庄家,还关系到赵家。 更为重要的是,他已经原谅了唐德容,便不允许有人杀了唐德容,更无法容忍有人当着他的面行凶! 如此行为,岂非在打他魏斗焕的脸? “好!” “孤便给你十日。” 至此,关于魏斗焕杀害唐德容之事,便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而太子如此轻易的答应魏斗焕十日为限,其实也是在告诉魏斗焕,这十日不但要查出真相,还要将那份名单拿到手。 只不过当初太子把话说得很明白,那份名单不能被魏斗焕用来对付赵家。 故而这份名单最终只能交到太子手中。 对此,魏斗焕心知肚明。 下朝后,魏斗焕刚走出殿门,裴行远便从后面走了上来,一巴掌拍在魏斗焕的肩头道: “好小子,越发聪明了。” 可以听出来的是,裴行远对魏斗焕今日表现十分满意,十分欣慰。 他离开京城不过数月,可魏斗焕已然从当初的毛头小子变成如今这般精明能干,懂得随机应变的官场老手。 这样的转变,不可谓不大,不可谓不明显。 饶是他今日见了,也不由大吃一惊。 “那还不得多亏了将军栽培?” 魏斗焕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闻声,裴行远目光一扫,凑近了些许道: “此间不是说话的地儿,跟我走。” ...... 从皇宫出来后,裴行远领着魏斗焕并未返回原本的金吾卫将军府,而是去到了另外一座更大更宽,更精致更雅致的宅院门前。 魏斗焕抬头一看: “大将军府?” “你什么时候升的大将军?” 原来,裴行远从地方上回来,因为魏斗焕接任金吾卫将军一职,他便摇身一变,此刻成为了金吾卫大将军。 虽说大将军只是个虚职,金吾卫的具体事务皆有左右两位将军负责。 但这个大将军的虚职却是很多武官,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梦。 因为金吾卫大将军,与各边军的大将军,职品相同,也都有拥有带兵出征的资格。 换言之,裴行远这个大将军,与镇远侯李继先已然不相上下。 “前去地方,为陛下办了点事,陛下有所赏赐,岂不合情合理?” “怎么着?你小子不愿我升官发财?” 裴行远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去。 魏斗焕跟在身后,不由吐舌道: “我可没这么说。” “您老升官发财,那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裴行远与皇帝的具体关系,无人知晓。 但从皇帝对裴行远的信任来看,自是非同一般。 这事儿,董少卿与裴行远瞒得比较深,而且知晓内情的几个人,又都是老狐狸,魏斗焕自是不那么容易知晓。 从正门进入后,映入魏斗焕眼帘的便是一块巨大的照壁,上雕飞禽走兽,山川河流,栩栩如生,整块照壁成墨黑色,无形之中透着一派肃杀之色,倒也是十分符合裴行远这个大将军武职的。 照壁两侧皆是各式各样的青色盆栽,不见任何其他颜色,地面上平铺的乃是常见的青石板,只不过做工比较考究,铺在地上给人一种岁月流淌过的痕迹。 接着便是正厅,正厅差不多有金吾卫属衙正堂那么多,但是比魏斗焕的金吾卫属衙要更精致,各种摆设按照一定数量和方位各自摆放着,正厅的正面墙壁上还挂着一幅画,正是前代大事段泽章的溪山图! 正厅四周矗立着许多武器架子,各式各样的武器被陈列在上,更添一份肃杀之气。 “大将军。” 这时,董少卿从正厅的侧门走了出来,见过裴行远后,这才看向魏斗焕拱手道: “魏将军。” 闻声,魏斗焕不由调侃道: “你也升官了吧?” 董少卿只是一笑,倒是裴行远抬手示意坐下后道: “少卿助我破案有功,陛下已下旨升他为大将军府长史,特旨创办军马司,他是第一任司务。” 大将军,正二品。 大将军府长史,最次也是从四品。 这些魏斗焕倒是知道。 可是这个军马司司务是个什么东西? 眼见魏斗焕不甚了然,董少卿当即出言道: “大将军此番前去钦州,为的便是在钦州当地查察炎寒两国的细作与探子,整合钦州以东四道九州的地方官,为创办军马司打下根基。” “当初我说给大将军送东西,便是送的千牛卫在京城的总存档,以及这些年我右金吾卫在京城收集到的情报卷宗。” 在魏斗焕与郑孝圣斗得如火如荼之时,董少卿曾给裴行远送了一马车的东西去。 原来竟是这些。 “军马司又是什么机构?” 魏斗焕皱眉问道。 董少卿看了一眼裴行远,见得裴行远点头,这才道: “炎寒两国非金戎所能比,陛下要对炎寒两国发动国战,情报消息乃是重中之重。” “军马司便是为刺探炎寒两国国内情报而创立的前线情报谍战机构。” 第316章 军马司事宜细则 关于军马司,魏斗焕其实已经猜到了一点。 但听得董少卿如此一番解释,他还是忍不住感慨皇帝当真是未雨绸缪,思想超前。 百战谍为先。 大战之前,若是能通过谍战来削弱敌人的实力,战场之上便能少死许多士兵,便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消耗,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魏斗焕还以为这种事原本只是在小说与电视剧里才看得到,没想到今日居然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陛下要对炎寒两国动手了?” 皇帝一统天下的决心与勇气,毋庸置疑。 这一点,魏斗焕尚在北境时,便从感受到过。 但而今大乾刚刚灭了金戎,大军也已经班师,看上去并不像是要对炎寒两国动手的意思,此刻成立军马司,难道只是为了谍战? “炎寒两国相互征伐数十年,早已是强弩之末。” “虽说我大乾如今也正处于休整阶段,但对于炎寒两国的情报刺探,却不能停滞。” “再有,一旦军马司投入正常使用,我大乾与炎寒两国的战争便已然开始。” 关于炎寒两国的情报,魏斗焕知道的并不多。 一方面是因为他在北境时,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士卒,根本接触不到这等核心机密。 二来,即便是回了京城,成为了千牛卫郎将,可他在千牛卫履职的时候,屈指可数,千牛卫右将军自是不会将这些事告诉给他。 此刻听得董少卿如此之言,他也只能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还是陛下考虑深远啊。” “不过。” 话到此处,魏斗焕神色微疑的道: “即便炎寒两国表面上看来乃是强弩之末,但实际上还有多少力量,而今我们并不知晓。” “如此与两国同时发动谍战,我大乾能承担得起么?” 任何战争,都是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 即便是悄无声息的谍战也是一样。 创立军马司,打入敌人内部,窃取机密,送回大乾,这里面哪一样不需要巨大的投入? 甚至这里面的投入,比起战场上实际的士兵与钱粮投入,可谓更甚! 而今大乾需要的乃是休养生息,如此大规模的投入谍战,朝堂之上难道就没有反对的声音? “此番赢得与金戎的国战,我大乾所获颇丰,用这笔银钱来成立军马司,绰绰有余。” “至于军马司日后的花销,那便是军马司司务自己的事了。” 裴行远说着,目光停留在董少卿身上,因为董少卿就是军马司第一任司务。 只听董少卿道: “此事我已经想过。” “军马司培养谍士刺探情报,乃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而此事又不能上奏中书,请求户部国库拨款。” “属下的意思是,能不能利用军马司打入炎寒两国内部,与炎寒两国高层做生意,以此来充当军马司日常开销所用。” 要说董少卿能始终得到裴行远的信赖呢。 光是他这个想法,便让魏斗焕不由自主的竖起了大拇指。 “赚炎寒两国的钱,刺探炎寒两国的情报,最后用来对付炎寒两国。” “我是真好奇你那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居然都能让你想得到?” 魏斗焕明白,董少卿所说的与炎寒两国高层做生意,说白了就是走私。 大乾地大物博,许多东西都是炎寒两国没有的。 只要利用军马司成功打入炎寒两国内部,走私这件事完全可行。 如此一来,军马司的日常费用便得到了解决,而且还能深入炎寒两国高层,将这些人拴在一起,不至让他们对军司马起疑。 这个法子,简直天衣无缝! “这只是初步想法,具体内容的实施,还需上奏陛下,请陛下指点。” 什么东西能与炎寒两国走私,什么东西想都不要想,自然不是董少卿能决定的。 所以这件事最终拍案决定的,还是皇帝。 当然,董少卿如此而为,其实也是在请皇帝的圣旨。 若是皇帝答应了此事,即便日后被朝中某些居心叵测之人发现,他董少卿也能有恃无恐,丝毫无惧,不会影响到军马司的日常运转。 聪明人办事,向来有头有尾,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你知道,陛下为何不用千牛卫么?” 这时,裴行远忽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闻声,魏斗焕一怔,脑海中当即浮现出几个问号。 是啊,要说刺探敌国军情这种事,千牛卫不是最适合的么? 要知道大乾与金戎的国战,皇帝带一大半的千牛卫北上,为的便是情报战。 而从事后的结果来看,千牛卫完成的不错,大乾与金戎的决战,大乾可谓一推千里,根本没遇到什么大的阻拦。 这可都是千牛卫的功劳。 为何此番对炎寒两国的情报战与谍战,皇帝反而不用千牛卫了? “难不成是因为吴国公的缘故?” 魏斗焕试探性的问道。 只听裴行远笑着道: “是,也不是。” “哦?” “别打哑谜了,到底怎么回事!” 魏斗焕不耐烦的道。 见状,裴行远与董少卿相视一眼,皆是大笑不止。 “好你个魏斗焕,现在居然敢命令起老夫来了!” 裴行远调侃道。 魏斗焕刚才所愿,俨然便是以命令的口吻。 而他裴行远此刻可谓是魏斗焕的顶头上司,哪有下属命令上司办事的啊? 可魏斗焕却是脸不红,心不跳,不慌不忙的道: “都是为陛下办差,命令就命令了,咋滴?” 闻声,两人再度大笑起来。 好一阵后,裴行远这才道: “吴国公郑元白对千牛卫干涉过深,现在的千牛卫,已不再是陛下最信任的机构。” 这是“是”。 而至于“不是”,裴行远眼神微眯,神色一时间变得严肃起来道: “炎寒两国自我大乾立国前便存在了,论及底蕴,纵使我大乾也有所不及,而且天下正统都看向炎国,民间传言天下共主的主,便是炎帝。” “要彻底击垮如此一头庞然大物,而且还是利用谍战,非得新鲜面孔不可,若还是让千牛卫去办这件事,只怕没有成效。” 在天下民心,天下共主这件事上,即便大乾的历代皇帝皆是励精图治之辈,也难以让“主”成为大乾的皇帝。 炎国皇帝的正统性一直存在,这是谁也无法扭曲的事实。 所以大乾要击垮炎国,千牛卫的那些普通手段难以奏效,军马司的成立乃是必须。 “军马司不但要刺探炎国的情报,开展谍战,还要改变天下民心对天下共主的观念。”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根本上击败炎帝!” 随着裴行远的话音落下,偌大的正厅内一时气氛昂扬。 第317章 你在都察院有人? 创立军马司,专职渗透炎寒两国,这是大乾一统天下的必经之路。 只不过皇帝心里也清楚,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 “以陛下的身体,只怕撑不到那日,所以这件事,多半还是留给太子去做的。” “军马司直属御前,不跟任何机构与组织挂钩,纵使陛下百年之后,太子接手,也能顺利进行各项事宜,而无需繁琐的交接与调查。” “再有,等到太子接手军马司的那一日,只怕大乾早已兵强马壮,军马司对炎寒两国的渗透也已经基本完成。” “太子要做的,不过是插上那杆一统天下的旗帜。” 这就是皇帝为太子计深远。 很多事,皇帝知道以太子的能力与魄力,实在难以胜任。 于是趁着这最后几年,干脆将能做的事一股脑全做了。 等到太子即位,掌控起来也顺手一些。 天下父母,皆是一般。 不过对此,裴行远并未多言,他对皇帝的忠心,毋庸置疑,这些已然属于他不该说的话,他自然不会搭腔。 沉默一阵,董少卿忽的问道: “今日朝会,可有其他人跳出来?” 闻声,魏斗焕与裴行远皆是摇头。 事实上,魏斗焕昨晚在与天水,星河,卢显节等人商议此事的时候,便已然猜测到今日除了张道先,应该还有其他人跳出来对付他。 可惜事与愿违,今日的超会上,除了张道先外,竟无其他一人。 “赵家的背后若是秦家,秦家自是不会如此轻易暴露在朝堂之上的残留势力。” “你也不用觉得可惜,秦家若是如此轻而易举就暴露,当年秦少伯也不会坐上左相之位了。” 裴行远面带笑意的安慰道。 秦家在京城,扎根已久,非赵家可比。 想当年秦家能够凭借皇亲国戚的身份坐上左相之位数十年,其自身能力与秦家的实力,自是毋庸置疑。 “自古以来,世人对秦少伯,秦家这等人和势力,都有一个误解。” “认为秦少伯当真乃是靠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才能坐上当朝左相的位置,仗着陛下信重,皇后宠信,这才在朝中只手遮天,耀武扬威。”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若非秦少伯有着真本事,秦家对朝廷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陛下与先皇又岂能让秦少伯位居庙堂之高?身兼宰相之重?” 话到此处,裴行远微微一顿后,看着魏斗焕继续道: “秦家非赵家可比,你若要对付秦家,最好谨慎谨慎再谨慎,且不可留下任何把柄。” “如若不然,便是陛下,只怕也难救你。” 对付赵家,魏斗焕留下的破绽不可谓不多。 从最开始去杨家拜访,再到后来请四位副考官到千牛卫喝茶,以致后来再朝堂之上弹劾赵家。 其实只要赵家稍微动动脑筋,便能从这些破绽中找到对付魏斗焕的办法。 可惜的是,秦家并未为赵家考虑,秦家要的便是魏斗焕在顺利对付赵家的同时,疏忽大意,从而落入秦家的彀中。 故此,赵家可谓结结实实当了一回秦家的枪。 而魏斗焕如今知道了赵家的背后乃是秦家,日后一旦与秦家为敌,自是不能再留下如此之多的破绽。 以秦家的能力,难不成还能让魏斗焕的这些破绽毫无作用么? 魏斗焕也知道秦家的厉害,当即点头称是。 “还有一件事。” 这时,裴行远忽的想到了什么,看着魏斗焕道: “林维申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陡然听到林维申的名字,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心神一怔。 “不是,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正如当初王仲秋所言,林维申被选入都察院的是,知道的人可谓屈指可数。 而这些人并不会将这件事外传,裴行远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 “你在都察院有人?” 这是魏斗焕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若说除了都察院以外,知道林维申之事的人屈指可数,也绝不会外传。 那么裴行远知道此事的唯一可能,便是从都察院内部。 只见裴行远脸不红心不跳,漫不经心的道: “都察院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我安插几个人在里面,有什么问题?” 比起千牛卫,都察院的大门可谓实在太宽敞了。 以裴行远在京城的地位,在朝中的资历,他想做到这件事,实在简单。 可魏斗焕还是有些不解。 “按理说,你也是武职。” “一个右金吾卫将军,居然能往都察院内安插眼线?” 言罢,魏斗焕急忙闭上了嘴,警惕的四下查看起来。 见状,裴行远与董少卿相视一眼,董少卿笑着道: “别看了,这宅子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不会有他人眼线的。” 原来魏斗焕是担心,既然裴行远能往都察院安插眼线,那别人岂非也能在他的宅子里安插耳目? 可听董少卿这么一说,魏斗焕这才放心下来。 只听裴行远道: “当年林家之事,多言无益,便是旧案重提,结果也不一定产生偏差。” “其中缘由,你该当明白。” 当初皇帝为了打仗,索要军费,所以才暗示,或者说秦家才对林家出手,导致林楠生被贬。 换句话说,皇帝或许本身也有贬谪林楠生的意思,只不过顺了秦家的意。 于是林家想要沉冤昭雪,想要为林楠生讨回一个公道,那便是等同于逼着皇帝承认当年的错误。 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呢? 再者说,而今皇帝还打算对炎寒两国进行间谍渗透,也是一种战争。 难不成要皇帝承认自己这些年发动的战争乃是错的,为大乾开疆拓土是错的? 别说付诸行动,便是想一想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啊。 裴行远不让魏斗焕参与这件事,显然是不想让魏斗焕被卷进去。 而今魏斗焕好不容易在京城站稳脚跟,正是努力进取,为大乾建功立业的时候。 若是被卷入此事之中,魏斗焕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崔家故意向你提及此事,不外乎便是想通过这件事,让你与陛下之间生出嫌隙。” “老相国可有跟你说过?” 裴行远知道的事,远比魏斗焕所想象的还要多。 只是此刻魏斗焕并不惊讶,只摇头道: “不用老相国说,我自己明白。” 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想要对付他魏斗焕的人很多,从温家,郑家再到秦家。 没有一个是善茬。 可说到底,这些人想要对付他,最直接的方式便是离间他与皇帝的关系。 如此釜底抽薪,才能让他从根源上失去依仗,从而在京城任人宰割。 第318章 请陛下召回宇文将军 钦州。 裴行远离开这里时,皇帝已经到了。 根据千牛卫的记录,皇帝召见过裴行远,至于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便是皇帝的心腹,祁昌公公也不知晓。 钦州的一处行辕内,皇帝正坐在躺椅上舒舒服服的饮茶,祁昌就躬身立于皇帝的右侧。 而在皇帝的面前,还站着一人。 “陛下,京城传来消息,赵家似乎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范鹏征身为千牛卫左将军,对于京城内局势的把控,自然是一定的。 只不过他今日前来,却并非只是为了向皇帝禀报京城传来的消息。 “赵家为了那份名单,故意设计引魏斗焕上钩,而后又将唐德容杀害,嫁祸给魏斗焕,为的不外乎便是让魏斗焕分身乏术,他赵家好先一步找到那份名单。” “陛下,臣以为赵家已经到了不得不管的地步,若任由赵家这般肆无忌惮下去......” 话到最后,范鹏征却是没有把最后那几个字全部说出来。 说到底,赵家毕竟是皇亲国戚。 要如何处置赵家,只有皇帝才能下决断。 他一个千牛卫左将军,做出这般建议,已然是极限。 对他来说是极限,对皇帝而言,也是极限。 “你继续说。” 皇帝并未表态,只微微抬手道。 闻声,范鹏征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道: “而今赵家将秦家也牵扯进来,甚至还让林家,江家都跟着被卷了进来。” “臣以为当此时刻,非陛下不可决断,还请陛下示下!”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应该表现出来的模样。 无论遇到任何事,一切以皇帝的话为准则,以皇帝的态度和意思马首是瞻,这才是好臣子。 只不过范鹏征这话明显带着私心。 因为当年查察林楠生,林和靖舞弊案的,正是他。 只是当年他还不过是千牛卫郎将,而今却已然成为将军。 二十年过去,河西河东,风景大不相同。 “裴老虎不是回京了么?此事交给他去办就是了。” 皇帝仍是不以为意的道。 闻声,范鹏征神色微怔,忙道: “陛下,裴将军虽对当年之事知之甚详,可此事毕竟关系到秦家。” “万一魏斗焕不知轻重,裴将军又不好出手阻止,岂非坏了陛下大事?” 林维申的事,魏斗焕已经知道了。 而在这里的皇帝,范鹏征也已经知道魏斗焕知道了。 于是,魏斗焕会不会下场,被卷入此事。 对于皇帝而言,便是不得不要考虑的事了。 因为魏斗焕的权力是他给的,万一魏斗焕插手此案,展开调查,将当年真相大白于天下。 那可就不止是秦家脸上过不去,而是他这个皇帝颜面无存了。 这种事,范鹏征岂能不着急? “魏斗焕虽是右千牛卫郎将,但你这个左千牛卫将军,难道还调不动?” 皇帝若无其事的言道。 左右千牛卫职责不同,按理说范鹏征确然调不动。 但,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范鹏征即便是用官职施压,魏斗焕想必也只能就范吧? 何须如此着急呢? 何须皇帝亲自出手呢? “陛下,若是如此,臣反倒放心了。” “可魏斗焕的秉性,您是知道的。” “臣若当真能镇得住他,又岂会如此啊。” 范鹏征十分无奈的道。 魏斗焕在京城所为之事,天下早已传遍。 若说这世上能有一人能够阻止魏斗焕的话,那么这个人只能是皇帝。 要知道,魏斗焕可是个连齐王面子都不给的人,区区一个左千牛卫将军的面子,他又能给? 按理说,范鹏征让皇帝下令,让魏斗焕不要插手林家之事,对皇帝而言,确然是好事一件。 毕竟当年之事,不甚光彩,一旦被挖掘出真相,皇帝颜面无存,端的贻笑大方。 而范鹏征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皇帝怎么着也得考虑一下吧? 可皇帝不但没有考虑的意思,反而十分直接的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 “陛下!” 范鹏征“扑通”跪在地上,猛的磕头道: “请陛下召回宇文将军!” 宇文恪,千牛卫右将军,魏斗焕在千牛卫的顶头上司! 因为当初的宋明铮案,宇文恪一直被皇帝软禁在江南。 而今范鹏征主动提及此事,目的已然十分明显。 其实上一次在金州,范鹏征便有意提及此事。 当时他言道金州各地的反叛势力层出不穷,多半乃是长安之人作祟。 其实这话的本意就是让宇文恪返回京城,坐镇京城,详加查察。 毕竟在搞情报这件事上,宇文恪的能力毋庸置疑。 只要宇文恪能返回京城,无论是金州各地的反叛之事,还是京城内林维申之事,秦家之事,都能得到极大的缓解。 当然,这只是范鹏征的私心。 “宇文恪与你乃是生死之交,你今日为他求情,朕可以赦你无罪。” “但这种事,可一不可二,你心里最好有个底。” 皇帝目光微斜,而后微微抬手,送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见状,范鹏征心神一震,一时欲言又止。 可见得皇帝那副毫无动静,没有任何波澜的表情,他最终还是把喉咙里的话给咽了下去。 待得他离开以后,祁昌这才上前一步叹道: “范将军当年在阳鲜关与沙国大军血战,乃是宇文恪将军冒死前去救援,这才救回他的性命。” “而后两人又在北望城被沙军前后夹击,幸得陛下及时赶到,两人这才死里逃生。” “沙场之上,军帐之中,同袍之谊最是坚韧,范将军有今日之举,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范鹏征与宇文恪当真同生共死过,故而范鹏征几次试探,都想让皇帝解除对宇文恪的软禁。 只不过皇帝软禁宇文恪这件事,显然没有范鹏征想的那么简单。 “陛下当真不打算回京?” 祁昌有些担忧。 以皇帝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乃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若继续在这蛮荒之地,穷乡僻壤待下去,只怕...... “回去作甚?看那几张老脸演戏?这么多年了,你没看够,老子早就看够了。” “此次让裴老虎回京,老子倒要看看这几个老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对于京城诸事,皇帝自是了如指掌。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多事他才不方面出面解决。 反倒是让裴行远与魏斗焕前去解决,反而会有奇效。 这也就是他当初为何让魏斗焕回京的原因。 “可是陛下的身体......” “哎呀,又来了!” “一天天的,你烦不烦?” 皇帝不耐烦的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悦之色。 第319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魏斗焕终于兑现了承诺,邀请杨清婉,庄小莹以及悦心,一起到城外踏青。 虽说五月,天气逐渐炎热。 但好在今日天高气爽,春末的阳光在云层间明灭后,照射在大地上已然不甚毒辣,再加上踏青的地方位于渭水下游的树林之中,树叶的遮挡以及涓涓溪水,确然将大部分热气所吸收。 “诶诶诶,这个你们别动,你们赶紧去溪边玩水,这个我来。” 眼见悦心要对自己的烧烤架动手,魏斗焕急忙上前阻止,挥着手示意她们去溪边。 “这是什么啊?” 杨清婉与庄小莹显然没见过烧烤,见得魏斗焕自制的烧烤架一时都很好奇,反而不去溪边,都围了上来。 无奈之下,魏斗焕只得给她们讲解起来: “这个呢叫烧烤架,就是左右两边固定在地上,下方烧炭,最好是木炭,因为木炭带自然木香,融入肉质类食物里,能够增香。” “这些呢,就是烧烤签,我前几日找长安城内的铁匠特制的,因为工艺问题,只能做出铁签,大家将就一下。” “稍等我一下哈,我去将食物搬出来。” 说着,魏斗焕一溜烟跑到马车边上,将早已准备好的几个箱子全部搬了出来。 箱子打开后,杨清婉,庄小莹以及悦心见得其中的鸡鸭鱼养猪肉,纷纷都大吃一惊。 “这么多?” “好几个箱子呢?” 她们以为三个箱子里装着的都是这些。 可谁知魏斗焕却道: “要真是三箱子,咱们四个人只怕能在这儿住上好一段时间了。” 此言一出,杨清婉与庄小莹皆是脸色一红,不由自主掩嘴偷笑。 只有悦心拍手道: “那敢情好啊,我才不喜欢大宅子呢,每天住在大宅子里,人都要闷出病来了。” 魏斗焕闻声笑道: “你啊,身子福中不知福,这世上好多人还没有大宅子住呢。” “既然你们不去玩水,那就用铁签,将这些食物都串起来。” “记住,别串太多哈,不然等下不入味儿。” 眼见几人都没有去玩水的意思,魏斗焕当即安排起她们干活。 对此,悦心倒是无所谓,掀起袖子就动手。 可杨清婉与庄小莹却是十分踌躇,好一阵犹豫。 “怎么?” 魏斗焕看着两人,好奇问道。 杨清婉当即附身过来,在魏斗焕的耳边道: ”我怕鱼......” 闻声,魏斗焕刚准备笑,谁知庄小莹也凑了过来道: “我也怕......” 饶是魏斗焕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不由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是,堂堂杨家大小姐,庄家大小姐,天不怕的地不怕,居然怕鱼?” “哎呀!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我们也总会有怕的东西嘛!” “就是就是,谁说我们身为大小姐就不能怕鱼了?” 两人见魏斗焕笑得前俯后仰,当即都板起脸来,嘟着小嘴道。 魏斗焕拿她们也是没办法,只得摆手道: “好好好,鱼交给心儿,你们弄其他的。” 言罢,他强忍着笑意去点燃了木炭。 随着三女将食物一个个串起来,摆放在桌子上,再看得烧烤架下面的木炭已经燃烧起来,他这才从马车内,郑重其事的取下一个包裹。 “这又是什么?” 三女见得魏斗焕的模样,急忙凑了上来。 随着魏斗焕打开包裹,只见里面乃是一些用竹筒做的瓶瓶罐罐,看上去十分简陋,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可魏斗焕却依旧十分认真,将一个个瓶子拿出来后,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这才心满意足的收起了包裹。 “这个叫辣椒油,长安的辣椒都不正宗,这是我前段时间托人从西川带回来的辣椒熬制的。” “这个呢叫味精,乃是用海带熬汤,熬到三沸以后,提炼出来的,我买了一整车的海带,一共就炼制了这一小罐。” “还有这个,孜然,你们更是不知出处。” 其实魏斗焕一大不适应长安的吃食。 或者说一直不大适应大乾的食物。 因为作为一个地道的西川人,长安的食物尽管带着独有的风味儿,可是比起西川,那实在是少了不少滋味。 于是他暗中弄了不少佐料,只是因为事情繁杂,一直没得到施展厨艺的机会。 今日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自是要尽情的展示一回。 于是,在将各类佐料摆放好以后,他便将铁签摆上了烧烤摊,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来来回回好几次,待得肉类食物表面泛起光泽,他这才往上面撒下各种佐料。 不多时,整个林间都香味扑鼻。 杨清婉,庄小莹以及悦心,平日里在家吃的都是家常菜,虽然因为三人来自的地方不一样,口味不一样,府中食物的味道也不一样,但总归是趋于长安食物的味道。 于是在闻到烧烤摊上传来的如此特殊的香味后,三人都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悦心甚至还直接敲击起了饭碗道: “公子,我的肚子都在抗议啦!” 魏斗焕见三女伸长了脖子不断咽口水的模样,当即将已经熟了的鸡肉先端了上来,顺便还将装着辣椒面的罐子放在了三人面前。 “我只加了一点辣椒油,怕你们不适应,要想吃得更辣,自己往上面加辣椒面。” “喏,这里还有醋,若是吃不辣,便蘸些醋。” 听着魏斗焕的话,悦心早已迫不及待,拿起铁签,微微一吹,便往樱桃小嘴里送去。 “唔!” “唔~~~” 随着一口酥香软嫩的鸡肉进入口腔,那股因各色佐料而引发的香味一时在她口腔来回激荡,香辣间伴随着点点鸡肉原本的香味儿,木炭的香味在唇齿间不断徘徊,添加了味精后的独特味道更是区别于她以前吃过的任何一种食物。 简直就是一口满足! 杨清婉与庄小莹见状,也急忙尝了一口。 杨清婉还好,鸡肉入口,顿时发出难以言明的感叹,心中对魏斗焕的爱慕一时间更甚。 可庄小莹却是刚吃进去就吐了出来。 “好辣!” 赶紧蘸了不少醋,这才吃第二口。 “嗯.....” “这种滋味,太美妙了!” “魏大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太好吃啦!” 有了醋以后,辣味不再强烈,反倒是更激发出其他佐料的味道,一时间庄小莹脸上满是满足之色。 闻声,正在忙碌的魏斗焕随口道: “从小就无父无母,若不自己动手,早饿死啦。” 渭水支流的小溪边,烟火不断,林层渐染,香味扑鼻。 魏斗焕烤好一串便送到三女身边,三女吃得那叫一个开心,那叫一个高兴,眼睛里闪烁着的,尽是对魏斗焕的欢喜。 第320章 惬意时刻 渭水东支小溪,绿野林深,炊烟袅袅。 魏斗焕一展厨艺,杨清婉,庄小莹与悦心皆是惊喜交加,赞不绝口。 吃饱喝足以后,四人并排坐在一棵大树下,双足浸入清凉溪水中,眺望着远方的山脉起伏。 “魏大哥今日怎的有空?我听说因为赵家之事,太子殿下让你限期十日破案,今日出来游玩,岂不是耽误了魏大哥破案?” 杨清婉自有杨焕之告知朝会之事,故而比庄小莹,悦心知道的多些。 唐德容一案,限期十日破案,这本身就很难。 因为那刺客既在城门外,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其身手自是不可估量。 魏斗焕抓不住此人,便无法顺藤摸瓜抓住幕后真凶,十日期限,弹指即过,今日却又耽搁了一天,这对魏斗焕而言,绝非好事。 “这个案子,多这一天不多,少这一天不少,不用担心。” 魏斗焕显得很随意,对此并没有多少担忧,说话时双手托住脑袋,径直倒在了草地上。 见状,悦心忙也跟着侧身躺在他身侧,清澈的双眸眨巴眨巴,好似蝴蝶扇动着翅膀,眼睛里尽是疑惑之色的看着他。 “可是太子殿下都让公子十日破案了,公子难道敢不听太子殿下的?” 对于朝堂之事,悦心并不如杨清婉一般心里门清,毕竟不是书香门第,毕竟没有那么多渠道,让她从年少时便开始浸染朝局。 故而她所知道的,只是皇帝,太子,以及宰相等等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达官显贵。 而皇帝亲征在外,太子监国,那皇宫里的官儿,不就是太子最大吗? 太子都发话了,魏斗焕难道还敢不听? “听!” “那怎么能不听呢?太子殿下可是国之储君,未来的皇帝,我不听太子的话,听谁的话去?”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说着,听上去像是根本没把十日破案当回事。 这让杨清婉与庄小莹皆是不解。 只见庄小莹走到魏斗焕的脑袋处盘腿坐下,而后将魏斗焕的脑袋抬起,枕在自己的腿上,纤纤玉手轻轻按动着魏斗焕的太阳穴,道: “魏大哥难道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在她看来,如果魏斗焕如此不在意这个案子,甚至对太子的话都没太当回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魏斗焕已经知道凶手是谁,而且知道凶手在何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现如今魏斗焕的有恃无恐啊。 魏斗焕另外一边身侧,杨清婉也盘腿坐了下来,抬起魏斗焕的手臂放在腿上,轻微揉捏道: “又或许,魏大哥本就没打算办这个案子?” 在三女之中,杨清婉无疑是最聪明的。 自小受杨焕之的教导,对于任何事都能看见两面性,从而能够判断出做这件事的人,想到达到的目的。 魏斗焕对唐德容之事不甚上心,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这个案子看上去就没法破,太子的时日之期显然是个幌子。 另外一方面,即便魏斗焕破了此案又如何呢? 既是买凶杀人,若魏斗焕当真抓到了那凶手,便一定能顺藤摸瓜查到赵家与此事有所牵连么? 要知道,魏斗焕的最终目的乃是扳倒赵家,既无法通过这个案子扳倒赵家,那魏斗焕费心费力的查这个案子的意义何在? 于是魏斗焕不甚在意,或许根本就没有想过查察此案。 随着悦心抬起魏斗焕的另外一条手臂,魏斗焕终于体会到了封建社会三妻四妾的快乐。 以前他一直觉得三妻四妾不过是为了满足那方面的需求,所谓贪财好色,哪个有点权势的人不喜欢三妻四妾? 在以男人为尊的封建社会,又有哪个男人不贪财好色呢? 可直到此刻,他才忽的明白,或许在这些贪财好色当中,也存在那么一两个真情流露,真爱至上。 毕竟在这样一个时代,权势并非想有就能有,即便有着科举,有着拥有权势的途径,也还需要各种各样的潜规则,十年如一日的谄媚与阿谀奉承,而后才能在大人物的帮助下,真正拥有权势。 而钱财,只是拥有权势以后的附赠品。 唯独美人,知心人,可遇而不可求。 惊鸿一瞥,惊为天人,那是走过无数漫长的旅途才能得见的一次邂逅。 从此以后,朝思暮想,非权势和钱财所能代替。 相反,权势和钱财,往往会成为此间阻碍,山水永隔,再难相见。 魏斗焕的目光在三女身上流转,庆幸自己一开始遇到的是皇帝,所以能够拥有今日的权势与地位,也庆幸遇到的是她们三人,未曾因为自己在京城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害怕与恐惧。 要说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自己所爱之人总能支持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想着,他不由心满意足的笑道: “有朝一日将你们三都娶回家,那才是人间快事。” 闻声,三女不约而同面露羞色,但手上按摩的动作却是并未停止。 他继续道: “不过有些事,我一定要去做,在那些事没有完成之前,娶你们的事只怕要等等。” 责任,魏斗焕从未推卸过。 从一个小小的巡街使,到巡城御史,再到羽林郎将,直至而今的金吾卫将军。 无论身在何职,他都未曾推卸过责任。 面对杨清婉,庄小莹,悦心三人,他也是如此。 若是娶她们,那便意味着他要承担身为丈夫的责任,很多事便不能再随心所欲。 而做那些事,势必牵连她们。 魏斗焕不愿看到她们深陷困境,更不愿看到她们因为自己的责任,而悲伤而痛苦。 “魏大哥要做的事,一定是大事,一定是此生若不能完成,便抱憾终生的事。” “放心吧,我们会等的。” 庄小莹的眼神真挚,充满了爱意,一字一句都泛着对魏斗焕的信任。 悦心与杨清婉闻声,也皆是点头,没有任何疑虑。 不过杨清婉还是补充了一句道: “我们不拖累魏大哥便已是万幸,若因为我们而耽误了魏大哥,纵使我们嫁给了魏大哥,我们心里也不会高兴。” 人贵有自知之明。 杨清婉的自知之明便是如此的独特。 她知道,以她的能力,能够帮到魏斗焕的事,少之又少,故而即便不能帮助魏斗焕,那也不能拖累魏斗焕。 如若不然,成为魏斗焕的累赘,她心里只会难受。 “过了哈,你们可是我此生不可多得的臂助啊,怎么会耽误我呢?这话说得,我魏斗焕又不是什么雄才大略之人。” “我的理想很简单,家财万贯,妻儿成群。” 魏斗焕言罢,坐直了身体,伸手便将三女拥入了怀中。 第321章 下官只喝口汤 翌日,金吾卫属衙。 王煜身着便服走入正堂之时,见得魏斗焕今日也未曾着官服,一时不由好奇问道: “今日有行动?” 以魏斗焕而今的身份,身着官服,金吾卫的将军盔甲,许多事自是不方便做的。 反倒是身着便服,以普通人的身份,反而要容易许多。 当初魏斗焕在渭水桥上拦截郑孝圣,便是因为这个道理。 今日陡见魏斗焕又换上了便服,王煜自是心领神会,只是不知今日的行动到底是什么。 “不急。” 魏斗焕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喝茶,而后道: “还有一个人没到。” “嗯?” 王煜立时朝金吾卫属衙的大门望去,只见门前除了两个值班的士卒,再无其他人。 而也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少卿,卢显节。 “卢大人,恭喜恭喜啊!” 魏斗焕见得卢显节到来,也不站起,只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道。 闻声,卢显节一溜烟跑了进来,朝着魏斗焕便躬身道: “哪里哪里,若非将军抬爱,下官岂有今日。” 原来,因为那日朝会,卢显节为魏斗焕说话一事,太子已经下令中书,让卢显节接替大理寺寺卿一职。 原大理寺寺卿身体一直不好,多在家休养,前几日去世。 大理寺乃大乾司法机构的重要组成部分,断不可群龙无首,太子念及卢显节在朝堂之上秉公直言,特此提拔。 “王将军。” 卢显节朝魏斗焕见礼完毕后,这才跟王煜打招呼。 而王煜此刻也反应了过来,当即拱手道: “听闻卢大人自魏兄回京,便多与亲近,如今看来,卢大人行的是奇货可居之术啊!” 所谓奇货可居,便是魏斗焕回到京城的身份。 那日在卢显节府中密室之中,卢显节便就此事说过。 皇帝让魏斗焕回京,不但让魏斗焕身居千牛卫郎将之职,还让魏斗焕在金吾卫充当巡街使。 皇帝身边最重要的两个护卫队,魏斗焕都在其中。 如此偏爱,别人看不见,他卢显节岂能看不见? 故而卢显节当下便投效了魏斗焕,将全副身家都投注在了魏斗焕身上。 而今看来,他的这番投注,已然到了收获之时。 从长安县令至大理寺少卿,再到寺卿,从三品。 八年未曾动过的官位,随着魏斗焕的步步高升,他跟着平步青云。 要说这投资的眼光,偌大长安,恐怕只有他卢显节如此毒辣独到。 “哪里哪里,全仰仗将军大人扫除奸佞,整顿朝堂,下官不过是跟着喝了口汤......” 卢显节的老道自是毋庸置疑。 他能升官,全仗着投资的魏斗焕,魏斗焕的功劳,无可比拟,他帮腔说话,很大程度上也只是想向魏斗焕证明自己的立场。 “好了,别装模作样了。” “我还不知道你?” 魏斗焕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卢显节这才“嘿嘿”笑道: “魏老弟,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闻声,王煜面色疑惑的看着两人,好似在问:你们都在说什么? 卢显节见得他如此好奇,当即解释道: “张道先受温家之意,在朝堂之上弹劾魏老弟,说起来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匕首之事,极其隐秘,陛下遣黄公公将匕首送至魏府,交给魏老弟,知道此事的人屈指可数。” “他张道先是如何知晓的?温家又是如何知晓的?” 原来那日在朝堂之上,魏斗焕乃是故意引导张道先将匕首之事说出来的。 而也就在张道先说出匕首的来历后,卢显节便知大局已经,这才出言帮腔,为魏斗焕说话。 说起来,卢显节只是耍了个小聪明,而后便获得了大理寺寺卿的位置。 所以刚才才说,什么事都瞒不过魏斗焕。 尽管魏斗焕那日在抓温之殊回金吾卫属衙,当着温清源的面,将匕首拿了出来。 可这把匕首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于魏斗焕来说又代表着什么,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温清源知道此事并不奇怪,毕竟身为右相,在皇帝身边安插几个眼线,合情合理。 可张道先居然也知道此事,那就需要思量了。 张道先是温家一党不错,可温家也不能什么事都告诉张道先吧? 而且这把匕首涉及皇帝,牵扯到北境战事,温清源居然也一股脑告诉了张道先? 反之,若不是温清源告诉给张道先的,那便是张道先自己探听得知。 如此更不得了。 一个小小的都察院御史,居然能探听到如此机密之事,皇帝身边还有秘密可言么? 如此的窥探圣意,即便是皇帝不生气,太子那肯定也是忍不了的。 因为现在的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 于是,太子才有了最后一问:魏卿,张御史不但弹劾你杀人,还弹劾你结党呢? 张道先本就是结党之人,而今却弹劾魏斗焕结党。 贼喊捉贼的面目显露无疑。 太子只是杖责他五十,其实已是看在温清源的面子上,给予了极大的宽宥。 若是按照太子心中所想,张道先此番必掉了脑袋。 当然,太子惩治了张道先,自然要嘉奖魏斗焕。 只不过魏斗焕升任金吾卫将军一事,原本就是理所应当的,直至因为此事才正是上任,对于魏斗焕而言已然不算什么嘉奖。 于是太子便让卢显节接任了大理寺寺卿的位置,也算是变相对魏斗焕的褒奖。 “废话少说,今日叫你们来,乃是有正事......” 魏斗焕看了看卢显节身上的便服,不由“啧啧”道: “老卢啊,你这一身衣裳,是不是也太显眼了,咱们是去拜佛,又不是去祝寿,你穿得这么体面,佛祖还怎么保佑你?” 闻声,卢显节当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继而满脸“懊悔”的道: “确实确实......哎呀,都是我一时疏忽,我立刻就回去换!” “不必了。” 魏斗焕摆手打断了他,而后从正堂后面的侧厅里找出了一件十分朴素的衣裳扔给了他。 “穿这件吧,拜佛就得有个拜佛的样儿。” “拜佛?” 王煜纳闷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魏斗焕点点头道: “唐德容之死是查不出真相的,就算咱们把长安城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与其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咱们不如抓紧时间找到那份名单,只要那份名单在手,赵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原来,魏斗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调查唐德容一案。 所以昨日才会邀请杨清婉,庄小莹一道出城踏青。 第322章 这是一场硬仗 正如昨日杨清婉所言,即便魏斗焕查到了杀害唐德容的凶手,只怕也很难顺藤摸瓜查到赵家身上。 而魏斗焕的最终目的乃是扳倒赵家,既无法通过这个案子扳倒赵家,那他魏斗焕还费心费力的调查此案作甚? 与其在这个案子上浪费时间,不如抓紧时间找到那份名单。 “所以今日我们要去......” 王煜正想说今日要去相国寺,却不料忽的看到魏斗焕神色骤然一变,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吓得他急忙将“相国寺”三个字给咽了下去。 魏斗焕的目光在王煜身上扫过,沉默半晌才道: “出发吧。” 闻声,王煜神色微顿,但还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跟在了魏斗焕身后。 三人出了金吾卫属衙大门,并未朝着相国寺的方向而去,而是朝着城内最繁华,人口流动性最大的东市走去。 时至坊市开市之日,今日的东市可谓人满为患,人潮汹涌,便是魏斗焕与王煜身怀功夫,也难以挤动。 好在王煜与卢显节都明白魏斗焕的用意,紧紧的跟着魏斗焕,一直行至东市正中央的牌坊下,三人这才停下。 而后,魏斗焕站在牌坊下,低头在两人耳边道: “一炷香后在西城门汇合。” 两人闻声皆是点头,立刻散入人潮之中。 魏斗焕也转身没入人潮,在东市逛了好一阵,这才找了个机会,从东市的一条小巷脱身,顺便还顺了一顶帽子戴在头上,这才转头便朝西城门走去。 当他抵达西城门时,王煜与卢显节早已恭候多时,三人眼神交流一番,确认无人跟踪后,这才朝着城外的小相国寺走去。 “魏兄怀疑谁?” 路上,王煜已然猜到了魏斗焕今日之举的用意。 如此一番周折,显然是在甩掉跟踪之人,身为千牛卫郎将,他自是不可能不懂此举的用意。 魏斗焕没有直接回答,只应道: “我回京只有半年,虽说对下属一向宽厚,但毕竟没能给他们更多的福利,有个别居心叵测之人,很正常。” “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各为其主,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那日在朝会上,张道先言道魏斗焕因为囊中羞涩,故而觊觎庄家的产业。 可魏斗焕因为没钱犯难,只跟少数几个人说起过,张道先是如何知道的? 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魏斗焕的右金吾卫属衙内,有温家的眼线。 或者说,朝中三恒在右金吾卫都有眼线,赵家也不例外。 名单事关赵家的生死,赵家不可能不盯着魏斗焕。 故而今日魏斗焕才有此举。 “可名单不是在相国寺么?咱们这是去的小相国寺啊!” “难不成魏兄的意思是......” 王煜低着嗓音,话到一半,恍然大悟,当即不着痕迹的朝着魏斗焕竖起了大拇指。 不多时,三人来到小相国寺门前,魏斗焕给王煜使了个眼色,王煜当即心领神会,一溜烟窜入寺内,消失不见了。 而魏斗焕则是与卢显节一道,在寺内转悠了好一阵,这才慢条斯理的前去上香拜佛。 完事之后,两人又受主持邀请,前往禅室饮茶。 只不过魏斗焕对诵佛念经之事实在没什么兴趣,断绝七情六欲对他而言,更像是折磨。 故而与主持的一番讨教佛法,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未深入。 如此直到斜阳西下,魏斗焕这才与卢显节从寺内出来。 “咱们这么一折腾,赵家人还能找到这里么?” 卢显节有些担心。 毕竟今日又是身着便服,又是在东市分头行动,又是前来小相国寺烧香拜佛,与主持讨论佛法的。 绕了这么大一圈,赵家人的眼线还能跟得上么?万一跟丢了,岂不是平白浪费了魏斗焕的一番苦心? “你可别小看这些人。” “他们既能悄无声息的隐藏在我身边,手段自是一流。” “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们。” 魏斗焕对他们信心十足,毕竟出城的城门只有四个,他们就算在城内跟丢了,在城门处总能寻得自己一丝踪迹的。 “那咱们现在呢?” “回城么?” 事情既已办妥,此刻岂非是回城查看收获的时候? 毕竟魏斗焕不可能只安排这一出戏。 谁知魏斗焕摇头道: “不急,城内有人看着,城外也得有人看着不是?” 言罢,两人飞速赶往西城门,只不过在进城以后,两人又悄无声息的没入了出城的队伍之中,趁着此刻出城人众多再度混出了城。 而经过如此一番折腾,魏斗焕这才肯定自己已经摆脱了他们的跟踪。 接着,两人顺着前往小相国寺的路,只在路边的树林间行走,不多时又回到了小相国寺旁边的山上。 王煜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如何?” 魏斗焕一来便问道。 只听王煜道: “前后一共来了三拨人,只有其中一拨找了主持,现在还在禅室内,没见出来。” 站在此处山顶,正好能看见主持禅室的门,王煜一直盯着,自是不会出错。 而至此,卢显节这才明白魏斗焕的用意。 “原来魏老弟打算来个反跟踪啊?” 想要通过唐德容案,查到赵家,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通过名单查到赵家,却是机会很大。 今日魏斗焕故意出城前来小相国寺烧香拜佛,而且还是身着便装,而且还在东市好一阵东躲西藏,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魏斗焕乃是有着大事要办。 而什么事值得魏斗焕如此大费周章呢? 名单! 正想着,寺内禅室的门开了,从里面出来几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魏斗焕一眼便看出了这些人都是练家子。 “他们拿扇子的动作与持剑持刀的动作一致,脚步轻盈但又落地生根,若非数十年如一日的沉浸武道,不可有如此造诣。” “王兄,这是一场硬仗。” 话音落下,魏斗焕将目光转向了王煜。 王煜闻声点头道: “确实都是些好手,看来赵家这回是下了血本。” “什么时候动手?” 王煜没有迟疑,毕竟事已至此,迟疑也不管用。 一旦让这些人离开小相国寺,回到官道上,他们再动手便极易引起动静。 魏斗焕看了看小相国寺外面的地势,选择了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 “我们去那儿等他们。” 说着,三人快速下山,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空地上,严阵以待。 第323章 硬仗之前的开场白 大乾龙祐七年,五月十一,小相国寺之战的大致情况如下: 魏斗焕一方,魏斗焕与王煜。 卢显节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为避免他碍手碍脚,魏斗焕甚至让他躲了起来。 另外一方,五个中年汉子,皆是一等一的好手,手上虽然只拿着扇子,可当见到魏斗焕与王煜时,五人不约而同从怀中掏出了匕首。 佛门净地,自是不需佩戴武器进入的,所以这些人一早便藏好了匕首。 而在开打之前,自然是要一个开场白的。 只不过魏斗焕的开场白有些特殊: “几位好汉,虽然大家各为其主,但命总归都只有一条,你要我的命,我不甘心,我要了你们的命,你们也不甘心。”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或许我给的价格,比你们背后之人给的价格更公道呢?” 打架,魏斗焕自是不怕的。 毕竟当初在宋府之中,在大街之上,在渭水桥上,魏斗焕一贯以来的风格便是,你若要打,我奉陪到底。 但经过这么多事以后,魏斗焕也学到了另外一个招式,那便是能用言语解决的,最好不要动手。 他可是跟悦心承诺过,不会再让自己孤身犯险。 这也是今日他叫上王煜的原因。 多一个人,多一分助益。 万一当真自己不敌,好歹还有个王煜帮自己收尸。 “魏将军既然知道我等背后的主子是谁,那何不痛痛快快的将名单交出来?也省得我们几个等下出手失了分寸,对不住魏将军。” 领头之人乃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留着一大把虬髯,国字脸上满是讥讽之色。 看得出来,几人都十分有信心将魏斗焕今日留在此处。 毕竟他们吃的便是这碗饭,若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此刻只怕早已逃之夭夭了。 闻声,魏斗焕无奈耸肩道: “看来诸位是不想改换门庭了?” 那中年汉子冷笑一声道: “多谢魏将军好意,不过以魏将军之能,何须我等改换门庭?” “好了,魏将军不必再做试探了,你既然堵在了这里,想必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那我等今日便只能领教魏将军的高招了。” 听此人说话,不难听出此人也是聪明人。 魏斗焕与王煜堵在此处,用意再清楚不过。 那便是要将几人生擒,而后通过他们,查到赵家。 但这种事,魏斗焕想来不能带人前来,万一惊动了赵家,赵家来个前后包夹,那他魏斗焕岂不是自作聪明了? 所以魏斗焕才只叫了王煜,尽可能毫无声息的将这五人拿下。 只不过在这五人看来,魏斗焕似乎太高估了自己。 “动手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魏斗焕摆好架势,但并未直接动手。 那人闻声,也不着急,只问道: “魏将军但问无妨,也免得等会儿魏将军去打扰我家主人。” 看上去,他们对今日之战已经十拿九稳,故而并未将魏斗焕放在眼里。 此刻他们回答了魏斗焕的问题,魏斗焕等下被抓了以后,自然不会再去问他们背后的主子。 “你们来京城多久了?” 只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魏斗焕竟问了一个与眼下之事,毫不相关的问题。 饶是几人信心十足,此刻不由微微一怔,满脸怀疑的看着魏斗焕。 “魏将军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么?” 他们以为,魏斗焕乃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前来。 可他们与魏斗焕都知道,今日挡在这里的,只有魏斗焕与王煜。 左右金吾卫的人今日没有其他任何调动,仍在城内各司其职。 而千牛卫的人,王煜去金吾卫属衙时,便是一个人,更没有调动。 魏斗焕拖延时间的意义在何处呢? 只见魏斗焕摇了摇头,仍是一本正经的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来京城多少时日了,可曾混出点模样来。” 此言一出,对面五人尽皆沉默。 甚至连王煜都忍不住一怔,继而瞪大了眼睛看着魏斗焕,那模样好似在说:你他娘的在说什么啊到底? 魏斗焕见他们仍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当即继续言道: “诸位都是武道高手,想来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来长安,若不是求一个报效朝廷的门路,那便是求一个安生立命的机会。” “可从眼下的结果来看,你们还做着跟踪,暗杀朝廷官员的污糟事,想来你们背后之人并未将你们的前途命运放在心上。” “听我一句劝,干这种事,一辈子出不了头。” 正如当初的韩玉京一般,眼下这几人想来与当初的韩玉京一般无二。 为着一个所谓的“理想”来到长安,可是却又不得不因为现实,屈居他人之下,干着一些与自己本心相违的事。 韩玉京乃是为了报恩,而眼下五人呢? 听得此言,五人皆是不由自主的相互看了一眼,眉眼间均隐藏着淡淡的无奈之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长安,更不由己。 长安这座包罗万象的城市,充斥着他们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奇思妙想以及满目琳琅,在没有来到长安之前,这里于他们而言便是天堂,便是此生实现梦想的唯一地方。 可当他们来到这里,想方设法的融入这里,绞尽脑汁的想要留在这里后,那一切的幻想都仿若泡沫般在点滴尘埃中破碎,化为乌有。 梦想?梦想是今日出门能吃二两白面,喝上一壶好酒,最好还能得闲饮茶,坐看云起云落,云卷云舒后还能逍遥自在。 可现实是今日有酒明日无,今朝醉生明日死。 在所谓的权贵面前,所有人的梦想都只是梦,想想可以,千万别当真。 于是,时至今日,他们也只混到今日之地步,那些没有来长安之前的梦想,早已因为现实的骨感而被抛掷脑后,消散在云烟之中。 “魏将军为兄弟计,为属下计,为普通百姓计,我等皆有听闻,我宋长乡感佩之至。” “然则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魏将军见谅。” 领头人自报自己家门,言语间尽是恳切,倒也算是真情实意。 闻声,魏斗焕看着宋长乡道: “既是如此,那就手下见真章吧。”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剩下的,便只有手上的功夫了。 人嘛,言语若是能解决一切,还需要法律作甚? 说一千道一万,拳头硬,才是真的硬。 宋长乡拔出匕首,身后四人紧随其后,转眼间便在空地上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势,饶是魏斗焕常年待在军中,见得此阵也不由心神一怔,“咦”了一声。 第324章 岭南蛇阵 宋长乡等五人在空地上所结之阵,魏斗焕看着很是奇怪。 此阵既不像星位之阵,也不像是天干地支之阵,完全像是胡乱站位,各自为阵。 只见宋长乡站在首位,左右两侧各站一人,而后再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位于宋长乡这条线上。 看上去,这个阵法,十分类似一种动物。 “眼镜蛇?” “还真他娘的是蛇阵!” 魏斗焕认真看了好一阵,这才想起眼前阵法乃是岭南江湖门派独有的蛇阵。 岭南地区多毒蛇,江湖中人遇之除之,久而久之也从遇蛇战斗的过程中悟出了经验。 蛇在与人争斗之时,蛇身半截立于地面,后半截拖在地上,以后半截身体发力,前半截身体进行攻击,迅捷异常,可谓动物之中的典范。 而蛇最要紧的便是七寸。 于是江湖中人在发明蛇阵之时,特地在蛇头两侧各布置了一人,通过这两人来保护七寸。 至于末尾两人,便是整个蛇头发起进攻的发力点。 这两人通过对宋长乡的策应以及推动,宋长乡身为蛇头,能够在短时间内发起数次进攻,而且一旦情况发生变化,这两人也能快速变换阵型,将蛇尾变蛇头,让宋长乡成为整个阵型进攻的发力点。 “好!” “那就让我来会一会的岭南高手。” 魏斗焕见猎心切,当先拔刀出鞘,闯入阵中。 只见他挥刀斜出,直往蛇阵的七寸上砍去,刀法迅猛,招式凌厉,在渭水桥一战后,更显大将风范。 宋长乡对魏斗焕十分了解,知道不能硬刚魏斗焕的刀法,当即在身后两人的策应下避开刀锋,而后挥动匕首直进,切入魏斗焕刀法内圈。 一寸长才能一寸强,若是被匕首切入内圈,魏斗焕的刀法威力便不能自如施展。 而这,也证明了魏斗焕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五人皆是武道高手。 眼见宋长乡的匕首袭来,魏斗焕抬刀格挡,而后反手削出,想要逼得宋长乡这个蛇头离地。 可不曾想宋长乡不但不跳起来躲避,反而一个弯腰后仰,顺利躲过了这一刀,而后在后面两人的推动下,猛地再度站立起来,匕首反握,扎向魏斗焕的腰眼。 这时,一道身影自场外掠过,剑锋带着破空声自上而下的朝着蛇头看去。 王煜也加入了战局。 王煜身为千牛卫虽说也练习刀法,不过他自小酷爱耍剑,对于剑法更为痴迷。 这一剑从上而下的力劈,在被蛇头躲过去后又急忙调整剑招,收手横扫,可见其剑法之精妙,运用之自如。 只不过面对魏斗焕与王煜的刀剑双攻,以宋长乡为蛇头的蛇阵却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五人显然浸染此阵多年,早已对各种情况情势烂熟于心。 什么时候该出什么招,什么时候该变换阵型,他们都了如指掌。 所以当王煜加入战局后,五人立刻策动宋长乡,以蛇头来挡住魏斗焕的进攻,以蛇尾来迫使王煜不得不停止进攻。 蛇尾因为有两个人,所以他们对王煜的反击更为猛烈,而宋长乡只需要挡住魏斗焕即可。 再加上七寸上的两人不断出招骚扰,蛇阵在空地之中不断变幻,一会儿宋长乡是蛇头,一会儿又变成蛇尾,魏斗焕与王煜在短时间内竟奈何不了他们。 但他们,显然也没办法给予魏斗焕与王煜重创。 双方缠斗一阵,眼看五六十招已过,宋长乡似感到时间差不多了,当即一声轻喝,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身后两人的推动下,宋长乡好似离弦之箭一般猛的冲向了魏斗焕。 此间空地本就不大,再加上宋长乡等五人一直在保持与魏斗焕的距离。 所以如此迅捷的冲击,饶是魏斗焕也差点没反应过来,眼见宋长乡的匕首已至面门,魏斗焕情急间只得矮身去躲,可谁知宋长乡似乎早有预料,身后七寸两人紧随其后,两把匕首左右袭来,继续攻向魏斗焕的面前。 这时,王煜从侧面一闪而至,长剑窜入,挑开了蛇阵七寸两人的匕首,配合魏斗焕左右开弓,直往七寸两人身上招呼。 但两人的进攻并未持续很长时间,因为宋长乡在一击不中后,已然在蛇尾两人的拽动下返回,匕首挥舞间尽是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魏斗焕的肩头。 魏斗焕深知宋长乡的厉害,当即侧身躲避,但在躲避的间隙,还是反手还了一招,然后趁着宋长乡回归蛇阵之际,矮身滚地,一下子窜入了蛇阵内圈。 “咦?” 这一下,饶是宋长乡等人也不由惊诧万分。 要知道,蛇阵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一旦有人近身,无论前后左右,都将受到蛇头以及七寸左右三人的同时包夹。 而且蛇阵能够随时变化,并不惧怕来人改变方位。 魏斗焕如此近身,岂非给他们机会? 一时间,几人也来不及多想,蛇尾两人继续拖住王煜,前方三人则是火力全开对着魏斗焕一阵猛攻。 但此刻魏斗焕似乎已经摸头了蛇阵的变幻多端,眼见三人齐齐攻来,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挥刀格挡,而后翻身凌空,手中的刀与他的身体,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风车,车轮飞速转动,刀光霎时间四溢。 本来魏斗焕的佩刀就比宋长乡等人的匕首长,如此一来,魏斗焕全身上下都进入进攻与防守同时存在的姿态,前方三人一时间只得束手无策的后退。 可这样一来,蛇尾那两名原本拖住王煜的人变不得不跟随蛇阵的变化而退后,王煜趁机转身攻向七寸之人。 宋长乡看出了魏斗焕的用意,当即冷笑道: “魏将军果然神思敏捷,这么快就发现了此阵的弱点。” “但魏将军今日想破此阵,只怕没这么容易!” 话音落下,宋长乡一声令下,嘴里也不知喊了什么,反正就是一声怪叫,而后整个蛇阵立时在地上转动起来,原本护着七寸的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蛇头与蛇尾,而宋长乡与刚才的蛇尾,则在变化间成了左右七寸。 如此一来,王煜便成了蛇阵的主攻方向。 魏斗焕落地之后被蛇尾的两人缠住,根本无法分身,王煜一时险象环生。 见此情形,魏斗焕急忙挥刀猛攻,意图压迫蛇阵七寸,来迫使五人不得不继续变换阵型。 可谁知宋长乡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始终保持着阵型,不断阻挡魏斗焕的进攻,而其他四人则在他的居中策应下,连番对王煜发起了凌厉攻击。 王煜在千牛卫,原本干的就是收集情报的文职工作,武道虽也有研究,但毕竟不是魏斗焕这般身经百战之人。 在被四人连番进攻下,逐渐显现出疲态。 第325章 不要命的打法 王煜的武道造诣本就不如魏斗焕,而眼下宋长乡等五人又是一等一的高手,在被如此围攻下,尽显疲态乃是理所应当之事。 毕竟武功这种事,光靠想象与喊口号是无法得到真实提升的。 这就好比是算学,算不出来那就是真的算不出来,没有其他一点儿道理可言,途径可讲。 魏斗焕深知王煜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此刻又被宋长乡缠住,一时之间无法脱身,眼见王煜越发危险,他心里顿时着急不已。 又斗了十来招,王煜的左肩被其中一人的匕首划破,一时鲜血横流。 但他毕竟是千牛卫郎将,这点痛对他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故而只是轻哼了一声,而后立刻又挥剑去挡。 剑锋凌厉,可因为他的肩伤,这一招显然比之前要慢了许多。 蛇阵四人与他交手如此之久,岂能看不出他已是强弩之末?当即一人挡住其剑锋,另外三人相互配合,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相互变幻着闯入了他的长剑内圈。 如此一来,他的长剑无法发挥出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当即可谓被四人摁着打,毫无还手的余地。 其中一人瞅准机会,匕首在手中一个转动,霎时间划破了他胸膛,鲜血一时间将他胸前衣衫尽数打湿,血淋淋一片,极其可怖。 魏斗焕见状如此,眼神一时冷冽不已,手中刀锋霎时间更为猛烈起来,一招一式,全都是要命的招式,即便是宋长乡此刻也不由警惕起来,小心应对。 但魏斗焕却并不与他继续缠斗,猛的一招将其逼退后,立刻翻身越过蛇阵,而后左手在拉着王煜的左臂,堪堪让王煜躲过了那四人的致命一击。 紧接着,魏斗焕横刀在胸前,从王煜手中夺过长剑,左手剑右手刀,独自冲了上去。 王煜已经受伤,已经尽力,他不能让王煜当真死在这里。 王家对他可谓不薄,倘若当真让王煜出现什么意外,他如何对得起王老爷子? “魏兄!” 王煜见得魏斗焕独自冲了上去,一时间也是心急如焚。 这五人的武功造诣,实在顶尖。 刚才他们两人联手都奈何不得,而今魏斗焕独身一人,如何应付得了? 然而魏斗焕却并不说话,只左手剑招,右手刀法,不断往五人身上招呼。 而宋长乡等五人显然没见过这种疯癫似,毫无章法的打法,从他们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的阵法便不难看出,他们对于武功的严谨性与合理性。 但此刻魏斗焕左手剑右手刀的招式,他们却是从未见过,再加上魏斗焕此刻进攻较之刚才更为凶猛,简直匪夷所思,五人不得已只得招架,不敢继续进攻。 魏斗焕得到喘息之机,哪里肯他们还手的机会,当即一阵猛攻,直将五人逼至空地边缘,再往后便是悬崖。 见此情形,饶是王煜也不由愣在原地,捂着伤口好生莫名其妙。 我在一旁助阵,咱们俩打不过这五人。 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上去,反而打得过? 不是,你魏斗焕故意的吧?! 其实,也不怪王煜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自认为自己武功还算不错,虽算不得一流,但在京城诸多世家公子当中,也算是顶尖了。 有他相助,虽说不一定能帮魏斗焕真的打败这五人,但减少减少魏斗焕的压力总还是可行的吧? 现在看来,他完全多余啊。 但他不知道的是,魏斗焕武功招式,都是在战场上,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 而这样的招式,没有任何花里胡哨,也没有任何套路可言,只有一个目的——杀死敌人。 所以刚才因为王煜的助阵,魏斗焕想要好好领教一下蛇阵的威力,故而一招一式都尽量合理,无论是以进为退,还是以退为进,都彰显出他刀法招式的合理性。 现下王煜受伤下场,他自是不能再继续体验蛇阵的威力,招式变幻,自是以杀敌为要。 于是在旁人看来,魏斗焕如此变幻,显然是有着藏拙之私。 但魏斗焕在战场上的招式,哪里讲究什么合理性,能杀敌便是合理。 所以在宋长乡等五人看来,魏斗焕的招式不能称之为招式,只能称之为乱来一通。 也正是因为魏斗焕如此乱来,反倒让他们的蛇阵一时受挫,毕竟他们的蛇阵分工明确,且灵活多变,为的便是限制住敌人的进攻,从而将敌人杀死。 可现在魏斗焕不按套路出牌,根本不给他们还手的机会,一个人压着五个人打,这就好比是一条蛇被人用棍棒摁在地上打,本来就缺少四肢,只有蛇身能够发力,现在蛇身也被摁在了地上,进攻自然受阻。 空地边缘,只见魏斗焕用长剑使出刀法,用刀使出杀人的招式,一左一右,大开大合,完全不管对方如何反击,就算对方击中自己,自己的刀剑也会在对方身上留下伤口,完全拼命的打法,直让宋长乡等五人完全无法抵挡。 眼看就要掉下悬崖,谁知魏斗焕忽的一个转身,长剑在地上画出一条线,而后右手刀锋顺着这条线上提斜出,瞬间便落在了宋长乡的肩头。 “停手吧。” 接着,便听到魏斗焕毫无情绪波澜的声音。 宋长乡感受到脖子上的冰凉,其他四人当即停手。 “魏将军不愧是沙场宿将,武功高强,我等佩服。” “不过魏将军如此武功,在军中时却只是一名小卒,难道魏将军就没想过为什么么?” 魏斗焕回京前,在北境军中确然只是一名小卒,此乃人所众知的事。 此刻被宋长乡提及,显然别有用心。 对此,魏斗焕淡淡道: “你说呢?” 闻声,宋长乡“哈哈”笑道: “原来魏将军知道啊,我还以为魏将军并不知晓呢。” 其实以魏斗焕的武功,以及在沙场上的战功,按照大乾的军功赏赐条例,他早该升将军的。 但直到那件事发生之前,他都只是一名小卒。 别人不知其中缘由,难道他魏斗焕还能不知? 这时,王煜已经撕下衣衫包扎好伤口,听得此言当即喝道: “休得胡言!” 随后又看向魏斗焕道: “魏兄,胜负已分,他们不过是想要一条生路而已,千万别上他们的当。”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宋长乡提及此事,不外乎就是想离间魏斗焕与朝廷的关系。 王煜身为千牛卫郎将,搞的就是这些工作,岂能不知他们的雕虫小技? “放心吧王兄,我既能回到京城,自然有人已经替我主持了公道,我岂会上他们的当?” 紧接着,众人便听到魏斗焕云淡风轻的声音。 第326章 兵者,诡道也 魏斗焕在北境时,以他的武功与战功,其实早该升将军。 只不过他的军功,都被人冒领了。 而那事发生以后,皇帝注意到他,严查此事,冒领他军功之人便被皇帝当场砍了脑袋。 然后,便是魏斗焕回京的事。 面对宋长乡等五人的挑拨离间,魏斗焕毫无波澜,毕竟皇帝为他主持公道,他还能说什么? 再说而今他在长安过得还不错,和朝廷翻脸这种傻事,也只有宋长乡等人想得出来了。 “我知道你们心有不甘,而且还是死士,既被你们的主人派来跟踪我,想必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就算我严刑拷打,你们也不会吐露一个字。” 魏斗焕话到此处,微微一顿,收刀入鞘。 见得这一幕,便是王煜也不由狠狠一怔,急忙上前问道: “魏兄,这是何故?” 而宋长乡等五人更是惊讶不已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魏将军这是打算放了我们?” 闻声,魏斗焕将长剑扔给了王煜,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今天辛苦了,回去吧。” 王煜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魏斗焕停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时只觉得不可思议。 好不容才将这五人制服,而今魏斗焕居然要放了他们? 就算审不出什么东西来,可留着他们五人在手里,对赵家而言,起码是个威胁不是? 一旦放了他们,赵家岂非更加有恃无恐? “回去给伤口上药,万一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家老爷子交代?” 魏斗焕又叮嘱了一句。 听到这话,王煜这才不情不愿的朝着魏斗焕微微拱手,下山去了。 而在他走后,魏斗焕将目光转向宋长乡道: “你们也走吧。” 看样子,他是真的打算放这五人离去。 可他越是如此随意,宋长乡等五人越是不敢离去。 毕竟魏斗焕在京城做的那些事,别人不清楚,他们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以魏斗焕的性格,岂会如此轻易的放他们离去? “人人都说魏将军聪明绝顶,智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宋长乡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阴沉着脸道。 “哦?” 魏斗焕闻声一笑,好整以暇的道: “却不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只听宋长乡冷冷道: “你如此放了我们,我们回去以后,必定将今日之事原封不动的上报给主人,以主人的性格,势必怀疑我们已经叛变,变成了你魏将军的人。” “你放我们回去,不过是为了让我们收集主人的情报,而后里应外合,将主人拉下马。”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显然宋长乡因为没读过什么书,而且遣词造句的时候不多,所以无论是在逻辑上,还是在用词上,都有些不太通顺。 其实这话应该这么说。 “你们今日在这里与我一战,等下王煜到了城门口,你家主人自然会知晓结果,不用你们上报。” 王煜一到城门,赵家的眼线势必将王煜的情况告知赵家,以赵世雄与赵世平的能力,几乎不用吹灰之力便能想到宋长乡五人组不是魏斗焕的对手。 “所以呢,我将你们放回去,以你家主人的脑子,只会怀疑我为什么要将你们放了,而非留在手里用来对付他,就算他知道你们对他的忠心,可经过此一事,他对你们的忠心,便多少会产生一些动摇。” “然后,你们今日又没有拿到你家主人想要的东西,王煜都重伤了,你们却毫发无损,当你家主人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对你们的怀疑便不再只是动摇,而是已经实实在在的在心里生根发芽。” “接着,我就出现了。” “你们想,我既然放你们回去,自会跟踪你们,届时看着你们找到你家主人,我自然要现身要一个说法的,毕竟今日在这里与我打斗这么久,而且还伤了王煜。” “千牛卫郎将你们都敢重伤,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还有没有王法?” 只要魏斗焕一出现,那他们五人就算没有背叛赵家,在赵家人眼中看来,也已然是叛徒。 而后魏斗焕便会用这五人重伤王煜的理由,将五人带走。 “届时,你们猜最想让你们死的是我,还是你家主人?” 话到这里,魏斗焕咧开嘴笑了,笑得十分灿烂。 要想让敌人开口说出对自己有利的事,其实最好的办法并不是严刑逼供,而是让敌人的主人主动抛弃这些人,使得这些人从敌人,变成自己的友军。 兵者,诡道也。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打仗并非仅仅依靠兵士拼命,更重要的乃是通过各种手段来削弱和壮大自己,从而取得战争的胜利。 魏斗焕将眼前五人变成自己的人,显然便是取得胜利的最好的方式。 若是杀了他们,反而对魏斗焕不利。 将五人放回,利用赵家的多疑,从而将五人变成他魏斗焕的人,届时魏斗焕想从他们口中知道赵家之事,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所以现在放他们回去,说白了就是阳谋。 宋长乡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故而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可是他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魏斗焕何以如此肯定他背后主人就一定会上当呢? 魏斗焕看着他疑惑的国字脸,笑着道: “因为他已经无路可选,从今日派你们来跟踪我,便不难看出。” “那份名单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绝不能落入我手中,一旦我放你们回去,就算他知道是阳谋,也不敢大意,唯有将你们灭口才能保证消息不会泄露出去。” “一旦消息泄露了出去,让其他人知道有这样一份名单存在,届时他就算在京城势力再是雄厚,想必也经不住满朝文武的设计陷害吧?” 赵家想得到那份名单来控制名单上的朝臣,从而稳固赵家在京城的地位,不至于被皇帝,或者被太子清算。 但名单上的那些个朝臣,一旦知道有这样一份名单存在,而且洞悉了赵家的意图,难道就只会坐以待毙么? 猎物和猎人,往往是相互交替着出现。 赵家可以是猎人,那些个朝臣为什么不可以是? 他们若不想被赵家所摆布掌控,是不是也要先一步找到那份名单,销毁那份名单,甚至直接对赵家出手,解决赵家这个隐患? “我们为什么要泄露这份名单的存在?你也知道名单的存在,你为什么不会泄露出去?“ 宋长乡思索一阵,忽的发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第327章 策反成功 名单乃是赵家最后的机会,最后挣扎的机会。 于是这份名单对于赵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赵家既然担心宋长乡等人会将名单之事泄露出去,为什么不担心魏斗焕呢? 比起宋长乡这些为赵家卖命的人,魏斗焕泄露这份名单的可能性岂非更大? 宋长乡虽是江湖草莽,但并不傻,一番思索,很快就找到了魏斗焕的逻辑错漏之处。 闻声,魏斗焕不由对他竖起大拇指道: “不愧是从岭南长途跋涉来到长安发展的人,脑子够用。” “既然如此,告诉你们也无妨。” 话到此处,魏斗焕微微一顿,忽的叹道: “人呐,都是有私心的,我也不例外啊。” “赵家想要这份名单,继而在京城卷土重来,跻身朝堂,拥有话语权。” “我魏斗焕何尝又不想?若是我能得到这份名单,你们觉得我日后在长安行事,在朝廷行走,还需要看温王谢三家的脸色么?” 庄家以茶叶在长安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茶叶又是而今上流社会中流通性较大的东西,庄家以卖茶叶的方式到底拉拢了多少人,贿赂了多少人,与朝中多少人在进行合作走私,这个数字,不言而喻。 庄文言临死前并未销毁这个名单,不难看出庄文言自己也知道这份名单对于庄家的重要性。 庄小莹若是有朝一日无法应对京城的局势,那么这份名单,将是庄家的救命稻草。 而身为金吾卫将军的魏斗焕,虽说在京城行事,有着王家站台,可王家毕竟是世家,他魏斗焕不过是后起之秀。 得到这份名单对于魏斗焕而言,岂非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故此,魏斗焕不但不会泄露这份名单的存在,而且还会帮赵家保密,因为他魏斗焕对这份名单也势在必得! “没想到魏将军短短半边便从一名巡街使升任金吾卫将军,竟还不满足?” 宋长乡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在他们看来,他们这几人也是有着本事在身上的,可是他们却没有魏斗焕的这番奇遇,更没有魏斗焕这般的不知足。 可他们为什么便不能得到朝廷的青睐?为什么魏斗焕得到了朝廷的青睐,官升得如此之快,竟然还不足满? 难道这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 “满足?” 魏斗焕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嘲弄之色: “这话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说,唯独在长安,这两个字等同于幼稚。” 长安是一座巨大的欲望之城。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心里的欲望都会被这座城里的形形色色所勾引,所激发,所壮大,直至简单的野心无法诠释,微小的希望被遗弃,剩下的只有对权势,对钱财,对地位的无限眼红。 所谓满足,在其他地方或许只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吃喝不愁。 可在长安,满足现状便是等死,那是孩童才有的想法,以幼稚和天真的想法来幻想自己当下生活的惬意,从而“不思进取”。 如今的魏斗焕已然身居大乾紧要武职,以二十来岁的年纪成为了大乾朝廷最为闪耀的新星。 可他敢满足么?他敢停滞不前么? 即便他敢,他又能停下么? 不,走到这一步,停不停下,满不满足已经不是他说了就能算,他的每一步都有人推着他往前走,无论是皇帝,还是他身后的人。 “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 “你们是选择回去被你们的主人怀疑追杀呢?还是老老实实向我交代实情?” 魏斗焕看了一眼天色,已然不早,王煜多半已经回到京城,今日之事终归要结束了。 闻声,宋长乡问出了今日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正如当初的韩玉京一般,魏斗焕想要策反他们,总得给他们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他们信服的理由。 如若不然,他们即便投效了魏斗焕,岂非也是死路一条? 而对于这个问题,魏斗焕实在轻车熟路,于是好整以暇的道: “我既能在京城保证韩玉京的安全,自然也能保证你们五人的安全,我那右金吾卫正是需要你们这种好手,加入我们,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分忧,总好过你们为那些人卖命,整日干那些污糟事吧?”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你们自己也不想想,倘若当真有朝一日,你们所干的那些事被揭开,你们背后之人是选择保你们呢,还是将你们推出来,选择保护自己?” 这个理由无需太冠冕堂皇,因为已经有前车之鉴。 韩玉京为郑家办事,魏斗焕尚且能够将其招安,让其成为金吾卫的一员,更何况他们五人? 宋长乡听到此处,脸上思索之色一时消散,转而浮现出一副事到临头不得不释然的无奈之色。 人在江湖,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信誉。 可当今日落入魏斗焕的阳谋之中,信誉已然无法支撑他们对未来的幻想,毕竟在魏斗焕的阳谋之中,信誉只是他们用来向魏斗焕投诚的砝码。 他们当然也想过有朝一日在京城混出一番天地,不求一鸣惊人,至少能够光宗耀祖。 可惜天下之事,不遂人愿十之八九。 他们也没想到来到京城干的居然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干的居然是与身在江湖时一般无二的丑陋之事。 行走江湖他们至少还能理直气壮,可是如今,他们便像是躲在阴暗中的黄鼠狼,整日想着如何一口吞掉家禽。 梦想破灭对他们而言,早有预料。 可他们无法忍受的是当梦想变成幻想后,那般巨大的落差。 “好。” “我们可以为魏将军效力,但还请魏将军也拿出一些诚意。” 宋长乡不敢稍有大意,因为他的投诚,代表着其他四人也必须跟着他一起投诚。 他的决定影响着五人的生死,自是需要魏斗焕给出一定的保障。 闻声,魏斗焕当即笑道: “入了我右金吾卫,便是我魏斗焕的兄弟,在长安,我魏斗焕的招牌便是诚意。” 想当初在百花楼,郑孝圣用计使左右金吾卫火拼,魏斗焕为了给右金吾卫死去的兄弟报仇,那是生生将已经出城的郑孝圣给拦截了下来,带回了金吾卫属衙。 而郑孝圣是谁?当朝国公之子! 魏斗焕既能为了几个金吾卫兄弟做到这个份上,他的诚意还需要解释与开诚布公么? 他的话音落下,宋长乡等五人皆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眼神之中尽是对魏斗焕的赞许与钦佩。 第328章 清理门户 魏斗焕带着宋长乡等人回到城内时,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长安城街道上,各色灯笼早已高高挂起,在宵禁前的最后一个时辰里,城中百姓享受着这座繁华城市里的别具一格的夜景。 不过魏斗焕并没有这番心情,因为今日的任务尚未完成。 回到金吾卫属衙时,卢显节与王煜已经在衙内等候,而与他们俩一起的还有韩玉京,以及几个早已被捆起来的金吾卫士卒。 见得魏斗焕回来,几个士卒急忙朝着魏斗焕喊道: “将军!” “请将军为我们做主啊!” “将军今日离开后,韩玉京不分青红皂白边将我等擒住捆绑,请将军为我们做主伸冤啊!” 一时间,偌大的正堂内吵闹不止,格外刺耳。 但韩玉京对此却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无动于衷的立在一旁,甚至眼睛都未曾看这些士卒一眼。 而卢显节与王煜则是冷笑连连,脸上尽是对这些人所言的不屑与讽刺。 坐下后,魏斗焕的目光从这几人身上扫过,一下便认出了他们都是当初跟随自己一起巡街的士卒。 那时候他刚刚从边境回到京城,从崔谨书之事开始,这些人便一直跟在他身边。 可他没想到的是,最后也是这些人出卖了他的情报。 “伸冤?冤从何来?” “当初我与赵振,马成等人谈及府中无钱,需要赚钱的路子,若非你们对外泄露,张道先是如何知晓的?” “今日我故意设计,为的便是将你们引出来,事到如今,你们居然还喊冤?” 是了,今日魏斗焕故意在城中绕了一大圈,为的便是将这几人引出来。 韩玉京不过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后手,等到他与王煜,卢显节出城以后,韩玉京便按照暗中看到的,将这些人一一抓捕。 这也是今日他未曾带韩玉京出城的原因。 赵振,马成,牛山与蔡明,毕竟与这些人相处的时间很长,不是魏斗焕不相信他们,而是魏斗焕不希望他们为难,故而这件事只能交给韩玉京来做。 而韩玉京的本事自然不用多言,让他来抓捕这些人,显然也是最为稳妥。 “将......将军,我们实在是冤枉啊!” “我们绝无半点背叛将军之意啊!”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我们不服!” 眼看被魏斗焕揭穿,这几人中有仍在喊冤的,但也有恼羞成怒后,想要与魏斗焕对簿公堂的。 毕竟魏斗焕都说了是故意设计,再喊冤,显然显得有些多余。 闻声,魏斗焕眼神瞬间冷冽起来,上下牙床挤压之间,脸上肌肉不断抖动,满脸杀意的道: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我大乾军士若都是你们如此这般见钱眼开的东西,我大乾还有何希望可言?!” 其实魏斗焕知道,赵家之所以能够收买他们,只是因为钱。 金吾卫虽说是皇帝扈从,可在魏斗焕到来之前,金吾卫在京城地位,正如当初的崔谨书所言,不过是长安城的看门狗,甚至比狗都不如。 百姓看不起,当官的不在意,朝廷对金吾卫的存在更是没有丝毫兴趣。 即便是皇帝,也只是看重裴行远而已。 裴行远当然也知道金吾卫的现状,可他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在京城当官,一切都是人情世故下的运作与默契。 而魏斗焕到来以后,金吾卫的地位虽有了提升,但也是因为魏斗焕,金吾卫不再吃拿卡要,百姓对金吾卫心生敬意后,金吾卫面子有了,可拿到手的东西却变少了。 尽管魏斗焕专门设置了津贴,每个月给他们补贴,可毕竟不是一个人独有。 大家都有的津贴,那便是大家都没有,而且也不是很多。 于是,这些人吃里爬外,接受赵家的收买,从赵家处得到更多的钱财,便是理所应当之事。 “赵家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魏斗焕想知道赵家到底用了多少钱收买的他们。 几人眼见魏斗焕一下子便揭穿了自己的身份,一时间惶恐不已,纷纷侧目闪避,不敢与魏斗焕直视,吞吞吐吐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说!” 这惹得魏斗焕当即便是一声怒吼。 “我说!” 其中一人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趴在地上道: “赵家每个月给我们一百两银子,只要求我们把将军在属衙内的一举一动告诉他们。” “一百两!” 魏斗焕闻声,当即怒极反笑。 “哈哈哈哈!” “一百两便将你们收买了?” “你们是谁?你们是金吾卫,是皇帝扈从!” “区区一百两银子,便让你们忘了自己是谁?!” 话到此处,魏斗焕实在忍不住想要发火,手中的茶杯应声碎裂,茶水瞬间从桌子上流到了地上,形成一条长长的曲线。 “将军!”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的啊!” “我们的妻儿老小也需要养啊,光靠当差的那点俸禄......” 几人委屈巴巴的道。 闻声如此,不待魏斗焕出声,王煜抢先一步喝道: “为人臣者,当忠君至上!更何况你们还是金吾卫!” “魏兄身为你们的将军,何时亏待过你们,若没有他,你们在京城又岂能有今日人人敬仰的地位?” “京城之大,你们从何处不能搞钱,非要以背叛魏兄来赚取?” 而卢显节与韩玉京,至始至终都未曾出声,只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王煜的话音落下,魏斗焕一抬手,便制止了还要说话的几人,随即道: “带下去,严加看管。” “魏兄?” 王煜闻声一怔,有些不明白。 可魏斗焕的态度很坚决,不容置疑。 接着,便有当值的金吾卫士卒将这几人全都带了下去。 “魏兄,如此这般忘恩负义之徒,留着作甚?” 按照王煜的想法,就该将这些人全部逐出金吾卫才是,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可魏斗焕却摇头道: “他们说的是,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 “一百两银子,已然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几十年所用了。” 刚才魏斗焕怒不可遏,乃是因为这些人背叛的不止是他,还有皇帝。 为了一百两银子背叛皇帝,可谓愚蠢。 可转过头,这一百两银子对于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希望呢? 魏斗焕也是从普通巡街使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又如何不知底层士卒的心酸呢? 从军几十载,功未立,业未成,倘若连钱也没赚到,那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大的悲哀。 “老卢,回大理寺将他们,以及宋长乡等人的卷宗档案调出来,看看他们除了与赵家联络外,还有没有其他案子在身上。” 魏斗焕言罢,有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 第329章 夜探相国寺 是夜,相国寺。 魏斗焕与韩玉京在寺外山坡等了好一阵,待得里面子时钟声响毕,这才动身。 “你觉得名单会藏在何处?” 那日在城门外,唐德容只说了名单在相国寺,却并未言道具体位置,也并未交代寺内谁人知晓。 韩玉京不解的是,魏斗焕深夜前来,岂非抓瞎? 还是说,魏斗焕已经猜到了名单在何处? 一边走着,魏斗焕一边道: “我也不知道,但既然就在此处,我总觉得应该来看看。” 白天前来,他担心暴露名单就在相国寺的消息,故而选择了晚上。 经过今日白天一事,赵家在城门口的耳目自当撤去,因为继续监视已经意义不大。 而且万一暴露,对赵家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至于城门口当值的士卒,因为魏斗焕现如今实际上已经接管了左金吾卫,自是不用担心行踪被泄露,但以防万一,晚上行事,总能减少一些被跟踪的可能性。 即便赵家在左金吾卫内也有眼线,但这些眼线也只知道今晚魏斗焕出了城,如此漆黑的深夜,魏斗焕与韩玉京有没有骑马,他们如何能够跟踪? 至于名单究竟在何处,魏斗焕实在不知。 相国寺乃是长安第一寺,占地面积之广,令人咋舌。 想要在如此地方找到一份名单,纵使是魏斗焕,也不敢保证。 但有一点他很肯定,那就是名单一定在某间屋子里。 “名单很重要,庄文言不会将名单就这样藏在寺内的某块石头底下,或者草木之中。” “所以他一定是交给了什么人保管,我查过庄文言生前在千牛卫的存档记录,但并未查到他与相国寺僧侣有什么往来。” “如此看来,他与相国寺的往来隐藏极深,非普通僧侣。” “相国寺的主持,监院,都监,副寺等重要职位都是由朝廷指定,虽说是僧人,但实际上与朝廷当官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俸禄由寺庙之中出罢了。” “若庄文言与这些人交好,难免不被千牛卫发现,按道理应该留下线索才是。” 这件事,在魏斗焕的脑海里已经不知过了多少遍。 可他已然没能想到庄文言到底将名单藏在了相国寺何人之手,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唐德容临死前说的是,庄文言临死前交代唐德容,将账册名单藏在了相国寺。 换句话说,将账册名单带来相国寺的乃是唐德容。 当然,与庄文言交好的相国寺僧人,唐德容自然也是认识的。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庄文言临死前交代的事,如此重要的账册名单,庄文言能够将其交给相国寺的僧人,便说明庄文言极其的信任此人。 而唐德容最终也的确将账册名单交给了此人,那说明唐德容也对此人极其信任。 一个令庄文言,唐德容这对主仆都十分信任的僧人,会是谁呢? “或许,只是普通的僧人,只不过此人并不知晓这些账册名单的重要性,还以为是替人代为保管而已。” 韩玉京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其意不单单指出家人不欺骗他人。 这句话更包含了出家人对俗世之人的托付看得慎重。 所以此人在拿到账册名单后,第二天便听到庄文言身死的消息,故而将账册名单视为庄文言的遗物,既然是保管,自然不会主动打开。 如此一来,此人并不知道账册名单的具体内容,自然无需多么重要的身份,一个普通的僧人也能办到。 毕竟庄文言既能想到用自尽的办法来维护庄家的体面与现有的一切,自然也能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让这些账册名单安全。 “我觉得不会。” 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庄文言在京城不说家财万贯,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富商,从他到相国寺上香的记录来看,哪次不是成千上万两的往功德箱里扔?” “这样的人,相国寺不可能不重视,自然不会派一个普通僧人与庄文言接触。” “既是如此,庄文言能够接触到的僧人,身份定然不一般。”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相国寺的门口。 两人跃上寺内藏经楼,俯视着整个寺院,从正门进入后便是钟鼓两楼,东钟西鼓,而后便是天王殿,里外三进,通往放生池,然后才是大雄宝殿。 此刻大雄宝殿内灯火通明,几个年纪稍轻的僧人仍在殿内诵佛念经,看守殿内烛火。 接着便是八角琉璃殿,又名罗汉殿,殿内供奉着一尊四面千手千眼的观音菩萨像,四周金身罗汉按照佛门位次依次排序,在灯火下显得极其刺眼。 而在藏经楼的右侧,便是普通僧侣住宿的厢房,此刻已经尽皆熄灯,见不到一丝烛火。 左侧,则是主持,监院,都监等重要管理人员的禅房,魏斗焕与韩玉京能看到的是,此刻主持,监院的房间里都还亮着烛火。 “你主持,我监院,咱们下去看看。” 魏斗焕低声了说一句,而后两人当即从藏经楼顶跃下。 悄无声息来到监院门外,里面诵佛念经的声音瞬间传入耳中,魏斗焕藏在暗处等待许久,直到里面的声音彻底停止,这才摇了摇头打算离开。 可就在他离开之时,里面却忽的传来了一句: “你来了。” 魏斗焕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发现了自己,急忙朝四周看去。 可下一刻,房间内却忽的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大师慈悲。” 接着,便是有人坐下,端茶倒水的声音传来。 魏斗焕当即翻身跃上房顶,悄无声息掀开一片瓦片后朝里面看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他顿时吓了一跳。 坐在监院房内,正与相国寺监院饮茶的不是别人,正是吴国公郑元白!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得狠狠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是,郑元白信佛没错,可也没听说他已经痴迷到半夜前来请教佛法的地步啊?” “这老小子半夜前来,多半没什么好事。” 魏斗焕心里想着,当即凑近了些许,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的两人。 坐在郑元白对面的和尚显然就是监院,此刻给郑元白倒完茶水后,便自顾自转动起了念珠,口中还念念有词,好似在让郑元白自便。 而郑元白也不在意,饮茶后淡淡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副模样。” “想当初我们几个在阳鲜关......” “你说的是过去的我,非现在的我。” 不待郑元白说完,监院便停下了口中念叨,出言打断了他: “现在的我,不过是这寺内的一名僧人,没有前生,只有来世。” 第330章 只剩我一个人了 魏斗焕未曾料到竟能在深更半夜的相国寺内,看到郑元白与监院叙旧。 从这两人的对话不难听出,他们乃是相熟之人。 可魏斗焕早些时候已经和王煜,卢显节调查过相国寺内的一众人等,并未发现此节。 难道说,是郑元白抹去了这监院过去之事? 魏斗焕心里想着,眼睛一直盯着下方的两人。 只听郑元白继续道: “佛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既是无相,又何分过去的你,现在的你。” “你这般言道,可是有些着相啊。” 监院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过去的我着相入尘,现在的我无相无我。” “你寅夜前来,莫非便是与我讨教佛法?” 魏斗焕身在房顶,并不能看到两人脸上神色,只能听到两人不断说话的声音。 只听郑元白道: “名单在何处?” 饶是魏斗焕听到这一句也不由心神一怔:郑元白也知道名单之事?赵家告诉他的? 但名单之事甚为关键,赵家岂能将如此秘密告诉郑元白? 想到此处,魏斗焕心里不断泛起疑惑。 以他对郑家的了解,郑元白若是得到这份名单,那对郑家而言可谓如虎添翼。 要知道郑家在朝中能拥有超越如今三恒的地位,很大程度上乃是因为郑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毕竟三大边军的将军,以及朝中诸多将领,都曾是郑元白的属下。 而一旦郑家得到这份名单,郑家便能用这份名单笼络朝中许多文臣。 如此一来,郑家既有武将的支持,又有文臣的助力,在朝中,便可当真只手遮天! 赵家岂能不知这点? 既知这一点,又岂能将这份名单的事告诉郑家? 还是说,赵家已然决定要和郑家联手了? 不待魏斗焕在心中思索出答案,屋内的监院已然开口问道: “什么名单?” 不过听这监院的声音,毫无波澜,魏斗焕一时不由觉得奇怪。 果然,郑元白闻声后笑着道: “老家伙......佛门净地,也敢打诳语,你就不怕佛祖怪责?” 这话一听便是调侃之语。 可监院却反问了一句: “这世上当真有一个佛俯瞰众生?” 此言一出,房间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魏斗焕能够想到得到郑元白在听到这话时的表情,他脸上的笑容肯定嘎然而止,而后显露出一丝冷色。 因为魏斗焕即便匍匐在房顶,也能感受到房间内冰冷的气氛。 如此,两人都未作声好一阵。 半晌后,监院轻叹一声,语气平静道: “若这世间当真有一个佛俯瞰众生,天底下又哪里来的这么多饥荒灾祸?” “我在此间修行,求的不过是心神宁静,所谓佛祖,远在天边,触不可及,心无其念,虚无缥缈。” “佛法所云,信与不信,着相与否,今生来世,也尽是愚人愚己之说。” 此言在相国寺内,可谓“大逆不道”。 佛门净地,岂容他如此诋毁与质疑? 可他却说得如此镇定自若,理直气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佛门弃徒,专门来抨击佛法的呢。 魏斗焕听到此处,不由对这个监院产生了一丝好奇。 因为在魏斗焕看来,所谓佛法,佛祖,不过是心里的一个念头,信与不信,这个念头都不会对真实人生产生任何影响,这世界不会因为信佛,或者不信佛,便区别对待每一个人。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魏斗焕对监院的一番话深表认同。 “好一个愚人愚己之说。” 郑元白听罢,反问道: “你既不信,便是俗世之人,又何必守着佛门这一套规矩?” “那名单迟早要交出来,你交给我,有何不可?” 只听监院应道: “我守的不是佛门的规矩,而是做人的规矩。” “再说,我本就不知什么名单。” 监院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像是并未因面前坐着的是郑元白,便有任何的动摇。 “做和尚,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一切佛法因果,于我如浮云。” “但我还想做个人,一个知行合一的人,非佛,非僧,非权,非贵。” 人与和尚的最大不同,便是人有七情六欲,有俗世牵绊。 从监院的话不难听出,他身在佛门,却心在红尘,他看透的是俗世,不是人生。 郑元白显然未曾想到因为一份名单,眼前这个曾经最熟悉的老友,竟会在此时变得如此陌生,彷佛自己几十年从未看透过他,陌生得竟让人有些害怕。 好一阵后,郑元白才自嘲笑道: “原来你已经放下了。” “我还以为你跟我是同一类人,没想到你竟然早就走远了。” 当年之事,一直横亘在他心头。 即便如今他乃是当朝唯一的国公,位极人臣,可他心里仍然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期盼着谋划着有朝一日能够得偿所愿,以解夙愿。 可眼前的监院,曾经的手足兄弟,却在不知不觉间往前走了很远,远到此刻他竟不认识。 困在过去的,始终只有他一人。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你啊,你们啊,都觉得放下一切便能得到解脱,遁入佛门的遁入佛门,远走他乡的远走他乡,甚至还有的彻底销声匿迹,再也不复相见,当年在渭水边上发的誓,你们还有谁记得?” “你们都忘了,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怎么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无怨无悔献出一切的。” “时至今日,偌大的京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郑元白话到此处,房间内忽的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啜泣声。 饶是藏在房顶上的魏斗焕也不由心神微怔,心道这个郑元白看上去钢铁难摧,没想到也有这般脆弱敏感的时候。 事实上,人都是脆弱的。 只不过脆弱的时间不一样,或早或晚,或瞬间或长时间,人人都在世间漂泊,风吹日晒,风吹雨淋,人皮不过一张纸,点滴及身便能碎。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也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回去做你的国公去吧,那些已经走远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监院说着,轻微摆手,示意郑元白可以走了。 泪痕在郑元白的脸上留下数道痕迹,他抬起头看了监院一阵,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在几声叹息中,佝偻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并未推开门,而是转入了监院住所的内里,魏斗焕站在房顶上恰好能看见他从后门走出,而后在护卫的陪同下,从藏经楼方面的羊肠小道下了山。 “下来吧。” 而这时,他脚下房中忽的再度响起了监院的声音。 第331章 我相信他们的选择 魏斗焕不曾料到房中的监院早就发现了他的所在,当郑元白走后,监院若无其事的一句“下来吧”,让他瞬间错愕。 “好耳力。” 跳下房顶,推开房间正门,魏斗焕这才看清这监院的模样。 只见监院看上去与郑元白相差无几,头上光秃秃一片,脸上沟壑丛生,一把胡须雪白,高挑的鼻梁似在回忆往昔,而塌缩的颚骨却又在诉说这经年苦楚,唯有一双眼睛,依旧能够看出当年的倔强与刚毅,此刻正好整以暇的看着魏斗焕。 “好身手。” 监院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斗焕,面无表情的赞了一句,而后端起面前茶盏问道: “喝一杯?” 魏斗焕接过茶盏,放在鼻尖轻嗅,淡淡的茶香瞬间让他神清气爽。 “好茶!” 接着,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自顾自盘腿坐在了监院的正面蒲团上。 见状如此,监院不由微微一笑道: “魏将军的名号,纵使老衲身在这偌大的寺院之内,也是早有耳目。”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魏将军真身,果真是英武不凡,人中龙凤。” 这般夸赞,魏斗焕在长安已然听得够多,当下闻声后当即拱手致谢,脸上不见任何高兴,反倒浮现出一抹冷意。 他知道,既然监院在这相国寺内都听过自己在长安的事,想必乃是郑元白与他早有提及。 而监院刚才未曾戳穿他在房顶上偷听,自然是不想让郑元白知道。 可监院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 名单? 魏斗焕抬起头,目光冷冽的看着他问道: “吴国公要名单作何用,你心里比我清楚。” “你不给他,说明你心里尚存一丝良知,尚未因故旧之谊而被淹没。” “我要这份名单,你也当知道做何用,你也不打算给我吗?” 监院既如此堂而皇之的将他请了进来,想必心中对此事早就有了盘算。 果然,监院当即笑道: “快人快语,果然非同一般。” “既是如此,老衲便不藏着掖着了,名单确然在我手上,可若没有托付之人的信物,这份名单谁有拿不走。” 当初庄文言在嘱咐唐德容将这份名单送到相国寺时,想必与监院约定好了,毕竟当初庄文言已然决定要自尽,故而这份名单到底给谁,只能由唐德容来决定。 只不过庄文言没想到的是唐德容会在自己离世后来这么一遭,这份名单的归属并未按照他当初心中设想给到想给的人手中。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不过,将名单送到你手里的唐德容已经死了。”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道。 闻声,监院目光微沉,怔色道: “死了?” 魏斗焕点点头,继而疑惑问道: “吴国公没告诉你么?” 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唐德容是死在城门口的,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 吴国公的耳目遍布京城,自然知晓。 只见监院摇了摇头,轻叹道: “未曾想当日一别,竟是永别。” 魏斗焕看着监院脸上喟然的表情,不由淡淡道: “人生之事,大抵如此,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你既然看透了人生,此举岂非显得多余?” “说说吧,名单要如何才能给我。” 魏斗焕可不想与监院讨论什么佛法。 他今晚来此,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拿到名单。 既然知道名单就在监院身上,今晚说什么也要拿到手。 无论监院用什么样的借口搪塞敷衍,都无法阻止他。 “他怎么死的?” 监院思索一阵,忽的问道。 魏斗焕如实说了。 闻声,监院略带不解的看着魏斗焕道: “赵家既然想得到名单,又为何要杀了他?” 这个问题,不止监院一个人问过。 但此刻魏斗焕与之前的回答不同的是,这一次魏斗焕的回答十分认真: “赵家在与他合作对付庄家的时候,便从他口中得知了这份名单的存在。” “赵家想要得到这份名单,就必须帮助他,帮他儿子金榜题名,这也就是赵家为何会铤而走险,让他儿子抄袭孙百策文章的原因。” “只不过此事被我揭穿,赵家功亏一篑,为了不让我得到名单,杀了他,乃是赵家看来最好的办法。” 其实,当唐德容说出这份名单的存在时。 魏斗焕便已然想到了此节。 当初在得到唐怀朝的国论试卷时,他便怀疑过赵家如此做的动机。 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份名单的存在,所以以为赵家是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利用最危险的人,去做最安全的事,瞒天过海。 这是当时他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而赵家在朝堂之上与他对质之时,自然不会因为功亏一篑,便将这份名单之事说出。 于是,这就导致他一直以为赵家想要的是将自己人送入朝堂。 可当他知道这份名单的存在时,他才恍然大悟,赵家做这么多,原来都只是为了这份名单,为了控制朝中的文臣武将。 这时,他才发现赵家的野心。 基于此,他才下定决心要与赵家不死不休。 “你知道他为何将名单送到我手里么?” 监院听罢,深吸一口气后,淡然问道。 魏斗焕想了想,应道: “你与他相交之事,没人知晓,你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样的牵连,也没人知晓。” “不过他既然将名单送到了你手里,自是对你信任万分,甚至丝毫不在意你曾是吴国公的手足兄弟。” “我想,无论是庄文言,还是唐德容,他们既然都选择了相信你,你便不会令他们失望。” 庄文言因何而死? 宋明铮案。 而宋明铮的背后是谁? 吴国公。 唐德容又因何而死? 赵家春闱舞弊案。 赵家又打算与谁联手? 秦家,吴国公府。 魏斗焕无法肯定这个监院想不想为庄文言,唐德容报仇,毕竟身在佛门之中,报仇这两个字说来实在奇怪得很。 但他能够肯定的是,监院心中大义尚未泯灭,良知尚存。 这份名单应该交到谁手里,监院在心里肯定已经想过无数遍。 “所以你笃定我会将名单交给你?” 监院抬起眼皮,目光犀利的盯着魏斗焕。 闻声,魏斗焕的目光不遑多让,也直视着监院道: “我相信他们的选择。” 话音落下,房间内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静。 烛火在初夏的风中摇曳,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啼叫。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监院才伸手指向魏斗焕侧面的书架: “第一排第一本。” 魏斗焕急忙起身,将第一本书取了下来。 第332章 一死了之,岂是大丈夫所为 韩玉京没想到的是,当他从主持小院中回来与魏斗焕汇合的时候,魏斗焕已然拿到了那份名单。 两人沿着来路返回,不多时便又回到了山坡之上。 随后,魏斗焕便将刚才之事都说了。 “吴国公在军中时,如今这些朝中大将,皆是他的下属,那监院想来也是这般。” “可他为何不将名单给吴国公,反而给了你?” 韩玉京不甚明了的问道。 按道理,吴国公与监院既是旧识,甚至还有可能是同生共死的手足兄弟,监院将名单给吴国公,可谓合情合理。 可为何他没有这么做?反而将名单给了第一次见面的魏斗焕? 魏斗焕当即将监院与庄文言,唐德容相交之事说了,并且猜测道: “他们三人之间肯定存在某种联系,不然庄文言死前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到他手里。” “另外,赵家杀了唐德容,害得唐怀朝十年无法参加科举,唐家再无翻身之日,如此恶行,他不可能不报。” “最后,我想他多半也想借我之手来铲除赵家。” 在监院与郑元白说话时,监院的态度很坚定,说不给就是不给。 任凭郑元白又是谈佛法,谈过往的,监院的态度没有一丝动摇。 魏斗焕猜测,监院或许也知道了赵家意欲投靠郑家之事,故而不想让郑元白得到这份名单。 换句话说,这个监院,估计与赵家也有恩怨纠葛。 “这件事没有看上去这么容易,我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至于何处不对劲,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说着,魏斗焕转过身看向烛火通明的相国寺,脑海之中顿时思绪万千。 “拿到名单就是好事,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韩玉京问道。 闻声,魏斗焕抬起头看向星疏月深的夜空,深吸一口气道: “接下来就是与赵家最后的决战了。” “沙国的使团进京已经几日了?” 沙国使团前来长安献礼乃是这几十年来不曾间断之事。 这还要从当年范鹏征与宇文恪联手北上说起。 当年沙国仗着有炎国在背后撑腰,联合金戎,常年袭扰大乾北境,更是几次攻打阳鲜关,可谓让大乾苦不堪言。 但当时的老皇帝一直以休养生息为国策,对于边患,始终保持着一种能不打就不打的态度,这就导致沙国越发猖獗,甚至派出重兵,连续攻打大乾几个重要的边境重镇。 老皇帝驾崩后,现任皇帝即位。 这位皇帝的风格与老皇帝截然不同,一即位便制定了对沙国的反击策略。 于是就有了时任大将军郑元白北征之事。 郑元白乃是打仗奇才,一到北境便与李继先,单万山制定了详细的作战策略,兵分三路,采取围魏救赵的方式,直扑沙国国都北川。 在郑元白的指挥下,李继先,单万山以及范鹏征,宇文恪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路打到了北川三百里外的沧琅山。 眼看就要兵临北川城下,可谁知这时,长安以北的阳鲜关失守。 阳鲜关乃是长安以北最后的屏障,一旦这道关口被突破,沙国大军便能长驱直入河北河南,皆是便可马踏中原,长安岌岌可危。 在此情形之下,郑元白兵行险着,分范鹏征与宇文恪回兵追击沙国大军,而他自己则与李继贤,单万山继续北上,围攻北川。 于是就有了范鹏征与宇文恪在阳鲜关与沙国大军血战之事。 范鹏征与宇文恪回师救阳鲜关,因为当时两人商量好的,范鹏征驻扎在阳鲜关以北,而宇文恪则率军迂回至阳鲜关以南,两人同时对阳鲜关发起进攻,如此方能攻克这个本就易守难攻的关口。 可没等到宇文恪达到指定位置,驻扎在阳鲜关以北的范鹏征便被沙国大军偷袭,眼看危在旦夕,宇文恪急忙从南面发起进攻,几乎是用血肉堆出来了一条打开阳鲜关的路,从而跨过阳鲜关,赶到了范鹏征被围剿之地。 此一役,范鹏征与宇文恪几乎全军覆没,宇文恪拼死将范鹏征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但阳鲜关失守已然无法挽回,郑元白的大军已然抵达北川。 就在关键时刻,皇帝亲临,率领二十万铁血军及时赶到。 沙国因为面临两线作战,国都又沦陷在即,不得不仓皇北逃,阳鲜关之危就此解除。 而在北川城下的郑元白也没让皇帝失望,用了仅仅十天,便攻入北川瓮城,双方在瓮城与主城之间展开激烈的拉锯战。 整个瓮城每天都在死人,尸体堆积如山,沙国大军回援时,已时疲惫不堪,被郑元白安排的伏兵围剿,沙国国主险些丧命。 后来沙国国主上国书请降,割地三百里,郑元白这才率领大军撤出北川。 此后,每年大乾春节后,沙国都要向大乾进贡,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已经五日。” 左右金吾卫本就是负责京城内的一切动静,尽管魏斗焕实在分身乏术,对于此事也是有所了解的。 再加上韩玉京成为巡城御史后,负责的便是官驿附近的治安,自然对此事格外关注。 “官驿之内的事有京兆府尹薛从如与鸿胪寺负责,我们自不用担心。” “但是官驿之外发生的任何事,都是我们的事,这几日你恐怕还要盯着点。” 魏斗焕特别叮嘱道。 闻声,韩玉京不由疑惑道: “你怀疑此番沙国使团入京,另有图谋?” 只见魏斗焕一步踏出,往山下走去,边走边道: “我与太子的计划已经在进行中,此次沙国使团入京乃是绝好的机会。” “无论沙国此番入京进贡是不是另有图谋,都无法改变这个计划。” “官驿外的事,你一定要亲自盯着,不能出现一丝意外,如若不然,我们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最后一句话,魏斗焕说得格外慎重。 饶是韩玉京闻声,也不由心神一震,忙点头称是。 “另外,此番接待沙国使团的便是李继先与单万山,他们与沙国乃是老朋友了,他们的一举一动,你也要派人监视。” “总不能让他们一直盯着你吧?有时候你也应该盯着他们才对,这样才能配合他们,为他们打好掩护。” 对于李继先与单万山想做什么,魏斗焕心里清楚。 但这两人要做的事,比他对付赵家还难。 若是没有他的帮助,他实在想不到这两人如何才能完成。 说到此事,韩玉京不由一声叹息道: “早知道,当日我便该死在渭水。” 谁知魏斗焕忽的停下脚步,瞪了他一眼道: “说什么屁话?” “一死了之,岂是大丈夫所为?” 第333章 所有一切脉络 翌日,金吾卫属衙。 王煜得知魏斗焕已经拿到名单后,顾不得身上伤口,急匆匆跑到了属衙。 他知道,魏斗焕既然已经拿到名单,那与赵家的决战也就正式开始了。 这么重要的事,他自然不想错过。 但现在的问题是,魏斗焕要如何对赵家发起进攻呢? 名单虽说是赵家日思夜想想得到的东西,可上面记录的不过是赵家与庄家合谋走私的事,说到底也就是钱的事。 而赵家这些年在京城仗着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赚的钱还少吗? 既然皇帝对赵家赚钱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又岂会因为赵家与庄家合谋走私而处置赵家呢? 王煜昨日回城后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魏斗焕与赵家的决战,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除非,将庄文言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庄文言乃是金戎人,赵家身为皇亲国戚竟然跟一个金戎人做生意,说的好听点这叫走私,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叛国! 只要将庄文言的身份公之于众,赵家的罪名就大了,即便皇帝想救,只怕也得顾虑前线将士们。 毕竟金戎国便是这些将士用血和肉打下来的,如今赵家居然跟金戎人走私,那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的赵家这等皇亲国戚好在京城谋取私利么? 有了前线将士的情绪交织,皇帝便不能继续维护赵家,如此魏斗焕自然能够赵家置于死地。 可是这样做又有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对于庄小莹而言,庄文言的身份一旦揭开,天就塌了。 而庄家,也会因为庄文言的身份,瞬间倒塌。 如此一来,魏斗焕虽斗倒了赵家,可庄家也完了。 这绝对不是魏斗焕想看到的局面。 王煜在家里思来想去整整一夜,实在没想到魏斗焕会出什么招数,听得魏斗焕已经拿到名单,当即急忙赶来,询问魏斗焕。 对此,魏斗焕也是面露难色的道: “拿到名单,只是断绝了赵家最后的希望以及退路。” “但要说真的如此动手对付赵家,我确实还有些犹豫。” 魏斗焕其实也一直在想这件事。 他之所以把赵承炳扣在手里,其实就是想逼赵家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举,而后他再出手。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赵家似乎打算放弃赵承炳,全心全力去得到名单,以此来跳出魏斗焕的步步紧逼。 赵承炳失去了作用,魏斗焕拿到名单,也无法堂而皇之的将赵家置于死地,这件事一时间陷入了困境。 就在这时,卢显节忙碌一宿后,赶来属衙报道。 “魏老弟,我查完了寺内的所有存档,昨晚你抓的那几个金吾卫属衙,赵家的耳目,在京城的身份一直很干净,没有牵扯其他事。” “宋长乡等人也是赵家年前才招入京城的,对赵家之事知道的不多,顶多也就是知道个名单的事。” “不过......” 卢显节话到这里,忽的一顿。 魏斗焕当即神色一怔,问道: “不过什么?” 只听卢显节十分忐忑的看着魏斗焕道: “根据宋长乡交代,当日在此间刺杀郑孝圣,便是他干的。” “什么?!” 听到这话,一直以来都十分稳重的王煜顿时大惊失色。 当初在这金吾卫属衙内,郑孝圣被一群蒙面刺客所刺杀,导致魏斗焕与郑家彻底决裂,双方进入不死不休的斗争局面。 而也因为郑孝圣之死,导致百花楼左右金吾卫火拼之事嘎然而止,再无下文,皇帝甚至没有对郑家做出任何处置。 郑孝圣的死,仿佛就是一个休止符,将一切原本要发生的事,全部按下了中止键。 现在,宋长乡居然主动交代了就是他刺杀的郑孝圣! “他不是赵家的人么?赵家为何帮郑家动手?” 王煜很清楚的一点是,那日在此间审问郑孝圣,其实魏斗焕的主要目的是打算用郑孝圣来牵制郑家,让郑家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如此一来,魏斗焕便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李悠扬与单飞举被杀之事。 可惜,郑孝圣被刺杀,一切都嘎然而止,李悠扬与单飞举被杀一事也再无任何下文,郑家从此事之中全身而退,即便是皇帝也无法处置郑家。 可既然是赵家动的手,那这件事就很难说了。 赵家为什么要帮郑家? 难不成在那时候,赵世雄便已然与郑元白联手了? “或许,不是赵家联合的郑家,而是郑家联合的赵家。” 这时,魏斗焕将这些事前后连贯起来重新梳理一遍后,一切都在心中浮现了出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 一切都还要从庄文言的那份名单开始说起。 庄文言为什么要在暗中写下这样一份名单? 上面不但记载着庄家与朝中权贵的走私往来,甚至连赵家这样的皇亲国戚也在其中,一旦被这些人得知,庄家岂非命在旦夕? 那庄文言何必要搞出这样一份名单来让庄家身陷危险之中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庄文言乃是金戎人。 他要想平平安安的在长安做着他的茶叶生意,保证庄家,庄小莹衣食无忧,那就必须在手里紧紧握着朝中权贵的把柄。 如此一来,即便有人想对他不利,对庄家不利,朝中那些权贵也不会允许。 “这跟郑家,赵家有什么关系?” 卢显节皱眉问道。 只听魏斗焕笑着反问道: “你还记得庄文言因何而死么?” 闻声,卢显节神色一顿,诧异道: “布防图?” 话音落下,卢显节脸上尽是恍然之色。 “布防图乃是军中绝密,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能够轻易将布防图盗出,顺利送到京城。” “一个是陛下,另外一个便是吴国公,郑元白。” 王煜顺着卢显节的话,立时将这二者的关系联系了起来。 是了,当初魏斗焕在宋明铮案时,便怀疑过刘三是如何顺利拿到布防图,抵达京城的。 他甚至怀疑到了千牛卫右将军宇文恪的身上。 而最后的事实也证明,他的怀疑并没有错。 宇文恪因为布防图丢失一事,被皇帝一直软禁在江南。 郑元白身为大乾军中唯一的代表人物,他若是想将布防图盗出,顺利送到京城,岂非易如反掌?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刘三找到了庄文言,庄文言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泄露,不得已自尽。 但有一件事,一直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何事?” 王煜与卢显节都睁大了眼睛,满脸疑惑的看着魏斗焕。 “庄文言不是从城外回到家中便自尽,而是一直等到深夜才自尽。” “这期间,庄文言做了什么?” 魏斗焕的眼神一时犀利无比。 第334章 真相只有一个 事情要从庄文言为了自保,暗中写下的名单开始说起。 在魏斗焕的推测中,或许早在宋明铮案开始之前,吴国公郑元白便已然知道了有这样一份名单存在。 而这份名单对于郑元白而言,可谓天赐良机。 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军中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在朝堂之上,他的话语权甚至不如温王谢三家。 毕竟收服武将和招揽文臣,完全是两件不同的事,非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郑元白想得到名单,那是肯定的,毕竟一旦郑家拥有了这份名单,便等同于拥有了文武群臣的拥戴与支持,日后郑家在大乾,便能真正做到只手遮天。 即便是皇帝,也无法奈何他。 而以郑家在京城的力量,想要从庄文言手中得到这份名单,按理说当是易如反掌。 郑元白与庄文言的身份差距实在过大,只要郑元白开口,庄文言难道还敢拒绝不成? 但恰恰越是过于简单的事,郑元白越是不能直接去做。 “假设郑元白堂而皇之的向庄文言索要名单,此事一旦瞒不过陛下的耳目,庄文言的身份陛下也肯定知道,一旦庄文言将名单交给了郑元白,陛下能饶过他么?” “以庄文言的机敏,肯定不会将名单交给郑元白,郑元白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利用身份施压,直接向庄文言索取这份名单。”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布防图丢失,刘三入京一事。” 魏斗焕在庄家茶庄附近的小木屋内夜审刘三时,便曾推断过,刘三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来到京城,唯一的可能便是千牛卫在暗中护送。 后来,从董少卿与裴行远的口中,证实了这一点。 皇帝对布防图丢失一事早就知晓,故意让千牛卫护送刘三进入京城,便是想看看京城内到底还有谁是韦智的同党。 郑元白恰好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了皇帝,顺利让刘三将布防图带到了京城。 后来刘三与庄文言在茶庄内进行交接,布防图便落到了庄文言手中,庄文言深知自己大难临头,为保庄家,保护庄小莹,选择自尽。 可按照当日的情况来看,庄文言回城之时还是傍晚,而他自尽却是在深夜。 中间这段时间里,庄文言在做什么呢? “郑家通过刘三,向庄文言暗示,他的身份已经暴露。” “在而今的京城之中,一个金戎人将生意做得如此之大,结交了如此之多的权贵,事情一旦被捅破,庄家满门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当时唯一能够救庄文言的是谁?” 魏斗焕看着王煜与卢显节问道。 闻声,王煜与卢显节不约而同的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吴国公。” 是了,在当时的京城,唯一能够救庄文言的人,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郑元白。 郑元白用布防图来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又有刘三吸引了魏斗焕的注意力,而他自己则能好整以暇的与庄文言谈条件。 “只要庄文言愿意将名单交给郑元白,郑元白便许诺保护庄家在京城不受任何侵害。” “当朝唯一国公许下的诺言,含金量有多少,不言而喻。” 魏斗焕话到此处,微微一顿,继而接着道: “郑元白知道刘三不能久留,毕竟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若是能够通过刘三陷害我,便更能阻止陛下与我调查此事,于是刘三的身上出现了第一把仿制的匕首。” “于是,当夜,我们就在山上看到了宋明铮亲自带队奔袭庄家茶庄,意图将刘三灭口。” “只要刘三一死,布防图一事自然全部算在了庄文言身上,庄文言只要想保住庄家,就不得不将名单与布防图一起交给郑元白。” 名单是用来保命用的。 而布防图本身就不是庄文言的,将这玩意儿留在手中,那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故而庄文言在当时的情况下,能够相信的,似乎只有郑元白。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庄文言在京城小心翼翼的几十年,从他打拼下来的如此大一份家业便不难看出,他的脑子比一般人要更好使。 庄文言并未将名单交给郑元白,甚至连布防图也未曾交给郑元白。 因为庄文言知道,一旦将这份名单交到郑元白手中,那便等同于将庄家的生死交给了郑元白,庄家日后在京城,便是任人宰割的局面。 于是他将布防图留在了茶庄内的密室之中,而将名单拿给唐德容,送到了相国寺,郑元白以前的手足兄弟手中。 “如此一来,布防图丢失,宋明铮又夜袭庄家茶庄,宋明铮的死期便到了。” “名单被藏到了相国寺,郑元白一时半会儿没有线索,只得快刀斩乱麻,放弃宋明铮,以保全大局。” “这一仗,他可谓被庄文言戏耍,一生要强的他岂能善罢甘休?” “于是便有了后来之事,赵家找上唐德容,希望通过帮助唐怀朝金榜题名,从而从唐德容的口中得到那份名单的下落。” “唐德容虽上当受骗,但也并未糊涂,只告诉了赵家名单在相国寺内,却并未告诉赵家名单具体在谁手上,如何才能拿到。” “所以赵家不得不想尽办法帮助唐怀朝金榜题名,甚至弄出了贿赂四个副考官,又故意露出破绽,让铁打的太子党谢家发现端倪,通过谢子晋三个问题,来引导魏斗焕查到赵显奇身上。” “可他们做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得到名单。” 魏斗焕从一开始就觉得此事怪异,到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赵家得到名单的线索后,郑家便找上了门。 以郑元白在京城的地位与实力,赵家如何有理由拒绝? 赵世雄与庄文言不同的是,庄文言乃是金戎人,他的身份注定了只要身份暴露,便难逃一死,所以他宁愿自尽,也不能将庄家的生死交到郑家手中。 可赵世雄不同,他是皇亲国戚,皇帝对他在京城所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郑家若是愿意与他赵家合作,他岂不是笑开了花? 这也就是刚才魏斗焕所言,并非赵家找的郑家合作,而是郑家找的赵家合作。 “至于宋长乡刺杀郑孝圣一事,我想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郑家便有意与赵家合作,所以让赵家派人灭了郑孝圣的口。” “我们当时一致认为乃是郑家干的,始终在调查郑家,所以一直未曾得到任何线索。” “现在看来,我们也被耍了。” 魏斗焕话到这里,不由自嘲的笑了。 第335章 官驿出事,机会来了 郑孝圣在金吾卫属衙内刺杀,当时包括魏斗焕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是郑家所为,因为只有这样,百花楼左右金吾卫火拼一事,李悠扬,单飞举被杀一事,郑家才能彻底撇清干系。 但现在得到宋长乡的口供,魏斗焕当即言道自己这些人都被郑家给戏耍了。 郑家从始至终想要的东西都只是那份名单,而郑孝圣在京城搞出这么多事,也仅仅为了报那晚在百花楼被魏斗焕严刑逼供之耻。 郑家痛定思痛,让赵家灭口了郑孝圣,看上去乃是自断一臂,但实际上却也是为郑家扫清了最后的隐患。 至此,郑家再也不用顾虑其他,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夺取名单之事上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赵家在春闱舞这件事上如此处心积虑和设计精妙,因为没了郑孝圣的搅局,郑家的一切筹谋与计划便再无任何意外。 “杀人偿命,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王煜想着,倘若魏斗焕将此事上疏太子,让太子去与郑家,赵家交涉,既能震慑一番赵家,也能打乱一下郑家的部署,岂不是两全其美? 毕竟郑孝圣说到底是国公之子,如此身份被赵家派人灭口,赵家难不成还能说此事本就是郑家指使的? “魏老弟让我好吃好喝的招待宋长乡他们,为的便是将他们收为己用,若是将他们交给朝廷,魏老弟昨日对他们的许诺岂不是成了屁话?” 卢显节摇头反对王煜的这个提议。 昨日在小相国寺旁边的山坡空地上,魏斗焕“苦口婆心”的劝诫宋长乡等人,除了要从他们口中得到有关赵家之事外,更重要的是这五人所摆出来的蛇阵实在厉害,收为己有,最好不过。 若是将他们交给朝廷,不止魏斗焕的信誉受损,还会让金吾卫失去五员大将,魏斗焕如何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 “这样,宋长乡之事暂且不急,现在该着急的也不是我们。” “先看看赵家与郑家的反应,他们若是动起来,自然最好,若是不动,你们两个便帮我放出风去,逼着他们动。” 事到如今,有名单在手,魏斗焕的疑虑便打消了许多。 接下来只要瞅准时机,等着赵家与郑家行动之时出击,便能一击即中。 “报!” 就在这时,门外忽的急匆匆跑进来一个金吾卫士卒,来到近前后径直跪在了魏斗焕身前慌张道: “将军!” “官驿出事了!” “什么?!” 听到这话,王煜与卢显节皆是一惊。 而今长安城内的官驿之中,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沙国使团。 官驿出事,岂非代表着沙国使团出事了? 虽说沙国自当年一战后,名义上还是自主之国,但实际上却已然是大乾的属国,年年进贡行的便是属国之礼。 可即便如此,沙国使团毕竟事关重大,此事一旦外协,大乾朝廷不但颜面无存,皇帝的脸更是丢尽了。 毕竟大乾皇帝如果连自己属国的使团都保护不好,何谈一统天下? 一时间,王煜与卢显节急急将目光转向了魏斗焕。 接着,让他们更吃惊的事发生了。 魏斗焕不但对此事没有任何惊讶,反而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终于要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给人一种胜券在握,却又谨慎行事的感觉。 王煜当即皱眉,下意识的试探性问道: “此事,与你有关?” “放什么屁呢?” 魏斗焕瞬间就不高兴了,白了他一眼道: “我这几天忙着名单之事,你又不是没看到,我还有时间去官驿搞事?” “我只是说,借着这件事,我们与赵家的决战,终于要来了。” 之前魏斗焕还在考虑如何与赵家开始此次决战。 官驿内的沙国使团出事,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走!” “去看看。” 魏斗焕一招手,立刻带着王煜赶赴了官驿。 至于卢显节,他虽是大理寺卿,但这件事毕竟还没传到朝中,朝廷既未下旨让大理寺插手,他自是不方便直接过去干预。 ...... 长安城,官驿。 大乾周边存在许多小国,皆是大乾的属国,每年向大乾进献贡礼乃是规矩,而他们前来长安,住的自然是官驿。 因此,长安城的官驿不但修得大,而且十分豪华,为彰显大乾国威,官驿之中无论摆设还是景致,都是王府级别,前后五重院落,可同时容纳千人使团。 而且从官驿的侧面出去,便是长安城的大雁塔,要风景有风景,要风水有风水,足以媲美某些小国的王宫。 魏斗焕与王煜赶到官驿门前时,左金吾卫的士卒已经将整个官驿围得水泄不通,魏斗焕前脚进入官驿,鸿胪寺寺卿朱子格,礼部尚书崔明佑,以及长安京兆府尹薛从如当即便迎了上来。 按照官职,而今的魏斗焕乃是从三品,而他们三人中,官职最高的崔明佑,也不过是正四品。 迎接魏斗焕,乃是规矩。 “究竟怎么回事?” 魏斗焕不待他们见礼,直言问道。 三人闻声,当即相视一眼,朱子格与薛从如直接把脑袋埋了下去,从他们脖子上的汗水不难看出,此间所发生的事肯定大到了危及他们的官位。 唯独崔明佑神色严肃的道: “回魏将军,昨夜沙国正使,沙国国王亲弟弟,临南王云鹤,在官驿内刺杀。” “被刺杀?这是仵作验尸的结果,还是你们三人商议得出的结论?” 听得云鹤被刺杀,魏斗焕的眼神瞬间冷冽了起来。 昨晚他还嘱咐过韩玉京,一定要仔细盯着官驿,不能让官驿外发生一点儿事。 可转过头云鹤便被刺杀了。 刺客总不可能是官驿内的人,只能是从外面跑进去的。 若云鹤被刺杀之事乃是真的,岂非说明他魏斗焕手下的金吾卫护卫不力? 这屎盆子,一下子便扣在了魏斗焕头上。 “自然是仵作验尸的结果。” “将军可亲自前往内里查看。” 崔明佑当然知道云鹤之死,一旦被判定为刺杀,魏斗焕便身负重责,于是直接示意魏斗焕亲自查看现场。 这种事,别人怎么说都没用,还得是魏斗焕自己去看了才能相信。 而魏斗焕当然要前去查看现场,毕竟维护京城治安乃是他的职责,而今官驿内出了这样的事,他若不亲自前去查看,岂非叫人说他魏斗焕玩忽职守? 于是,在三人的引路下,魏斗焕与王煜很快便来到了云鹤居住的望雁楼,此楼位于官驿的最东侧,从二楼窗户往东面看去,正好能看到大雁塔,故而取名望雁楼。 第336章 官驿之中的奇案 长安城官驿一共五重院落,每一个院内都有一栋装修精致的二层小楼,用来接待大乾属国身份尊贵的客人,而他们的随从则住在小楼左右两侧的厢房内。 不得不说,官驿的设计者还是很人性化的。 官驿内不但具备江南水乡才有的雅致别景,也还要此等为入住者考虑的小设计,大乾各属国使者住进这里,简直比住在自己家还舒服。 而望雁楼的设计也是如此,院中乃是一汪活水水池,水池长着几株已经亭亭玉立的莲花花苞,四周用山石搭设出池岸嶙峋的效果,而在水池的背面则竖立着一座巨大的假山,水池中的水便是从假山上流下,而后汇入池中。 望雁楼的正门处此刻已经围满了人,有京兆府的仵作,也有刑部的高硕,孟非宗此刻仍是左金吾卫将军,自然也在其中。 见得魏斗焕到来,众人纷纷拜跪见礼。 魏斗焕没有与他们打招呼,穿过人群后,在崔明佑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二楼。 可是刚上二楼,魏斗焕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要说整个官驿的装饰,不说豪华吧,精致总归是免不了的。 就拿望雁楼的一楼来说,刚才魏斗焕进去的时候,目光只是简单一扫,便看到了好几副不同时期,不同名人的画作,还有那些摆放在四周的装饰品瓷器,皆是出自赵家,价值不菲。 可这二楼...... 首先映入魏斗焕眼帘的是南北两面屏风,因为望雁楼乃是坐南望北,所以窗户自然也是开在南北两侧,屏风自然少不了的。 而除开这些屏风外,便只剩下从二楼楼梯,到正厅,再到卧室的几面轻薄纱幔,以及正厅东侧书桌,书架,几盆摆放在墙脚的金钟兰。 这样的装饰,可谓朴素,甚至可谓简陋。 云鹤的尸体已经用冰块围了起来,就躺在正厅的中央,地上的血迹在冰块的作用下已然凝结。 魏斗焕蹲下身子仔细查看。 只见云鹤看上去四十来岁,乃是典型的沙国人模样,浓眉大眼且下颚微长,下巴处留下一小撮山羊须,微微泛白。 他的身上穿着沙国亲王服饰,头戴一定王冠,王冠上镶嵌着几枚红宝石,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 而他的致命伤在胸口,那是一道类似剑伤的伤口,中间宽两头窄,深入身体食指长短。 也就是说,刺客用剑类武器,直接刺进了云鹤的心脏,导致云鹤在没有任何反抗的情况下,瞬间倒地而亡。 是个练家子。 这是魏斗焕唯一能肯定的。 而整个二楼的摆设没有任何动乱,所有东西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完好无损,唯有云鹤倒在地上。 换句话说,云鹤在遇袭前,并未与凶手有过任何打斗,他是被骤然袭击的。 “官驿乃是重地,所有出入官驿的人都做了严格登记,这是登记簿,还请将军过目。” 官驿驿丞乃是京兆府长史,陈瑞。 眼见魏斗焕查看完毕,他当即恭恭敬敬的将登记簿双手递上。 可魏斗焕却是一眼没看,只淡淡道: “凶手若是在这登记簿上,你们早就抓到了,有何必等我来。” 登记簿上记录的信息十分严格,容不得半点造假,倘若凶手当真在这登记簿上,以刑部为首的这几人,哪里还会麻烦到魏斗焕呢。 闻声,陈瑞急忙点头称是。 这时,高硕上前道: “魏将军,此事颇为怪异。” “据仵作所言,云鹤亲王遇刺大约是在昨夜子时前后,而无论是官驿内的金吾卫,还是官驿内的护卫,都是在亥时三刻便换完了班,所以凶手根本不可能从外面偷摸潜入进来。” “这座望雁楼的外面还有云鹤亲王自己带的亲卫,也未曾听到此间半点动静,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身为刑部侍郎,分析案情乃是高硕的本职工作。 可他如此一说,此案立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官驿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官驿十二时辰都有人当差,并不存在官驿内的人全都熟睡了,凶手偷摸潜入的可能。 再说,即便官驿内的人都睡着了,可外面的金吾卫不会睡着。 那是魏斗焕特地安排的。 “韩兄?” “你呢?昨晚你可听到什么动静?” 昨晚魏斗焕与韩玉京回京城时,乃是亥时一刻,而后魏斗焕便让韩玉京径直赶到了官驿坐镇。 如果凶手乃是在子时前后刺杀的云鹤,那以韩玉京的武功,定然不会什么也没发现。 然而韩玉京闻声后,当即摇了摇头道: “昨晚我在官驿外的对面二楼,一夜未眠,从头到尾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这就奇了怪了。” 魏斗焕听罢,冷声笑道: “凶手难不成是飞进来的?” “就是一只苍蝇飞进来,也总该有些动静吧?” 凶手,绝对不能是从外面进来的。 因为一旦从外面进来的,那负责官驿外治安的金吾卫,也就是魏斗焕,便负首要责任。 可官驿内的人,都是登记在册的人,无论是沙国使团内的人,还是官驿内的官差和仆役,那都是祖宗十八代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的。 根据高硕与韩玉京所言,凶手既然不是外面进来的,也不是潜藏在官驿内的,那能是谁呢? 难不成当真有人能够移形换影,悄无声息的潜入云鹤的房间进行刺杀?然后再悄无声息的离去? “魏兄,此事颇为棘手,要不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去办?” 这时,王煜在魏斗焕的耳边劝道。 类似这样的差事,做得好没什么奖励,毕竟是朝廷丢了脸,就算魏斗焕查清楚了真相,那又怎么样?他本来就身负重责。 而一旦做不好,那就是等着被治罪的下场。 王煜自然不希望魏斗焕被卷入如此一件玄之又玄的案件当中,毕竟现在的魏斗焕与王家乃是一体,荣辱与共。 魏斗焕若是出事,王家岂能跑得了? “来都来了,现在想走,已经晚了。” 闻声,魏斗焕低声说了一句,而后轻叹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着,魏斗焕转过身来,四下仔细查看了一番后,目光又在人群之中搜索。 好一阵后他才问道: “宫里的人呢?” 太子监国,发生这样的大事,太子难道一句话都没有? 他的话音刚落下,鱼公公的声音便从楼下响起: “金吾卫右将军魏斗焕接旨!” 第337章 太子的圣旨 官驿之中的沙国亲王被刺,大乾朝廷颜面受损,太子监国,岂能视而不见? 正当魏斗焕好奇太子为何还没派人来时,鱼公公的声音却在楼下响了起来。 楼内一行人当即匆匆下楼,而后按照官职,前后跪在了望雁楼的门前。 “沙国远邦,慕化来朝,乃我大乾德威远播,国运昌隆之故也!今沙国亲王竟遭不测,显系奸佞之徒蓄意构衅,妄图挑起我大乾与沙国之战端,其心叵测,罪不容诛!” “特命右金吾卫将军魏斗焕,即刻彻查此案,限五日内查明真凶,严惩不贷,以彰天威,以安邦国!” 鱼公公宣读完圣旨后,当即将圣旨递给了跪在最前面的魏斗焕。 魏斗焕起身后刚想伸手去接,却不料鱼公公却往后退了半步,而后盯着魏斗焕冷声道: “魏将军,太子殿下的旨意,听明白了么?” 闻声,魏斗焕当即挠头诧异道: “我又不是文盲,就算刚才鱼公公读的不清楚,我还不能自己看清楚么?” 此言一出,鱼公公的脸色顿时微变。 之前,魏斗焕因为对他说了些有关太子的话,导致他对魏斗焕一直心存戒心,刚才故意强调太子的旨意,其实也就是在暗示魏斗焕,这件事很大,若魏斗焕查不出真相,后果很严重。 可魏斗焕的话呢? 魏斗焕这句话,显然没给鱼公公一点面子,也就是没给太子一点儿面子,太子的圣旨可以不清不楚,他魏斗焕心里清楚。 不就是限期五日么? 不就是查不出真相,太子就要对我动手么? 那又怎么样呢? 魏斗焕嘴角微翘,掀起一抹弧度,脸上满是不以为然之色。 见状,鱼公公已经下压的双眼中露出冷冽之色,盯着魏斗焕道: “魏将军,有信心是一回事,可别让你所谓的信心蒙蔽了双眼。” “此案甚为关键,太子殿下听闻后,勃然震怒,你若查不出真相,便是你金吾卫失责失职,后果你应该能想到吧?” 他的话音落下,此刻还跪在地上的崔明佑,薛从如,高硕等人,纷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此案不仅关系到魏斗焕,也关系到他们。 若魏斗焕当真查不出真相,金吾卫乃是失职。 那他们呢? 他们又岂能逃得了罪责? 一思及此,几人的额头上纷纷流下汗水。 可魏斗焕漫不经心的声音却在此刻传来: “后果?后果不外乎是殿下撤了臣这个金吾卫将军的职,难不成奸人作祟,我堪破不成,殿下不但不恼奸佞,反而要我这个查案者的性命?” “行了,鱼公公,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快些回宫去吧。” 说着,魏斗焕再度伸手去接圣旨。 这一下,鱼公公再没将圣旨缩回去,而是满眼不忿的将圣旨放在魏斗焕的手上后,冷哼一声道: “口谕是口谕,圣旨是圣旨,魏将军好自为之。” 言罢,鱼公公转身便走出了小院。 魏斗焕拿着圣旨,轻轻摇晃一阵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人: “还跪着作甚?人都已经走了。” 闻声,崔明佑,薛从如,高硕等人这才站起身来,顺带着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几人脸上皆是惶恐之色。 “将军,圣旨上当真写的是五日?” 高硕第一时间凑了上来问道。 从他急切的神色不难看出,他对太子限期五日破案,十分不满,但又不能说出来,只能表现得急切和不安。 “刚才鱼公公故意说那番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五天内若是无法破案,我这个右金吾卫将军只怕是屁股还没坐热就要挪窝了。” “五日时间,已经很富裕了,你若再挑三拣四的,说不定太子殿下能让你三日内破案。”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说着,领着人再度回到了二楼。 刚上楼,崔明佑便看着地上的云鹤尸体道: “刺客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杀人,再悄无声息的消失,武道身手定然十分了得,非普通江湖客可比,甚至是某些门派的掌门长老之辈,也说不定。” “可长安常驻人口上千万,茫茫人海,五日之内如何能够将此人找出来?” 大乾国都长安的常驻人口,在三年前统计的时候,是一千两百多万,其中包括了各地的胡商,也包括了长安下辖四县。 崔明佑身为礼部尚书,原本只是负责接待沙国使团的一应礼节。 此刻听得他如此之言,魏斗焕不由看着他问道: “崔尚书还留在这里作甚?此案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官驿内外的护卫,跟礼部半点关系没有,云鹤被刺杀,更是与他毫无牵连。 他虽是负责此次沙国使团的一应礼节,但也仅限于礼节,其他事他一个礼部尚书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崔明佑闻声一怔,狐疑地看着魏斗焕反问道: “魏将军不觉得此事奇诡么?” “沙国使团进驻官驿已经五日,凶手若要行凶,五日之前便可动手,为何要等到整个使团都进入官驿之后再兵行险着......” “崔尚书。” 不待他把话说完,魏斗焕摆手打断道: “别分析了,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这里的事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再说了,刚才没听到太子殿下的旨意么?五日破案。” “你确定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对于魏斗焕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 无论能否破案,这个案子的性质总归是不会变的。 崔明佑继续留在这里,若五日内无法破案,崔家势必遭到牵连。 可看崔明佑的意思,似乎并没有要先走一步的意思,魏斗焕自是十分怀疑他的动机。 要知道,当初便是他将林维申被选入都察院的事告诉的魏斗焕。 王仲秋的解析很到位,崔明佑不过就是想利用这件事,挑起魏斗焕与皇帝的不和,让两人生出嫌隙。 而崔家在朝中,一向三边不沾,仗着河北崔氏的底蕴,占据着一席之地。 如今崔明佑在这个案子里赖着不走,到底想做什么?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二楼一时立即安静了下来。 其他人都用好奇疑惑的眼神看着崔明佑,似乎也在询问他为何不置身事外。 而崔明佑则是一脸不忿的看着魏斗焕道: “此案关系我大乾国威,身为朝臣,又是此次沙国使团的接待,我难道不该多问一句,多了解一点?”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朝廷有难,朝臣有责。 他这话倒也没什么毛病。 只不过魏斗焕听罢,更是加重对他的怀疑。 第338章 多一个人分功 魏斗焕不想让崔明佑掺和云鹤被刺案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知道崔明佑真实意图是什么。 对于不确定的事,最简单的方法便是阻止其发生。 可崔明佑似乎铁了心要掺和此案,无论魏斗焕如何明示暗示,都不管用。 这瞬间让魏斗焕加重了对崔明佑的怀疑。 听得崔明佑如此之言,魏斗焕当即笑道: “崔尚书若回回都如此为国家考虑,为朝廷考虑,有些事便不会发生了。” “有些事”自然指的是,当初崔明佑将林维申被选入都察院之事告诉魏斗焕的事。 因为这件事,魏斗焕不得不做出反应,不得不与鱼公公说那些话。 现在,他的身份已经确定,鱼公公刚才的表现也已经证实,他显然不会继续让崔明佑留在这里。 “魏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难不成我大乾臣子为国效力,为君分忧,已是别有居心之事?” “我大乾朝廷的风气,何时变成了这般?” 崔明佑继续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魏斗焕进行质疑。 而这句话,他提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东西,大前朝廷的风气。 听到这话,魏斗焕就想笑。 大乾朝廷的风气何时变成的这般,别人不知道,你特么的礼部尚书崔明佑难道不知? 朝廷的礼制还有谁比你更清楚? 你问老子朝廷风气何时变成的这样,你特么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三恒在朝,郑家弄权,皇帝不得不亲征在外,太子监国于内,朝争权斗,贪腐成风,上行下效,吏治崩坏。 老子刚回京城几个月,我怎么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他娘的一个礼部尚书,你问我? 心里想着,骂着,魏斗焕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 “崔尚书难道是想抗旨不成?” 刚才鱼公公念的圣旨旨意,在场之人没有谁没听懂,包括魏斗焕在内。 圣旨上说的很清楚,让魏斗焕限期五日破案,除此之外,再没有提到其他任何人。 换句话说,魏斗焕想要如何破案,用什么人手,乃是魏斗焕独断之事。 他不需要崔明佑出手帮忙,崔明佑就没道理继续留在这里。 如若不然,那便是抗旨。 听到“抗旨”二字,崔明佑的神色顿时再度一变,从刚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居高临下的质疑,变成了心中不忿却又无法言明的憋屈。 他死死地盯着魏斗焕看了好一阵,这才冷哼一声,拂袖下楼。 窗台边,看着崔明佑愤然离去的背影,高硕不由出言问道: “将军,五日之内无法破案,多一个人背锅也好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身在刑部,背锅是常有的事。 毕竟刑部案件繁杂,很多案子不是说到了刑部便一定有结果。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焕之才无法与其他朝臣结党,因为刑部乃是党争的最终落脚点。 任何一方被降罪之人,都将在刑部受到严查,杨焕之若是与朝廷三恒结党,朝廷内早就不是这般局面。 高硕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不过他还是想不通魏斗焕为何要将崔明佑驱离。 毕竟云鹤被刺案一看便不简单,有个礼部尚书在这里,魏斗焕身上的压力不也小点? “留着他,无法破案的时候,的确多一个人背锅。” “但若是能够破案,岂非也多一个人分功?” 魏斗焕仍是若无其事的道。 闻声,高硕与薛从如皆是一怔,满眼不解的看着魏斗焕。 只听薛从如道: “魏将军已有破案之法?” 自魏斗焕来到官驿,来到望雁楼,这才是薛从如第一次开口说话。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稀奇不已的看着他道: “哟,这不是薛大人么?恕我眼拙,竟一时没能认出来。” “薛大人这是作甚呢?你身为京兆府尹,虽说官驿内的安全由你负责,但很明显刺客是从外面进来的,薛大人要不也先走一步?” 划分责任的时候,魏斗焕说的可是十分清楚。 云鹤虽是在官驿内刺杀的,但刺客明显是从外面进来的。 要论责任,魏斗焕首当其冲。 薛从如这个京兆府尹,顶多也就是失察之罪。 毕竟他也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呆在官驿不是? 京兆府下辖四县,事务繁杂,且关系京畿,如此重要的岗位,岂能整日都守在官驿内? “魏将军哪里话,此事乃是在下官所负责的官驿内发生的,若下官此时离去,岂非有负陛下重托,太子恩德?” “下官非破案之才,还请魏将军大人大量,不吝赐教。” 此时的薛从如,再不见当初那般趾高气昂。 毕竟当初他这个京兆府尹正五品,而魏斗焕羽林郎将从四品,两人可谓不相上下。 而现在呢? 魏斗焕身为右金吾卫将军,从三品,已然超过他这个京兆府尹太多。 官大一级压死人,薛从如自然也知道若还是如以往那般,魏斗焕只怕当即便能将他拿下。 闻声,见得薛从如如此这般的“乖顺”,魏斗焕嘴角再度掀起一抹弧度,淡淡道: “既然如此,薛大人便去将关于此案的一应人等都集中起来吧。” 这种小事自然不用魏斗焕亲自去做。 而云鹤被刺案的一应人等,说起来还真是不少。 除了负责接待云鹤的李继先,单万山以外,还有沙国使团内其他两名重要成员,沙国太师淮渺,使团卫队长蓝西。 毕竟云鹤被刺,这些人都有嫌疑。 薛从如听罢,当即去了。 “将军当真已有破案之法了?” 这时,高硕下意识的问道。 魏斗焕闻声当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说那屁话,我又不是神仙,看一眼就知道如何破案了?” “那将军把他们都集中起来是......” 高硕以为魏斗焕让薛从如,将有关此案的嫌疑人都集中起来,乃是已经有了破案之法,或者说已经发现了线索。 但此刻听魏斗焕的话,似乎并不是如此,一时间高硕十分疑惑。 只听魏斗焕淡淡道: “太子殿下的圣旨不是说得很清楚么?限期五日破案,着什么急?” “你们先把云鹤亲王的尸体收起来,继续用冰块镇住,这个小院进行封锁,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入。” “一会儿薛从如将一应人等带来的时候,便让他们全部住在下面的厢房之中,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 魏斗焕安排下去以后,带着王煜,韩玉京,当即便离开了官驿。 路上,王煜十分不解的问道: “魏兄这是要作甚?” “镇远侯与单统领都是此次使团入京的接待者,他们身上哪来的嫌疑?” 按照常理推断,李继先与单万山确实不存在任何怀疑。 毕竟云鹤死在官驿内,对他们两人没有任何好处。 第339章 云鹤被刺案的嫌疑人 云鹤被刺案,身有嫌疑的人其实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李继先与单万山肯定是首当其冲的。 “为什么?” 王煜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只听魏斗焕缓缓道: “李继先与单万山,当初乃是跟着郑元白打到过沙国国都北川的,他们对沙国人的恨,不是你我所能想象。” “而且刚才崔明佑说的那番话,你难道没听到么?凶手既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官驿,完成刺杀,再悄无声息的消失,武道身手绝对是极其的拔尖。” “长安城中能有几个功夫如此了得之人?” “恰好,李继先与单万山都是这样的人。” 这是魏斗焕对他们两人产生怀疑的两个原因。 李继先与单万山都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高手,魏斗焕未曾与他们交过手,自是不知自己能否胜得过他们。 魏斗焕知道的是,以这二人的身手,想做到崔明佑所说的悄无声息,完全有可能。 但还有一个原因,魏斗焕未曾告诉王煜。 那就是,李继先与单万山一直想找韩玉京报仇,而韩玉京又在魏斗焕的保护之下。 于是这二人为了报仇,只得先解决他魏斗焕。 所以刺杀云鹤,让魏斗焕深陷困境,甚至五日无法破案后被太子革职。 如此一来,他们若再想找韩玉京报仇,便不会再受到魏斗焕的阻碍。 只不过这个原因看上去十分通畅,也合情合理,魏斗焕自己心里却并未将这个原因当作主要原因。 因为他清楚李继先与单万山到底想做什么。 “那沙国太师淮渺,使团卫队长蓝西呢?” “他们都是沙国人,他们难道也有嫌疑?” 王煜继续问道。 在王煜看来,淮渺和蓝西,一文一武,可谓是沙国国内的中流砥柱。 从此次他们随云鹤前来长安进礼,便不难看出云鹤对他们的信任。 刺杀云鹤,不但背叛了云鹤,也背叛了沙国,他们岂能做得出这等事? “你难道忘了当年沙国与我大乾议和之事?” 魏斗焕提醒王煜道。 闻声,王煜神色一怔,猛的想起了什么来,当即言道: “你是说,当年沙国国主写下国书请降之事?” “当年主战的是淮渺的父亲,主和的乃是云鹤,听说云鹤为了与大乾议和,甚至不惜在北川当街拦下淮渺父亲的马车,两人曾就此事,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得面红耳赤,一时广为传颂。” “后来沙国与我大乾议和以后,淮渺的父亲随即去世,很多人都以为是云鹤下的手。” “所以你怀疑淮渺是想趁着此次云鹤出使我大乾,报仇雪恨的同时,重新挑起沙国与我大乾的战争?” 云鹤与淮渺父亲的旧事,毕竟不是什么秘密。 身为千牛卫郎将的王煜自是很轻易就能得知。 “那卫队长蓝西呢?” 王煜继续皱眉问道。 只听魏斗焕淡淡道: “蓝西是最近几年才冒出来的新星,沙国朝廷对他很重视,从此次让他担任使团卫队长便不难看出。” “可是此人的来历却很清奇,既不是沙国国内的世家门阀,也不是在战场上履立战功得到的沙国朝廷重用,更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忽然之间就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沙国国内对此也颇有异议,但云鹤在沙国国内的话语权极大,就是他力排众议让蓝西担当此次使团的卫队长。” 蓝西到底因何受到云鹤的器重,魏斗焕并不知晓。 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蓝西与云鹤之间一定存在某些关系。 耳听魏斗焕对沙国之事如此了解,王煜当即更加好奇起来: “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王煜一向以消息灵通著称,可是关于蓝西之事,他却没有魏斗焕消息灵通,这如何不让他赶到诧异? 要知道魏斗焕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对付赵家,寻找名单之事。 甚至还进宫与太子几番对奏,魏斗焕哪里来的时间去关注沙国之事? 而蓝西之事既然如此隐秘,魏斗焕又是如何知晓的? “这话你不该问,我也不能回答你。” 魏斗焕拍了拍王煜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 闻声,王煜当即愣住了,眼珠子不断转动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朝着魏斗焕拱了拱手。 ...... 是夜,金吾卫大将军府内。 裴行远摇晃着蒲扇躺在躺椅上纳凉,魏斗焕与董少卿各自分坐两旁,三人面前都摆放着一个矮几,矮几上各自放着一盏茶。 “云鹤被刺,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有人意图挑起我大乾与沙国的战争。” “二是,我大乾国内有人与云鹤有私仇。” “第二个原因可以直接排除,我大乾国内与云鹤有私仇的人,早就死完了,剩下的诸如李继先,单万山等人,当年在战场上也不过是郑元白手下的副将。” “要说真正与云鹤有私仇的人,只有郑元白。” “但郑元白而今忙于名单之事,所有心思都在相国寺,只怕腾不出人手来行刺云鹤。” 裴行远一番话说完后,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虫鸣。 眼见魏斗焕与董少卿都不接自己的话,裴行远当即坐了起来,左右扫视一番后问道: “怎么?个个都升了官,现在都不用回老子的话了是吧?” 魏斗焕刚升任金吾卫将军,而董少卿也刚刚出任军马司司务。 闻声,董少卿与魏斗焕急忙坐直了身体,皆是憋着笑意朝着裴行远拱手。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我说错了?” 裴行远用质疑的目光看了看两人。 下一刻,董少卿摆手道: “将军的分析自然是不会错的,将军误会我跟魏兄了。” “我们不说话,那还不是想多听听将军的分析么?” 此言一出,董少卿与魏斗焕再是憋不住了,两人纷纷笑出了声。 见得这一幕,裴行远一张老脸顿时拉了下来,红温道: “王八羔子,笑话一个几十岁的老人家?要脸不要?” “诶诶诶,这话可不对了啊?” 魏斗焕摆手纠正道: “我们哪敢笑话您啊?您说得头头是道的,笑话您,那不是自讨没趣?” 闻声,裴行远当即皱眉道: “那你们笑什么?” 只听魏斗焕道: “我们是在笑,大将军您还是继续搞你的朝争权斗好了,破案这种事,您就别掺和了。” “那还不是在笑话我?” 裴行远一听这话,手中蒲扇顿时停了下来,双眼如炬的看了看魏斗焕与董少卿,脸上神色那叫一个不舒服。 见状,魏斗焕与董少卿皆是停止了笑声,而后起身恭恭敬敬的朝着裴行远躬身,算是赔礼了。 第340章 云鹤被刺的两个原因 其实裴行远的分析没有错。 云鹤被刺的原因不外乎就是两个。 一是有人希望通过此举来挑起大乾与沙国的战争。 二是有人与云鹤有私仇。 但裴行远搞权谋斗争十分擅长,破案却实在非他所长。 因为这两个原因都直接指向了同一个人,那就是他已经排除的郑元白。 “郑元白在军中势力庞大,便是陛下也忌惮不已,去年与金戎国战,陛下之所以亲征,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不想让郑元白在军中的势力继续坐大。” “而我大乾一旦与沙国开战,陛下势必不会继续亲征,毕竟金戎无法与沙国相提并论,就算陛下坚持亲征,只怕也会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 “届时,唯一能代替陛下与沙国开战的,便只有郑元白,他虽年事已高,但却能够推荐新的人选,如此一来,郑元白在军中的势力便会继续疯涨蔓延。” “只有不断的发动战争,郑元白在军中的势力才会得到保障。” 这是魏斗焕怀疑郑元白的第一个原因。 至于第二个,那就更好分析了。 “当年郑元白率大军攻入北川时,在北川瓮城内与沙国守军激战,郑元白的亲弟弟便死于瓮城之中,为此郑元白还曾找到其父的严厉斥责,差一点就被赶出郑家。” “而如今的沙国国主的亲弟弟不就是云鹤么?当年沙国国主杀了郑元白亲弟弟,如今郑元白又岂能放过云鹤?” “就算郑元白一门心思的扑在名单上,聚集在相国寺内外,但李继先与单万山,那可都曾是他手下之将,郑元白若是想刺杀云鹤,可谓轻易而举。” 郑元白有刺杀云鹤的动机,也有这个能力。 毕竟李继先和单万山乃是此次沙国使团的接待者,他们俩能够自由出入官驿,甚至是望雁楼。 而且两人的武功卓绝,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们若是行刺,即便云鹤本身武功也不俗,只怕也难以招架。 “另外,军马司来报,沙国国内主战派如今又在蠢蠢欲动,沙国大军甚至已经开赴南境,对我大乾北境虎视眈眈。” “陛下急于稳定金州的民情,其实也是因为沙国的蠢蠢欲动。” “一旦沙国跨过几百里荒漠,对金州发动袭击,以如今金州的民心民情以及留守大军,只怕难以抵挡。” 这些消息一式两份,一份自然在董少卿的手里,另外一份则是在皇帝手中。 结合他与魏斗焕所言,其实不难看出大乾目前所面临的困境。 朝堂之上党争不断,即便是皇帝也牵涉其中。 而在边境之上,虽然灭了金戎国,但大乾也损失惨重,至少国库经此一战,少了一大半。 沙国又在北境虎视眈眈,一旦发动战争,以大乾目前的状况,或许还能与沙国一战。 可这一战打完,大乾的财力人力物力都将遭到极大的削弱。 届时,大乾又如何攻取炎寒两国? 要知道,皇帝之所以灭金戎,便是因为金戎乃是大乾攻打炎寒两国的必经之路。 皇帝想要一统天下之心,路人皆知。 若是因为与沙国的战争,导致大乾无法完成这一壮举,皇帝便是到了地下,只怕也不会甘心。 简而言之,挑起沙国与大乾的战争,对郑元白有好处,但对大乾,对皇帝没好处。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做?” 裴行远听完两人的汇报,脸色一时凝重了起来。 官驿内的云鹤被刺案一旦上升到郑元白这个层次,事情便不可收拾了。 要知道,郑元白在军中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魏斗焕用别的什么事来对付郑家,尚且还能让军中的郑家势力不至于一下子皆反。 可若是因为与沙国开战,若是因为一个沙国亲王,魏斗焕对付了郑家,郑家在军中的势力只怕瞬间便能将魏斗焕给淹没了。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只有打仗他们才能继续往上爬。 若是不打仗,他们便只能继续在现有的位置上,混吃等死。 “不急,不是还有四天时间么?” “再等等军马司的情报呗。” 魏斗焕之所以会知道淮渺,蓝西等人的情况,其实就是因为董少卿的军马司。 之前裴行远在钦州已经整合好各方势力,组建好了基本框架。 董少卿就任以后,便立刻让军马司运转了起来。 而类似淮渺与蓝西等人的情报,实在算不得什么秘密,军马司自是轻而易举便能打探到。 “四天时间,你确有把握破案?” 这时,董少卿忽的问道。 这话,今日已经是第三个人问了。 对此,不过与之前薛从如,高硕的回答不一样的是,此刻魏斗焕对董少卿的回答是: “这个案子不算难,现在唯一还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此番沙国使团前来长安献礼,为何是云鹤为正使。” 云鹤身为沙国亲王,在沙国国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当初便是他力排众议选择与大乾议和,这才让沙国获得了几十年的和平时间。 而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沙国无论是经济还是政治,亦或者是军队,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出使大乾献礼这种事,沙国国内怎么会派云鹤这样的功臣来呢? “你的意思是,云鹤此番前来长安,也是另有原因?” 董少卿问道。 魏斗焕点点头道: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大,不然说不通。” 当然,这件事也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 那就是正是因为云鹤乃是与大乾议和的功臣,所以派遣云鹤前来出使大乾最为合适,也最能体现出沙国继续对大乾俯首称臣的归顺之心。 如此,方能迷惑大乾,沙国也才能暗中继续调兵遣将,谋划与大乾的战争。 只不过在这个角度上,又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裴行远下意识的问道。 “若是沙国想以此来迷惑我大乾,故而派遣云鹤前来出使,那之前这几十年呢?之前这几十年云鹤为何没有一次出使我大乾?” “如此突兀的让如此重要的人物出使我大乾,难道不更能引起我大乾的怀疑么?” 魏斗焕当即言道。 此言一出,院内顿时一时安静。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云鹤此番出使大乾都显得突兀。 所以魏斗焕一直搞不明白云鹤此番出使大乾的真正用意。 而如今云鹤已死,想要挖掘出此事的真相,那就只有查清楚云鹤到底被谁所杀,如此方能窥见一二。 第341章 高硕急了 第二日,魏斗焕照常去金吾卫上班。 赵振,马成等人还不知道官驿内发生的事,只是听说魏斗焕最近又接了大案子,几人纷纷围上来,想让魏斗焕带上他们一起。 毕竟每天例行公事的上街巡查,那一个月的俸禄才多少? 而若是能多办点案子,金吾卫发放的津贴便会更多。 都是为了赚钱,都是为了生活。 “这个案子,我还真不能带上你们。” 魏斗焕当然知道他们想要养家糊口,但云鹤被刺案,事关重大,而且此事他和太子还有另有谋划。 若是带上他们几人,万一出现差池,他们几人的妻儿老小谁来养? 别的事,魏斗焕倒还能考虑一下,但这件事,他实在不愿看到几人涉险。 “俺!!!” “俺没有妻儿老小,带上俺!” 牛山一下子就蹦了出来。 闻声,魏斗焕当即白了他一眼道: “没有妻儿老小,显着你了?” “没有妻儿老小你很体面呗?非要蹦出来让我骂你呗?” “真是的,让你去找个姑娘成亲,安顿下来,你非是不听,整天不是这里吃酒就是那里吃酒,怎么着?这辈子打算跟酒坛子过一辈子?” “还有你们几个,赚几个钱别特么的天天下馆子胡吃海塞的,拿回去给你们妻儿老小补贴一下家用,那不比什么都强?” 话到这里,魏斗焕微微一顿道: “你们别跟我比,我那是在给陛下办事,很多事我也迫不得已,你们不会以为我真不想回家吧?” “我家那三个姑娘的被窝,讲实话,我躺进去就不想出来,要不是陛下的刀悬在我脖子上,你们以为我想来上班?” 吃喝玩乐乃是魏斗焕的终极梦想。 可是不成啊,这世上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办,他不往前走,背后的人也会推着他往前走。 所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站在风口浪尖。 而对比赵振,马成几人,他们的生活才是魏斗焕真正羡慕的生活。 有着一份稳定的工作,每天上下班打个卡,妻子儿子暖炕头,日子虽然清贫了些,但至少其乐融融,不会因为工作上的事而烦心,也不会因为家国大事而让这样的日子嘎然而止。 生活里的平凡,其实才是真正的岁月静好。 被魏斗焕如此一说,几人立刻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顿时都耷拉着脑袋,各自沉默。 魏斗焕见状,当即拍了拍几人的肩膀道: “好了,别垂头丧气的了,以后有其他事,我自然忘不了你们,肯定带上你们的。” 闻声,赵振这才拍手道: “说话可要算数哈?!” 其他三人也都是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魏斗焕。 魏斗焕当即点头道: “那是自然,哥们儿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啊?” 如此,几人这才散去。 而就在几人走后,王煜与高硕找上了门来,见得魏斗焕还在正堂内处理金吾卫的事务,两人皆是没好气的道: “你可真是悠闲啊!”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魏斗焕见得两人如此着急,还以为官驿又出事了。 谁知王煜却道: “只剩下三天了,你就一点儿不着急” 而高硕也是点头道: “我的将军大人诶,你不着急,你也体谅体谅我们吧,我可还有妻儿老小在长安啊,此案若是破不了,我家就完蛋了啊......” 说着,高硕的声音里出现了哭腔。 对于他说,这个案子比天还大,太子既然只给了五天时间,那五天时间一道,魏斗焕连同他们,都将遭到太子处罚。 在他看来,魏斗焕自是不用担心这些的,毕竟魏斗焕的背后有皇帝撑腰。 就算太子处罚魏斗焕,皇帝也会让魏斗焕回到他应该回到的位置上。 而王煜呢,身后有王家。 也是不用多言。 唯一着急的,就是高硕。 他不过是个刑部侍郎,平日里对谁都是笑脸相迎,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谁,搞丢了侍郎的官帽。 此案一旦无法堪破,皆是他这个刑部侍郎被革职,他那一家老小如何在京城生存下去? “高大人这话说的,你背后又不是没有人。” “杨大人不是还在么?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也还要杨大人顶着,你着个什么急?” 此番云鹤被刺案,刑部这边虽说是高硕在负责,但实际的负责人自然肯定还是杨焕之。 就算太子当真要下旨论罪,首当其冲的也是杨焕之,还轮不到他高硕。 可闻声后,高硕却叹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杨大人若是倒了,我高硕还有继续留在刑部的可能么?” “哎呀,你就别在这事儿上跟我争了,赶紧破案啊!” 高硕确然是着急得不行了。 毕竟眼看期限越来越近,魏斗焕却没有任何动静。 “再有,镇远侯与单统领已经在望雁楼待了一天一夜了,你再不去看看,我们拿什么继续关着人家?” 李继先乃是当朝唯一的侯爷,而单万山则是从三品的进军统领,这两人哪一个不是比高硕,比薛从如,甚至比魏斗焕身份更大? 因为云鹤被刺案,将两人请到望雁楼询问,已是以下犯上之举。 而今继续关下去,这两人万一发火,他们谁人能挡得住? “是这样啊?” 闻声,魏斗焕当即面露思索之色道: “既然这样,你们回官驿告诉李继先与单万山,就说我奉太子殿下旨意勘查此案,所有人都必须配合我的调查,他们若是敢踏出望雁楼小院一步,便是抗旨!” “这......”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高硕立时面露难色。 倒是王煜点点头道: “如此甚好,反正也不是咱们要关着他们,而是太子殿下的旨意在此。” “就算他们心有不服,总不能明目张胆的抗旨不遵吧?” “不过魏兄,此事你到底有把握没有?五日已经十分有限,你又耽误了一日,今日若是再不行动,当真来得及么?” 王煜还是有些担心,尽管魏斗焕看上去成竹在胸。 毕竟此案事关重大,谁也不知道此案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魏斗焕若不加紧调查,万一无法破案,笑话岂不是闹大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再说了,不拖到最后一日,那个人不会露面的。” 魏斗焕好整以暇的言罢,而后继续埋头处理起金吾卫的杂务。 事情如今看来其实已经很清晰,但在破案之前,他必须要把时间耗尽,如此才能让那个人有理由露面。 只不过王煜与高硕显然不知道那人是谁,此刻听闻,皆是满面疑惑。 第342章 第一个嫌疑人 沙国亲王云鹤被刺杀在长安城的官驿望雁楼中,太子下旨,着魏斗焕五日里破案查清。 而今已经过去三日,魏斗焕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上至太子,下至高硕,皆是搞不清楚魏斗焕到底在做什么。 时间来到最后一日,接连几日都看不人影的魏斗焕总算出现在了官驿之中。 在今日的官驿之中,魏斗焕也第一次见到了沙国太师淮渺,以及此次使团卫队长蓝西。 淮渺约莫五十出头,眼窝深陷,颧骨微塌,鼻梁高耸,身着寒国银色官服,上绣沙国凛皇之像,此刻一脸怒气。 而蓝西不过三十模样,鬓发高束,容貌俊朗,眉如刀,眼如钩,但眼神之中却透露着淡淡的哀伤与彷徨。 看得出来,他们对云鹤被刺一事十分不满,此时皆是心怀怨愤。 而就在魏斗焕进入望雁楼时,外面再度传来了鱼公公的声音: ”太子驾到!” 闻声,魏斗焕的脸上当即浮现出一抹笑意。 “臣魏斗焕。” “王煜。” “高硕。” ......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今日望雁楼内的人很多,除了魏斗焕,王煜,高硕以外。 还有薛从如,卢显节,李继先,单万山,以及淮渺,蓝西。 再加上太子与鱼公公,以及太子的禁军护卫。 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小院一时人满为患。 “魏卿,今日可是最后一日了,此案,你查得怎么样了?” 太子从人群中走过,路过魏斗焕时,也没停下,只若无其事的问道。 在场众人都未敢起身,毕竟太子没让他们起来。 魏斗焕自然也跪在地上,闻声后当即言道: “已然有些眉目,当不会辜负殿下信任。” “哦?” 听到这话,太子已经走上台阶,这才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而后看着魏斗焕道: “此事事关我大乾国威,一点儿都不能错,你可知?” 属国使团在长安城内出事,这就好比猛抽皇帝的耳光。 毕竟此事若是宣扬出去,大乾其他那些属国心里会怎么想? 在长安的地界上都能出这种事,大乾朝廷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们这些小国,还有必要继续对大乾俯首称臣么? 太子对此心知肚明,故而下的乃是严旨,让魏斗焕五日之内破案。 要知道,即便是当初唐德容之死,事关赵家,皇亲国戚,太子也给了魏斗焕十日时间。 算一算,距离这十日的最后一日,也只剩下不到三日。 只不过当下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鹤被刺一案身上,倒是没人再提及唐德容被杀之事。 太子此时故意提及此案关系重大,像是在暗示魏斗焕什么。 魏斗焕听罢,只点头道: “臣自当实事求是。” 见状,太子这才扫过在场其他人,而后转身踏上二楼阶梯。 “开始吧。” 来到二楼,简单查看一番后,太子给魏斗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破案。 魏斗焕也不啰嗦,径直来到云鹤的棺材前,棺内的冰块还未融化,冰气仍在源源不断的升腾。 这时,魏斗焕像是忽的想到了一件事,当即转过头向薛从如问道: “云鹤亲王进入官驿,来到这望雁楼时,身边连个随从也不带?” 魏斗焕一直觉得此案少了点什么,此时才猛然想起。 云鹤身为沙国亲王,身边怎么可能少得了随从呢? 即便他再不喜欢沙国王室的规制,但身边总要有个人端茶倒水不是? “有。” 回答魏斗焕的不是薛从如,而是淮渺。 “王爷身边的随从名叫林寻,据你们所言,此人已经失踪。” 他口中的“你们”,显然指的是魏斗焕这些人。 而这件事,魏斗焕却从未听薛从如,高硕等人提起。 这时,只听太子言道: “发现云鹤死后,孤便让禁军搜遍了全城,至今未曾找到此人踪迹。” “孤猜,他多半也已经遇害了。” “凶手既能悄无声息的潜入这里,杀死云鹤,处理一个随从,自是不在话下。” 他们似乎都没有理解魏斗焕的意思。 其实魏斗焕要问的是: “正如太子殿下所言,凶手既能悄无声息的刺杀云鹤亲王,处理随从跟班自然易如反掌,可林寻的尸体呢?此间当有两具尸体才是。” “凶手为何要将林寻的尸体带走?”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皆是皱眉,他们似乎并未想过这个问题。 只有蓝西始终保持着一副冷漠的表情,眼睛只停留在赵真的棺材上,一言不发。 见众人都沉默不语,我当即跳过了这个话题,朝着薛从如与韩玉京询问案发当晚的情形。 “昨夜,我在官驿对面值夜,林寻护送淮渺太师离开后,大约过了一刻便又返回,然后官驿内再无动静。” 这是韩玉京看到的。 而这件事他之所以之前未曾与魏斗焕提及,其实也是因为淮渺本就是沙国人,他们自己人晚上见个面,实在正常,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昨夜余太师曾来过官驿?” 只不过魏斗焕立时看向淮渺问道。 淮渺并未住在官驿内,这是淮渺自己要求的。 至于为何,淮渺未曾细说,薛从如等人自然也不好多问。 但此刻魏斗焕心里却是泛起了一丝涟漪,隐隐觉察到此事与云鹤被刺似乎有关。 闻声,淮渺冷着脸道: “此番前来大乾进献贡礼,乃我沙国大事,其中诸多细节,我与王爷在出发之前便已商定,但有些事却一直各有争执。” “我昨夜前来,便是想与王爷再度商议一番,毕竟过不了几日便会入宫行礼。” 原来是这样。 虽然淮渺没有说得很清楚,魏斗焕却听清楚了。 淮渺是沙国主战派,自然不希望看到沙国一直是大乾的属国,年年上贡。 他与云鹤意见无法达成一致的地方,或许就在此处,云鹤希望继续保持现状,可他却持反对意见。 一直未能达成意见一致,眼看就要入宫,他自是要找云鹤私底下再商议一番,也算合理。 “昨夜林寻送余太师离开又返回后,我等一直守在院外,并未听到任何动静,直到深夜,才听到楼上有人倒地的声响,于是立马禀报给了侯爷,侯爷率人前来查看时,云鹤亲王已经躺在血泊之中。” 这是薛从如手下差役昨晚听到的。 “林寻呢?” 魏斗焕下意识的问道。 不待薛从如回答,李继先抢先一步道: “没有发现林寻的踪影,我赶到时,这里就只有云鹤一具尸体。” “那为何不怀疑林寻乃是凶手?” 魏斗焕毫不犹豫的问道。 第343章 最大的嫌疑人 林寻乃是云鹤的侍从,但是云鹤被刺杀后,林寻却不知所踪。 尽管太子怀疑林寻已经也被杀害,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林寻的嫌疑很大。 只是当魏斗焕问及李继先为何不怀疑林寻就是凶手时,李继先当即冷笑道: “你魏将军常年呆在北境,与金戎人交战,任何知晓沙国之事?云鹤既带他前来官驿,想必对他信任之至。” “再说,一个侍从而已,如何能一剑穿心杀死云鹤?你可知云鹤的武艺?当年云鹤在战场上屠戮我大乾将士之事,魏将军只怕还在吃奶吧?” “镇远侯?” 就在李继先话音落下后,太子这才神色不悦的呵斥。 只是太子并未多言,只瞪了他一眼。 李继先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带着太多情绪,不利于大乾与沙国的和平,当即将不屑的目光从魏斗焕身上收了回去。 “可你想过没有,正是因为云鹤亲王对林寻的信任,所以才给了林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剑穿心的机会。” 魏斗焕知道太子想说什么,也知道太子等着李继先说完才出言“呵斥”的原因。 但此刻显然破案要紧,于是他直接继续问道。 闻声,太子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淮渺。 对于林寻,想来身为沙国太师的淮渺更为了解。 谁知淮渺只是冷笑道: “这般荒唐的推测从你们乾人的口中说出来,当真毫无意外。” 他肯定不相信是他们自己的人对云鹤下的手,因为如果当真如此,这笑话可就太大了。 这时,楼下禁军侍卫忽的上得楼来,在太子耳边禀报道: “殿下,找到了。” 魏斗焕与淮渺等人正自诧异,不料又一具尸体被禁军抬了进来。 正是云鹤的随从——林寻。 “尸体在何处找到的?” 单万山很快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他也是禁军统领,但因为他这些天一直被魏斗焕困在这小院内,自是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领头的卫队长急忙跪地道: “城东一处荒废已久的别院之中,发现尸体的时候,别院内并未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 “难不成他还能自己跑去那别院之中自杀?” 不待卫队长说完,单万山立刻反问到。 这卫队长哪里知道林寻去那别院做甚,一时只急得满头大汗。 “林寻乃是被人一掌拍死的,死亡时间应该比云鹤更早,大约早了一柱香的时间。” 当魏斗焕脱下林寻身上的盔甲,一个血红掌印出现在他胸前。 掌力透过骨骼,瞬间击碎了他的心脏,使其没有进行任何反抗便丧命。 在魏斗焕看来,这个凶手的武艺绝非寻常,即便是魏斗焕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够一掌拍碎一个人的心脏。 因为这样的掌力,每个几十年坚持不懈的锻炼,实在难以成型。 况且,林寻也不是不会武艺,他只要稍作抵抗,也能避免。 但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林寻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关于刚才对林寻就是凶手的推测,嘎然而止。 林寻死在云鹤的前面,自然不可能是他刺杀的云鹤。 但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林寻送完余太师后便返回了这里,怎么会死在城东?” 太子问魏斗焕的时候,他的目光却是在盯着淮渺。 淮渺盯着地林寻的尸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见过林寻的人。 林寻的死若是与他有关,那么云鹤的死也肯定与他有关。 换句话说,就眼下情形而言,他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 上元宫的老道在与魏斗焕做邻居的时候,魏斗焕曾问过他,世人为何都称他为老神仙。 他给魏斗焕的解释是:活得久。 他说他已经活了一百一十七年,所谓仇恨,所谓苦难,所谓生离死别,他都经历过。 因为经历,所以透彻,因为透彻,所以清醒。 在他眼里,世间芸芸众生,大多昏昧无知,仅剩一两个聪明人,又被修为所误,终日进取,却原地踏步。 魏斗焕又问他为何能活这么久,有什么长寿的秘诀。 他笑着回答道:当你参透这世间一切的时候,自然心无所物,而心无所物之人,自然长寿。 魏斗焕想,心无所物带给他的不止长寿,还有深不可测的武艺。 这也就是魏斗焕年纪轻轻便能拥有一身武艺的原因。 而他的这一身武艺,也是他能够从边境一个小卒,在短短数月时间里成为金吾卫将军的重要原因。 相比之下,淮渺能在沙国成为文臣之首的太师,靠的却不是武艺,而是对沙国朝堂的掌控,以及淮渺一家本身的政治底蕴。 当年淮渺父亲在世时,便是文臣之首,在沙国朝堂之上不说一呼百应,八九十应总归还是有的。 当初若非云鹤这个亲王坚持与大乾议和,以淮渺父亲的身份地位,只怕还能让沙国国主继续与大乾打下去。 而今看着云鹤的尸体就躺在自己眼前,淮渺的脸上一时呈现出一副淡淡的忧伤。 好一阵后,他这才朝着太子躬身一礼道: “太子殿下,昨晚林寻送我出城后,我便返回了使团卫队,蓝西将军可为人证。” “不错,那晚余老返回卫队后,一直与我呆在一起,并未再度入城。” 从开始到现在,蓝西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闻声,太子将目光转向了魏斗焕,目光闪动,像是在问魏斗焕此言是否可信。 可魏斗焕却并没有给他回应,而是转头看向韩玉京问道: “你确定那晚林寻送余太师出城后,便又返回了这里?” “此言何意?” 韩玉京尚未应声,太子却不解问道。 魏斗焕闻声,当即给他解释道: “我这两天观察过,官驿对面的小楼距官驿虽不过十丈,但站在二楼之上观察官驿内,中间有历代大乾皇帝的雕像,枝叶茂盛的飞炎竹以及各个小院高楼的遮挡,韩巡使虽武艺高强,但在夜晚之中观察一个人的样貌,还有障碍物遮挡,如何能够看得清楚呢?” “案发当晚既是夜晚,视线本就不明,又在下雨,韩巡使何以肯定返回这里的就一定是林寻,而不是其他人?” “林寻身上穿的盔甲,我不会看错,就是这件盔甲。” 韩玉京很笃定的道。 闻声,魏斗焕当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暗道韩玉京真是糊涂。 “你怎么能只看到了他身上的盔甲,便断定是他?” 韩玉京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你怀疑那晚返回此处的,不是林寻?” 太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344章 他不是凶手 “韩巡使所在小楼在官驿的东北面,距离此间望雁楼甚远,就算当晚韩巡使一直站在二楼监看此处,也只能看到进出官驿之人的侧面,并不能看到正面。” “他之所以笃定那晚看到的人是林寻,乃是因为返回之人穿的乃是林寻的盔甲,可若是凶手穿着林寻的盔甲呢?” “当然,官驿外还有我右金吾卫把守,但林寻自来到官驿,便一直陪在云鹤亲王身侧,金吾卫士兵能够见到他的机会本就不多,再加上众所周知此次朝贡的焦点乃是云鹤亲王,有多少人的目光注意过林寻?” “雨夜之中,凶手打着伞,身着林寻的盔甲,手持出入此地的腰牌,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进入。” “所以......” 话到这里,魏斗焕转过头看向淮渺道: “使团卫队驻扎在城东,林寻送你至城东处时,你完全可以将其杀害,而后换上他的盔甲,假扮成林寻,进入此间,而且你淮渺太师虽是文臣,但你的身手却丝毫不必云鹤亲王差。” “你.......” “别急,我还没说完。” 淮渺一听这话,立时便要反驳,魏斗焕忙摆手制止,接着继续道: “这也就能解释案发之时,云鹤亲王没有进行任何反抗,此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了。” “因为你身手高强,而且与云鹤亲王熟识,趁其不备,近身一击,直中要害,云鹤亲王便是想反抗,也绝无可能。” “然后你再脱下林寻的盔甲,溜出城去,从而完成毫无痕迹的刺杀。” 在这个推论中,魏斗焕只需要证实一点的是,淮渺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城,便能知道他有没有返回此间。 “放你娘的狗屁!” 听到这里,淮渺终是忍不住吼道: “老夫与王爷宵衣旰食,爬冰卧雪,乃是生死之交,老夫岂能害他!” 他的脸上,满是怒不可遏。 “可你却不想继续朝贡我大乾。” 魏斗焕平静道。 “那又如何?” “我沙国与乾国早已是血海深仇,老夫不想继续朝贡你乾国乃人之常情,岂能因为王爷主张继续朝贡维持和平便对行如此背国忘宗之举?!”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淮渺虽是个彻头彻尾的主战派,但他对沙国的忠心却也是天地可鉴。 不然以他冲动的性格,也不可能稳坐沙国文臣第一把交椅。 “所以云鹤亲王此番为何亲自前来朝贡?” 就在众人都对淮渺所言感到赞同之际,魏斗焕却忽的问道。 下一刻,众人都很诧异的看着魏斗焕,好似完全没搞懂他在干什么。 “魏斗焕,你到底要问什么?” 李继先看了一眼太子,而后面色不悦的朝魏斗焕问道。 “我不是刚刚才问了吗?” 魏斗焕漫不经心的应道。 可谁知李继先却道: “云鹤此番前来朝贡我大乾的原因与淮渺嫌疑重大有何关系?” “你这般言道,难不成是想替杀人凶手开脱么?” 通过魏斗焕刚才那一番分析与推测,淮渺就是凶手的种子已经在他们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因为太过合情合理。 淮渺有刺杀云鹤的动机,也有这个能力,而且昨晚他还曾来过此间,见过云鹤。 故而在他们看来,淮渺在没有洗清嫌疑之前,魏斗焕的这个问题,显然是在岔开话题。 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魏斗焕刚才那番话的主要目的并非怀疑审淮渺,而是为了验证心中的另外一个猜想。 “他不是凶手。” 下一刻,魏斗焕直接告诉了他们。 “什么?” 这一下,他们都用一种惊掉下巴的眼神看着魏斗焕,难以置信。 明明刚刚魏斗焕还在怀疑淮渺,为何转眼又说淮渺不是凶手? “按照我刚才的推断,淮渺太师的确很有可能是凶手,因为他在雨夜之中假扮成林寻,骗过韩巡使与官驿之外的金吾卫士卒的可能性很大,刺杀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大。” “这样的推断听上去似乎很完美,但唯一无法解释的是,时间对不上。” “时间?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继先脸上冷冽一时更盛。 只听魏斗焕缓缓道: “我问过昨夜左金吾卫守城士卒,淮渺太师乃是亥时三刻出的城,而仵作验尸,云鹤亲王乃是死于子时前后,中间差了如此之久,淮渺太师如何能够在亥时出城,而后在子时将云鹤亲王杀死呢?” “侯爷不要着急,就算淮渺有嫌疑,那也要合乎逻辑,若是没有逻辑的指控,那便是诬陷。” 魏斗焕的话音刚落下,李继先的脸色顿时骤变,眼神如刀,脸上肌肉猛地抖动了起来,可却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死死盯着魏斗焕。 其实将淮渺定性为此次云鹤被刺案的凶手,乃是对大乾最好的结果。 因为事情说得通,而且维护了朝廷的颜面,也让大乾百姓知道了沙国内斗,即便日后大乾与沙国当真重燃战火,百姓们也不会担心朝廷在穷兵黩武。 只不过魏斗焕却并不会无缘无故的陷害一个人。 这时,单万山若有所思点点头道: “此言确实在理。” 反观太子却显得格外轻松,继续出言问道: “既然如此,你刚才所言岂非多此一举?” 明白了一个问题,又陷入另外一个问题,人之常情。 只是太子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魏斗焕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他甚至没有搞清楚凶手刺杀云鹤的真正意图。 “因为我想知道云鹤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理由来说服的淮渺太师,让淮渺同意继续朝贡我大乾。” “倘若我直接就这个问题询问淮渺太师,我相信他不会回答。” “这与云鹤被刺有什么关系?” 太子始终还是无法明白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他或许觉得,云鹤想要维持和平,继续朝贡大乾和与云鹤被刺完全是两回事,根本没有任何联系。 但实际上。 “云鹤若不同意维持当下和平,便不前来朝贡,便不会遇刺。” “换句话说,前来朝贡是导致他遇刺的直接原因,只有搞清楚了他为何此番要亲自前来朝贡,我们才能推断他为什么会遇刺。” “还不明白?” 魏斗焕看着他们难以理解的眼神,瞬间意识到上元宫老道说的不错,世间芸芸众生,大多无知。 于是魏斗焕只得耐着性子问道: “云鹤之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乾与沙国的和平破裂,战火重燃。” 这下太子的反应倒是不慢。 “可谁会傻到用如此明显的手段来破坏平?” 魏斗焕继续反问。 望雁楼二楼正厅内,一时间安静无比。 第345章 天下大势将至 不想看到大乾沙国继续维持和平的人有很多,淮渺只是其中比较明显的一个。 但刺杀云鹤的人,显然不是在这些人当中。 因为这样做风险太大。 得罪沙国,某些世家门阀,或者说其他国家尚能承受,可得罪大乾的后果,却是谁也无法承受。 故而不会有人蠢到用刺杀云鹤的方式来破坏大乾与沙国之间的和平。 魏斗焕之所以没有直接询问云鹤为何同意朝贡,是因为魏斗焕知道,这个理由一定十分关键,甚至关系到沙国国在此次朝贡中与大乾的谈判。 倘若魏斗焕直接询问淮渺,那就相当于让淮渺将最后的底牌在太子的面前亮了出来,以淮渺的老道,岂能不知? 魏斗焕只能通过怀疑他的方式,逼他说出这个理由。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魏斗焕刚才所问:云鹤为何同意朝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淮渺脸上,此刻的他看上去有些踌躇,又有些气馁,欲言又止间给人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半晌后,他才开口道: “拱春四年末,我军与大乾军在安蓬激战数月,大乾将武宜民见无法破城,便命人给王爷送去一双绣花鞋,意图激怒王爷,出城与大乾军决战。” “身为王室宗亲,受到这般羞辱,换做他人,恐怕早已震怒,落入武宜民的彀中。” “然王爷深知当时大乾军粮草不济,坚守不出乃是上上之策,旋即隐忍了下来,命三军将士谁也不得妄动,他亲自穿上了武宜民送给他的绣花鞋站上城头,对武宜民表示感谢。” 云鹤能成为沙国国王室宗亲之首,由此可见一斑。 “可......” 话到此处,淮渺却一时难以为继,只摇头叹息不止。 魏斗焕好像对此十分有兴趣,问道: “如何?” 谁知淮渺未曾继续言道,身后倒是传来了太子的声音: “你说说看。” 接着,魏斗焕就看到李继先眼神带笑道: “云鹤的确忍了下来,他的儿子云赤却没忍住。” “就在云鹤站上城头回应武将军的当晚,云赤率领三千骑兵出城偷营,被武将军逮个正着,随后武将军带着云赤再度到城门叫阵,没想到云鹤居然仍是龟缩不出,宁可送了云赤的一条性命,也不愿与武将军决战。” “后来武将军杀云赤,威震安蓬其余四镇,安蓬立时成为孤城,魏斗焕军得到补给,终将安蓬彻底拿下。” “然后呢?” 魏斗焕转头看向淮渺继续问道。 这件事与当下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么? 只见淮渺轻叹一声后,满眼苦涩的道: “云赤是王爷的独子,也是王室之中绝无仅有的天才。” “云赤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同意与大乾国议和,这是其一,出于私心。” “其二,出于公心,大乾与沙国交战,而我沙国内,人才凋敝,各世家门阀实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搬离我沙国的世家门阀越来越多,国库入不敷出,边境哀鸿遍野,周遭各国又虎视眈眈。” “王爷言道,若再不议和,我沙国离灭亡之日便不远矣。” 这是实话。 魏斗焕曾去过沙国,见过饱受战争摧残的沙国百姓的现状。 但,尽管这两个回答,在太子看来已经十分具有价值,至少让他在日后的谈判中能够占据主动。 可魏斗焕对他的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因为这两个原因,无论哪一个,都无法彻底说服魏斗焕。 “还有......” “还有?” 魏斗焕当即暗道:我就说嘛,云鹤此番前来朝贡的原因肯定不会如此简单。 只听淮渺继续道: “太上王在一个月前,也就是在使团出发前两日,曾召见过王爷。” “说了什么?” 魏斗焕想,这就是云鹤同意继续朝贡大乾的最大原因。 沙国的王位继承制与大乾的皇位继承制有所不同。 大乾自古以来便有立嫡立长的规制,所以只要是嫡长子,一出生便会被立为太子。 而太子成年后,皇帝便会对其进行各项考核,满足一定条件后,便会让其参与朝政,以五年为期,期满之际,若太子理政尚可,则皇帝退居幕后,直到死去。 若太子理政出现差错,不得臣民之心,期满之后,无需皇帝废黜,朝臣便可联名弹劾,令皇帝再选皇子即位。 而沙国则是相对比较简单,一旦选定了太子后,皇帝便会立马退位,成为太上皇,朝中之事一概不管,继位者无论出现任何差错,身为太上皇,也都无权干预。 魏斗焕想,这也就是沙国太上王为何召见的是云鹤,而不是沙王的原因。 “太上王言道,天下大势将至,若大乾沙国两国再连年征战,我沙国恐错过此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没了?” 说完这一句,淮渺的声音嘎然而止,魏斗焕顿感好奇。 这就没了? 什么天下大势?什么千载难逢的机遇? 沙国太上王也喜欢打哑谜? “没了。” 淮渺深吸一口气道: “王爷听完此言,便上奏吾王,请求继续与大乾维持现有和平,继续朝贡。” “就是如此,王爷同意朝贡的原因就这么多,这与王爷被刺有何关系?” 他的话音落下,问题重新浮出水面。 “有关系,而且很大。” 魏斗焕在脑海中迅速将所有线索重新理了一遍,刚才那个猜想一时越发明显。 “什么关系?” 太子的脸上有些异常,不知是何原因,他的眼神在此时变得阴沉起来,尽管他用皱眉来进行掩饰,可眼底的那份冷漠却是很难被掩盖。 魏斗焕摇了摇头,并未给他解释,而是走到正厅南面的书案前,端起了桌子上的香炉。 这是一尊玲珑七孔炉,魏斗焕刚进来的时候还曾闻到过这炉子里的余香,但此刻已经全然闻不到了,多半是因为已经燃尽的缘故。 “清水。”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后不久,王煜便端来了一碗清水。 揭开炉盖,里面是墨黑色的炉灰,魏斗焕倒出些许在碗中,搅拌均匀后,整碗水立时漆黑无比。 随后,魏斗焕又让王煜找些柴火来,将碗放在柴火上进行加热。 不到片刻,碗里的黑水便逐渐沸腾,而在这个过程中,原本黑色的水也逐渐变成了白色。 “怎么会这样?” 众人神色微顿,惊讶不已。 魏斗焕将袖子缠绕在手上,而后端起碗,放在书案上,太子与李继先,淮渺,蓝西等人都相继上前查看,一时间,众人均是感到不可思议。 第346章 香水有毒 望雁楼二楼中书案上的香炉,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魏斗焕能够注意到,完全是因为他是武将出身,平日里最不喜欢的便是香水胭脂什么的。 而这炉香的香味有十分特别,所以在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时,便注意到了。 后来他让王煜封锁了此栋楼,也是为了保护现场,不让这里面的任何摆设被移动,痕迹被销毁。 太子见得原本漆黑的一碗水在经过加热后竟然变成了白色,当即皱眉问道: “难不成这炉灰有毒?” 黑色的水在加热后便变成了白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刚才倒入碗中的炉灰有问题。 魏斗焕点了点头道: “确实有毒,不过不是剧毒。” “这炉子里的香,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当就是沙国王室独有的凝神香吧?” 这话,问的还是淮渺。 “你怎么......” “你刚才说安蓬之战,云鹤受辱,世子云赤战死,其实当时除了武宜民将军外,还有一位我大乾将军也在安蓬。” “而且,就在此处。”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目光当即在在场众人身上扫过。 要说此间将军,其实也就三个。 一个是魏斗焕自己,但魏斗焕自有记忆开始便在大乾北境,拱春四年更是二十年前,魏斗焕那时刚刚出生,自是不可能出现在沙国的安蓬四镇。 另外一个是李继先,当时的李继先还没有成为镇远侯,只是郑元白手下的一位副将,因为当年攻打北川的缘故,皇帝便让他镇守阳鲜关。 最后一个便是单万山。 有一个连太子都不知道的秘密是,单万山乃是沙国降将。 魏斗焕的目光径直落在了单万山身上。 “是你?” 见状,淮渺眉头顿时紧皱,难以置信的看着单万山。 而此刻的单万山,脸上一片惨淡,原本英武的气质在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点点哀伤在脸上流转。 “单统领,当年你在阳鲜关投降陛下的事,需要我帮你说出来嘛?” 魏斗焕看着单万山淡淡道。 闻声,单万山这才往前一步,朝着太子躬身一礼后道: “殿下,当初在安蓬为云鹤献计之人,确然是我。” 原来,当年皇帝亲征阳鲜关,在阳鲜关大败云鹤之时,单万山眼见沙军大势已去,便暗中投降了皇帝,希望成为皇帝在沙国的内应,从而得到皇帝的器重。 皇帝第一次亲征,渴望建功立业,当即答应了下来。 于是单万山便随沙军返回了北川,暗中成为大乾的内应。 拱春四年,也就是沙国割地三百里意图与大乾议和的前夕,武宜民身为大乾北境先锋,直逼安蓬四镇,眼看便要攻下安蓬,从而切断沙国与金戎的联系,彻底将沙国孤立。 但云鹤的坚守不出,却让这场本有希望快速拿下的战争拖了很长时间。 关键时候,武宜民送出绣花鞋,意图羞辱云鹤。 谁知单万山眼见云鹤为沙国呕心沥血,一是不忍,便献计让云鹤将计就计。 “让王爷穿上绣花鞋上城墙向武宜民道谢的是你!” “我道王爷平生不近女色,怎么会做出如此自辱之举,原来是你!” 当单万山说出这段往事的时候,淮渺的脸色立时更加难看了。 因为云鹤虽然将计就计,短暂的守住了安蓬。 但十分可惜的是,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云鹤的儿子云赤,到死都未曾明白,因为一腔愤概,而断送了安蓬之战的大好局面。 空有一身抱负,毫无智虑,仍是大部分人的共同点。 经此一役后,安蓬四镇陷落,沙国再无任何希望翻盘,随即割地三百里,与大乾议和。 而单万山也知道沙国大势已去,当即暗中返回了大乾,得到皇帝重用,一路提拔,直至今日的禁军统领。 其实单万山心里也清楚,皇帝让他担任禁军统领,不外乎就是想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虽说禁军统领的位置很重要,能够时刻影响到皇帝的安全。 可禁军三大统领,其他两位并不是吃素的。 而单万山乃是沙国人,也是此番他能成为沙国使团接待的重要原因。 皇帝的安排,不会无缘无故。 “安蓬城破,沙国大军撤退之前,云鹤曾送了一支凝神香给你。” “你说说,那支凝神香与你在此间闻到的凝神香的香味有何不同?” 这些秘辛,乃是千牛卫的绝密。 若不是皇帝让千牛卫记录在案,魏斗焕只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此节。 安蓬能守一个月,单万山有一部分功劳,面对云鹤的赏赐,单万山没有推辞,虽然那时单万山以为不大用得到。 可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居然用上了。 “凝神香本身的香味十分柔和,类似百桂香,但又比百花香更为清淡。” “而这炉香的香味却很厚重,像是刻意添加了许多其他香料在里面。” 单万山自然知道凝神香本来的味道,因为云鹤送给他的凝神香,是他对沙国最后的记忆,也是对沙国仅有的怀念,那股香味至今仍在他午夜梦回时,萦绕在他的鼻尖。 而凝神香不但珍贵,并且味道十分特别,单万山自是记忆深刻。 “一开始我还只是猜测,然而现在看来,这炉香的确被人下了毒。” 凝神香乃沙国王室独有,由多种天才地宝炼制而成,有着凝神静气,使人快速入眠,催动身体新陈代谢加快的效果。 尽管这时候的人们并不知道何谓新陈代谢,但沙国王室却知道伴着凝神香入睡,第二日醒来必定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充满活力。 这也就是沙国王室一直以来都将此物视为珍宝的原因。 因为有此物,沙国王室的所有成员,身体都十分强健,在武道上的造诣,一直以来都是各大江湖门派所无法企及的存在。 即便是大乾,类似韩玉京,魏斗焕这样的高手,也不敢坦言能够战胜云鹤。 但也因此,沙国王室对此物极为依赖,从云鹤千里迢迢赶来朝贡仍要携带此物便可知一二。 沙国立国不到百年,但却胆敢主动挑起与大乾的战争,说起来,便是这玩意儿给的勇气。 而云鹤能够在战场上与当初的李继先,武宜民单挑,未尝一败,也可谓是这玩意儿的功劳。 “这是什么毒?” 这时,太子忽的问道。 魏斗焕闻声回头,缓缓道: “天欲罚人而降飞霜。” 听得此言,在场众人皆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满是骇然的盯着书案上的香炉。 第347章 蓝西的故事 飞霜即六月之霜,乃月国北部沼泽内独有的气候。 飞霜覆于当地一种名为鬼箩苔的草叶之上,导致鬼箩苔短短数日便会腐烂,由这种腐烂的鬼箩苔研制而成的粉末,叫做玉藓粉,剧毒,乃是当地人的驱兽之物。 猛兽若是吸入这种玉藓粉,轻则丧失行动能力,重则立即丧命。 此间唯一去过月国的人不是魏斗焕,而是王煜。 他在帮魏斗焕解释完以后,眼睑轻抖的问道: “有人在这炉香里下了玉藓粉?” 只见魏斗焕摇头道: “以香炉中的香灰来看,不只是这炉香,而是这一个月以来云鹤用的所有凝神香中,都被加入了玉藓粉。” “据我所知,人在吸入玉藓粉后,若及时用药液催稀将其排出,自是无碍。可若未能及时排出,玉藓粉的毒素便会侵入血液,殃及经脉,导致五脏受损。” “若再日积月累,假以时日,这种毒素便会彻底与血液混合,使其体能一泻千里,沦为废人。” “凝神香乃沙国王室独有,能够在凝神香中做手脚之人,屈指可数。” 言罢,魏斗焕再度朝淮渺投去了目光。 此间加上魏斗焕在内的九个人当中,只有他最清楚沙国王室。 只是让魏斗焕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话音落下后,淮渺却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身后的蓝西,随后又赶紧收回了目光,神色一时惶恐。 魏斗焕认为自己绝不可能看错,他一定瞥了看蓝西一眼! 同样注意到这个细节的不止魏斗焕,还有太子。 “从踏入这里,你只开口说过一句话,孤原本以为你是因为当年受挫于侯爷之手,如今看来,此间众人之中,你藏得最深。” 他的声音极为平淡,可又充满了讽刺,眼神冷漠,面色如冰。 蓝西的确只说过一句话,而魏斗焕十分期待他能带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蓝西是近几年才冒出来的沙国新星,两年前在阳鲜关外,原沙国的安蓬四镇,而今已经成为大乾之地,改名为营川的地方,蓝西与镇远侯李继先有过一次交手。 根据千牛卫的记录存档来看,当时蓝西带兵巡视沙国边境,恰好与李继先相遇。 一个是沙国国内最耀眼的新星,一个是大乾国内唯一的镇远侯,这两人相遇,自是少不了一番“切磋。” 结果,蓝西输了两招,李继先也严格按照皇帝的意思,未曾与沙国大军发生大规模冲突,此事便不了了之。 淮渺闻声,原本就已然疲倦的脸庞上呈现出一副“失无所失,生无可恋”的模样,就像是在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挣扎后,终是未能“力挽狂澜”的颓败,整个人的气息都随之萎靡了一大截。 事到如今,那些藏在暗中的秘密,就要呼之欲出了。 就在其他人都不甚了然太子所言为何之际,蓝西却忽的笑了。 “嘿嘿嘿嘿.......” 他阴冷的怪笑声在我们耳旁骤然响起,整个房间内的温度似乎都为之下降,甚至及魏斗焕身上的汗毛不由倒竖了起来。 “真的是你......” 淮渺闭上了眼睛,似乎很不愿看到接下来的事。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他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是我?” 但这时,蓝西缓缓抬起头来,一股浓烈的恨意从眼底骤然翻涌而上: “我就是要他死!” 咬牙切齿! 这六个字,几乎是他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一瞬之间,他原本阴冷的脸庞瞬间变得狰狞,那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猛兽终在此刻挣脱牢笼,而后全然浮现在脸上,恐怖,癫狂,极尽怨毒,仿若要吞噬这世间一切,直让魏斗焕一阵心头发毛。 “他该死!” “他就应该死在我手里!他只能死在我手里!” 他盯着地上云鹤的尸体,肆无忌惮的宣泄着。 李继先,单万山等等都沉默了。 他们齐刷刷的将目光对准了魏斗焕,像是在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斗焕只得出言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应该就是云鹤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什么?”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满脸的诧异与不可思议。 其实,在魏斗焕刚猜到这里的时候,他自己也很震惊,但当刚才看到淮渺偷偷瞥了蓝西一眼时,他却忽的冷静了下来。 上元宫的老道曾说,万事万物,有因有果,因果循环,无休无止。 魏斗焕原本以为老道在扯淡,可今日看来,却又有几分道理。 “为什么?他可是你亲爹。” 弑父,在任何世界都不可原谅。 魏斗焕也很想知道如此违背人类伦理的事,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或者说力量促使他,坚定不移去完成的,以至于到此刻,他仍对自己的做出这样的事感到得意。 蓝西听到魏斗焕的提问,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原本狰狞的面容逐渐变得松弛,而后恢复平静,双眼之中泛起一丝涟漪,露出回忆往昔的面容。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到恍然间魏斗焕以为这就是他的一生。 “六岁那年冬天,母亲背着我离开北川城,她踉踉跄跄,一瘸一拐的走在雪地里。饿了,我们就捡点地上已经腐烂的野果充饥,渴了,我们就捧着雪往嘴里塞......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倒在了雪地里,浑身冰凉,可漫天大雪还是下个不停。我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偌大天地间,只有不断响起的雪声,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老天好像也厌恶我,要将我淹没。” “十岁那年,母亲泷川码头上找到了一份替人写字的生计,母亲的字很漂亮,既有先圣严诤清的飘逸,又有今时赵顾楷的隽秀,可谓集大家之长而自成一脉。可杀手还是找到了我们,他们原是母亲的护卫,可在那时候,却成了与我们有着不共戴天的仇人。母亲护着我与他们奋力拼杀,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刀锋舔舐着她的血肉,到最后她只能将我绑在身上,跳入海中,我被海水呛得差点窒息,她也被海浪席卷,失去了力气.......” “十五岁那年,我终于能挥动刀剑,练成了武艺,我想,我终于可以为母亲分忧了吧?可我没想到,这居然是另外一个噩梦的开始。我和母亲在西海边上的神木林落脚,准备沿着神木林的边缘进入炎国,可没等我们找到过去的路,就被西海边军发现了行踪。我和母亲在神木林中与他们周旋了五天五夜,到最后,我实在提不起灵力了,跑不动了,双腿似乎都要断了,可他们仍旧不肯罢休,甚至不给我们一点喘息的机会。母亲因为当年泷川一战,经脉受损,深知一旦被边军追上,我们都会死,所以她骗我睡觉,趁我睡着,独自去引开边军.......” “等我醒来,等我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气息,而她身上的衣裳......那帮禽兽竟然......” 他哭了。 第348章 凶手早就埋伏在这里 蓝西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地,倒映出他此刻不算挺拔的身姿。 而此时,魏斗焕才恍然明白,他刚才眼神中彷徨并非因为云鹤之死,而是大仇得报后的空虚与落寞。 “我就想啊,我和母亲到底犯了什么样的天条,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折磨我们母子,为什么要让母亲至死都带着洗不掉的耻辱。我不知道,可我很想知道。” “直到后来,他告诉我,我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再度指着云鹤的尸体。 “哦,原来是这样。” “王室为了不让我是他的私生子这个真相被揭开,为了不让这样的丑闻被臣民所知,所以将我和母亲赶出了北川,还让母亲主家大义灭亲,甚至在得到我们的行踪后,不惜动用边军来以征战炎国的名义来围杀!” “在逃亡的路上,我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是谁,我也从没问过母亲。因为我知道,母亲并不想提起这个人,母亲只是想让我活下去,仅此而已。” “可是为什么我的父亲,要让我和母亲陷入这样的折磨当中?” “如果天底下有一个人该死,那这个人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是母亲?!” “所以在他告诉我真相以后,我就决定杀了他,他必须死在我的手里!” 故事到这里走向了结尾。 在他的回忆中,魏斗焕似乎看见了当初那个在雪地中哭喊的孩童,似乎看见了那个在海浪中翻滚的少年,似乎看见了那个在神木林中悲愤得以头抢地,却又不敢哭出声的年轻人。 而这些他不愿回忆却又每每在深夜席卷脑海的回忆如同梦魇一般折磨了他十多年,所有人都无法想象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因为无法感同身受,但可以肯定的,那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他的确有杀死云鹤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无法反驳。 淮渺,太子,李继先,单万山四人听罢,面面相觑后尽皆沉默。 魏斗焕看着他们平静得令人觉得可笑的表情,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悲怆,这个结果应该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但魏斗焕却知道,这个结果并不是真相。 于是他摇了摇头,看着蓝西问道: “可他不是你杀的,对吗?” 当魏斗焕话音落下,太子四人再度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不是他杀的?” “怎么可能?!” 他们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只有蓝西,用愤恨的眼神看了魏斗焕好一阵,而后忽的冷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中带着苦涩与自嘲,也带着悲凉与痛苦,就好像满腔热血被当作狗血涂抹在了地上,怅然若失后只剩下止不住的空洞,人生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再无任何可以继续下去的理由。 漫天大雪,汹涌海浪,死亡恐惧都未曾让他感到绝望,但这一刻,他的绝望溢出了眼眶,尽数写在了脸上。 他的确不是杀死云鹤的凶手。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信在此间能够有人悄无声息的将云鹤亲王刺杀,而不留下任何痕迹线索。” 正如李继先所啧啧称奇的那样,堂堂沙国亲王,一等一的高手,竟然死得这般蹊跷,谁听谁不信。 况且官驿内外除了金吾卫,还有云鹤自己的侍卫,凶手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进来,然后再悄无声息的出去的呢? “朝贡之事,乃是沙国与我大乾的国礼,有关此事各种礼节,都是早就制定好的。” “云鹤单独进住此间望雁楼,本身也是一种礼制,殿下难道忘了么?” 魏斗焕言罢,目光只看向太子。 “这与此案有何关系?” “与蓝西乃是真凶又有何关系?” 太子尚在思索,李继先倒先一步不耐问道。 但魏斗焕并未给他眼神,因为他不屑的眼神出卖了他简单的头脑。 对此,魏斗焕只得感叹上天的眷顾实在是没有任何道理。 他乃炎国唯一一个年仅三十便勒马封侯的风云人物,想当年在长安城中不知引起多少姑娘们的爱慕,甚至连公主也对他倾慕有加,哭着喊着要皇帝将自己许配给他。 然而他的智商似乎无法匹配这样的运气。 “你继续说下去。” 太子知道魏斗焕想说什么,因为魏斗焕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悦。 于是魏斗焕接着刚才的话道: “既是礼制,而云鹤有身在他国,入乡随俗,客随主便乃是常理。” “故而这望雁楼中,住着的由始至终都只有云鹤亲王一人而已。” 果然,魏斗焕的话音刚落下,太子便眉头一紧,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太子的声音一时间变得十分森寒。 可魏斗焕对此却毫不在意,只继续言道: “此间望雁楼中既然只有云鹤亲王一人居住,那么凶手便只能是外面进来的,此乃我们认定的常识。” “可若是凶手并未是从外面进来的,而是早就等在此间了呢?”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此间几人尽皆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除了太子外,李继先,单万山,以及王煜,韩玉京,薛从如等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思索了起来。 是啊,在得知云鹤被刺杀之际,所有人都认为凶手是从外面进来的。 可是谁都未曾想过,倘若凶手一早便埋伏在了这望雁楼之中呢? 要知道,沙国朝贡一事,具体细节有着早就规定好的礼制,凶手只要打探到具体的时间以及云鹤进入官驿后会住在哪栋楼内,便能提前埋伏,这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你是想说,因为礼制,官驿被金吾卫把守,又有韩玉京这等高手坐镇,刺杀云鹤的人便只能是原本就已经在此间之人。而此间之人中,全部又都登记在册,若是他们其中有人刺杀了云鹤,只怕早就被逮捕归案。” “孤说的可对?” 太子的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个逻辑可谓天衣无缝。 “但孤还是不明白,这与蓝西是凶手有何关系?” 太子仍是眉头紧皱的问道。 其实他若是继续深思一下,他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了。 “正如殿下所言,刺杀云鹤的凶手,因为环境使然,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是从外面进来的。而官驿之中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悄无声息,毫无破绽的将云鹤杀死。” “我从得知云鹤被刺之时就想到了此节,故而推测云鹤很有可能中毒在前,导致体力尽失,这才被刺客一击致命,未曾有过任何反抗。” 言罢,魏斗焕再度看了看手中的香炉。 “所以呢?” “你说这么半天,又是礼制,又是内,又是外的,这些跟蓝西就是凶手到底有什么关系?” 李继先很不耐烦的看着魏斗焕道。 第349章 破绽,巨大的破绽 对于李继先,魏斗焕已无力吐槽。 因为李继先根本就没有认真听魏斗焕说话! “我刚才已经说了,此间官驿之中,不可能有人能够刺杀云鹤亲王以后而不留下任何痕迹破绽,除非此人乃是侯爷这般精明能干的高手。” “但侯爷有干过此事么?” 魏斗焕丝毫不给面子的白了李继先一眼。 闻声,李继先顿时大怒道: “放你娘的狗屁!” “本侯身为此次沙国使团的接待,岂能做出此等背国弃家之事?” 李继先确然能够悄无声息的将云鹤杀死,而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本身就具备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机会。 因为他和单万山一样,都是一早就在官驿等候着。 换句话说,他和单万山完全有能力埋伏在此间,等到合适的机会,将云鹤一剑穿心。 但魏斗焕此刻并不想讨论他的嫌疑,魏斗焕此刻要解释的乃是蓝西不是凶手的原因。 只见魏斗焕听罢他的怒不可遏后,只轻描淡写的道: “侯爷不必如此动怒,我又没说你一定是凶手。” 李继先还想驳斥,但却被魏斗焕摆手制止,而后继续道: “我之所以说蓝西并不是凶手,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的确留下了破绽,可他留下的破绽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人无法相信。” “你到底在说什么?” 单万山等人听到这里,全然糊涂了,几人脸上尽是说不出的疑惑。 魏斗焕将目光扫向其他人,眼见其他人皆是如此,当即进一步解释道: “其一,刚才淮渺太师说过,那晚他返回卫队时,蓝西就在队中。以蓝西卫队长的武道修为,显然无法做到在淮渺太师从城门口抵达卫队营地这个过程中,进入城内杀死林寻,换上他的盔甲,然后进入官驿之中杀死云鹤亲王,再悄无声息的出城,返回卫队。” “侯爷不是与蓝西卫队长交过手,当知道他的武功到底如何。” 这是时间上对不上。 “其二,刚才诸位也都听到了,蓝西卫队长对云鹤亲王的怨恨,实非常人所能想像,他隐忍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可以报仇雪恨的机会,岂会痛痛快快的送云鹤亲王上路?” “但事实是,云鹤亲王身上只有一处伤口,显然是被一击毙命,生前未曾遭受任何折磨。” 魏斗焕刚说完,便听到李继先冷哼一声道: “这算什么理由?” “蓝西这些年在沙国军中,向来以多谋善断著称,难道将云鹤一击毙命就不能是他刻意为之?好以此来迷惑我等?” 他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以蓝西这些年的战绩来看,蓝西的确有这样的脑子。 可他似乎忘记了一件很显而易见的事,也就魏斗焕刚才没说完的第三点,也是蓝西留下的最大的破绽: “倘若当真是蓝西所为,那他在杀死云鹤亲王后,为何不将凝神香的炉灰处理掉呢?” “以蓝西而今的年纪,却能在沙国拥有如此地位,甚至得到云鹤亲王的信赖,将其升为此番前来大乾朝贡的卫队长,负责整个使团的安保事宜。” “既然云鹤亲王如此信赖蓝西,那云鹤亲王有没有可能私底下也曾给过蓝西凝神香,好助他在武道修为上更上一层楼呢?如果他本身也有凝神香,那他的卫队之中会不会有凝神香烧完之后的灰烬?” “如果有,那么他在潜入此间,杀死云鹤后,会不会想到将此间香炉中的凝神香炉灰给替换掉?既然韩将军能够想到给赵亲王一个痛快,以此来麻痹迷惑我等,难道就不会想到将如此巨大的破绽的给抹掉?” 听完魏斗焕如此一番缜密的分析后,李继先立时语塞,脸上虽写满了不甘,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一张脸涨得通红,尴尬至极。 其实,就算蓝西没有凝神香,也应该将望雁楼内的香炉中的炉灰倒掉,抹去他曾在凝神香中下毒的痕迹。 但是蓝西并没有这么做。 如此巨大的破绽,难不成也是蓝西有意为之? 显然说不通。 这时,太子半信半疑的开口道: “可刚才蓝西明明已经承认了他就是凶手。” “有吗?” “太子殿下要不再好好回忆下,刚才蓝西哪一句话承认了他就是凶手的?” 蓝西刚才情绪激动,接二连三的说了:我要杀了他,他必须死在我手里之类的话。 但他从头到尾都未曾承认过自己就是凶手。 或许是潜意识里的偏差,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打算真的杀死云鹤,只不过是心中仇恨一时翻涌,导致他以为他已亲手杀了云鹤。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 太子回忆了好一阵,确未能找到有关蓝西自认凶手的话,只得出言道: “可凝神香中的毒,确然是他下的,你又作何解释?” 维斗焕应声道: “这就要问问蓝西卫队长了。” 转过头,蓝西仍旧停留在怅然若失后巨大的空洞之中,并未对维斗焕刚才为他的解释产生任何想法。 见状,魏斗焕想了想,看着他道: “蓝西卫队长,沙国皇室虽严厉禁止王室与外姓之人通婚,但并不是没有先例。” “而且算时间,当年事发之时,云鹤亲王并不在国中,故而他应该并不知道你与令堂的遭遇。” “他既能将凝神香给你,便是认了你这个儿子。这些年你在沙国可谓平步青云,这里面若说没有云鹤亲王的运作,只怕你自己也不信吧。” 在这三句劝慰蓝西的话里,只有第二句魏斗焕无法肯定。 因为这些事乃是军马司刚从沙国发回来的,其中真假,还有待辨认。 但魏斗焕猜测已经没什么问题,毕竟军马司乃是直属皇帝,皇帝自然不会在这种事对他有所隐瞒。 可蓝西对于魏斗焕的安慰,却视而不见,只冷笑道: “呵呵......都已经不重要了。” “从今日起,我与他,与沙国,再无任何关系。” 蓝西言罢,缓缓站起身来,目光落在冰冷棺椁中云鹤的尸体上,眼神之中透着一股释然与自嘲。 他释然的是,许多年过去,他心中的仇恨到此刻已然化为虚无。 而自嘲的是,他竟不知那能否称之为仇,能否称之为恨。 接着,他转身便要离去。 “蓝西!” “蓝西!” 魏斗焕与太子几乎同时出声。 “怎么?打算用强么?” 蓝西停在原地,背对着众人,声寒如霜。 “你想试试?” 太子也不甘示弱,阴沉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只要蓝西胆敢再迈出一步,李继先必会闻风而动。 第350章 最重要的线索 魏斗焕相信蓝西并非凶手,但魏斗焕也猜测他给云鹤下毒的原因并非只是想要报仇这么简单。 所以有几个问题,魏斗焕需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只是眼下,他似乎并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太子若命令李继先出手,强行将他留下,的确不失为一种办法。 但出言劝阻蓝西的除了太子,还有一个人。 “此案尚未大白于天下,你不能离开。” 单万山持刀而立,森寒的声音好似刀光剑影,瞬间充斥着整个二楼。 他和李继先一样,都因此案受到牵连,此案若是查不出真相,他们俩身上都将背负着冤屈,就算皇帝不怪罪他们,他们日后在长安城只怕也是呆不下去了。 闻声,太子的眼中顿时浮现出一抹戏虐,嘴角微扬,好整以暇的看着蓝西。 比起第一个办法,单万山出手想来是当下最优解。 因为单万山也是沙国人。 蓝西立在原地并未继续往前迈步,他显然也知道得罪大乾将会是何种结果。 弑父,叛国,他都可以不在乎,不在乎这些事带来的后果。 但在巍巍大乾面前,任何个人都像是蚍蜉,谁也无法撼动这棵参天大树。 “蓝西卫队长,难道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云鹤亲王么?” 魏斗焕决定阻止太子与单万山,因为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两人阻碍自己破案的进程。 话音落下,魏斗焕看到蓝西的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转过身来。 他的双眼之中仍有着自嘲,但此刻却多了一丝苦涩: “知与不知有何分别?不过是几个人的几句话,苍生挥泪如雨下。” 闻声,太子与李继先皆是不屑,淮渺欲言又止了一番,但最终却只得一声叹息。 单万山神色微怔,正要出言,谁料蓝西却继续言道: “你想问什么?” 魏斗焕见他如此爽快,当即拱手问道: “你刚才说,是云鹤告诉了你的身世,我想知道,他是在何时,何地告诉你的。” “没想到你竟连如此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楚,难怪大乾的皇帝对你如此信任。” 话到这里,蓝西神色微转,眸中泛起追忆之色道: “那是三年前,沙国与金戎国碧影峡之战,就在大战开启的前一日,他将我带到了碧影峡南侧的山巅,告诉了我的身世。” “言道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找我,直到前几日他得到可靠消息,这才确认,他说他想弥补,让我安心领兵,其他事,自有他处置。” 这话,在场之中只有淮渺可以辨别真假。 当魏斗焕将目光转向淮渺时,他似乎知道魏斗焕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 于是魏斗焕继续问道: “那你又是何时得到的凝神香,又是何时在找亲王的凝神香中下毒?” “那自然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在战场上,我确无叛国通敌的机会杀了他,可朝贡大乾,他即将身处敌国,只要能够让他体力尽失,我便有的是机会将他千刀万剐。” 此言一出,太子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遗憾之色,他显然很乐意看到沙国出现这样的乱子。 只可惜,蓝西即便再是谨慎,却也无法找到那样万无一失的机会。 “玉藓粉混入凝神香中,只需一个月,他的体力便会自然消退,而他又身处大乾,若在此处将他杀死,谁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但.......” 他并未继续说下去,他脸上的追忆忽的变得茫然。 可魏斗焕知道他想说什么。 “但你并不是打算昨晚下手,而是打算等到朝贡完成之后下手,对吗?” 蓝西若想通敌叛国,在战场上,他有的是机会。 他之所以没这么做,一方面他的主要仇人只是云鹤,另外一方面,也正如他所言,他确无绝对的把握。 因而从头到尾他想杀的只是云鹤,沙国的百姓与他并无恩怨,那些与他共甘共苦,同生共死的沙国士兵,更是如此。 等到朝贡完成之后再对云鹤出手,对于他而言,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朝贡已经完成,大乾与沙国继续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此时杀死云鹤,并不会让沙国的百姓与士兵遭受苦难。 “是。” “冤有头,债有主,我蓝西想杀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而已。” 说完,他朝棺椁中的云鹤看去,苦笑道: “只是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了。” “你在凝神香中下毒一事,还有谁知道?” 魏斗焕问道。 听到此言,他忽的抬起头,脸上苦笑霎时变成了质疑: “你觉得我会将此事透露给第二个人知晓?” “不是我觉得,而是事实如此。” 魏斗焕摇了摇头,继续道: “凶手若不知云鹤中毒,体力尽失一事,断不敢贸然出手刺杀。” “换言之,你在凝神香中下毒一事,早已暴露。” “又或许......” 魏斗焕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即转身看向正自好整以暇看戏的李继先。 他被魏斗焕看得有些不知所以然,脸色微变道: “你看着我作甚?” 在场众人也都感到了不对劲,皆朝魏斗焕头来目光。 “你想说什么?” 但只有太子出言问道。 魏斗焕仔细回想了一遍整个案子,而后言道: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那就是以侯爷的本事,在云鹤亲王进城的那一天起,侯爷是不是就该看出他的气息有所不对?” 习武之人的气息通常都有着一定的特点,即便云鹤乃是沙国人,可与李继先一样,都是习武之人,气息的不对劲,便足以暴露身体状况。 “可侯爷从头到尾都未曾提及此事,而刚才我检查出凝神香中有毒之时,你本该顺理成章提及,可你仍然没有。” “侯爷,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此间顿时一时安静了下来。 按道理,云鹤在进入长安城的那一天起,李继先就该对他的气息变化有所感知,然而他从头到尾竟只字未提! 他若不是想隐藏什么,掩盖什么,如何说得过去? “呵呵,原来怀疑到我身上来了。” 李继先怒极反笑道: “他中没中毒与我有什么相干?此次他为正使前来我大乾,为的乃是朝贡,既是朝贡之事,嘴上功夫罢了,就算他原本就是个毫无体力的废人,那也是沙国主使!” “你错会我的意思了。” 魏斗焕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只得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早就知道他中毒,那我刚才在怀疑淮渺太师,怀疑蓝西卫队长之际,你为何只字不提?” “他既已经中毒,无论是淮渺太师还是蓝西卫队长,都可以将其一击致命,从而不留下任何痕迹,更无需提前在此间埋伏。” “你明知道这条线索很重要,但却始终不与我言说,为何?” 第351章 尔等要试试我刀是否锋利么 武道一途,拳脚乃是其次,呼吸吐纳才是关键。 无论是在大乾,还是在沙国,亦或者是在其他任何地方,武术中的吸气,呼气,屏气,提气,沉气,息气都影响着习武之人能否武道大成。 因为呼吸不仅是运动的一部分,更是释放能量与内在能量的秘密,掌握好正确的呼吸秘诀,习武之人在武道上的造诣便能事半功倍。 故而对于每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气息可谓是判断其功夫高深与否的重要标准。 就拿李继先来说,魏斗焕与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魏斗焕却在这短短几次见面中早已注意到了李继先的呼吸之法。 李继先在吸气的时候,总是习惯深吸气,通过最大限度的充实肺部,使得呼吸更为深长,而且往往将气息凝聚于小腹,使胸腔膈肌收缩,既可以通过鼻腔呼吸,也可以通过口腔呼吸,使得肺部能得到充足气息。 而在呼气的时候呢,沉稳的节奏让李继先的呼气变得十分有律动感,而且无论是发力时的呼气,还是换气时的呼气,他的呼气都是喷出气流,平稳而短促。 如此这样的换气节奏,就让他能够在短时间内转换气息规律,从而使得在运动时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改变运动轨迹。 套用在武术上便是,因为他吸气乃是深吸气,所以他吸一次气,能够让他尽可能的在这一口气中使出更多的招式,而短促的呼气,又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改变招式,但又不影响整体的呼吸节奏。 故而他的武道造诣,即便魏斗焕并未与他交过手,但也能感觉到。 云鹤作为李继先以往的对手,李继先与云鹤定然有过交手。 既是先前交手过,李继先又如何看不出此番前来长安的云鹤的气息变化? 这对李继先而言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肉眼可见的差别。 若是看见了,李继先又为何不发一言? 隐瞒如此重要的线索,李继先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听得魏斗焕的指纹,他只一声冷笑,而后道: “能否破案那是你的事,知道线索,要不要告诉你,却是我的事。” “我为什么一定要将这条线索告诉你?你算什么东西?” “李继先!” “你他娘岂能如此?” 这时,淮渺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震怒。 “怎么?” “我大乾而今已经灭了金戎,对付你一个小小沙国,不在话下!” “若此案无法告破,朝贡之事便随之作罢,不将线索和盘托出,于我大乾而言,并无害处,我为何不能这么做?” 李继先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此刻魏斗焕方才明白,为何大乾将士,上上下下都对战争喜闻乐见了。 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信仰,对于战争的热衷。 只不过在魏斗焕看来,战争虽能使他们得到晋升的机会,跨越阶层的机会,但战争所带来的伤害,他们却无法看到。 在这样一个时代,每一场战争都是对底层人民的巨大冲击,百姓无法通过战争去获取生活质量的提高,真正能从战争获得好处的,永远都是上面那些人。 比如,李继先。 金戎国灭,大乾北境的威胁而今只剩下沙国。 几十年前的割地三百里,更是让大乾将防线推至北川以南五百里处,一旦两国之间的和平状态被打破,以如今大乾的军事能力,这五百里的距离只怕在一天之内就会被抹平。 当然,刚刚经历过与金戎国战的大乾或许无法毫无波澜的做到,可一旦大乾发动全国,上下臣民齐用心,攻灭沙国,决不在话下! 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大乾灭沙国,可能是一统天下的绝对基础。 毕竟只要灭掉沙国,大乾的北境将再无任何威胁,大乾便能全力西指,兵锋所向,尽是炎寒! “混蛋!” 淮渺再无任何忍耐,骤然暴起发难。 魏斗焕只看到他的身影在自己眼前一闪,而后便出现在了李继先面前,一掌轰出,掌力霎时纵横,掌风呼啸,怒卷不止,直让魏斗焕感到一阵眩晕。 但这还没完。 下一刻,魏斗焕的耳边猛地传来一道刺耳的巨响,好似惊涛拍岸,山崩地裂,魏斗焕下意识想要捂住耳朵,可随着这道声音一起来的,还有一股磅礴巨力。 魏斗焕知道,那是淮渺与李继先拳掌相撞的结果,这两人的武道造诣皆可谓顶尖。 接着,魏斗焕双脚点地,身体顿如一片落叶倒飞而出,稳稳落在远处。 他的目光扫过,只见正厅内李继先与淮渺皆是各退一步,一个眼神凶狠,一个眼神阴冷,两人各自对视,气氛一时冷冽到了极点。 “真是......聊得好好的,干嘛突然要动手呢?” 魏斗焕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人的冲动,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呢?非要动手呢? 打架若能解决任何事,那还要法律做什么?还要谈判做什么? “你们打归打,别特么的殃及无辜啊,我又没得罪你们。” “我特么可不想就这么英年早逝呢。” 正当魏斗焕腹诽之际,两人忽的再度对了一掌,掌风啥时间在正厅内骤然肆虐,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得感到胸口一阵沉闷。 就在魏斗焕准备凝气抵挡,随时插手其中阻止二人之际,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冰冷寒流。 这股寒流将魏斗焕稳稳接住后,又随之出现在的面前,将那股掌风从容逼退。 待得魏斗焕再度睁开眼时,他已然落在地上,而身前站着的,正是单万山。 单万山一如往常的持刀而立,看上去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有一股横刀立马,睥睨天下的味道。 “多谢。” 魏斗焕正要朝他抱拳致谢,谁料他却冷冷道: “今日之事,皆是因你而起,你若查不清真相,今日谁也套不了干系!” 闻声,魏斗焕当即一愣,目光立时变得凌厉起来。 而此事,场中战斗已然接近尾声,高手过招,似乎都讲究个快准狠。 淮渺狂风骤雨的攻击了一阵,但却拿李继先毫无办法,反倒是自己体力消耗过大,已然出现力有不逮之象。 这时,单万山也看出了端倪,只见他拔刀出鞘,刀光瞬间充斥着整个大厅,寒芒如雪,光影流转间尽是说不出的杀意在激荡。 “尔等要试试我这宝刀是否锋利么?” 单万山横刀于场中,声音好似平地惊雷,立刻让原本就气氛紧张的正厅一时间变得更加一触即发。 唯有太子依然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不发一言一语。 第352章 你不同,你们不同 淮渺是对的。 无论是他看到云鹤已死之际,还是此刻,他都应该出手。 因为朝贡并未完成。 无论是为沙国,还是为云鹤,亦或者是为他自己,他的出手都十分必要,尽管他自己恐怕也知道奈何不得李继先。 当然,与李继先交手,他勇气十足。 可与李继先,单万山两人同时交手,他却没有这个勇气。 所以在听到单万山的声音后,他猛地挥出一掌,浑身劲力顺着他的臂膀瞬间汇聚在手掌之上,而后猛然挥出,掀起一阵狂风,直让李继先也不由连连后退,以避其锋芒。 看到这一幕的太子微微眯眼,像是有着什么心事,随后叫停了李继先。 接着,他看着淮渺淡淡道: “云鹤已死,你便是沙国主使,若你沙国确无朝贡之意,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淮渺闻声,盛怒不已,可他却又无法反驳,只得骂道。 从开始到现在,在此次朝贡之中,大乾一直都站着主导地位,这是他所无法改变的事实。 一旦沙国的朝贡作罢,而他沙国主将云鹤又死在了此处,那对他沙国而言,便如晴天霹雳。 因为大乾,从来不会为了一个属国而放弃自己的宗旨。 “呵呵。” 太子脸上的冷笑完美体现了大乾对沙国的不屑一顾。 想当年皇帝能让沙国各地三百里,而今他这个太子,也未尝不能做到。 更有甚者,他这个大乾太子甚至能够让沙国这个国家就此消失! 现在他是大乾太子,未来便是大乾皇帝! 片刻后,太子神色冷淡的看着魏斗焕道: “你继续问吧。” 案子总归还是要查清楚的,毕竟这件事涉及到大乾朝廷的颜面,他这个太子第一次监国就出现这样的乱子,若是不查清楚,岂非叫世人笑话他这个太子无能? 闻声,魏斗焕这才轻描淡写的拍去身上灰尘,看着李继先问道: “既然侯爷本无意接纳沙国朝贡,那云鹤亲王之死,侯爷也不是没有动机。” “侯爷知道云鹤亲王中毒,体力尽失,虽然不一定知道到底是何原因,但有无体力之事,通过气息判断,你必然十分肯定。” “所以你当然能够随便派遣一个人在暗夜之中潜入此间官驿,将云鹤亲王轻而易举的杀死,而你作为整个官驿内信息量最全的一个人,只要你缄口不言,谁人能知凶手是谁?” “而只要云鹤亲王被刺,无论出于何种原由,侯爷都可以单方面宣布此次朝贡作罢。” 魏斗焕一直未曾往这个思路推测,是因为在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想法,那就是李继先不可能往大乾朝廷上泼脏水。 大国嘛,面子和里子都得要。 而李继先作为当朝唯一的侯爵,岂非也是如此? 再有,云鹤一死,大乾与沙国战火即将重燃,李继先身为镇远侯,又曾在阳鲜关驻守,自是应当首当其冲。 可这样的话,那李继先何时才能报杀子之仇? 要知道李继先此番成为接待沙国使团的大乾代表,很大程度上乃是因为李继先希望通过此事来为李悠扬报仇啊! 于是在之前的魏斗焕看来,李继先当没有刺杀云鹤的动机。 只不过现在的魏斗焕,却无法肯定这一点了。 万一大乾并不想要面子,只想要里子呢? “呵呵,谁刚才言道,绝不会有人用如此愚蠢的手段来破坏朝贡的?” “好像就是你吧?” 李继先冷笑着嘲讽道。 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之人,用这么显而易见的手段来破坏和谈呢? 不会,肯定不会,魏斗焕还是坚持自己的推测。 “可你不同。” “或者说,你与太子殿下不同。” 魏斗焕言罢,将目光转向了此刻无动于衷的太子。 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都不由心神一震,而后尽皆惊愕的看着他。 “魏兄?你在说什么?” 王煜更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斗焕,眼神之中尽是说不出的震惊。 太子? 太子怎么会搅合进此事之中? 若说李继先尚有嫌疑,众人都还能相信一二。 可太子怎么可能有嫌疑?! “魏......魏将军,你是不是糊涂了......殿下怎么能是......” 高硕原本想说太子怎么可能有嫌疑刺杀云鹤,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此刻只战战兢兢的看着魏斗焕。 唯独太子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像是渭水中的流水,不见风起,自然不见任何浪花,只不断往前流淌,没有丝毫声音。 片刻后,李继先嘴角一翘,嗤笑道: “魏斗焕,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你不会当真以为你而今乃是从三品的金吾卫将军,便能大放厥词,大言炎炎了吧?” “我告诉你!就凭你刚才那句话,太子殿下便能将你立即斩首示众!” 诬陷太子,按《大乾律》,满门抄斩! 即便魏斗焕的背后乃是皇帝,即便魏斗焕而今乃是从三品的金吾卫将军,都没用。 因为太子是国本。 “罢了。” 这时,太子轻微摆手,示意李继先退下。 接着,众人只看见太子往前踏出一步,昂首挺胸的立于场中,脸上满是不屑的笑意道: “孤倒是很想听听你究竟想说什么。” 案子进行到这一步。 魏斗焕先否定了淮渺的嫌疑,又否定了蓝西的嫌疑。 此刻竟怀疑到自己人头上,而且还是镇远侯李继先,还是当朝太子。 事情愈发的不受控制,即便是魏斗焕,此刻也不由在心底泛起了一丝涟漪。 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他是否能够彻底将赵家扳倒,也关系到他是否能够重创郑家! 是了,这件事,本身就是魏斗焕与太子的合谋。 魏斗焕理了理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将一切前因后果都联系起来后,又暂时将自己与太子的合谋搁置,这才平静道: “太子殿下监国理政不过数月,正是需要政绩的时候,若今年依旧接受沙国朝贡,维持与沙国的和平,那陛下亲征北境,灭亡金戎,岂非成了笑话?天下臣民会如何作想?朝中群臣又会如何作想?” “一个刚刚理政的太子,不思开疆拓土,而自己手里又没有任何政绩,反倒是朝中权斗此起彼伏,长安城内风声鹤唳,甚至可以说毫无作为!” “如此太子,谁能信服?” 随着魏斗焕的声音落下,此间顿时一片死静。 除了太子和李继先外,其他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脸上的惊愕到此刻仅剩下“惊”,甚至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恐惧之色在心底霎时间蔓延开来。 第353章 太子的演技 谁也没想到的是,魏斗焕居然会怀疑起太子和李继先。 而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魏斗焕居然敢当真太子的面,当面数落太子的不是,甚至将太子贬得一无是处! 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要造反嘛?! 一时间,偌大的正厅内,人心惶惶,王煜,高硕,薛从如等人皆是汗流浃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但魏斗焕却始终保持着一副平静的神色,脸上不见任何波澜。 倒是太子,闻声忽的仰头笑道: “哈哈哈哈!” “好一个金吾卫将军,好一个皇帝之刀!” 下一刻,太子的眼神骤然凛冽,正要出声之际,却不料一旁的鱼公公忽的抢先一步道: “魏斗焕!你放肆!” “当着沙国使臣的面,当着我大乾朝臣的面,你竟敢公然诬陷太子!” “殿下,魏斗焕以下犯上,罪大恶极,请殿下治罪!” 鱼公公早就对魏斗焕不满了。 自魏斗焕那日进宫与他说了那些有关太子是否称职,是否当得起这个太子之位的话以后,他对魏斗焕的厌恶便已然上升到了极点。 此番听得魏斗焕如此诬陷太子,岂非正是将魏斗焕就地正法的好机会?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出言,导致太子原本想说的话,一时间堵在了喉咙处,目光也在此刻变得怪异起来。 按说他刚才乃是想发怒的,因为魏斗焕如此诬陷于他,他若是不生气,岂非显得当真有嫌疑? 而且魏斗焕又是以下犯上,实在罪不容诛,他身为太子,雷霆震怒还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经过鱼公公这么一搅合,太子忽的冷静了下来,神色一时间变得坦然,只冷冷道: “孤给你机会,让你说完,也好让你死得瞑目。” 闻声,跪在地上的鱼公公顿时一颤。 而站在一旁的李继先,单万山等人也是神色一怔,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至于王煜,高硕,薛从如等人,此刻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躬身立于一旁,不敢有任何动静。 魏斗焕听得此言,不再犹豫,直言道: “殿下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选择与沙国交战,短期内可能无法取得实质性的胜利,可只需几年,便能拖垮沙国,届时再想取得实质性的胜利,那便易如反掌。” “只要灭了沙国,便是花费了一些国力,可毕竟是为大乾开疆拓土,世人对殿下的认可度只会更高,不会变低。” “如此,也十分符合陛下的一贯以来的风格,万千俗世于一身,不及皇图霸业成。” 皇帝希望太子能够像自己一般,有魄力有毅力去施展才能,完成一统天下的壮举。 所以太子若是通过刺杀云鹤,引发大乾与沙国的战争,至少皇帝是欣慰的,是认可的。 而只要皇帝认可,其他人不认可那又怎么样呢? 一旦攻灭沙国,世人的认可与不认可,都将是他太子的丰功伟绩。 “至于侯爷嘛?那就更简单了。” 话到这里,魏斗焕再度看向李继先,他的脸上仍是一片嘲讽之色,魏斗焕虽有不解,但还是继续言道: “郑家掌握大乾兵权数十年,正是因为大乾与周边各国交战不休,而如今与大乾灭了金戎后,便只能选择与沙国重燃战火。” “一旦与沙国维持现有的和平,郑家兵权便会被陛下收归朝廷,没了兵权傍身,郑家在大乾朝内的地位自会一落千丈。” “更为关键的是,因与沙国交战,郑家每年能够从国库得到数不尽的银钱,而这些银钱又能够为郑家收买多少军中大将,只需稍微一想,便能窥见大概。” “而侯爷你,不就是想利用此事,给郑家制造机会,从而投效郑家,为侯爷的儿子李悠扬报仇么?” 李继先想报仇的心,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初李继先当街拦截韩玉京,甚至差点与魏斗焕大打出手,引得无数百姓围观,此事仍历历在目。 可有魏斗焕护持,李继先就无法找韩玉京报仇。 除非李继先能得到郑家的支持,先扳倒魏斗焕。 而挑起大乾与沙国的战争,显然就是李继先送给郑家的投名状。 只要郑家出手相助,以他当朝唯一侯爵,以及郑家当朝唯一公爵的实力,对付魏斗焕便有了更大的胜算。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正厅内顿时响起了太子与李继先的笑声。 他们的笑声中充满了讽刺与嘲弄,仿佛是两个绝顶聪明之人再看魏斗焕这个跳梁小丑自我陶醉,那种来源于心底的蔑视魏斗焕绝不可能听错。 魏斗焕一时感到好奇,又感到有些不对劲。 这时,淮渺很是不解的看着魏斗焕道: “照你的意思,他们君臣二人,是打算利用与我沙国开战,灭亡我沙国而谋取私利?” 淮渺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主战派,坚定不移的希望着与大乾重燃战火。 可是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当他知道大乾的太子,大乾的镇远侯也都有这样的心思的时候,他忽的觉得可怖。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用战争去谋取私利? 那岂非置天下生民于不顾?置黎民百姓于水火? 而且这样的人,居然还是当朝太子! 大乾的皇帝老糊涂了吗? 这时,太子的笑声总算是停了下来。 只见他双手背在身后,身形一时间显得异常高大,目光也显得格外的犀利,竟让魏斗焕产生了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孤身为一国太子,一言一行均代表着我大乾亿万臣民,你们上四处打听打听,我大乾上下,谁愿意接受沙国朝贡?” “就算此番开战,我大乾恐有损伤,可一旦天下大势到来,我大乾一统天下便指日可待!” 听得太子此言,魏斗焕终于明白了! 为何云鹤要同意朝贡,为何沙国太上王要召他前去,告诉他天下大势将至之事! 原来竟是这样! “怎么?终于反应过来了?” “孤看你在此表演得如此生动细致,原本不想戳破,你随随便便找个人敷衍过去,此事也便算了了,毕竟云鹤死在了此处。” “可你非要刨根挖底,非要一探究竟,真相对你而言,当真如此重要?竟连小命也不想要了?” 太子的声音不咸不淡,好似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一如他对此案的态度,始终在关心与不关心之间徘徊。 此刻他道破真相,魏斗焕竟有一种茫然的失落感,不知为何。 至于他话里话外的羞辱,魏斗焕并未感到有何不适,因为基于刚才的分析,他身为太子,确然有这个能力与魄力。 于是,此案在这时,竟变成了大乾与沙国重燃战火的开端。 饶是魏斗焕也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第354章 这是一个局 大乾太子似乎用一种戏虐的方式承认了云鹤被刺乃是他的谋划。 但这件事,并不在魏斗焕与太子的谋划之中。 魏斗焕对此感到意外,也无法理解。 就算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太子希望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来挑起大乾与沙国的战争,可太子如此之举,是否太蠢了点? 因为这样的方式,实在破绽百出,魏斗焕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便将此案堪破。 当然,太子既然今天来了,那就必定能够保证今日此间所有人所说的一切都不会流传出去,也就是说,太子能够将此案的真相彻底掩盖,只要保证大乾与沙国重燃战火即可。 可即便如此,太子毕竟手里没有兵权,即便挑起了与沙国的战争,那岂不是也在给郑家做嫁衣? 还是说,太子本身就已经与郑家结党? 一思及此,魏斗焕忽的有一种很不对劲的预感。 “哈哈哈哈!” 这时,淮渺忽的仰头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与刚才太子,李继先有所不同的是,他的笑声中虽也有嘲讽,但更多的乃是一种莫名悲愤。 “这便是大乾的嘴脸!” 笑声落下,他从齿缝中挤出了这八个字,脸上神色也随着这八个字变得怒不可遏,握紧的拳头上尽是青筋浮现。 当年他力主与大乾鱼死网破,坚决反对割地三百里,为的便是要让大乾知道沙国宁死不屈的决心,从而让大乾不敢小觑沙国。 可云鹤却坚称与大乾罢手言和乃是上策,也是唯一的选择,而且坚称大乾身为大国,中原正统,不可能言而无信。 但此刻在他看来,大乾的嘴脸简直就是小人嘴脸,甚至比小人更不如。 如此嘴脸,还自称什么中原正统,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淮渺,孤原本以为你在沙国朝堂混了几十年,多少也该有些本事。” “可今日看来,孤忍不住要失望了,难怪你家上下除了你之外,都死在了我大乾手中,他们有你这样的家主,何谈与我大乾为敌?也配与我大乾为敌?” 太子立在原地,趾高气昂的声音就像是在宣判着淮渺的死刑。 一向就易怒的淮渺听得此言,如何能忍得下去,握紧的拳头当即就崩裂! 就在这时,单万山忽的挡在了他身前,而后看着魏斗焕道: “此案真相,就是如此?” 魏斗焕知道,他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他身为禁军统领,忠心的只有皇帝,与魏斗焕这个金吾卫将军一样。 而此间发生的事,皇帝是否知晓,皇帝的意思如何,谁也不知道,所以如果这就是真相,他必须出手阻止,以免太子当真挑起大乾与沙国的战火。 皇帝没发话之前,长安城内不能出现任何动荡。 这是他身为禁军统领的职责所在! “我在问你!” “此案真相,到底是不是如此!” 见魏斗焕失神没有应声,单万山再度喝问道。 魏斗焕飘浮的思绪随着他的声音缓缓回过神来,而后抬起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所有人。 这就是真相么? 魏斗焕也这样问自己。 一国君臣为了开疆拓土的伟业,为了自己的私欲,竟在自己的地盘上蓄意杀害前来朝贡的属国使臣。 如此违背常理之举,如此令天下唾弃之举,当真是太子与李继先做得出来的? 大乾当真可以为了所谓的里子,丢了面子? 不对! 肯定有哪里不对! 魏斗焕的眼神再度凛冽,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从王煜,高硕,薛从如到李继先,太子,再到淮渺,蓝西。 当他将所有人都扫视一遍后,他忽的发觉这个案子里似乎少了点什么。 “哼!” “也不知你到底在北境干了什么,陛下竟指望你在京城为他老人家办事。” 单万山失望的转过头去,刀锋在他的身前画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刚劲非常,却又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诡异。 “殿下,此事容臣先禀报陛下,待得陛下有令,殿下再做其他打算不迟。” 而今事已至此,太子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将淮渺,蓝西等沙国使团内的一切人等全部留下。 如此,大乾与沙国便再无任何退路可言,只有开战一条道可走。 但他不能让太子这样做,因为这样做就等同于将皇帝当初与沙国的条约彻底撕毁,太子可以为了功绩而不要面子,可皇帝呢? 身为禁军统领,保护皇帝的安全,维护皇帝的颜面,乃是他的职责所在! 事到最后,手中有刀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也想以下犯上?” 而李继先也已然站在了太子身前,双掌摆出一个架势,身上满是说不出的凛然寒意,只等着单万山动手。 单万山见状摇头,只看着太子道: “还请殿下立刻将此事上奏陛下,请陛下圣裁。” “若陛下有令,臣自当请罪,任由殿下处置。” “可若没有陛下圣旨,今日之事,谁也不能盖棺定论!” 他知道,考验他的时候来了。 今日之事他若出现任何差错,那对太子,对魏斗焕来说,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于是,他不能退缩,更不能害怕。 他就立在场中,好似一堵墙挡在了魏斗焕的身前。, “等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魏斗焕眼前忽的闪过一个画面,那就是躺在棺椁里的云鹤的面容,是那样从容与温和,不见半点波澜,不见半点惊讶。 魏斗焕抬起头,目光再度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单万山正用质疑的目光看着魏斗焕,而李继先与太子则是一脸的不在意,淮渺白眉紧蹙,蓝西神色困顿。 “从头到尾,我似乎一直遗漏了一个人。” “谁?” 单万山问道。 魏斗焕伸手指向太子。 “他。” “孤?” 太子被魏斗焕逗笑了。 然而魏斗焕却摇头道: “不是殿下,是站在殿下身后的京兆府尹薛从如薛大人。”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他便明显感觉到在场众人的错愕与讶异。 唯独薛从如,身体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更为忐忑不安。 “他?” 太子的瞳孔猛然收缩。 见状,魏斗焕心里的疑团总算是彻底解开了。 没错,刺杀云鹤的凶手并不是太子与李继先。 “你是想说,他才是凶手?” 单万山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只见魏斗焕摇头道: “他不是凶手,在场所有人都不是凶手!” 原来,这竟是云鹤早已布置好的一个局。 第355章 又是一个故事 当魏斗焕明白这是云鹤布下的局时,他忽的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仿佛在经历了数月阴雨绵绵之后,终于在今日迎来晴空万里,阳光与西风,鸟鸣与人声,都是这个季节最美的热烈。 人生之于他,便是如此,破解一个又一个谜题,阻止一个又一个阴谋,透过风平浪静的表象窥见人世间最为动荡的黑暗,而在这个过程中获得快乐。 薛大人,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魏斗焕看着薛从如,轻言笑问。 此间隐藏得最深的一人,既不是太子,也不是蓝西,更不是淮渺,李继先,而是他薛从如。 如果魏斗焕所料不差,他应当有很多话要与魏斗焕说,与众人说。 可薛从如闻声,眉眼间尽是忐忑,抬头只瞥了魏斗焕一眼,眼神躲闪后又急忙低下脑袋,只一个劲儿的擦拭脸上汗水。 他的汗水,至始至终未曾停过。 “魏斗焕,不要浪费时间了,今日就算有父皇的人保你,你也走不出这扇门。” 太子显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将所有人都留在此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既保住大乾里子的同时,又能不让大乾丢了面子与沙国重新开战。 另外,刚才魏斗焕的那番话,已然彻底触怒了他,魏斗焕与他从此正式决裂。 之前从鱼公公那儿听到的那些话,太子还以为是魏斗焕故意为之,可现在看来,魏斗焕的故意,就是想让他这个太子难看。 “殿下!” “还请殿下三思!” “此事只能由陛下定夺!” 单万山握紧了手中佩刀,通体呈现青黑的刀锋在此刻竟泛起耀眼的光芒,好似下一刻便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等等!” 这时,刚刚还盛怒不已的淮渺忽然冷静了下来,转过头看着魏斗焕道: “你说此间众人皆不是凶手,那凶手到底是谁?又与薛从如有何关联?” 最想搞清楚真相的不是单万山,也不是蓝西,竟是淮渺,一个与云鹤用着相反政见的人。 当然,这源于他与云鹤的交情。 从当初的进攻大乾,到如今向大乾进贡,一直以来都是他和云鹤在相互扶持。 他们两人一文一武,可谓是沙国的顶梁柱。 而云鹤惨死,沙国能够指望的,便也只有他了。 所以在看到大乾国内分裂成两大派之前,他更想知道的是刺杀云鹤的真正凶手到底是谁。 魏斗焕闻声道: “要想搞清楚此案的真相,首先要搞清楚薛大人的来历。” “据我所知,薛大人在成为京兆府尹以前,乃是铁血军的左军监正。” 所谓监正,便是督军,职为监察铁血军其中某一军的战场纪律,行为规范,隶属兵部,从七品。 “而十六年前,铁血军左军就驻扎在阳鲜关以西的赤水河一带,当时领兵之将正是镇远侯。” 当魏斗焕说完,他看到淮渺的神色猛然一顿,而后瞳孔迅速放大,惊骇不已的道: “你是说,当初侵入我沙国神木林与边军大战的正是薛从如所部?” 看来,他反应过来了。 “哼!” “不要东拉西扯了,你当真以为陛下会不远万里来救你么?” 李继先着急了。 真相一旦被揭开,他和太子的阴谋便无法得逞,此刻自然要阻止魏斗焕了。 可魏斗焕一点也不着急,只笑道: “殿下若想灭口,早晚不过今日,侯爷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诸位不妨听我把这个故事说完,如何?” 最后一句,魏斗焕的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 此刻太子脸上尽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闻声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见状,魏斗焕接着刚才淮渺的话继续道: “不错,当初侵入沙国西境神木林的乾军正是薛大人所在的铁血军左军。” “只是那场侵袭并非为了攻打沙国,而是为了一个人。” “谁?” 淮渺的目光急剧收缩。 魏斗焕转过头,看向许久未曾言语的蓝西,一时有些不忍。 而他也感受到了魏斗焕的目光,神色微变道: “你说清楚!” 只见魏斗焕点点头道: “十六年前,蓝西卫队长刚好十五岁,当年你在神木林遭到的边军围杀,其实并不是沙国边军所为,而是薛大人所在的铁血军左军假扮的沙国边军。” “继续!” 蓝西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道。 于是魏斗焕当即将这个故事和盘托出,只见他看着李继先道: “当年侯爷虽是铁血军左军将军,但那时你也是千牛卫的将军,身肩两职,无论是对于大乾国内,还是大乾国外之事,你都清楚。” “更何况那时你就驻扎在阳鲜关附近,赤水河更是阳鲜关的天然屏障,当年你与单统领跟随吴国公郑元白前来奔袭北川,便是渡过赤水河而去。” “故而当时的你,对于沙国国内之事,可谓了如指掌。” 话到这里,魏斗焕微微一顿,而后转头看向蓝西道: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当初正是因为侯爷收到了千牛卫的情报,知晓了你母亲与你在神木林逃亡,于是便突袭神木林,杀死沙国边军后,假扮成沙国边军找到了你母亲。” “不然,以当时神木林的沙国边军人数,他们既然能杀了你母亲,又岂能放过你?便是翻遍神木林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草,想必他们也要找到你,而后灭口。” 刚才听完蓝西所讲的故事后,魏斗焕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在脑海中翻转许久,终于将这个故事给圆满了。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蓝西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李继先,目疵欲裂,虽未有一言一语,可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心中的愤怒与杀意。 “呵呵,倒是一个精妙绝伦的故事,不曾想你竟还有这等本事。” 李继先尚未开口,太子抢先嗤笑道: “就算今日你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是个死字。” 魏斗焕并未对他的威胁表示回应,只看向蓝西道: “蓝西卫队长,你十五岁才刚刚学武,舞刀弄剑,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便已是沙国国内最耀眼的新星,尽管这其中不乏云鹤亲王的帮助,但如此升迁速度,便是我也汗颜不已,可谓匪夷所思。” “你难道还不肯说出真相?” “什么真相?” 淮渺听到这里,面色一紧,忙问道。 “自然是这些年与我大乾暗通款曲的真相。” “不然淮渺太师以为,蓝西卫队长是如何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成为沙国朝廷的中流砥柱的?”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此间气氛再度凝固,魏斗焕甚至能够听到蓝西急促的呼吸声。 他心中的悲愤再度涌现在俊朗的脸庞之上,眉眼如刀,凛冽而呼啸。 第356章 是他是他还是他 当蓝西说完关于他自己与母亲千里逃亡的那个故事时,魏斗焕便一直觉得十分奇怪。 沙国西境神木林的边军既然找得到他母亲,那为何找不到他?反而让他从容不迫的进入了北川,而且步步高升,直至成为现在沙国国内最闪耀的新星?当红之人? 这不符合常理。 而当魏斗焕听到太子与李继先,十分想把云鹤被刺一时揽到他们自己身上时,魏斗焕忽的明白了。 这就是云鹤布下的一个局。 魏斗焕的故事尚未说完。 他看着蓝西继续道: “十五年前,镇远侯李继先因为当年跟随吴国公郑元白攻打北川,立下战功,原本以为可以回京,却不曾想被陛下留在了阳鲜关。” “你知道的,留在阳鲜关,那便是边军将领,若不与你沙国继续开战,他便没有军功来源,便无法继续建功立业。” “而无法继续建功立业,那他一辈子,多半都要守着阳鲜关了。” “这对他而言,自然是不可接受的事。” “而你的出现,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魏斗焕话到此处,再度一顿,随后将目光转向了李继先: “侯爷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给予蓝西卫队长帮助,无论是沙国边军的情报,还是沙国国内的情报,甚至是我大乾北境的情报,你都有选择性的转送给了他。” “这些情报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诸位也当知晓。” 情报,乃是在战场上决胜千里的关键。 当初郑元白围魏救赵,便是因为提前得知了沙国大军的动向,从而提前一步渡过赤水河,千里奔袭北川,导致沙国大军不得不回援。 而在朝堂之上的斗争,情报的重要性就更加不言而喻了。 李继先用这些情报,可谓一步一步扶持着蓝西走到了现在。 “而只要他进入权力核心,侯爷便会立刻将蓝西卫队长的身世挑明,届时对于整个沙国朝堂而言,都将是绝无仅有的巨大打击。” “蓝西卫队长,云鹤亲王,淮渺太师,甚至是当初奉命对蓝西进行追杀的兵部之人,都将成为逆党。” “如此一来,侯爷便又为大乾立下大功,离开阳鲜关,返回京城,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只是魏斗焕初步的推断,至于李继先暗中还干了什么,魏斗焕并未从军马司和千牛卫处得到更多的情报。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李继先干这种事,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干,许多事肯定是都是瞒着千牛卫干的。 而且沙国的情报机构御前司本就没有千牛卫机敏,自是无法打探到李继先的秘密。 云鹤又坚定不移的要坚持与大乾和平共处,更加不可能做这种事。 故而魏斗焕知道的,也仅限于此。 但即便如此,也够了。 因为有了这些事进行佐证,整个案件便在此时逐渐清晰了起来。 “可侯爷并非因为在阳鲜关镇守,而是因为后来平定东夷,所以这才勒马封侯。” “你这话,似乎有些矛盾。” 这时,单万山出言质疑道。 魏斗焕闻声当即点头道: “是啊,侯爷自然不会因为资助蓝西而被封侯,因为这件事毕竟没有取得成效。” “但他十年前离开阳鲜关返回京城,并不代表他就断了对蓝西卫队长的掌控。” “在他的这个位置上,若是能够挑起大乾与沙国的战争,再将蓝西卫队长的事捅破,引得沙国内乱,他再请旨平叛,届时再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就是他为何要与太子殿下坚称云鹤之死乃是他们所为的原因。” 魏斗焕刚才还觉得奇怪,太子与李继先有什么能力能够保证对沙国之战一定能赢。 此刻看来,那便是掌握了蓝西这条暗线。 只要有这条线在手里,击败沙国,可谓轻而易举。 “但让侯爷没想到的是,云鹤亲王亲自前来长安朝贡我大乾,意味着大乾与沙国将继续维持和平,那么蓝西的身世将不再重要,侯爷想要通过此事来继续建功立业,更进一步的计划破产。” “于是为了扭转局面,侯爷在最近一次给蓝西送去情报时,也将玉藓粉给了蓝西。” “这就是蓝西为何会有玉藓粉的缘故。” “沙国与月国并不接壤,从沙国想要去往月国,需横跨我大乾东部,蓝西卫队长乃是沙国人,如何能够做到?除非是我大乾之人,才有机会得到玉藓粉。” “不要再说了!” 蓝西泛红的眼眶快要滴出血来,这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这时,单万山忽的皱眉道: “也就是说,在凝神香下毒一事,乃是侯爷早有预谋,他早就想在此间刺杀云鹤,从而让两国的和平无望?” “既然如此,他岂非就是凶手?” 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上。 太子与李继先便是凶手么? “这就要问薛从如薛大人了。” “当年神木林之事,薛大人最为清楚,他能证明我说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 “他?” 众人将目光都转向了这个从始至终从未开口说过话的京兆府尹,薛从如。 “薛大人,让你说话呢,怎的哑巴了?” “要不孤帮你说?” 太子云淡风轻的说着,不以为意的态度好似根本不在乎这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 薛从如闻声一怔,短暂失神后朝着太子躬身一礼,这才看向蓝西道: “他说的不假,当年之事,确然如此。” “所以呢?” 单万山继续问道。 得到印证后,魏斗焕朝薛从如问道: “薛大人,云鹤临终前的遗言是什么?” “什么!” 闻声,单万山,淮渺,甚至是蓝西都朝魏斗焕投来了震惊的目光。 “他怎会知道云鹤遗言?” 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 魏斗焕只得解释道: “这些年暗中给蓝西递送情报的,就是他。” “因为他妻子李氏葬在渠州,他每年都会携儿子女儿前去祭拜,渠州在何处?与沙国国都相距不过百里。” “而且他与云鹤亲王乃是故交,自然能够在沙国境内畅通无阻,这也就是他能够将情报送到蓝西手中的原因。” “刚才蓝西所言,三年前碧影峡一战前夕,云鹤得到可靠线索,得知蓝西的身份,而这个所谓的可靠线索,也是他。” “昨夜假扮林寻进入此间的人,还是他。” “所以,他知道赵亲王临终遗言。” 从一开始魏斗焕就深感此案蹊跷,也注意到了薛从如的不同寻常。 但直到此时,整个案件过程在魏斗焕脑海中彻底成形,他才肯定薛从如乃是此案的另外一个主角。 第357章 呼之欲出的真相 太子始终未曾动手阻止魏斗焕探寻真相。 魏斗焕想原因不外乎有三个: 一来,他并不知道李继先是否能够同时应付自己与单万山,淮渺以及蓝西。 虽说李继先乃是武道高手,身手高绝,可自己与单万山等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二者,城外的使团卫队是个很大的隐患,毕竟一旦对成为的使团卫队动手,这桩案子便再也瞒不住,迟早泄露出去。 如此一来,他的计划便泡汤了。 最后,他或许也想知道此案真正的真相。 无论怎么说,他既只是口头上威胁,并未付诸行动,那魏斗焕自然乐于继续挖掘真相。 “薛大人,倘若你还念着一点故交之情,还请据实以告。” 魏斗焕能肯定薛从如乃是此案的另外一个主角,但魏斗焕无法肯定他是否能够据实以告。 因为此间乃是太子说了算,倘若太子坚持一条路走到底,不给薛从如开口说话的机会,此案便很有可能是另一种结局。 魏斗焕在赌,赌薛从如没有忘记云鹤这些年对他的恩情。 幸运的是,魏斗焕并未赌输,薛从如终归还是念着云鹤的旧日恩情。 但在他告诉魏斗焕们云鹤临终遗言之前,他先问了魏斗焕几个问题: “你是如何得知当年神木林之事的?” “猜的。” 魏斗焕的回答是: “神木林之事虽然隐秘,但从蓝西的故事中不难听出一些端倪,其母被凌辱,而他却被放生,这不符合沙国朝堂对他们母子二人追杀灭口的行为逻辑。” “再有其母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可在北川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沙皇下令灭口,也不至如此羞辱,况且她与云鹤亲王有关,羞辱她,与羞辱沙国王室有何区别?沙国边军断然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于是我猜测当初在神木林追杀他们母子二人的并非是沙国边军,既不是沙国边军,那还能是谁?自然是赤水河西岸的铁血军左军了。” 闻声,薛从如点点头后继续问道: “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与云鹤乃是故交?” “你告诉我的。”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他不由面色一紧,略显臃肿的身躯随之晃了晃: “我告诉你的?” “我何时告诉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薛从如很是不解的看着魏斗焕。 毕竟无论是之前还是今日,他与魏斗焕的交集都不算多,甚至还闹出过不小的矛盾,他岂会将如此隐秘之事告诉魏斗焕? 只听魏斗焕反问道: “此间望雁楼是谁主持修建的?” “我” 他毫不迟疑的应道。 “那便是了,就算大乾要彰显大国气度与礼仪,也不至将望雁楼修得如此符合云鹤亲王的习惯,例行朴素,主张节俭,甚至连书架上的书都是云鹤亲王最为喜爱的七国兵册,南北两面墙角的盆栽,也是他最为喜爱的金钟兰。” “若非他的故交,又岂会对他的喜好知道得如此清楚?即便清楚,又岂会在这般重要的场合,如此迎合他的喜好?” 这些微小细节,说穿了不值一提。 薛从如对此也十分诧异,闻声后额头上的粗汉一时更盛,眼里还有些许惶恐。 魏斗焕知道,他当是害怕太子怀疑他与云鹤早就勾结,上演了昨晚那出戏。 “薛大人不必担忧,太子殿下既有胆量自称凶手,便不会在乎你与云鹤亲王是否勾结了。” 说完,魏斗焕将目光转向了太子。 太子闻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却并未应声。 见状,薛从如这才接着问道: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昨晚我曾假扮林寻来过这里,还知道云鹤的临终遗言。” 终于来到关键问题了。 对此,魏斗焕回答道: “韩巡使说昨晚看到林寻在送完淮渺太师出城后,便返回了这里,但他的尸体却出现在了城东的一处废弃已久的别院之中,由此可以推断返回此间的人并不是林寻,而是有人假扮他。” “至于为何是你,而不是别人,那便是用排除法得出的结论。” “排除法?” 他很纳闷的看着魏斗焕。 魏斗焕点点头继续道: “从事后的结果来看,若有人假扮林寻进入此间,唯一目的便是刺杀云鹤亲王。” “而我们都知道,云鹤亲王在进入城中之时便因玉藓粉之毒,已然体力尽失,知道此事的人不多,满打满算只有三个人,蓝西,太子殿下以及侯爷,而且他们三人都有杀人动机。” “但蓝西自是不用亲自动手的,尽管他想报仇雪恨。因为他既给云鹤亲王下了毒,便深知云鹤亲王昨夜必死,玉藓粉又既是大乾所赠,那动手之人自然是乾人。再加上淮渺太师从城东返回卫队营地所需时间很短,万一让淮渺太师发现了端倪,无论对蓝西而言,还是对大乾而言,都绝不是什么好事。” “而侯爷若想刺杀毫无反抗之力的云鹤亲王,何须假扮林寻?他的身手冠绝长安,他想要掩盖行踪,韩巡使以及楼下的护卫们又岂能探查得到?所以他无需假扮林寻。” “至于太子殿下,那就更不用说了,堂堂太子,岂能亲自干这等龌龊之事?” “于是,当我他们三人一一排除后,我便意识到我的推测并不正确,假扮林寻进入此间之人的目的,或许并不是为了刺杀云鹤亲王。” “既不是为了刺杀,那昨夜之人假扮林寻进入此间的目的是什么呢?我想来想去一直未得其解,直到太子殿下与侯爷双双承认他们乃是凶手,我这才醒悟过来,昨夜云鹤亲王之死本身就是一个局。” “薛大人,如果我所料不差,昨夜你该当是早就与云鹤亲王约好的,所以这才假扮的林寻来到此间的吧?” 话音落下,厅内顿时一片安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都落在了他的脸上,因为真相已然呼之欲出! 魏斗焕能看见的是,他略显臃肿的身体有着轻微的抖动,脸上汗水顺着眼眶往下流淌,定睛细看以后,才发现那并不是汗水,而是泪水。 “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十分苦涩,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的鸟儿,挣扎着发出的哀鸣。 最后,他扑通跪在了地上,朝着云鹤的棺椁重重磕了三个头,神色凄楚,已然不成人样。 那是对故人离去的不舍,对往日情分的感念,对世道炎炎的愤概。 他内心的挣扎在此刻看来竟是这般的苍白,以至于泣不成声,只得匍匐在地,良久不能起身。 第358章 云鹤的遗言 薛从如可能这辈子都未曾想到,他有朝一日会在长安城里,卷入如此事件之中。 他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魏斗焕十分清楚,那是能躲便躲,能闪就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 即便是当初因为百花楼左右金吾卫火拼一事,导致李悠扬,单飞举被杀,魏斗焕身上有着重大嫌疑,他也没有强行将魏斗焕带走审问。 因为在他看来,有些事只要自己有个态度即可,至于做到,万万不能。 可是云鹤之死,却让他无法再如以前那般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长安城内的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他也不例外。 只是他的秘密,在如今看来,乃是整个案件的真相,容不得他继续隐瞒。 过了好一阵,他这才站起身来,朝着太子躬身道: “殿下,臣自知死罪难逃,还请殿下许臣把话说完,将真相告白于天下。” 真相,对于太子,李继先而言,或许不那么重要。 可这个真相对于云鹤而言,对于他薛从如而言,却是比天还大的事。 就算太子事后会将他处以极刑,今日他也要将真相和盘托出。 因为,这是在这世上,他为数不多敢坚持的事啊! 事已至此,太子似无力再继续阻拦,毕竟就算此刻他不让他和盘托出,单万山也有办法将薛从如救出去后再让他和盘托出,时间问题而已。 他背过身去,稍显孤单的背影依旧挺拔高大,无形之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奈。 见状,薛从如这才看向魏斗焕道: “不错,昨夜正是云鹤传信,让我去城东与林寻换了盔甲,前来此间。” “所以他的临终遗言是什么?” 魏斗焕急切问道。 云鹤的遗言,乃是整个真相的起点。 因为这句遗言,所以才发生了云鹤被刺一案,只有搞清楚了云鹤这句遗言到底是什么,魏斗焕才能搞清楚整个真相。 闻声,薛从如嘴角抽动道: “他说,沙国未来,全都交托在蓝西手上了。” 话音落下,偌大的正厅内顿时一片死静。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但只有蓝西猛地一个踉跄,双目圆睁,满是难以置信的盯着薛从如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此刻仍旧认为他心中充满了对云鹤的仇恨,无法自拔。 所以在他看来,云鹤怎么可能将沙国的希望交托在他身上?这不符合逻辑! 云鹤岂能干出这等事来? 然而薛从如却苦笑道: “无论你信与不信,这就是他的遗言。” 这一刻,蓝西仿若被人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脸上,瞬间的惊愕汹涌澎湃,让他霎时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坐在地,眼神中的茫然一下子弥漫开来。 他最大的仇人,却将最重要的东西托付在了他身上。 漫天大雪,汹涌海浪,死亡恐惧,以及云鹤之死所带来的绝望竟不如这份重托的万分之一,直压得他窒息。 他睁大了眼睛望向云鹤的棺椁,嘴里嘟囔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满面泪流宣泄着他心中的痛楚与悔恨。 有些事,终将过去。 可是有些事,将会永远横亘在人的心里,无论岁月如何冲刷,无论时间如何清洗,这些事都像是刺青一般,抹不去,擦不掉。 真相,在此刻终于揭开。 “所以云鹤亲王是自杀,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刺杀,对吗?” 魏斗焕向薛从如确认道。 一旦云鹤留下过遗言,那么云鹤的死,便只能是自杀。 因为若是他杀,一剑穿心的情况下,云鹤不可能有机会留下遗言。 唯有自杀,才能留下遗言。 而看见云鹤自杀的人,就是薛从如。 只见薛从如点点头,却是并未多言,苦涩的脸上尽是说不出的悲凉。 至此,魏斗焕才总算明白薛从如这个京兆府尹在长安城中,为何一直以来都是“能躲就躲”的德性。 因为薛从如的往事,根本不允许他在长安城内耀武扬威啊! 他原本便是铁血军的监军,说起来乃是文官集团的一员,而铁血军又是当初郑元白亲自调教出来的军队,郑家对他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回到长安后,他虽是京兆府尹,乃是正儿八经的京官儿,可毕竟不是六部九卿,地位身份使然,也没有人会在意他。 再加上他与云鹤的关系,与沙国的联系,他若是大张旗鼓的在长安城内耀武扬威,这些事一旦被人发现,那他便难逃一死。 故而,他只能尽可能的躲在一边,静静的看别人在长安城内争奇斗艳。 闻声,魏斗焕如释重负。 这就是真相,这就是所有的真相。 云鹤用他的性命做了一次豪赌,设下一个巨大的谜团,将所有人都算计其中。 魏斗焕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碰到的最令人肃然起敬的被害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单万山早已还刀入鞘,此时忽的皱眉问道。 他显然还不明白薛从如的答案就是整个案件的真相。 魏斗焕转过头告诉她道: “事情其实很简单,云鹤亲王从老沙王口中得知天下大势将至,沙国与大乾必须维持和平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但他聪明绝顶,如何肯让自己白白在大乾葬送了性命?于是他设下今日之局,为的便是阻止两国战火重燃,以及告诉蓝西他此生之夙愿。” 这就是云鹤,这就是凭一己之力将沙国挑在肩头之人。 魏斗焕无法想象他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何种心情,但魏斗焕能肯定的是,当时的他没有任何犹疑与困惑。 他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任务,为他所热爱的一切奉献了他的全部。 太子无法阻挡,李继先无法希冀,任何一个大国之臣都只能仰望他的背影。 这也是太子无法面对的原因。 因为比起云鹤,太子所谓的“为国为民”,此时此刻看来竟像个笑话。 “蓝西,现在你该明白三年前云鹤亲王在碧影峡之上与你说的话了吧?” 魏斗焕不想云鹤的遗愿落空,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 蓝西没有言语,只一味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趴在云鹤的棺椁上,看着里面安详的面容。 从今日起,他的人生将再度发生一个巨大转变。 十五年前,沙国西境神木林里的少年,以为人生再无任何希望。 可当李继先找到他的时候,他便决定了要复仇,要向老天讨回失去的一切。 十五年后,在这间望雁楼中,他想要讨回的一切,在此时看来竟是如此幼稚。 第359章 整个故事的真相(一) 大乾皇帝初登基时,面对沙国的强势来袭,皇帝没有选择退缩,而是选择了正面硬刚。 这一仗,大乾大获全胜,沙国国都北川差点陷落。 面对如此境况,在军中已有威名的云鹤上奏沙王,与大乾议和,遭到以淮渺为首的诸多文臣反对。 议和之事就此拖延。 几个月后,乾军大将武宜民攻陷安蓬四镇,云鹤再度上奏沙王,请求与大乾议和。 淮渺还想阻拦,但却被云鹤强势驳回,力排众议,促成了沙国与大乾的议和,沙国割地三百里,大乾的边境霎时间移动至安蓬四镇,距离沙国国都北川,不过百里。 于此,沙国正式成为大乾的属国,每年都要向大乾朝贡。 十五年前,云鹤与北川城中某大家闺秀互生情愫,私定终生,云鹤更是愿意为其放弃亲王爵位,但奈何沙国王室一再阻止,即便那大家闺秀已然怀有身孕,王室仍旧不允云鹤与其结为夫妻。 五年后,孩子出生,也就是蓝西。 沙国王室知道此事已经是纸包不住火火的地步,于是借故将云鹤调离了北川,而后利诱蓝西母亲的家族,对其以及蓝西展开了惨无人道的追杀。 好在云鹤临走时有些安排,蓝西与母亲逃出北川,一路向西,历经磨难,九死一生,抵达神木林。 而此时距离蓝西与母亲离开北川,已经过去十多年。 在这十多年内,蓝西与其母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无人知晓,但从蓝西的回忆中不难听出,那是一段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惨痛记忆。 抵达神木林后,蓝西母亲原本带着蓝西离开沙国,前往炎国。 可惜却被正在神木林南边,赤水河岸驻扎的李继先发现了踪迹。 李继先时任大乾千牛卫将军,早就知道蓝西母亲与云鹤之事,于是率军突袭了神木林,将沙国边军屠戮殆尽,而后扮作沙国边军的模样,杀死了蓝西的母亲,嫁祸给沙国边军。 至此,李继先每年都会把一些重要情报送至沙国蓝西手中,无论是在边境摩擦上,还是在蓝西领军平叛之事中,李继先都会给予其重要帮助。 如此,李继先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将蓝西送到了沙国军队的权力核心阶层,深得云鹤信任。 而帮助李继先,将情报送到蓝西手中的,便是薛从如。 三年前,沙国与原金戎碧影峡一战,云鹤深知此战将会削弱金戎国力,金戎若败,大乾定当对金戎发动国战,沙国与金戎一战到最后不过是为大乾做嫁衣。 但当时的情形已经容不得他犹豫,只得发动这一战。 然而在这一战即将打响的前夕,薛从如通过各种手段,将蓝西的身世透露给了云鹤,云鹤得知后,经过查证,确认了蓝西的身份,遂在开战前夕将真相对蓝西和盘托出。 也就是从此时开始,云鹤与薛从如暗中制定了今日的计划。 “碧影峡一战,沙国不断粉碎了金戎想控制三川走廊,而且还重创了金戎引以为傲的皇属大军,使得金戎国力一落千丈,再无力对外发动大规模侵袭。” “这就给了大乾攻灭金戎的机会,陛下斟酌再三,决定亲征,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找到金戎主力,将之歼灭,彻底灭了金戎。” “事情比云鹤预想的要快,于是他不得不将计划提前提上日程,再加上沙国太上王所说的天下大势将至,他当即决定立刻执行计划。” 魏斗焕话到这里,微微一顿,而后接着道: “要想与大乾维持现有的和平,光靠沙国,靠云鹤的坚持,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是主动权始终掌握在大乾手中,他要如何才能让大乾也不得不维持现有和平呢?” “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云鹤的计划是这样的.......” 云鹤的计划一共分为三步。 第一步是将自己即将出使大乾的消息放出,刻意传到长安城中,好让李继先有所筹谋。 他或许并不知道李继先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他大概能猜到李继先的野心,毕竟这些年李继先一直在暗中帮助蓝西,而蓝西又是他的亲儿子,李继先的野心,可谓不言而喻。 消息传到长安,李继先果然闻风而动,立刻让薛从如将玉藓粉暗中交给了蓝西,制定了用玉藓粉使云鹤变成废人,而后在长安城将云鹤杀死,挑起大乾与沙国战争的计划。 “此事,薛大人是否告诉给了云鹤亲王?” 魏斗焕看着薛从如问道。 闻声,薛从如迟疑半晌,但还是点了点头。 “薛从如!” “你个杂种!” “你竟然叛国!” 李继先见状,立时暴怒。 这个计划对他而言,十分关键。 因为他需要用这个计划来为他的复仇蒙上一层薄纱,好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只可惜薛从如与云鹤乃是故交,即便各为其主,但两人之间的情谊,却是谁也无法动摇的。 而当云鹤得知李继先的计划后,于是启动了他自己的计划的第二步,也就是将计就计,故意点燃了带有玉藓粉的凝神香,而且经过一个月的长时间吸入,导致体力尽失,与废人无疑。 蓝西也是习武之人,通过对云鹤的气息判断,已然知道云鹤的情况,当即将消息传给了李继先。 李继先随之将这件事告诉了太子。 第一次监国理政的太子一开始自然是不会同意这个计划的。 “大乾刚灭了金戎,一切都需要稳定,若此时挑起大乾与沙国的战争,朝廷上的反对声浪,民间百姓的怨声载道,都将让太子殿下的东宫之位不稳。” “可这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云鹤若是死在沙国,两国和平将彻底不复存在,战火必定重燃,错过此次机会,谁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无论是为了东宫之位,还是为了未来的皇位,亦或者是为了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太子殿下都决定试一试。” “对吗?殿下。” 魏斗焕的目光转向了太子。 而众人的目光,也在此刻都集中在了太子脸上。 可以看见的是,太子此刻脸上充满了遗憾。 他或许遗憾今日之事未曾按照自己预想中的进行,也或许遗憾当初同意了李继先这个计划,甚至他可能遗憾与魏斗焕合谋。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当魏斗焕将所有前尘往事与细枝末节都连接起来,将真相揭开,他想要得到的那一切,都在此刻化为了泡影。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他感到遗憾的呢? 第360章 整个故事的真相(二) 李继先的计划不可谓不严密。 首先用玉藓粉让云鹤失去武力,沦为废人,这样一来,无论是谁,只要进得了官驿,进得了望雁楼,便绝对能够杀死云鹤。 而在大乾朝中,不希望看到大乾与沙国继续维持和平的人有很多,不止他李继先一个。 所以云鹤被刺杀以后,就算朝中有此事感到不满的朝臣,就算民间百姓对此事感到荒唐,认为朝廷简直丧心病狂,民心大失,他也有挽回的机会。 那就是灭掉沙国。 正如当初皇帝发动对金戎的国战一般,朝中里外,民间上下,不知多少反对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 可到最后呢? 当金戎灭亡的消息传回大乾,传到长安,举国欢腾,万民共庆。 从这件事便不难看出,朝臣与百姓所反对的乃是朝廷滥用国力,甚至透支国力,而去做一些毫无收获的事。 但一旦做完这些事,大乾有巨大的收获,他们当初的反对便会变得格外的荒唐,而这些人也就成了鼠目寸光之辈。 于是李继先说服了太子。 而太子位居东宫二十年,从未监国理政,手上毫无政绩成绩,反倒是他监国理政后,长安城中的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从文臣到武将,尽皆牵连其中。 即便太子处置得还算不错,可是朝臣以及百姓对他的执政能力,多少还是有些怀疑。 为了民心,为了朝臣之意,也为了东宫太子的位置,更为了日后成为皇帝,能够镇得住天下臣民,太子决定试一试。 “想当年太宗文皇帝时,我大乾威震四海,天下响动,万国来朝,便是被世人认为是天下正统的炎国,也望尘莫及,数次派遣使臣前来与我大乾交好。” “反观如今我大乾,便是灭亡区区金戎,也要花费数年之久,耗费无数人力财力物力。” “孤确实是想试一试,但孤更不愿看到的是,如你这般奸险之辈继续在我大乾朝中耀武扬威,乱我国法,扰我纲纪!” 太子口中的“你”,显然指的是魏斗焕。 因为魏斗焕回到长安城,这座原本安静的帝都便再也没有消停过。 从普通百姓到国公,可谓都与魏斗焕发生过或大或小的摩擦。 而也因为魏斗焕,使得如今的长安风起云涌,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尽皆卷入党争权斗,内耗不止。 身为监国太子,他如何能够继续让这种事发生? 同意李继先的计划,在望雁楼内将云鹤刺杀,其实也是除掉魏斗焕的计划。 因为魏斗焕的金吾卫有着护卫官驿之责,而云鹤被刺,魏斗焕便难辞其就。 只可惜,这个计划失败了,魏斗焕不但揭穿了真相,同时也宣布与他这个太子彻底决裂。 闻声,魏斗焕并未反驳,因为不需要反驳。 “殿下不必激动,事已至此,殿下已然无法杀了我。” “何不听我把整个故事说完?” 云鹤既是自杀,魏斗焕自然没有责任,太子自然不能将他杀了。 再者,单万山也不是吃素的,从单万山刚才拔刀的动作来看,太子在单万山的心里完全不够分量。 太子听罢,脸上当即浮现出恼羞成怒之色。 奈何此时已然无法再对魏斗焕动手,只得怒目圆睁瞪了魏斗焕一眼,而后冷哼了一声。 “在殿下同意了这个计划以后,其实事情就很好办了。” “沙国的使团之中有蓝西卫队长作为内应,而在这官驿之中,又都是侯爷的人,云鹤亲王更是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刺杀他,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可让太子与侯爷都没想到的是,云鹤亲王早就知道了侯爷的计划,先一步做了准备。”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当即转到了棺材里的云鹤身上。 案发当晚。 淮渺前来官驿,与云鹤商议是否要继续与大乾维持和平之事,这是淮渺自己说的。 但魏斗焕猜测,淮渺并没有说实话,他找云鹤议事,议的更有可能是蓝西的事,只不过当时淮渺并未怀疑蓝西,也不知道云鹤的计划,故而才说与云鹤议论的乃是朝贡之事。 而他们两人的议事结果到底如何,现在只有淮渺知晓了。 淮渺离开,云鹤趁机让林寻相送,为的便是让林寻有机会去到与薛从如约定的地点。 而在林寻将淮渺送出城后,便按照云鹤的安排,去到了城东一处废弃的别院之中。 在那里,林寻自己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因为只有这样,云鹤的计划才能继续进行。 从这一点也不难看出,云鹤对林寻的信任。 而林寻也是基于云鹤对自己的信任,故而甘愿赴死,这两件事可谓互为凭证。 薛从如去到别院,穿上林寻早就准备好的盔甲,假扮成林寻,进入了官驿,进入了望雁楼。 “在这里,云鹤亲王与薛大人说的,当不只是那一句遗言吧?” 魏斗焕转头看向薛从如。 只见薛从如此刻脸上的哀伤与悲痛尚未消失,只不过眼角挂着点点绝望,让他的哀伤与悲痛不那么明显。 但魏斗焕能感觉到的是,薛从如掩饰了这么久的老奸巨猾,到最后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真正的薛从如,从始至终都是个性情中人。 “他说,大道理都前贤先圣用来著书立说,劝诫世人的东西,他想做的,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若是因为这些小事,便能避免山河破碎,国家灭亡,那他愿为这些小事付出一切,包括他的性命。” “他还说,人这一生,能够为之付出生命的事并不多,他侥幸遇到一两件,乃是他的荣幸。” 薛从如的话音落下,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他可能从未想到过自己最尊敬的友人会以那样的方式去结束自己的一生,他更没想到的是他会成为见证人,成为最后留在世上的那个人。 可他心里却止不住的想问,值得吗? 云鹤做的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沙国朝堂之乱,不亚于大乾朝廷,这样的一个国家,只得云鹤献出生命吗? 而事实证明,云鹤不但献出了生命,而且也做到了。 云鹤拯救了岌岌可危的沙国,阻止了大乾意欲对沙国发动战争的阴谋。 尽管沙国朝堂之上或许并不会因为此事而有所改变,甚至会因为此事,党政权斗会越来越激烈,可云鹤依旧义无反顾的去这样做,并且做到了。 这是云鹤的大义,也是云鹤的使命。 第361章 整个故事的真相(三) 云鹤需要一个见证人,而且这个见证人还必须是乾人,如此他才能自杀在这望雁楼之中。 因为只有这样,故事的真相才会被揭开。 而这个见证人,显然只有薛从如最为合适。 因为薛从如既是乾人,又是他的老友。 于是,云鹤自尽,便是他整个计划的最后一步。 “他身为沙国使臣,前来大乾朝贡,在这望雁楼之中,无论是谁杀死的他,最终都会成为大乾与沙国战火重燃的借口。” “只有自尽,他才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也只有自尽,才能阻止侯爷与太子殿下的计划。” “当然,也只有自尽,他才能让蓝西卫队长看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不希望看到沙国与大乾继续维持和平的人很多,长安城内更是数之不尽。 而在得知李继先的计划后,云鹤更是清楚的知道,李继先想对自己动手,简直不要太容易,甚至随便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都能将自己置于死地。 可他不能白死,他必须要让自己的死变得有价值。 而唯一能够让他的死变得有价值的方法,便是他主动自尽。 “如此一来,人不是侯爷与太子殿下杀的,也不是蓝西卫队长杀的,更不是那些所谓的反对沙国与大乾维持和平之人杀的。” “太子殿下与侯爷若是硬要声称此事乃是自己所为,必定遭到群臣鄙夷,万民唾弃,做人做事,总得有个底线。” “所以刚才太子殿下见得我识破薛大人的伪装,便不再阻止我探寻真相,想必就是因为殿下也觉得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吧。” 太子与李继先之所以刚才敢“承认”人是他们杀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在场众人,除了淮渺与蓝西,其他的都是乾人。 只要无人反对他们希望通过此事来挑起大乾与沙国的战争,即便他们“承认”了此事又如何? 于是他们“承认”了此事,但遭到了魏斗焕的强烈反对。 而魏斗焕,恰恰是这些人里面,最不容易搞定的人,也是太子与李继先最忌惮的人。 若是魏斗焕执意反对,那今日之事,便无法继续。 “魏斗焕,你坏了我大乾百年大计,你居然还好意思笑得出来?” 李继先十分不爽的看着魏斗焕道。 闻声,魏斗焕冷笑一声,眼神霎时间变得凌厉: “在你眼中,你那些所谓的计划乃是关乎我大乾国运的百年大计,可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而将整个国家,整个国家的生民置于水火之中的阴谋。” “比起云鹤,哪怕比起淮渺,你这个大乾的镇远侯当真够资格位列朝堂,恬不知耻的称自己是当今独一无二的侯爵么?” “看看他们,看看他们为自己的国家做的事,再看看你,你难道没有羞耻之心?” 云鹤为了自己的国家不受战乱困扰,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淮渺为了能够自己国家不受欺辱,甘愿跟随云鹤常年征战在外,不避斧钺。 他们为了自己的国家,虽然政见不同,可是做的事却相差无几。 然而李继先呢? 他做的是什么? 是阴谋算计,是处心积虑的挑起战争,是想趁着皇帝不在京城,公报私仇! “你!” 李继先听罢,顿时恼羞成怒,可面对魏斗焕的指责,他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反驳,一时间语塞,脸上涨得通红。 而魏斗焕却并未继续理睬他,转过头看向了蓝西,接着刚才的话道: “你或许可以说云鹤亲王不是一个好父亲,在当初未能保护你跟你母亲,但那时候他并不在北川,北川发生之事,他一概不知。” “可从今日之事,我想你应该清楚他是如何的一个人了吧?” “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绝对是一个忠于沙国的铮铮汉子。” “在国家大义前,没有谁能够动摇他的决心,即便是你。” “我猜,他想之所以把沙国的未来交托在你手上,正是因为他看出了你心性不坏,而且有勇有谋,能够担当的起这份重任。” 云鹤自尽,想要维护的不止是沙国与大乾的这份和平。 他更想唤醒的是蓝西。 蓝西是他的亲儿子,而今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尽管蓝西在战场上的表现,有一些水分,但蓝西本身的实力却在那摆着,没有人可以视而不见。 基于此,他不愿看到蓝西一直沉浸在仇恨之中,更不愿看到如此一棵苗子因为仇恨而泯灭于众生。 仇恨只会使人看不清眼前的道路,陷入无穷无尽的自我折磨之中。 真正的男人,真正的沙国男儿,当有勇气与魄力走出仇恨的陷阱,去承担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与使命。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便要看蓝西的了。 闻声,蓝西抬起头,泪痕在他脸上依旧清晰,但他的目光里却充满了坚定。 “我想带走他。” “带回沙国,与我娘亲葬在一起。” 这话,蓝西问的不是太子,而是魏斗焕。 魏斗焕想了想,点了点头,却并未征求太子的意思。 “魏斗焕,太子殿下在此,你敢擅作主张?!” 李继先抓住机会,立时拱火。 谁料太子闻声,却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 “人都已经死了,留着他的尸体在此有何用?”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太子与李继先的计划可谓彻底破产。 若是再阻止蓝西将云鹤的尸体带回去,岂非连最后一点人情味儿也没了? 国家大义,他们不管不顾。 黎明百姓是否安居乐业,他们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倘若连最后一点人情味儿也没了,那他们还能称之为人么? 太子当然知道魏斗焕为何不请示自己,因为这件事根本无需请示,蓝西的要求乃是人之常情,合情合理,谁也无法拒绝。 “来日战场上若是有缘得见,还请蓝西将军不吝赐教。” 魏斗焕朝着蓝西拱手躬身,神色严肃,极其郑重。 蓝西也朝着他躬身,右手紧扣左胸,给他回了一个沙国大礼,但却并未多言。 这时,淮渺站出来,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太子身上道: “太子殿下,朝贡之事乃大乾皇帝与我国沙王钦定,还请殿下按照当初约定,给予回应。” 这句话的潜台词乃是,大乾与沙国的和平乃是大乾皇帝与沙王促成的,所以在他们没有撕毁和平之前,即便是大乾太子,也休想破坏这份和平。 闻声,太子深知大局已定,只得点头,但眼睛却还是在魏斗焕身上狠狠一剐。 第362章 整个故事的真相(四) 淮渺与蓝西带着云鹤的尸体很快离开了,因为他们已经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 云鹤乃是自杀,他们自然无法找大乾负责。 也是因为云鹤乃是自杀,太子与李继先自然无法借着此事挑起沙国与大乾的战争。 整件事始终在按照云鹤的计划,稳步推进,直至最后一刻。 太子得知完一切真相后,忽的看向魏斗焕问道: “云鹤既决定自尽,可当他死后,一切原由都将由他人来决定,他如何肯定真相能够被揭开?又如何肯定他的自尽能够按照他的计划,取得而今的成效?” 这是太子一直都十分疑惑的问题。 在这之前,太子自然是知晓云鹤的,也知道魏斗焕的。 可在魏斗焕讲述的真相之中,云鹤与魏斗焕并无交集,云鹤如何肯定魏斗焕一定能查明真相? 他能够笃定的是,云鹤一定知道调查此案之人必然是魏斗焕,因为负责使团安全的金吾卫,乃是魏斗焕的下属。 所以云鹤出事,魏斗焕必定介入调查。 可云鹤与魏斗焕并无交集,甚至之前从未见过,云鹤自尽在此,万一魏斗焕无法查明真相,那他的计划岂非顷刻间便泡汤了? 届时大乾与沙国的战火重燃,他的自尽岂非显得可笑? “其实此案无论交给谁来调查,结果都会如此。” 魏斗焕摇了摇头应道。 这个案子看上去很复杂,不但有沙国的人被卷入其中,还有乾人,甚至包括太子。 但实际上,这个案子的唯一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薛从如。 “而云鹤亲王之所以笃定我能查清真相,是因为我乃千牛卫郎将。” “我知道薛大人的过往,也知道他与云鹤亲王的交集,更知道薛大人每年都前往渠州拜祭亡妻之事。” “只要知道了这些,再联系上此间布局,以及薛大人这几日的反常之举,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身为千牛卫郎将的好处便是能知道许多太子都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薛从如的亡妻当年因何而故,又为何葬在渠州。 “反常之举?” 太子诧异的问道。 只见魏斗焕点点头道: “我之所以接连四日都未曾前来此间查案,便是想看看薛大人的反应。” “可没想到薛大人不慌不忙,身为此次沙国使团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薛大人的冷静就好像知道此案真相一般,根本没有任何一丝的慌乱。” 薛从如身为京兆府尹,长安城的官驿由他直接负责,云鹤死在这里,他的责任重大。 可王煜与高硕都知道前去金吾卫属衙找魏斗焕,希望魏斗焕能尽快破案,好减轻他们身上的压力。 然而薛从如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这很不正常。 “于是在查清楚薛大人过往经历以后,我便大概猜到了此案的真相。” “只是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蓝西乃是云鹤亲王的私生子,所以无法解释那凝神香中有毒的事,故而这才先怀疑淮渺太师,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魏斗焕淡淡的说着,将自己之前的动机一一道来。 在不知道蓝西乃是云鹤私生子之前,魏斗焕首先怀疑的乃是淮渺下毒。 因为只有淮渺才有可能接触到凝神香,才有可能在其中下毒。 但是通过怀疑他,试探他,魏斗焕发觉他根本就不知道凝神香被下毒一事,甚至连作案动机都显得苍白。 于是他这才直接道出凝神香被下毒之事,希望通过观察当场之人的反应来找到突破口。 可惜,蓝西的确是下毒之人,但他的故事说完以后,魏斗焕便当即否定了他的嫌疑。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云鹤死得太简单,被一剑穿心。 若是蓝西下手,定然不会让云鹤死得如此痛快。 “而当他们两人的嫌疑都被排除以后,其实我就已经肯定云鹤乃是自杀。” “只不过,殿下与侯爷似乎并不想让这件事如此简单的结束。” 刚才李继先几次三番的阻止魏斗焕查清楚真相,魏斗焕本就感到奇怪。 直到后来,太子说出那句“大乾上下,谁愿意与区区沙国维持和平”,魏斗焕便肯定了他们藏着秘密。 于是,魏斗焕想到蓝西那个故事里破绽,联系李继先当年在阳鲜关的经历,最后的一块拼图也随之完整。 “呵呵,你倒是聪明。” 太子闻声,嘴角满是冷笑的道: “魏斗焕,你以为陛下站在你身后,你便能在这长安城内为所欲为?” “你以为孤今日到此,为的便是看你如何破案?” 事情进行到这里,云鹤被刺案已经结束,可是赵家案却并未结束。 此刻距离太子给魏斗焕的十日时间,还剩三日。 闻声,李继先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一般,大手一挥,楼下顿时涌上来十多个禁军。 而领头的,正是另一位禁军统领谢万彻。 “老谢!” “你怎么......” 单万山见得谢万彻出现在此地,一时间吃惊不已。 可云鹤之事已经结束,太子与魏斗焕的斗争,他根本毫不知情,只能眼睁睁看着。 “单兄,令郎刚刚过世,太子殿下不愿将你牵扯进来,你赶紧走吧。” 谢万彻与单万山年纪相仿,都只有四十来岁的模样。 但谢万彻的样貌却更为粗犷,一脸的络腮胡,浓眉大眼,极具虎威。 “走?” 闻声,单万山急忙转头看向太子。 只听太子淡淡言道: “你刚才拔刀相向,孤可以既往不咎,你是陛下钦点的禁军统领,孤原本就没有权力处置你。” “但你若继续执迷不悟,那便休怪孤不念旧情!” 单万山之所以刚才敢拔刀,正是因为他只听命于皇帝,这是皇帝给他的特权。 即便是太子的命令,他也能视而不见。 当然,这是在特殊事件时。 可眼下太子要对魏斗焕动手,已然与云鹤之事无关,他若是再强行阻拦,岂非当真以下犯上? “殿下.......” “退下!” 太子一声厉喝,在场众人尽皆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唯独魏斗焕仍旧站在场中,不为所动。 眼看情况急转直下,单万山当即看向魏斗焕,示意魏斗焕赶紧低头认错。 谁料魏斗焕却笑道: “殿下如此大费周章,大动干戈,想来早就想好了这一出。” “只是臣有件事不太明白,还请殿下指教。” 魏斗焕的声音,平静异常,不见任何波澜。 到这一刻,他看上去仍旧像个没事人。 闻声,太子目光冰冷道: “你想问什么?” 只听魏斗焕道: “殿下觉得,殿下的成功几率有几成?”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望雁楼二楼之中一时死静。 第363章 我自有计较 长安,吴国公府,佛院。 梧桐树阴了一片,树荫下的凉快最是能让人心生倦怠,想要午睡。 奈何蝉鸣不止,吴国公郑元白只得坐在树下,凝神静气,以期心静自然凉。 可随着紫袍人的到来,卷起的热风瞬间打破了这份平静,郑元白老大不愿意的睁开眼道: “做人要稳当,做人要稳当,做王爷,更要稳当。” “你在京城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这着急忙慌的性子。” “怎么?有结果了?” 对紫袍人的了解,这世上郑元白若是自称第二,再无人敢自称第一。 眼见紫袍人如此着急的赶来,郑元白当即猜到了些许。 果然,紫袍人来到近前,猛灌了一口凉茶后,这才出言道: “太子将魏斗焕拿下了!” 此言一出,郑元白眼神急变,眼睑都随之颤抖了起来。 终于做到了吗? 还是说魏斗焕终于中计了? “李继先说的不错,只要太子插手此事,就算魏斗焕查明真相,最终也难逃被太子清算。” “想当初韦智案时,宋明铮案时,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偏袒于他,甚至不惜与朝中权贵翻脸,可没想到最终却换来如此结果,此番太子若不好生惩治一番魏斗焕,只怕那东宫之位,他继续坐着也会觉得没什么意思。” 紫袍人满眼欣喜的说着,脸上的兴奋之情已然满溢。 原来,李继先为了报仇,为了从魏斗焕手中抓住韩玉京,杀之,已然投效了郑家。 只是郑家的门槛显然不是这么好进的。 而要想对付魏斗焕,就必须得到郑家的帮助。 于是李继先向郑元白立下军令状,只要郑家出手相助,他便一定能将魏斗焕扳倒。 果不其然,还真让李继先做到了! “若无国公的相助,他李继先如何能够知晓魏斗焕曾在私底下议论过太子?又如何知晓太子对魏斗焕也已然心生不满?” “更何况此次沙国使团之事,若非国公安排,他们岂能在这种时候来到长安?” 紫袍人说着,朝着郑元白拱手赞道: “国公真乃神机妙算!” 沙国使团前来长安朝贡,从时间点上来看,正好是金戎国灭之后,魏斗焕与赵家争斗白热化之际。 在这个时间点抵达长安,是个人都知道十分微妙。 而能够左右沙国使团抵达长安的时间的,大乾之内,除了皇帝,便只剩下郑元白。 因为沙国入境,只能走阳鲜关。 而阳鲜关的镇关守将,正是郑元白的手下。 如此,郑元白想让沙国使团何时入京,云鹤等人便只能何时入京。 “李继先说服太子,早有准备,魏斗焕以为自己查明了真相便可高枕无忧。” “可他哪里知道,云鹤被刺案的真相就是他被下狱的理由!” “太子绝不能容忍这样一个人继续在长安无法无天!” 魏斗焕被抓,对于紫袍人而言,可谓是天大的喜事。 因为他想对付魏斗焕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奈何每一次都被魏斗焕化险为夷,导致自己损失惨重。 这一次,借太子之手,将魏斗焕下狱,即便是皇帝追查,也只能查到太子身上,与他,与吴国公郑元白可谓毫无关系! “太子心性不稳,急于求成,朝中上下人所众知。” “此番若是能逼得沙国使团在长安闹事,我大乾便有了挥兵北伐的理由。” “只可惜魏斗焕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查清楚了真相,阻止了我大乾与沙国的战火,便是天大的功劳。” “此次,他输得不冤。” 郑元白细细品味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一时间对自己的安排颇为满意,也对李继先的计划十分赞赏。 要知道云鹤之死,真相虽然重要,可大乾的基业更为重要,太子的东宫之位的稳固更为重要。 魏斗焕以为身后站着皇帝,便能无所顾忌。 然而在这京城之中,谁人能够真正的做到无所顾忌? 即便是他吴国公,也不敢断言自己敢无所顾忌,遑论一个金吾卫将军魏斗焕? “那我们下一步,是否按照既定计划,清理相国寺?” “那份名单肯定在相国寺中,那日在城门外,我们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紫袍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庄文言的那份名单上不止有赵家,还有朝中数十位大臣的名字,拿到那份名单,便等同于控制了这些文臣,日后他们在京城行事,岂非如虎添翼? “此事,我自有计较。” 谁料郑元白却摇头道。 闻声,紫袍人顿时一怔,继而皱眉道: “国公还念着往日旧情?” “我知道,你们哥几个当年的确是过命的交情,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国公何必到今日仍是念念不忘?” “李维屏以为躲在相国寺便能高枕无忧,但他既然不愿交出名单,那便是站在皇帝那边的,国公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此人若是不除,来日必定生患!” 李维屏便是相国寺监院。 紫袍人对于当初之事,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听类似郑元白这样的长辈提起过一些。 所以此刻显得十分不解。 李维屏既然打定了主意不愿意合作,郑元白又何必还念着旧情不肯动手呢? 而今皇帝不在京城,正是好时候,一旦皇帝回京,要再想做此事,只怕比登天还难。 “况且魏斗焕被下狱,李维屏就算想交给魏斗焕,也已是不能。” “不对.....坚决不能让李维屏知道魏斗焕被下狱之事。” “一旦他拿着那名单去找太子,说不定太子还真会与他做交易。” 那份名单而今已经成为诸多势力争夺的焦点,魏斗焕想要,太子也想要。 还有紫袍人与郑元白,两人前后计划如此之多,为的便是那份名单。 倘若李维屏拿着名单与太子交换魏斗焕,太子有什么理由拒绝? 那份名单可谓是太子在朝堂之上建立自己根基的基础! “您老就别犹豫了。” “我们不动手,太子也会动手的。” “若是让太子抢先一步,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魏斗焕被太子下狱,太子定然会想方设法从魏斗焕口中得到有关那份名单之事。 届时就算李维屏不与太子做交易,魏斗焕与太子做交易,也足以让紫袍人感到棘手。 可让紫袍人没想到的是,尽管他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多,郑元白仍是无动于衷的道: “我说了,此事我自有计较。” “国公!” 紫袍人顿时急了。 下一刻,只见郑元白原本略显昏暗的眼神瞬间凌厉万分,好似刀光剑影一般在这佛院之中激荡。 第364章 天机不可泄露 魏斗焕被太子下狱,消息很快传到金吾卫内。 就在现场的王煜与众人说完前因后果后,当即嘱咐道: “最近千万不要在城内生事,也千万不要让城内出事,一切以魏兄的安全为重。” “我立刻回府找老爷子,金吾卫之事便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下,赵振急忙问道: “魏将军乃是陛下派回来的,太子殿下岂能说关押就关押?” 其余几人也是纷纷点头。 他们显然还不知道太子此番决定的真正用意。 而王煜也无法与他们解释清楚,只叹道: “世事难料啊,便是陛下,也有鞭长莫及之事。” “记住我说的话,金吾卫不能再出事。” 言罢,王煜急急出门,只留下一众焦急万分的金吾卫。 赵振,马成等人能力有限,即便知道魏斗焕乃是被冤枉的,此刻也是毫无办法。 毕竟他们根本没资格见到太子,更别提为魏斗焕说话了。 “走,我们去找大将军。” 马成脑筋转动得比较快,立时就想到了裴行远。 于是几人急忙赶到大将军府,正好遇到董少卿从府里出来。 见得几人如此着急忙荒的赶来,董少卿如何不知他们所为何事,于是将几人拦在门口道:“大将军已经知道此事了,但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你们赶紧会属衙各司其职,绝不能再让京城出现任何岔子。” 听得董少卿也是这般言论,蔡明立时便不乐意了。 只听他道: “董大人,咱们将军都被抓进去了,你还让我们回去干活,我们能有心思继续干活吗?” “将军对平日里咱们不薄,咱们若是没心没肺的继续干活,装作毫不知情,你觉得可能吗?” 虽然他们的官职根本比不上董少卿,可此刻他们已然无法顾虑那么多了,心里想什么便直接说出来了。 董少卿闻声,立刻皱眉道: “那你们想怎么样?让大将军去劫狱?还是找太子殿下要人?” “我告诉你们,现在最着急的便是大将军,但事有轻重缓急,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直截了当的去解决。” “赶紧回去上工,若是金吾卫除了任何事,我拿你们是问!” 此刻,董少卿也已然无心再管理金吾卫的事,只能交给赵振等人。 听得这话的几人,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时间皆是欲言又止。 他们当然知道董少卿此言不差,毕竟谁敢去劫狱?谁敢去找太子要人?那不是纯纯找死么? “那魏将军......” 但几人还是有些不放心,纷纷看着董少卿。 只听董少卿道: “我知道你们着急,我们谁不着急?” “可是再着急也得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 “大将军已经消息传去北境,陛下的旨意没回来之前,谁也不得妄动!” 言罢,董少卿再无任何耐心,挥手便让几人速速散去。 ...... 刑部,天牢。 原本太子打算将魏斗焕关在大理寺的,但一想到大理寺的卢显节乃是魏斗焕的同党,于是他立刻换成了刑部。 杨焕之与魏斗焕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往来,只是魏斗焕跟杨清婉走得比较近,借此也可试探一番杨焕之的态度。 只不过让太子没想到的是,杨焕之根本就没当回事,眼见太子将魏斗焕押到自己的部门来,当即让高硕领着魏斗焕去了天牢。 “我说魏兄,你干嘛非得戳破太子殿下和侯爷的计划呢?” “他们不过是想打仗,不过是想让沙国彻底成为我大乾的一部分,也算是为我大乾开疆拓土之事,你说你非得戳破他们做什么?” “现在好了,你被关在这里,我也得跟着守在这里,咱们俩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高硕自然不敢离开,毕竟魏斗焕不是普通的囚犯。 万一魏斗焕在天牢里出点什么事,别说他担待不起,便是杨焕之也担待不起。 于是他便在魏斗焕的监牢外打了个地铺,陪着魏斗焕一起“坐牢”。 “高兄既然称我一声魏兄,就算你不守在这里,咱们也有同甘共苦之情。” “至于说戳穿太子殿下与侯爷的阴谋嘛......啧啧,我说我本不愿戳破,你信吗?” 魏斗焕坐在里面,嘴里叼着半截枯草,神色淡然。 闻声,高硕忙皱眉问道: “那你还说得那么直白?说什么太子殿下为了东宫之位的稳固,说侯爷为了更进一步的......” “你不愿?我看你就差点把太子殿下与侯爷意欲掌控兵权之事......” 话到这里,高硕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左右四顾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你怕啥?这是你的地盘啊。” 魏斗焕笑着问道。 “我的地盘?我算个屁,我能有什么地盘?” 高硕好不高兴的白了魏斗焕一眼。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太子与李继先如此计划,挑起大乾与沙国的战火,除了之前魏斗焕说的那几个原因之外。 其实还有最关键的原因魏斗焕一直忍着没说。 那就是兵权。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拥有兵权的人话语权最大。 郑元白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即便在朝中没有任何实权,可他却能指挥大乾的军队,而那些军队的将领也听他的,故而他在大乾的话语权,可谓是除了皇帝以外最大的一个。 即便是朝中三恒,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而太子与李继先此次计划挑起大乾与沙国的战火,事情一旦办成,李继先身为此事的筹谋者,自然由他领兵出征。 届时,他的手中便有了兵权。 他有了兵权,岂非等于太子有了兵权? 高硕是个聪明人,如何不知太子为何如此着急的想要兵权? 那还不是因为朝中内斗严重? 朝中三恒各为其主,皇帝又派魏斗焕横插一刀,谁也无法预料明天会怎么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太子,也必须为自己着想。 掌握兵权,显然是众多选择中最好的一个。 而且通过云鹤被刺一事,顺利成章的掌握兵权,显然要比其他方式更为妥当。 “高兄果然聪明,这么复杂的事都被想清楚了,难怪能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 魏斗焕打趣笑道。 闻声,高硕不由再度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都这会儿了,还有闲工夫说笑?” 谁料魏斗焕却摆手道: “这不是说笑,这是在夸你!” “高兄有所不知,我这个人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跟你如是,跟王煜,董少卿如是,跟太子殿下,亦如是。” 最后几个字,魏斗焕稍微加重了一下语气,一股特殊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 高硕听罢顿时脸上一怔,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的看着魏斗焕道: “魏兄此言何意?” 只看到魏斗焕神秘一笑,摇头道: “天机不可泄露。” 第365章 王家不能落于人后 长安,王府。 王煜急匆匆赶回家时,已是傍晚,斜阳西下,在天边留下一团璀璨的火烧云,似要点燃正片天空。 见得王煜神色如此匆忙,如此着急,王骥不由出言问道: “发生了何事?” 谁料王煜却只摇头,而后问道: “老爷子在家么?” 而今,关于魏斗焕之事,只有王仲秋能够帮得上忙。 其他人,无论是王骥,还是王世安,都不可能说得上话。 王骥皱眉道: “自然在家,到底发生了何事?” 闻听王仲秋在府中,王煜懒得与王骥解释,当即快步来到后院。 此刻王仲秋正在院中与江威乾说话,眼见王煜直冲冲的闯了进来,当即不悦道: “没大没小,在外面野惯了,回到家里也没规矩了?” 一旁的江威乾忙起身告辞。 但王仲秋却摆手道: “不必。” “都是自家人,你也坐着听听。” 一看王煜着急忙慌的模样,王仲秋便知道事情不简单。 但对于江威乾,他是信任的。 毕竟这些年江家便是在他的庇护下,才安然无恙,在朝中屹立不倒。 闻声,江威乾点点头,将目光转向了王煜。 “今日沙国使团一事,魏斗焕查察真相,戳破了太子殿下与镇远侯的图谋,被太子殿下下狱了。” 王煜也不啰嗦,直言道。 “什么?” 最惊讶的是王骥。 王仲秋与江威乾皆是眉头紧皱,虽有些惊讶,但却并未出声。 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太子与李继先的图谋到底是什么,但他们却很清楚,太子既然已经动手抓人,罪名其实无所谓,反正太子想给魏斗焕安什么罪名,那魏斗焕便是什么罪名。 “沙国亲王云鹤本是自尽,然则太子殿下与镇远侯皆欲利用此事,重启与沙国的战争。” “魏斗焕揭穿真相,导致太子殿下颜面尽失,再加上之前魏斗焕曾与鱼公公......” 皇宫之中,自然也有千牛卫的耳目。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当初魏斗焕与鱼公公说的那些话,王煜是知道的。 太子被魏斗焕戳破自己的阴谋,对魏斗焕的忍耐本就已经达到极限的他,此番自是忍无可忍。 要知道在这之前,发生在魏斗焕身上的每件事,太子都可谓极尽偏袒之能事,给足了魏斗焕面子。 可魏斗焕呢? 与沙国开战,本身对大乾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而且利用此次云鹤之死的借口,恰好能够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然而魏斗焕不但没有顺太子心意,反而还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了太子的阴谋。 如此行为,置太子于何地? 事情一旦传出去,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太子? 再加上魏斗焕与鱼公公说的那些话,太子若不将魏斗焕拿下,那才是真的有鬼了。 “你找老夫,是想让老夫做什么?” 王仲秋抬起头,目光淡然的看着王煜问道。 闻声,王煜忙道: “这件事只有您能说得上话,无论是宫里还是刑部,咱们总得搞清楚魏斗焕到底要做什么啊?” “如若不然,太子若因此迁怒我王家,那我王家岂非要遭池鱼之殃?” 想让王仲秋帮助魏斗焕,王煜深知不能只靠魏斗焕在京城的身份地位,以及为人处事的态度。 换句话说,若此事无法与王家产生联系,王仲秋为什么要出手相助? 好就好在,王家与魏斗焕的关系早就密不可分,王仲秋没道理袖手旁观。 王煜的话音落下,在场几人皆是陷入了沉默。 而今魏斗焕被下狱,那就说明太子对魏斗焕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一旦太子强行给魏斗焕安几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即便是王家,只怕也无法扭转乾坤。 要知道,正如魏斗焕抓了赵承炳一样,在金吾卫属衙内,魏斗焕想怎么给赵承炳安置罪名,那就能够让赵承炳顶着那样的罪名。 被打入刑部大牢的魏斗焕,如今的处境岂非与赵承炳一模一样? 而王家历来与魏斗焕关系密切,太子既处置了魏斗焕,难道不会让王家也跟着遭受牵连? 当然,以太子的能力,肯定无法像对付魏斗焕那般对付王家。 但是让王仲秋,或者说让整个王家在朝中颜面扫地,堂堂太子难道会做不到? 所以王家有出手帮助魏斗焕的理由和动机。 眼下就看王仲秋打算如何出手了。 “你先回去,告诉梁北兴与林维申,当年之事已经过去这么些年,想要查清楚真相,可谓难如登天。” “而今这般局势下,若他们再跟着搅合,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大乾经不起如此折腾了,让他们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这话,是王仲秋对着江威乾说的。 事情关系到王家,而王家又是江威乾的靠山,江威乾又与梁北兴,林维申等人有关系,一旦梁北兴与林维申调查当年之事,引起秦家和皇帝的觉察,事情便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毕竟如今魏斗焕被下狱,太子与秦家的关系密不可分。 梁北兴与林维申调查秦家,在太子看来,他们便是想借此事来帮助魏斗焕。 而皇帝乃是当年之事的始作俑者,为了一个魏斗焕,皇帝岂会牺牲自己儿子? 于是,当年之事,必须停止,谁也不能继续调查下去。 江威乾自然也知道王仲秋所言在理,闻声忙点头道: “老相国放心,我即可前去与他们说明。” 待得江威乾离开后,王煜这才急道: “爷爷,太子摆明了是想夺权,与李继先合谋意图挑起大乾与沙国战火便是为此。” “而今将魏兄缉拿下狱,更是为此。” “魏兄一旦出事,陛下势必雷霆震怒,届时京城上下只怕要血流成河啊!” 此言一出,院内气氛顿时变得无比紧张。 饶是王骥也不由狠狠一怔,脸上立刻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的看着王煜问道: “你是说,太子殿下意欲通过此事来从陛下手中夺权?” 王煜点点头继续道: “如今太子监国,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号施令,若能将魏兄置于死地,京城内便无人再敢反对太子所言。” “届时,太子与秦家,郑家合力,朝中上下谁敢说个‘不’字?而陛下又亲征在外,太子殿下一道圣旨,陛下只怕......” 话到这里,王煜将后面那几个字下意识的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件事看上去只是关系到魏斗焕,可这件事背后所牵连的,那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无论是王家,还是温家,谢家,此刻只怕都在为此事奔波。 王家自是不能落于人后。 第366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高硕不太明白的是,魏斗焕为何非要让自己身处险境。 本来云鹤被刺这件事,魏斗焕只需要把事情的真相推到淮渺以及蓝西的身上,一切都将顺理成章,既能报答太子这些时日的偏袒,又能让皇帝有足够的理由对沙国开战,甚至还能让魏斗焕有机会接触到兵权,可谓一举三得。 然而魏斗焕为什么非要揭穿所谓的真相?为什么非要置太子的颜面于不顾? 还说什么聪明人,这是聪明人能干出来的事? “不行啊。” 魏斗焕闻声,先是一笑,而后叹道: “我这个人吧,别的本事没有,要说朝争权斗,我只懂个皮毛,要说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我也从未干过。” “但你要说就事论事,查察真相,那我只能是义不容辞。” “而且我很佩服云鹤,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这个世界不一样的地方,闪耀而璀璨,让我对这个世界又产生了一丝希望。” “所以啊,我只能揭穿这些真相,只能让太子殿下颜面扫地了。” 从回京至今,魏斗焕始终生活在朝争权斗的阴谋之中。 无论是韦智案,宋明铮案,周五晟案,亦或者是后来的李悠扬,单飞举被杀案,甚至是刚刚过去的云鹤被刺案。 这一切,都是一个又一个的阴谋。 而这些阴谋所关系着的,乃是大乾朝堂之上的权谋争斗。 上位者从来不爱惜民生民力,只知道一味的争权夺利,为了自己所谓的宏图大业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这样的事,魏斗焕看得不要太多。 也正是因为看多了,麻木过头了。 所以他才会在这件事上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与他们对着干。 再者说,这样做也不是一定就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高兄,你就不要在此陪着我了,他们还不敢到刑部的天牢撒野。” 魏斗焕好整以暇的说着,根本没把如今的处境当回事。 与太子的计划走到这一步,后面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既然已经开始,自是没有现在反悔的道理。 而且魏斗焕也知道,想要插手此事的人不在少数,若不让这些人都进入自己的彀中,那自己岂非白白设计如此一番? 岂非平白浪费时间? “我不走,我敢走嘛?” 高硕没好气的白了魏斗焕一眼,继续道: “我只是不明白,太子殿下要做的那些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陛下都没发话呢。” 到此刻,高硕也猜到了一些魏斗焕的计划。 可他还是很疑惑。 即便这是魏斗焕与太子的计划,这件事也只能这样做,可魏斗焕为何要与太子合谋? 魏斗焕难道不应该只听命于皇帝么? “陛下能说什么呢?” 魏斗焕笑着摇头道: “这件事,陛下不会出声,更不会插手。” 话到这里,魏斗焕忽的转头看向大牢内的通道口。 见状,高硕也急忙转头看去。 “王郎将?” 王煜来了。 见得王煜到来,高硕忙站起身来,朝着王煜拱手道: “王郎将也是来陪魏将军蹲大狱的?” 他以为王煜也是担心魏斗焕在狱中出事,故而前来查看。 只见王煜摇了摇头,朝着高硕道: “我是来报信的。” 说完,他看着魏斗焕道: “老爷子没有进宫。” 是的,王仲秋并未答应王煜的请求,入宫说服太子。 相反,他让王煜前来大牢,让魏斗焕自己看着办。 换言之,王家在此事上不会给予魏斗焕一点儿帮助。 王煜的声音很是低沉,也很是无奈,尽管他已经费尽了口舌,可王仲秋始终不为所动。 还说这件事,王家谁也不能插手。 “老爷子是对的。” 魏斗焕点头道: “王家若是插手此事,只会让太子殿下,朝中文武觉得我魏斗焕党附已成,枝繁叶茂,无可撼动。” “届时就算太子殿下不以为然,陛下也会对我有所忌惮怀疑。” “那不是什么好事,老爷子不进宫是对的,在这件事上,王家应该置身事外。” 在魏斗焕与太子的计划里,本就没有王家的位置。 毕竟事关赵家,郑家,若是将王家牵连进来,只怕会被人说成是党争。 魏斗焕最不愿看到的便是此事变成党争。 因为此事一旦变成党争,那赵家与郑家又会全身而退。 他为都喊处心积虑筹谋如此之久,岂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那你怎么办?” “那份事关赵家,郑家的名单怎么办?” “一旦赵家与郑家知道那份名单在你身上,你在此间,岂非坐以待毙?” 从王煜的最后一句话,事情开始初现端倪。 而见王煜已经猜到了这里,魏斗焕也不再藏着掖着,当即直言道: “我若不给他们机会,他们又岂能铤而走险?” “再说,我身在此间,没有任何援助,乃是他们最容易下手的时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的道理,他们岂能不懂?” “放心吧,我既然进来了这里,自然已经想到了可能发生的所有事。” 是的,魏斗焕之所以与太子合谋,让太子将自己下狱,其实就是为了给赵家和郑家机会。 名单就在他身上,赵家和郑家想得到名单,那就必须来这里。 “外面的人呢?” “赵振,马成那些人呢?” “还有韩玉京,卢显节等等。” “若是赵家与郑家对他们下手,你在这里能做什么?” 王煜还是不放心。 毕竟赵振,马成这些人对于魏斗焕而言十分重要。 倘若赵家与郑家并未中计,而是选择了对赵振,马成等人下手,通过剪除魏斗焕的羽翼,从而迫使魏斗焕就范交出名单,魏斗焕的计划岂非要落空了? “这一点我也想过了。” “韩玉京有李继先与单万山的保护,自是不会出事,卢显节乃是大理寺卿,赵家与郑家当还没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敢对一个朝廷正四品大员下死手,顶多让他吃点皮肉之苦。” “至于赵振,马成,那日我们出城,他们毫不知情,赵家与郑家如此监视我们,岂能不知?所以即便抓了他们,也无法从他们嘴里得到关于名单之事,反而还会打草惊蛇。” “我若是郑元白,绝不会如此冒险行事。” 魏斗焕从制定这个计划开始,便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计算在内,即便是普通的金吾卫士卒,也不例外。 所以他才会堂而皇之的被下狱,才会被关在此处无法对外面之事产生任何影响。 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营造出他已经束手无策的假象,才会让郑家,赵家觉得胜券在握。 第367章 朝堂议罪 太子将魏斗焕一直关着,指定是不行的。 毕竟魏斗焕说什么也是朝廷从三品的金吾卫将军,始终关在刑部大牢里,没个说法,那怎么能行? 到底如何处置,太子总归是要给个准信的。 如此才能让魏斗焕一方的人知道结果,也能让另外一方的人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于是朝会上,都察院左都御史柳道冲,率先出列。 “殿下,魏斗焕在京城自来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犯上作乱之举数不胜数。” “而今因着沙国使团云鹤亲王被刺杀一事,魏斗焕居然还敢口无遮拦,胡言乱语,说什么云鹤乃是自尽而亡,将责任尽数推给我大乾,使我大乾朝廷颜面尽失,真真是罪不容诛!” “还请殿下严惩不贷!” 柳道冲这话显然没构思好。 既然是罪不容诛,直接诛灭九族便是了,严惩不贷是几个意思? 不过他的话音刚落下,裴行远便站出来道: “柳大人,你这话可说的不对。” “魏斗焕查察真相,乃是殿下授意,既然如今真相大白,又岂能因为真相就是如此,而降罪于查察真相之人?” “如此为之,我大乾律法何在?我朝廷法度何在?” 而今能为魏斗焕说话的人,朝堂之上一共两个。 一个是裴行远,另外一个则是卢显节。 况且卢显节还是大理寺卿,要说大乾律法,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 于是紧跟着裴行远的身后,卢显节也点头道: “正是。” “魏将军虽有不是之处,但在云鹤被刺一案中,他所言之真相,合情合理,也得到证实,并未出现任何差错。” “若是因此还要将他治罪,试问日后朝堂之上,谁人还敢秉公直言?” “难不成要我大乾朝堂充斥着乌烟瘴气,尽是阿谀奉承,柳大人才肯罢休?” 现在,众人知道的是,魏斗焕因为查察云鹤被刺的真相,所以被下狱。 至于其中更为深层次的原因,并没有人知道。 故而围绕着维斗焕是否该被定罪,也仅限于这件事。 而在这件事上,裴行远与卢显节显然占据着道理。 闻声,柳道冲忽的一笑,冷冷道: “裴将军与卢大人倒是会说漂亮话。” “你们既然如此信任魏斗焕,那你们可知魏斗焕私底下干的那些事?” 继续围绕着云鹤被刺案,魏斗焕所调查真相,来给魏斗焕定罪,柳道冲知道,显然是不成的。 所以他很聪明的将话题延申,扩展开来。 “当初犬子在春风楼吃酒,不过多喝了两杯,骂了几句春风楼的小厮,便被他魏斗焕抓着不放,硬生生从我柳家要了八万两银子,这才放犬子离去。” “他还美其名曰,这八万两银子都是给那些小厮的医药费。” “敢问裴大将军,卢大人,这世上什么医药费需要八万两银子?” “难道不是他魏斗焕为了中饱私囊?” 当初之事,终于派上了用场,此刻柳道冲的质问,可谓“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在场文武百官闻声后,皆是不约而同的点头称是。 “八万两医药费,用的药材难道都是天材地宝?” “特么的,就算全是天材地宝也用不了八万两银子啊!” “指定是他魏斗焕讹人!” 八万两银子,若是在不贪腐的情况下,普通朝廷官员,这辈子只怕都存不了如此之多。 听到魏斗焕一张嘴便是八万两,而且还冠冕堂皇的言之凿凿的,说什么是医药费。 在场的文武百官立时在心里给魏斗焕定了性。 “柳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裴行远不以为意的道: “事过境迁,这都是什么时候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柳大人此时说来,难不成是想说我金吾卫在讹诈朝廷官员?” “那柳大人当初为何不说?现在魏斗焕身在大牢,无可对证,自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柳道冲说魏斗焕讹诈朝廷官员,裴行远说柳道冲别有用心。 反正谁也不能便宜谁。 “那我崔家那十五万两银子又怎么说?” 这时,崔迁山也站了出来,看着裴行远道: “当初犬子不过是在街上与一小女子发生了些冲突,他魏斗焕便揪着此事不放,不但滥用私刑,甚至还当街鞭笞于我!” “我崔家世代为官,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不曾有半点私心。” “他魏斗焕一张口便是十五万两银子才肯罢休,我崔家东拼西凑,这才凑足银子,换回犬子。” “他魏斗焕一向标榜清高,说什么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可事实呢?事实是,他才是我大乾朝最大的那一个蛀虫!” 当初崔谨书一事,崔迁山花十五万两银子才摆平此事,与柳道冲花八万两银子摆平春风楼之事,可谓一模一样。 要知道魏斗焕那时候刚刚返回京城,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街使。 一个小小的巡街使便敢如此贪腐,可想而知他如今身为金吾卫将军,贪腐程度又会如何。 “十五万两银子!天呐!他魏斗焕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他就不怕撑着吗?吃这么多?” “真该死啊!老子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啊,他一开口就是十五万?!” 一时间,满朝文武皆是沸腾不已。 即便是太子,此刻也不由眉头紧皱,脸色低沉。 闻声,只见他看着裴行远问道: “裴卿,魏斗焕私下收受贿赂之事,你可知情?” 此言一出,裴行远立时怔住了。 刚才柳道冲与崔迁山可是从未说过魏斗焕收受贿赂,顶多说魏斗焕在讹诈。 可太子此言,却是给魏斗焕此举彻底定了性。 裴行远忙躬身道: “殿下,柳大人与崔大人给魏斗焕送钱之事,那是你情我愿之事,俗话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总不能因为他们主动给魏斗焕送去了钱财,便给魏斗焕扣上一个收受贿赂的帽子吧?” “臣以为如此不妥。” 要说满朝文武之中,还得是裴行远最勇。 太子说魏斗焕受贿,他裴行远直接反驳道这个说法不妥。 太子又如何? 他裴行远可是半点面子也没给。 闻声,柳道冲当即呵斥道: “放肆!” “他魏斗焕如此明目张胆的索贿,我等为了息事宁人,不得已而为之,裴大将军眼里还有没有国法?” 一时间,满朝文武都朝裴行远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可裴行远却仍是不以为意的道: “既要定罪,那就要有实证。” “尔等所言,不过是一面之词,如何能作为呈堂证供?” 他的话音落下,柳道冲顿时恼羞成怒,奈何拿不出实证,只急得咬牙切齿。 第368章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刑部,大牢内。 高硕被魏斗焕“赶走”了。 事情是他一个人做的,计划也是他一个制定的,没道理让高硕陪着他受罪,所以尽管高硕再三坚持,他还是态度强硬的将其赶走了。 而今日来看望他的,不再是王煜,而是一个让魏斗焕都有些诧异的人——杨清婉。 “魏大哥似乎有些意外我会来?” 牢门外,杨清婉看着魏斗焕脸上的诧异,放下手中食盒后,这才笑着问道。 “从一开始我便将你们放在计划之外,希望你们能够在京城平安无事,你该知道的。” 那日魏斗焕邀请杨清婉,庄小莹以及悦心,出城踏青。 除开要与她们亲近约会外,更重要的是魏斗焕希望杨清婉,庄小莹能明白,他所做的事,事关重大,成功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一旦事败,那便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的下场。 所以他故意挑了个可谓十分微妙的时间,也在城外显露了一把自己烹饪烧烤的功夫,为的便是让她们能够安心,不要因为自己的事而胡思乱想,着急忙慌。 当然,至此便再没有与她们联系,也是魏斗焕故意为之,为的便是将她们放在此事之外,以免遭到牵连。 可谁知杨清婉还是来了。 “魏大哥考虑周全,我自是清楚。” “只不过魏大哥以为我们能够置身事外,但我们却无法置身事外。” “喏,这是春风楼温老板特意嘱咐我要带进来的,你快尝尝。” 杨清婉不会烹饪,这是肯定的。 从小锦衣玉食的她,琴棋书画是她的强项,柴米油盐酱醋茶却并非如此。 故而这食盒,乃是温香蕊托她带进来的。 魏斗焕闻声,当即一怔: “温香蕊?” “啊?难道魏大哥忘了那晚醉酒,是谁送魏大哥回府的吗?” 杨清婉笑着问道。 那日魏斗焕得到朝廷诏令,正式成为金吾卫将军,随即在春风楼与赵振,马成等人庆祝。 醉酒之后,乃是温香蕊亲自送的魏斗焕回府,第二日在府中,因为此事,魏斗焕还被悦心,杨清婉“吃醋”“笑话”了一阵。 魏斗焕当然记得。 于是他看着杨清婉问道: “她怎么知道我被下狱......是了,谢家告诉她的。” 话到一半,魏斗焕便恍然回过神来。 自己被下狱的事,只在朝中流传,城中其他人如何知晓? 温香蕊既然知晓,那必然是谢家告诉她的。 而谢家乃是铁打的太子党,自己与太子合谋,谢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想到此处,他急忙打开食盒,果然在饭菜中发现了一张纸条。 “朝中诸事,正按计划进行。” 纸条上,只有这十个字。 看完后,魏斗焕将纸条撕碎,而后混在饭菜中一口吞下。 “不错,春风楼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错。” 吃了两口,魏斗焕又打开酒壶,猛灌了一口。 看得如此模样的魏斗焕,杨清婉一时心生不忍,但还是十分克制的问道: “魏大哥为何定要如此?” 她知道,魏斗焕这么做,一定有魏斗焕的道理。 可无论是什么样的道理,她也不允许魏斗焕这样糟践自己。 “就像你杨家世代忠良,为国为民,任劳任怨。” “我也有自己的原则,有些事你们做不了,只能我去做,而我既然要做,那就一定要做好。” “至于吃些苦,受些伤,都是小事。” “只要我这条命还在,这条路我便会坚持到底。” 言罢,魏斗焕又扒拉了两口饭菜,喝了两口酒,直呼过瘾。 见状如此,杨清婉眉间忽的泛起一丝不悦,只看着他道: “可魏大哥想过心儿妹妹,想过小莹妹妹,还有.......还有我没有?” 是啊,魏斗焕如此“糟践”自己,让自己深陷牢狱。 对于魏斗焕而言,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一次示敌以若。 可对于杨清婉,对于庄小莹,对于悦心来说,却是晴天霹雳。 倘若魏斗焕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三人的希望便就此破灭,人生灰暗至再无天日,何其残忍? “这就是我对不住你们的地方。” 魏斗焕放下手中饭碗,用袖子擦了擦嘴,叹道: “我是个贪心的人,既想妻子成群,又想为国为民,既想扫清奸佞,又想阖家幸福。” “我知道,这很难。”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我还是想试一试,万一呢?万一我当真能做到呢?” 对于杨清婉,庄小莹以及悦心,魏斗焕是觉得亏欠的。 毕竟此次他设计如此,为的便是将自己逼入绝境,而给赵家,郑家机会。 这对他来说,自是无所谓,毕竟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可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对她们而言,便是毁灭性的打击。 给她们希望的是魏斗焕,最终让这些希望破灭的,还是他魏斗焕。 要说自私,他魏斗焕才是真的自私。 自以为她们能够置身事外,可她们对魏斗焕早已是情根深种,如何能够做到置身事外? 魏斗焕此举,显然没有将她们放在心里,显然没有给她们预留一个位置。 只是魏斗焕自己也很无奈。 因为这件事,并非他所能完全操控的,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将事情的发展引导到正确的方向上来。 至于万一,万一的事,万一再说。 杨清婉与魏斗焕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却对魏斗焕极为了解,听得魏斗焕如此之言,情知无法阻止魏斗焕,当即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叹道: “魏大哥心里装着的东西真多啊。” 魏斗焕心里装着所有事,唯独未曾考虑她和庄小莹,悦心三人。 这话,显然带着怨气。 闻声,魏斗焕抓着她的纤纤玉手,目光真诚的温声道: “天下事再多,也不及你们的万分之一。”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 “她们或许不理解,但你应该理解,不是吗?” 若不将赵家,郑家扳倒,天知道日后在京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要知道,赵世雄是一个连儿子死活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人。 而郑元白更是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舍得舍弃的人。 对付这样的人,魏斗焕不能唐突大意,更不能犹豫,他只能按照既定计划,不断的往前推进,而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当然,此事一旦成功,日后他自然有的时间去补偿杨清婉与庄小莹,悦心。 杨清婉闻声,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但转瞬即逝,继而点头道: “魏大哥放心吧,我们会做好分内之事的。” 第369章 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就在杨清婉前去刑部大牢内看望魏斗焕时,皇宫之中,朝堂之上,争辩依旧没有结束。 用裴行远的话来说,无论是柳道冲,还是崔迁山的指控,都只是一面之词。 因为云鹤被刺案,他们无法给魏斗焕定罪,因为他们给魏斗焕塞银子,也无法给魏斗焕定罪,一时间僵持不下。 “裴大将军是魏斗焕的顶头上司,自然是要帮着魏斗焕说话了。” “按照裴大将军所言,难不成太子殿下将魏斗焕下狱,此事办错了?”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刑部尚书杨焕之,忽的站出来道。 可以看见的是,杨焕之脸上挂着丝丝不屑,目光之中尽是对裴行远的鄙夷,而他说的话,更是暗藏杀机。 若魏斗焕无罪,那太子将魏斗焕下狱,便是有违国法。 而大乾律载有明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太子做错了事,自然要承担责任。 “不愧是刑部尚书,杨大人可真是会引导,你们刑部破案,难不成都是靠着杨大人一张利嘴引导,才让疑犯招供认罪的?” “魏斗焕乃我金吾卫从三品武将,直属陛下,你无凭无据的将其下狱,难不成还不准让人怀疑了?” 裴行远前一句还在说杨焕之所言乃是故意引导,故意攀扯。 可下一句,却又直接点名太子,没有证据就抓人,简直无法无天。 偌大的太极殿内,满朝文武之中,除了他裴行远,当再无其他任何人有这个胆子。 一众朝臣闻声后皆是朝他投去了诧异的目光,他们显然没想到裴行远居然敢这么说话,而且还是当着太子的面。 饶是太子,此刻也不由面露不悦之色,眉间蕴藏的怒气正在不断发散: “裴卿,魏斗焕目中无人,以下犯上乃是孤亲眼所见。” “孤身为监国太子,缉拿一个金吾卫将军,难道还需要向你请示?” 太子也不惯着裴行远,说话时肉眼可见的怒气四溢,偌大的殿内顿时气氛紧张。 身为监国太子,他的权力自是一人之下万人。 他想缉拿一个人,何须跟裴行远请示? 即便要请示,那也是请示皇帝,什么时候轮到裴行远来质疑了? 对此,裴行远躬身道: “臣没有这个意思。” “臣只是觉得,凡事都要讲证据,魏斗焕以下犯上,若是情有可原,殿下将之下狱,稍示惩戒,自是理所应当。” “可刚才臣听柳大人与崔大人的意思,他们似乎是想往魏斗焕身上泼脏水,往我金吾卫身上泼脏水,臣自是要与他们辨争到底。” “至于杨大人所言,居心叵测,别有用心,不听也罢。” 在这件事上,裴行远的态度十分坚决。 即便是太子出言,他也依然未曾给太子面子。 听罢,太子正欲怒斥,谁料杨焕之却抢先道: “裴大将军好威风啊,竟然敢如此与太子殿下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殿下?” 这话一听就是在胡搅蛮缠。 裴行远在讲证据,他却在讲裴行远眼里没有太子。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他此言站不住理,更别提裴行远了。 只见裴行远闻声一笑,淡淡道: “杨大人嘴上如此不饶人,想必心里对魏斗焕不满日久了吧?” “若是如此,杨大人又为何几次三番的让令女去寻魏斗焕,去与魏斗焕相交相识相知呢?” “难不成杨大人乃是反其道而行之?嘴上说着魏斗焕以下犯上,目中无人,罪该万死。” “但心里却还是始终对魏斗焕期许有加,甚至不惜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尽皆哗然。 “这个老杨,没想到藏得这么深啊?” “是啊,表面上对魏斗焕嗤之以鼻,谁料想私底下居然是这么回事。” “我看他,这是奇货可居,先下手为强。” 一时间,朝臣尽皆议论纷纷。 杨焕之脸上顿时一片火红,满眼皆是怒气的看着裴行远道: “儿女情长如何能够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 “小女不谙世事,被魏斗焕所蒙蔽,实乃人之常情,但魏斗焕以下犯上之罪,板上钉钉,你裴大将军如此东拉西扯,不就是想为魏斗焕开脱么?” “但你裴大将军别忘了,而今乃是殿下监国,一切事宜自当由殿下决断!” “轮不到你一个金吾卫大将军在此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在朝中混了几十年,这点反应,杨焕之还是有的。 他三言两语便将杨清婉与魏斗焕之事搪塞了过去,而后直接说到重点,魏斗焕之事乃是太子决断的,一切自然由太子来负责。 裴行远即便是魏斗焕的顶头上司,也没资格指手画脚。 人,都要活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魏斗焕如是,他自己如是,太子如是,裴行远自然也不例外。 “杨大人所言正是。” “魏斗焕一案,乃是殿下亲自处理,你裴行远裴大将军若有不满,上疏即可,如此在此扰乱朝堂,成何体统?” 柳道冲也不甘示弱,急忙帮腔附和道。 闻声,卢显节当即冷笑道: “两位大人真是好本事,几句话便将魏将军之事盖棺定论,再无辩驳之处。” “既如此,我大乾朝堂就由你们说了算呗?” “卢显节!” 卢显节的话音落下,太子忽的一声厉喝,眼神之中尽是说不出的愤怒。 如此吓得卢显节急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 “臣请殿下详加查察,万不可冤枉了忠良啊!” 裴行远本也想跪在请求,但这个想法只在心里刚刚浮现便被他瞬间扼杀。 接着,他看向太子躬身道: “殿下,魏斗焕在云鹤被刺案中到底如何以下犯上,还请殿下明言。” 图穷匕见。 当一切东拉西扯与政变黑白都毫无效果的时候,问题总归要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上,从源头解决问题,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太子将魏斗焕下狱,乃是因为魏斗焕在云鹤被刺案中,以下犯上,得罪了太子。 可魏斗焕到底是如何以下犯上的,又在何处得罪了太子,谁知道? 此事若不说明,谁会服气? 闻声,本就已经恼怒不已的太子,再也忍不住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如炬的盯着裴行远,怒喝道: “反了!” “当真是反了!” “来啊,将这厮压下去,廷杖!”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自然是不能说的。 不然满朝文武肯定会以为他是个穷兵黩武的主,谁会愿意支持一个穷兵黩武的主?除了郑家? 所以解释是肯定不能解释的。 既然他身为太子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只能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第370章 我哭人,谁哭我? 长安城外,相国寺。 郑元白此番没有走暗门,也没有夜晚才来,而是在午时刚过,便出现在了相国寺门前。 经过一系列烧香拜佛的流程后,他这才孤身来到相国寺监院,李维屏的院中。 院中有树,一棵很大的榕树,枝繁叶茂之下,整个院子都被树叶遮挡,午后有风,乃是乘凉的好去处。 树下摆放着两个蒲团,郑元白坐下后,面前的矮几上已经有沙弥送赏凉茶以解暑。 “看来你还是不放心啊。” 李维屏手中转动着佛珠,直接进入正题道: “名单不在我手,无论你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何必强求自己呢?” 在他看来,郑元白几次三番的前来,不外乎就是为了那份名单。 故而强迫自己如此炎热的天气,都要亲自前来。 可事已至此,那份名单早已落入魏斗焕的手中,现在即便是他想给,也已然无法给出。 如此一来,郑元白的执念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狭隘,以至于自欺欺人。 “老李。” 郑元白似乎已经没有如此称呼他,两个字刚出口,他竟自觉有些错愕,一时怔住。 而此刻,李维屏转动佛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脸上布满了追忆之色。 好一阵后,郑元白才叹道: “到你我这个年纪的人,还能继续活着,靠的不都是一些美好回忆么?” “想当年我们在阳鲜关,在东夷之地,在沙场之上,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纵使老皇帝苛责,陛下阻拦,我们也曾翻越千山万水去追逐那些年我们的梦想。” “事过境迁,你我皆是垂暮之人,时不待我,好些回忆都已经慢慢消退,唯独这些事,一直刻在脑子里,不曾忘记半分啊。” 在那些不算美好的年代,能够拥有美好的回忆,对于他而言,乃是一件极其高兴之事。 在他看来,人生似乎就是这样,不会摧毁你,但也不会放过你。 那些年的梦想譬如朝露,转瞬即逝,可他心里却始终惦记,难以忘怀。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甚至能够清晰的记得当时的心态,当时的情绪,那份冲动时至今日仍旧让他感到热血沸腾。 可惜的是,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鼓起当初的勇气,也无法复刻当时的心态与情绪,只能通过回忆,勉强缅怀。 “所以你还要固执的走下去,对吗?” 李维屏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无奈,又掺杂着一缕悲哀。 明知道前路是绝路,可郑元白依旧要固执的往前走,不知悔改。 明知道未来不属于他们,可郑元白却依旧要去争,去抢,去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这又是何必呢?何苦呢?” 他不懂,也不理解郑元白这样做的意义。 “既然是靠着一些美好回忆活着,那你非要将这些回忆都弄碎,又是为何呢?” “你我都是黄土埋到脖颈之处的人了,儿孙之事便交给儿孙自己去完成,不好么?” 李维屏言罢,神色一时困顿。 他被困在此间已经几十年。 一开始,他的心里充满了怨恨,每日醒来,天是灰的,树是黑的,就连寺院之中的馒头,都是苦涩难以下咽的。 那是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段日子,整日好似背负着一座大山在活着,吃饭睡觉,参禅悟道根本无法正常进行,呼吸里都带着刺痛。 他在寺院后面的山顶怒吼过,指着老天大骂过,甚至对着院中的榕树,拳脚相加过。 然后,他逐渐变得冷静。 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多么的怨天尤人,多么的悲愤交加,多的不甘失败,眼下的一切并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发生任何改变。 而且在相国寺内,他还活着。 可那些曾经的兄弟,都已然彻底消失,甚至连尸骨都未曾找到,连一个祭奠他们的人,也没有。 就算他把院中的榕树,一拳一拳的从中锤断,那又如何呢? 他们不会起死回生,他们不会再笑容满面,更不会在充满斗志,与这个世界抗争到底。 最后,他彻底静下来心来,开始学习佛法,开始了解所谓的禅,所谓的道。 “我哭人,谁哭我?” “你啊,总该为自己活了。” 李维屏喟叹一声,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郑元白闻声,忽的一笑,也是叹道: “是啊,我哭人,谁哭我啊。” 但话到此处,他脸色微微一变,整张脸上都布满了肉眼可见的倔强,眼神霎时间变得刚毅起来。 “我活了这么些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谁来哭我。” “我只是想,有朝一日我若死去,活下来的人还能继续活着,死去的人不用背负骂名,在地下遭受刑苦。” “我不像你,一个人活着,找棵大树便能乘阴纳凉,我找不到这么大的树,我只能自己来当这棵大树。” 说话时,郑元白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头顶上遮天蔽日的榕树,嘴角掀起一丝笑意。 可以看得出来的是,他的笑意十分苦涩。 李维屏却是摇头道: “如此固执,却有如此为他人着想,你活着不累吗?” 郑元白淡然一笑道: “累?” “你我也配累?” “刀枪剑戟,刀山火海我们都闯过来了,现在说累?” 微微一顿后,郑元白的眼神再度凛然,盯着李维屏问道: “名单到底在何处?” 只见李维屏不以为意的道: “你来晚了。” “你当真交给了魏斗焕?” 郑元白闻声,立刻反问道: “你可知交给魏斗焕,便是等同于交给陛下?” “我这些年的所有筹谋都将功亏一篑!” 话到最后,郑元白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怒火,双目圆睁之时,满眼皆是愤然之色。 可李维屏却张开双手,毫无畏惧的道: “我就在此,生死不过一条命,拿去便是。” 见状,郑元白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好似在极力克制心中的杀意。 奈何得知这个结果的他实在无法控制,眼神瞬间变得阴沉道: “你做了一个错得不能再错的选择。” “你要为此承担后果!” 话音落下,郑元白缓缓站起身来,一脚踹翻矮几,指着李维屏的鼻子喝问道: “你我刎颈之交,别人可以不信不理解我,但你该信我理解我!” “你怎么能将名单交给陛下!你怎么对得起我们那些兄弟!” “啊?!” 当朝唯一国公,就在这院子里,像个普通百姓一样,恼羞成怒。 只是坐在他面前的李维屏,却始终不发一言,只漠然承受着。 直到郑元白口干舌燥,他才缓缓开口道: “那条路,行不通的,放弃吧。” 闻声,郑元白当即一个踉跄,满眼惊骇的望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第371章 第三个选择 杨清婉在刑部大牢内不能久留,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魏斗焕都是独自一个人在监牢内望着小窗外的天空沉思。 在这段不算长的体验里,魏斗焕一直未曾思考人生对于自己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风流倜傥,无拘无束的活着。 还是敢作敢当,乘风破浪的生生不息。 这几日他在牢内坐着,抬头只能看着窗外一小片天空,所谓自由,在此刻具象化了。 而他也终于明白,无论是生活,还是人生,自由都是一个伪命题,也是一个巨大的不可拥有的前提。 正如他的生命一般,不受控制的出现,又不受控制的来到这里。 谁也无法阻止,而他却乐在其中,享受着这样的曲折离奇。 他自由了吗? 他曾拥有过自由吗? “魏将军好惬意。” 这时,牢门外忽的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魏斗焕一听就知道来者是谁。 “稀客,信云伯大驾光临,刑部的人也太没规矩了,居然一个带路的都没有。” “也对,以信云伯的实力,即便是在此间,也是熟门熟路。” 转过头,正是赵世雄。 魏斗焕的脸上满是意料之中的喜悦。 见状,赵世雄略感诧异的问道: “魏将军知道我会来?” 只见魏斗焕点了点头道: “那是自然,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些天,信云伯以为我等的是谁?” “可不就是你么?” 赵家与郑家之中,郑元白自是不可能亲自露面的。 而一直与郑家往来,暗中策划一切的人,自然更加不可能露面。 于是这个人选之中从赵家里选。 赵季烟乃是赵家未来的家主,这件事自然不能将赵季烟牵扯进来。 赵世平虽也有脑子,但身份使然,说话的分量又不太够。 于是魏斗焕想来想去,也只有赵世雄最为合适。 “既然如此,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魏将军落得今日这般田地,想来也应该早有预料,你拿着那份名单不撒手,想必等的就是这一刻吧?” “只要你向太子殿下言明,以名单换取自由身,太子殿下必然同意。” 赵世雄话到此处,神色为难道: “只是不知魏将军就算出了这刑部天牢,若无官职在身,是否还能在长安活下去?” “要知道,这长安城内,可有不少人都对将军视若仇雠,将军想在长安活下去,只怕不易吧。” 魏斗焕而今身陷牢狱,想要活着离开,唯一的方法便是将名单交给太子,以戴罪立功。 名单之于太子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太子因此放魏斗焕一马,便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问题在于,即便太子放了魏斗焕一马,也绝对不会让魏斗焕再担当金吾卫将军之职。 届时定会将魏斗焕革职,贬为庶人。 如此一来,魏斗焕没了权势在身,京城上下那些曾与他有过过节之人,比如赵家,郑家,镇远侯府,会放过他么? “所以信云伯今日前来,乃是来落井下石的?” 魏斗焕不以为然的问道。 下一刻,赵世雄拂然一笑,神色愉悦道: “那是自然,想当初魏将军将犬子赵承炳抓回金吾卫属衙时,曾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冠冕堂皇。” “而现在,魏将军只能在这阴暗潮湿的天牢里不见天日,而我儿却不久便能回家。” “若不借此机会落井下石,出口恶气,我这心里如何过得去?” 赵家与魏斗焕的恩怨,自是不用多言。 见得魏斗焕落得今日这般田地,赵世雄心中愉悦,更是显而易见。 大家都是明白人,要说赵世雄并不是来落井下石的,谁有会信呢? 于是他索性直言道自己就是来落井下石的,就是为了出口气。 如此,倒显得他坦荡。 “信云伯如此便有些小人之举了吧?” “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好歹也是伯爵之身,如此小人之举,就不怕传扬出去,赵家在京城颜面尽失么?” 魏斗焕仍是好整以暇的问道。 闻声,赵世雄仰头大笑。 他的笑声充满了讽刺,又充满了对前事的释然,对如今的兴奋,就像是在接连数年大旱之后,终于迎来了瓢泼大雨,那种渴望已久的夙愿终于达成,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极尽痛快之能事。 “诶诶诶,信云伯收敛些,可别笑死在此地,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将我直接给流放去了。” 魏斗焕见他笑声不止,当即摆手阻止道。 赵世雄长舒一口气后,满眼尽是舒坦之色,神情一时间变得格外的开朗道: “我今日高兴,便不与你斤斤计较了。” “说正事吧。” 话到此处,赵世雄眼角笑意再度浮现道: “以魏将军如今的处境,能够指望的人不外乎两个,一个陛下,一个是太子。” “但陛下想来不会拂太子的面子,而照顾你的面子,将你无罪释放。” “而,纵使你将名单交给太子,也会落得个官职尽削的下场。” 人,是太子抓的。 就算皇帝在信重魏斗焕,那也不会为了一个魏斗焕,而与太子不和。 这是肯定的。 毕竟对于皇帝而言,魏斗焕怎么也不可能与太子相提并论。 赵世雄能够肯定这一点,乃是因为他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魏斗焕最终有可能会被留下一条命,但也仅限于一条命。 “所以呢?” 魏斗焕好奇的看着他继续问道。 只听他往前靠近了些许,一脸正色的道: “我给将军准备了第三个选择。” “哦?” “说来听听。” 魏斗焕下意识的道。 接着,便听到赵世雄坦然道: “我赵家在京城虽比不上秦家,但只要你交出那份名单,你活着从此间出去以后,荣华富贵,这个贵我赵家无法保证,但是富,却是一定。” 赵家毕竟是皇亲国戚,就算拿到名单,也只能保证赵家在京城的地位不会一落千丈,自是无法保证魏斗焕继续人前显贵了。 而至于富,赵家富可敌国,只要能用钱财解决的事,对赵家而言,都不算是事。 这一点,魏斗焕也明白。 于是魏斗焕作思索状道: “提议倒是不错,但我得好好想想。” 谁料赵世雄却信心十足的直言道: “无需多想了,裴行远在朝堂之上已经使劲浑身解数,但最终落得个廷杖的下场。” “卢显节因为为你说话,已被殿下禁足在府,闭门思过。” “王家更是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你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我。” 细细数来,在京城内还能帮得上魏斗焕忙的人,已经没有了。 而愿意为这份名单铤而走险的人,当真只有赵家。 第372章 分一半家产给我 偌大京城之中,愿意为这份名单铤而走险之人实在不多。 而在郑家与赵家之中,郑家自是不会亲自下场到这刑部大牢里来向魏斗焕索要名单,于是能够来到此处的,只有赵家。 以赵家之力,若魏斗焕愿意配合,愿意交出名单,赵家虽不能保证他此番从刑部大牢出去仍旧是从三品的金吾卫将军,但保证他从这里出去以后,锦衣玉食,做个富家翁,自是绝对没有问题。 魏斗焕为什么没有别的选择? 因为如今京城之中愿意在此刻对魏斗焕伸出援手的,只有赵家。 赵世雄的话说完,脸上当即洋溢起自得意满之色,他想不到魏斗焕拒绝他的理由,也想不到魏斗焕能够从此间全身而退的办法。 一时间,他的眼神显得格外兴奋,但在看向魏斗焕时,又透着一股子蔑然,与他赵家争斗如此之久的魏斗焕,最终要跪下来求他。 他急不可耐的想看到魏斗焕跪在他面前求他了。 “信云伯到底是信云伯啊。” 魏斗焕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闻声,赵世雄将双手皆背在身后,淡淡一笑道: “你魏将军也不错,回京不过半载,从一个巡街使至从三品将军,此等本事,谁敢与之争锋?” “但你此次选错了对手,你知道我赵家因何在京城立足?” “呵呵,赶紧下决定吧,老夫的耐心可不多了。” 话音落下,赵世雄眼神中的笑意瞬间变得冷冽,寒意四溢。 他肯亲自到这刑部大牢内来,实则已然给足了魏斗焕面子。 若魏斗焕再执迷不悟,非要将那份名单据为己有,那他也不介意等到魏斗焕出狱以后,直接将魏斗焕抹杀。 毕竟失去“金吾卫将军”这个称号的魏斗焕,庶民一个,他赵家难道还怕弄死一个庶民? “不是我不肯下决定,而是仅靠信云伯这空口白话的,实在叫人心里难安啊。” 魏斗焕面露为难之色,一时难以决断。 见状,赵世雄冷冷道: “人死了就安心了,也用不着再思来想去,琢磨来琢磨去的了。” “你如今除了相信我,还能相信谁?” “王家?太子?亦或者陛下?” “你谁也信不了,若我截断你最后的生路,你大可以想想从此间出去以后会遇到什么。” 此番王家在朝堂之上一言不发,态度已经很明确,绝不会因为一个魏斗焕去冒犯太子。 而太子乃是此次事件的主宰之人,正是他将魏斗焕下狱,魏斗焕指望太子能救他,只怕是痴人说梦。 至于皇帝。 要说这世上当真能够救魏斗焕的,实际上只有皇帝一人而已。 只是皇帝而今远在北境,对于京城之中就算了如指掌,也来不及远程指挥。 即便皇帝想救魏斗焕,那也要考虑此举会将太子置于何地。 在赵世雄看来,皇帝岂会因为魏斗焕而与太子生出嫌隙?太子日后毕竟是要继承他的位置的,皇帝的身后名到底如何,一切都要依靠太子。 皇帝的时间不多了,与其相信魏斗焕,恐怕相信太子更能让他心安。 “不瞒信云伯,名单确然在我手上。” “也正如信云伯所言,而今我能指望的,似乎只有你赵家而已。” “可越是如此,我越是要为自己买份保险不是?” 魏斗焕不以为然的应道: “毕竟以我与你赵家的恩怨,我怎么知道信云伯这话不是在诓我呢?万一我出狱以后,你不但不给我钱财万贯,反而对我痛下下手,那我岂不是上当受骗,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所以啊,你若当真想要这份名单,那就拿出些诚意来,空口无凭的,我若信了,那才有鬼了不是?” 以魏斗焕与赵家的关系,若是此刻魏斗焕如此轻易的相信了赵世雄,反而会让赵世雄生疑。 故而魏斗焕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赵世雄留下凭证,为的就是让赵世雄相信此刻魏斗焕除了相信赵家,再无别的选择。 因为他魏斗焕越是如此,越能显得他魏斗焕已然走投无路,只能寄希望于赵家。 赵世雄闻声,脸上果然浮现出点点笑意,嘴角微微上翘道: “事到如今,你竟还如此谨慎,无怪当初陛下选你回京。” “既然如此,你且说说,你要何种凭证?” 在赵世雄看来,魏斗焕如此谨慎,不外乎是想从此间出去以后,还能继续在长安,或者在大乾活下去。 毕竟他一个人倒是无碍,可他身后还有悦心,还有庄小莹。 若赵家不给魏斗焕这个凭证,不能保证魏斗焕能继续活下去,这些人怎么办? 魏斗焕毕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眼见赵世雄松口,魏斗焕当即面露思索之色道: “名单关系重大,我若交给你,赵家日后在京城的地位自是水涨船高,便是太子殿下不放心,也拿赵家没办法。” “对赵家如此利好之事,我魏斗焕只要信云伯立下一份凭证,分一半的家产于我,不算过分吧?” 钱。 魏斗焕而今最缺的只有钱。 当初魏斗焕与赵振,马成等人商议,用何种方法才能快速赚钱,思来想去,魏斗焕最终还是采取了这个方法,赚富人的钱。 穷人能有几个钱?就算赚了穷人的钱,他魏斗焕也会心有不安。 要赚就赚富人的钱,因为他们钱多,而且大多如赵家一般,都是些不干不净的钱。 劫富济贫,侠义所为。 “一半家产?” 赵世雄闻声一怔,立时冷笑道: “狮子大开口也不是你这般开的吧?你可知我赵家一半家产意味着什么?” 即便之前因为春伟舞弊案,赵家已经将京城内的瓷器生意,分出去一半。 但此刻赵家的家产也已经庞大无比,富可敌国谈不上,傲视京城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赵家一半家产,少说也有个上千万两银子,比起朝中三恒,只多不少,有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斗焕一张嘴便是上千万两银子,赵世雄自是觉得荒谬。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信云伯。” 魏斗焕正儿八经的道: “这份名单上关系着的,乃是朝堂之上十之八九的朝臣,人数之多,牵连之广,史无前例。” “赵家若有这份名单在手,别说千万白银,便是亿万白银那也是轻轻松松,轻而易举便能赚回来不是?” “信云伯不是一向高瞻远瞩么?而今怎么的变得鼠目寸光起来了?” 名单在手,赵家便能彻底打通朝廷关系,赵家的生意便能遍布整个大乾。 届时,赵家赚的便不再是京城达官显贵的钱,而是整个大乾的钱。 与这个相比,如今这千万两白银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373章 拉扯中试探 就在赵世雄与魏斗焕相互拉扯之际,郑元白从相国寺回城后,直接进了皇宫。 在鱼公公的带领下,郑元白迈着老迈的步伐,走进了御花园。 “臣郑元白,拜见太子殿下。” 身为当朝唯一国公,郑元白入朝不拜,乃是皇权特赐,故而见得太子,他也只是简单见礼,并未行跪拜之礼。 太子抬手,而后立刻又侍监拿来座椅,放在了郑元白身后。 “国公今日去了相国寺?” 待得郑元白坐下后,太子随即漫不经心的问道。 闻声,郑元白双手拄着手杖,叹道: “王爷将名单交给了魏斗焕,臣去晚了一步。” “由此不难看出,比起殿下,王爷更相信的乃是陛下。” “他将名单交给魏斗焕,魏斗焕断然不会再将名单交出,此番博弈,到底还是我们输了。” 其实一开始,郑元白便知道这份名单不会那么容易搞到手。 毕竟他都知道有这份名单的存在,皇帝岂能不知? 故而在与皇帝的几番博弈中,他先后以布防图,朝中三恒,乃至太子为筹码,想要迫使皇帝放弃这份名单。 可到最后,皇帝指挥着魏斗焕,不但连破数案,而且还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出马,前往相国寺。 只可惜,即便是他亲自出马,也未能得到名单。 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在此刻具象化。 而如今名单落入魏斗焕手中,郑家想要通过这份名单笼络朝臣的计划落空,皇帝得到名单,日后整顿吏治便是轻而易举。 这一场对决,郑家可谓完败。 “当初孤便告诉过国公,急功近利不是什么好事,国公非是不听,从韦智案到宋明铮案,从周五晟案到李悠扬,单飞举被杀案,国公之举,一次比一次急躁,一次比一次错漏百出。” “他魏斗焕深得陛下信重,如果连这点破绽都看不出,又岂会被陛下委以重任。” 太子说话时,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无奈,但更多乃是对郑元白的气愤。 想当初在京城数案连发,他便刻意偏袒了魏斗焕,好让满朝文武,乃至魏斗焕都以为自己是站在魏斗焕那一边的。 如此,他便能暂时打消皇帝对自己的疑虑,从而从魏斗焕入手,找到那份名单。 可谁知郑元白几番操作,不但打乱了他的部署,甚至还将名单直接送到了魏斗焕的手里。 在最近一次的赵家春闱舞弊案时,他身为太子,本就对赵家忍耐有限,可还是硬着头皮,听了王仲秋的建议,对赵家没有给予严惩。 可赵家呢? 赵家居然杀了唐德容。 “杀了也就杀了。” “但孤万万想不到的是,赵家杀了唐德容后,居然又让宋长乡等人落入魏斗焕手中。” “赵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孤早就提醒过国公,国公呢?国公死活不听也就罢了,反而还让李继先行如此阴谋,差点连孤也被牵扯进去。” “若非孤在望雁楼识破魏斗焕的诡计,只怕此刻早已在东宫等候陛下训斥。” 原来,太子其实早就知道了李继先与魏斗焕的“阴谋。” 李继先故意拉太子下水,其实就是为了向郑元白投诚,以示忠心,从而得到郑元白的信任。 当然,这件事也是郑元白授意。 因为只有把太子也拉下水,才能彻底把水搅浑,才能让李维屏分不清楚当前的局势,从而将名单交出。 只可惜,太子在望雁楼果断出手,直接将魏斗焕拿下。 按照太子目前所知来看,李维屏正是因为得知魏斗焕被下狱,所以这才将名单交到了魏斗焕手中。 因为只有这样,魏斗焕才能保命。 但太子不知道的是,李维屏早就将名单交给了魏斗焕,而魏斗焕之所以敢在望雁楼揭穿李继先的阴谋,“攀扯”太子,也正是因为名单在手,所以毫无畏惧。 换句话说,云鹤被刺案,李继先打算通过此事想要达到挑起大乾与沙国战争的阴谋,其实一直都是魏斗焕与郑家相互争斗的关键点。 只不过其中牵扯到太子,故而双方都只是在暗中布置。 太子不愿被牵扯其中,自然要出手。 可李继先毕姓李,虽不是皇亲国戚,但这个姓摆在这里,太子自然不能将他怎么样。 于是太子唯一能够处置的,只有魏斗焕。 而拿下魏斗焕,便是让皇帝做出决断,也是想看看皇帝到底对他这个太子,信任几何。 “李继先的这个李虽是陛下赏赐,但而今在朝中也可谓是独一份,今次殿下在望雁楼也并非没有收获,至少李继先日后会坚定不移的站在殿下这边。” 郑元白说着,脸上不见任何波澜。 望雁楼云鹤被刺一案,太子至少得到了李继先的支持,这对太子而言显然是好事。 日后在朝中,在军中,太子至少有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不用再像以前,可谓毫无着力点。 从这方面来看,太子不吃亏,反倒赚了。 “话虽如此,可孤还是担心啊。” “陛下从不轻易信人,如今如此信重魏斗焕,孤却将魏斗焕打入大牢,万一陛下震怒,事情就复杂了。” “那份名单至关重要,事到如今,国公可有补救之法?” 若能拿到名单,通过这份名单来改变当下朝廷的局势,对于太子而言自然是最好的。 可若拿不到名单,那对太子而言,便是最坏的结果。 毕竟当下的局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无论是李继先,还是魏斗焕,都“各怀鬼胎”,一旦让他们继续折腾下去,朝廷不支离破碎也得散架了。 问题的根源,始终还是在那份名单上。 闻声,郑元白神色微沉,直言道: “赵世雄已经去了刑部大牢。” “殿下虽看不上赵家,但而今能出面的也只有赵家。” 话到此处,郑元白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太子。 只见太子听到这话,嘴角不由掀起一抹不屑,继而道: “都到这个地步了,国公对赵家还如此深信,难怪与魏斗焕相争相斗毫无建树。” “赵家那点伎俩,孤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为何国公却始终坚信不移?” 对于赵家,太子实在没什么信任可言。 从春闱舞弊案至今,赵家可谓没有一件事做好过,刚才他言道赵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是对赵家最贴切的评价。 郑元白当然也知道赵家不值得深信,然而如今却没有头更好的办法,当即只得道: “殿下若是不放心也可以让秦家出手。” 此言一出,太子脸色顿时大变,目光瞬间森寒不已。 第374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用赵家一半家产换魏斗焕手中的名单,对于赵家而言,显然是赚的。 所谓家产,其实也就是钱银。 而钱银这种东西,没了可以再赚,而且以赵家在京城的根基,想要把这一半家产赚回来,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更为关键的是,倘若赵家得到名单,以这份名单上的朝臣的权力,得到他们襄助,赵家别说赚回这一半家产,便是赚上个数倍,也是轻轻松松。 简而言之,这个买卖,赵家稳赚不赔。 赵世雄当然也知道魏斗焕所言甚是,但他越是知道此举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越是犹豫。 要知道魏斗焕为对付他赵家,可谓费尽心思,就拿春闱舞弊案一事来说,魏斗焕绞尽脑汁,不但请了四个副考官去千牛卫属衙喝茶,甚至还上疏太子,请求将四个副考官全部换了。 可以说魏斗焕为了对付赵家,已然使出了浑身解数。 而今魏斗焕虽然落难,但罪不致死,也没有到绝境。 魏斗焕提出这样的要求,看上去很过分,很是狮子大开口,但实际上对他赵家而言,不过是毛毛雨,对赵家乃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魏斗焕如此,前后岂非矛盾? 一时间,赵世雄搞不懂魏斗焕到底想干什么,自然犹豫不决。 “怎么?” “信云伯不想要这份名单了?” 见得赵世雄半晌不曾回话,魏斗焕不由轻描淡写的问道。 可以看得出来的是,魏斗焕似乎已经看穿了赵世雄的犹豫,故而显得十分轻松,不紧不慢,不咸不淡,似根本没把此事当回事。 闻声,赵世雄淡淡一笑,也是不以为意的道: “名单,我自是想要。” “不过魏将军的这个要求嘛,不像是魏将军一贯以来的风格,我自是要多加思忖。” 魏斗焕一贯以来的风格,便是要么不做,要么做到底。 尽管前面几次大案,都有皇帝在最后时刻插手,导致魏斗焕无法顺藤摸瓜查到幕后真凶。 但魏斗焕的行事风格,已然成型。 无论是朝中三恒中的温家,还是谢家,亦或者是现如今的郑家,赵家,魏斗焕遇上他们,根本不见任何畏惧之色。 即便是郑孝圣,魏斗焕也是说要缉拿便要缉拿,中书下诏,让郑孝圣调任地方官那又如何? 他魏斗焕一样在渭水桥上将其拦住,抓回了金吾卫属衙。 故而在赵世雄的眼中,魏斗焕的风格便是不服输,不认栽。 可现在,魏斗焕居然服输了,认栽了,岂不古怪? “信云伯不是早就知道我缺钱么?” 这时,魏斗焕提到了一个被所有人都忽视了的问题。 那就是他魏斗焕真的,十分缺钱。 “俗话说,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我升任金吾卫将军以来,下面的兄弟要钱,上面打点要钱,府中花销要钱,日后迎娶杨家姑娘,庄家小姐,还有我那贴心妹妹悦心,也要钱。” “说句实话,若不是如此要钱,信云伯觉得我会用名单与你交易?” 当上了金吾卫将军以后,甚至还是金吾卫郎将时,魏斗焕通过其他手段赚钱的事便越发少了。 可他的花销却一直未曾少过,甚至因为事情太多,进宫的次数越发频繁,调动手下士卒办事的频率越发频繁,花销便越来越大。 他因韦智案,宋明铮案获得的那些钱财,早就一散而空,如今不过是苦苦支撑。 而现在又因为云鹤被刺案,即便他出得了刑部大牢,金吾卫将军的职位也会被革除,他赚钱的手段便更少了。 所以对他而言,用这份名单换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显然是最合理,也是眼下最紧要的事。 闻声,赵世雄不由一笑,眉眼间浮现些许质疑道: “若是如此,当初魏将军何不用犬子与我交换?” 是了,魏斗焕既然如此缺钱,那当初在百花楼,魏斗焕为何不收了赵季烟的钱,放了赵承炳呢? 若是赵季烟在百花楼出价太低,那后来在金吾卫属衙呢? 他赵世雄可是带了几十万两银票去的。 只要魏斗焕愿意做这个交易,几十万两银票瞬间便能赚到。 难道那时候魏斗焕不缺钱么? “呵呵,我想魏将军也未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身陷囹圄吧?”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候趾高气昂的魏将军,如何能想到会有今日,成为阶下囚” “魏将军现在想想那时在百花楼所言,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幽默?” 赵世雄冷笑着,脸上满是对魏斗焕的不屑与嘲讽。 当初在百花楼,魏斗焕言道百花楼不要这个公道,他魏斗焕偏要为他们主持公道。 那时候的魏斗焕何等的义正言辞?何等的正义凛然?何等的视钱财如粪土? 可而今呢? “而今身在这刑部大牢,魏将军还要为那些个贱婢主持公道么? “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拥有公道?魏将军在军中待得太久,是不是还以为京城诸事,当如在军中一般,赏罚分明,绝无错漏?” 话到此处,赵世雄脸上的讽刺之色一时更甚,只继续言道: “魏将军,透个底吧,到底要用名单与我做什么交易,直说了便是。” 原来,赵世雄根本就不相信魏斗焕只会为了钱,就用名单与他交易。 他之所以说这么多,除了想要落井下石讽刺魏斗焕,出口恶气外,更多的乃是质疑魏斗焕的真实目的。 闻声,好一阵都未曾开口的魏斗焕,终是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不见任何风浪,只显得惬意轻松。 “信云伯既然如此聪明,为何不猜上一猜?” “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做成此局,你猜我想要的是什么?” 从得知郑家,赵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份名单开始,魏斗焕所做的每一步,都是在营造此局。 无论是抓赵承炳,还是夜探相国寺,亦或者是在云鹤被刺案前后对太子不敬。 为了达成今日之局,魏斗焕可谓煞费苦心。 而赵世雄的到来,便意味着此局已成。 那么魏斗焕做成此局的目的是什么呢? 听得魏斗焕此言,赵世雄收起了脸上的轻视与嘲讽,眼神一下子变得凛冽起来。 因为他知道,他与魏斗焕的交锋,从此刻才真正开始。 什么一半家产,什么缺钱,不过是魏斗焕骗人的把戏,魏斗焕走到这一步,难道仅仅是为了钱? 可名单,他赵家势在必得,无论魏斗焕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从魏斗焕这里得到名单。 于是,在思索良久后,赵世雄眯着眼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375章 我说到做到 刑部大牢内,当魏斗焕与赵世雄将所有场面话都说完以后,两人的交锋便正式开始了。 眼下的情况是,魏斗焕被太子下狱,无论太子给魏斗焕定什么样的罪名,魏斗焕从此间离开以后,金吾卫将军的职位肯定是保不住了。 但魏斗焕也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将名单交出去,因为这是他用来保命的最后手段。 赵世雄想得到名单,岂能是付出一半家产如此简单? 面对魏斗焕提出的问题,赵世雄思索良久才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觉得,这就是魏斗焕做成此局的目的。 现在魏斗焕的情况,也确然符合。 只是,死,谁都看得见。 可是生呢? 魏斗焕将自己关进刑部大牢,即便出去了也会被革职,如何继续在长安生存下去? 所以这个“生”,该如何解释? 正当他思索着如此解释这句话时,魏斗焕却笑道: “我将自己关进这刑部大牢,等待朝廷定罪。” “就算出去,也不过是庶民一个,无法再威胁你赵家,更别提你赵家背后的郑家。” “只是如此一来,赵家便折断了陛下在京城最锋利的刀。” “而我的生路,也就在这里。” 这的确是一个局,一个阴谋。 只是魏斗焕的这个局,这个阴谋,乃是他自己以身入局,以自己为诱饵。 听到这话的赵世雄顿时恍然大悟,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片骇然之色,眼神之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恐惧在眼睛里流窜,不多时便覆盖在整张脸上。 “你!” “你......” 他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喉咙,却又无法说出,一时之间只惶恐至极。 好一阵过后,他才盯着魏斗焕摇头道: “这世上竟有你这般丧心病狂之人?!” “我不信......我不信!” 他的确难以相信,因为当他知道了魏斗焕的阴谋后,他瞬间脊背发凉,浑身冷汗直流。 就好似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下一刻便要砍下来也似。 那种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的感觉,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忐忑与恐惧,无论如何挣扎,最终都只是徒劳,绝望之感瞬间涌上心头。 “陛下为何独独降罪于我赵家?” “此事分明是太子殿下所为!” 事情,表面上看乃是太子将魏斗焕打入刑部天牢,所以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太子折断了皇帝在京城最锋利的刀。 即便皇帝怪罪,那也只能怪罪于太子。 而为了一把刀,怪罪太子,搞得父子之间不和,皇帝显然不会这么做。 这也就是赵世雄为什么敢前来刑部大牢,与魏斗焕做交易的原因。 但这件事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是啊,我被打入刑部大牢,的确是太子殿下下的令。” “可如果没有李继先的阴谋,没有李继先教唆太子,太子殿下又岂会在云鹤被刺案中说出那些失信于天下的话?” “事情总归要追根溯源,什么人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一个都跑不掉。” 魏斗焕话到这里,微微一顿,继而接着道: “李继先为投效郑家,得到郑家的信任,故而才有此举,陛下若是怪罪,李继先也有话说,因为当初他儿子乃是被韩玉京所杀,他想杀韩玉京报仇,自然要先对付我。” “可杀李悠扬的韩玉京,那时候他是谁的人呢?” 郑家。 当初韩玉京受郑孝圣的命令,杀死了李悠扬与单飞举,故而导致李继先不得不通过挑起太子与魏斗焕的矛盾,从而来对付魏斗焕。 于是,追根溯源后,这一切的一切,郑家才是罪魁祸首。 “既然郑家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罪责全由我赵家来承担!” 赵世雄听到这里,一时更为激愤。 他此刻终于知道魏斗焕为什么要做成此局了,为什么要住进这刑部大牢了。 因为只有魏斗焕真正陷入绝境,才能让皇帝不得不做出抉择! 换句话说,倘若魏斗焕在京城一直与郑家这般不温不火的争斗着,一来没什么大的结果,二来也引不起什么样的注意,皇帝爱管管,不管也就拉倒,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 可如今魏斗焕被下狱,皇帝在京城的部署即将被打乱,皇帝岂能坐得住? 皇帝若是坐不住,就必然出手。 而正如魏斗焕刚才所言,这一切既然都是郑家引起的,皇帝出手,对付自然是郑家。 但问题就在于,今日来刑部大牢与魏斗焕做交易的不是郑家,而是他赵家。 赵世雄知道自己上当了,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到底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当。 只听魏斗焕淡淡言道: “陛下若是想动郑家,早在韦智案时,便已经动了,又何必等到现在?虽说现在乃是特殊时期,为了确保陛下在京城的部署,陛下不得不对郑家出手。” “可即便如此,陛下也要考虑整个京城,以及朝廷内部的局势平衡,一旦陛下打破了这种平衡,朝局便不受控制,太子殿下刚刚理政,一切都还未彻底熟悉,留给太子殿下如此局面,谁敢保证大乾的基业不会被毁于一旦?” 这是皇帝必须要考虑的事情,身前事和身后名,对于皇帝而言一样重要。 “于是在这个基础上,陛下对郑家动手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了。” “但这件事又不能没有个说法,总不能郑家折断了陛下在京城的刀,陛下一点儿反应也无吧?如此这般,陛下的脸往哪儿搁呢?” “俗话说,柿子挑软的捏,陛下不能对郑家动手,难不成还不能对你赵家动手?” “你如此这般想要名单,不就是为了能够保证赵家日后在京城的地位么?” “可为了保证你赵家在京城的地位,赵家便能肆无忌惮的挑衅皇权?” 事情到这里,已然水落石出。 赵家想得到名单,通过笼络名单上的那些朝臣,来保证赵家日后在京城的地位。 此举,若是小打小闹,若是暗中沟通,倒也无甚关系。 正如赵家在春闱之中所做的那些事一样,皇帝说什么了吗?皇帝一句话也没说,压根儿就装作没看见。 可事情一旦闹大,甚至严重到将魏斗焕这个金吾卫将军都被革职。 皇帝岂能继续视而不见? 严禁外戚干政,乃是皇帝即位之初就定下的国政国策,赵家一而再,再而三,甚至明目张胆的笼络朝臣,不是挑衅皇权是什么? 如此,皇帝对付赵家,便是理所应当之事。 而魏斗焕费尽千辛万苦布置此局的目的,也就是彻底达成。 “我说过要与你赵家不死不死,我说到做到。”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大牢里外一时死静。 第376章 我想让这个世界变得不一样 魏斗焕与太子的计划,说到底,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计划。 通过魏斗焕与鱼公公说的那些话,铺垫矛盾。 而后在李继先的帮助下,太子假装受到挑唆,意欲挑起大乾与沙国的战争,魏斗焕在望雁楼内直面拆穿,激发矛盾。 再到太子将魏斗焕下狱,等候处置,扩大矛盾。 让所有人都以为魏斗焕与太子已然势同水火,也让所有人都以为魏斗焕要为自己的自作聪明付出代价,陷入绝境。 如此,郑家与赵家便不约而同掉入魏斗焕早就设计好的陷阱之中。 赵家自是不用多说,太子对赵家本就没什么好感,经此一事,皇帝只怕也会对赵家彻底失去耐心,赵家的下场,几乎是可以预料的。 赵世雄将整件事在脑海中来回转动了不知多少遍,陡然发觉自己竟毫无破局之法,一时间更是惶恐不已,眼神中的骇然瞬间弥漫开来,尽数显现在脸上。 他怔怔地盯着魏斗焕问道: “为了一个唐德容,为了一个唐怀朝,真的值得么?” 此言,有两层意思。 一层意思自然是表面意思,魏斗焕为唐德容,唐怀朝父子,不惜以身入局,设下如此圈套,唐氏父子当真值得魏斗焕这样去做么? 而另外一层意思则比较特殊,因为赵世雄并未把这句话说完整。 整句话的完整版应该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了唐氏父子,你魏斗焕想要与我赵家鱼死网破,当真值得么? 赵家在京城经营这么多年,根深蒂固乃是必然。 就算没有名单,就算赵家乃是皇亲国戚,无法与朝中权臣相交,可赵家的身份却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的。 皇帝就算要处置赵家,赵家拼死反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届时魏斗焕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要知道,此刻魏斗焕乃是待罪之人,赵家在皇帝的处置下来之前,难不成不能对魏斗焕出手? “看来信云伯始终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非要与你赵家不死不休。” 魏斗焕轻叹一声,不由为赵世雄的智商感到焦虑。 他一直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正是因为聪明人往往能最快体会他的用意与目的,从而做出相应的反应。 可类似赵世雄这等蠢人,他实在没什么打交道的兴趣,因为实在无趣得紧,什么话都要自己来解释,累得慌。 “那你到底是为何!” 赵世雄怒吼一声,满眼皆是说不出的怨恨之色。 走到这一步,赵家的命运可谓已然注定。 在这样的情况下,此刻赵世雄更想知道的,便是魏斗焕费尽心机与赵家不死不休的原因。 所谓死要瞑目,不外乎就是这么个道理。 “因为我想让这个世界变得不一样。” 魏斗焕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 接着,大牢内外再度一片安静。 赵世雄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眼神直呆呆的盯着魏斗焕,困惑与迷茫同时在他的脸上浮现。 他将魏斗焕的这句话在心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弯,却始终搞不懂魏斗焕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一时间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就好似看到了一个从未有过任何印象的东西,瞬间的错愕让他忘记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思考眼前看见的东西。 以他赵世雄的见识,这世上能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感到困惑不解,难以置信呢? 原本是没有的。 大风大浪,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要说见识,他的见识不知是魏斗焕的多少倍。 可也正是因为他的见识太多,所以当他听到魏斗焕这句话时,他陡然发现魏斗焕这句话竟没有半点破绽可言,更没有他所想象的利益关联。 魏斗焕的目的竟然如此纯粹! 他的那些见识经验,在此刻竟然无一能够用上! 于是,他的惊愕在此刻尤为明显,以至于让他无法镇定下来,换个角度思考。 “在类似你这样的权贵的眼中,唐氏父子的命,不算命。” “他们的前途与未来,自然也不算什么,譬如你们眼中的蝼蚁,他们生与死,与你们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实在不值得你们多花一份心思去关注。” “可你们看不见,并不代表我看不见。” 魏斗焕话到这里,微微一顿,脸上顿时流露出一抹自嘲之色: “我这个人,最是看不惯别人恃强凌弱,看不惯权贵把普通人当成蝼蚁。” “我想改变这个世界,可我力量又太小,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选择从最基础的事做起,无论是巡街使,还是巡城御史,亦或者是羽林郎将,金吾卫将军,我一步步走到现在,其实都只是在争取这一件事,那就是让所有人都变得平等。” 从崔谨书开始,魏斗焕便始终秉持着如此信念,时至今日,不曾改变分毫。 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对这个世界的承诺。 人这一辈子,总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有人选择留下自己的墨宝,以供后世之人瞻仰收藏。 有人选择留下自己的钱财,以供后人大树底下好乘凉。 也有人选择留下自己在官场之中的影响力,以供后世之人铭记缅怀。 更有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留下一段传说。 可魏斗焕要留下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个道理,一个所有人都应该懂得的道理。 “就算我现在死在此间,日后当人们谈起我时,也总会想到我在长安城内所做的那些事,后来人不一定能够做到,但他们肯定会知道我这样做过,尝试过。” “无论结果如何,我自不必感到遗憾,不必感到懊悔。” “试一试,总归是没错的。” 魏斗焕话到这里,不由笑了。 不过这一次不是自嘲,而是释然的笑了。 “你既然将唐氏父子的性命视若草芥,那对不起,我便与你不死不休。” “你说我是为了他们,其实我是为了我自己,无论名也好,利也罢,无论我是否能得到,我都会这样去做,只为满足我心里那一点不算大的抱负与志向。” “名单就在这里,你要,就拿去。” 魏斗焕从怀里掏出名单,放在了牢门外。 事到如今,名单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 即便赵世雄现在拿去,也已经无法改变即将发生的事。 看着那份近在咫尺的名单,赵世雄的眼神里再无之前的热切。 相反的是,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数之不尽的苦楚与悲哀。 他怔怔的望着名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火辣辣一片,好似被人猛抽了几个耳刮子,疼痛至极。 第377章 再看看 钦州别院之中,皇帝正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坐在躺椅上查看着手中的奏疏。 祁昌端着茶站了好一阵,始终不见皇帝得闲,当即出声道: “陛下,您都已经看了两个时辰了,该歇歇了。” 说着,祁昌上前一步,躬身弯腰,双手奉上茶盏。 皇帝见状,当即接过茶盏。 可当他打开茶盏,闻了一闻,脸色顿时大变: “又是这劳什子玩意儿,老子天天喝天天喝,没病也喝出病来了!” 此言一出,立时吓得祁昌急忙拜跪在身前道: “陛下,保重龙体要紧啊!” 皇帝的病情不断恶化,最是知道内情的,只有祁昌与几个关键御医。 闻声,皇帝深吸一口气后,这才没好气道: “我都这个年纪了,我身体怎模样我还不知道?” “天天弄这玩意儿给老子喝,老子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赶紧的,去弄点肉来吃。” 因为要忌口,皇帝的饮食,祁昌按照御医的交代,十分严格的做了指示。 跟着皇帝亲征的御膳房内的几个厨子,自是不敢擅作主张,祁昌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 如此,皇帝已然半个月没有吃过浓油重味的东西,肉食更是一点儿没见着。 “老子当王爷那阵,你就说这吃不得那吃不得,现在老子当了皇帝,还是这吃不得,那吃不得的,那老子这个皇帝不是白当了?” “赶紧的,别他娘的磨蹭,赶紧去弄点肉来吃,老子都馋了半个月了。” 皇帝的身体如何,除了祁昌喝御医外,皇帝自己也是知晓的。 可越是知道怎么回事,他越是不再关注。 活到这个岁数,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太子,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祁昌闻声,知道拗不过皇帝,当即去了。 而在祁昌走后,黄公公这才捧着一大堆奏疏再度走了进来,见得皇帝脸色不对,当即出言问道: “陛下,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每天几十道奏疏从长安八百里加急送到此处,黄公公对奏疏之上的事可谓丝毫不晓。 尽管皇帝许给他先行翻阅之权,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却始终未曾先皇帝一步翻阅奏疏。 闻声,皇帝坐回躺椅后淡淡道: “还不是那档子事。” “几个老东西,临老临老还不安分,非要给老子整出这许多事来。” “你看看,老子派回去的人,他们都敢关进刑部大牢!” “老子是病了,但是不死了!” 魏斗焕被关进刑部大牢之事,自然也在这些奏疏之中。 对于此事说的最详细的乃是裴行远。 裴行远在奏疏重,详细描述了云鹤被刺一案,也详细描述了有关名单之事,故而皇帝一眼便看出太子将魏斗焕关进刑部大牢,并非是太子的本意。 而太子这么做,也是为了麻痹那些个老东西。 听到此事,黄公公点点头道: “陛下,魏将军煞费苦心的与太子殿下演这么一出,还不是为了将赵家彻底扳倒?” “魏将军的能力,您是知道的,既然魏将军选择了此道,那自有他的办法。” “陛下也不是一直没找到动赵家的理由么?经此一事,陛下只要想动赵家,便是师出有名,再无任何后顾之忧了。” 魏斗焕深陷刑部大牢,看上去请款不太好。 可事情归根结底还需要人来负责,从李继先到太子,从太子到郑家,从郑家再到赵家。 黄公公知道,皇帝若是想找个人来背锅,赵家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光扳倒一个赵家有屁用?” “那几个老家伙躲在暗处不露面,便是将赵家逐出京城,也伤不到他们分毫。” “都他娘的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这么不安分,要我说,一开始就该把他们全都抓起来,统统送进相国寺!” 当年皇帝能够将李维屏这个王爷送到相国寺,而今自然也能将剩下的那几个老东西送到相国寺。 反正他是皇帝,他的命令,谁敢违抗? “陛下。” 谁知黄公公却是笑着道: “陛下说笑了,若是如此,相国寺早就人满为患了。” 话音落下,皇帝与黄公公皆是仰头大笑不止。 好一阵后,皇帝才停下笑声道: “魏斗焕这回干的不赖,也算是帮了老子大忙。” “你倒说说,这回该赏他点什么?” 黄公公闻声却道: “太子殿下不是要革魏斗焕的职么?” 说到此事,皇帝当即点头道: “是了,他想夺权,也是有点骨气,但老子的权,岂是那么容易夺去的?” “这小子以往整日在东宫读书,老子生怕他把脑子读坏了,此番让他监国,也是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现在看来,还差得远呐。” 皇帝对太子可谓寄予厚望,不然也不会特地交代他要多读《诫子书》。 但太子显然还没达到皇帝的期望。 此次与魏斗焕合谋,看上去乃是帮助魏斗焕,但实际的小心思,皇帝却看得分明。 “殿下刚刚接手政务,一切都还未熟练,陛下多给殿下一些时间,殿下自会应对自如。” 黄公公安慰一番后,继续道: “既然殿下要革魏斗焕的职,陛下何不将金戎国主之事传旨给中书?” “也好让京城那些人知道,魏斗焕为何会被陛下派回去,同时也让他们知道魏斗焕在北境到底都干了什么事。”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一是可以彻底稳固魏斗焕在京城的地位,让魏斗焕日后可以再无任何后顾之忧的行事。 二是能够给京城的这些人敲响警钟,使得原本已经混乱的京城局势,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控制,未免到最后,皇帝对局面失去掌控。 当然,这样做,也会让太子倍感压力。 毕竟太子要革职,皇帝却要给魏斗焕升官,太子没压力才怪。 “现在就透底,是不是太早了点?” 皇帝面带迟疑的道。 闻声,黄公公想了想道: “陛下是想再看看魏斗焕的本事?” 其实魏斗焕在京城的表现,对于皇帝而言,已经十分亮眼。 无论是韦智案,还是宋明铮案,亦或者是后来的春闱舞弊案,魏斗焕的表现都可谓可圈可点,在这些事当中处理得游刃有余。 黄公公以为,这时候透底,显然是对魏斗焕帮助最大的时候,如此便能让魏斗焕继续为皇帝赴汤蹈火。 但皇帝却还是摇了摇头,而后道: “现在不能透底,这小子不会这么简单被太子弄趴下的。” “再看看,再看看。” 第378章 整个计划 当赵世雄得知魏斗焕整个计划的最终目的时,同时也知道了赵家即将面临的巨大天灾。 魏斗焕下狱,皇帝当然不会去责备太子,也不会去怪罪牵扯其中的李继先,郑元白。 皇帝只会对他赵家出手。 以前,皇帝都赵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赵家干的那些事,都是小儿科,根本不值得皇帝出手。 可现在,赵家居然敢对魏斗焕出手,甚至联合郑家,意欲将魏斗焕这把刀折断! 这是什么? 这难道不是要对皇帝动手么? 皇帝还能忍? 一思及此,赵世雄在短暂的沉默懊恼后,顿时心急如焚,急忙把面前的名单扔进了牢门内。 “我不要......我不要名单!” “你收回去,你收回去!” 这份名单,现在谁拿谁死。 见得赵世雄尚有一丝理智,魏斗焕当即笑道: “我原本以为信云伯会将名单拿去呢?” “用这份名单去换赵家满门,其实也未尝不可,不是么?” 而今赵家唯一的希望,按理来说,应该是拿着这份名单,上交给皇帝。 如此一来,赵家才有继续存活在京城的可能。 但赵世雄此刻也已然看清,这份名单就是催命符,他不但拿不得,甚至拿了以后也不能上交给皇帝,更别提让皇帝饶赵家一次了。 要知道,因为这份名单,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长安城内发生了多少事? 别的不说,就光说宋明铮一案中的布防图。 一旦他拿了这份名单,那就说明当初布防图一事,赵家也有参与。 皇帝岂能容赵家继续在京城存活? 故而此时此刻,这份名单,只能留在魏斗焕手上,也只能由决定如何处置。 “刚才的交易,我分一半家产于你,你帮我在陛下面前解释,如何?” 冷静下来以后,赵世雄抬头看向魏斗焕,神色严肃的问道。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他终于想起来能够救赵家的,乃是魏斗焕。 因为只有魏斗焕这个绝对的当事人,才能帮赵家解释清楚。 春闱舞弊案,乃是郑家的谋划,郑家为的便是这份名单,也是郑家主动拉拢的赵家,不然以赵家几人的智商,如何能够将春闱舞弊案做得如此周密? 想当初在春闱舞弊案中,饶是魏斗焕也差点陷进去。 闻声,魏斗焕当即笑着反问道: “现在信云伯知道我为何要在此等你了吧?” 刚才赵世雄刚来的时候,魏斗焕便说过,他在这里等了许久,等的便是赵世雄。 而赵世雄听到这话,心神巨震,脸色瞬间大变道: “所以你从一开始便知道我赵家在劫难逃?” “只能求助于你?” 只听魏斗焕道: “一开始?什么一开始?我整个计划的目的便是这个,你说我从时候开始知道的?” 原来,魏斗焕从鱼公公讨论太子那会儿开始,便制定了这个计划。 通过与太子生出矛盾,经过云鹤被刺案来激发矛盾,然后让所有人都以为魏斗焕身陷绝境,最后将事情彻底闹大,以至于魏斗焕被下狱,皇帝不得不插手。 而皇帝一旦插手,自然要找人背锅。 这刚认,无疑便是赵家。 “所以,李继先在云鹤被刺案时所计划的阴谋,也是你的主意?” 赵世雄难以置信的望着魏斗焕问道。 只见魏斗焕摇头道: “不是我的主意,是他自己想的。” “不过他与我商议时,我给过不少建议倒是真的。”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拖到最后一天才去揭开真相?” 原来,魏斗焕在得知云鹤被刺杀以后,第一时间赶到官驿望雁楼时,便已然猜到了真相。 只是当时他觉得此事可以利用,可以借用此事来激发自己与太子的矛盾,从而让整场戏更为逼真,于是一拖好几日都不见动静。 其实他不是没有动静,他只是得到了李继先的通知。 李继先也知道此事可以利用,毕竟要报仇,只能先打入敌人内部,也就是郑家。 而云鹤被刺,李继先若能顺理成章的挑起大乾与沙国的战争,郑家自然喜闻乐见。 即便不成,李继先也能通过此事,也向郑家表明态度。 于是魏斗焕建议李继先去跟太子商议,让太子也加入其中。 所以,当时在望雁楼,其实魏斗焕一早就知道李继先与太子的计划,但是他故意一步步揭开真相,为的便是当众戳穿李继先与太子的计划,从而使得自己与太子的矛盾彻底被激化。 如此一来,太子便有了足够的理由将他下狱。 而这整个过程中,魏斗焕始终扮演着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角色。 直到此刻,他才能彻底卸下伪装,将计划和盘托出。 “要想对付你赵家,那就必须让郑家置身事外。” “而郑家在朝中势大,郑元白想插手的事,我要如何才能让他望而却步呢?” 魏斗焕话到此处,嘴角微微上翘,掀起一抹弧度道: “我被太子殿下下狱,一个朝廷从三品的金吾卫将军被下狱,这便是天大的事,而且我的背后又是陛下,陛下一旦过问,那便是上达天听的事。” “这种事,既不关系到兵权,又不关系到郑家在京城的利益,不过是我,太子,陛下三人之间的事,郑家便是再有权势,只怕也不好插手其中吧?” “于是,陛下迟早过问,一旦过问,事情便能立刻变味儿,太子殿下与我的计划,一步步走到现在,岂能在最后一刻出现差错?” 是了,当皇帝过问此事,名单便会立刻出现在皇帝面前。 而当皇帝得知赵家如此这般居心叵测之后,还会继续容忍赵家么? “换句话说,我不能直接将名单交给陛下,但我若深陷牢狱,陛下主动问起,这份名单便是你赵家最大的罪证。” 主动将名单交给皇帝,那是邀功。 可魏斗焕先深陷牢狱,被皇帝问起,魏斗焕不得不交出名单,那便是赵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扰乱纲纪。 毕竟,名单牵扯极广,魏斗焕慎重考虑,也是情理之中。 倒是赵家,竟将皇帝的国策视若无物,甚至还对魏斗焕出手,皇帝一旦得知,赵家的末日便来临了。 至此,魏斗焕为什么要对付赵家,又是如何引导赵家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所有谜题都全部解开。 赵世雄听完后,顿如泄气皮球,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脸上尽是生无可恋之色,眼睛里再也没有一点儿光。 他没想到,自己在京城混了几十年,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给下了套,而且还是个死套。 他更没想到,这一局,他会输得这么惨,可谓输得体无完肤。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满是绝望。 第379章 自作孽,不可活 当魏斗焕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赵世雄听罢,脸上顷刻间再无血色,只剩下一片苍白。 他知道魏斗焕此举天衣无缝,也知道魏斗焕乃是皇帝在长安最锋利的刀,太子将魏斗焕下狱,不过是为了让皇帝亲自插手此事。 名单事小,皇权事大。 赵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皇权,是可忍熟不可忍,经此一事,皇帝必定拿赵家开刀! “魏......魏将军!”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开口,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一思及此,赵世雄心神一震,从惊愕之中醒来,朝着魏斗焕慌忙求助。 魏斗焕既能给赵家下套,让赵家走上绝路,自然也能救赵家。 “只要魏将军愿意出手相助,我赵家日后唯将军是从,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赵世雄竟直接跪在了牢门之外,脸上尽是肉眼可见的恐惧在蔓延。 在这件事中,能够救赵家的其实有三人。 一个是太子,只要太子愿意息事宁人,魏斗焕自然也不好拂了太子的面子。 另外一个是郑元白。 以郑元白在军中的实力,只要郑元白向皇帝说项,皇帝自然也不好强行对赵家出手。 只是,无论是太子,还是郑元白,此刻都绝不会出手帮助赵家。 首先太子对赵家本就没什么好感,再加上春闱舞弊一案,赵家将自己在太子面前最后一点信任也都尽皆消磨殆尽,此时此刻太子对赵家,可谓恨之入骨。 其次郑元白也绝不会为了所谓的皇亲国戚而向皇帝说项,因为那样的话,只会显得郑家在朝中结党过甚,郑元白又不糊涂,岂不知此举乃是自取灭亡? 而最后一个能救赵家的,便是魏斗焕。 只要魏斗焕愿意在皇帝面前为赵家说项,那效果肯定比太子和郑元白前去说项要好得多。 毕竟魏斗焕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魏斗焕想帮助赵家,自然有魏斗焕的考量,皇帝本就指着魏斗焕在京城替他斩杀邪祟奸佞,岂会在这时候与魏斗焕背道而驰呢?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魏斗焕无动于衷的应道,说完后,脸上不由自主泛起一丝笑意。 这一番笑意,一看便是十分自然轻松的笑意,不见任何情绪在其中,目光之中的从容更是将这种轻松彰显到了极致。 是啊,魏斗焕辛辛苦苦布置如此惊天之局,为的便是将赵家连根拔起,此时此刻眼看大事将成,他岂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而且,他魏斗焕之所以对付赵家,为的便是让整个世界变得不一样,尽管这只是一件小事,可从小事做起,不正是他一直以来的计划与愿景么? “魏将军!” “只要魏将军愿意出手相助,别说一半家产,便是让我赵家倾尽所有,我赵世雄也绝对眉头都不皱一下!” “恳请魏将军看在钱的份上,出手相救!” 赵世雄情绪一时变得有些激动,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好似声音不大,便无法彰显出他的说一不二,便无法体现出他求魏斗焕相助的真心实意。 可他越是如此,魏斗焕脸上的笑意越盛。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赵家为何会倒在我手里。” 魏斗焕嘴角微翘,掀起一抹弧度,淡淡道: “赵家走到今日,除了你赵世雄的贪心不足外,最让我愤怒的便是似你们这等人,总以为权钱便能解决天下一切之事,草菅人命,为非作歹都无需付出代价!” “唐德容,唐怀朝父子为何而死?我金吾卫的那些个兄弟为何而死?” “你以为凭你赵家那点钱便能当真让我改变主意?” 话到此处,魏斗焕一声冷笑,眉宇间尽是说不出的义愤填膺。 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也不能是这样。 至少在他的认知里,在他的世界观里,不该如此。 以前他没得选,无法改变,只能听天由命,所以他认了。 可如今峰回路转,当他拥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时,即便是一件小事,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会尽力去争取。 人活着,总该留下点印记。 “魏将军......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赵家,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只要你能救我赵家,我赵世雄甘愿为将军当牛做马,在所不惜。” 赵世雄彻底慌了,因为他知道此事一旦盖棺定论,大罗神仙也难救。 刚才还有些骨气的没有说出“求”这个字眼,然而此刻已经由不得他,他朝着魏斗焕接连磕了好几个头,直砰砰作响,也不曾停下。 而他颤抖的声音,更是将他内心的惶恐体现得淋漓尽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在牢狱,而魏斗焕在外面。 就在这时,王煜带着千牛卫,从天牢的另外一头,在高硕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赵世雄,你干扰国法,扰乱朝纲,太子有令,将你缉拿归案,跟我们走吧!” 事情到这一步,终于收尾了。 王煜嘴上说的是太子有令,但此间谁不知道这是皇帝的命令? 若无皇帝的命令,谁能让千牛卫动手抓人? “魏将军!” “魏将军!” 赵世雄急忙连连大喊。 然而魏斗焕的脸上只是显而易见的无动于衷,甚至眼角还残留着一丝嘲弄。 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对于赵家,赵世雄,魏斗焕心中没有半分怜悯,有的只是看见其下场后的心神舒畅。 那些死在赵家手中的冤魂,此刻终于可以得到安息了。 “魏将军!” “你别忘了还有林维申!” 这时,就在王煜让千牛卫士卒上前将赵世雄架起来,准备拖走之际,赵世雄却忽的大喊了一声。 魏斗焕闻声一震,脸色顿时微变。 “什么林维申?你说清楚!” 见状,王煜当即就在此处审问了起来。 然而赵世雄却并未回答他,只眼神之中泛起一丝凶狠,盯着魏斗焕道: “春闱舞弊案是魏将军一手查办的,也是你上疏请求换人的,林维申成功进入朝堂,被选入都察院,这里面难道没有你魏将军的责任?” “当年林家之事,陛下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赵世雄的话音落下,原本惶恐至极的他,此时竟变得嚣张起来,语气之中尽是威胁的味道。 而听到“林家之事”几个字,王煜瞬间反应了过来。 林维申与当年林家之事有关,而今被选入都察院......难不成林家想翻案? “魏兄!” 一思及此,王煜急忙看向魏斗焕,正要问个清楚,谁知魏斗焕却摆手阻止了他。 而后只见魏斗焕眼神微沉的看着赵世雄道: “陛下的过失,自有太子框补,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带走!” 第380章 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连带着将赵世雄缉拿归案的一起的,还有将魏斗焕无罪释放的命令。 而这个命令,是太子下的。 “陛下的命令只是将赵世雄,赵世平缉拿归案,并未提及如何处置魏兄。” “太子殿下得到陛下的旨意后,便让我即刻放了魏将军。” 高硕身为刑部侍郎,从刑部大牢放个人,自然不需要杨焕之亲自前来。 魏斗焕闻声点了点头,却是并未多言。 其实他心里清楚,皇帝之所以没有提及如何处置自己,说白了乃是想给太子一个表现的机会。 自己是太子关进这刑部大牢的,即便要将自己无罪释放,那也只能让太子下令。 如此才能彰显出太子知错认错改错的品质,才能让满朝文武以及天下百姓都知道,太子并非是个固执己见,任何事都妄想乾坤独断的独夫。 要想治理好这个天下,皇帝需要帮手,太子日后也需要帮手,今日让太子下令放了自己,不但可以体现出太子知错能改,难能可贵的品质,还能彰显出太子虚怀若谷,虚心纳谏的君王气度。 要说皇帝在培养太子这件事上,以前可能没时间,但现在可谓是用心良苦。 “魏兄,林维申的事,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这时,王煜命人将赵世雄带回千牛卫属衙后,便掉转回头,看着魏斗焕皱眉问道。 林维申既是林家之人,此番进入都察院,自然不会是充当御史这么简单。 当年林家之事,满朝文武皆是闭口不言,视而不见,其中原委,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若是林维申当真掀起当年的旧案,皇帝的颜面往哪儿搁? 而他魏斗焕身为查办春闱舞弊一案的主要负责人,竟然让林维申混了进去,还被选入了都察院,皇帝又会如何看待魏斗焕? “此事我与你家老爷子商量过,当年之事他比我们清楚,此事交给他去办。” 出得刑部大牢,魏斗焕当即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但脸上并未有多少喜悦之色,看上去十分平淡。 王煜接着问道: “可林维申一事,你既知道,为何不上奏给陛下?” 此事非同小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魏斗焕都应该上奏皇帝才是。 可魏斗焕事到如今,一点儿动静也无,岂非故意蒙蔽皇帝? “陛下已经知道了。” 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不是我不上奏给陛下,是都察院选林维申进入都察院时,陛下便已经知道了。” 当初崔明佑在向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便猜到皇帝已经知道此事。 因为都察院选人,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总归是要到中书请旨的,而中书也会象征性的给皇帝去一份奏疏,说明原由。 故而都察院选林维申进入都察院时,皇帝便已然从中书得到了这个消息。 皇帝既然没有提及,他魏斗焕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毕竟纠皇帝的错这种事,他当真还没干过。 回到金吾卫属衙,赵振,马成,韩玉京等人纷纷围了上来。 见得魏斗焕安然无恙,毫发未损,众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俺就说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嘛,你看,活蹦乱跳的又回来了。” “嘿嘿。” 牛山在心里早已将魏斗焕当成了自己的再造父母,虽然嘴上不说,但此番魏斗焕被抓,最担心的便是他。 此刻见得魏斗焕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最高兴的也是他。 一旁的赵振忙道: “是啊,将军神通广大,自有办法逢凶化吉,那些奸佞之徒,如何能够伤得将军一根毫毛?” “不过将军,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提前跟兄弟们说说,这些天兄弟们都担心死了。” 当日赵振与马成等人曾去找过董少卿,希望董少卿能出手相助。 可谁知董少卿却让他们各司其职,不要管魏斗焕被抓一事。 这几日,赵振等人可谓心急如焚,好在魏斗焕没出什么事,此刻免不了抱怨两句。 此番魏斗焕设计引赵家入彀,可谓险之又险,要知道一旦太子假戏真做,当真采取行动进行夺权,皇帝身在钦州,鞭长莫及,魏斗焕只怕进去了便再也出不来了。 这种事,赵振等人这辈子都无法想象。 “哎呀,将军这几日在天牢内肯定没吃好睡好,你们就不能让将军先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再说嘛?” 这时,蔡明站出来道: “将军,赶紧回家吧,准夫人们这几日肯定也着急了。” 要说最善解人意的,那自然还是魏斗焕亲自培养的蔡明。 这一番话,可谓说到了魏斗焕的心坎里。 闻声,魏斗焕点点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但他并未立刻返回魏府,而是将众人叫到一起,交代道: “赵家被连根拔起,最差的结果也是驱逐出京,如此一来,我们便算是打了后宫娘娘的脸,未来京城内要发生的事,可能更加出乎我们的想象。” “所以日后你们在城中巡使之际,一定要万分小心谨慎,不可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把柄口舌,更不能与皇宫内的人扯上关系。” 这是第一点。 赵家身为皇亲国戚,在京城的力量不容小觑,即便此番被连根拔起乃是皇帝的意思,可赵家的残余势力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最为关键的是,后宫娘娘的手段,魏斗焕以前看电视剧,电影以及小说,那是门儿清,比之男人,更为阴险狠辣。 一旦与这些妇人扯上恩怨,那可是狗皮膏药,甩不掉,挣不脱,简直凶险之极。 “另外,郑家输了这一场,意欲掌控朝政的阴谋落空,未来指不定如何反击,你们都是我的嫡系,保不准郑家对你们下手。” “所以日后巡街之时,尽可能一起行动,千万不要落单,不然出了事,没有人帮忙,那就麻烦了。” “卢老哥,你赶紧把宋长乡放出来,以后就让他和韩兄,与你们一道巡街,这样也能安全些。” 而今金吾卫之中,最能打的人,除了魏斗焕,便是韩玉京。 可魏斗焕现在已经是金吾卫将军,自是不能天天都去巡街,让宋长乡与韩玉京带头,乃是魏斗焕最放心的办法。 卢显节闻声后,当即躬身拱手去了。 而后,魏斗焕又看向王煜道: “千牛卫的事,你多加费心,接下来,我可能得游手好闲一段时间了。” “嗯?” 众人闻声,皆是不解。 第381章 从今天开始赚钱 此番魏斗焕对赵家实施的打击计划,李继先可谓帮了大忙,虽然李继先有着自己的目的。 但毕竟是帮了魏斗焕的忙,魏斗焕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所以经过此事以后,魏斗焕便要在京城游手好闲一段时间,也就是休息一段时间。 原因其实很简单,李继先想通过此次之事打入郑家内部,获得郑元白的信任,尽管失败了,但他所做的一切,郑元白肯定都看在眼里。 再加上有太子打掩护,郑元白对李继先的信任,只会直线上升。 不过这还不够。 李继先要想真正获得郑元白的信任,那就必须得要魏斗焕的帮忙。 于是魏斗焕便需要游手好闲,给足郑元白考察李继先的时间,也给足李继先继续表明“态度”的时间。 一旦魏斗焕继续针对郑家做出动作,郑元白若是疲于应付魏斗焕,哪来的时间去管李继先呢? 再者,魏斗焕若是对郑家出手,李继先为表忠心,势必也对魏斗焕出手,可之前李继先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继续出手,只会显得刻意。 任何事都需要循序渐进,前面的事已经铺垫了这么多,到此时功亏一篑,别说是李继先,便是魏斗焕也不会甘心。 在属衙内交代完毕后,魏斗焕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回到了魏府。 而悦心这几日一直未曾得到魏斗焕的消息,早已是憔悴不已,脸上不见之前的半分灵动,陡然见得魏斗焕回来,一时间更是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少爷......我还以为......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呜呜呜......” 在不知不觉间,魏斗焕早已成为悦心心目中的支柱,魏斗焕便是她的天。 魏斗焕若是倒下了,若是消失了,她的天也就塌了。 她的哭声里尽是说不出的委屈,匍匐在魏斗焕胸口,泪水不一会儿便打湿了魏斗焕的衣衫,只让魏斗焕感到一阵温热。 “没事了,都结束了。” 魏斗焕柔声抚摸着她的背心,安慰道: “我怎么会不回来呢?这里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我不回来,你怎么办?” “放心吧,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时至今日,魏斗焕这才理解老婆孩子热炕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体验。 人在世间漂泊,所谓功业,所谓名利,其实到最后不过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而唯一能够证明自己曾经来过,活过的,不过就是留下的亲情羁绊。 老婆孩子,欢聚一堂,通过血脉亲情的传递,让自己留下痕迹。 这种源自于心底的温馨与幸福,是每个人都无法拒绝的,即便是魏斗焕。 这时,杨清婉与庄小莹得到消息也赶了来,两人见得悦心哭得梨花带雨,庄小莹的眼泪当即也跟着流了下来。 “嗯?那是干啥呢?我安然无恙的回来,不是喜事吗?怎么一个个都哭成泪人了?” 魏斗焕急忙一把将庄小莹也揽入怀中,忙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倒是杨清婉,见得魏斗焕毫发无损,并未喜极而泣,看着魏斗焕安慰着庄小莹与悦心,她当即朝着魏斗焕微微点头示意,而后安排府中下人赶紧烧水做饭。 接着,魏斗焕便在悦心的精心伺候下,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而后又在杨清婉,庄小莹以及悦心的伺候下,痛痛快快的吃了顿饭。 在刑部大牢内时,高硕虽然每日也会给他送来美酒佳肴,但毕竟是在牢内,氛围奇怪,什么美味佳肴到了嘴里都会变味儿。 故而此刻在自己府中吃得山珍海味,一时间可谓心神舒畅。 但吃完饭以后,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便摆在了魏斗焕面前。 府中着实没钱了。 魏斗焕没有大的收入已经很久,可他的花销却不降反增,时至今日,魏府之中已然彻底没钱了。 悦心将此事告诉魏斗焕后,魏斗焕当即有些后悔今日没有在大牢内,狠狠敲赵家一笔竹杠。 毕竟将赵家连根拔起后,赵家的那些银子充当国库,指不定被瞒报多少,与其让朝中的那帮贪官贪墨了去,不如让他这个大功臣敲上一笔竹杠。 至少也能一解眼下的燃眉之急不是? 可惜当时魏斗焕并未想到此节,更重要的是,当时他只想让赵家滚出京城,拿赵家的银子,让他有些弯不下这个腰。 “唉,不为五斗米折腰,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真难啊。” 魏斗焕一声轻叹,一时间也是茫然不已。 赚钱这种事,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件难事。 这时,庄小莹出言道: “魏大哥,我这就叫人送银子来。” 自从唐德容将那些私吞的产业尽数还给庄家以后,庄小莹也不再相信下人管理这些产业,这段时间一直在学着自己经手。 而当她真正自己经手以后,她才知道自己父亲给她留下了多大的一笔财富。 此刻,她俨然就是京城小富婆,根本就不带问魏斗焕需要多少银子的,一开口便是直接叫人送银子来,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大气磅礴。 然而魏斗焕闻声急忙摆手制止道: “别别别,千万别。” “啊?为什么?” 庄小莹不解问道。 这时,杨清婉“扑哧”一笑,看着满脸“自卑”的魏斗焕,替他解释道: “魏大哥是陛下钦点的将军,若是用你的钱作为日常开销,用你的钱在京城生活,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魏大哥是因为贪图你庄家的钱财,所以才与你好的呢。” “便是魏大哥不计较别人怎么说,可魏大哥毕竟是陛下派回来的,总该要为陛下的颜面着想不是?” “难不成让人说陛下付不起魏大哥的俸禄,还让一个女子养着魏大哥?这话说出去,陛下可丢人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庄小莹听罢却摇头道: “我跟魏大哥情投意合,那是我们的事,为什么要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愿意给魏大哥花钱,我就一定要给魏大哥花钱!” 这话,庄小莹说得十分坚定。 闻声,魏斗焕忙再度摆手道: “那也不行。” “日后我总归是要娶你们的,若是我没钱下聘礼,那还怎么娶你们?总不能聘礼的钱,你也替我出了吧?” “不合适,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别说是这个时代,便是在现代社会,聘礼这种东西也是少不了。 而且魏斗焕如今又是在这样一个时代,又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帝都长安,面子上的事,总归是要顾虑一下的,他倒是无所谓,可杨清婉,庄小莹,悦心毕竟都是女孩子,她们的面子,魏斗焕岂能不管不顾? 话到这里,魏斗焕当即起身道: “不说了,从今天开始赚钱。” 第382章 插足饮食业 自魏斗焕回京后,便一直深陷朝争权斗的漩涡之中,对于赚钱之事,并未有过钻研。 但未曾钻研,并不代表他不会。 虽说在这些朝争权斗中,魏斗焕也的确“得到”了不少钱,可这并不是正途,况且一旦拿人钱财,便得与人消灾,魏斗焕可不想成为钱的奴隶。 于是,他在思索再三后,决定自己赚钱。 在这个时代,最赚钱的行业,最能快速轻松赚钱的行业,一定是饮食业。 毕竟在这个时代,下馆子吃饭的一定都是有钱人,没钱的谁会下馆子啊? 而魏斗焕赚的便是有钱人的钱,贫苦百姓的钱,谁赚谁天打雷劈。 确定好方向以后,一个新的问题浮出水面。 长安的酒楼经过各方势力的瓜分,其实已经是泾渭分明。 除了温家的百花楼,长安城内便数温香蕊的春风楼,此乃谢家的产业,以及王家的回香楼。 魏斗焕若是插足饮食业,必然避免不了与温王谢三家争利。 而温王谢三家在京城立足已久,魏斗焕凭什么能争得过他们? 除非他魏斗焕酒楼的菜肴乃是人间极品,谁吃了都说好,比起其他三家的菜肴可谓别具一格,非同凡响。 只有有真材实料,才能占据市场,此乃市场经济学的基础。 那问题又来了。 如何才能让自己酒楼的菜肴别具一格,非同凡响呢? 魏斗焕思索片刻,不一会儿便有了主意。 “快,到坊市内买一车海带回来。” 在长安城买海带,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长安距离大海实在太远,干海带倒是不少,但新鲜海带,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 魏斗焕手中没什么钱,自然只能买干海带。 闻听魏斗焕要买干海带,悦心当即纳闷道: “少爷可是要亲自下厨?” 魏斗焕笑着应道: “我要做的东西,做出来以后,谁都可以下厨。” 说完,魏斗焕脸上满是神秘笑容。 不多时,府中下人拉着一车的干海带回来了。 魏斗焕忙指挥着他们将海带尽数搬入厨房,而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关上门后,叮铃咚咙的捣鼓了起来。 如此过去三个时辰,待得魏斗焕打开门出来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笑容。 “嘿,成功了!” 悦心只看到魏斗焕手上拿着一个小瓶子,里面似装着什么东西。 “这是?” 她刚想开口问,谁知魏斗焕一把抓住她的纤纤玉手,将她带入厨房,而后端出两碗中午剩下的鸡汤。 “你先喝这一碗。” 这一碗,没有任何添加剂,纯鸡汤。 悦心喝完,只觉平常,索然无味的耸肩道: “这不就是寻常鸡汤吗?” 随后,只见魏斗焕拿着小瓶子,往另外一碗里倒入了些许白色粉末。 “你再试试这一碗。” 随着魏斗焕的示意,悦心忙端起第二碗,稍微品尝了一口。 接着,只见悦心立时“哇”了一声,赞叹道: “这一碗怎会如此鲜美?就好似,好似......” 悦心毕竟没读过书,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闻声,魏斗焕也不为难她,只笑着道: “这玩意儿叫做味精,一般用来调味,咱们现在吃的食物,要么味道太重,要么味道极清淡,若是添加点儿这个东西进去,甭管清淡还是重口味,通通变成美味!” 按照魏斗焕的记忆,味精第一次被发现便是从熬制海带汤。 搞毫无头绪的发明创造,魏斗焕或许不会。 但让他按图索骥,那他还能不会? “有了这玩意儿,京城内外的饮食,以后都要向我们的食物标准看齐。” “这就是咱们发家致富的宝贝啊。” 悦心一时间满心欢喜的道。 闻声,魏斗焕当即摸着下巴道: “配方咱们有了,制作过程也已经实践,成品也已经出来了,但销售渠道呢?” “咱们若是去开一间酒楼,成本太高,而且我的身份也不允许,最好的办法当然入股京城已有的酒楼......” “春风楼?” 魏斗焕想到温香蕊的春风楼,顿时眼前一亮。 ...... 翌日,魏斗焕与杨清婉一道来到春风楼。 小厮见得魏斗焕前来,立时毕恭毕敬的将魏斗焕请了进来,毕竟魏斗焕在春风楼的传说,一直以来都是这些小厮茶余饭后的谈资。 “魏将军今日怎得空前来?” “哦?杨小姐竟然也来了?” 没错,魏斗焕之所以会让杨清婉带着杨清婉一道前来。 为的就是人脉。 杨清婉在京城的名媛圈子里,可谓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京城之中的女子,鲜少有不认识杨清婉这个女诸生的。 而温香蕊与杨清婉,乃是自小便认识的闺蜜。 更为重要的是,魏斗焕打算将味精之事,交给杨清婉全权负责,毕竟庄小莹有着庄家的产业要照顾,杨清婉在府中本来就闲来无事,正好可以管理味精的业务。 所以与温香蕊谈生意,魏斗焕自然是要将杨清婉带上的。 只不过当魏斗焕见得温香蕊时,他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诧异。 只见今日的温香蕊,格外的光鲜亮丽,身材婀娜,前凸后翘,特别是胸前那一抹雪白,更是波涛汹涌,直叫人血脉喷张。 再加上那朱红薄唇,宛若刀削的翘鼻,恰如星辰坠地的双眸,只怕这世间任何男子见了都会头晕目眩,意动神摇。 “我滴个乖乖,人间尤物啊一整个是!” “难怪这儿生意这么好。”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暗暗咽了口口水。 “温老板。” “魏将军?杨小姐,你们怎的来了?” 声如幽烟,轻柔缭绕,温香蕊迈着细小的碎步来到近前,一把握住了杨清婉的纤纤玉手。 杨清婉白了她一眼,而后与她耳语了两句。 温香蕊听罢,目光在魏斗焕身上来回扫动,露出半信半疑之色。 见状,魏斗焕正要开口,却不料温香蕊一摆手,便有小厮带路,三人来到一间客房,小厮端上茶盏后便关门离去了。 “魏将军可是有事与我商谈?” 温香蕊将目光转向了魏斗焕。 “老板娘可想让你们家酒楼的生意更上一层?” 魏斗焕也不藏着掖着了,径直道。 听到这话,温香蕊当即“咯咯咯”的掩嘴笑了起来。 “魏将军这话说的,魏将军乃是我春风楼,我温香蕊的恩公,只要魏将军开口,我必定无所不从的......” 最后这几个字,温香蕊的声音格外的细软。 饶是杨清婉,也不由掩嘴笑了笑。 而魏斗焕一听便知道她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当即直言道: “今日前来,乃是有笔生意要与温老板详谈。” 温香蕊给魏斗焕的感觉一直以来都还不错,此次与温香蕊做生意,在魏斗焕看来,也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肤白貌美的少妇呢。 第383章 皇帝的扈从是野种? 温香蕊与杨清婉自小相识,只不过两人性格截然不同,这也导致两人日后际遇大不相同。 杨清婉自不必多说,因为杨焕之原本的计划,从小便是过着琴棋书画为伴的生活,虽然收获良多,但也颇为无聊,日子一久,对外面的世界向往之至。 而温香蕊被赶出温家后,靠着谢家的收留,以及一张美艳绝丽的外表,和一张灿如莲花的巧舌,硬生生将原本已经快倒闭关门的小酒楼经营成了能够与百花楼相提并论的百花楼。 两相对比下,杨清婉顿时黯然失色不少。 这也是杨清婉为何要与魏斗焕一起创业的原因。 女人间,即便是闺蜜,那也免不了相互比较。 魏斗焕对此,可谓心知肚明。 于是他也不再废话,向温香蕊要了一碗鸡汤,正当他要把昨日的流程再走一遍时,门外却传来了吵闹声。 “叫你们老板来!” “这特么什么狗屁玩意儿,也敢拿给你大爷我吃?” “今日你们春风楼若不拿出个说发来,老子就砸了这里!” 三人急急出门,只见楼下一个穿着打扮很是豪横的公子哥正对着一个小厮大呼小叫,其身后还站立着许多个家丁,一看就是来惹事的。 温香蕊也不管魏斗焕说的是什么生意了,急忙跑下去劝阻。 “哟!这不是刘公子嘛?今日吹的是什么风啊,竟把您给吹来了!” “快请坐快请坐,有什么不满的您跟我说便是了,何必跟这几个不长眼的跑腿置气呢?” 看着楼下温香蕊熟络的语气动作,楼上的魏斗焕忍不住一阵心疼。 这么极品的少妇,换作是我,这不在家好好供着? 我哪舍得让她这么在外抛头露面,低声下气。 唉,这老板是真混蛋,哪像我,我只会心疼妹妹。 越想,他越是唉声叹气,直让一旁的杨清婉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然而这时,楼下的刘公子再度传来声音。 只见他色迷迷的盯着温香蕊,搓着双手道: “老板娘,只要你陪我吃一顿,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怎么样?合理吧?” 此间垂涎温香蕊美色的客人不在少数,也有不少客人打着饭菜难吃的幌子,要让温香蕊陪酒的。 但温香蕊能经营春风楼这么多年,又岂是个任人宰割的主儿? 一听这话,温香蕊顿时笑着道: “刘公子消消气,不过是一顿饭而已,跟谁吃不是吃?” “今日您这顿饭,我请了!” “好酒好菜您只管吃!” 她是绝口不提陪酒的事。 原本以为如此也就算了,毕竟让这刘公子白吃了一顿,也该消停了。 可谁知刘公子闻声,立时怒道: “小皮娘,老子给你脸了?” “让你给老子陪酒,那是看得起你!” “如若不然,今日老子拆了你家酒楼!” 此言一出,不少看戏的客人顿时“乐呵”了起来。 毕竟谁也没见过温香蕊陪酒。 若有人能开了这一道口子,那日后让温香蕊陪酒的不就是他们了嘛? 越想,这些人越是兴奋,就等着温香蕊服软。 恰在此时,魏斗焕从二楼快步来到大厅。 “老板娘,这谁啊?” 魏斗焕一脸不屑的扫了刘公子一眼,而后问道。 温香蕊见魏斗焕到来,眉间闪过一抹喜色。 毕竟魏斗焕的本事,她是知道,若是有魏斗焕替她出头,那她与魏斗焕的关系...... 想着,温香蕊当即“犹豫”了起来,脸上尽是为难之色: “这位刘公子是......” “连老子是谁都不知道,你也配在老子面前说话?瞧你这穷酸模样,难不成还想当小白脸?” “赶紧滚开!” 不待老板娘细说这刘公子的来历,刘公子已是急不可耐,甚至连看都懒得看魏斗焕一眼。 杨清婉急匆匆的跑了下来,拉着魏斗焕就要让他少管闲事,毕竟在她看来,以温香蕊的能力,解决这档子事儿,绝对没什么问题。 “你忘了最近好游手好闲了?” 杨清婉提醒道。 “那不成,今日咱们是来谈生意的,老板娘要说好话,那也是说给咱们听,岂能让这厮抢在了前头?” 魏斗焕一把挣脱开杨清婉的手,再度站在众人面前道。 “刘公子是吧?” “你能把你刚才的话再讲一遍么?”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不动声色。 这一幕让不少人都为之一怔。 京城里认识魏斗焕的人不在少数,但这个刘公子今日前来春风楼,一来便是包场,故而与他一道前来的,都是他的狐朋狗友,皆不认识魏斗焕。 “他平时就这么勇敢吗?” “他不知道刘家背后是温家么??” “这谁啊?现在长安的人都这么勇啊?” 众人猜着猜着就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嘲笑。 一个楞头小子也敢管刘家的事,找死呢是吧? “你别管了,和清婉先走吧。” 温香蕊不愿把事情牵扯到杨清婉,急忙要让魏斗焕离开。 却不料刘公子大手一挥。 “想走?” “呵呵。” 刘公子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斗焕,肥头大耳的脸皮微微一笑。 “老子刚才说你特么是哪里来的野种,别挡在老子眼前,你是聋子还是低能?听不懂人话?” “好!骂的真好!高端的骂人往往只需要简单粗俗的用词是吧?” 就在众人都以为魏斗焕要勃然大怒之际,却不料魏斗焕却主动给他拍手叫好。 甚至,他还特地朝刘公子拱了拱手。 “多谢啊。” “你!” 这一下,直让刘公子自己都不知所措了。 接着,他就看到魏斗焕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块令牌。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右金吾卫将军,千牛卫郎将,魏斗焕。” “你刚才骂我什么?野种?” “好好好,陛下的扈从在你眼里就是野种对吧?!” 魏斗焕拿着令牌,猛地拍在桌子上。 这一下,满堂俱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块令牌上。 而令牌那几个烫金大字,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真是金吾卫的令牌!” “他竟真是金吾卫的将军!” 接着,众人连连后退,那动作整齐的好似提前排练过。 倒是温香蕊与杨清婉,见得此情此景,皆是默不作声的掩嘴一笑。 而刘公子在看到那令牌之际,原本还嚣张跋扈的神色顿时一股脑的全都烟消云散,只一片惨白留在他的脸上。 “什么......你是金吾卫将......将军?” “如假包换,要不你拿着令牌去金吾卫查实一下?” “什么!你就是那个连命都不要也要扳倒赵家的魏斗焕?!” 刘公子肉眼可见的慌了,脸上的恐惧霎时满溢。 第384章 那是另外的价钱 这世上有句俗话叫: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 在这个食物链上,魏斗焕恰恰属于不要命的。 他在顶端。 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可见其“凶狠残暴”。 刘公子当然可以不要脸,但是他要命。 此时此刻,温家能保他命不? 显然不能。 因为金吾卫,因为魏斗焕,乃是连齐王都可以不给面子的人,遑论温家? “哟,刘大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缩到桌子边上去了?” 魏斗焕刚伸出手想将刘公子拉起来。 不料刘公子猛的一个颤抖径直从凳子上摔了下去,肥胖的身体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呀呀,刘公子这又是何必呢?” “你不过是骂了两句金吾卫而已,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来来来,快站起来继续骂,正好在下也不想当这个将军了,你骂了我,我好回去跟陛下说说,辞了这份差事。” 魏斗焕说着又要上前去“扶”刘公子起来。 原本就已经吓得哆嗦的刘公子立时失声惨叫了起来。 “嫲嫲!” “我要找嫲嫲!” “哇!” 更滑稽的是,他惨叫着惨叫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近两百斤的刘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被吓得嚎啕大哭! 饶是温香蕊也不由目瞪口呆,怔怔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 倒是杨清婉,见状不由微微皱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魏斗焕“啧”了一句,摇头叹息道: “好歹也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怎么就不肯将纨绔跋扈进行到底呢?” “唉,半途而废,嘎然而止,着实令人惆怅啊。” 听到这话的众人当时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 就连温香蕊与杨清婉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谁特么敢在金吾卫面前嚣张跋扈啊! 那不是纯纯的找死吗? 这时的刘公子显然难以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他连滚带爬的急急逃离了酒楼,只留下一个宽大而颤抖的背影给人“无限遐思”。 看到这一幕的温香蕊终是松了口气,明媚的眼眸微微流转,朝着魏斗焕投去了意外的目光。 “没想到他竟然又为了我......” “看来他对我是有意的......” 想到这里的温香蕊连忙装作头晕,身体不由自主的就倒向了魏斗焕。 “哎呀......刚才可真是吓死奴家了......” 她原本就细长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更加轻柔,好似薄纱拂面,烟云绕身。 魏斗焕急忙顺势将她扶住,眼看其面露娇柔头疼之色,当即嘴角微翘。 “好家伙,来这一招是吧?” 心神微转,只见他朝杨清婉道: “麻烦杨姑娘带路,老板娘受了些许惊吓,待我好生给她诊上一诊。” 于是,魏斗焕抱起温香蕊,而温香蕊也顺势勾住了他的脖颈,脸上还不由浮现出一抹微醺之色。 两人亲昵的举动直让下方食客垂涎三尺,奈何魏斗焕身份摆在那,众人也只得目送三人进入客房。 ...... 经历刚才一事,温香蕊对魏斗焕更是亲近不已,回到客房没一会儿就缓过神来,询问今日魏斗焕前来所为何事。 魏斗焕也不藏着掖着,拿出味精,又让温香蕊叫了一碗鸡汤。 流程还是一样的流程。 而最终的效果,也在魏斗焕的意料之中。 温香蕊在尝试过加入味精后的鸡汤后,对比之前没有加的鸡汤,那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表情顿时在秀美的脸庞上满溢。 “这是何物?为何加入此物之后,味道会如此鲜美!” 温香蕊深知这玩意儿对于她这个酒楼而言意味着什么,当即迫不及待的问道。 一旁的杨清婉急忙给她解释道: “此物名叫味精,乃是魏大哥昨日研制出来的。” 这话虽未明说,但其中的意思却很明显:魏斗焕昨日研制出来,我今日就拉着他来找你,怎么样?我这个闺蜜可以吧? 温香蕊闻声立马会意,急忙贴在杨清婉肩头撒娇道: “我知道婉婉最好了,什么事都会想着我的......啵啵.......” 她顺势还在杨清婉的脸上亲了两口。 这可让魏斗焕好一阵腹诽。 “诶诶诶,你要亲也是亲我啊!” “再说了,我的准夫人也是你亲的?那不得我......” 杨清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搞得有点害羞,急忙撇过头去。 见状,温香蕊当即掩嘴笑道: “哎哟,都多大了还这么害羞呀?” “咯咯咯......” “好了好了,既然姐妹这么真心实意的为我着想,我也不能拂了姐妹面子。” “魏将军,这味精配方,你开价吧。” 温香蕊媚眼转动,再度落在魏斗焕身上。 而等待她的,是魏斗焕果断且坚决的回答。 “配方不卖。” “啊?” “只卖成品,不卖配方。” 魏斗焕的脸上仍旧挂着丝丝缕缕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坦然。 “这......” 温香蕊转头朝杨清婉看去,却只见得温香蕊也一脸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最是会察言观色的温香蕊如何不懂? 于是面色一转笑着道: “不卖配方也成。” “这玩意儿怎么卖,魏将军开个价。” 味精对于整个春风楼而言意味着什么,温香蕊已经想的很明白。 所以她没有任何的犹豫。 味精她必须拿下! “按照春风楼的生意来看,每个月的味精供应只怕须得十斤以上。” “这样,我吃个亏,每个月收老板娘五千两,每个月给春风楼供应十三斤味精,如何?” 魏斗焕在来的路上就细算了味精的产量,这个数字是他比较容易完成的。 温香蕊闻声略微一思索,立时答应了下来。 “但我有个要求。” “老板娘但说无妨。” “这味精,你只能供应给我春风楼,其他酒楼,想都别想。” 温香蕊摇晃着纤细的食指,脸上挂着一丝狡猾的微笑。 味精若只在她的酒楼供应,那她酒楼的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 而若是让味精也在别的酒楼供应,那她这酒楼的生意便难说得紧了。 饶是魏斗焕听到这话也不由赞道: “老板娘果然精明。” “春风楼若成为我这味精的独家销售地,超越百花楼只怕在旦夕之间吧?”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仰头大笑起来。 然而魏斗焕笑罢,却是摇头道: “老板娘,想独家代理我这味精......” “那是另外的价钱!” 第385章 目光 代理商和独家代理商的区别,别人不清楚,他魏斗焕又能不清楚? 温香蕊想独家代理味精,那可不是每个月五千两的价格。 毕竟他还等着钱去供府里开销呢。 “咯咯咯......看来往日传言,终归只是道听途说,魏将军这哪像个打仗的将军,分明就是个精明透顶的生意人嘛!” 温香蕊掩嘴一笑,话里有话。 坐在她旁边的杨清婉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朝着魏斗焕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别人或许只能猜测,可她却是能够清晰的感知到如今的魏斗焕,与几日前的魏斗焕完全不同。 难不成是牢狱之灾让其发生的变化? 常言道生死攸关之际最是能改变一个人。 魏斗焕也算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若是发生些变化,倒也在情理之中不是? 想到此处,杨清婉不由微微点头,面色平静的道: “阿绮,魏大哥最近经历的事,颇为惊心动魄,心性有变,情有可原,你便大方些吧。” “好好好,知道你爱惜你这个未婚夫,不然你也不会亲自带他前来不是?” 温香蕊美眸流转,在杨清婉身上一个来回。 杨清婉立时满脸羞红,抬手拍打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娇嗔道: “臭女人......说什么呢......” 两个美女相互嬉戏打闹,场面可谓绝美。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嘴角微翘,目不转睛的欣赏了起来。 “咳咳......” “这样吧,每个月八千两,你给我春风楼供应十五斤味精,如何?魏大哥?” 半晌后,温香蕊这才重新开价。 末了,还不忘再度戏弄两人一番。 杨清婉面色通红,狠狠剜了她一眼。 倒是魏斗焕立时会意,上前拱手道: “老板娘快人快语,我若再讨价还价,岂非不美?” “八千两就八千两,成交!” 每个月八千两的收入,对于魏斗焕而言,已然是一笔巨款。 虽然距离当初的十五万银票还差老大一截,但他却并不着急。 生意嘛,自然是越做越大的,一蹴而就的生意,那就要诈骗。 从春风楼出来,杨清婉看着轻轻松松就月入八千两的魏斗焕,清冷的眼中多了些许温柔,脸庞上也浮现了丝丝缕缕的笑容,好似春风拂过,冰雪消融,一时万物复苏。 “接下来做什么?” 理了理耳鬓青丝,杨清婉轻声问道。 “这八千两银子,你先拿着。” “每个月十五斤的味精,总不能在我家那破烂厨房里就能全都生产出来,你在京城多年,找个好地方,再多雇些闲置在家的妇人,咱们先把作坊搞起来。” 在此之前,魏斗焕仔细的算过生产味精的投入。 因为长安不靠大海,无论是海带还是盐,原材料都极为昂贵。 作坊倒是便宜,但人数肯定不能少,毕竟日后可是月产百斤,甚至千斤的。 最后便是人工。 而在这年头,人工可谓是最最便宜的。 八千两,完全够用。 但因为这是杨清婉第一次做生意,魏斗焕自然不能让她处处拮据,故而直接将八千两直接都给了她。 “那你呢?” 杨清婉好奇问道。 “我得去一趟国子监。” “陛下发话了,说我常年呆在军中,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让我去国子监读书来着。” 魏斗焕十分无奈,毕竟皇帝要让他读书,他还能不去读? 没想到以前为了读书苦恼,而今还是为了读书苦恼,可见读书这件事,在任何时代都是苦恼。 然而杨清婉却是诧异道: “陛下让你去国子监?” “难不成是想让魏大哥挣一个监生的身份,然后参加科举?” 魏斗焕而今身上虽有很多功绩,但说来说去都是打仗得来。 而这年头,武将比起文官,实在差了好大一截。 魏斗焕要想真正在长安站稳脚跟,身上怎么也得有点功名才是。 “林家之事,或许让陛下对我有了猜疑,让我去国子监读书,也是一种变相的处罚。” “放心吧,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质疑皇帝,理解皇帝,成为....... 魏斗焕想到最后一句,赶紧收住了心神,这话可不兴乱想乱说。 “那好吧,反正你自己多加小心,如今你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万不可再在外面招惹是非,引得家里人整日忧心。” 杨清婉故意将“未婚妻”三个字咬得极重。 却不料魏斗焕眼珠子一转,正色道: “那是自然,我魏斗焕最是不禁女色,你懂的。” 说着,魏斗焕伸手替她缕了缕耳鬓的青丝,手指刚接触到她的肌肤,她便如中闪电,脸上羞红一片,忍不住一个微颤。 “这是怎么了?” 魏斗焕急忙问道。 杨清婉面红耳赤之际如何还解释得清楚,急忙摆手,而后转身便朝自己家走去。 看着杨清婉离去的背影,魏斗焕的嘴角顿时掀起一抹弧度。 接着,他径直来到国子监报道。 当然,即便是皇帝交代下来的,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 国子监祭酒是个看上去挺精神的老头,名叫宋微山,认识魏斗焕,但并不熟悉。 当魏斗焕拿着银子去找他的时候,饶是魏斗焕也没想到整个过程会如此顺利。 “在这签名便是。” 宋微山拿出两张国子监与吏部的委任状,直接摆在了魏斗焕面前。 “就这么简单?” “那你以为多难?” 收起银子后,宋微山将其中一份委任状递给魏斗焕。 “国子监主簿日常就是做一些抄抄写写的活儿,平时我们都是让底下的童生干的,所以俸禄什么的你就不用想了。” “你若闲得没事,可以来国子监走走,大家熟络熟络,往后若有什么升迁之事,只要价钱得当,一切都好商量。” 听到此言的魏斗焕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在大乾买卖官职乃是一种常态。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常态已经常态到这种地步! 感情大家都是明白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呗? 大乾朝廷赚钱可真容易啊! “牛掰!” 魏斗焕直接给宋微山竖起了大拇指。 “诶,都是买卖,有什么牛掰不牛掰的?” “往后你也是咱们国子监的一员了,这种事且得练习呢。” 言罢,宋微山一抬手,就示意魏斗焕可以回去了。 魏斗焕拿着委任状站在门口看了老半天才相信这是真的。 “嘿,我特么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怎么会对这种事感到魔幻呢?” “淦!” “真特么魔幻!” 啐了一口,他刚要离开,却不料迎面走来两个国子监的学子。 “听说明日吴国公府和镇远侯府的蹴鞠大会,一个球已经涨到一百两了!” 第386章 这个名,我报定了 正要离开国子监的魏斗焕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于是急忙凑上前去。 “二位,你们刚刚说什么蹴鞠?什么一百两?” “魏将军?你怎么在咱们国子监?” 当初魏斗焕曾在此地维护春闱秩序,国子监内的读书人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对于魏斗焕,他们自然还是认识的。 “哦,我来读书,修生养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刚才说的蹴鞠大赛是怎么回事?” 魏斗焕哪有心思跟他们解释,急不可耐的问道。 两人听到“修生养性”四个字时,当即一怔,片刻后才解释道: “魏将军还不知道呢?” “咱们长安每年都有一场蹴鞠大赛,说是全民参与,其实就是朝中权贵打擂台,吴国公府已经连输三年,为一雪前耻,今年四下招揽蹴鞠好手!” “听他们说,今年吴国公府为了赢,已经把进一个球的奖金涨到一百两了,好多人去报名呢。” “而且......” “回见!” 不待两人说完,魏斗焕马不停蹄的转身便跑。 “我滴个乖乖,这奖金,都快赶上国足了!” “老天爷,你总算是开眼了,让老子遇到这么好的事!” “这不去报名,给他狠狠进球?” 魏斗焕心里那叫一个兴奋。 “魏将军,吴国公府的管家就在前面.......” 两名学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魏斗焕急忙一个急刹,白了两人一眼。 “不早说!” 于是又着急忙慌的朝国子监前面大院跑去。 待他来到前院,院中已经挤满了国子监的学子。 他们可能不会踢球,但他们一定会看热闹。 “来来来,今年我家国公开出的价格是,一个球,一百两!” “诸位在这国子监读书养性,修身炼体,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赶紧来报名,咱们今晚就进行试训,明日直接参加!” 管家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一度让魏斗焕十分疑惑,不过他现在哪里有心思深思,循着声音就直接钻进了人群。 “我报名!” 魏斗焕直接从管家手里抢走了一张报名表。 “好好好!” “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此次大赛只要公子能为我吴国公府进球.......” “魏斗......魏将军?” 管家原本正自高兴有人报名为国公府出力,可抬头一看,看到是魏斗焕,当即愣住了。 要知道,魏斗焕可是抓过郑孝圣,狠狠鞭笞严刑逼供过郑孝圣的,别人不知道,他吴国公府的管家岂能不知? 眼见魏斗焕要为自家踢球,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直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魏将军,你若要报名,我得先回去问问我家国公....... 片刻后,管家畏畏缩缩的道。 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就好比是去年为其他权贵踢球的球手,去年赢了吴国公府十几二十个球,今年却突然要为吴国公府踢球,管家自是拿不定主意。 闻声,魏斗焕忙诧异道: “那是干啥呢?不是全民参与嘛?我魏斗焕难道不是民?” “吴国公声名在外,我老早就想为吴国公效力了,奈何一直没机会啊,不说了,这个名,我报定了!” 细看一番报名表后,上面除了详细介绍了为吴国公府踢球的一系列要求外,只在末端有一片空白,想来便是用来签名的。 魏斗焕正要抬手签名,却不料人群中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 “魏将军,若在蹴鞠大赛上进不了球,可是会被吴国公府毒打的哦。” “嗯?” 正要落墨的魏斗焕闻声一顿,急忙抬头。 “放肆,胡说!” 管家立时呵斥道: “咱们吴国公府可是皇上钦封,岂会因为一场蹴鞠而滥用私刑?如此岂非辜负了皇上对咱们国公府的信任?” “魏将军,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国公府一向待人以诚,绝不会滥用私刑的。” “不过魏将军身份贵重,报名之事,还是由小的回去禀报一番,再行通知魏将军。” 管家满脸笑意,十分谨慎的看着魏斗焕笑道。 然而魏斗焕此刻心里却是在想:敢情这玩意儿玩命的是吧?难怪这帮人都只看热闹不参与,我说呢.......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吴国公府既愿花如此高价一雪前耻,那报名参加的蹴鞠选手显然也不能啥代价也不负。 进球了,吴国公府自然给钱。 可要没进球,吴国公府既不能杀人泄愤,那还不得暴揍一顿出气? 毕竟都已经连输三年,可憋着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呢。 “好好好,为了赚钱!老子豁出去了!” 一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准未婚妻们还在等自己下聘礼,魏斗焕立时气血上涌,哪里还能犹豫,当即落墨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哟!” “这不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魏斗焕魏将军么?” “呵呵,曾记得魏将军之前为给自己手下的兄弟报仇,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拦截吴国公府二公子的轿子,原以为魏将军颇有傲骨,为了办案,不肯自污大节。今日一见,没想到也是权贵的奴才。” “呸!就这也配来我国子监修生养性?莫要玷污了我读书人的名声!” 人群中,一个满脸傲气的贵公子看着魏斗焕,眼角厌恶已是满溢。 “严公子此言差矣,魏将军不过是为我家侯爷踢球罢了,犯不着如此恶语相向吧?” 管家适时站了出来,冷眼看着那严姓公子,毕竟魏斗焕虽说与他吴国公府不和,但那是私事。 而今年蹴鞠却是吴国公府的大事,若因此导致没人报名为吴国公府效力,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却不料那严姓公子却冷笑道: “我严茂才还不知你们私底下干的那些勾当?” “说是踢球,不过是愚弄百姓的把戏罢了,为的便是彰显你们这些达官显贵的不拘一格。” “我辈读书人,该当自怀圣心,为百姓请命,为天地立心,岂能成为你这等豪门的走狗?” 骂完吴国公府的管家,严茂才转头又看向魏斗焕。 “呵呵,依我之见,你那日之所以当众缉拿郑孝圣,怕是正因为担心若是放走了郑孝圣,会被人戳脊梁骨,在京城混不下去,便再无法成为其他权贵的奴才了吧?” “所谓刚正不阿,原来只是为了让自己成为权贵的一条狗,当真可笑!” 世上骂人之辈多如牛毛。 可若非要从中选出一二,那读书人必是榜上有名。 严茂才这三言两语锋利无比,若是旁人听了,只怕会口吐鲜血,当场暴毙。 但眼下他遇到的是魏斗焕。 读书人骂人,也分三六九等。 而魏斗焕也是读书人,还是其中的最高等。 第387章 半罐子水响叮当 魏斗焕极少与人争辩口舌,一般来说,若是能够动手解决的事,那他坚决不会动嘴。 能动手就别吵吵,这是魏斗焕的人生信条。 但在国子监,读书人向来只动嘴,不动手。 魏斗焕奉皇命前来读书养性,那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装你妈呢?” “读了几年圣贤书,就真了不起了?谁特么还没读过书啊?搞得好像只有你读的是圣贤书,咱们读的敢情都是草纸是吧?” “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你要当真有如此大才,那怎么没看到你金榜题名,独占鳌头?干啥啥不行,愤世嫉俗第一名,权贵招你惹你了?你自己不行就嫉恨人家的功名利禄,你自己没本事却非要说人家是奴才。” “看你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全特么是污言秽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我看你也别标榜自己是读书人了,我们那些老祖宗圣贤先辈要听见了,说不定能气得掀开棺材板,就你也配标榜自己是读书人?好好照照镜子,自己瞅瞅,你哪里有一点读书人的模样!” 喷子? 对不起,我会告诉我曾获第一届网络喷子大赛第一名吗? 魏斗焕打死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国子监遇到网络喷子。 不过也算这严茂才倒霉。 你喷谁不好? 非得喷我? 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取其辱么? 魏斗焕的一番话,直让自诩读书人的严茂才心血翻涌,原本还淡定自若的一张脸,霎时间面红耳赤起来。 “你!” “我什么我?” “就这?” 魏斗焕眉头一撇,双手一摊。 “就这点本事你也好意思张口喷人?原形毕露了吧?肚子没墨水了吧?” “半罐子水响叮当,装的还挺像。” “我要是你,我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站在这里我都觉得丢人,我还敢说话?我直接把脑袋塞进土里闷死自己得了。” 作为一个顶尖的网络喷子,魏斗焕岂能不知得理不饶人? 可他这两句话说完,严茂才已然招架不住,千言万语堵在他的喉咙,却硬是找不到适合的词汇来描述,那哽噎和滞涩的感觉霎时间倒冲他的大脑。 一时间,他只剩下一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表情,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眼珠子里满是怒火燃烧,却又不得发泄,生生把一张脸憋得通红。 “啧啧......” “我朝读书人没想到竟是这副模样,可怜可悲,可叹可恨呐......” 魏斗焕此言一出,好似寒风呼啸,立时让在场学子都感到脖颈一凉。 “魏将军,我们可跟他不一样!” “对啊魏将军,我们可从来没说你什么......” 他们立时与严茂才划清界限,纷纷远离。 原本还人潮汹涌的前院内,硬生生露出一大片空地。 而在空地中央站着的,正是严茂才。 此时的严茂才早已不复刚才傲气,满脸颓丧与惶恐,脸上的气愤也在此时烟消云散,他突兀的站在那里,就像个笑话。 “我......” 他话未说完,竟突的晕倒了过去。 四下学子急忙将他抬了出去。 经此一事,吴国公府招揽蹴鞠好手之事再无任何波澜。 魏斗焕在管家处得知今晚要进行蹴鞠实训,因为再过今日就要进行比赛。 “实训就罢了,比赛时我自会到场。” 他哪有时间进行实训,毕竟他还要回家去查看味精作坊的事呢。 虽说为吴国公府踢球也是为了赚钱,但味精作坊可是他日后主要的收入来源,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魏将军,这恐怕不妥吧?” “你这名都已经报了,若是不来参加我国公府的集训,那成何体统?” 管家面露难色,言语间有些不同意的意思。 名是魏斗焕主动报的,报了名又不参加集训,万一自家老爷怪罪下来,那自己岂不是要成了背锅之人? 更重要的是,万一魏斗焕是故意耍自己的呢? 在比赛时让吴国公府颜面尽失,那自己岂不是死定了? “魏将.....” “管家大人不必担心,魏某比赛时若进不了球,自愿受罚,省得别人说什么吴国公府滥用私刑,如何?” 魏斗焕一句话,直接让管家说不出话来。 毕竟滥用私刑这种事,可大可小,拿到台面上来说的确有些不合适。 闻声,管家还想再坚持,说什么也要让魏斗焕亲自去一趟府中,毕竟这件事须得魏斗焕亲自与自家老爷谈,未免日后自己背锅。 可魏斗焕却转身便离去了,只留下一众国子监的读书人兀自留在原地不明所以。 “他魏斗焕当真要为吴国公府踢球?” “前段时间不还听说他们闹得挺凶么?” “是啊.....哎,其实想来也是,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的敌人,而且又都是朝中武将,魏斗焕若想继续升迁,可不得巴结一番郑家么?” 身后,不断传来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听到最后一句的魏斗焕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巴结郑家?切,老子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多读两本书呢。” 腹诽一句后,魏斗焕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 ...... 回到家中,已是傍晚,可怜他今日是一顿饭没吃,差点饿昏了过去。 好在悦心心细,给他预备了。 “严姐姐已经找好了地址,明日便会着手雇佣人手,到时候味精作坊就能开张啦!” 悦心兴奋的揉捏着小手,看样子好似要大干一场。 见状,魏斗焕上前握住她的手,很是疼惜的道: “若是因为跟了我,而让你辛苦劳作,满手茧子,我魏斗焕于心何忍?” “你看你这双小手,精美修长,凝脂如玉,岂能去干那些粗活?” “这些事交给严妹妹就好,你在家好生将养着便是,这些苦力活,严妹妹自会雇人去做的。” 如此娇柔的妹妹是用来干嘛的? 那自然是用来怜惜的。 他魏斗焕别的或许真不懂,但在女人这块儿,他可太了如指掌了。 悦心何时听过这般温热暖心的话,一时间竟泪眼朦胧,扑倒在魏斗焕怀中,小声抽泣了起来。 “呜呜呜......我肯定是......肯定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遇得到公子这样的好人......” “只要能跟着公子......无论吃什么苦,受什么累,我都不怕......只要能跟公子在一起,就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听到这话,魏斗焕伸手替她擦去眼角泪珠,两人霎时四目相对。 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浓浓的情意。 “夜深了,咱们躺下吧。” “嗯......” 烛灭灯熄,夜深人静的长安只有虫鸣。 第388章 借机造势 翌日,当魏斗焕来到味精作坊的时候,杨清婉的选址让他很是意外。 杨清婉将味精作坊选在了靠近城北市集的地方,这里道路通常,兼顾陆路与水路,而且与长安城最大的富人区——王府胡同就隔了一条街。 看来杨清婉也深知给春风楼独家供应味精并不是长久之计,从她的选址就不难看出她对味精作坊的日后规划。 这让魏斗焕很是高兴,因为他与温香蕊签的订单本来也只是权宜之计。 “妹妹秀外慧中,真叫人佩服。” 魏斗焕当即夸赞了她一番。 杨清婉闻声,抿嘴一笑,冰雪消融,更添几分韵味。 “我啊,也是这些年自己逼出来的。” “我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常年呆在府中,除了读书便是读书,好生无趣。” 说着,杨清婉忍不住叹了口气。 生在当朝大臣之家,别人都只看到她的锦衣玉食,可未曾知晓她在这样的日子所经受的“苦难折磨”,身不由己,不外如是。 可她能怎么办呢?咬着牙扛着呗。 “妹妹莫叹气,只要我在一天,必不可能让妹妹再受苦受累。” “真的?” 杨清婉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天真无邪。 魏斗焕立时拍着胸膛道: “我魏斗焕言而有信,一言九鼎,岂能糊弄妹妹?” “扑哧.....魏大哥什么时候如此这般会说话了?我曾记得魏大哥之前好似不怎么会讨女孩子欢心的吧?” 听得魏斗焕信誓旦旦的声音,杨清婉心中流过一股暖意,随即略显娇羞的问道。 之前她与魏斗焕几次相见,都是谈的正事,魏斗焕自是不曾说过这些讨人喜欢的话。 闻声,魏斗焕当即言道: “瞧你这话说的,以前不会,我还不能学么?再说了,杨妹妹都是我魏斗焕的未婚妻了,我不跟你说,我跟谁说去?” 对于杨清婉,魏斗焕可是从心底里喜欢,毕竟这年头能遇到这样一个聪明的姑娘,实在不容易。 刚才魏斗焕夸赞杨清婉秀外慧中,也并不是为了讨杨清婉欢心,而是真心实意的称赞。 “扑哧.....” 听到这话的杨清婉,顿时掩嘴笑了起来。 而后两人相视一眼,四目相对,尽是柔情蜜意流转。 好一阵后,杨清婉一张秀脸这才舒缓下来,而后问道: “听闻魏大哥要为吴国公府踢蹴鞠?” 此事已经传开了,毕竟国子监人多嘴杂,而且魏斗焕报名的事,又是当着众人的面报的,一传十,十传百,而今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魏斗焕闻声点头道: “进一个球一百两,十个球就是一千两,踢一场一千两银子,这种好事我自然不能缺席。” “魏大哥当真是为了赚钱,所以才为吴国公府踢蹴鞠?” 杨清婉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狡黠的问道。 她的话音落下,魏斗焕的目光与她的目光交汇,霎时间两人再度笑了起来。 接着,魏斗焕伸手在她琼鼻上轻轻一刮,笑道: “你啊,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游手好闲就得有个游手好闲的样子,既然是游手好闲,顺便还能敲一笔吴国公府的竹杠,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 话到这里,魏斗焕微微一顿,谁料杨清婉接过话头继续道: “而且此番蹴鞠比赛,乃是镇远侯府与吴国公府的比拼,说是比拼,其实就是为了营造一个理由,好让世人以为镇远侯府与吴国公府势不两立。” “如此,镇远侯李继先才好暗中投效吴国公。” 按道理,李继先能够在军中立功,其中自然有郑元白的缘故。 毕竟当初李继先就是在郑元白手底下。 可随着李继先被赐姓李,勒马封侯,镇远侯府与吴国公府的关系,也就变得十分微妙。 因为李继先这个李姓,虽然是皇帝赐封,但好歹是李姓,若是明目张胆的与吴国公府结党,后果如何,不言而喻。 于是,这些年李继先始终与吴国公府保持着似近非近,似远非远的关系,直到李悠扬被杀,李继先这才决意打破这样的平衡。 从之前李继先的一系列动作不难看出,他想的是,假意与魏斗焕为敌,而后投效郑元白,获得郑元白的信任,而后找到机会,为李悠扬报仇。 而此次所谓的蹴鞠大赛,原本就是踢给世人看的,好让世人以为李继先与郑元白仍旧是水火不容。 如此,李继先才好暗中投效郑元白。 魏斗焕加入郑家的球队,在蹴鞠场上与李继先大战,其实也是帮助李继先。 在别人看来,魏斗焕与吴国公府的矛盾乃是板上钉钉的,毕竟之前郑孝圣可是死在了金吾卫属衙捏。 然而现在,魏斗焕宁愿加入吴国公府的球队也要阻止李继先,两人的矛盾可想而知。 “可这样一来,魏大哥岂非有投效吴国公府的嫌疑?” “即便没有,世人也会以为魏大哥意欲与吴国公讲和,若是生出如此错觉,真的没关系吗?” 杨清婉还是有些担忧。 魏斗焕与吴国公府的矛盾,乃是摆在明面上的,可现在魏斗焕居然要为吴国公府踢球,就算郑元白不起疑,其他人呢? 若是让其他人以为魏斗焕要与郑元白讲和,岂非也是一件荒谬之事? 毕竟朝中还是有许多人站在魏斗焕这边的,让他们以为魏斗焕要与郑元白讲和,魏斗焕岂非要被他们扒层皮去? “陛下下令严惩赵家,但却并未下令让我官复原职,其中的深意,你可明白?” 魏斗焕忽的说起之前皇帝的圣旨。 杨清婉闻声一怔,秀脸之上当即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 只听魏斗焕解释道: “陛下多半也是看我在京城结党众多,从王家到单万山,都在帮我说话做事,心生不满,故而故意未曾下旨让我官复原职,而是让太子下的这道令。” “一来,是为了让太子彰显出知错能改的品质,二来其实也是在提醒我,切勿继续结党。” “我这把刀,只能由陛下来掌握,其他人想也不要想。” “我此番报名参加吴国公府的球队,其实也是因此。” 魏斗焕希望通过此次蹴鞠,对外传达出一个讯号,那就是他魏斗焕不与任何人结党,也不与任何人结仇。 无论是吴国公郑元白还是其他人,只要不是皇帝下令要对付的人,他魏斗焕都可以与之一笑泯恩仇。 当然,这只是他想要传达出的讯号,他自己本身可不这样想。 有些事,皇帝希望他做到的模样和他自己想达成的模样,并非一个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得先完成皇帝的命令,而后再去达成自己想要达成的初心。 第389章 蹴鞠场的争锋相对 长安城的蹴鞠大赛,一年一度,着实吸引了不少人。 再加上今年从众多球队中脱颖而出的乃是镇远侯府与吴国公府,自然更是引得全场热议。 更为关键的是,魏斗焕报名吴国公府的球队,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长安城上上下下,都在讨论此事。 “没想到魏斗焕居然参加了吴国公府的蹴鞠队,实在叫人难以相信啊。” “是啊,当初他们闹腾得那么厉害,现在魏斗焕居然帮吴国公府踢蹴鞠,争夺荣誉,简直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看吧,这就是官场,这就是权贵,哪有什么化不开,解不了的仇,不过是利益相关罢了。” 百姓们对魏斗焕的举动,自是难以理解。 毕竟在他们看来,魏斗焕此举,肯定是获利良多。 如此便颠覆了以往魏斗焕在他们心目之中树立的形象,自然对魏斗焕颇多怨言。 “官官相护,自古如此。” “咱们啊,也别盼着当真有什么青天大老爷,人嘛,总得往高处爬不是?” 一时间,百姓们对魏斗焕的信任,瞬间降了下来。 对此,魏斗焕并未进行任何回应,只自顾自的忙着味精作坊的事。 几日过去,京城第一蹴鞠比赛终于在万众期待下拉开了帷幕。 蹴鞠这项运动,起源于何时,魏斗焕已不记得。 但在他的记忆里,吴国公郑元白很是乐此不疲。 当年在军中,郑元白也要每年都举办一次蹴鞠大赛,以此来挑选合适的人才充当将领。 所以这也就有了长安每年一度的蹴鞠大赛。 之前,还有民间队伍在大赛上大杀四方,一举夺魁。 但随着各大豪门的争相加入,于是逐渐演变权贵之间的相互争斗。 而在今年,则成了吴国公府与镇远侯府两家的比赛。 娱乐项目最终变成了一项竞技体育,又是一件让魏斗焕都觉得魔幻的事。 只要能赚钱,魔幻点也没什么不好。 魏斗焕怀揣着这个念头来到了蹴鞠大赛的举办地,城东郊外的马球场。 马球因为大乾百年安定而失去了原有的作用,遂变成了蹴鞠场。 此时蹴鞠大赛已经开始,魏斗焕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吴国公府的管家,此时他正一脸的唉声叹气,生无可恋。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高坐在主台上的吴国公郑元白,与镇远侯李继先,两人表情也是截然不同。 李继先满面红光,时不时指着蹴鞠场上的几个小伙子拍手叫好,那高兴的模样,只怕比当初他勒马封侯更甚。 而郑元白则是满脸黑云,周遭气压好似都因为他的怒气冲冠而节节攀升,就连他最喜的女儿郑梦瑶都不敢靠近。 诶?这个妹妹! “我擦!冰冰!” 魏斗焕瞬间睁大了眼睛。 这个郑梦瑶的容貌居然和他记忆里的冰冰姐居然十分相似! 清澈见底的双眸,洁白无暇的双颊,宛若笔画的小翘鼻,还有那一张薄如蝉翼的红唇。 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呐! “大家闺秀果然不一样,这气质绝了!” 魏斗焕一边擦着嘴边的哈喇子,一边继续往下打量。 呃......平是平了点,但无所谓,脸好看就行。 啧!这小蛮腰! 束腰是个好习惯! “好好好,有这样的妹妹在旁观看,哥们儿这不得给你狠狠的露一手?” 魏斗焕打定主意,正要去招呼管家,却不料管家先一步发现了他。 “啊哟喂,我的魏大将军啊!你怎么才来啊?!” 管家脸上满是欲哭无泪的表情。 “咋啦这是?输多少球了?” 魏斗焕一边换衣裳一边问道。 “还换什么衣裳,都输十个球了,天人难救,我看你也别上去了,省得等下国公发火。” 想来管家还是个好心人,知道这些输了球的蹴鞠选手事后免不了一顿胖揍。 可谁知魏斗焕却笑着道: “不就十个球嘛,这有什么的。” “呵呵,我道是谁在此大放厥词,原来是魏将军。” 魏斗焕话音未落,一旁顿时传来讥讽之声。 他循声看去,只见在郑家看台上,郑家大公子郑孝明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眉宇间尽是说不出的戏虐与轻蔑。 “哟,我与郑大公子,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没想到郑大公子居然认得在下,想来郑公子对在下之名仰慕已久了吧?” 魏斗焕也不惯着,顺势讥讽了一句。 “我记得几个月前,京城内外都流传着一句话,说的是一片青天在心间,长安自此无冤案,这话说的好似就是你魏斗焕魏将军吧?” “怎么着?明里暗里与我吴国公府作对,今日却要帮我吴国公府踢蹴鞠?” “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魏将军原来也是个信口开河,见钱眼开的东西,可惜可惜......” 郑孝明形神慵懒,说话时不紧不慢,却又故意提高了积分音量,好让在场的众人都能听得到。 如此一来,在场众人却都将目光挪了过来,望着魏斗焕指指点点。 “呵,嘴上一套,手上一套,这种玩意儿简直丢光了陛下的脸。” “陛下怎么派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这不是给陛下抹黑么?” 四下看客窃窃私语,一时间蹴鞠赛倒成了多余的了。 镇远侯李继先也听到了声音,当即朝魏斗焕投来凌厉目光: “魏将军好歹也是陛下钦定的人,如今却这般言而无信,想来也是得了不少好处吧?” 闻声,郑家管家见势不妙,正要解释,却不料魏斗焕抢先一步道: “魏斗焕见过侯爷。” “侯爷说的好处是什么?我不明白,要不侯爷再给解释解释?” 此言一出,李继先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这种事怎么能直接说出来呢? 心里话能写出来吗?写出来的还叫心里话? 下贱! “哼!” 李继先冷哼一声,继续嘲讽道: “原本以为你还算有些骨气,没想到也是装模作样,奴才始终是奴才,狗改不了吃屎。” 之前魏斗焕在保护韩玉京的时候,那可谓昂首挺胸,不为任何人动摇。 可现在魏斗焕居然帮郑家踢球,在场众人皆是无法理解。 “侯爷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蹴鞠乃是全民运动,我魏斗焕难道不是民?难道不能参与?” 魏斗焕不以为然的应道。 闻声,李继先当即冷笑道: “这就是你为吴国公府效力的理由?” “侯爷这话有说错了。” 魏斗焕也是一笑,继而反驳道: “不过是踢蹴鞠而已,怎么就说到效力不效力去了呢?而且吴国公府名震长安,我大乾内外谁人不知吴国公的大名?我一晚辈,后起之秀也,如何敢毛遂自荐为吴国公效力。” “倒是侯爷,在云鹤被刺案时,又是挑唆太子,又是意欲挑起战火的,依我看,侯爷才是想像吴国公示好之辈吧?” 第390章 手底下见真章 这话虽未添油加醋,但话里话外的暗示,却也十分明显。 吴国公郑元白也配魏斗焕为其效力? 要知道魏斗焕的头上乃是皇帝,只有皇帝才配让他效力。 倒是李继先,前前后后干那么多事,难道不是李继先想与吴国公结党? 这一番话说完,立时引得在场观众尽皆嘘声,纷纷侧目偷瞄李继先与郑元白。 然而听到这话的李继先只冷冷一笑道: “尖嘴猴腮的东西,嘴上功夫如此了得,难怪能得陛下信重。” “只怕陛下正是受了你的蒙骗,这才让你返回京城的吧。” 此刻,李继先与魏斗焕都明白的是,他们要将相互之间的矛盾激发到最大,如此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魏斗焕与李继先乃是水火不容。 故而李继先可谓将平生话术都用了出来,甚至牵扯到了皇帝。 “李侯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就在这时,郑元白忽的开口道。 “陛下信重魏斗焕那是魏斗焕的荣幸,他有什么本事蒙蔽陛下?” “而他与我吴国公府的确有些矛盾,今次为我吴国公踢蹴鞠,确然招惹非议。” “ “只不过嘛,他今日既是我吴国公府的队员,那便由不得侯爷在此说三道四。” 今日这场蹴鞠,原本就是李继先与郑元白用来体现矛盾的。 故而此刻,郑元白自然要为魏斗焕说话,如此才能站在李继先的对立面上。 当然,郑元白前几日之所以没有拒绝魏斗焕报名参加自家的蹴鞠队,其实用意已经十分明显。 魏斗焕与吴国公府确然存在矛盾,天大的矛盾,甚至可以上升到仇恨。 可魏斗焕在京城的作用,却是不言而喻。 若是能够通过此事,将魏斗焕也招入麾下,对吴国公府而言,那便是天大的喜事。 当然,即便不能,也能向满朝文武传递出一个信号,那就是他吴国公府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拒绝投效之人。 如此,既能体现出他吴国公的胸怀,又能让魏斗焕为他吴国公府踢蹴鞠,何乐而不为呢? 闻声,李继先只冷冷一笑道: “国公这话说得可真漂亮,话都让你说了,怎么没见国公府的蹴鞠队员在场上大杀四方?” 这话显然是在说吴国公郑元白只嘴上厉害,蹴鞠场上却是软脚虾,如今已经落后十球。 郑元白听罢,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其实他不是找不到蹴鞠技艺高超的人,但那些人都是在军中担任要职的,若是因为一场蹴鞠,便将他们叫回京城,皇帝会怎么想? 这么愚蠢的事,郑元白自然不会干。 但眼下自家蹴鞠队落后十球,实在是让他脸上无光。 眼见郑元白不再说话,李继先当即再度看着魏斗焕道: “魏斗焕,识相的赶紧从本侯面前滚蛋,别以为升任了金吾卫将军便敢在本侯面前放肆,狗永远都是狗,看门狗与巡逻狗,没什么区别。” 金吾卫巡街使,一直以来在这些权贵眼中,便是他们的看门狗。 甚至在魏斗焕成为巡街使以前,连长安城的百姓都是如此认为。 当日韦智案之初,在大街上遇到崔谨书欺负孙静淑时,崔谨书便是如此言道。 可见即便魏斗焕升任了金吾卫的将军,在这些权贵的眼中,仍旧没有任何改观。 “侯爷嘴上也是如此厉害,却不知脚下功夫几何?” “十个球就让侯爷以为胜券在握,成竹在胸,看来侯爷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嘛,狗嘴里确然吐不出象牙,可以理解。” 魏斗焕漫不经心的讽刺了回去。 闻声,李继先顿时大怒道: “你胆敢辱骂本侯!” “来啊,将这厮带下去,乱棍打死!” 李继先很清楚不能跟魏斗焕就“狗不狗”的进行纠缠,不然等下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所以他果断的选择了更直接的办法。 镇远侯府的护卫闻声,立时围了上来,眼看就要将魏斗焕拿下! “慢着!” 就在这时,郑元白猛的冷喝一声。 “今日他既是我吴国公府蹴鞠队的一员,那还请侯爷过了今日再处置。” “不然叫旁人说我吴国公府没有规矩,竟连自家蹴鞠队员都保护不了。” 郑元白此言一语双关,着实锋锐无比,不愧是大乾朝唯一一个国公。 听到这话的李继先好不气恼,奈何驳不过郑元白这话,当即只得冷哼一声。 魏斗焕见状当即朝郑元白拱手笑道: “国公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当然,他更忘不了的是坐在郑元白身旁的郑梦瑶。 此时,郑梦瑶眨巴着清澈的双眸,正用一种十分有趣的眼神看着魏斗焕。 ...... 长安蹴鞠大赛正火热进行,现在场上比分是5:15。 吴国公府落后对手镇远侯府十个球! 伴随着裁判的一声锣响,比赛进入了中场休息阶段。 而这时候,吴国公府——魏斗焕,正式连接。 “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今年若是输了,别说你,恐怕连我的小命都要没了......” 管家此时说话已经磕磕巴巴,满是褶皱的脸上尽是惶恐不安。 刚才的局面,大家都看在眼里。 今日吴国公府若是赢了,还则罢了。 可一旦输了,魏斗焕这“言而无信,见钱眼开”的骂名便再也洗脱不掉。 以镇远侯李继先的霸道,魏斗焕指定要吃不饱兜着走。 而管家识人不当,只怕也会遭到郑元白的清算。 两人此刻可谓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听得此言,魏斗焕立马拍了拍他肩膀,淡然安慰道: “别慌别慌,不就十个球嘛?” “再说你也算是给我介绍了份工作,我还能坑你不成?” “看我的吧。” 话音落下,魏斗焕已然穿戴整齐,而后大踏步走向了球场。 周管家看着他的背影一阵将信将疑。 而另外一边,镇远侯府蹴鞠队休息处。 李继先亲自来到队伍旁边,看着其中一个高个子大汉队员道:、 “李虎,等下上场好好招呼那魏斗焕,给他点教训尝尝,但也别太过,这里人多眼杂,搞出人命可不好收场。” “侯爷瞧着便是!” 脸上满是横肉的李虎咧嘴一笑,一股凶狠毒辣的气息顿时显露无疑。 “侯爷,此举岂非不妥?” 这时,一个中年人在李继先身后忽的道。 只见年轻人身着华服,头戴纶巾,看上去格外清隽,说话间透着一股子难得一见的儒雅。 第391章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镇远侯府蹴鞠队的休息处,中年儒生的一句话,让刚刚准备返回看台的李继先停下了脚步。 “文远,你想说什么?” 此人姓于名章,字文远,正是镇远侯府的账房,也是李继先的军师。 自李继先在阳鲜关与沙国一战,于文远便一直跟随着李继先,这些年也是他在背后为李继先出谋划策,当初李继先勒马封侯,于文远可谓功不可没。 故而此刻听得于文远之言,李继先不由重视了起来。 只听于文远道: “魏斗焕毕竟是陛下亲信,又是金吾卫将军,在品职上与侯爷可谓不相上下,若是今日我们在此羞辱了魏斗焕,日后传扬出去,只怕对侯爷不利。” 有些事看上去简单,做起来也简单,但背后的意义却十分不简单。 就拿今日之事来说,魏斗焕,李继先,郑元白都可谓各有打算,故而将这出戏演到现在,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可李继先一旦把这场戏演过头了,事情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要知道魏斗焕始终是皇帝的人,是皇帝插向京城的一把刀,李继先公然羞辱魏斗焕,那与羞辱皇帝有什么区别? 退一万步说,即便魏斗焕今日乃是自找的,可魏斗焕的官职摆在那儿,堂堂金吾卫将军。 李继先当众羞辱一个从三品的将军,朝廷的颜面何在? 难不成在他这个镇远侯眼里,皇帝和朝廷的颜面,当真比他这个侯爷的面子要重要? “你刚才也瞧见了,此人分明就是背主求荣之辈,为了吴国公府的银子和咱们过不去。” “这样的狗,让他吃点苦头又能如何?” “就算是陛下亲信,那也要守规矩!” 然而李继先的态度十分强硬,眼神也十分凌厉,好似并未因为于文远的话而有所顾虑。 “另外.....” 接着,李继先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看台上的郑元白,淡淡道: “今日便是要假戏真做,要让那老家伙彻底相信我。” “若不来点狠的,以那老家伙的毒辣眼光,岂能看不出此乃计谋?” 与魏斗焕争斗,乃是李继先取得郑元白信任最为关键的一点。 而今日正是适逢其时,尽管此事乃是与魏斗焕商议好的,可事到临头,临时变通,委屈一下魏斗焕罢了。 “话虽如此,但若让陛下知晓咱们如此折辱魏斗焕......” “此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分寸。” 不待于文远把话说完,李继先抬手便让他离开,转身之际还故意给李虎使了个眼神,顺带着伸出五根手指。 李虎见状点头,凶狠之色,溢于言表。 “咚!” 随着裁判的一声锣响,蹴鞠大赛下半场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因为魏斗焕这个小插曲,使得原本一边倒的比赛忽的有了看头,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吴国公府这边的队伍。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已经投身吴国公府蹴鞠队的魏斗焕,在上场后到底能踢出个什么来。 特别是两家当家人,此刻可谓全神贯注,精神高度集中,就怕这下半场的比赛出乎他们的预料。 “开始!” 因为吴国公府落后,所以下半场由吴国公府开球。 这是大乾蹴鞠比赛的规矩。 已经落后十个球的吴国公府队在拿到球的瞬间,便立刻朝对方发起了进攻。 队长张治带球快速突破,眼看就要突入对方防区,可谁知一个壮汉忽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又是你!” 不错,来人正是让他上半场吃尽苦头的李虎。 “嘿嘿,拿来吧你!” 李虎咧嘴一笑,满口黑黄,口气熏天。 接着,蹴鞠球就到了他脚底下。 跟着张治奔跑而来的魏斗焕见此一幕,当即骂道: “你他娘的会不会踢球?” “脚这么臭?对得起侯爷嘛?对得起观众嘛?” 张治原是吴国公府的护卫队长,之前在军中时,还曾担任过李郑元白的亲兵队长。 对于魏斗焕,他自是毫无顾忌,一听这话,顿时怒道: “你有本事你去抢回来啊!” 下半场刚刚开场,吴国公府这边的队员就开始相互对喷了起来。 这着实让原本就已经失去悬念的比赛更显滑稽。 场边观众,特别是镇远侯府这边的人,当即哄然大笑,神明难止。 而郑元白则是直接原地黑脸,脑门上全是乌鸦飞过,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原本还包有希望的管家更是一股脑瘫倒在地,脸色苍白。 “没了没了......我的小命要没了......呜呜......” 就在这时,场上一道黑影忽的闪过,还在捧腹大笑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好似有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魏斗焕猛的一个滑铲,原本平稳带球突破的李虎就直接扑到在地,狠狠的摔了个狗吃屎。 “传球!” 魏斗焕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朝着已经拿到球的队友大喊一声。 那还沉浸在刚才魏斗焕精妙铲球中的队友立时回过神来,直接将球传给了魏斗焕。 “尼玛的,把眼睛睁大了好好看看,这特么才叫踢球!” 魏斗焕是真的不想再吐槽自己这帮队友,自己带着球直朝对方防区跑去。 只见他脚下技术十分娴熟,三两下便对上了对方防线。 那翻身爬起的李虎面色通红,直接一股脑从魏斗焕的身后猛的扑了过来。 “啊?” 场边观众看到这一幕,都是不自觉的捂住了眼睛。 李虎身形魁梧,他这一扑,只怕是要将魏斗焕压扁了吧? 太血腥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虎飞身扑来的瞬间,魏斗焕后脑门好似长了眼睛也似,左脚一个兜球,身体猛的朝右边冲去! 宛如一座大山般的李虎顿时扑了个狗吃屎,狠狠砸落在地,满嘴草屑。 “哈哈哈哈!” 场面再度爆发出大笑。 这回,该轮到李继先满脸铁青了。 “嗯?” “你特么扑球还是扑人?” 魏斗焕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大骂。 不过眼下进球要紧,他也来不及去质疑李虎刚才的犯规动作,带着球迅速突破对方的防线,一下子就来到了球场底线附近。 按照一贯的套路,从这里传中,让队友进球。 或者让队友来接应,打一个倒三角配合显然是最好的。 可眼下魏斗焕根本不相信自己的队友,毕竟这帮人连球都拿不稳,护不住,又能指望他们进球?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魏斗焕一向不喜欢在团队游戏中展现个人英雄主义,毕竟团队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 但奈何他的队友实在是不堪入目,比起镇远侯府的队员,简直就是一坨。 没办法,他只能将极致的个人主义展现出来,不然这场球还真赢不了。 “为了国足!” “为了世界杯!” 魏斗焕的眼神坚定。 第392章 风云变化的蹴鞠比赛 若是给他魏斗焕足够的时间,他必定能为吴国公府训练出一支现代化的蹴鞠队。 奈何他时间有限,没办法给自己的这帮猪队友讲解战术。 所以眼下他只能依靠自己的技术取得进球。 球在底线,对方已经包抄而来,自己的队员远在天边。 看上去已经是个死局。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话音未落,只见魏斗焕左脚触球,身体猛的往下一矮,连人带球瞬间从对方球员的胳膊肘下划过。 而后,右脚跟上触球,身体以左脚为轴心,倏地一个旋转。 球从镇远侯府蹴鞠队队员的胯下划过,而魏斗焕则如一股风似的,从他身旁溜了进去。 抬脚,射门! “咚!” 随着一声锣响。 “球进了!” 魏斗焕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可谓行云流水! 场上的镇远侯府蹴鞠队队员看懵了都,直到锣响的那一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丢球了。 众人纷纷愣在了原地,傻傻盯着球门的球,脑子里半天都回忆不起刚才魏斗焕是怎么把球提进去的。 “好!” 这时,场边的观众席上猛的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好球!” 特别是管家。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他,此刻像是打了鸡血,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手都要拍烂了。 坐在主席上的郑元白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 “爹爹,刚才这个球真漂亮!” 郑梦瑶欢喜的摇晃着郑元白的手臂,清研绝丽的气质下,一双明眸闪耀。 “好好好,这才是咱们家该有的气势。” 郑元白转头看向一旁的李继先。 “侯爷这回恐怕失算了吧?” 他这话暗藏玄机,不过李继先却是秒懂。 “哼,不过一个进球罢了,何须如此洋洋得意。” 李继先也不理他,只继续关注着场上的局势。 这时,场上镇远侯府蹴鞠队已经开球,李虎因为刚刚丢了一球,此时已经注意到李继先朝自己投来的凌厉目光,于是从接球的那一刻,他就打定了主意要扳回一城。 只见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带着球稳稳朝前推进,任何想要靠近他的人,包括他的队友,都被他径直推开。 吴国公府这边根本没人能拦得住他的进攻! 这时,魏斗焕一个闪身,挡在了李虎的面前。 “哼!敢挡你爷爷的......” “嗯?我球呢?我球呢?” “我球呢!” 李虎狠话还没放完,脚下的球就已然不见。 当他回头去看的时候。 只看到魏斗焕带着球一阵猛跑,好似突入无人之境,后防的几个队友在他眼里就跟木桩一般,根本没有给他造成半点威胁。 然后。 “咚!” 锣声又响了起来。 “他是怎么抢的我球?” 李虎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又看了看正朝自己走来的魏斗焕,一脸懵。 “好!” 场边观众席上再度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好好!” 郑梦瑶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丝毫不顾自己大家闺秀的形象,一个劲儿的给魏斗焕鼓掌。 身旁的郑元白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又朝着李继先戏虐道: “侯爷,这蹴鞠场就好似战场,风云变幻,捉摸不透,你说是吧?” “哼!别高兴得太早,你们还落后八个球!” 李继先不以为然,冷哼一句后便不再多言。 但别看他面上如此冷静,但实际上此刻他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以他多年蹴鞠的经验来看,无论是魏斗焕第一个进球,还是第二个断球加进球,魏斗焕的球技可谓无可挑剔,甚至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他万万没想到魏斗焕居然能用这样的方式打自己的脸,而且他也从未听说过魏斗焕会踢蹴鞠。 一时间可谓百感交集。 “你去暗查一番,看看是不是有人提前与魏斗焕训练过。” 李继先朝着身旁的于文远耳语道。 ...... 大乾蹴鞠自来讲究的就是谁身体强壮,谁能推进,谁就能进球。 这和后世世界另外一边流行的橄榄球很是相似,不过是一个用脚,一个用手的差别。 大乾蹴鞠有这样的传统,其实可谓情有可原。 毕竟最开始蹴鞠在大乾流行,就是因为大乾朝廷用这样的方式来挑选军官。 作为带兵打仗的将领(主要进球手),需要具备敏感的战(球)场神经,对于战(球)局势有着独到的理解,能够严格把控走势。 身体素质过硬一开始并没有显得十分重要。 但随着蹴鞠这项运动越来越普及,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以后,大家发现依靠身体素质强硬其实就可以很轻易的进球。 于是越来越多的威猛汉子加入了这项运动,各方势力也越来越推崇用身体素质过硬的人来参赛。 最终演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属实有些本末倒置的味道在里面。 魏斗焕的身体素质当然不如李虎,但他脑子好使。 更重要的是...... “我能告诉你们,那年我双手插兜,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对手吗?” 魏斗焕扫视一圈,霸气睥睨! 他可是差点就出国踢球的人啊! “咚!” 又是一声锣响。 三球。 四球。 五球。 自魏斗焕加入比赛,双方的比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近。 因为,自魏斗焕进球以来,镇远侯府府这边就再也没进过球。 “还剩一球了......” 当场上比分来到14:15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魏斗焕带球一路推进,已经恼羞成怒的李虎再度横冲直撞而来! “想赢球?” “门儿都没有!” 李虎朝着魏斗焕撞来的时候,宛如一堵墙朝着魏斗焕的脸飞去。 他此刻已经顾不得犯规不犯规了,只要能阻止魏斗焕进球,就算他被罚下场又如何? 最重要的是,弄断魏斗焕一条腿! 这可是他主子给他下达的命令! “给爷死!” 李虎张牙舞爪的扑来,正在带球突破的魏斗焕正要躲闪。 却不料前方突的窜出来一个镇远侯府府的队员,猛的一下撞在他的身上。 于是,避无可避的他瞬间被李虎抱在了怀里。 “呵呵,终于抓住你了!” 李虎咧嘴一笑,满是口臭,熏得魏斗焕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他娘的恶意犯规!” “还想不想踢球了!” 魏斗焕没想到的是,这帮镇远侯府的球员居然敢公然恶意犯规! 但随后李虎的一句话替他解释了一切。 “五十两买你一条腿,你也不亏。” 李虎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 只见他一把将魏斗焕双手举天! “卧槽!” 魏斗焕心神皆颤,直呼刺激。 “啊!” 这一幕直让场边的观众都看得大惊失色,更有不少妇孺被吓得连连大叫。 第393章 挽狂澜于既倒 魏斗焕没想到镇远侯府的蹴鞠队员居然公然恶意犯规! 好在他魏斗焕身手奇绝,一时间牢牢抓住李虎的手臂,并未被李虎给扔出去。 看台之上,李继先见得此情此景,嘴角立时掀起一抹弧度。 一旁的郑元白冷哼一声质问道: “侯爷,你这是踢蹴鞠还是打人?众目睽睽之下,你镇远侯府的蹴鞠队员竟敢玩阴招?” 眼看自家蹴鞠队即将扳平比分,镇远侯府的蹴鞠队员居然在这时候对魏斗焕下死手,这不是阴招是什么? 堂堂镇远侯府,面子不要也就罢了,居然里子也不要了! “国公此言差矣。” 李继先闻声只淡淡一笑,而后双手一摊道: “他们自己斗殴,与本侯何干?” “国公这是急了?眼看赢不了蹴鞠,开始恶语相向了?” 场上蹴鞠队员如何,与他镇远侯有什么关系? 李继先此言可谓阴阳怪气,杀伤力极强。 如今吴国公府还差一个进球才能追平比分,一旦魏斗焕受伤,这场蹴鞠比赛,吴国公府就输定了。 一时间,饶是郑元白知晓此乃演戏,此刻也不由有些不忿。 但此刻场上情势万分紧急,郑元白也不再与李继先继续做口舌之争,只目光低沉的盯着场上的李虎与魏斗焕。 而此时,李虎已经抓着魏斗焕在场中疯狂旋转了起来,好似风车一般,李虎身体周遭三丈之内风声大作,无法近人,场上两边的蹴鞠队员慌忙避让,生怕被李虎给砸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牢牢抓住李虎手臂的魏斗焕忽的大喊了一声: “一百两!” “什么?” 李虎心神一震,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镇远侯府给你五十两,我出一百两!” “放我下来!” 既然李虎是为了钱,那他魏斗焕就多出一倍的价格! 此时,倒不是魏斗焕无法制服李虎,而是此刻他被李虎抓在手里,要想制服李虎,就必须把李虎给放倒,甚至要将李虎给重伤。 但别人可以没有体育精神,他魏斗焕却不能没有。 “你他娘的做梦!” “受死吧!” 李虎听到一百两,原本有些分神,但此刻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于是立时怒吼了一声。 下一刻,李虎单手抓着魏斗焕的一条腿,猛的朝前扔了出去。 看台上的观众不约而同都闭上了眼睛,在如此力道作用下,魏斗焕一旦被扔出,那还不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魏斗焕即将粉身碎骨之际,众人预想之中的结果却并未出现。 因为李虎根本就没把魏斗焕给扔出去。 只见魏斗焕不知何时,已经骑在了李虎的头上,而后身体猛地扭动,带动着李虎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在场中旋转了起来。 李虎虽有一身蛮力,可在如何用力借力卸力,这方面,实在不如魏斗焕。 魏斗焕接着李虎本身的力道,顺势带动着李虎身体失去控制。 而后只见魏斗焕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上,李虎却始终停不下来,在原地一阵旋转,而后脚下一个趔趄,又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传球!” 翻身落地的魏斗焕一声大喊,此刻拿到球但已经忘记进攻的吴国公府球员立时一脚猛踹,将球踢向了魏斗焕。 下一刻,只见魏斗焕飞身上前,而后翻身倒转! “倒挂金钩!” “咚!” 随着最后一声锣声响起,比赛正式结束。 在最后关键时刻,魏斗焕用了一招此间所有人都未曾见识过的招式,将球稳稳踢入了镇远侯府的球网。 一时间,观众席上彻底沸腾了起来。 “好球!” “太精彩了,这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精彩的一记进球!” “魏将军难道真是蹴鞠天才!太猛了啊!” 即便是郑元白,见得魏斗焕如此精彩绝伦的表演,此刻也不由伸手捋须,脸上尽是一片欣慰之色。 “吴国公府与镇远侯府各进十五球,双方打成平手!” 这时代还没有加时赛这一说,规定的时间用完后,比分是怎么样的便是怎么样。 裁判看着计分板上的数字,咬牙喊出了最终的结果。 闻声,魏斗焕不由冷冷看了裁判一眼,刚才李虎恶意犯规之际,这个裁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此刻比赛结束了倒是积极,其心之叵测,居心之不良,显而易见。 但魏斗焕自然不用跟他计较,因为魏斗焕知道,这个裁判的背后,显然就是高坐在看台上的李继先。 而这时,四周看台上终于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宛如潮水涌动,瞬间充满了整个球场。 郑元白听得如此掌声,一时不由响起当年在战场上浴血搏杀的画面,这激情澎湃的掌声,好似千军万马奔腾不歇,无端给人一种万丈豪情。 “好啊!” 即便已经需要拄拐杖才能站起身来的他,此刻也不由站起身来,为魏斗焕鼓掌欢呼。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果然是陛下看重的人,非同凡响啊!” 一时,郑元白对魏斗焕可谓赞不绝口。 下一刻,他又转过头看向李继先笑道: “侯爷,这一阵居然打平了,这个结果,咱们恐怕谁没能想到吧?” 今日这场蹴鞠比赛,原本是两人用来演戏,麻痹众人,以为镇远侯府与吴国公府水火不容的。 可没想到居然是个平局。 而此刻李继先对魏斗焕的不满已然上升至极点,满脸阴沉之色的李继先听到郑元白此言,一时间脸上更是铁青,黑云弥漫,霎时间形成了一股强烈的暴风雨。 “哼!” “国公莫要高兴得太早,今日不过是小试牛刀,明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话音落下,李继先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了球场。 见状,郑元白的脸色明显有了些变化,眼角之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不悦之色,但却并未出言挽留。 当他将目光再度转向球场之际,之间他自己的蹴鞠队员,此刻已经将魏斗焕抬了起来,一遍又一遍的扔向天空。 “魏将军刚才的球技,当真可谓神乎奇技!” “魏将军实乃大乾蹴鞠第一人!”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可魏斗焕的身份,此刻却是这些蹴鞠队员给的。 只一个晃神,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大乾的蹴鞠之神,无论男女老少,对他都可谓顶礼膜拜。 而在短暂的庆贺后,魏斗焕终于得空翻身落地,鼓励一番队友后,径直走向了郑元白。 忙活了一天,是时候去拿取属于自己的奖励了。 第394章 将计就计 今次帮助吴国公府连追十球,绝地翻盘,魏斗焕的功劳,那可真是太大了。 即便是郑元白,此刻见得魏斗焕,也不由捋须长笑,欣慰不已。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魏将军这个后起之秀,果然非同凡响。” “我大乾已然许多年未曾出现过魏将军这般英雄少年,今日得见,实乃陛下圣德,我大乾之幸啊!” 郑元白的话术自是不用多想,两句话既夸赞了魏斗焕,又成功将功劳都归结于皇帝圣德,甚至引出魏斗焕的出现,乃是整个大乾的幸事,将魏斗焕与整个大乾捆在了一起。 这一番话,可谓滴水不漏,完美无瑕。 饶是魏斗焕,听得此言,也不由有些恍惚,得意的情绪瞬间在心底涌动。 好在他是个久经沙场之人,头脑冷静乃是他的特质,短暂的得意后立时回过神来,看着郑元白道: “国公在比赛前,可是开出了一个球一百两的价格。” “想必国公不会食言吧?” 魏斗焕干嘛来踢球? 赚钱啊! 闻声,郑元白当即笑道: “那是自然。” 接着,便要让人给足魏斗焕此番出场费以及进球所得银两。 一个球一百两,魏斗焕今日进了十个球,那就是足足一千两! “国公,这为何多出了五百两?” 魏斗焕看着地上的白银,疑惑问道。 谁知不待郑元白解释,一旁的郑梦瑶掩嘴笑道: “魏将军,这是爹爹特意奖励你的。” “咱们与镇远侯府连年比赛,已经连输好几年,若非今年你力王狂澜,只怕咱们这如偌大国公府就当真成了长安城的笑话了。” 原来,这是郑元白另外给魏斗焕加的奖金。 “妹妹这声音可真好听啊。” 眼看郑梦瑶主动跟自己交言,魏斗焕心底立时涌起一片浪花。 但他也知道,现在这种时候,自己万不可出一点差错。 于是他果断拒绝了另外的奖金。 “这却是为何?” 郑元白与郑梦瑶皆是不解。 魏斗焕正色道: “末将今日前来为国公踢蹴鞠,那是昨日与管家讲好的价钱,一个球一百两,那就是一个球一百两。” “大丈夫有功受禄,情理之中。但今日在下并未为国公赢下比赛,所谓额外奖励,在下实在不敢受,还望国公能够收回成意。” 听到这话的郑元白闻声大惊,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斗焕,连连赞叹。 “什么叫乾人的骨气?” “这就叫乾人的骨气!” “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才,铮铮傲骨,顶天立地!” 一旁的郑梦瑶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魏斗焕。 因为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赏赐他人,而他人不受。 她忽的明白了魏斗焕那日为何会在城外拦截下她二哥。 “他怎会如此闪耀?” 此时此刻,魏斗焕在众人眼中好似一尊神明,散发着无尽的光辉。 “爹爹,既然如此,何不招魏将军为教头,训练咱们府中的蹴鞠?” 穷小子如何吸引白富美? 用魏斗焕的话来说那就是:你得很神秘,至少你得让你看上去就不像普通人。 白富美固然高不可攀,可一旦你比她们还要高不可攀,她们自然而然就会对你产生兴趣。 “果然。” “屡试不爽。” “这话不直接拿下?” 听到郑梦遥的话,魏斗焕顿时心中狂喜。 请魏斗焕当教头,郑元白闻声微怔,而后一拍自己额头。 “梦瑶此言甚是啊!” “魏将军意下如何?” 今日魏斗焕的表现他可是历历在目,若能让魏斗焕替他训练出一支百战百胜的蹴鞠队,那日后去京城参加比赛时,岂不是能够震动整个大乾? 光是想想,郑元白都忍不住笑意从嘴角浮现。 “教头?” 而此刻,魏斗焕却故作为难的道: “国公,非是在下不肯倾囊相授,而是在下担心咱们的这些队员,只怕受不住在下的严厉。” “自古以来,球场如战场,以如今我大乾此等蹴鞠之风,若想训练出一支百战百胜的球队,若不付出一些狠功夫,只怕难以成事啊。” “诶,此事你大可不必担忧。” 郑元白抬手笑道。 “只要你肯来当这个蹴鞠教头,要什么的人你自己挑,如何训练你自己决定,甚至连多少钱,只要你开口,老夫绝无二话!” 最关键的点,最终从郑元白的嘴中说了出来。 一旁的郑梦遥连连点头,对此表示赞同,甚至还补充道: “只要公子答应,日后那镇远侯定然不敢再找将军麻烦。”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立时心神荡漾。 他没想到郑梦遥竟如此为自己着想。 竟还知道自己与李继先有过节。 “好好好,妹妹这么为我着想,我岂能婉拒?” 一思及此,魏斗焕也不再推脱,当即朝着郑元白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末将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每年十万两银子,而且若是要末将参赛,进一个球还要额外多加一千两。” “不知国公意下如何?” 这个价格,对于吴国公府而言,完全是九牛一毛。 郑元白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并且立刻给了魏斗焕一万两。 “这是定金,还请魏将军收下。” 郑梦遥亲自将银子送到了魏斗焕面前。 从她手里接过银子的那一刻,看着她纤细如葱,凝脂如玉的玉指,魏斗焕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以后的xing福生活。 “大长腿,小蛮腰......这我咋受得了啊......” 心里如此说着,他这手上却是一点也没停,将银子全盘收下后,还恭恭敬敬给郑梦遥与郑元白道了个谢。 此事就此定下,郑家人打道回府。 魏斗焕蹲在地上,看着手里的一万两银子,顿时陷入了沉思。 “我特么怎么把钱拿回去?” 一万两两白银放在眼前,加上装银子的箱子,少说也有个两百多斤。 他瘦胳膊瘦腿的,如何搬得动? “悦心妹妹还等着我呢......” 就在这时,一双青莲小脚进入了他的视野。 “嗯?不足一手之长的玉足?” “卧槽,极品啊!” “难道是梦瑶妹妹又想我了?” 魏斗焕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淡黄色点缀着白红花瓣的罗裙,腰间别着一块精致的吊坠,刚好衬托出其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蛮腰。 再往上,便是朱红披挂,点点荧光闪烁,恰好立于那两座傲人耸立的山峰之上。 “胸藏四海!” 饶是魏斗焕阅女无数,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而随着他的目光再往上,这才看清楚来人样貌。 只见来人不过十七八岁,但却已经出落得精美绝伦,宛如双星闪烁的眼眸上,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微胖的脸颊一尘不染,可谓洁净无瑕,给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 第395章 成为顾家教头 “照啊!” “今天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又是一个女神级别的妹妹!” 魏斗焕看着姑娘实在是挪不开眼睛,差点就原形毕露。 “咳咳......” 被人如此盯着的姑娘赶紧微微撇过脑袋,纤尘不染的秀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红。 “哦哦哦......那啥,姑娘容姿天成,举世无双,实在叫人心动神移,是在下失礼了。” 说着,魏斗焕急忙朝着姑娘躬身一礼。 可没想到的是那姑娘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有些胆怯的转过头来。 “魏将军......” 此言一出,魏斗焕立时倒吸了一口气。 “夹子音!”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年头遇到这么轻柔如纱的声音。 而且这姑娘还是如此惊艳绝伦。 绝了! “敢问姑娘.....” “哦,我叫顾毓秀,刚才见魏将军以十万两银子的薪俸给顾家训练蹴鞠,未知公子可否也来我顾家担任教头?” 顾毓秀说话时略显害羞,始终不敢直视魏斗焕的眼睛,纤纤玉手不停揉捏着自己的衣角,好似生怕那一句话说错了,将会得罪魏斗焕一般。 娇柔盈弱却又亭亭玉立,直让魏斗焕看得眼睛都直了。 “魏将军?” “啊?” 直到顾毓秀再度出言,魏斗焕这才回过神来。 “教头吗?” “那当然可以,不过这价格嘛......” 魏斗焕原本还想说自己这一万两的价格,也不知道顾家给不给得起。 可谁知他话还没说完,顾毓秀便急忙摇手道: “价格不贵,价格不贵......” “若是魏将军觉得价格太低了,我家还可以再加!” “阿瑾。” 说着,顾毓秀朝身后喊了一声。 而后她身后的一个婢女拿着一个盒子来到魏斗焕面前。 打开后,魏斗焕顿时被满盒子的珠光宝气闪耀得差点睁不开眼睛。 “这些首饰应该够一万两银子,只要魏将军原来来我家教授蹴鞠,这些就是给魏将军的定金......” 她估计是担心这些钱还是给少了,毕竟刚才魏斗焕跟吴国公府达成的约定中还包括魏斗焕上场比赛,每进一个球一千两,而按照魏斗焕今日的表现来看,一年进个一百球那不是简简单单? 所以此刻她话到末端,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是埋得越来越低,生怕魏斗焕拒绝也似。 魏斗焕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上场踢了次球。 这长安城的豪门居然争相邀请自己上门做教头。 由此可见蹴鞠在大乾的风靡程度。 面对顾毓秀送上的丰厚offer,他实在是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况且顾毓秀这一副娇柔软弱的姿态,让他实在说不出“拒绝”二字。 “顾小姐如此厚爱,在下岂能辜负?” 顺带着,魏斗焕还故意调戏了她一番。 “那......便请魏将军明日早些前来......” 满脸通红的顾毓秀给他福了一福,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转身便离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魏斗焕的嘴角不由掀起一抹弧度。 时运不济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老天爷还是长眼的,给足了机会。 先是悦心,然后是庄小莹,杨清婉,温香蕊,现在又是郑梦遥,顾毓秀。 美女如云的大乾啊! “呼......” 空气都是新鲜的! 眼看天色渐晚,魏斗焕一刻也不再耽搁,急忙让正在打扫球场的城防营帮忙抬着银子返回了府中。 ...... 翌日,按照约定,魏斗焕吃过早饭后第一时间来到了顾家。 当他一只脚踏进顾家,他这才发现,跟顾家相比,自己那魏宅简直就跟茅草屋没什么区别。 顾家前院就是三进,从明堂到厢房,廊回路转,檐飞斗立。 而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花园,时值晚春,但却仍旧花红柳绿,蜂蝶环绕,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这还不算什么,当他被带到蹴鞠场的时候,他才彻底酸了。 “你跟我说这叫蹴鞠场?” 魏斗焕看着眼前简直比得上一个马场的宽敞空地,他实在是说不话来了。 “哦,平时老爷小姐们也喜欢在这里骑骑马,溜溜弯什么的。” 管家适时为他解答道。 可魏斗焕听到这话,更酸了。 “好好好,在家里骑马遛弯是吧?” “你有钱,你清高,你了不起!” 这还能说什么? 进入蹴鞠场,顾清渊,顾毓秀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蹴鞠在大乾风靡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就连朝廷盛典,譬如与沙国和谈签约,皇帝寿辰,以及其他重大活动时,一场蹴鞠表演赛都是免不了的。 只是以前魏斗焕身在疆场,并未见过。 反正一句话,上到皇室,下到平民百姓,谁不参与一番? 所以对于蹴鞠队员的培养,自然也成为了各大豪门的重中之重。 顾家的蹴鞠队员,与昨日在蹴鞠比赛场上看到的,镇远侯府与吴国公府的蹴鞠队员,并无二至。 看到这些人,魏斗焕立刻掉头看向顾家家主,现任太常寺寺卿顾清渊。 “大人,把这些人都解雇吧。” “什么?都解雇了?” 虽然顾清渊说了蹴鞠队员的选拔全权由魏斗焕一手负责。 可当他听到要全部解雇这些人的时候,他还是不由愣了一下,十分不解。 “踢球呢,讲究的不是人高马大,这和打仗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打仗要的是身强体壮,能扛得动几十斤的大刀,舞得动上百斤的枪棍,这是硬性要求,毕竟打仗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想必昨日的比赛,大人也看到了,侯府与国公府的那些蹴鞠队员身体虽然壮实,但毕竟跑不动跳不高,一旦遇到我这种灵活多变的对手,那就只能被吊起来打。” 指挥打仗,魏斗焕或许并未真正实践过,毕竟以前他只是个小兵。 可对于踢球,他可太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的意思是,得选一批身体灵活,能够跑动的人?” 顾毓秀会意,试探性的问道。 魏斗焕当即点头道: “小姐所言甚是。” “咱们要想赢,就必须改变游戏玩法。” “咱们的队员不但要跑得快,而且还要懂得观察局势,懂得运用战术,就像是骑兵对战步兵,骑兵胜在灵活,而步兵胜在稳步推进,步步为营,不露破绽。” “但只要我们能够多穿插,多改变进攻方略,再坚固的外壳,也能让咱们打出一个缺口来。” 说完,魏斗焕立时给他们演示了一番。 只见他控制着球面对对面七八个人的防守,靠着自身的灵活,硬是将对面的防线给拉扯开一个口子,球应声入网,毫无悬念。 看到这一幕的顾清渊当即点头,瞬间就将原来的队员全部解雇。 “爹,有魏将军出手调教,日后咱们家的蹴鞠队定可在京城一战成名!” 第396章 优秀的人,到哪儿都遭人嫉妒 顾毓秀看着场上神采飞扬,纵横无阻的魏斗焕,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满是钦佩。 顾清渊也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连连称是。 在京城大展拳脚乃是他多年的心愿,只要魏斗焕能够帮忙,这个心愿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实现。 接着,便是魏斗焕亲自把关的招聘环节。 告示一经贴出,全城轰动,但凡有点力气的男人全都涌来了顾家门口,就等着被选上,进入顾家蹴鞠队。 魏斗焕看着这些前来应聘的,精挑细选好一番,也没凑够十个人。 这时,一个身着华服,手持玉扇,看上去十分儒雅的年轻人出现在人群后方。 “周公子到!” “都闪开!” 几个壮汉奴仆凶巴巴的将人群分出一条道,被他们唤作周公子的年轻人这才缓缓来到近前。 “姑父。” 只见他来到近前,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顾清渊,躬身见礼。 “玉郎?你怎的来了?” 原来这位周公子,正是扬州知府周世怀的独子,周玉郎。 而顾清渊的小妾,便是周世怀的妹妹。 对于这个子侄,顾清渊显而易见的十分看重,从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关切便不难看出。 “明日便是姑姑的寿辰,家父特命侄儿送来天山雪莲一朵,以表敬意。” 说着,周玉郎微一抬手,便有奴仆将一朵装在漆黑木盒中的雪莲端了来。 顾清渊见得如此明艳雪莲,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让周玉郎进去说话。 “表妹。” 走上台阶,周玉郎又朝着顾毓秀抬手见礼。 但谁知顾毓秀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出声。 “梦瑶,玉郎与你见礼,你也不说句话。” 顾清渊有些不满的道。 “不碍事不碍事,表妹向来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倒是侄儿多礼了。” 说着,周玉郎转头看向门口的众人,很是诧异的道。 “姑父这是要重新招募蹴鞠队员么?” “对!如今我家的蹴鞠队都由魏将军负责......这位便是魏将军。” 不待顾清渊言答,一旁的顾毓秀抢先一步为周玉郎介绍道。 “昨日蹴鞠大赛上,魏将军单枪匹马的扭转乾坤,真乃神人下凡,看得人血脉喷张,咱们好不容易才将魏将军请来当教习的。” 她这话里话外对魏斗焕的钦佩可谓流露无遗,一双眸子也只在魏斗焕的脸上打转。 这让一旁的周玉郎顿时脸色微变,原本儒雅的气色立时显得阴沉起来。 身为扬州知府的儿子,又是今年春闱中的新科进士,已然踏足官场的他而言,顾毓秀乃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对顾毓秀有一种畸形的占有欲,任何想要染指顾毓秀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敌人。 但现在,魏斗焕成为了他的敌人。 魏斗焕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来教人踢个球,就成了周玉郎记恨的对象。 这上哪说理去? “早就听闻魏将军乃陛下亲自拔擢,先前为大义,刚正不阿,宁肯得罪吴国公府,也要破案抓人,一时传为美谈。” “但魏将军昨日居然为吴国公府踢蹴鞠,还在球场之上大杀四方,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看来魏将军这个武将,也对吴国公府念念不忘啊。” “不过我大乾武将,谁跟吴国公府没点关系呢?从三军统帅到如今的金吾卫左右将军,皆是如此。” “魏将军愿意和吴国公府化干戈为玉帛,似乎也理所当然。” 昨日魏斗焕在蹴鞠场上大显神威之事,早已传遍整个京城,周玉郎知道此事并不奇怪。 而他的语气虽然平缓,但前言后语中对魏斗焕的讥讽,却也显露无遗。 闻声,顾清渊不由皱眉看着魏斗焕问道: “魏将军当真打算与吴国公府化干戈为玉帛?” 要知道,在这长安城中,魏斗焕可谓是第一个敢挑战吴国公府的人,一直以来都被朝中许多大臣视为皇帝重振朝纲的利刃。 倘若魏斗焕都与吴国公府讲和了,那皇帝重振朝纲,整顿吏治的愿景岂非要落空了? 眼见周玉郎对自己已经起了敌意,魏斗焕不由暗叹一句:优秀的人,到哪儿都遭人妒嫉。 随后朝着顾清渊躬身拱手道: “顾大人,昨日之事乃是大人亲眼所见,我无可辩驳。” “不过所谓化干戈为玉帛,实乃捕风捉影,信口开河。” 昨日之事,纯粹是因为魏斗焕要赚钱。 而在长安打响踢蹴鞠的名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朝争权斗转移到这等娱乐项目上,才是魏斗焕真正的目的。 “魏将军,其实我也有些疑惑,以魏将军而今在京城的地位,为何会帮吴国公府踢蹴鞠?” 顾毓秀进一步疑惑问道。 闻声,魏斗焕淡然应道: “帮吴国公府踢球和与吴国公府讲和,应该是两回事吧?” “蹴鞠乃是全民参与的运动,我魏斗焕身为金吾卫将军,本就该当参与其中,日后为陛下所表演,甚至为陛下在球场之上破门夺冠,此乃我金吾卫之责。” “再者,吴国公府花钱请人踢球,我既然缺钱,为何不能赚这个钱?” “我又不是什么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能送天山雪莲的人。” 前面几句都可谓无关紧要,只这最后一句,可谓一刀子扎进了周玉郎的心窝子里。 在长安,在朝廷,在皇帝面前,而今的魏斗焕可谓是当下第一红人。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穷得叮当响,送个礼都需要思前想后的考虑良久。 然而周玉郎呢? 不过是一地方官之子,一出手送的便是天山雪莲这般奇珍异宝,他这钱是哪儿来的?难不成是他爹当知府的俸禄? 大乾朝地方官的俸禄什么时候买得起天山雪莲了? 饶是顾清渊也不由点头称是。 听到此言的顾毓秀当即赞道: “魏将军清廉明洁,靠自己本事赚钱,实叫梦瑶钦佩。” 话音落下,她竟恭敬的给魏斗焕福了一福。 要知道,刚才周玉郎给她见礼,她可是理都没理! 周玉郎见状当即怒从心中起,嗤笑道: “好一个是两回事,好一个赚钱。” “魏将军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吴国公府踢蹴鞠,难道只是为了赚钱?这话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以我之见,魏将军不过是想通过吴国公府,再上一层楼罢了。” 反正今日无论如何,他也要给魏斗焕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 必须要让魏斗焕承认自己是因为吴国公府在军中的实力,所以要与吴国公府讲和。 顾毓秀正要为魏斗焕辩驳,却不料魏斗焕忽的笑了起来。 第397章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顾家大门前,周玉郎因魏斗焕为吴国公府踢蹴鞠一事,而质疑魏斗焕意欲攀附吴国公府,希望通过吴国公府,再上一层楼。 听到此言的魏斗焕当即笑了起来。 “魏将军还有脸笑得出来?看来在魏将军眼中,朝廷法度不过是摆设,陛下威严不过是过往云烟,魏将军为了自己能步步高升,早就将陛下的教导与恩德抛掷脑后了吧。” 周玉郎当即狠狠的把帽子给他扣上。 一旁的顾清渊闻声皱眉,看了看周玉郎,又看了看魏斗焕,最终没有说话。 倒是顾毓秀,听到这话顿时急了。 可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词来为魏斗焕辩解,脸上尽是说不出的焦急。 这时,魏斗焕笑意渐止,他眼带讽刺的盯着周玉郎,若无其事的道: “周公子也说了是以你之见,既是以你之见,想来便不是世人常理。” “再者,我做什么与周公子何干?” “哼!” “身为金吾卫将军,得陛下青睐拔擢,不思还报,竟在京城结党营私,与欺君何异?!” 周玉郎立时给他扣了一顶更大的帽子。 “哦?” “周公子难道不知让我与吴国公府交好,乃是朝廷的旨意?乃是陛下的旨意?” 之前沙国使团出事,朝廷的诏书上写的很明白,因为云鹤被刺一案,大乾与沙国边境线变得紧张,朝廷希望魏斗焕这个金吾卫将军能够与吴国公府同心协力,面对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战争。 当然,这份诏书虽说王仲秋所拟,但毕竟盖上了皇帝的印玺,那便是皇帝的旨意。 “周公子这话,莫不是说朝廷在让我结党营私,陛下让我欺君?” 魏斗焕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而且还是随时都能怕死他的巴掌。 听到这话的周玉郎的顿时脸色巨变,怒斥道: “混账!” “你真敢欺君?!” 他的意思是,魏斗焕在这胡编乱造,有欺君惘上之嫌。 可谁知魏斗焕却双手一摊道: “欺君的是我吗?” “欺君的是你吧?” “明明是朝廷的旨意让我与吴国公府摒弃前嫌,怎么到你嘴里就成结党营私了?” “难道朝廷的旨意,还大不过你周公子的一张嘴?” “你!” 周玉郎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怒目圆睁的盯着魏斗焕,好似要一口将他吃了也似。 “周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虽然你是扬州知府的儿子,但朝廷之事,陛下之策,也是你敢妄言的?” “而且我在长安做什么,说到底是我的事,我都不急,你急什么?难不成你也想与吴国公府交好?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最后一句话,可谓杀人诛心。 饶是一贯装着儒雅随和的周玉郎,此刻脸上也不由咬牙切齿,青筋暴起,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 “刚才大家可都听到的,是你一口一个结党营私,也是你无端提起此事,我可没拿出到处显摆炫耀。” “怎么?堂堂知府的儿子,敢做不敢当了?” 魏斗焕更进一步,大军压上,全线推进。 这让周玉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甚至已经让他的面部开始变形,原本清秀的脸上,此刻看上去格外狰狞。 他怒恨交加的盯着魏斗焕,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让一旁的顾清渊很是不悦,但碍于自己与周家的关系,还是出面打了个圆场。 “玉郎,此事不要再提了。” “魏将军受朝廷之命与吴国公府交好,乃是圣上旨意,金口玉言,岂是我等能够置喙之事?” “魏将军,玉郎想来也只是好奇,并无恶意,还请魏将军切莫见怪。” 让顾清渊亲自躬身致歉之人,想来也只有魏斗焕了。 魏斗焕顺着台阶也就下了。 可谁知周玉郎却恼羞成怒道: “魏斗焕,你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身为堂堂扬州知府的儿子,周玉郎本以为今日可将魏斗焕轻易拿下,也好让自己在顾毓秀面前炫耀一番。 可没想到引来的却是魏斗焕的火力全开,直让他在口舌之争这方面毫无招架之力。 就此算了? 那怎么能行! 他周玉郎丢不起这人! 一旁的顾清渊正要上前劝阻,却不料周玉郎先一步道: “姑父,侄儿今日定要撕破这人的虚伪面具,好让大家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魏斗焕!” “你怕了吗?!” 言罢,转身又朝着魏斗焕喊道。 已经走下台阶,准备继续招聘蹴鞠队队员的魏斗焕闻声,无奈回头。 比试? 这可是好些年没有听到的词语了。 这让他不由回想起自己那些年曾经寒窗苦读的日子。 “唉,没曾想在那时候未曾有用武之地,今日居然却派上了用场,也不知该是可喜,还是该可悲。” 魏斗焕自言自语的说着,人已经再度踏上台阶。 他很清楚,今日若不给这个周玉郎一个教训,日后他在顾府当教头,势必得不到安生。 既然对方咄咄逼人,那他也没道理惯着。 “你想比什么?”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他们不敢相信的是,魏斗焕当真敢跟周玉郎比试。 要知道,周玉郎可是今年春闱的进士,魏斗焕不过是刚刚踏入国子监,一旦周玉郎要与魏斗焕文斗,试问魏斗焕拿什么跟周玉郎比? 就连顾清渊也觉得魏斗焕此举有些冒险,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周玉郎若非故意放水,那今年的状元就是周玉郎了。 唯独顾毓秀听到这话后顿时双眼冒光。 她一脸兴奋的看着魏斗焕,就像是看着一个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绽放着期待与憧憬,眼眸流转间,那钦佩之色一时更盛。 她自己都不知为何,她自小就对勇敢无畏的人充满了敬意。 而魏斗焕,无论是昨日的蹴鞠大赛,还是今日之事,他都像个永不言败的斗士,与这个充满挑战的世界越战越勇。 听到魏斗焕接招,周玉郎的眼睛里顿时迸射出两道凌厉目光。 “你既入了国子监,那便是儒生,自然是文斗!” 他毫不犹豫的道出了自以为稳操胜券的项目,但还是十分笼统。 毕竟在大乾,文斗囊括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所有文人墨客都钻研甚深的学问。 “这覆盖面也太广了些吧?” 魏斗焕不由思索道。 “怎么?怕了?” 周玉郎当即讥笑道。 谁知魏斗焕瘪了瘪嘴,摇头道: “我不是怕了,我是觉得文斗太欺负你了。” “你好大的口气!” “你到底敢不敢比!” 听到这话的周玉郎当即急了。 第398章 胜负已分 眼见魏斗焕毫不在意的模样,周玉郎当即急了。 闻声,魏斗焕耸肩道: “我有什么不敢的?” “这样吧,你挑一个你善长的,也免得事后说我欺负你。” 魏斗焕给足了他机会。 当然,他并不是在故意放水。 而是他深知,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猖狂。 果然,周玉郎急于求胜,根本没想魏斗焕为何如此,直接言道: “好!” “这可是你说的!” “那我们就在算学上一比高下!” 算学,在这个时代并不算特别受人追捧的学问。 因为大乾科举根本就没考过这个。 如果细说起来,这其实算旁门左道,算不得什么正儿八经的学问。 周玉郎以为,魏斗焕拜宋微山这等大儒为师,那所学自然是儒学,而算学为儒学所不喜,魏斗焕定然未曾涉猎。 他要在算学上与魏斗焕一教高下,那意思则再明显不过了:今日定要扳回一城! 顺带着羞辱魏斗焕一番。 魏斗焕这边还未应声,顾毓秀却先为他打抱不平道: “算学乃旁门左道,非我大乾主流学问,不算不算!” 周玉郎闻声,怒气更盛,牙齿都快咬碎了。 “魏斗焕,你怕了吗?!” 他怒吼着问道,生怕魏斗焕不跟自己比试也似。 可没想到魏斗焕满脸的无语之色: “你聋了?” 接着,他看向顾清渊道:“顾大人,今日之事非在下所愿,还请大人见谅。” 说到底,周玉郎毕竟是顾清渊的侄儿。 眼看周玉郎这般不死不休,他当然也无所谓了,只不过顾清渊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算学一道,实非正途,玉郎自幼遍读群书,涉猎甚广,魏将军若是不敌,大可不用比试。” 顾清渊的答复十分中肯,既称赞了周玉郎,又偏袒了魏斗焕,可谓两边都不得罪。 得到这样的回答后,魏斗焕立时笑道: “有大人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 随即看向正怒目而视,满眼火星的周玉郎: “既然周大公子非要与我比试,那我就成全公子。” “好狂妄的口气!” “还要装模作样是吧?” “等下我就让你原形毕露!” 周玉郎不再多言,拿起府门前原本用来招聘蹴鞠队员的笔墨,洋洋洒洒的写下一题。 “能解开这题吗?” 魏斗焕抬眼看去,只见那纸上写着一道算学题:今有鸡兔同笼...... “我的妈耶,我以为你多大本事,要跟我讨论比试微积分呢,没想到高看了你。” “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算学?” 魏斗焕一阵摇头。 “你!” 这让原本就怒发冲冠的周玉郎更加感觉到了羞辱,当即嘲讽道: “你就只有一张嘴吗?” 不待他话音落下,魏斗焕想也没想的就写出了答案:鸡十三只,兔十七只。 “什么?!” 正洋洋得意,就等着看魏斗焕身败名裂,原形毕露的周玉郎看到这两个数字,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满脸皆是说不出的震惊与骇然。 “怎么可能!” “你怎么可能知道答案?!” 他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向魏斗焕,眼中皆是质疑。 “我怎么知道答案?” “用算的啊。” 魏斗焕直接鄙视道。 我会告诉你,老子当年是心算冠军吗? 跟老子比数学,你失心疯了吧? “这不可能!” “再来!” 谁知周玉郎并不服输,还要与魏斗焕比试,于是又在纸上写下一题。 今有良田,每日往其中注水...... 魏斗焕迅速解开周玉郎的第一题,直让周玉郎难以置信。 于是他又写下第二题。 然而还不待他写完,魏斗焕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四个时辰。 这一下,周玉郎拿着笔的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魏斗焕,原本清秀的眼中满是血丝,怒火渐熄只剩下说不出的惊骇。 “你......你怎么知道的......” “算出来的。” 魏斗焕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闻声,周玉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辛亏身旁的仆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这才没让他出洋相。 但他心知,此刻他自己的洋相已经出尽了。 “还有一题......还有一题......” “今有荒地,一人开垦需......” “不用写了,荒地总共一百三十亩。” 又是不待周玉郎写完题目,魏斗焕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又是完全正确!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 “不!你肯定是懵的!” “你肯定是懵的!” 此时此刻的周玉郎已经被魏斗焕彻底摁在了地上摩擦,他心中那仅存的傲气也随之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自我怀疑。 “懵?” “那你懵一个试试?” 魏斗焕二话不说,拿起笔就要在纸上写下一题。 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咳嗽。 正要落笔的魏斗焕立时停住了动作。 他知道,这是顾清渊在给他打暗号。 于是他转身看向周玉郎道: “胜负已分,就没必要再继续比下去了吧?” 还是那句话,顾清渊的面子,他得给。 毕竟是自己的金主,以后还得赚顾家的钱呢。 人情世故嘛。 然而周玉郎却不肯罢休,非要让魏斗焕写出一题。 顾清渊急忙劝阻道: “玉郎!你今日已经够丢人的了!” “难不成你还想让你爹也跟着丢人?” “快些回去!” 可周玉郎对此充耳不闻。 “你写!” “你写!” 硬要魏斗焕出题。 这一下,顾清渊也无可奈何了。 魏斗焕见状只得提笔写下一题:今有上禾三秉,中禾二秉,下禾一秉,实三十九斗;上禾二秉,中禾三秉,下禾一秉,实三十四斗;上禾一秉,中禾二秉,下禾三秉,实二十六斗。 问:上,中,下实一秉各几何。 “你刚出的三道都是方程题,我也出一道方程题,你拿回去解吧。” 礼尚往来,实为礼。 可当周玉郎看完题目以后,这个礼他真不想收。 因为,他根本不知该什么叫方程! 他刚才出的那三题,按照现如今的验算方式,无非就是一个一个的推,总有一个数字是正确答案。 毕竟只是二元一次方程,假设法,猜测法和列举法都能解开答案。 可现在魏斗焕出的这道题,已经来到三元。 在他看来,二元到三元,只是提升了一丁点难度。 可就是这一丁点难度,却足以让周玉郎废寝忘食好几个月。 周玉郎看着这道题,毫无头绪。 “拿回去,慢慢解。” 魏斗焕再度出声。 这一下,周玉郎那所谓的自尊心瞬间土崩瓦解,不争气的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他最引以为傲的特长在魏斗焕眼中竟只是玩具。 毫不起眼,毫无卵用。 巨大的落差让他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拿着题目,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第399章 哥,你是我亲哥 顾家门前,魏斗焕与周玉郎的文斗刚刚开始便已然结束,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魏斗焕一个出身疆场之人,居然对算学一道竟有如此造诣,三下五除二便将周玉郎这等长期钻研此道之人给比了下去。 一时间,无论是顾清渊,还是顾毓秀,更是魏斗焕刮目相看。 而在这之后的蹴鞠队员招募环节,父女俩自是再无任何质疑,全凭魏斗焕做主。 翌日,城北市集。 魏斗焕在杨清婉的带领下,参观了一番自己的第一个味精作坊。 面积不大,但已然够用。 雇佣的附近妇人也已全部到位,就等着魏斗焕提供最后的配方,让她们去熬制。 “杨妹妹,这些妇人都信得过么?” 对此,魏斗焕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毕竟这可是目下他唯一的长期收入来源,一旦配方泄露,他向谁哭去? “放心吧,这些妇人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绝对信得过。” 杨清婉如何不知魏斗焕的意思? 而且她也是这个作坊的股东之一,岂能让配方泄露。 “那行,那咱们就开始吧。” 说着,魏斗焕从怀中掏出配方,杨清婉看完后啧啧称奇道。 “你是怎么想到的?” 以前的魏斗焕可从未有过这般头脑。 “吃一堑长一智,人总归是要成长的嘛。” 魏斗焕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杨清婉也未曾追问,毕竟对于她而言,只要能赚钱,即便是魏斗焕做梦梦到的这配方,她也信。 于是在她的带领下,上百个妇人开始了加班加点的熬制味精。 而随着味精在快活林的问世,春风楼的生意顿时一日千里。 往日,那顶多是把大厅坐满。 而现在,春风楼的二楼雅间都全部坐满了,甚至三楼上的贵宾VIP房间都已经挤满了人。 下至平民百姓,上至长安城的豪门贵族,纷纷前来品尝,对其菜肴的味道那是赞不绝口。 这让春风楼的生意霎时间爆棚,温香蕊只得连夜扩修,又在酒楼原有的基础上,加盖了一层,而且还往两侧多移动了数丈,让整个酒楼大厅瞬间宽敞了一倍。 如此,她对味精的需求也迅速增加。 “恩公,单子得重新签!” “每个月三十斤味精,五万两!” 温香蕊开出了她从业以来最大的单子。 但这下该轮到魏斗焕发愁了。 “不是姐姐,这不是你想开多大单子就开多大单子的事。” “这个味精熬制需要时间啊!” 魏斗焕也是苦恼不已,他不是没想过增加味精熬制的规模。 可他也清楚,一旦增加规模,那味精的配方被泄露出去的风险就更大。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目光短浅,而被别人釜底抽薪。 “哥!” “你是我亲哥!真别叫姐,我是你妹!” “你就说多少钱!我给钱还不行嘛?” 温香蕊急了。 她没料到味精会给自己的酒楼带来这么大的变化,更没想到自己的生意居然已经跨地区,不少外来的商客都对此赞不绝口。 “不是钱的事儿,真跟钱没关系!” 魏斗焕急忙解释道。 “我只能保证每个月供应你十五斤,多的真保证不了。” “如果我加大熬制量,万一要是出现纰漏,届时配方泄露,我没地儿赚钱倒无所谓,你春风楼这么好的生意岂不是也凉凉?” 是了,现在两人是绑在一条船的蚂蚱。 魏斗焕的味精只供应给春风楼,所以只有春风楼的生意如此之好。 任何一个人出现问题,眼前的大好局面都将付之一炬。 “不是......” 温香蕊还想再试探试探,谁知被魏斗焕摆手打断了。 “姐,我教你个法子。” “嗯?” 温香蕊好奇的看着他道。 “什么法子?” “饥饿营销。” “什么叫饥饿营销?” 温香蕊脸上写满了问好。 只听魏斗焕解释道: “味精只是一种佐料,无论放入什么样的菜肴里,吃多了也总是会腻的。” “倘若你让这些食客天天都来吃,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吃习惯了,没有之前的那种感觉了。” “你让他们排队预约,每个人七天只能预约一次,而且酒楼每天只营业六个时辰,到点就关门。” “这样一来,大家每七天才能吃到一次这等美味佳肴,可不排着队等嘛?” 魏斗焕充分发挥了他做生意的头脑,这策略一出,直让温香蕊拍手叫好。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对吧?” “好你个机灵鬼,亏你想得出来!” 言罢,温香蕊掩着笑嘴,哈哈大笑起来。 “可如果是这样,那我每天的收入不就少了嘛?” “你加价啊!” 魏斗焕急忙出言道。 “加入了味精的菜肴,成本是不是增加了,成本增加了,那价格是不是相应的就要提高?” “而且生意太好了,你后厨的厨子,打杂,跑堂的人手是不是就不够了,是不是得增加人手?这里的成本是不是又变高了,那你不得增加菜品价格?” “羊毛出在羊身上,万变不离其宗嘛。” 魏斗焕的一番话说完,温香蕊的眼睛顿时满是光彩。 “照啊!” “你有这经营生意的脑子,干嘛非得去踢球啊!” 温香蕊也知道了魏斗焕去帮助吴国公府踢蹴鞠,以及担任吴国公府,顾家蹴鞠队教头之事。 听魏斗焕的意思,乃是为了赚钱。 可魏斗焕既有如此这般做生意的头脑,那干嘛还去踢球?直接与她一起合伙做生意,那不是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踢球乃是娱乐,做生意得绞尽脑汁,不一样。” 魏斗焕摆了摆手,继续道: “再者,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是?这味精的配方若是被人研究,日后非我独家,我岂能不先一步找到另一个赚钱的路子?” “你是不知道我这个金吾卫将军每月的花销啊。” 魏斗焕实在也是有苦难言。 旁人都只看到他表面上的风光,哪里知道他暗地里为了赚钱绞尽脑汁的痛苦。 要说钱还真是王八蛋呢,在任何时代,这玩意儿都是王八蛋。 “魏将军既然如此缺钱,为何不与我说?” “只要魏将军一句话,钱都不是事儿!” 温香蕊的态度十分明确。 她想报答魏斗焕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奈何魏斗焕一直没给她机会。 此番听到魏斗焕缺钱,她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叠银票。 “别介,穷酸还知道不受嗟来之食呢,何况我还是个金吾卫的将军?” 魏斗焕果断拒绝了。 第400章 助人为乐,人之趣事 温香蕊不知道的是,魏斗焕无论是去踢球还是出任蹴鞠教头,那都是权宜之计。 更直白一点的说,那是为了赚钱。 以前魏斗焕忙着与那些个朝臣朝争权斗,一直以来都有人给他这里送银子,他倒没怎么觉得赚钱是件难事,而今自己亲自操作起来,才知道在任何时代,赚钱都是一件难事。 好在无论是蹴鞠,还是味精之事,都还算顺利,这也算是赚钱路上为数不多能够让他感到心满意足的地方了。 如今生计之事已经解决,他随即不慌不忙起来,每日就去吴国公府与顾家教蹴鞠,下班后就去味精作坊看看,日子倒也过得舒坦。 这一日,魏斗焕来到顾家,正在球场教球,顾毓秀却急匆匆的跑了来。 “魏将军,能否请你帮个忙?” 她的眼神中尽是焦虑,声音中带着略显卑微的哀求。 “你是老板,哪有老板请员工帮忙的。” “你尽管说,能帮得上忙的,我魏斗焕一定尽力而为。” 魏斗焕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美女落难,一旦遇到这种事,那必定是要出手相助的。 不为的别的,纯粹为了助人为乐。 闻声,顾毓秀当即直言道: “能否请公子帮我踢场蹴鞠?” “嗯?” 踢球? 不是,妹妹,踢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姐,咱们的合同里可没有帮你踢球这一项。” 助人为乐的前提是,有利可图。 这是魏斗焕的底线。 平白浪费自己劳动力的这种事,他魏斗焕打死都干不出来。 “但是......但是我真的急需公子相助......” 顾毓秀黛眉轻卷,满眼皆是无助之色。 若是平常,魏斗焕必然是首当其冲,先冲了再说。 可如今他生活滋润,仕途通畅,在这长安城混得如鱼得水。 干嘛非得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不是小姐,教头是教头的价钱。” “帮你踢球,那是另外的价钱。” 一贯贯彻拿多少钱办多少事的他,又能给人白打工? 得加钱! “我愿意加钱!” 顾毓秀毫不犹豫的出声道。 “多少?” “公子期望多少?” 顾毓秀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急忙反问道。 毕竟能用钱解决的事,她都不在乎。 看着她眼睛里的诚恳,魏斗焕也不藏着掖着了,挠了挠头后开口道。 “进一个球,一千两。” 这是当初他与吴国公府谈的踢球的价格。 “好!” “成交!” 他原本以为这个价格有点虚高,顾毓秀不一定会接受。 可没想到顾毓秀听罢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就如此说定了!” “半个时辰后,就在此处,不见不散。” 言罢,顾毓秀转身便急急朝外院走去。 留着魏斗焕站在蹴鞠场上莫名其妙。 就这么答应了? 都不讲下价的? 你们大户人家也太豪横了吧! 转过身,魏斗焕双手一摊:我能怎么办呢?勉为其难的把这笔钱赚了吧。 ...... 半个时辰后,一大批人涌进了蹴鞠场。 其中包括了顾毓秀的父母,顾清渊和顾夫人,魏斗焕在顾家教蹴鞠多日,自然是见过他们的。 另外还有一个年轻人,身形高大足有一米九几,相貌也还算英俊,身后带着一大批身着劲装的武士,看样子,颇有股来势汹汹的味道。 “陈公子,只要你踢赢了我家的蹴鞠队,咱们的婚约就照你说的办,如何?” 顾毓秀在这个陈公子面前显得十分镇定,根本没有在魏斗焕面前那般娇羞胆怯,说话时还特地看了魏斗焕一眼,好似这话也是对他说的。 陈公子? 婚约? 早说啊妹妹! 魏斗焕心里那叫一个“悔”啊。 早说你是为了这事儿让我踢球啊! 帮人解除婚约这种事我可是乐此不疲,早说清楚,我直接免费帮你啊。 魏斗焕万万没想到顾毓秀居然是为了这种事请自己帮忙。 作为一个正直善良的帅小伙,遇到这种事他只能是挺身而出,怎么还能收人钱财呢? 但眼下条件已经谈妥,收了也就收了吧。 “哦?” “毓秀妹妹,这可是你说的。” 陈公子听罢,眼睛里顿时迸射出狡黠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斗焕后,嘴角立时勾勒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一旁的顾清渊与顾夫人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单奈何顾毓秀态度强硬,两人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蹴鞠场上,魏斗焕与顾家的一众蹴鞠队员准备就绪,陈公子点了几个劲装武士,也走入场中。 “小子,你是顾家的蹴鞠教头?” 一上场,陈公子就直面魏斗焕问道。 “咋滴?” 魏斗焕不太喜欢这家伙这种居高临下,藐视一切的态度,当即冷声应道。 “咋滴?” “说话倒是挺硬气,不过等下输了球,被顾家解雇,你可怪不得我陈某人。” 陈公子“好心”提醒道。 见过装杯的,没见过这么装杯的。 “不是,你没听说我魏斗焕的名头?” 魏斗焕有点不服了。 在长安城里,居然还有人不认识自己? 眼前这家伙怎么好像对自己一无所知的样子,难不成是外地来的? 而听到这话的陈公子心神微微一怔,皱眉问道: “魏斗焕?你叫这名?很有名吗?” “你们听说过吗?” 他还朝身后的武士问了问。 谁知这些武士都一阵摇头,表示对魏斗焕一无所知。 随即,陈公子双手一摊,甚为“无奈”的嗤笑道: “你看嘛,大家都没听说过。” “看你这身行头,应该在长安也有点身份,本公子奉劝你不要自取其辱,赶紧麻溜的滚蛋,说不定本公子看你可怜,一时高兴,还会给你几两银子安家费,如何?” 陈公子一副胜券在握,志得意满的神色。 “别废话了。” “赶紧开始吧,时间宝贵,我还有事。” 听到这里,魏斗焕确定这个陈公子是外地来的,当即不再多言。 然而陈公子见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瞬间讥笑起来: “哟,给你点颜色,真敢开染坊,你还装起来了是吧?” “老子踢球的时候,你小子还穿着开裆裤玩泥巴呢。” “你也不上洛阳打听打听,我陈至源在洛阳踢球可是首屈一指,就连......” “不是,你特么到底踢不踢?” “废话连篇的,难怪人顾小姐不愿嫁你。就你这副欠揍的模样,我要是个女的,别说嫁给你,我特么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不断出言不逊的陈至源直接让魏斗焕“破”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能装杯。 “都是踢球的,你在装什么呢?” 第401章 怎么给我拜上年了? 顾家蹴鞠赛尚未开始,来自洛阳城的豪门公子陈至源便开始装起杯来。 这在一贯以装杯为乐趣的魏斗焕眼里,无疑是关公面前舞大刀。 这能惯着他? 当然是狠狠的怼了回去。 这让一旁的顾毓秀听得十分舒畅,原本还焦虑的神情立时放松了不少。 但这可急坏了顾清渊和顾夫人,两人此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只一阵跳脚,奈何此时根本插不上嘴,只得眼巴巴的看着。 陈至源哪里知道魏斗焕如此能喷,自来走到哪都是人群焦点的他,何时遭受过这等待遇?听完魏斗焕所喷,脸上顿时阴云密布,雷电交加。 “尖嘴猴腮的混账玩意儿,你算哪根葱,也敢跟老子叫板?”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你爹的厉害!” 话音落下,只见他一个眼神,身后的五个武士立时摆开了架势。 既然是蹴鞠比赛,那自然要以进球见真章。 “说你装杯,你特么还搁这儿喘上了是吧?” “兄弟们,列阵!” 魏斗焕也不再多言,直接让自己身后的队员也拉开了阵势。 “开球吧。” “别说欺负你,因为你不配。” 魏斗焕将球提到陈至源脚下,不屑一顾的道。 “今天不让你断条腿,老子就不信陈!” 一脚停住球的陈至源瞬间面目狰狞,凶狠之色毕现。 “咚!” 随着一声锣响,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陈至源率先开球,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的身形,一路横冲直撞,再加上他手下的一众劲装武士为他开道,顾家的这些蹴鞠队员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顿时被撞得七零八落。 在魏斗焕小球时代尚未普及开来之前,这种踢球方式显然是最受广大人民群众喜爱的。 但眼下,在一旁观看的顾家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喜欢不上来。 “哎呀毓秀啊,魏将军到底行不行啊!” “他哪里是至源的对手,要不咱们算了吧,嫁给他算了。” 顾清渊并未亲眼见过魏斗焕踢蹴鞠,前次镇远侯府与吴国公府那场蹴鞠比赛,他也只是听说魏斗焕上场过。 而眼下,看着场上的陈至源一路前推,所向披靡,顿时脸色苍白,急忙向顾毓秀道。 奈何顾毓秀只盯着场上的魏斗焕,一句话也不说。 这让顾清渊一时间更加焦急,在场边一阵跺脚。 “我们顾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老爷......” “都是你生的好女儿!都是你给惯的,这下好了吧?惹出祸事来了吧!” 顾清渊眼看蹴鞠赢不了,陈至源定然会变本加厉的为难顾家,一时心急如焚,直朝着顾夫人喝道。 可谁知顾夫人也是个急性子,一听这话顿时怒道: “女儿不是你的?她独断专行不是你给惯的?她说爱看球你就让她去看球,她说要去国子监,你就让她去国子监,现在不愿嫁人了,你赖我了是吧?” “我......唉!” 在对骂这方面,顾清渊一看就不是顾夫人的对手,刚刚出手就直接被拿下,只剩一张苦瓜脸在阳光下分外难看。 而这时,场上传来了动静。 众人急忙转头看去。 只见原本带着球一路推进的陈至源在撞开了顾家其他蹴鞠队员后,终于来到了魏斗焕面前。 魏斗焕的布阵很简单,那就是让其他队员联合起来形成第一道防线,而他自己一个人则充当第二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当陈至源来到魏斗焕面前时,原本阴鸷的脸上立刻显露出狠辣之色。 “跟本少爷踢球,你算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脚下蹴鞠已然转动。 只见他猛的一脚往前蹚去,而后疾奔如风,眼看就要撞在魏斗焕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站立不动的魏斗焕心神一动,先是一脚踢在正朝自己胯下滚来的蹴鞠,而后整个人原地旋转,双手借助身体旋转的力量,猛的往正朝自己撞来的陈至源上一推。 “噗!” 站在场边观看的顾毓秀顿时笑出了声,原本含苞待放的花蕊霎时间绽放出绚烂的色彩。 原来,陈至源往前撞来时,笃定自己会撞在魏斗焕身上,所以使了十分劲。 可谁知魏斗焕顺势一转,然后双手再这么一带,陈至源顿时往前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怎么回事?这还没过年呢,陈公子咋就给我拜上年了?” “别这样,你是豪门公子,我是普通百姓,我哪有压岁钱给你啊。” 魏斗焕停球后,转过身戏虐道。 本就因为摔倒在地而恼怒不已的陈至源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 只见他翻身爬起,咬牙切齿的道: “杂种,你完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的一个飞扑,直朝魏斗焕面门扑去! 而他的左肘也早已蓄势待发,狠狠朝魏斗焕的脑袋砸去。 “噢!小心!” 顾毓秀看得心惊肉跳,急忙出言提醒。 可谁知魏斗焕只一个侧身,顺带着还将球往前推了一步。 下一刻,陈至源飞扑落空,双脚落地时又恰好踩在蹴鞠上,顿时身体失衡,再度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 “哈哈哈哈!” 这一幕引得顾家的蹴鞠队员们一阵大笑。 而始作俑者魏斗焕却面不改色的将球控了回来,踩在脚下,一板正经的看着地上的陈至源。 “咋回事?地上有钱吗?你咋总是往地上躺?” “球在这儿呢。” 说着,魏斗焕还在他面前秀了一下花式。 “混账!” “都特么白痴吗?还愣着干什么!” “抢球啊!” 从地上好不容易爬起身来的陈至源已经彻底恼羞成怒,眼中尽是火光,朝着一众武士吼道。 这些武士无端被一番臭骂,立时回神,当即朝着魏斗焕包围过来。 “哟,单打独斗踢不过,叫人了?” 魏斗焕继续一番嘲讽,而后抬脚便是一脚远射。 “防守!” “不对!他是传球!” 武士们听着陈至源的声音刚想回防,可谁知魏斗焕只是一脚传球。 站在远处的顾家蹴鞠队员接到球后,立时朝着空无一人的球门一脚猛射。 “咚!” 锣声响起,顾家1:0领先。 “没脑子的玩意儿,这是个集体游戏,谁跟你一样拿着球无脑冲?” 魏斗焕“啐”了一口,冷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半场。 第402章 直接拿下 除了魏斗焕外,谁也没想到这场比赛,顾家蹴鞠队居然会率先进球。 顾清渊与顾夫人看到这一幕,傻眼了都,两人面面相觑,硬是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当然听说过魏斗焕的名头,可他们哪里知道魏斗焕这么猛,居然连陈至源都不放在眼里? 要知道,陈至源手下的这帮武士队员,那可是来自洛阳啊! 倒是一旁的顾毓秀笑容灿烂,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没有半分诧异。 在她看来,魏斗焕还没发挥出那日在蹴鞠大赛上的百分之一。 今日只要赢了这场比赛,那她就自由了。 蓝天白云,人生百态,多姿多彩的世界,我终于自由了! 光是一想,她便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场上,陈至源看着停在自家球网中的蹴鞠球,一时间惊愕不已。 怎么可能呢? 我怎么会输? 我特么堂堂洛阳陈家大公子,我能输给这种货色? “尼玛的,开球!” 随后,他一声大喝,手下急忙从球门开球,传给了他。 他带球突破,想要扳回一城,但顾家队员立时补上了防线。 现在顾家队员也学聪明了,知道硬碰硬碰不过陈至源,于是一个个都用上了魏斗焕这几日交给他们的技术,开始左右包夹,铲球以及不算犯规的推搡。 陈至源知道此时不能打脸充胖子,急忙传球。 奈何魏斗焕好似早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早早的就站在了他的传球路线上,于是他一脚直接将球踢到了魏斗焕的脚下。 “不是少爷!我们才是队友啊!” 劲装武士差点没哭出来,他们知道陈至源踢得差,但没想到今天居然能踢得这么差,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这能传给魏斗焕的? 我们这么大几个活人站在这里,看不见嘛? “眼瞎了嘛?老子就是传给你的!” 陈至源被断了传球,正自怒火中烧,再听到这话,那哪里还忍得住,顿时破口大骂。 这帮劲装武士也不好还嘴,只得硬着头皮又去从魏斗焕脚下抢球。 可魏斗焕拿到球,岂是那么容易抢的?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一带一传,与顾家的队员配合默契,瞬间就洞穿了劲装武士的防线,而后在队友的掩护下,直奔对方球门。 这时,一个劲装武士猛的从身后一把将魏斗焕抱住,想让他接不到球。 这个动作,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犯规的。 但奈何场边顾家裁判锣都敲碎了,陈至源也没有丝毫要停手的意思,还一边跑一边喊着让他们断球。 “真无赖!” 顾毓秀顿时嘟着小嘴不满道。 “哎呀女儿,慎言!” 这可让旁边的顾清渊吓坏了。 “他就是耍无赖!” 然而顾毓秀非但不听,反而更不满起来,直接冲过去自己拿起了锣,一阵猛敲。 只是场上的陈至源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岂能因为敲锣声而停止? 被劲装武士紧紧环抱着的魏斗焕眼看对方这么无赖,当即也顾不得什么规则,抬脚便狠狠踩在那人的脚背上。 虽说这年头的鞋子没有鞋钉,但魏斗焕这一脚势大力沉,直让那人痛得“哇哇”直叫,瞬间放开了手,抱着脚原地打滚。 魏斗焕得空,一个眼神,队友便立刻朝他这边传球过来。 已然跑到自家禁区的陈至源见得传球,急忙飞身跃起,想要来一个头球解围。 可谁知魏斗焕比他跳得还高,而且顺势双手撑在了他的肩头,也是一个头球! “咚!” 球进!锣响! 2:0! “啊?” 这下,顾清渊看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魏斗焕居然还能进球。 “不是,别进球了啊......” 洛阳陈家财大气粗,跟温家还有关系,要真得罪了陈家,他顾家日后可还怎么存活? “好耶!” 然而一旁的顾毓秀却是直接的喊出了声,笑容满面的她看上去格外美丽,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心神一怔,鬼使神差的给她来了个飞吻。 见到这一幕的顾毓秀虽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小心脏却不由自主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满脸绯红。 而场上的陈至源此刻则早已怒发冲冠,他原本想在顾毓秀面前展示一回,好让顾毓秀对崇拜有加,然后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 可没想到最终却迎来了这种局面。 眼看自己的未婚妻居然在为魏斗焕叫好,而魏斗焕也对她眉飞色舞,一时间怒不可遏。 “杂种!” “你找死!” 话音未落,陈至源带着球直奔魏斗焕而去。 但这一次与第一次开球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带着所有劲装武士一起往前冲击的。 看样子,他是打算破釜沉舟,怎么也要从魏斗焕身上卸下一块骨头。 魏斗焕当然也看出了他的目的,眼神一时变得凛冽。 只不过他不但没有躲闪,反而也直接冲了上来。 几个劲装武士从左右两侧联合包夹,瞬间将前来支援的顾家队员撞飞,而后直奔魏斗焕而去。 眼看就要被众人包围,魏斗焕却忽的一个翻身,在蹴鞠场上来了个空翻。 陈至源带着球正要扑上去,但却被魏斗焕直接一脚踢中下颚,上下牙床顿时来了一次猛烈接触。 “啊!” 惨叫声骤然想起,劲装武士急忙投来目光。 就在这一刻,魏斗焕瞅准时机,翻身落地的瞬间一脚将陈至源脚下的球踢飞,传给队友。 而后他从容躲闪,从这些还没回过神来的劲装武士身边闪过。 “防守.....防守!” 陈至源忍着剧痛大喊道。 但此刻显然已经为时已晚,顾家蹴鞠队的队员虽然不知该如何像魏斗焕这般灵活利用规则断球,可传球他们是会的。 魏斗焕一得自有,他们立刻将球传给了魏斗焕。 而球到了魏斗焕脚下,劲装武士再想断球,显而易见的难如登天。 魏斗焕带着球一路推进,直接在禁区外来了一脚远射世界波。 “咚!” 锣声再响。 3:0! “好!” 顾家蹴鞠队队员顿时跑到魏斗焕身边,连连拍手叫好。 场边的顾毓秀更是难得一见的掂着小脚一阵蹦蹦跳跳,兴奋的模样像极了山野间的小兔子,自由自在,活力无限。 “胜负已分,陈公子服了没?” 第403章 性情中人顾毓秀 顾家蹴鞠场上,魏斗焕与一众队员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虽然时间尚早,但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没有必要继续踢下去的比赛。 因为陈至源所率领的队伍根本没有进球的机会,他们甚至连魏斗焕队伍的禁区都进不去。 在洛阳蹴鞠场上叱咤风云的陈至源,听得魏斗焕所言,顿时比吃了一坨狗屎还难受,满脸怒火却又不得发泄,硬生生憋得一张脸宛如张飞。 场边的顾清渊眼看比赛已停,急忙冲进场内给陈至源低头哈腰的道歉道: “陈公子万莫在意,此赛不过是小女一时兴起,算不得数的,正要公子想娶小女,我们一定嫁,一定嫁!” 比起顾毓秀的幸福,显然顾家的生死存亡更为重要,在他们眼中。 只是顾毓秀听到这话却也并未当回事,只笑盈盈的走了过来,看着陈至源道: “陈公子家中乃是中原地区最大的盐商,你们做生意的,不是一向讲究诚信为本么?” “今日你既然输给了我家的蹴鞠队,我与你的婚事自然不算数了。” 是了,顾清渊就没顾毓秀看得明白。 比起迎娶顾毓秀,在陈家人的眼中,什么更重要? 自然是陈家盐商的信誉更重要。 陈至源如何不知这一点? 陈家盐商立足洛阳百年,誉满天下,倘若因为这件事而导致声誉受损,那陈家上下数百号人能饶得了他? 一思及此,陈至源立时心乱如麻,一想到自己居然会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蹴鞠教头,想死的心都有了。 “呵呵,顾家不愧是长安城里的大官,底气十足嘛!” “今日我输了便是输了,但来日你们可不要舔着脸来求本少爷!” 话音落下,陈至源带着人就要走。 “公子!” “公子!” “老夫绝没有这个意思,老夫是一门心思想促成这门亲事的啊!” 顾清渊急死了都,紧紧抓着陈至源的手不放。 但现在的他说什么都晚了,输了球的陈至源哪里还听得进去这话? 再加上顾毓秀的态度强硬,就算他不想认帐那也不行。 “你就别装模作样了。” “你以为我陈家是好欺负的?等着吧,这笔帐我一定会跟你们算清楚!” 陈至源猛的甩开顾清渊的手,带着人愤然离场。 “哎呀!” “这下可怎么得了呀......” 见得陈至源怒不可遏的模样,顾清渊与顾夫人同时急得跳脚。 唯有顾毓秀满是笑意的看向魏斗焕道: “今日多谢魏将军了。” “这是咱们说好的进球奖,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三千两银子奉上,顾毓秀亲手递给他。 “小姐这话说的,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以后有这种事,只管包在我身上,有多少我踢多少!” 一个球一千两,这不比味精作坊来钱快? 虽说有点寄人篱下,听人使唤的意思,但赚钱嘛,不寒碜。 顾清渊听得这两人的对话,好一阵无语。 “不是女儿,你为何就不肯嫁给陈家?” 老两口都搞不懂顾毓秀到底是怎么一个想法。 魏斗焕闻声也朝顾毓秀投去了目光,他也想知道顾毓秀为何宁愿花这么大价钱,也不愿嫁给陈至源。 “我喜欢谁,我就跟谁在一起,我才不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没想到看上去斯斯文文,懦懦弱弱的顾毓秀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肃然起敬道: “顾小姐实乃性情中人。” “什么性情不性情的!” “嫁给陈家多好啊,他们家财大气粗,你做了少奶奶,吃穿不愁,未来等陈公子继承了家产......” “爹!” “钱真的那么重要嘛?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就算富可敌国又有什么意思?” 不待顾清渊把话说完,顾毓秀更加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在这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她就像是漆黑夜空中的一颗流星,以独特的姿态闪耀在世人的眼中。 只是对于这个观点,魏斗焕稍微有些不敢苟同:富可敌国其实也还算有意思......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不知顾小姐喜欢什么样的人?” 鬼使神差的他下意识的就问出了这句话。 谁知顾毓秀这一回不但没有害羞尴尬,反而一本正经的道: “我喜欢风一样的男孩子,无拘无束,肆意洒脱,不为功名所累,不为世俗所羁绊,逍遥自在,随遇而安,随性而动。” “完了完了,咱们女儿是不是书读多了,脑子读坏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啊!” 顾夫人大惊失色道。 在这个年代,谁能跳脱出世俗之外? 谁又能不为功名利禄所累? 人人不都是这么活着的吗? 恰在这时,魏斗焕忽的笑了。 “你笑什么?” 顾清渊和顾夫人齐齐看向他问道。 一旁的顾毓秀也偷来的了好奇的目光。 “顾小姐不仅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而且还饱读诗书却又不为先贤教条所束缚,别具一格,出类拔萃,实在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我笑二位有这样的女儿却不知珍惜,反而强求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实在是......” 毕竟还要在顾家当教头,后面的话,魏斗焕很识趣的咽了回去。 “你懂什么?” “有女长成,注定嫁人,嫁给谁不是嫁?嫁给有权有势的人家怎么了?” 顾夫人立时反驳道。 魏斗焕双手一摊,摆出一副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的样子,不再理会。 这时,顾毓秀忽的道: “公子今日为小女解除大忧,小女明晚在春风楼设宴,款待公子,还请公子赏脸。” “好好好!一定去,保证去!” 顾毓秀刚刚说完,魏斗焕立马应道。 妹妹请吃饭,又能不去? 这要不去,天打雷劈! “唉......” 顾清渊与顾夫人见得一意孤行的顾毓秀,两人也是无计可施,只得一声叹息。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晚春风楼,不见不散。” 说完,顾毓秀蹦蹦跳跳的去了,看样子高兴极了。 看着她的背影,魏斗焕的脸上不经意间泛起了微笑。 第404章 你有多少,我借多少 在顾家赢了球赚了钱的魏斗焕哼着小曲唱着歌走在回家路上。 “前面阳光正面照过来,眼睛也不愿意睁开......” 人生嘛,不外乎生下来,活下去。 如果能活得顺心惬意,谁愿意波澜频起? 魏斗焕当然也不畏惧波澜,只是在这斜阳西下,春光渐晚的时刻,他倒愿意多享受几分。 “嘿!” “给老子站住了!” 走进一条小巷,这是魏斗焕回家的捷径,从这里可以减少二十分钟路程。 往日都没事,今日却忽的被一群地痞流氓给叫住了。 领头的是个粗壮汉子,约莫三十来岁,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头发也好似一个月未曾洗过,邋遢不已。 再加上那满嘴的络腮胡,整个人看上去跟路边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嗯?” 魏斗焕头一回遇到被人劫道这种事,当即警惕了起来。 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但万一对方要自己小命呢? 当然,在这京城里,能要自己小命的人不多,可这些人的命.......自己也不是很想要啊。 “你就是魏斗焕?” “听说你最近在长安混得风生水起啊。” 领头大汉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随后调侃道。 魏斗焕心道自己在长安那不该是声名鹊起,如日中天吗? 最近怎么回事,京城怎的忽然来了这么多外地人? “怎么说?” “几位是缺银子花了?” 接着,他的一句话直接让那大汉愣住了。 见过不要命的,也见过不要钱的,但他还没见过这么主动往上凑的。 “魏公子果然了得,哥几个还没开口就被你猜中了。” “不错,哥几个好几日没有开张,想找你借点银子花花,不知魏公子意下如何。” 不得不说,他还挺有礼貌的。 至少没有一上来就开抢,而且还给魏斗焕把原因说了,还用了“借钱”这种隐晦的词汇。 外地的流氓地痞,果然不一般。 “原来如此。” “来来来,哥几个都坐下,咱们细谈。” 魏斗焕知道对方只是冲着自己钱来的,顿时放下心来。 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算事。 说着,他找了个台阶坐下,而后示意他们也坐下。 领头大汉被他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见他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深觉自己怕什么? 难不成自己这么多人,还能怕他跑了? 坐下就坐下。 于是,一群流氓地痞在魏斗焕的带领下,统统坐在了地上。 “几位老哥要借多少?” “那得看魏公子有多少。” 领头大汉不止有礼貌,而且还十分实诚,并没有用几千几万两这种浮夸的数字来吓唬魏斗焕。 你有多少,我借多少,信誉借贷,童叟无欺。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当即从怀里掏出了今天刚刚在顾家赚到的三千两银子。 一众流氓地痞看到这一幕,顿时眼睛冒光。 “魏公子不愧是咱们长安的红人,身上竟随时都揣着这么多银子。” “嘿嘿,那咱们也不动手了,这三千两银子,就借咱们花花吧?” 领头大汉舔着嘴唇,眼睛里满是贪婪之色。 三千两银子对于顾家这种豪门大户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对于他们而言,乃是足以让他们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巨款! 有了这笔钱,他们就可以回到家中,修盖房屋,迎娶媳妇,再生上一屋子娃,幸福美满不敢说,合家团圆那是肯定的。 当然,他们之中也不乏好吃懒做之辈,有了这笔钱,他们便能好几个月不用动弹,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诶,就是享受。 “慢。” 领头大汉伸手就要从魏斗焕手里拿过银子,但却被魏斗焕伸手挡开了。 “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借给咱们哥几个花花的吗?” 大汉面色微变,语气也冷了起来。 魏斗焕点点头道: “不错,是说好借给你们的。” “但既然是借钱,那咱们是不是得立个字据?” “我知道,诸位赚钱也不容易,但诸位既然知道赚钱不容易,那也体谅体谅在下,在下赚钱也不容易,总不能借给你们三千两,在下连个字据都没有吧?” 魏斗焕一板正经的说着,直让这些大汉连连点头,毕竟就算他们再好吃懒做,嚣张跋扈,可这立个字据,对他们言完全没有任何约束力,那自然是没任何问题的。 “魏公子所言甚是,咱们这就给魏公子立个字据。” 大汉说着,立刻让身边的一个小弟去找街边的算命先生,让其给写个字据。 在等待小弟回来的过程中,魏斗焕与这大汉聊了起来,这才知道他叫毛大郎,是长安下辖山河县人士,原本家在山河县有着几亩地。 但因为这些年风不调雨不顺,再加上家中老父于半年前去世,家中断了生计,只得将田产卖了,在长安城北贫民村租了一间破陋屋子,平时靠着一些苦力活儿,艰难为生。 最近城内严查得紧,他便又断了生计来源,便只得走上借钱生活的日子。 “大郎兄,今日我虽借了你银子,但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不是?” “而且今日我借你三千两,按照你干活儿的工钱,想要还我,只怕是遥遥无期。” 魏斗焕细细给他算了一笔,三千两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毛大郎以为魏斗焕这么说,是不想借钱给他们了,于是当即站起身来,面色阴冷的道。 “魏公子如今在城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出尔反尔,不好吧?” “若是惹怒了我的这帮兄弟,那今日我们便不是只借钱这么简单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若是换做他人如此威胁魏斗焕,魏斗焕指不定如何。 但今日,他却没有半分想要抗争的意思。 他伸了伸手,示意毛大郎不要激动,先坐下。 然后他才继续道: “大郎兄出来劫一回道也不容易,我既答应了要借给你,那必然是会借给你的,我魏斗焕是出尔反尔的人吗?” “我刚才所言,不是在质疑大郎兄,而是在为大郎兄谋生路啊!”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一怔,万没想到魏斗焕这个被劫道的人,居然反过来为他们谋生路。 这能信? “魏公子此言,可信度不高啊。” 毛大郎警惕的望着他道。 谁知魏斗焕也不着急,只顺着刚才的话头道: “你们靠着给人打工的工钱,想要还我这三千两,怎么看都是遥遥无期。” “我这里倒是有份工作,不但可以让诸位还上我的三千两,而且还能让诸位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出来劫道。” “怎么样?诸位可有兴趣聊一聊?” 第405章 这就是缘分呐! 面对十来个地痞流氓的劫道,魏斗焕不但没有慌乱,反而给他们介绍起了工作。 古往今来,绝无仅有之事居然让毛大郎等人遇上了,这可让他们愣住了。 “什么?” “给咱们介绍工作?” “不是,这魏斗焕脑袋被驴踢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知魏斗焕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毛大郎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魏斗焕道: “魏公子莫不是在诓我?” “你给我们介绍工作?我们可是来劫你道,借你钱的,兄弟。” 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也是没头脑,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魏斗焕显得十分坦然,看着众人继续道: “看兄弟们的样子,应该是头一次出来劫道吧?” “这你怎么知道?” 众人皆是一怔。 “不瞒诸位,你们是头一次出来劫道,我也是头一次被人劫道。” “你们看,巧不巧?” “这就是缘分啊!说明我跟诸位有缘啊!” “既然如此,诸位还能不信我吗?” 魏斗焕一脸真诚的望着众人。 江湖如此之大,遇见便是缘分。 “谁说不是呢?” “是啊!” “咋就这么巧呢?” 众人相视一眼,皆对魏斗焕所言表示赞同。 这时,毛大郎皱眉道: “魏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他越来越感觉魏斗焕不像是被劫道的人了。 感觉上,他觉得自己怎么才像是被劫道的人呢? 嗯? 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为诸位介绍工作!” “诸位今日借我三千两,只要肯去做这份工作,我保证诸位日后财源广进,发家致富!” 魏斗焕拍着胸脯道。 这可让在座的地痞流氓都来了兴趣,急忙眼巴巴的望着魏斗焕。 “什么工作?” “保安。” 魏斗焕正色道。 “保安?保安是什么工作?” 毛大郎一摸自己后脑勺,硬是想不出这是什么工作。 “最近在城中新开了一家手工作坊,不瞒诸位,幕后老板,正式在下。” “因为这个作坊生产的东西需要保密,所以安全问题一直以来都是我烦忧之事,诸位若是不嫌弃,可以来我麾下做事,保证我这个作坊的安全。” “只要诸位愿意,价钱好商量。” 做生意,岂能没有保安团队? 这几日正愁找不到这个行业的人,没想到今日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天助我也! 都是农家汉子,身强体壮的,往作坊门口一站,谁敢靠近? 而且这些人一看便不是京城中人,底细也干净,不用担心是城中权贵的卧底,泄露了工坊内的味精配方。 “什么?” “你要雇我们给你打工?” 毛大郎听罢想了又想,半晌后这才反应过来。 “瞧你说的,什么叫打工?” “我家作坊新开张不久,你们若是现在加入,那就是元老级的合伙人啊!怎么能叫打工呢?” 魏斗焕立时给他展现什么叫一流画饼技术。 就这水准,吴国公郑元白又怎么样?只怕他都达不到!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往前凑了上来。 “魏公子,具体的工钱是......” “那个可以休假吗?多少天呢?” “咱们有住宿的地方么?可以单独睡一间房吗?” 七嘴八舌,各种各样的问题纷至沓来,一时热闹非凡。 毛大郎也加入了其中,急忙询问道: “魏公子,此言当真?” “我都把三千两银子借给你们了,我还骗你们作甚?” “只要大家愿意,我魏某人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兄弟!” 人在江湖,道义为先,饼子不一定好吃,讲道义一定好听。 况且魏斗焕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做的,赵振,马成等人不就是因为跟着魏斗焕,这才吃香的喝辣的,生活滋润起来的吗? 果然,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举手报名,那踊跃程度,堪比当初顾家招聘新蹴鞠队。 “工钱!” “让我问问工钱怎么说?!” 毛大郎一把将众人推开,扯着嗓子问道。 魏斗焕竖起三根手指,看着众人道: “只要大家愿意,我可以给诸位每个月开三两银子,外加吃住,甚至还有可能给诸位包办情缘婚姻。” “我我我!” “我愿意!” “我太愿意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地痞流氓都绷不住了。 一时间纷纷涌上前在魏斗焕处报名参加,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真的,钱不钱的都是小事,主要是情缘婚姻!” “太对了太对了!我只要情缘可以吗?我不要工钱!” “既然包吃包住,我给公子为奴!” 这群失业人员在这一刻仿佛看见了救世主,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生怕魏斗焕把自己给落下了,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加入。 魏斗焕急忙登上台阶,一阵摆手示意他们安静,而后道。 “大家不要慌,听我说!” “我给大家开的工钱,以及工作待遇,大家也都看到了,高不高?” “高!” 众人异口同声的应道。 魏斗焕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 “既然高,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给你们提点要求?” “应该的应该的!” 又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好。” “作为我魏某人麾下的保安,首先得身强体壮,要能镇得住飞贼,吓得跑土匪。” “我看诸位一个个都骨瘦如柴,想必是饱一顿饥一顿所致,这一点我不强求你们,但你们日后必须保证给我多吃饭,多锻炼,少去青楼和妓院。” 青楼妓院乃是最鱼龙混杂的地儿,魏斗焕可不想自己的生意经被这里面的人给听了去。 而且这种地方,最是能够让人消磨心志,这帮人一点儿世面没见过,进去了还出得来么? “好!” 众人没有迟疑,立刻答道。 毕竟他们也没有去过青楼和妓院,因为没钱。 “第二点,诸位必须听我魏某人的指派,不得有任何异议。” 不听话的员工,宁愿不要。 当老板还受气,还有没有天理? “没问题!” “第三点,工作上的事,一律不得外传!” 保密工作乃是头等大事。 “没问题!” 众人连连应声,对魏斗焕的要求无有不应。 而毛大郎更是直接道: “魏公子,只要能在你麾下工作,我毛大郎甘愿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魏斗焕一听,当即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呐,这就是有上进心的人。 “大郎一看就非同凡响,日后前途肯定无量!” “行了,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这三千两银子就算我给大家发的入职费,大家分了钱,去买身衣服,换洗一下,干干净净的也好让作坊里的妹妹瞧得上不是?” 魏斗焕言罢,当即将银子分化给众人。 拿着钱的众人那叫一个喜笑颜开,简直比娶媳妇的还高兴。 “老板,我能不能现在就入职?” 第406章 味精坊尘埃落定 谁也没想到,这群劫道的地痞流氓最后成了魏斗焕的手下保安。 为此,他们不但不反感,反而觉得异常高兴。 魏斗焕也由此正式跃升为民营企业的老板,开始了他大赚特赚的旅程。 回到家中,已是傍晚。 悦心早早就备好了饭食,见得魏斗焕回来,立马上前为魏斗焕宽衣解带,顺便还端来了热水,给魏斗焕擦脸。 魏斗焕抓着她的小手,一阵爱惜道: “妹妹这双手如此精致,岂能在我这张老脸上乱刮,若是刮坏了妹妹的手,只怕我要心疼死了。” 说着,他握着悦心的小手,轻轻抚摸。 “公子......杨姐姐在看着呢......” 晚间冲劲十足的悦心,此时却忽的害羞了起来,一张小脸顿时绯红。 魏斗焕闻声转头,这才看到杨清婉从内厅里走了出来。 自杨清婉今日本是来向魏斗焕报告味精作坊的进展情况的,见得魏斗焕正和悦心卿卿我我,杨清婉当即十分玩味的看着他道: “魏大哥整日在外忙碌,回到家就该好生歇着,身体要紧哦。” “妹妹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心疼了一下悦心妹妹的手而已,怎么就让你想到身体要紧了?” “可是杨妹妹你自己......” 还不待他把话说完,杨清婉便立时掩嘴笑了起来。 杨清婉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罗裙,束腰紧致了不少,坐下后,整个曲线显得格外惹眼,魏斗焕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当即笑嘻嘻的凑上前去。 “妹妹今日格外的好看啊。” “多谢魏大哥夸赞。” 谁知杨清婉不但不羞,反而还十分得意的昂首挺胸起来。 女人嘛,特别是杨清婉这等二十出头年纪的女人,正是貌美如花,堪比天仙的年纪。 听到魏斗焕这话,能不高兴吗? “今日东宫来人了。” 魏斗焕坐下后,杨清婉当即正色道。 “哦?东宫来人了?” 从悦心手中接过饭碗,魏斗焕一边吃一边问道。 “东宫的人说,太子知你是个刚正不阿之人,所以已经向朝廷举荐,让你兼任都察院御史,最迟下个月文书就会到。” “还说你若是近日有空,进宫一趟,面见太子。” 杨清婉说着,眼中充满着喜悦。 可魏斗焕却是一头雾水,皱眉道: “太子?那日云鹤被刺案,我拂了他老大面子,虽说是我跟他合谋,但陛下的旨意总归是让他失了面子,他这几日没找我麻烦也就是了,怎么还推荐我去都察院?” “难不成是因为林维申的事?” 因为林维申的事,现如今都察院的一举一动,所有人都注视着。 太子若是因为此事,而让魏斗焕入都察院,倒也说得过去。 然而下一刻,杨清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你当我家爹爹一文不值?” “我家爹爹虽未曾在朝中结党,但好歹也是本朝元老,他向陛下举荐,太子殿下还能说什么?” 原来,是杨焕之起了作用。 听到这里,魏斗焕恍然点头。 “不过我不是说过不让杨大人插手吗?” “而且,我也真没想让他老人家插手。” 一想到杨焕之这些年意欲将杨清婉送去联姻,而维持杨家门楣,魏斗焕心里便不是滋味。 若是此番承了杨焕之的情,日后杨焕之却不愿将杨清婉嫁给自己,那自己岂不是哭都没地儿哭? “放心吧。” “我爹早就想好了,既然魏大哥执意要娶.......要娶我......” “哎呀!反正我爹已经默许了!” 饶是杨清婉落落大方,说到此事,也不由面色羞红,当即垂首低头,揉捏起衣角来。 闻声,魏斗焕顿时大喜道: “好啊!” “杨大人只要同意这门婚事,那一切都好说,别说让我去都察院,便是让我去刑部,我也是可以的啊!” 魏斗焕此时才反应过来,杨焕之向皇帝举荐他去都察院,其实就是已经明着要与魏斗焕“结党”的意思。 而如此一来,魏斗焕在京城的势力便更加明显了。 只不过魏斗焕有些好奇的是,皇帝不是不许自己再结党么?怎么同意了杨焕之的举荐? 皇帝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翌日,魏斗焕早早来到了味精作坊,杨清婉已经在里面忙活了。 经过不断改进和完善后,味精作坊的整体生产流程已经没有多大问题,就是这安保问题一直没得到解决,让杨清婉很是担忧。 “妹妹莫忧,此事我今日就给你解决了。” 魏斗焕听得杨清婉的担忧,立时露出神秘微笑。 杨清婉被他这么一句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只满是疑惑的看着他。 这时,毛大郎带着自己的一帮兄弟姗姗来迟,见到魏斗焕,急忙一阵躬身道对不起。 谁知魏斗焕脸色一变,冷峻不已的道: “诸位还当在劫道呢?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这可是上工!” 身为老板,该有的威严还是得有。 果然,毛大郎等人一听,顿时大惊失色,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 “念你们今日是初犯,我便不过多追究,但若再有下次,立即开除!” “是是是,老板说的是,老板说的都对!” 众人连声附和,那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于是魏斗焕这才满意点头,让杨清婉给他们安排入职的一应手续,并且给他们介绍了一番详细的工作内容。 待得一切事毕以后,魏斗焕又拿出五千两银子塞到杨清婉手里: “这笔钱就当是这个月的开销。” “妹妹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宿,另外让在作坊内的员工们都自己买菜,自己做饭,咱们别的福利没有,吃的一定要好!” 以前给别人打工,那是受尽了苦。 如今自己当老板,自然是要为自己的员工着想。 钱可以少赚一点,但自己的员工,一定要自己爱护好。 杨清婉没想到魏斗焕会这么大方,一时不由为作坊内的员工感到感动。 “她们能有你这样的老板,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妹妹过誉了,我这不是也是想让妹妹轻松些嘛?只要咱们的员工安安稳稳的,妹妹不就能轻松管理了?我这是心疼妹妹呢。” 诚挚的心,热情的话,魏斗焕的脸上满是怜惜。 “魏大哥对我真好.......” “待得日后,我一定好好报答魏大哥......” 这话从杨清婉说出来,魏斗焕听着就觉得乖乖的,闻声当即抬手打断道: “别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跟你乃是情投意合,两厢情愿。” 言罢,魏斗焕还轻轻替她捋了捋耳边乱飞的青丝。 只不过魏斗焕手指触碰到她的耳朵,她顿时满脸绯红,娇羞不已的跑进了作坊内。 “咳咳。” “我也该去上班了。” 第407章 顾小姐的示好 偌大的长安城在一片嘈杂的叫卖声中缓缓苏醒。 就在魏斗焕去顾家上班之际,陈家别院内的陈至源也走出了房门,站在院中一阵伸懒腰。 “嘿呀......又是一个好天气。” “洗脸吃饭,吃完赶紧去教司坊看看,也不知今日又有什么稀奇可玩。” 陈至源今年二十有五,按道理应当早就娶妻生子,为陈家延续香火。 但奇怪的是他不但尚未娶亲,甚至连个上门说媒的人也无。 亏得陈家家主陈未闵在洛阳被称为土皇帝,自己儿子居然娶不上媳妇,这可真是令人称奇。 “公子公子!” “大清早的大呼小叫什么?” 正要转身进屋洗脸的陈至源听得声音,头也不回的呵斥道。 “阿祥,可是洛阳有信来?” “不是。” 阿祥摇了摇头,而后往前一步,看了看四下,小心翼翼的道: “毛大郎他们失手啦!” “什么?” 陈至源听到这话,长眉顿时一挑,满是诧异之色。 “失手?他们一行十几个人,打不过一个魏斗焕?” “不是打不过!” 阿祥急忙摇头。 “他们根本打都没打!” “怎么可能?!” 陈至源顿时大惊道。 原来,毛大郎等人就是他让别院中小厮去城外招揽的。 为的就是给魏斗焕点颜色瞧瞧。 但他因为盐务上的事初到京城,根本不知道魏斗焕实是谁,他之所以会找长安城外的毛大郎,而没找长安本地人,为的便是担心本地人可能认识魏斗焕,不好下手,或者让魏斗焕提前察觉,故而找了毛大郎。 而毛大郎本是长安下辖山河县人,最近才到京城,也只是听说过魏斗焕的名字,但并不知晓魏斗焕到底是谁,在长安做什么。 于是这两人,歪打歪着,一个敢找人,一个敢接活儿,居然还真就达成了交易。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毛大郎等人不但没有给魏斗焕一点颜色,反而被魏斗焕给招揽了。 “我今日看到毛大郎等人在魏斗焕的小作坊内上工呢!” 阿祥当即道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上工?!” “你没看错吧?毛大郎?魏斗焕?上工?” 这两人,陈至源是万万想不到能够产生这等雇佣关系的。 “不是,毛大郎去劫个道,把自己还给搭进去了是吧?”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千真万确!” “看样子,那魏斗焕必定是给了毛大郎等人不少好处。” 阿祥代替魏斗焕给了一个比较能够接受的解释。 然而陈至源一听这话就炸了。 “老子没给他好处?” “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老子的五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 原来,他雇佣毛大郎等人一共就花了五两。 这也难怪魏斗焕能用三千两将他们策反了。 说到底,价格不合适,怎么谈都没用。 价格合适了,根本不用谈! “你去,你去找跟我们一起来的刘麻子。” “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一个魏斗焕了。” “怎么着?长安要变天了?我可去特么的吧!” ...... 初夏的阳光还没有很热烈,躺在这样的阳光下,尽情的享受紫外线,对于魏斗焕而言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看着蹴鞠场上来回奔跑的队员,他惬意的端起一盏清茶。 “人生啊,混吃等死,荣华富贵,都不过就那么回事。” 这是他对人生的新体验。 顾毓秀从远处缓缓走来,见他惬意万分,不由掩嘴笑道: “魏将军对新来的这批队员,可还满意?” 她虽嘴上问的是蹴鞠队,但这话里明显问的是顾家。 “哟,大小姐。” 魏斗焕闻声,急忙起身。 “小姐对在下的建议无有不准,在下自然是满意的。” “只是在下不过一介武夫,因懂些蹴鞠之术而被小姐奉为座上宾,实在是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这话,也算是回应了顾毓秀的问题。 当然,这里面自然也有他的一丝私心。 顾毓秀如何不懂? 听得这话立时道: “魏将军文韬武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岂能如此看轻自己?” “倒是我觉得只让魏将军充任一介教头,实在是屈才了些。” 话到这里,只见她微微一顿,双眸流转间显现出一抹神秘。 “我已经花钱在朝廷里打听了,或许过不多久便会有消息。” “啊?” 魏斗焕闻声一愣。 他没想到自己的仕途自己都不曾这么上心,反倒是顾毓秀这位顾家的大小姐偷偷替自己谋划了起来。 难不成这位大小姐对自己当真有点意思? 不对,就算有点意思,也不至于如此吧? 况且,自己需要这位大小姐帮自己打听朝廷里的动静? 敢情这妹妹对人好起来,简直没道理! 嗯...... 管她呢! “大小姐厚爱!在下感激不尽!” 想了想,他也懒得深究其中原因,妹妹既然都替自己谋划起来了,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仔细想想,庄小莹是小富婆。 而这位顾毓秀与杨清婉一样,都是有权有势的大小姐。 钱权两样都让自己占了。 “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啊。” 一思及此,魏斗焕立时在心中感谢了老天一百八十遍。 “不过魏将军,你与表哥之事,恐怕会让你日后在朝中遇到困难。” “你当真不怕嘛?” 顾毓秀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魏斗焕闻声笑道: “周知府若因为此事而让朝中同党为难我,那只能说明他这个知府大人心胸狭隘,难以容人,我本是金吾卫将军,又不在他扬州知府衙门为官一任,那有什么打紧的?” “只是大小姐这份心意,在下实不知该如何报答。” 魏斗焕三言两语便将话题引了回来。 听到此言的顾毓秀也是垂首一笑,露出一丝娇羞之色。 “魏将军知道我的心意便好......日后还望将军能够细心教导府中蹴鞠,让我爹放心,让我......” 话到这里,她却是越说越是脸红,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了。 魏斗焕闻声,故作疑惑的道: “只是细心教导府中蹴鞠就好了嘛?” “那是自然......” 顾毓秀脸颊如火烧,嘴上却仍是倔强的自顾自应道。 其实她的心意,魏斗焕岂能不明白? 而魏斗焕所言,她又岂能不知深意? 只是当下两人身份背景实在悬殊,有些话也就自然只能点到为止。 阳光下,两人目光对视,好似浓浓的春意再度浮现,引得满院子花朵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然而就在这时,有府中奴仆急急跑来。 “大小姐,不好了!” 第408章 因为比试而绝食 就在魏斗焕与顾毓秀相互表明心意之际,府中下人却忽的大呼小叫道。 “怎么了?” 顾毓秀闻声回头。 “周家派人来传话,周大公子已经绝食三天了!” “啊?” 顾毓秀与魏斗焕听到这话,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一惊。 “周玉郎,绝食?” 这又是什么路数? 堂堂扬州知府的独子,突然绝起食来了? 什么鬼? 那下人一阵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魏大哥......这......” “我恐怕得去知府衙门走一趟了。” 毕竟是亲戚,而且顾清渊又向来看重周玉郎,如今周玉郎闹绝食,她岂有不闻不问之理? “这件事先别告诉大人,待我从周家回来再说。” “慢着,我跟你一起去。” 魏斗焕想了想,上次见周玉郎对算学一道十分痴迷,此次绝食恐怕有着自己当初与周玉郎比试的原因,当即打算一起去。 闻声,顾毓秀若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快马加鞭赶到周家。 周家在京城只有一个小宅子,是周玉郎此番前来京城参加春闱,周家特地准备的,算不上豪华,但颇具江南水乡的韵味。 尚未进去,便看到不少下人正从外面拎着许多食盒分批次急急跑回。 “春风楼的食盒?” 魏斗焕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手里拿的是春风楼的外卖。 有权有势的人就是不一样,人家都是去春风楼排队吃饭,他周玉郎直接点起了外卖,而且一点就是这么多。 顾毓秀与魏斗焕从正门入内,遇到一个正要出门的书童,顾毓秀当即问道: “玉郎表哥怎么样了?” “到底因为何事?” 书童认得顾毓秀,闻声只是摇头,脸上一片苦闷。 “小的们哪里知道,自从上次从小姐家回来,公子就整日的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内,夫人不见,大人也不见,这不是绝食么?” 听到这话的顾毓秀黛眉顿时紧皱。 难不成是因为那日在自己家门前,与魏斗焕比试算学所致? “不是?这小子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 “真是因为跟自己比试?” “不是,比试比不过也不用着绝食吧?” 魏斗焕一阵吐槽。 于是两人急急入内,在后院之中见到了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周世怀。 周世怀今年不过四十出头,但却两鬓斑白,脸色十分憔悴,眼睛上套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见得顾毓秀前来,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急忙起身。 “毓秀,你可算来了。” “舅舅,到底怎么回事?表哥因何绝食?” 顾毓秀没有废话,径直问道。 周世怀闻声,一阵摇头,叹息道: “我若是知晓,便不用着急忙慌的请你前来了。” “听闻那日玉郎前去顾家送寿礼......这位是?” 话到一半,他忽的看到了顾毓秀身后的魏斗焕,当即诧异问道。 “金吾卫,魏斗焕。” 魏斗焕没有任何动作,脸上风平浪静。 “金吾.......魏将军?!” 周世怀闻声一怔,而后立刻朝着魏斗焕见礼道: “下官扬州知府周世怀,见过魏将军。” 虽然不是京官,但魏斗焕的名头,周世怀还是听过的。 今年回京述职,再加上周玉郎春闱,周世怀在京城待了快四个月,如何不知道魏斗焕在京城的声望? “那日在顾府外与玉郎比试算学的,便是将军?” 当日之事,在场之人众多,周世怀四下一打听,很容易就知道此事。 “玉郎自从那日与你比试完算学回来后便开始不吃不喝,将军可知......究竟.......就是是为何?” 周世怀满脸胆怯的看着魏斗焕,语气甚为谨慎。 魏斗焕听罢叹道: “看来周公子痴迷算学,入道极深,已至不吃不喝的境地。” 那日他给了周玉郎一道三元题,解个二元都费劲的周玉郎,想来就是因为解不开这道三元题,所以才废寝忘食,解题入迷,以致不吃不喝。 毕竟算学对周玉郎而言,可是一贯以来的自傲之学,如今却被魏斗焕轻而易举的难住,其心理打击可想而知。 “痴迷算学?” 然而周世怀对此却不太相信。 “算学不过是旁门左道,玉郎好歹也是此次春闱二甲第二名,何至于因一道算题便走火入魔?” 一贯对周玉郎寄予厚望的他,岂能相信这等荒唐之言? 然而顾毓秀却忽的道: “舅舅,玉郎表哥对算学一道钻研颇深......” “我不信!” 不待顾毓秀说完,周世怀直接摆手打断道: “我儿好端端的钻研算学作甚?他日后可是要去京城参加会试的亚元,我大乾科举从来没考过算学,他因何钻研算学?” “我不信!” 此时的周世怀已经彻底听不进去旁人之言。 对他来说,周玉郎钻研算学,那比周玉郎绝食更让他难以接受。 算学是什么东西? 用得着钻研? 钻研这旁门左道,那不是误入歧途嘛? “一定是你!” “一定是你害得玉郎走火入魔,不肯吃喝!” 这时,周玉郎的母亲蒋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满脸恨意的朝着魏斗焕吼道。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你要是害了他,我......我跟你拼命!” 护子心切的蒋蓉也不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直接对着魏斗焕放出狠话,得亏一旁的周世怀急忙拦着,不然说不定还真会对魏斗焕大打出手。 这可让魏斗焕好一阵无语。 就连一旁的顾毓秀也是心累得摇头。 当日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分明是周玉郎自己要跟魏斗焕比试算学,如今怎么成了魏斗焕害人? “舅舅,舅母,你们先冷静一下。” “此事说来话长,并非是魏大哥的错......” 她正要为魏斗焕解释,却不料蒋蓉根本听不进去,直接出言打断道。 “你不必为他说话,他如今是你们家的蹴鞠教头,你当然向着他了。” “可怜我的儿,这么多年对你心心念念,朝思暮想,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见异思迁,喜欢上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混小子!” 碍于顾清渊的面子,周世怀或许还不敢对顾毓秀说重话。 因为魏斗焕的官职,周世辉肯定不敢对魏斗焕说重话。 但蒋蓉不一样,她可不管这些,三言两语便给顾毓秀与魏斗焕定了性。 “舅母!” 顾毓秀顿时不满道。 “舅母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你跟这小子难道不是有一腿?” “够了!休要胡言乱语!” 眼看蒋蓉越说越离谱,周世怀急忙一声怒喝将其制止,而后眼中满是怒火的盯着她。 “我的儿啊,呜呜呜......娘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第409章 世间大道千千万 周家别院内,蒋蓉的哭喊声震耳欲聋,堂堂知府夫人当众撒泼打滚,这场面谁受得了? 绕是周世怀,那也是一点儿办法没有,越是吼她,她越是来劲,到后来更是肝肠寸断,嚎啕大哭,偌大庭院硬是被她哭出一片空地来,无论生人还是熟人,都无法靠近。 顾毓秀显然对自己这个舅母有所了解,知道她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当即朝魏斗焕投去求助的目光。 若是在平时,换做他人,魏斗焕只怕是要出言嘲讽两句的。 毕竟比试一事是周玉郎自己提出来的,比不过搞绝食自残,这不是典型的神经病么? 跟个神经病有什么好说的。 但看在顾毓秀的面子上,今日他肯定是不能这么做。 “知府大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此事事关我,那便让我去劝劝周公子,如何?” 这话也算是给足了周世怀面子,虽说周世怀只是个知府,而他魏斗焕乃是金吾卫将军,但他倒也不至于因为官职身份就对周世怀的爱子之心视而不见。 而他之所以给周世怀面子,主要是还是因为顾毓秀。 “哼!” “我跟他爹都束手无策,你能管什么用?” 蒋蓉直接拒绝道。 “舅母,既然大家都束手无策,让魏大哥试试又能如何?” 顾毓秀急忙出言道。 她可不想周玉郎当真做出什么傻事。 毕竟是亲戚,面子上的事始终是要顾及的。 而且一旦周玉郎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坏了魏斗焕的名声? “你们俩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们安的什么心!” 闻声,蒋蓉忽的指着两人骂道。 “我儿现在还不够惨吗?你们还要怎么样,非要逼死我们母子俩才甘心吗?” “天老爷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让这对狗......” “住嘴!” 眼看蒋蓉越说越是离谱,周世怀不由得猛的一声怒喝,满眼皆是火光。 他能在扬州安安稳稳当这么多年知府,跟顾家有着莫大的关系,哪能让蒋蓉一句话就给毁了? “毓秀,你舅母失心疯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说着,他转头看向魏斗焕,神色一下子变得缓和起来道: “魏将军,此事只能劳烦将军了,犬子乃是下官唯一的希望.......若是他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下官这辈子可就算是真的完了.......” “只要魏将军能解开犬子心结,魏将军日后但有驱驰,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最后八个字,周世怀的声音极为恳切,满脸真诚的模样,毫无半点对魏斗焕的怨恨之心,与蒋蓉形成了鲜明对比。 事实上,即便魏斗焕今日解不开周玉郎的心结,他也不能把魏斗焕如何,而且还要对魏斗焕毕恭毕敬,毕竟魏斗焕在京城的地位在那儿摆着呢。 于是,此刻周世怀这心里可别提有多憋屈了。 魏斗焕也没想到周世怀居然会为了这么一件事对自己示好,既然如此,那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独自来到周玉郎的房门前。 “周公子,在下魏斗焕,可否开门?” 众人目光都盯着那扇紧闭了三日的房门,周世怀与蒋蓉更是屏气凝神,生怕里面传来什么动静,但又害怕里面不传出动静,一时矛盾,难以自制。 可众人等了好一阵,房门也不见动静,整个后院悄无声息,针落可闻。 “我的儿......” “嘎吱!” 就在蒋蓉又准备嚎啕大哭之际,房门忽的开了。 “玉郎!” 周世怀与蒋蓉急急投去目光。 而站在房门前的魏斗焕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三日不见的周玉郎。 只见他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原本知书达理,颇有一股儒生气息的他,此刻显得十分邋遢,眉宇间尽是苦涩愁绪。 他从下往上打量着魏斗焕,直到看清楚魏斗焕的长相,眼神里这才闪过一抹光亮。 “魏斗焕?是你?!” 周玉郎惊讶不已,同时语气之中也带着一丝冷意流散。 “是我。” 魏斗焕面不改色,神色淡然的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 周玉郎脸上的苦涩之色更盛。 他就想是个战败的剑客一般,看着赢他的对手,心里的挫败宛如滔滔江水,泛滥不绝。 这还不算什么。 最关键的是此刻他看到了顾毓秀。 而顾毓秀的一双眸子却紧紧的盯着魏斗焕。 这一刻,他心如刀绞。 痛,太痛了。 为什么自己喜欢的女人却喜欢自己的对手? 为什么自己的对手比自己强这么多? 老天爷,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满是愤恨,内心的不满若是有声音,此刻只怕早已震耳欲聋。 “此间不便,可否让我进去说话?” 魏斗焕也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变化,心道让众人看着他,他更难以下台,于是出言道。 周玉郎没有拒绝。 因为在他看来,他已经败了,根本没有拒绝魏斗焕的理由与资格。 两人进入屋内,魏斗焕关好门后,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你好好的贵公子不当,为何偏爱算学呢?” “圣人言,世间大道千千万,我为何不可以喜欢算学?” 周玉郎冷冷的应道。 谁知魏斗焕却摇头道: “算学一道,艰难晦涩,若无绝顶过人的智慧,百折不饶的毅力,承受孤独的勇气,钻研这门学科便等同于自寻死路。” “你生在富贵家庭,从小衣食无忧,如何懂得算学之中的艰难苦涩?而你自小便受人吹捧,从来没有遇到过挫折,又如何懂得算学之道中的变通?” “放弃吧,算学非你所长,也不值得你深研其中,无法自拔。” 这个建议,是魏斗焕所能想到的,最合理也最合适的建议。 他始终记得自己在那个寒冬腊月的日子里,捧着一道数学题不得解法的苦痛。 九年义务教育,九门学科之中,其他八科都可似懂非懂,即便不懂,他也总能以点带面,以小见大。 可数学不行。 在这门学科中,懂和不懂,完全是两个概念。 “我不信你说的......我对算学一道孜孜不倦,岂能没有天赋,没有毅力!” 周玉郎固执的坚持着,兀自不肯放弃,脸上神色在刹那间激动了起来。 “那你解出来了吗?” 然而魏斗焕这个问题,直接让他哑口无言。 在他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张纸,纸上赫然写着一道三元算学题,正是魏斗焕那日所写。 “承认自己的失败,未尝不是一件受人尊敬的事。” 第410章 吸引女孩子的手段 失败不可怕,可怕是的失败的人不肯承认自己失败。 眼下周玉郎便是如此。 他盯着书桌上的那道三元算学题,一时心如死灰。 这三日来,他拼尽全力,翻遍所有古籍,硬是没找到这道题的解法,他甚至用了数百张草纸,也未能推算出一个答案。 若是换作旁人,不得其解也就算了。 可他不同。 他自诩对算学钻研颇深,可面对这道题,他就跟丈二的和尚一般,根本抓不住题中精要。 那种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挫败感瞬间变成难以承受的痛苦,霎时间击穿了他的防线。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不过是想......呜呜呜......” 这一刻,他终于崩溃了。 他在魏斗焕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事实上,他今年不过十七岁。 一直以来被周世怀与蒋蓉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第一次遇到这般挫折,扛不住是可以预见的。 魏斗焕同情的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心理学大师。 于是他只得静静的等待着。 好一阵后,周玉郎这才止住了哭声。 他抬头,用红彤彤的双眼看着魏斗焕道: “我想学算学。”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 然而魏斗焕却是摇头道: “不,你不想。” “我想!” “你不想。” “我真的想!” “打住!” 魏斗焕直接摆手阻止了他。 “你是想学算学吗?你是对算学有着独一无二的热情与热爱吗?” “不,你不是。” 事到如今,魏斗焕也只能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你之所以喜欢钻研算学,其实只是因为这玩意儿没人钻压,你想搞特殊,你想标新立异,然后再展现给顾大小姐看,让她对你刮目相看,对你崇拜敬仰。” 这种事,多少男孩儿干过? 别说是他周玉郎了,便是魏斗焕也曾经干过。 那些年在操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时候,难道真的是他魏斗焕喜欢流汗吗? 不,那只是他为了吸引女孩儿目光的手段罢了。 “说到底你是真的想学吗?不,你不是。” “你只是把算学当成了你追求顾大小姐的工具。” 是了,这才是周玉郎如此坚持的真正的原因。 周玉郎以为如此便能吸引顾毓秀,可谁知顾毓秀对于此道并不感兴趣。 当魏斗焕说完这一番话,周玉郎顿时愣在了原地,眼神里尽是说不出的诧异与羞愧。 他没想到魏斗焕能够一眼洞穿自己心中所想,一时间心乱如麻,根本不知如何狡辩。 当然,他也无法狡辩,因为他的确如魏斗焕所言,只不过是为了追求顾毓秀,而去选择钻研“旁门左道”的算学。 魏斗焕见状淡淡道: “算学是一门伟大的学科,不是谁人用来泡妞把妹的工具。” “正如你所知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艺术的高贵正是因为其独特的纯粹性,而非因为这种艺术所获得的名利。” 他本是俗人,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俗人。 可即便是他这么世俗的人,也对算学一道保持着极高的敬畏之心,遑论周玉郎这个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 当周玉郎听到这话,心里的倔强坚持逐渐开始松动,眼眸间缓缓显露出一丝自嘲与苦笑。 魏斗焕见状道: “这和你跟顾大小姐是一样的,你对算学有情,算学就一定非得跟你有意?” “你对顾大小姐有意,顾大小姐就非得喜欢你?” “我们不是银子,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 最后一句,来自后时代的至理名言。 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透彻的呢? 想来是没有了。 即便是周玉郎这般固执己见的人,此刻也不由恍然。 “所以,我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他反问自己道。 随后,他又给出了答案。 “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当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不被心里的执念所束缚,他的心在瞬间就打开了。 魏斗焕看着他,点点头道: “你若能真正的打开心结,来日仕途不可限量,即便是你爹,只怕也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好好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吧,你的这一切,并非每个普通人都能拥有的。” 话音落下,魏斗焕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然而周玉郎却叫住了他。 只见他从书桌上拿起了那道算学题,来到魏斗焕面前。 “我想看你解开这道题。” 这是他最后的执念。 魏斗焕接过算学题,看了看题,又看了看周玉郎,笑了。 “我解开了又如何?我解不开又如何?能证明什么呢?” “难道我解开了这道题,就证明我一定比你厉害?反之,就一定能证明我跟你一样?” “为什么非要跟人比?” 言罢,魏斗焕撕碎了手中的纸。 看着纸屑从魏斗焕手中滑落的那一刻,周玉郎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不如魏斗焕。 至少在这股洒脱的气质上,他便不如。 魏斗焕的肆意洒脱恍若外面徐徐吹过的风,既不带来一丝不安,又不带走一丝温热,不动声色,不愠不恼,风过之后,一切如常。 “玉郎受教了。” 他朝着魏斗焕躬身一礼,贵公子的翩翩气质油然而生。 魏斗焕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步出房门。 “如何?” “我的儿怎么样了!” 见得魏斗焕出来,蒋蓉心急如焚。 “母亲,我没事。” 周玉郎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形色温和,态度谦冲。 “哎呀,谢天谢地啊,我的儿总算说话了。” “呜呜呜,你知道母亲这几日都是怎么过的吗?你个小混蛋,你可吓死我了。” 蒋蓉又哭了,周玉郎好一番安慰她,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周世怀见状,当即朝魏斗焕投来了感谢的目光。 “魏将军辛苦了,还请与毓秀一道,移步前厅,下官略备薄酒,款待将军。” 刚刚还十分委屈的他,此刻脸上满是笑意,那股世俗的味道即便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得到。 “那便有劳知府大人了。” 随即,在周世怀的带领着,魏斗焕与顾毓秀两人都来到了前厅。 刚刚落座,便听到周世怀叹道: “今日之事,叫两位见笑了。” “玉郎自小养尊处优,未受波折,经此一事,想必也该有些长进了。” “不过魏将军今日到底与玉郎说了什么?可否让下官知晓?” 原来,周世怀想知道的是魏斗焕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毕竟他与蒋蓉整整三日都劝不动,魏斗焕进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劝好了,如何不让他倍感诧异? “哦,也没跟公子说什么,不过是让他认清楚了现实罢了。” 第411章 姐姐,你在玩火 在周家别院中,周世怀抓住机会,好一番对魏斗焕示好,毕竟魏斗焕这个金吾卫将军的位置,不知多少人眼红,而且魏斗焕如今在京城的地位,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周世怀想要抓住此番机遇,攀上魏斗焕这根高枝儿的心思,便是顾毓秀都能感觉得出来,故此一直在暗示魏斗焕赶紧离开。 魏斗焕对周家本就没有恶意,再见得周世怀如此的讨好自己,当即有些过意不去,只喝了一杯茶,便与顾毓秀离开了。 晚间,魏斗焕如约来到春风楼。 顾毓秀早已备好酒席等着他,他刚一落座,顾毓秀便立刻起身为他斟酒,偌大的雅间内就两人。 刚斟满酒,魏斗焕正要举杯,却不料房门忽的被推开了。 “哎哟,这不是魏将军么?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啊?” 春风楼老板娘温香蕊像是闻到了魏斗焕的味道一般,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老板娘几日不见,风韵更盛啊。” 魏斗焕笑着打趣道。 温香蕊闻言,当即用精致的鎏彩画扇掩嘴笑道: “魏将军嘴真甜,说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哟,这位可是顾家的大小姐?怎么着?今晚是你宴请魏将军?还是魏将军宴请咱们的大小姐?” 目光一转,见得顾毓秀也在,温香蕊顿时眼睛一亮。 顾毓秀在此间订房间,乃是让下人来的,所以温香蕊并不知道乃是她订的房间。 本就不喜与陌生人说话的顾毓秀见得温香蕊如此自来熟,脸上当即闪过一抹尴尬,很是不自然的笑了笑。 “魏将军与我有恩......” “那便是顾大小姐宴请的咱们魏将军咯?” “这可是稀罕事,我听闻顾大小姐生来娴静,不爱热闹,没想到今日却在我的酒楼里看到了大小姐,实属罕见呐。” “来来来,说什么今日我也要敬大小姐一杯。” 说着,温香蕊自顾自倒满了酒,而后举杯便一饮而尽,完事之后她还不忘给魏斗焕使了个眼色。 魏斗焕见状一怔,心道这老板娘怎么回事? 但脸上却是笑着道: “老板娘好酒量啊。” 一旁的顾毓秀眼见她一饮而尽,不喝也不是,喝也不是,权衡再三,最终还是端起了酒杯,缓缓饮尽。 平时本就不爱饮酒的她,忽的如此豪饮,那烈酒灼喉的滋味顿时在她的脸上浮现。 不过片刻,便已是绯红。 “大小姐好酒量!” “来,再来一杯!” 温香蕊是个人精,她哪里看不出来今晚这宴席是什么意思? 于是一抬手,又是一杯一饮而尽。 顾毓秀本想拒绝,奈何温香蕊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给她倒满了。 “大小姐好不容易来咱们酒楼光顾一回,可得多喝几杯。” 于是在温香蕊连连劝酒之下,顾毓秀原本一个窈窕淑女,硬生生被她灌成了酒坛子。 那是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最后喝得顾毓秀人都已经迷糊,自己给自己倒酒,一个劲儿的就是喝! 最后魏斗焕反倒成了个看客。 “呃......” 他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喝!” “咱们继续喝!” 顾毓秀生来怯懦,哪里是温香蕊这等人精的对手,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便立时醉了。 温香蕊看着醉醺醺的顾毓秀,娇艳明媚的脸颊上顿时布满的得意之色。 只见她转过头看着一脸无辜的魏斗焕道: “怎么样?” “奴家这手段可以吧?” 魏斗焕立时一脸问号。 “怎么个意思?” “哎哟喂!我的将军大人,人家大小姐宴请你,你还不知什么意思?” 温香蕊白了他一眼,接着道: “我若不把她灌醉,将军今晚哪来的机会?” 说着,她还使劲儿的朝着魏斗焕眨巴眨巴了眼睛。 那感觉就好似在说:怎么样?我善解人意吧?还不赶紧谢谢我? 魏斗焕顿时恍然明白了过来。 “不是......” “我没这个意思啊,我真没这个意思啊!” 魏斗焕也是很无语,毕竟顾毓秀只是请自己吃个饭而已,谁能想到温香蕊居然把她给灌醉了。 姐姐,你把她灌醉了,我怎么跟她深入交流?加深感情? 哥们儿又能是那种趁人之危,取人贞操之辈? 你这不是坏我魏斗焕名声吗? 一思及此,魏斗焕只得扶额叹息。 “怎么?弟弟还不满意?” 温香蕊端起酒杯,扶风弱柳般来到魏斗焕面前,忽的一屁股坐在了魏斗焕的腿上。 “那这样呢?满意了吗?” 嫣然无方的温香蕊笑靥如花,烛光下,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 更别提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魏斗焕甚至能清晰看见她眼眸中的光影,她红唇上的酒渍,乃至于她勾住魏斗焕脖颈时,那胸前显露的一抹雪白。 原本清冷的雅间,一时间热气升腾。 “姐姐,你这可是在玩火啊。” 魏斗焕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在她身上缓缓移动。 两人对视间,似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在两人心间窜动,直冲脑海。 魏斗焕对此了然,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笑着看着她。 而温香蕊闻声,直将手中酒杯倒入嘴中,一饮而尽,而后轻飘飘的双手勾住他的脖颈。 “哦?” “姐姐今晚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一团火。” 她柔弱无骨的声音好似那潺潺溪水般在魏斗焕心间流淌,娇媚的眼眸仿若星辰闪烁,充满着无限想象。 试问天下之大,何人能承受得住如此吸引。 而快活楼能成为江宁第一酒楼,不是没有原因。 她说着,纤细的玉指已经抚上魏斗焕的胸膛。 即便隔着一层衣裳,魏斗焕也能感觉到一阵酥软。 “这女人,杀伤力可真强啊......” 魏斗焕在心中一阵暗惊,随即嘴角微翘,掀起一模弧度。 “姐姐要这么说,那我可不客气了。” 言罢瞬间,魏斗焕单手搂住了她的后背,将她往自己身前微微一带。 霎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巴掌,呼吸可闻。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弟弟想怎么不客气?” 谁知温香蕊不但不躲,反而更进一步,玉手径直抚上了魏斗焕的脸庞,那滑如凝脂的手指在魏斗焕的脸上轻轻划过,立时激起一阵涟漪。 而后只见她缓缓靠前,娇艳红唇贴着魏斗焕的脸庞,凑近了魏斗焕的耳朵,轻轻吐出一口香气。 顶级诱惑就在眼前! 这不比那些黑丝白丝来得更直接,更猛烈?!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心神晃动,一阵摇摇欲坠。 “姐姐若想多要些味精,也不用使这个法子吧?” 第412章 都是千年老狐狸,跟谁谈聊斋呢? 关键时刻,魏斗焕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雅间中的暧昧气氛。 他很清楚,温香蕊作为一个顶级聪明的生意人,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向自己示好,除非有利可图。 而他魏斗焕又能给她温香蕊什么好处呢? 答案自然是那已经引起轰动的味精。 “咯咯咯......” 听到这话的温香蕊顿时掩嘴一笑,更是娇艳动人,美不胜收。 “哎哟,我的好哥哥,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味精确实是不可多得,但哪有哥哥吸引人?哥哥可才是咱们长安最大的宝贝啊......” 昏暗的灯光下,温香蕊的笑容宛若一朵绽放的兰花,在幽闭的空间内显得格外亮眼。 特别是她的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闪闪发亮间竟叫人分辨不出真假。 只是她这话一出,魏斗焕便更加笃定她的真实用意。 “姐姐想多要些味精,直接开价便是,如此七拐八弯的,难免会让人想歪啊。” 于是他打定了主意不松口。 想要味精?那就加钱。 大家都是生意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道合法。 “哥哥这么说,真是伤奴家的心呢。” “奴家不过是想和哥哥亲热一阵,怎么就变成买卖了......” “啊......” 就在温香蕊话音未落之际,魏斗焕忽的一把将她搂到自己眼前,两人几乎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心跳可闻。 霎时间,原本还镇定自若的温香蕊眼中,立马闪过一抹慌乱。 她怔怔的看着魏斗焕,原本还在魏斗焕身上抚摸的玉手早已停止,只无处安放的搭在他的肩头,眉宇间浮现的局促从眼角直蔓延到整个身体。 而此刻,魏斗焕也彻底感受到了她的温度,火热。 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透过那诱人的躯体,弥漫在空气之中。 “买卖就是买卖,咱们打开大门做生意,就别搞这些子虚乌有的了。” “老实说吧,姐姐到底想要多少味精。” 此时的魏斗焕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纯粹的少年,他的眼神中尽是锐利的目光,充满着智慧与老道。 除非温香蕊开价,不然他绝不会松口。 这一下,温香蕊深知自己已经演无可演,当即缓缓松开了勾住魏斗焕脖颈的玉手,只是脸上仍旧带着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妩媚笑意。 “每个月多加三十斤,如何?” 接着,她用怯生生的眼神盯着魏斗焕问道。 然而下一刻,魏斗焕直接将她推开。 “你以为我作坊里的工人都是机器吗?” “每个月多加三十斤,你还不如直接买下我整个作坊呢。” 魏斗焕想也没想的就直接摇头拒绝了。 这个数目实在太大,以他目前的作坊生产力,根本不可能完成。 “哎呀,哥,我的亲哥哥!”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岂会狮子大开口?” “我给你加钱,每个月多加三十斤,我每个月多给你五万两两!” 温香蕊也颇为无奈,因为她的春风楼即便按照魏斗焕所说的法子进行预定和排队,每日客流量还是巨大无比。 而且城中不少权贵听闻春风楼的名声后,纷纷订上了外卖。 魏斗焕之前给她每个月供应的味精,那实在是不够用啊。 当然,她如此大开口也有着另外一层原因,她没说,并不代表魏斗焕不懂。 “姐姐怕是想直接买断我的库存,好让其他酒家即便开价,我也拿不出货,对吧?” 魏斗焕一语道破。 下一刻,两人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都是千年老狐狸,玩什么聊斋呢? 温香蕊冰雪聪明,岂能不知现如今春风楼生意如此之好,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魏斗焕的味精? 换句话说,魏斗焕的味精能让春风楼的生意傲视群雄,也能让另外的酒楼突然爆火。 这完全取决于魏斗焕的态度。 拉拢魏斗焕的办法很多,其中最有效的当然是给魏斗焕送钱。 可温香蕊也深知,在这藏龙卧虎的长安城中,比她有钱的人比比皆是。 如果只是单纯的比拼财力,她恐怕不敌。 于是才有了今晚这一幕。 彻底买光魏斗焕的库存,让其他人即便有钱,舍得开出高价,但也无法从魏斗焕手里买到货。 毕竟魏斗焕自己都拿不出货,别的酒家自然不可能因为味精威胁到现如今春风楼的地位。 只是她这个念头,很快就被魏斗焕识破了。 大家都是一等一的人精,绝对不存在谁被谁骗了这一说。 “哎呀我的好哥哥,你就答应我嘛,多多少少加点供货量,我这实在是缺口甚大啊。” 温香蕊仍不死心,一个劲儿的死缠烂打道。 比起面子,她温香蕊更关心的生意。 只要生意能做成功,面子不面子的有什么重不重要的? 为了赚钱嘛,不寒碜。 “我既答应了只为春风楼独家供应,那便不会自食其言。” “姐姐便不要再杞人忧天了吧,没必要。” 魏斗焕不予理会,眉间尽是淡淡的笑意。 谁知温香蕊却忽的道: “那可不一定。” “哦?” 这倒是让魏斗焕来了兴趣。 “我听闻将军去吴国公府当蹴鞠教头,日后与吴国公府势必走得近,那也就是与温家......” 话到这里,温香蕊没有继续说下去,温家在这里,像是一个禁忌,她自己从不提及,若是别人提及,她也会立刻翻脸。 今晚她主动提及,已然能说明她心里的担忧。 “这人呐,一旦跟朝争权斗扯上关系,未来会变成什么样,难说得紧。” “再说了,京城之中达官显贵多如牛毛,届时将军若想更上一层楼,少不得要献宝,你这味精还能独家供应给我么?” 原来,温香蕊也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知道了魏斗焕去吴国公府任蹴鞠教头一事,故此才未雨绸缪起来。 按照她的说法,她的担心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必要。 毕竟魏斗焕日后一旦与吴国公府扯上了关系,那围在他身边的人可就不像现在这样的了。 类似味精这种能够短时间内一夜暴富的东西自然就成了宝贝,谁都想分上一杯羹。 “原来是这样。” 魏斗焕闻声,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望着温香蕊道: “不过即便如此,那也请姐姐放心。” “我魏斗焕虽然爱财,但自来秉持的便是生财有道,圣人之训,魏某须臾不忘。” “我既答应了你独家供应,与你签了合同,那便是皇帝陛下亲自下旨,有我们俩的合同在先,我也必抗旨不遵。” 生意人的诚信,他魏斗焕岂不知重要性? 投机倒把始终都是末流,唯有诚信为本,方能成就一番事业。 做人嘛,底线还是要有的。 第413章 五十万两,买断你的味精 春风楼,雅间内。 魏斗焕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立场与态度: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真的?” 温香蕊闻声,立时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 “当然。” 魏斗焕想也没想的应声道。 “那姐姐可就放心了。” 温香蕊顿时喜笑颜开,又亲自给他倒满了一杯酒,两人再度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这位顾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看了看已经彻底醉倒的顾毓秀,温香蕊转过头,朝着魏斗焕一阵挤眉弄眼。 魏斗焕闻声,顿时好生无语。 “这不都是姐姐干的好事?原本我与顾小姐喝喝小酒,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你非要来这么一出,今晚之约,算是彻底泡汤了。” 说着,魏斗焕轻叹一声,只一阵摇头。 温香蕊见着,忙掩嘴笑道: “难不成弟弟就没想过......那啥?嗯?” 魏斗焕立时一脸严肃的道: “自然是没有!” “顾小姐冰清玉洁,我与其交淡若水,岂能生出如此龌龊的念头!” 这种念头现在自然是不能有的。 毕竟感情还没到那一步。 “哦,想来你是打算步步为营,精打细算的获取人家顾小姐的芳心吧?” 温香蕊立时点破道。 魏斗焕闻声一乐,嘴角掀起一模弧度道: “若是如此,那我为何不对姐姐如此?” “似姐姐这般千种风韵,万种风情的美人,那可不比顾小姐要来得热烈?” 如果说顾毓秀乃是一只小羊羔,那温香蕊便是一只粘人的宠物猫。 谁更容易得手,想来已经十分明了。 言罢,魏斗焕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动,特别是看到她那高耸的云峰时,眼神一亮。 温香蕊见他如此大胆的目光,不但没有害羞恼怒,反而显得十分大方的往前凑了凑。 “若当真如此,姐姐我可受宠若惊啊。” 那柔若云烟的声音落在魏斗焕的耳中,好似仙乐,直让人陶醉万分。 说着,她还故意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又给魏斗焕倒满了酒。 “姐姐就不怕我喝醉了以后,当真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魏斗焕故意调侃道。 谁知她闻声,再度掩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弟弟可别说笑了,你家中不但有杨姑娘,还有庄家小姐,轮也轮不到我啊。” “还是请弟弟看在我们是合作人的份儿上,日后多给姐姐一些关照,多供应些味精。” “待得姐姐赚了钱,也好助弟弟一臂之力,不是么?” 在这鱼龙混杂的酒楼里混了这么多年,温香蕊的话术可谓是早已出神入化。 简简单单两句话,便立时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就这手段,她能立足于此多年,还需要其他理由么? 魏斗焕听罢,眼神带笑,也不再多言。 他知道,之前温香蕊接近自己都是带着其他目的。 而今也是一样,温香蕊骨子里,始终还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虽然今晚温香蕊直勾得他心痒痒,但眼下大事未了,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小皮娘,来日定要让你试试我的阿威十八式。” 是夜,魏斗焕在春风楼雇了一顶轿子,抬着顾毓秀,亲自送到顾家后,这才返回家中。 第二天清早,他还在睡梦中,就被院子里传来的大呼小叫声吵醒了。 起身后一看,只见满院子都坐满了人。 众人见得魏斗焕露面,纷纷涌上前来。 “魏将军,我是来买味精的,多少我都要!” “魏将军,话不多说,我出十万两,买断!” “我出三十万两,买配方!” 原本就略显局促的院子,一时间人满为患。 原来,原本春风楼的生意虽说也好,但也还不至于一家独大。 可自从魏斗焕的味精出现后,春风楼的生意便瞬间爆火,其他的酒楼连个客人都没有,而春风楼却可谓门庭若市。 这些老板自然也不是傻子,纷纷亲自前往春风楼一探究竟,甚至有人混进了春风楼的后厨。 于是这才发现了味精这玩意儿。 接着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就都知道了。 在得知味精乃是魏斗焕供应给春风楼的以后,他们哪里还坐得住,纷纷前来寻求与魏斗焕的合作。 面对众人开出的天价,若是换做常人,只怕早已心动不已。 可奈何他们面对的乃是魏斗焕。 魏斗焕对此没有任何心动的意思,反而摇头道: “不瞒诸位,此事我做不了主。” 这时,悦心也醒了,她望着满院子的老板,当即朝魏斗焕投来诧异的目光。 魏斗焕朝着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而后对着众人继续道: “我与春风楼的老板娘签了合同,只独家供应给她。” “诸位若是想买味精,大可直接去找她。” 还是那句话,他魏斗焕虽然赚钱,但始终以诚信为本。 可谁知一众老板听到这话,瞬间就炸锅了。 “温香蕊奶是出了名的吝啬鬼,她能卖给咱们?” “是啊是啊,这么好的玩意儿,她岂能舍得?” “魏将军就别推辞了,大不了我们多给些钱就是了嘛!” 他们对魏斗焕的话显然不甚相信,只要求从魏斗焕这儿买货。 其中玉锦溪的老板常德吉直言道: “魏将军甭扯有的没的,我们这帮人也不是傻子,让温香蕊卖给我们,那不如直接拆了她的春风楼呢。” “这样,我出五十万两,买断你的味精。” 五根手指,整整齐齐的摆在魏斗焕的眼前。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即便是放在长安这样的繁华之城,这笔钱也可谓巨款。 “不是!” “常掌柜,你怎么也跟温香蕊那娘们儿一样,一言不合就买断?” “你要买断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是啊是啊,常掌柜你可不能自己吃独食啊!” 一时间,众人纷纷转移炮口,对准常德吉,一顿猛喷。 谁知常德吉冷声一笑,挺着个大肚子有恃无恐的道: “你们也想分一杯羹?那倒是出价啊!” “自古以来,做买卖的,价高者得!” “怎么着?你们买不起,还不准我买了?” 有钱就是豪横。 冲他这句话,便不难看出他的财力。 “魏将军,可不能再让人买断了啊!” “对啊!你若是让人买断了,咱们这些人岂不是都要喝西北风去?” 众人眼见怼不过常德吉,急忙转头看向魏斗焕。 只要魏斗焕不答应买断,他们自然还是有机会。 第414章 都给老娘滚 春风楼因为味精而生意暴涨的事,最终还是纸包不住火,被京城里的酒楼老板们发现了。 当然,魏斗焕知道,这些人的背后都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只不过因为这种事就来找他魏斗焕,显得他们也太廉价了,故而只让这些个明面上的老板来找他。 一来,这些明面上的老板来找他,那便是名正言顺的谈生意,不会上升到任何朝争权斗的范畴内。 二来,即便这些人从魏斗焕手里拿不到味精,幕后的那些达官显贵,也不至因此而失了面子。 更为重要的是,通过此事,他们也想知道魏斗焕赚钱的决心,或者说看一看魏斗焕到底想赚什么样的钱,日后与魏斗焕在京城难免产生交集,也好提前有底。 面对常德吉开出的五十万两天价,饶是魏斗焕一时也有些心动,因为即便这是京城,可能开出如此天价来买断味精的,估计也只有常德吉一家了。 常言道,过了这个村,就再无这个店。 此刻魏斗焕若还是拒绝,只怕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开出这般天价。 这时,常德吉一脸自信满满的看着魏斗焕道: “只要魏将军答应买断,我常德吉还可为味精谋划推广之事,从长安到扬州,从扬州到岭南,那都不是事儿!” 甚至,他还给魏斗焕开出了更具诱惑性的条件。 常德吉在扬州有着一只海鲜船队,通过他的船队运送货物,远比陆路运输要快得多。 而魏斗焕跟他合作,显然能够让味精进入更大的市场。 在他看来,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魏斗焕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魏斗焕不但拒绝了,而且还拒绝的很爽快。 “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你们要买味精,现下只能去找温老板商量。” “我是跟她签了合同的,你们总不能让我违反契约吧?” 魏斗焕双手一摊,表示十分无奈。 常德吉听罢,顿时不忿道: “魏将军,温香蕊一个婆娘懂得什么生意不生意的?” “她那春风楼不就是靠着她有点姿色,所有才生意火爆的嘛?” “这种在外抛头露面不讲三从四德的女人,即便是现在发了财,日后也肯定会被小白脸骗个精光的。” “跟这种女人合作,真不值当。” 眼见无法从价格上说服魏斗焕,他当即转移了集火的目标。 可就在他话音刚刚落下之际,一道凌厉喝声猛的从院外传来。 “你个肥猪在狗叫什么呢?” 下一刻,一道曼妙身姿出现在众人眼前,不是别人,正是温香蕊。 只见温香蕊满脸怒火的冲进了人群,对着常德吉就是一阵猛喷。 “老娘做生意靠的是姿色,你他娘的靠的是什么?满身肥肉嘛?” “你若能靠着满身肥肉把生意做成,老娘倒给你鼓掌叫好了!” “王八蛋,趁着老娘不在,撬老娘墙角,活腻歪了是吧?” 她那寒芒一般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老板,宛如刀刺,直让这帮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老板瞬间噤若寒蝉。 温香蕊的“实力”,他们岂能不知? 这可让一旁的魏斗焕乐得不行,他正愁没办法说服这帮人,眼下温香蕊亲自赶来,可算是解了他的围。 于是他急忙朝温香蕊拱了拱手,而后“悻悻”的缩到一边,将舞台彻底留给了温香蕊。 “老娘可是跟魏将军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人魏将军做生意向来是诚信为本,又能让你们这帮家伙坏了信誉?” “要做生意的人都跟你们,唯利是图,不讲信誉,全天下的生意人都得饿死!” “特别是你!肥猪常!” “有钱了不起是吧?还五十万两买断,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哪一点儿像是能做大生意的人!” 经营酒楼这么多年,赔笑她是专业的。 但怼人,她也是专业的。 毕竟骂架这种事儿,在她身上可是家常便饭。 她这话一出,常德吉顿时满脸酱紫色,硬生生憋着一口气在喉咙里出不来,难受得差点晕过去。 “好男不跟女斗!” “我们今天是来跟魏将军做生意的!” 随后,常德吉急忙躲闪目光,转头看向魏斗焕。 谁知魏斗焕一阵摆手道: “各位老板,你们跟温老板聊,这件事儿她不开口,我没办法跟你们聊。” 有这好戏看,他干嘛要插一脚? 吃瓜看戏那不是美滋滋? 眼看魏斗焕又把话语权扔给了温香蕊,这一众老板顿时难受不已。 “不是魏将军,你的味精,凭什么让这疯婆娘决定?” “是啊是啊,你不能因为你跟她有一腿......不是,你不能因为你跟她签了合同,就不管咱们这些人的死活啊。” 其中一个还差点说漏了嘴,差点就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可即便如此,温香蕊也还是听到了。 一如之前的猛烈,温香蕊哪里听得别人讲她和魏斗焕的坏话。 这帮人说她怎么样都可以,毕竟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这帮人若连带着魏斗焕一起说,那她决然不能同意。 因为魏斗焕可是金吾卫将军啊,一个连郑家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容得这些王八蛋如此诋毁? 下一刻,温香蕊继续开启怒喷模式。 “你他娘的说什么屁话呢?啊?” “不会说话能不能把你那狗嘴闭上?你提溜着个狗脑袋,显着你了是吧?” “老娘跟魏将军签的合同,老娘凭什么没有话语权?” 温香蕊抓住一个典型,那是一点儿面也没给,这一顿臭骂,直让那人差点躲到人缝里去。 常德吉顿时不乐意道: “你就算再有话语权那又怎么样?” “我愿意出高价买断魏将军跟你的合同,你管得着嘛?” “嘿,你个肥猪常,越说你还越来劲了是吧?” 温香蕊顿时转火道: “你要买断合同,那也得我跟魏将军同意才行啊,你他娘的到底在狗叫什么啊?” “老娘不同意,你买断什么合同?我看你还是赶紧滚回去守着你媳妇那张床吧,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你也配跟老娘谈生意?” “你只配在你媳妇那张床上鬼叫!” “你!” 常德吉哪里骂得过她,顿时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魏斗焕当即给她竖起了拇指。 这火力,这输出,难怪圣人言道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真不是没有道理啊。 女人发起疯来,十个壮汉那也无济于事啊。 妥妥的互联网嘴替有没有? “你你你......你什么你?” “敢从老娘嘴里夺食,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真当老娘是摆设嘛?” “都给老娘滚!” 一声狮吼,气震山河。 第415章 外来的强龙 温香蕊双手叉腰站在院中,霸气侧漏! 众人哪里还敢上前找骂,当即着急忙慌的“逃窜”。 这一幕,实在令人感到滑稽。 饶是魏斗焕这等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此刻不由掩嘴偷笑了不已。 悦心更是忍俊不已,一个劲儿的抱着魏斗焕的手臂大笑。 “温老板这骂人的功夫也太厉害了......哎哟......我不行了......真憋不住了......” “哈哈哈哈......” 原本嘈杂的院子里顿时传来一阵大笑声。 待得这帮老板走完以后,温香蕊这才看向魏斗焕道: “魏将军,咱们昨晚的约定,你可别忘了哦。” 说完,还不忘给魏斗焕抛来一个媚眼。 见状,悦心略感好奇的看了魏斗焕一眼。 当着悦心的面,魏斗焕自是不便与她打情骂俏,当即点点头道: “魏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温老板便不用担心了。” 其实从今日之事便不难看出魏斗焕的一诺千金。 所以温香蕊也没有多做停留,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心情愉悦的离开了。 待得她走后,悦心这才上前问道: “公子,你跟她有何约定?” 说话时,悦心彷佛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魏斗焕知道她想问,但又担心问的过多,让自己不高兴。 于是当即笑道: “味精之事本就是与温老板签了契约的事,昨晚我在春风楼也答应过她,只要她不开口,这味精买断之事便不会更改。” 按道理来说,这该是魏斗焕诚信为本的体现,值得夸赞。 可悦心却是蹙眉道: “可公子想过没有,倘若公子坚持只与她合作,味精便会失去更为广阔的市场。” “如刚才那位常老板所言,长安,扬州,苏州,这些可都是我大乾繁华之城,失去这些地方的市场,咱们岂不是亏得更多?” 悦心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至少从现在来看,魏斗焕只与温香蕊做生意,显然有些因小失大。 可对此,魏斗焕也并非没有构想。 只是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他也不便继续展开。 “不必担心,我做生意岂能吃亏?” “你可别看刚才那常德吉说的头头是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多着呢。” “来日我会与温老板商议好的,你便不要费心了。” 听罢,悦心也不再多言,毕竟这件事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多嘴。 ...... 长安城,素雅会馆。 陈至源站在二楼会馆的雅间,望着熙熙攘攘的长安城,眼神微凛。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素衣麻布的中年汉子,这人脸上满是麻子,让原本就略显狭窄的脸庞看上去更显局促,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不知二少爷叫小的来进城来,所为何事?” 中年汉子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陈至源闻声,头也不转,淡淡道: “在洛阳,你刘麻子的信誉有口皆碑。” “今日找你来,自然是有事要你去办,办成以后,钱不少你一分,但倘若办不成,我陈二公子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是是是,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二少爷一句话,我刘麻子在所不辞!” 原来,他便是洛阳道上赫赫有名的刘麻子。 此人常年行走于洛阳城外,专挑老弱妇孺下手,绑架勒索,敲诈劫道,那是坏事做绝。 但他也有个习惯,那就是从不杀人。 换句话说,他只要钱,不要命。 钱可以少赚,但人命官司他一定不背。 在洛阳,陈家便没少与刘麻子合作,毕竟盐商,少不了要与这些人合作。 此番陈至源前来长安,之所以带着刘麻子,也是为了应对盐务之事,一旦有人敢对他陈家盐务说三道四,即便是长安,他陈家也要给此人一点颜色瞧瞧。 只不过陈至源没想到盐务之事没用上刘麻子,倒是在其他事上先一步将刘麻子叫进了城。 “最近长安城中出了个名叫魏斗焕的小子,你去给我将他绑了。” “敢问二公子,出价多少。” 场面话说完,那自然是要谈价格的。 “你觉得多少合适?” 陈至源饶有兴致的反问道。 刘麻子抓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麻子,皱眉道: “五十两?” 若是让魏斗焕知道他在刘麻子这里只值五十两银子。 只怕他会当场气晕过去。 那陈至源闻言也是不由觉得好笑,堂堂太常寺寺卿府上的蹴鞠教头,居然只值五十两! “呃......二公子若是觉得贵,价钱可以商量......” 刘麻子还以为陈至源觉得这个价钱高了,急忙改口道。 谁知陈至源大手一挥,霸气万分的道: “不!” “就五十两!” “你去将他绑了,能要到多少赎金那是你的事,但我这五十两......”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五十两银子,随意把玩着。 刘麻子看到银子,眼睛直冒光,急忙躬身拜道: “请二公子放心,就算把长安翻个底朝天,我也定给您将这姓魏的擒来!” “放屁!” 陈至源闻声低喝一声。 “谁说是给我绑的?我可没说。” “这事儿是你自己想做的,知道吗?” 我堂堂洛阳陈家,皇亲国戚。不要脸的嘛?我去绑架别人? 这种事哪能带上我陈家呢? “是是是,小的明白,是我刘麻子想绑了那姓魏的赚笔赎金,跟二公子毫无瓜葛!” 刘麻子急忙改口道。 如此,陈至源这才将五十两银子放在了他的手里。 “去吧,动静越大越好,事成之后,我会派人告诉你怎么办的。” 绑架是一回事,绑完了人以后该怎么办,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谁知刘麻子听罢,面露疑惑的道: “二公子的意思是,绑完了以后,这事儿还不算完?” 陈至源当即黑脸道: “你丫的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 “你绑完了以后该干嘛干嘛,但人我得要,至于你怎么把人送到我手里,等我的口信,懂吗?”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那小的知道了。” “二公子,告辞!” 言罢,刘麻子一溜烟的跑了。 陈至源望着在街上鬼鬼祟祟,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刘麻子,嘴角不由掀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二公子,咱们这么干,真的好嘛?” 这时,阿祥从身后的屏风内转出,看着陈至源疑惑问道。 毕竟陈家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暗地里搞这种事,一旦传出去,陈家的脸岂不是丢尽了? “这种他娘的事儿,怎么能传出去呢?你狗脑子吗?” “你记着,这件事跟谁都不要说,无论谁问起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陈至源声色俱厉,面容瞬间变得扭曲狰狞。 阿祥吓了一跳,忙连连点头称是。 第416章 海带被劫了? 因为众多老板都想从自己手里购买味精,魏斗焕对味精作坊的产量也逐渐感到担忧。 毕竟是个小作坊,如果不提高投资,很难加大产量。 而要提高投资,那无论是作坊,人工还是原材料本身,都将是巨大的投入。 为此,他专门与杨清婉商议了一番。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不加大产量,很难满足春风楼的日常所需。” “我的建议是,立刻提升产量。” 杨清婉对赚钱有着莫名的追求,甚至超过了一般男人。 眼看每个月能赚五万两的生意,因为产量限制,导致每个月只能赚三万两,她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所以她坚决建议提升产量。 “可这件事,并非咱们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为何?” 她不解问道。 魏斗焕解释道: “加大产量以后,虽说能够满足春风楼每月所需,但毕竟只有春风楼一家酒楼,我们赚的,远远没有你那闺蜜赚的多。” “而且我们加大产量,投入了更大的成本,那无论是成品生产还是人工管理,都将是一件麻烦事。” “妹妹,我可不希望你累着。” 魏斗焕真情流露,十分坦然。 这让杨清婉一时面露羞涩,忙垂首道: “我没事的,只要能帮到你......我真的没事的......” “那怎么能行。” 魏斗焕义正言辞的道: “我既然说好了让你享福,那就只能让你享福,岂能让你苦着累着?” 两人四目相对,顿时暧昧丛生。 就在这时,外面忽的传来一道急促呼唤声。 “老板!” 毛大郎急急跑了进来。 “怎么了?” “我们的海带被劫了!” “啊?” 魏斗焕与杨清婉闻声皆是一怔。 海带被劫? 这特么是什么奇葩事儿? 自古以来,听说过劫镖的,劫人的,什么时候听说过劫海带的啊! 这儿可是特么的长安啊! 大乾帝都,天子脚下,即便海带不常见,可两车子海带能值几个钱? 谁闲的蛋疼,劫这玩意儿? “什么人干的?” 魏斗焕越想越不对劲,当即皱眉问道。 “刘麻子。” “刘麻子?” 听这名,魏斗焕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善茬,毕竟张麻子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现如今都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老板,这家伙可是洛阳道上有名的人物。” “怎么说?” 魏斗焕细细问道。 于是,毛大郎便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刘麻子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长安与洛阳本就不远,毛大郎很多时候还会把脚伸到长安辖下的县内,故而即便是毛大郎,也听说过刘麻子的事迹。 听完以后,魏斗焕立时道: “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嘛?” “城北山林。” “我让手底下的几个兄弟悄悄跟上去了。” 毛大郎当然不傻,遇到这种事虽然应该第一时间报告老板,但货物的去向肯定是要留意的。 “走,出城去!” 魏斗焕二话不说就要出城。 这时,杨清婉忧心不已的道: “万一他们来真的怎么办?你赤手空拳的,万一出了事儿......” “妹妹放心,天塌下来我都不会出事。” 魏斗焕回过头,朝着她眨了一下眼睛,脸上满是笑意。 在长安,居然有人敢掀他魏斗焕的场子,这还了得?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听说劫海带的。 ...... 虽说长安周边确实不太安宁,可也从来没听说过劫海鲜的啊。 毕竟这玩意儿在长安确实不值钱,谁能傻到去抢这玩意儿? 诶,还真别说,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魏斗焕在毛大郎的带领下刚要出城,谁知他忽的停了下来。 “你拿着我的令牌去一躺千牛卫,拜见王郎将,就说我有要事要办,找他借点人手。” 倒不是魏斗焕小题大做,主要是他味精坊的这些保安,武力值确实有限。 平时让他们防范个小偷小贼什么的,那倒没事。 可一旦真的跟刘麻子这种混道上的人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了,他们哪里能是对手? 毛大郎当然也知道魏斗焕所虑,拿着令牌急忙去了。 于是魏斗焕单挑匹马的出了城,而后在城北路口处,看见了在原地等他的保安。 “老板!” “人呢?” 魏斗焕皱眉问道。 “已经进山了,兄弟们跟了上去,但害怕他们动手,所以没敢跟太近。” 在保安的带领下,魏斗焕沿着山道一路进入山林,沿途有不少记号,都是手下保安留的。 如此直到正中午,他们才在一处山坳外停了下来。 此时,沿途跟上的保安已经跟魏斗焕汇合,十来个人都紧紧跟在魏斗焕身后。 魏斗焕站在山崖边上朝山坳里看去,只见山坳之中听着两辆马车,车上装着的,正是他今日刚从码头购买的新鲜海带。 而在马车四周,二十三个素以麻布的匪贼手持利刃护守,领头的满脸麻子,正是刘麻子。 “老板,怎么说?冲下去不?” 一个保安跃跃欲试的道。 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打架,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毕竟山坳里这帮人一看就知道都是练家子,而他手下这些保安,说到底不过是普通百姓,武力值差老大一截呢。 “那咋办?咱可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吧?” 问题就在这儿。 他们现在很迷茫。 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很迷茫。 海带值钱嘛?两车海带顶多值个二十两银子。 按照魏斗焕作坊的赚钱速度,这点钱根本不值一提。 但两车海带被劫,他们要不要跟上来一探究竟? 那自然是要的。 东西虽然不值钱,可得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啊。 于是问题就来了,就算搞清楚了又怎么样? 犯得着为了两车海带跟人拼命么? 不值当啊。 “我下去一探究竟,你们等毛大郎。” “他来了以后,让他看我暗号行事。” 魏斗焕想了想,没道理让这帮普通百姓跟着自己去冒险。 而且这刘麻子劫自己的海带,显然另有所图。 “那不行老板!” “咱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岂能让你孤身犯险!” 几个保安都对魏斗焕的提议表示不同意。 然而魏斗焕却不理会,只自顾自的道: “你们去几个人堵住另外一边,不要放走了贼人,其他的交给我即可。” 说完,魏斗焕顺着山崖一边的羊肠小道很快就下到了山坳的入口处。 “谁?” 护卫马车的匪贼很快就发现了他,抄着明晃晃的刀就冲了过来。 第417章 他不像好人 魏斗焕刚从山坡上走下来,便立刻被围在马车边上的匪贼发现了。 十来个匪贼抄着明晃晃的家伙,立时将魏斗焕围了起来。 若是放在以前,魏斗焕那肯定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解决了便是。 但眼下,这件事显然没有面上这么简单,而且这些人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若是不弄个清楚,他怎能安心? 于是,他急忙举起双手道: “各位兄弟,在下魏斗焕。”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十来个匪贼立时愣住了。 “魏斗焕?” “魏斗焕?!” “大哥,魏斗焕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刘麻子就来了。 “你就是魏斗焕?” 刘麻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斗焕,摸着下巴问道。 “我是魏斗焕。” 魏斗焕举着双手,连连点头。 海带真有这么重要? 不重要。 这帮人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既然是冲自己来的,那现在自己已经来了,到底怎么个情况总该弄清楚了吧? 可谁知刘麻子打量了魏斗焕好一阵,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你不是魏斗焕。” 他摇了摇头。 一众匪贼听到这话,立时收起了利刃,一阵叹气。 “唉,来了个假货,我还以为魏斗焕真的来了呢。” “白高兴一场了。” “走了走了。” 几人收拾一番就准备继续赶路。 魏斗焕听完懵了都。 “诶.......不是......” “我真是魏斗焕。” “如假包换啊!” 他甚至还原地转了一圈,表示自己绝对假不了。 可那刘麻子看了他一眼道: “魏斗焕在蹴鞠大赛上大杀四方,踢得镇远侯府的李虎满头大包,就你这身板,你能是魏斗焕?” “兄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谁也不挨着谁。” “来来来兄弟们,让条路出来,让他过去。” 说着,他就让手下的人将马车挪开了点,好让魏斗焕走过去。 这下可把魏斗焕给气得不行,心说自己自投罗网,你们还能不信的? 还有没有天理了? “兄弟们,我真是魏斗焕!” “不信,不信你们可以和我对峙啊!” 魏斗焕急了。 现在毛大郎应该还没到,自己若当真动手,肯定是打不过的,所以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刘麻子一听这话,当即正儿八经的问道: “哦?” “那你知道我刘麻子是什么人嘛?” “知道知道,你刘麻子乃是洛阳城外人尽皆知,人见人笑,花见花开的第一土匪!” “而且你还有个不杀人的规矩,只要钱,不要命。” 魏斗焕走上前来,满脸笑意的道。 刘麻子听罢微微点头,而后继续道: “那你知道魏斗焕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的海带嘛?” 魏斗焕继续道: “那自然是为了生意。” “生意?什么生意?” 一听到这两个字,刘麻子的眼睛里顿时迸射出两道光芒。 “嗯?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 刘麻子自己也愣了一下。 魏斗焕听罢,顿时满脑袋的乌鸦飞过。 “不是,各位哥,你们都不知道我买海带干什么用,你们干嘛抢啊?” 魏斗焕原本还以为这帮人是城中那些老板请来,破坏自己味精作坊生意的。 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刘麻子好奇道: “我们又不是冲着海带来的,我们是冲着你魏斗焕......” “不对!” “你小子套我的话!” 话到一半,刘麻子骤然醒悟,急忙大喝道。 原来,这帮人还真是冲着魏斗焕这个人来的。 搞清楚了这个,魏斗焕当即“讪讪”笑道: “诸位莫慌,我都说我是魏斗焕了,我人都已经在这儿了,各位还怕什么?” “你们不就是冲着我来的嘛?” 魏斗焕再度在原地转了一圈。 “刘大哥,咋说?” 到底有什么名堂,尽管来呗。 魏斗焕好奇的看着刘麻子道。 刘麻子哪里见过这么有恃无恐的人,闻声当即一个哆嗦。 “你真是魏斗焕?” “我真是魏斗焕,我要骗你,天打五雷轰好吧?” 魏斗焕真是无语了,怎么自己是魏斗焕这事儿就说不清楚了呢? “不是,老哥,要干啥就赶紧来呗。” “大家时间宝贵,你们别耽误我赚钱,我也不能耽误你们办事儿不是?” 魏斗焕双手一摊,语重心长的道。 可他越是如此,刘麻子越是不敢相信。 他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斗焕,正要细细琢磨,身旁一个手下忽的贴了过来。 “老大,我看这家伙不像什么好人,咱们可不能上了他的当啊。” “屁话!” “他不像好人,咱们难道像好人?” 刘麻子反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子,而后看着魏斗焕道。 “你一个人来的?” 他有点不放心,还朝魏斗焕刚刚出现的山坳入口处看了几眼,确认没人以后,这才继续看向魏斗焕。 “哥,我当然是一个人来的。” “你们又不是冲着我手下那群保安来的,我带他们来干啥?” 魏斗焕急忙解释道。 “你没报官?” 刘麻子又继续问道。 听罢,魏斗焕彻底无语了。 不是,你们既然是冲着我来的,居然不知道我在长安是干什么的? 报官?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魏斗焕就是官呢? 不是,现在的劫匪是不是也太粗糙了,这抢劫的程序完全不细致啊,一点儿准备工作都不做了? “我若是报官的话,我还跑来干什么?” “再说了,你刘麻子在洛阳城外逍遥法外这么多年,要是报官就能抓到你,你现在还能在这儿劫持我的海带嘛?” 说完这话,魏斗焕可算是明白了。 敢情这刘麻子缺心眼儿啊。 这种人可不多了,得好好聊聊。 “说得也是。” “哥几个这些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洛阳知府手底下那群蠢货能抓得住我们?” “嘿嘿,既然你就是魏斗焕,那今天这事儿就算圆满了。” 刘麻子喜笑颜开的走了过来,拔刀架在魏斗焕的脖子上,一板正经的道。 “实话与你说了吧,我们就是为了劫你,所以才去劫的你的海带车。” “可没想到你居然不亲自押送,搞得我们白跑了一趟。” “可兄弟们出次山也不容易,所以就算着把这些海带运到隔壁洛阳卖了,换点干粮,然后再回来劫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要不说。 估计这世上没人能想得出他们劫持海带到底是为什么。 魏斗焕面露恍然之色道: “原来是这样。” “那哥几个为啥要劫我?” “劫财还是劫色?” “兄弟们,我还是处儿,还没跟老婆洞房过呢,千万别劫我色啊!” 第418章 老板好眼力 说到这里,魏斗焕直接化身奥斯卡影帝,一把鼻涕一把泪,形态之令人动容,简直吊打某些小鲜肉演员。 刘麻子闻声喜道: “那这么说,你很有钱咯?” “嗯?” “敢情你们也不是为了劫财啊?” 魏斗焕一听这话,顿时反应了过来。 可谁知刘麻子义正言辞的道: “哥们儿是拦路只为劫财的那种人嘛?” “咱们这叫顺道收点保护费,毕竟这条路上豺狼虎豹甚多,有我们这帮弟兄护送,无论是商贾,还是普通百姓,那都万无一失。” 在这件事上,他十分的有原则。 劫财是劫财,收保护费是收保护费,二者绝不可混为一谈。 “那兄弟们打算收我多少保护费?” 魏斗焕“信以为真”的小心翼翼的试探性问道。 然而当他问完这句话,刘麻子瞬间挠起了后脑勺,然后说出了一句让魏斗焕哭笑不得的话。 “这我还真没想过.......” “兄弟们,咱们该收他多少保护费?” 他甚至还和在场的兄弟商量了起来。 “老大,收他十两银子不算贵吧?” “嗯?你没听他刚才说嘛?他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人岂能只收十两?” “收他十五两!” 那人伸出五根手指,信誓旦旦的道。 十两到十五两,在他们眼中这已然是巨大的质变。 于是刘麻子带着商议好的结果再度来到魏斗焕身边。 “兄弟,咱们也是第一回打交道,收你十五两保护费,能接受吧?” 客气。 正儿八经的客气,还不是装出来演出来的客气。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感叹道: “实诚啊,兄弟们做生意真是太实诚了。” “就冲诸位这个实诚劲儿,我也不能亏待了兄弟们。” “我出二十两!” 什么? 一听这话,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 “他愿意出二十两?” “大气啊!老板啊!” 众人当即朝魏斗焕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这时,刘麻子对着几人直接就是一嘴巴子。 “王八蛋!” “他愿意出二十两,那咱们刚才的出价不就明显的说低了?” “谁说的收十五两?滚出去!” 刘麻子肠子都毁青了。 因为他从陈至源那儿拿到的五十两,已经全都分给这些兄弟了。 好不容易能从魏斗焕这儿再赚点,谁知价格还开低了。 “不是,魏老板,我的这些兄弟刚才不知道你的身份。” “既然你这么有钱,二十两是不是太少了点。” “咱们这帮子人出来跑一趟也不容易,你多少再给点。” 刘麻子用满是期待的目光看着魏斗焕道。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金钱才是一切的象征。 这一点,连他这个当土匪的都知道。 魏斗焕一时面露难色。 “要说加钱,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老板大气!只要老板愿意加钱,一切都好说的。” 刘麻子赶紧补充道。 闻声,魏斗焕“思索”片刻后道: “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要如实回答。” “只要回答得我满意,我多加二十两。” “什么?!多加二十两!” “发财了发财了兄弟们!”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兴高采烈,全都围了过来。 他们哪里见过一言不合就加价二十两的人啊! 这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巨富! 这就是天降横财! “好好好,那你们听好了哈。” 魏斗焕也没想到仅仅花四十两银子就能保自己平安,而且还能从刘麻子等人的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 看来时代在进步,但爆金币的作用却是万年不变啊。 他想了想,而后开口问道: “你说你劫我的海带车是为了我?” “那你们这是打算绑架我咯?” 他住在长安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他从来没听说过刘麻子,更没有与刘麻子产生任何交集。 刘麻子为何寻自己麻烦? “老板好眼力!” 谁曾想刘麻子是真实诚,居然一句谎言也没有,竟直接承认了。 这一下搞得魏斗焕反而有些尴尬起来。 不是,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干这种事都不遮掩一下的嘛? 大乾这社会风气也实在太开放了吧? 唔...... 是个狠人。 魏斗焕点点头,继续问道。 “那你为何要绑我?” 为了钱? 看着不像。 毕竟自己四十两银子就能打发他们。 可若不是为了钱,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钱啊。” “老板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兄弟们做事向来有规矩,只要老板愿意出钱消灾,我刘麻子敢打包票,一定让你活着回去。” 刘麻子似乎生怕魏斗焕乱想,急忙开口道。 说着,他笑盈盈的看着魏斗焕手中的四十两银子,眼睛一阵冒光。 然而对于这个回答,魏斗焕却不是很满意。 可他又不能明说,毕竟被绑的是自己,自己反过来明说,那不是在告诉刘麻子要的赎金太少了? 哪有受害者嫌弃绑架犯要钱要少了的? 自己又不是脑子有包。 “好。” “最后一个问题,绑了我之后呢?” 魏斗焕正色问道。 刘麻子闻声,一摸自己脑门,小声嘟囔道: “他还没传信呐......我也不知道......” 魏斗焕听得真切,急忙询问道: “他?他是谁?” 这件事果然有猫腻! 看来,刘麻子只是个工具人,真正的幕后主使并不在这! “不不不,我是说我们绑了你以后.......我们也不知道的该怎么传信给你的家人......” “诶,好在你自己愿意给赎金,只要老板愿意给钱,我们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刘麻子急忙改口道,这前后说辞虽错漏百出,但他居然硬生生给圆了回来。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人才啊。 只是此刻魏斗焕心中已经了然,既然事情不是刘麻子主动挑起的,还有幕后主使,那这件事就简单了。 “行吧,那咱们接下来要干嘛去?” 魏斗焕也不再追问,反而一屁股坐了下来。 刘麻子闻声抬头望了望天,眼看天色还早,当即不慌不忙的笑道。 “老板莫慌,咱们再等等。” “等?等什么?” 自己不是已经给了赎金了? 还有什么可等的? “自然是等天黑了以后,咱们再把老板送回城里啊。” 刘麻子一脸认真的道。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立时疑惑了起来。 “为何要等到天黑?” “老板,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吧?” 第419章 相逢既是缘 耳听要天黑以后再送自己回城,魏斗焕一时不由好奇。 只听刘麻子满脸笑意,正儿八经的解释道。 “我跟兄弟们都是有原则的人,绝不害人性命,但绝不能被人认出来,而且绝不能坏了名声。” “光天化日的如果送你回长安,若是被人瞧见了,不但会记住我们兄弟的模样,还会被人耻笑,说咱们胆小如鼠,恭恭敬敬的送人回城,一点儿劫匪的胆气也没有。” “而咱们在晚上行动,一来不会被人瞧见,二来还能出其不意,旁人也不知咱们是怎么进的城,更不知咱们是何时将人质送回去的。” “旁人一听,那还不指定夸我们神通广大?嘿嘿。” 他一边说着,脸上一边露出洋洋得意之色,好似对自己的这番说辞十分满意。 哎呀,我真是聪明! 这么完美的说辞都让我找到了! 我简直就是个天才! 刘麻子昂首朝天,一副不可一世的陶醉。 看到这一幕的魏斗焕很难忍住不重复刚才的那句话:你他娘还真是个人才。 “那行吧,那咱们就等到天黑吧。” “不过这两车海带,到时候你记得帮我一起送回城去。” 末了,魏斗焕还不忘带上自己花钱买的海带。 可刘麻子闻声,脸色顿时一变。 “不是老板,海带你也要带回去?” “嗯?” 魏斗焕面露诧异之色的看着他道。 “这是我花钱买的,难道我不该带回去?” “赎金我可是一分不少的给你了,这两车海带你还想占了去?” 他那味精作坊还等着这两车海带原料呢。 “老板老板,你刚才也说,咱们这帮兄弟出来劫个道不容易。” “你看这两车海带是不是就放给咱们兄弟了,你这么一大老板,还缺这两车海带嘛?” “那城内坊市内不是比比皆是,你只要多花点钱,再买两车不就是了?” 生活不易,麻子叹气。 为了两车海带的钱,刘麻子算是费尽了口舌。 谁知魏斗焕十分坚决的摇头道: “那不行。” “一码归一码。” “你们劫了我,就不能再劫我的海带车了。” “劫了海带车,那就不能再劫我了。” “总不能你们出来劫个道,两样都想占吧?世上哪有这个理?” 魏斗焕有模有样的跟他讲起了道理。 听到这话的刘麻子顿时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一时语塞,难受不已。 “他说的,好像也对哈?” “可不是嘛,咱们出门在外,总不能让人老板财货两空吧。” “是啊,日后生意还得做呢,留下点口碑也是好的。” 几人商议一番,最终决定为了长远的口碑而放弃眼下的蝇头小利。 这话要是让洛阳城的那些个大老板听了去,只怕这些老板能当场吐血而亡。 当个劫匪都能有这般眼光与见识,他们这些老板居然没有。 这不可笑嘛。 魏斗焕见保住了自己的海带,当即放下心来,借口去撒尿,再度来到山坳的入口处,刘麻子等人也是放心,竟没有派人跟着。 他向已经带人赶来,并且等候多时毛大郎招了招手。 “老板?可以动手了嘛?” “不动手,你带着人跟在我们身后......” ...... 魏斗焕安排好毛大郎等人后,便立即返回了山坳,刘麻子等人也是心大,居然对此毫不在意。 不过想来似乎也对,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钱。 既然魏斗焕已经交了赎金,那他们当然没有继续把魏斗焕当作人质的理由。 当然,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老板,辛苦你一下,咱们得给你罩上这个。” 刘麻子拿出一个黑色头罩,笑吟吟的道。 “为啥?” 魏斗焕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说只是走个过场吗? 用得着这么逼真? “老板,这你又有所不知了。” “你想啊,我们是劫匪,你是人质,我们不能让你看见我们啊。” “道上的规矩,凡是露了相的,都得......” 说着,刘麻子在自己脖颈处比划了一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灭口。 然而魏斗焕纳闷道: “我这已经看了你们长相的,咋办?” 刘麻子忙摆手道: “老板老板,道上的规矩是道上的规矩,咱们兄弟有自己的规矩。” “杀人灭口这么无耻卑鄙的事,我们哪能做得出来?” “就是为了走个过场,你带着头罩,这才像人质嘛,是吧?” 饶是魏斗焕也没想到,这帮看上去就不专业的劫匪,居然演得这么专业! 不是演员,胜似演员! 这么敬业的群演,这时代上哪儿找去? “行吧。” 于是他选择了带上头罩。 夜色渐黑,刘麻子领着一众劫匪,驱赶着马车载着海带与魏斗焕,缓缓朝长安城走去。 不得不说,长安城外很太平。 除了刘麻子这帮劫匪外,再无其他任何匪贼,他们顺顺利利的就抵达了城东某处山神庙。 “先休息一阵。” 刘麻子并不着急进城,让众人收拾好地方后,便将魏斗焕请了下来。 “老板,再有一会儿就进城了。” “此番城外一行,老板慷慨解囊,实乃我等恩人,我敬你一杯!” 他取下身上的酒葫芦,自己“咕噜”灌了一口,这才递给魏斗焕,脸上满是笑意。 魏斗焕一整天都没喝酒,早就渴得不行了,拿过来后二话不说,也“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口。 “爽!好酒啊!” 魏斗焕不由惊喜道。 “是吧?这是我昨日在城内神仙坊打的酒.......” “老板喜欢喝就多喝两口,日后咱们山水再相逢,我收你友情价!” 刘麻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眼珠子急忙一转,岔开了话题。 见状,魏斗焕也不追问,只摆手道: “友情不友情的有啥可说的。” “人在江湖,相逢既是缘,日后兄弟我走南闯北,少不了要与你们道上的兄弟打交道,届时只怕兄弟们不要嫌我麻烦啊。”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皆是仰头大笑了起来。 说起来,他们还真有点舍不得。 毕竟魏斗焕可谓是他们遇到的最好说话的一个老板。 往日那些老板,不是舍不得钱就是舍不得命,更有甚者钱跟命都舍不得,就想白嫖。 刘麻子带着一帮兄弟,在洛阳城外的山林间晃晃悠悠转上好几个月,也未必能赚上一两银子。 可在魏斗焕这儿,一次出场费就赚足了三十两。 天壤之别,天壤之别啊! “日后但凡有用得着兄弟们的地方,老板只管开口,只要价钱合理,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 看来刘麻子当真是穷怕了,这说话是句句不离钱。 魏斗焕倒也理解。 毕竟是这样一个荒芜的年代。 第420章 还想做买卖? 刘麻子等人一无出身,二无才华,三无手艺,除了啸聚山林,干点白嫖的买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发展前途了。 想到这里,魏斗焕的脑海里立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你这么说,那兄弟我还真有个提议,不知哥几个有想法没有。” “嗯?” “老板请直说!我们很有想法!” 眼见财神爷开口,他们哪能没想法呢? 于是,众人再度凑了上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魏斗焕。 只听魏斗焕道: “诸位兄弟漂流江湖只怕也有些年头了,这其中的滋味如何,日子怎样,想必不用我说,诸位心里该当清楚。” “类似今日我这种买卖,你们也不是每次都能做成不是?长此以往,大家饥一顿,饱一顿的,身体迟早被拖垮。” “没有妻儿的尚且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诸位兄弟中,那些有妻儿老小的呢?如果确实没有,那诸位可想过安定下来,找个姑娘结个亲,生个娃?” “生活嘛,总不该是孤独终老,无依无靠,来这世间走一遭,最后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谈人生谈理想,都没有聊现实来得管用。 毕竟数百年后的现代社会,人均吃饱穿暖的年代都没人谈人生谈理想,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谈这个,只能是个笑话。 众人一听,皆是沉默。 他们的沉默,震耳欲聋。 不是他们想沉默,而是因为他们心里的呐喊无人知晓。 “怎么?” 魏斗焕皱眉问道。 刘麻子苦笑着应声道: “老板有所不知,不是我们愿意如此,而是除此之外,我们别无他法。” “地主每年收的租比我们种出来的粮食多得多,父母那一辈人饿的饿死,病的病死,到了我们这一辈,没饭吃,没书读,祖上三代全都死绝,家徒四壁,一无所有。” “确实没招了,只能如此了。” 生活之于他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车轮,无情的将他们碾压。 他们也曾想过反抗与呐喊,但最终还是走上了落草为寇这条路。 为什么? 因为靠正途,他们已经活不下去。 当走正途活不下去的时候,歧途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活路。 “这样吧。” 魏斗焕闻声,沉默半晌。 而后他想了想,开口道。 “待今日事毕,明日你们在此间等我,我给你们谋条生路,如何?” “当真?” 众人一听,顿时眼睛放光。 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他们早就过够了,奈何没有机遇。 如今魏斗焕愿意给他们机会,他们当然欣喜若狂。 “我魏斗焕说话,向来说一不二。” “诸位兄弟,明日便是你们重获新生之日!” 原本寂冷的山神庙,忽的因魏斗焕的一番话而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这些落草为寇的糙汉子们,好似在漆黑的夜里看到了一线光明,希望再度冉冉升起。 只是在这之前,他们还得把今晚的事办了。 “兄弟们,我去把海带找人送回去。” 魏斗焕在这时提出了要求。 刘麻子等人哪里拒绝,急忙表示: “老板您请。” 于是,魏斗焕驱赶着马车来到山神庙外的一处空地上,待得山神庙里的众人都看不见以后,他这才打了个暗号,将毛大郎叫了出来。 “老板。” “找两个兄弟把马车赶回去,其他人继续跟我来。” “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我说动手,大家再动手。” 魏斗焕布置完毕后,再度返回山神庙。 众人见得他去而复返,顿时对他升起一片敬畏之心。 “老板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这信誉,简直没得说。” “是啊,老板如此诚信,日后必肯定能大富大贵!” “跟着这样的老板混,还愁日后没吃没喝?” 话到这里,一时间众人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不多时,众人再度启程,魏斗焕自觉的戴上了头罩。 从山神庙往城里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进入城内。 时值深夜,街道上已无行人,只有少许街头灯笼在海风下摇晃,眼看就要熄灭。 不过天上的月光却十分明亮,众人借着月光,一拐一进的来到了一处破旧院落。 在他们刚刚进入院后不久,一个浑身上下都罩在黑袍之中的人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厮,一看就身份不低。 “公子,人已经带到了。” 刘麻子当场交割,正要询问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那黑袍人忽的道。 “你们可以走了。” 看样子,刘麻子的工作到这里便结束了。 这可让刘麻子有些为难,毕竟魏斗焕刚刚才说了明日给他们一条明路,自己这会儿先走未敬,怕是有点不太好吧? 但眼前这个公子,他又万万得罪不起。 思前想后,一咬牙一跺脚,他最终还是领着人离开了院子。 而当他们走了以后,那黑袍人一个手势,身后小厮立刻揭开了魏斗焕头上的头罩。 借着月光,魏斗焕见得眼前的阵势,心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 那接下来,就是搞清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了。 “阁下费尽心思将我请到此处,可是有什么买卖要与我做?”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毕竟眼前这人,显然不是刘麻子那帮人。 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煞气,仿佛带着极大的怨念。 他就如此站在这里,都让魏斗焕感到一阵皮冷。 不过冷归冷,他魏斗焕心里却是没有丝毫畏惧,脸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毛大郎领着王煜等人就在外面呢。 即便是当真打起来,他魏斗焕难道还能让这几个人把自己给吃了? 简直笑话! “买卖?” 那人低沉着嗓音说话,给人一种十分阴冷的感觉,即便如今是夏天,这种感觉也十分强烈。 “魏老板是不是忘了自己得罪过什么人了?” “到了这种地步,还想做买卖?” 他站在院子内的台阶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着说话。 再加上他这漠然与森冷的口吻,一时间只让院子内的气温都低了不少。 但魏斗焕岂是这么容易被吓到的? 毕竟是出来混的,胆子小那还混个屁啊。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假装给自己壮胆,而后不急不慢的道: “阁下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 “我得罪谁与阁下有什么关系?” 在长安,魏斗焕得罪的人,那可是在太多了,从郑家到温家,从李继先到太子,还有他魏斗焕不敢得罪的人? 而最近,他忙着赚钱,并未在公事上得罪谁,好像只得罪过那个叫陈至源的洛阳盐商公子。 那家伙不是早就返回洛阳了嘛? 怎么又冒出来了? “哼!” “狡诈之言,忒的可恶!” “来啊,给我绑了。” 话音落下,那人身后的四个小厮顿时缓缓上前。 第421章 给我打 眼看院内的一众小厮就要动手,魏斗焕忽的一声厉喝道: “慢着!” “即便要我魏斗焕的小命,那也要让我知道到底死在谁手里不是?” 死谁手里都不知道,那他魏斗焕岂不是要成为千百年来穿越主角的第一可笑之人? 这个脸,他丢不起。 当然,就凭这几个人,要他小命?简直说笑。 他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这帮人放松警惕。 “你也配?” 然而那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只挥手示意让小厮上前。 魏斗焕缓缓退后,骂道: “王八蛋不讲武德!” “既然如此,那也别怪爷爷我手下不留情了!” 话音落下,早已在院外等候多时的王煜带着千牛卫,毛大郎带着味精坊的保安一拥而入,霎时间将那人与四个小厮围了起来。 形势骤然转变,那人显然大吃一惊,急忙就要跑。 “想跑?” 魏斗焕大喝一声,王煜听到声音,立时箭步上前,翻身落在那人身侧,一把将那人的膀子给抓住了。 而后众人一拥而上,四个小厮被彻底制服,那人也被脸朝下的摁了在地上。 魏斗焕正要上前,却不料院外再度传来声响。 他扭头一看,居然是刘麻子等人去而复返。 “老板?” “你们怎么回来了?” 魏斗焕诧异问道。 刘麻子一看院内的情势,当即吓得两条腿都哆嗦,正要说话,却不料魏斗焕猛的朝他使了个眼神。 他拉着刘麻子来到院外,让他们赶紧离开。 “可是老板......” “别可是了,这件事你们也不想卷进去吧?你就当作没看见,带着兄弟们走,明日到山神庙等我,我说的照样算数。” 魏斗焕不待他说完,一个劲儿的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原本还想回来护一护魏斗焕的刘麻子,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朝院内再度张望了一眼,脸上满是苦涩。 “这......我......” “这天真特么黑啊,啥也看不到......” 而后,他们“摸黑”离开了。 魏斗焕当即给他们竖起了大拇指,这演技,这台词,这形体动作,够硬! 回到院内,王煜正要掀开那人头上的头罩,魏斗焕急忙将他制止。 “魏兄?” 王煜一脸懵逼。 魏斗焕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后将自己刚才戴的头罩从地上捡了起来,然后套在了那人头上。 “把其他人都带出去。” “就留这个在这里。 待得王煜等人将其余小厮都扔了出去以后,一直没搞清楚状况的毛大郎看着眼前这个身着黑袍之人,一时陷入了困惑。 老板要干啥? 于是,他又转头看向魏斗焕。 “陈至源,是你小子吧?” 魏斗焕面不改色心不跳,若无其事的道。 “陈至源?” “谁?” 毛大郎等人皆是一阵愣神,不明所以。 魏斗焕当即给他们使了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而后他继续道: “你小子踢球踢输了,然后搞这些卑鄙手段?” “还收买洛阳城外的匪贼来绑架我?” “好好好,不愧是洛阳城的豪门啊,有这钱干嘛不直接给我呢?” 说完,魏斗焕拿着手里两千两银子,发给在场的诸多保安,以及从千牛卫。 “诸位,我魏斗焕也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人,只不过这王八蛋害我丢了两车海带,属实可恶。” “兄弟们,揍他一顿,给我出口恶气。” 原本魏斗焕可以用这人收买刘麻子等人绑架自己为由来揍他。 可刘麻子毕竟已经和他自己站在一头了,再用这个借口好像不合适。 所以那两车海带成了最关键的理由。 那可是他花二十两银子买来的海带啊! 丢了这两车海带,那得多大的损失! “揍他!” 此言一出,这帮跟着魏斗焕没几日,但完全忠心耿耿的保安哪里忍得了,直接就围了上去。 倒是王煜与一众千牛卫知道魏斗焕绝不可能这么善罢甘休,此刻只站在一旁看着。 “砰砰砰!” “啊啊啊!” 几个人连番出拳,对着地上的那人便是一顿胖揍,直将他打得哇哇惨叫,却又不敢太大声,毕竟万一惊扰了其他人,发现了此处动静,那这事儿可就大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认栽!” 那人低吼着求饶。 然而魏斗焕却是一声冷笑道: “你小子找人绑架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栽?现在知道认栽了?” “晚了!” “给我打!” 管他是不是陈至源,先打了再说。 敢跟我玩阴谋诡计,孙子兵法读过嘛你? “打!” 魏斗焕一声厉喝,保安们瞬间动力十足,一拳接着一拳,一脚接着一脚,直往那人身上招呼。 可怜那人身子骨本就不强,被如此殴打之下还不敢叫出声,别提多痛了。 “陈至源,你小子给我记住了,这是你魏爷爷的地盘。” “以后来长安,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再给老子装模作样,仗势欺人,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装模作样的放完狠话后,魏斗焕自己还冲上去踢了一脚,而后这才带着毛大郎准备离开。 一听魏斗焕要走,毛大郎当即愣道: “啊?” “就打这么一会儿就走了?” 躺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的那人听到这话,顿时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丫的还想怎么样啊? 打了这么久还不够嘛? 卑鄙啊!无耻啊! 魏斗焕转过头看了地上那人一眼,若无其事的道: “打他一顿,出出气也就得了。” “相信他也长了教训了,算了吧。” 这段时间魏斗焕一直在修生养性,游手好闲,当真弄出事,难免耽误李继先的计划,他可不想最后李继先又来找自己麻烦。 “可咱们都不知道他是......” 毛大郎还要再说,魏斗焕急忙将他拉出了院外。 而后他朝内看了一眼,见里面没有动静,这才开口道。 “你管他是谁,是陈至源又如何?不是那姓陈的又如何?” “打都打了,难不成你还要给他赔礼道歉?” 无论里面那个是不是陈至源,反正今天这口恶气,他是已经出完了。 如此就够了。 更为关键的是。 “倘若里面那个真不是陈至源,而是其他人,那咱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是有理不是?” “谁叫他带着个头罩呢,反正这黑灯瞎火的,咱们也看不见模样,打就打了呗。” “走,回家。” 魏斗焕说完,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狡黠。 原本也不明白的王煜,此刻听罢一时间恍然大悟,纷纷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好计谋啊。” 于是,一行人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第422章 你不要脸,老子要脸 长安城东,某处废弃小院内。 就在魏斗焕等人走了以后,刚才那四个被扔出去的小厮偷偷摸摸的跑了回来。 一见得地上躺着的那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公子!公子!” 几人急忙上前搀扶,得亏人还活着,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人掀开头罩,显露出真面目,正是吴国公府大公子郑孝明。 只不过此时的他已不复往日神气,脸上青一块的紫一块,满头大包,浑身青红,简直惨不忍睹。 “痛......” 郑孝明龇牙咧嘴的惨叫刚刚出声,便立时被他咽了下去。 “大公子......” “别特么叫我大公子!” “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谁是吧?” 虽然身上巨痛,但他还是忍不住一阵怒喝,眼睛里尽是说不出的恨意。 他哪里想得到,本来今晚是自己来出口恶气的,然而最后居然变成了让魏斗焕猛猛的出了口恶气。 一想到这里,他这身上的伤口顿时更痛,直让他一阵面目扭曲,狰狞无比,可怖至极。 “魏斗焕!” “我跟你势不两立!” “哎哟......” 还没等他放完狠话,身上的伤口便立时裂开,直让他连连惨叫。 “公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小厮扶着他来到院外问道。 “回去嘛?明日一早,公子身上的伤肯定会老爷发现的。” “可若不回去,百花楼这会儿也早关门了......”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办。 郑孝明四下一扫,见得魏斗焕等人已走,急忙道。 “赶紧回去!” “不是公子......明日老爷若是知道你这一身伤,咱们该怎么交代啊?” 几个人都吓得不敢动弹,毕竟郑元白那一身浴血沙场的功夫他们可是一点都不想领教。 郑孝明闻声,气得差点没吐出血来。 “你们他妈的怕什么?天塌下来有老子顶着!” “赶紧扶我回府!” 郑孝明在小厮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一瘸一拐的总算是回到了国公府。 可就在第二日,当郑元白看到鼻青眼肿,浑身是伤的郑孝明时,那一张在沙场上都从未变色的老脸,顿时就变了颜色。 “是谁干的?”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别的他看不出来,这点伤因何而起他还能看不出来? 这显然是被人打的! 他郑元白,当朝唯一的国公。 他儿子居然被人打了! 而且还打得如此凶狠,一看就是没留手,这哪打的是郑孝明啊,这分明打的是他吴国公府的脸啊! 此仇不报,何以对得起国公的之名?! 郑孝明当然也知道此事躲肯定是躲不过的,所以昨晚才会回府。 但一听到自己老爹如此阴沉且冰冷的声音。 他顿时吓得不敢说话。 “我在问你!是谁干的!” “砰!” 只见郑元白抬手一掌,手边的桌子立马粉碎。 他的脸上怒恨交加,鹰眼之中满是火光闪耀,一看便是达到了忍耐的极限。 谁也不能骑在我吴国公府的头上! 更不能拉屎! “爹......” 被郑元白这一巴掌吓得差点跪在地上的郑孝明,急忙出声。 只是他畏畏缩缩的眼神,吞吞吐吐的表情,无一不在说明这件事并非郑元白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郑元白现在在气头上,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他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打了自己的亲儿子! “说话!” 只见他猛的瞪了郑孝明一眼,立时吓得郑孝明浑身哆嗦。 一旁的郑梦瑶看不下去,当即上前道: “爹,二哥受伤当另有原因,要不我们搞清楚了再说?” 她不帮腔还好,她这一帮腔,郑孝明差点没哭出来。 我的好妹妹诶,你可真别说话了。 求求你了,闭嘴吧。 昨晚之事能细究原因嘛? 显然是不能的啊! 他堂堂吴国公府的公子,勾结洛阳的陈至源,收买山贼土匪,然后去绑架金吾卫将军,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郑元白这个吴国公干脆别当了,羞都羞死了。 哪有当朝国公去收买山贼土匪的啊? 这不是给朝廷抹黑,给皇帝抹黑嘛? 还有,他吴国公郑元白,一生戎马疆场,什么恶仗没打过?什么敌人没见过? 如今竟沦落到去绞尽脑汁去对付一个金吾卫将军? 想到这里,郑孝明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到底是谁!” 此时,郑元白的耐性已经彻底没了,他的眼中迸射出两道凌厉光芒,径直落在郑孝明的脸上。 “魏......魏斗焕......” 郑孝明吓得当场就跪下了,嘴巴不停哆嗦的道出了魏斗焕的名字。 听到这话的郑元白与郑梦瑶皆是一怔。 “魏斗焕?” “他为何......” 郑元白话到嘴边,忽的咽了下去。 他瞬间就明白了。 “想是那日在蹴鞠大赛上你不甘受辱,所以想私底下给他点教训,没成想竟然被他给教训了,对吧?” 几十年戎马生涯,每一次与敌人斗智斗勇都让郑元白的脑子变得更加精明。 他猜得丝毫不差! 看着低头默认的郑孝明,郑元白深吸一口气,咬紧了牙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毕竟是自己生的,一巴掌拍死了有点说不过去。 可这玩意儿也叫人? 你妈完全跟人不搭边啊! “猪脑子!” 憋了半晌,他也只能硬生生憋出这么三个字。 “那魏斗焕是什么身份?咱们家是什么身份?” “他也配值得你去教训?” “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接着便是一顿臭骂。 他真的生气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教出这么废物的儿子。 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可眼前这个玩意儿,怎么就没有半分像自己呢? 越想,郑元白越是生气,他转过头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微微眯眼道。 “可即便你再是蠢笨,那也是我郑家之人,还轮不到一个魏斗焕来出手教训。” “来啊,去将魏斗焕给我带来!” 是了,怒火发完以后,那便该轮到清算的时候了。 郑家人只有郑家自己能教训,什么时候轮到魏斗焕一个外人出手了? 而且还出手这么重? 这分明就是不给我郑元白面子啊! “爹......要不还是算了......” 可谁知支支吾吾半晌的郑孝明,忽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这一下,郑元白差点没把肺给气炸了。 “我......” “啪!”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郑孝明的脸上。 “老子是怎么生出你这么没用的东西的?” “他打了你,你居然说算了?” “那日后岂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对我郑家之人动手动脚?” “你不要脸,老子还要脸!” 郑元白实在是没想到郑孝明居然这般怯懦。 这哪像是他郑家的儿子? 这特么分明跟路边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第423章 我可是金吾卫将军! 长安,吴国公府内。 郑梦遥眼见父亲盛怒,当即劝道: “爹,要不听听......” “还听什么?听他描绘他是如何被魏斗焕羞辱的?” “废物东西,早知道当初老子就该把你送到北疆!” 郑元白一时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 虽说老大郑孝然只是他的私生子,可这些年在北疆,那也是为他这个当爹的赚足了脸面。 跟眼前这个嫡子相比,简直不要强得太多。 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选了郑孝然去边疆呢? “带魏斗焕来!” 郑元白不想继续深思。 只因眼前这个嫡子太让他失望了。 一炷香后,魏斗焕在吴国公府奴仆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只是他刚一进门,边立时神色剧变。 “大公子!” “你这是......你这是怎么了!” 脸上的震惊,言语之中的关切,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动作,被魏斗焕演绎得淋漓尽致。 大乾皇帝不颁给个影帝,简直对不起他。 而看到这一幕的郑梦瑶皱眉道。 “魏将军,这不是你所为吗?” 他原本以为郑孝明和魏斗焕,不过就是相互动手,最后郑孝明不敌罢了。 事实上就连郑元白都是这么想的。 但他们哪里想得到这件事可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不知多少倍。 “小姐也是知书达理之人,岂能胡乱栽赃于人?” “我魏斗焕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的吗?” “我可是金吾卫的将军!” 魏斗焕第一眼看到今日的郑孝明,他就知道昨晚上自己暴揍的人是谁了。 没想到他居然猜错了,不是陈至源找自己麻烦,而是这个吴国公府的大公子。 好好好,看来我高估了你。 不过,打都打了,要我承认这事儿,那可没这么好占的便宜。 “我可是金吾卫!” “我岂会干这么下三滥的事!” 辩解之余,他还不忘狠狠嘲讽了一番郑孝明。 听到这话的郑孝明牙齿都要咬碎了,奈何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 毕竟这件事儿他是真的没办法开口。 一旦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只怕他今日出不了这个大门。 见得地上的郑孝明这副沉默表情,郑元白心中雪亮。 他径直看着郑孝明问道: “是他打的你吗?” 郑孝明头也不敢抬,只象征性的点了两下。 魏斗焕立时道: “大公子你可别血口喷人!”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你拿出证据来!” 他之所以敢来这里,并不是因为他有着什么证据能证明昨晚他打的不是郑孝明。 而是因为这里是吴国公府。 当朝国公的府邸,即便有些下三滥的勾当,那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吧? 再有,他魏斗焕现在说什么也是金吾卫将军。 他吴国公权势再大,还能把他生吞了不成? 郑元白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听得他质问郑元白的话,当即眼神一凛。 “到底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了!” 这话当然是对郑孝明说的。 郑孝明闻声,磕磕碰碰的道: “昨晚孩儿从百花楼回来......” “又是百花楼,又是百花楼!” “老子就知道你个王八蛋半夜出门准没好事!” “百花楼里的那些都是什么人?啊?你天天往那跑?你就不怕染上什么病吗?” 郑元白一听到“百花楼”三个字,顿时就炸了。 他苦心经营郑家多年,甚至让私生子去北疆守城,而让郑孝明奋发图强,埋头科举,就是想摘掉吴国公府头上“武夫”这块牌匾。 大乾历朝历代,哪一个武将世家能够经久不衰?没有。 想要一个家族经久不衰,那就得走科举,从武夫世家变成书香门第。 而书香门第最讲的就是门阀关系。 郑孝明天天往百花楼跑,指不定哪天就来个大肚子的女人上门,到时候他吴国公府的脸不是都要丢尽了?还谈什么书香门第? 魏斗焕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强忍着没笑出声。 豪门也有豪门的烦恼啊。 有时候仔细想想,当个无名小卒,混吃等死也挺好。 只是这现实不允许啊。 想到这里,魏斗焕不由轻叹了一声。 而听到这声音的郑元白当即朝他投来了目光,两条刀锋一般的眉毛霎时间挤在了一起,在眉间形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魏将军看戏看得舒服吗?” “嗯?” “国公此言何意?” 魏斗焕转过头,淡然问道。 只听郑元白很是随意的道: “这滚犊子玩意儿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一点老夫很清楚。” “那就是在老夫面前,他还没有撒谎的勇气。” “他既然说了他身上的伤乃是你所为,那老夫就不得不怀疑你。” 言罢,郑元白微一抬手,大厅外当即涌进来几个身着铁血营盔甲的军士。 看样子,如果魏斗焕接下来的回答不如他意,他很有可能就会直接动手了。 郑梦瑶见状本想说点什么,但在郑元白那凌厉如刀光的眼神下,又给咽了下去。 毕竟在这个家里,她绝对没有的话语权。 “哟,这是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是吗?” “堂堂国公府看来也不怎么样嘛,滥用私刑,屈打成招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想必国公脸上也会不光彩吧。” 魏斗焕仍是一脸淡定的说着,好像个没事人一般,根本不在乎。 他的话让郑元白一时心神悸动。 倒不是脸面不脸面的问题。 而是滥用私刑,屈打成招的名声传扬了出去,军中那些人会如何看待自己? 到时候就算郑孝明会试取得了什么成绩,只怕朝廷里外都会有人说闲话。 一思及此,郑元白冷笑道: “有备而来,倒是叫人轻看了。” 话毕,只见他走到郑孝明身旁,抬手将他提了起来。 “爹......” “啪!” 郑孝明正自诧异,郑元白抬手便又是一巴掌,动作之迅捷,声音之响亮,直让魏斗焕都忍不住吓了一哆嗦。 “说!到底怎么回事!” “爹......我......” “啪!” 又是一巴掌。 “爹!” “你闭嘴!” 郑梦瑶刚想说话,便立时被郑元白喝止。 此时郑元白的脸上满是杀气! 那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气无法收敛,也无法掩藏,霎时间弥漫在整个大厅。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暗道:是个狠人。 “昨晚......” 郑孝明自来娇生惯养,既没尝过北疆塞外凛冽的寒风,也未曾尝过埋头苦读的苦闷,身子骨本就不强,再加上昨晚那一身伤,此时的他哪里扛得住郑元白的严刑审问。 于是他支支吾吾好一阵,总算是把问题交代清楚了。 只是他耍了个小聪明。 第424章 一码归一码 “那刘麻子在城中打探到消息,知道魏斗焕与我们家有隙,所以将其抓住,想在儿子这里换点银子。” “儿子以为这魏斗焕几次三番与我郑家作对,分明没有把我郑家放在眼里,所以就想去教训他一番,没想到上了他的当,被他的手下抓住......” 他并未告知郑元白,刘麻子是他找来的,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把这件事给圆上了。 还真别说,合情合理。 毕竟刘麻子本来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谁先动的手?” “他!” 郑孝明毫不犹豫的指向了魏斗焕。 “哦?” 郑元白闻声,眼角闪过一抹狠色,盯着魏斗焕道。 “你还有何话说?” 事情已经清楚了,是你魏斗焕先动的手。 虽说我儿郑孝明有怀恨在心之举,但毕竟没动手。 这下你还有什么说辞?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魏斗焕身上。 只见魏斗焕不慌不忙的摇了摇头,而后瘪嘴道: “大公子,你怎么肯定昨晚打你的,就是我?” 虽说郑孝明使了个小聪明,把昨日发生之事给圆了回来。 但有一点他证明不了,那就是昨晚胖揍的他人。 “有谁看见了?我可没看见你大公子。” 是的,魏斗焕可没看见什么郑孝明。 “我看见的可是洛阳的陈至源,我揍的是他,大公子莫不是昨晚在百花楼跟人抢没娘子,被人打的吧。” 辩解之余,魏斗焕再度嘲讽了一句,眉宇间尽是讥笑之色。 毕竟你郑孝明喜欢招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偌大的长安城谁还不知道? 因为招妓跟人发生矛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被揍岂不是很正常的事? “你胡说!” 郑孝明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满是愤慨,奈何他拿不出证据证明昨晚打他的人就是魏斗焕,一时间只能愣在原地死死的盯着,额头上青筋暴起,沉重喘息。 “我胡说?” 闻声,魏斗焕转过头看向郑元白。 “不瞒国公,大公子拿不出证据证明是在下打的他,但在下却是拿得出证据证明,昨晚在下打的是陈至源。” “国公要不要让在下去传人证?” 魏斗焕有恃无恐的道。 事情,他昨晚就已经安排妥当。 为的就是今日之局。 他魏斗焕还能怕了你郑家国公府? 开什么玩笑呢。 这让郑元白一时感到左右为难,毕竟看郑孝明的样子,那是的确拿不出证据来的。 而一旦让魏斗焕传来了人证,岂非证明他吴国公确实在污蔑构陷魏斗焕? 这事儿要传扬出去,他堂堂当朝国公还有何脸面在长安立足? 一思及此,他当即扭头看向郑孝明。 “你昨晚到底看清楚没有,到底是谁?!” 为确保万一,他必须问清楚。 吴国公的面子和声誉,他是一个都不想丢。 “孩儿肯定看清楚了!” “虽然孩儿带着头罩......” “慢着!” 就在郑孝明急急为自己辩解之际,魏斗焕却忽的打断了他。 “大公子说什么?你带着头罩?” “不是......我是说你带着头罩......” “哈哈哈哈......” 魏斗焕毫不顾忌的仰头大笑起来。 而大厅内的郑元白与郑梦瑶皆是一阵黑脸。 两人狠狠的盯着郑孝明,像是恨不能把他再胖揍一顿也似。 这时,魏斗焕停住笑声,逻辑清晰的质问道: “无论是大公子你带着头罩,还是打你那人带着头罩,大公子今日这慌,看来无论如何也是圆不回来了。” “你带着头罩,何以看见打你的人?” “打你的人带着头罩,你何以肯定就是在下?” “大公子莫非是被人打的神经失常,脑子不够用了吧?” 魏斗焕为何敢有恃无恐的站在此处? 只因,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只要郑孝明敢说出“戴头罩”这件事,那他今日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 果然,听得魏斗焕所言,郑元白顿时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皆是冰冷寒意。 他那锐利的鹰眼只盯着还妄想辩解的郑孝明,紧握的双拳“咯吱”作响,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简直就像从画本里走出来的一样,真实细腻。 “父亲我......” “你昨晚究竟都干了什么!” 郑元白猛的一声厉喝,声如洪钟,差点直接将吴国公府的房顶给掀翻。 “爹!” 郑孝明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跪在地上道。 “孩儿绝不敢骗你!” “昨晚与孩儿扭打之人绝对就是他!” “你给老子闭嘴!” 郑元白抬手欲打,但见得已经鼻青眼肿的郑孝明,他又咬着牙把手缩了回去。 “你他娘的连人都没看见,你凭什么说打你的就是他?” “老子生你养你,就是让你在外面胡作非为的吗?!” 话音落下,郑元白朝着外面的铁血营士兵喝到。 “来人!” “把这丢脸的玩意儿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爹......爹!” 郑孝明还想辩解,可郑元白哪里还想听,只一抬手,郑孝明便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强行架走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凄厉的喊叫声在回荡。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堂堂吴国公府的大公子,居然会被一个自己的前奴仆摁在地上摩擦。 屈辱感,委屈感,以及无法描述的愤怒,都在此刻氤氲聚集。 只是,他可能只能在柴房之中对着那一堆堆柴火发泄了。 大厅之中只剩下郑元白,郑梦瑶父女,以及魏斗焕。 郑元白用了很久时间才使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毕竟在一个不起眼的外人面前,刚刚已经够失态了。 他瞥了一眼魏斗焕后,又坐了回去,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魏将军,此间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 这件事再追究下去,他知道肯定是自己吴国公府丢脸。 毕竟说到底,昨晚无论是不是魏斗焕打的郑孝明,吴国公府都不占理。 再加上郑孝明刚才本身的破绽,魏斗焕一旦抓着不放,那可就不是丢脸这么简单了。 只是他想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另外一个当事人同意吗? 魏斗焕听到这话,当时就乐了。 你以为我今天来,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清白”的? 只是为了落井下石的? 你儿子害得我昨晚一晚上没睡好,就这么算了? 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国公大人,昨日在下丢了两车海带,这件事又怎么说?” 是了,一码归一码,一件事一件事的那得都说清楚了才行。 “两车海带?” “你在说什么东西?” 郑元白皱眉问道。 第425章 坐地起价 吴国公府内,当解决完郑孝明的问题候,魏斗焕这才提出自己的问题。 只听魏斗焕淡淡道: “不瞒国公大人,在下昨日买了两车海带,在运回城里的时候,被城外的一群匪贼给劫走了。” “既然大公子金口玉言的说,昨晚是刘麻子劫持的在下,好让他出口恶气,那在下有理由怀疑,在下的两车海带,也是让刘麻子给劫走了。” “这件事,莫不是也是大公子的主意?” 两车海带事小,打乱了他魏斗焕味精作坊的生产事大! 甭管你事什么狗屁国公府,跟我魏斗焕作对,那都得付出代价! 一听到这话,郑元白顿时脸都黑了。 “郑孝明你个混账!” “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有件事是郑孝明亲口承认的。 那就是刘麻子劫持魏斗焕一事。 所以魏斗焕当然有理由怀疑他的两车海带也是被刘麻子给劫走了。 至于是不是郑孝明让刘麻子干的这事儿,没法定论,魏斗焕也只是靠猜测。 可即便是猜测,也已经让郑元白勃然大怒。 他吴国公府什么身份? 那刘麻子是什么下三滥? 吴国公府的人怎么可能勾结这等下三滥?! 于是郑元白轻而易举的就猜到了魏斗焕说这话什么意思。 “不就是要钱么?” “国公大人明鉴,那两车海带可是在下味精作坊的原材料,因耽误一日,在下就必须给春风楼赔偿违约金五万两,这可是实打实的,白花花的银子啊。” 说着,魏斗焕满脸痛心,十分难过,甚至还又一个劲儿的叹息不已。 这一幕,饶是老谋深算的郑元白见了,也不由嘴角狠狠一抽。 这特么哪是要钱啊。 这他娘的分明就是抢钱啊! “多少?” “五万两?” 郑元白那一张老脸顿时更黑了。 “不瞒国公,这是在下与春风楼签的单子,这里明确写着......” 魏斗焕拿出自己跟春风楼签订的合同,指给他看。 可谁知郑元白一阵摆手道: “停停停!” “你刚才说,我家老大没有证据证明昨晚是你打的他。” “那你有证据证明那刘麻子劫走你的海带车,是我家老大的主意吗?” 一向只有他吴国公府欺负人,从来没人敢欺负他吴国公府! 如今却要和魏斗焕在这里说理。 此番境地的差别,实叫人难以置信。 只是郑元白此言倒也不差,毕竟魏斗焕空口无凭,拿出一张单据开口就是五万两,他吴国公府又不是钱庄,再有钱也不能这么使不是? 证据。 既然你魏斗焕口口声声的喊着要证据,那此刻你呢? 有证据吗? “没有。” 魏斗焕摇了摇头,一脸的失落。 “你没有证据,便是污蔑!” “诬陷当朝国公,你该当何罪!” 郑元白立时展现出他国公的气场,最后一句更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脖颈处青筋暴起,一副审判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看着魏斗焕。 诬陷当朝国公这个罪名别说魏斗焕,即便是裴行远来了,那也得退避三舍。 毕竟他郑元白可是当朝唯一一个国公,这等尊贵身份,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给诬陷的? 这不得抄家灭族? “在下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大公子指使的刘麻子劫走的在下的两车海带......” “但国公似乎也没有办法证明不是大公子指使的刘麻子干的这事儿吧?” 话到一般,魏斗焕的眼睛忽的一亮,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狡黠笑意。 是了,关键问题不在于我魏斗焕有没有证据能证明是郑孝明指使的刘麻子! 关键问题在于,你吴国公府要拿出证据来证明不是郑孝明指使! 比起我魏斗焕的脑袋,难道不是你吴国公府的百年声誉更重要? 郑元白听到这话,犹如醍醐灌顶,顿时醒悟。 他魏斗焕是什么人? 他的脑袋值几个钱? 比起我吴国公的门楣光辉门楣,他的小命算个屁啊! 杀了他又如何? 一旦此事传扬出去,即便不是真的,那在市井小贩的嘴里也会变成真的! 百姓可不在乎真相,百姓最乐意看到的便是我吴国公府这等达官显贵翻车啊! 一思及此,郑元白顿时满头大汗。 这可比他在沙场上浴血搏杀更让他心惊肉跳。 毕竟这一不小心便会身败名裂,而在沙场上顶多就是个死。 他想清楚了这些,鹰眼之中闪过一抹凛冽,可却又很快消失。 因为他知道,魏斗焕既然是有备而来,那这五万两银子,他今天必然是给定了,跑不掉的。 “你不就是想要五万两银子么?” “我......” “不是国公大人,你可能误会了。” 不待郑元白说完,魏斗焕立时出言打断道。 “嗯?” “不是五万两,是十万两。” 魏斗焕伸出双手十根手指,一脸的天真无邪。 “你他娘的!” “国公大人怎么骂人啊?” 魏斗焕往后缩了缩,甚是委屈的道。 “五万两只是我赔给春风楼的违约金,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呢?还有我作坊内的人工费,安保费,我因违约而受损的声誉呢?” “十万两不算多,比起吴国公府偌大门楣,国公大人真的觉得多吗?” 五万两就想把我打发了? 你吴国公平时跟军中的将军合谋,贪腐那么多军饷,现在不拿出来,还等什么时候? 既然取之于军队,那就该用之于军队,我魏斗焕乃是金吾卫将军,我也是军中一员! “好好好!” “你他娘的坐地起价是吧?” 郑元白这回算是见识了,一个劲儿的深呼吸,差点就没绷住直接动起手来。 也幸得他绷住了,要不然他若真的动手,那吴国公殴打金吾卫将军这事儿明日就能登上京城热搜,成为大乾上下津津乐道的时事话题。 那讨论度只怕仅次于赵家被驱逐离京一案。 哦,再联系到赵家。 魏斗焕在京城刚刚干掉了赵家,你吴国公郑元白后脚就在长安对他魏斗焕下手,你郑元白难不成与赵家有所勾结? 赵家案,乃是皇帝亲自下的旨! 不不不! 郑元白想到此处,汗毛顿时倒竖! 太可怕了......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十万两就十万两!” “你他娘的若再东拉西扯,休怪老夫不客气!” 话音落下,郑元白猛的一个摆手,立时有管家恭恭敬敬的给魏斗焕送上了白银十万两。 魏斗焕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嘴角都笑裂开了。 “多谢国公大人体谅,在下定当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往说。” “你!” “滚!” 郑元白气得差点没吐出血来,直挥手赶人。 魏斗焕也不生气,让早就准备好的味精坊保安,高高兴兴的抬着十万两银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吴国公府。 阳光普照,清风徐来。 真是一个美丽的时节啊! 第426章 这件事就不能深究 不会真有人以为魏斗焕只是打了一顿郑孝明,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他魏斗焕能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 没有几万两银子,这事儿又能算了? 他魏斗焕或许可以不当官,但一定不能不赚钱。 眼看着魏斗焕抬着自家十万两银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郑元白那一张老脸上尽是说不出的憋屈与愤恨。 自己亲儿子被打了不说,而且还亏了十万两银子。 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大将军。” “刚才魏斗焕所言,明明有着巨大的破绽,您为何不点破?” 这时,一直藏在里间的李继先,缓缓走了出来,而后出言问道。 自蹴鞠比赛结束后,郑元白已然完全相信了李继先。 “什么破绽?他话里有什么破绽?” 郑元白没好气的反问道。 只听李继先道: “他既然不承认昨晚打的人是大公子,那就说明他昨晚根本就没有见过大公子,也没有见过刘麻子。” “而他又说是大公子让刘麻子劫走了他的两车海带,这岂非牛头不对马嘴?” 他这话,似乎有点道理。 但不多。 郑元白闻声当即沉声道: “昨晚老大干了什么事,只有他和魏斗焕这王八蛋知道。” “你若真揪着这件事不放,他魏斗焕大可以说刘麻子劫走了他的海带车,但他人没有被刘麻子劫走,挨打的是老大,不是他魏斗焕!” “咱们又没有证据,如何能证明昨晚魏斗焕当真被刘麻子劫走了?而后又打了老大?” “这事儿本来就说不清楚。” 话到这里,郑元白话锋一转,瞪着李继先道。 “你小子去了一趟北境,是不是也把脑袋弄糊涂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是讹咱们的,那咱们也得认!” “这件事就不能深究!” “你可知道?” 老道如他郑元白,岂能不知这件事最根本的关键在何处? 是郑孝明被打了吗? 是魏斗焕被是否被劫走两车海带吗? 都不是。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吴国公府就不能跟刘麻子这等山贼匪徒扯上任何关系! “老大故意说是刘麻子主动劫持的魏斗焕,你真的信?” “这话骗骗你还行,你以为当真骗得了老夫我,还有那人精似的魏斗焕?” “这事儿必定是老大挑起来的,然后被魏斗焕利用了,反过来打了老大一顿!” 郑元白三言两语就把整件事捅破了。 纵横疆场这么多年,什么话是真的,什么话是假的,他难道还分辨不出来? “哦?” “既然如此,那魏斗焕为何没有点破?” 李继先一时怔色,满是诧异。 毕竟如果郑孝明从一开始就在撒谎,那魏斗焕为何没有说穿了? 要知道,一旦魏斗焕说穿了此事,吴国公府这回肯定会栽个大跟头。 “说你小子糊涂,你还真就不动脑子是吧?” 郑元白又被气得不行了,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啊?” “啊什么啊?你小子能不能动动你那榆木脑袋?这件事魏斗焕他自己能点破吗?” “说我吴国公府勾结刘麻子?他有证据吗?老大能承认吗?老子能承认吗?” “就算他说穿了,老子还不会去灭口吗?” 郑元白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一句话的。 可听到这里的李继先更加糊涂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为何......” “你呀你呀......老夫真是.....” 郑元白被迷糊的李继先直接气得瘫坐在椅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魏斗焕故意没有点破,那是因为他也知道这件事他本身没有证据,而且我吴国公府在长安什么地位?他魏斗焕什么地位?他凭什么跟我们斗?” “所以他故意顺着老大的谎话往下说,一来卖我吴国公府一个面子,二来也好借口从我们这儿讹点钱。” “那我们自己更加不能点破了啊,我们要承认了勾结刘麻子,你老子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此事一旦宣扬出去,老子日后还要不要在长安立足了?还要不要指挥军中各将军?” “他们在前线拼命,老子岂能在后面拖他们的后腿,一旦如此,他们岂能还会听我的话?” “更别提日后老大还要去参加春闱,一旦让朝廷那帮人知道了此事,他还想入朝为官?就算咱们在军中再是如何,但春闱之事,始终不是我们的强项啊。” 在武将中的威望,他郑元白可以说在大乾乃是数一数二之人。 可在文官集团中,他郑元白甚至比不上温清源,这也就是赵家舞弊案时,他只能在背后出谋划策,却无法真的出手相助的原因。 而今日之事,魏斗焕虽说只有一张嘴,可此事一旦传扬出去,那便是无数张嘴。 解决哪一个更方便? 当然不用想。 李继先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如此之多的弯弯绕绕......” “如此说来,他魏斗焕倒卖了咱们一个面子。” 只是他记住的关键与郑元白强调的关键并不一样。 郑元白没好气的道: “十万两卖咱们一个面子,你以为他吃亏了?” “这个王八蛋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聪明......” “当初京城诸案,都与此人有关,可他每次都能全身而退,除开陛下护佑,此人心机之深,可想而知。” “你要找他报仇,可千万要多留几个心眼,别中了他的圈套。” 郑元白好生叮嘱了一番,生怕李继先也跟郑孝明似的,一言不合就给自己捅个大窟窿。 可谁知李继先道: “大将军不出手干预一下魏斗焕去都察院任御史?” 他这话显然是在试探。 说话时满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郑元白闻声,顿时白了他一眼道: “干预什么?” “王仲秋与江家是什么关系?柳道冲跟谢家什么关系?跟咱们又是什么关系?” “陛下亲征,咱们现下手中的兵权不多,谢家愿意给咱们面子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怎么着?” “再说了,他魏斗焕去都察院任御史之事乃是太子下的令,我若出手干预,岂非连带着太子也得罪了?”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必须得承认自己这个国公日落西山垂垂老矣。 这是不争的事实。 上了年纪以后,许多事便无法再如当初一半果决坚定。 “如此也好。” “此人心性纯熟,诡计多端,入了都察院后,让他和谢家斗去。” “咱们且看看吧,看他能在都察院里翻出什么浪来,咱们搭好台子看戏便是。” 郑元白望着满庭院的阳光,锐利的目光一阵闪烁。 第427章 春风楼连锁店 魏斗焕今天很舒服,心情也很舒畅。 赚钱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快乐。 看着箱子里的十万两银子,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但银子再多放在手里也是无用。 所以他第一时间来到了春风楼。 “魏将军!”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老板娘温香蕊第一时间出现在魏斗焕专属的雅间内,朝着魏斗焕便是一句亲热得不能再亲热的称呼。 “我说老板娘,你要再这么跟我亲热下去,只怕哪天我真把你给就地正法了,你信吗?” 魏斗焕也是不惯着,直接调侃道。 谁知温香蕊不但不恼,反而掩嘴笑道: “魏将军若真有这个勇气,倒是奴家的福分,不是吗?”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从那晚温香蕊亲自送魏斗焕回家,魏斗焕便知道时机已经成熟,而现在又与温香蕊合作赚钱,这关系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不着急不着急,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魏斗焕嘴角微微上翘,立时掀起一抹弧度。 “那奴家可等着咯......” 雅间内的气温顿时直线上升。 两人相互调侃一阵,温香蕊开门见山的问道: “魏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大事。” 魏斗焕也不藏着掖着,打开箱子后,搬出十万两银子放在了她面前。 “啊?” 温香蕊看见银子,眼睛顿时冒光。 “这不会是魏将军送给奴家的零花钱吧?” “哎呀魏将军,你可真大方......日后若能跟魏将军走得再近些......奴家真是三生有幸呢......” 她伸出玉手抚摸着白花花的银子,嘴角的笑意顿时满溢,那软若无骨的声音更是直叫人一身酥麻。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急急伸手制止了她。 “别别别,我可是金吾卫将军,你这么搞,容易坏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太好办事。 这种事自然是要黑灯瞎火的才好办,不是么? 接着,魏斗焕一板正经的道: “今日前来,乃是跟姐姐商议一下合伙开酒楼的事。” “哦?合伙开酒楼?” 温香蕊也坐了下来,抬手给魏斗焕倒满了一杯清茶。 只听魏斗焕道: “咱们合作也有个把月了,我这味精的功效如何,不用多说了吧?” 闻声,温香蕊急忙点头。 “若无好哥哥的味精,奴家这会儿指不定如何发愁呢。” 味精给春风楼带来的生意,这一个月就能顶之前的好几个月。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魏斗焕甚为满意的继续道: “但长安如此之大,只靠你一家春风楼,如何能满足这么多食客?” “所以我的建议是,咱们合伙,把春风楼的招牌连锁化!” “连锁化?” 温香蕊哪里能明白这个词,当即蹙眉。 “连锁化的意思就是让更多的有资金的老板,加盟你春风楼这个招牌,从而让春风楼的招牌挂满整个长安。” “换句话说,你这家春风楼被称之为总店,其他加盟你春风楼,使用你春风楼招牌的店,都叫分店,以此来扩大你春风楼的影响力。” 魏斗焕对连锁经营并没有什么经验,但在这年头,还要什么经验? 这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温香蕊闻声,脸色立刻变幻,难得一见的正经了起来。 “你继续说。” 于是魏斗焕继续道: “你看现在的春风楼,即便是已经推出预约和排队,食客仍是络绎不绝,甚至拥挤不堪。” “倘若你增开一个连锁店,就能帮你这家总店分摊不少压力不是?” “当然,如果你亲自去开连锁店,你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很多地方你都没办法全都顾及到。” “所以就需要加盟商来帮你增开这个连锁店,从选址,装修,食材,厨工等等等,你都可以让加盟商来负责,你只需要提供一块招牌,从而每个月从加盟店里收取加盟费即可。” 他这么一解释,温香蕊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说白了,就是类似钱庄这样的,只不过商品从钱变成了食物。 但这里面也有一些问题。 “咱们春风楼生意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好哥哥的味精,如果增开了连锁店,哥哥的味精供应能跟得上吗?” 不得不说温香蕊是个明白人。 她很清楚自己酒楼生意火爆的关键,同时也对魏斗焕的能力有些怀疑。 毕竟之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魏斗焕增加供应,魏斗焕那是死活都不松口。 而这个问题,其实魏斗焕早就想过了。 “味精生产的配方,不会是永远的秘密。” “老实说,只要有人钻研,不出两三年,定然能钻研出来。” 这一点,饶是魏斗焕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毕竟他的这个味精配方,就地取材,而且没有特殊的配制,只要有人愿意钻研,那就一定能钻研出来。 “与其如此,莫不如我也像你的春风楼一样,邀请加盟商进行加盟。” “这件事我细细想过了,以我一个人的能力,想要供应全长安城的味精,几乎是天方夜谭,可如果我能把配方卖给其他商贾,让他们也来进行生产,那效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而生产出来的味精,自然还是跟之前的一样,与春风楼签绑定协议,只销售给春风楼。” “如此一来,既可以保证你春风楼分店的生意,又能让我味精加盟商的味精有销售渠道,岂非一举两得?” 这就是他今天为什么来找温香蕊商议这件事的原因。 春风楼和味精是绑在一起的,春风楼增开分店,他味精作坊自然也要增开分厂。 而选择加盟商,则需要两人同时审核。 温香蕊闻言,细细思索了片刻。 “倘若能够如此,那自然是最好的。” “我就担心,一旦让味精配方落入其他人手中,只怕......” 配方是关键,如何确定加盟商不会泄露配方呢? 而且如何保证加盟商不会将生产出来的味精卖给其他人呢? “缴纳押金。” 魏斗焕信心十足的道: “加盟不是白加盟的,他要用你的招牌,我的配方,低于十五万两押金想都别想。” “这就能过滤大部分想要投机取巧的奸商,而能够拿得出十五万两银子做押金的老板,自然也不会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放弃与春风楼长期合作的巨大利益。” “都是为了赚钱,大钱和小钱的差别,他们总该分得清楚吧?” 言罢,魏斗焕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 第428章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魏斗焕的建议,得到了温香蕊肯定的答复。 她没有道理拒绝。 谁会拒绝赚大钱的机会呢? 于是两人很快拟定一张招聘加盟的告示。 上面的内容也很明白,那就是少于二十万两身价的老板就别来耽误时间了,加盟春风楼和共享味精配方的巨大利益,不是谁都能品尝的。 如此一来,便能过滤掉不少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奸商,毕竟十五万的加盟费,纵观整个长安,能拿得出手的人屈指可数。 而且这些人当中,不乏其他行业,对于饮食业毫无头绪,故而真正能拿出十五万加盟费的,可谓少之又少。 第二日,春风楼的顶层雅间内,魏斗焕与温香蕊面试前来加盟的老板们。 “魏将军,温老板!” “我叫吕相谦,以前是跑船的,最近才回到岸上想做一些实体生意,银子我已经带来了,你们可以点一点。” 第一个面试的吕老板是个实诚人,十五万两押金直接摆在了桌子上。 对于他的财力,魏斗焕与温香蕊没什么可怀疑的。 而且两人也打听过了,吕相谦在海上的信誉非常不错,在海商运送这方面颇有口碑。 早些年吕相谦曾在扬州与岭南一带跑船,也曾运送大乾的货物出口海外,确实赚了不少。 于是魏斗焕给他细细讲解了加盟春风楼的一些细节要求,诸如必须使用春风楼的招牌,而且只能以分店的形式经营,而且新招聘的厨子必须要到总店进修两个月等等。 这些,吕相谦都没问题。 他的问题是: “每个月要缴纳多少加盟费?” 对于这个问题,魏斗焕进行了更为详细的解答。 “加盟费不是固定的,而是看你分店的营业额来计算的。” “首先你要明白的是,按照目前春风楼的生意形势来看,你加盟春风楼这个品牌,肯定是稳赚不亏的,这一点你要承认吧?” 吕相谦急忙点头,连连称是。 而后魏斗焕继续道: “而能让你稳赚不赔的,除了春风楼的招牌,那便是我魏斗焕的味精。” “你加盟春风楼以后,厨子我们给你培训,菜谱我们给你创新,味精我替你生产,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躺着赚钱。” “有道理没有?” 这话细细一想,还真是。 毕竟出了店铺装修和食材人工要钱以外,其他方面真的要不了多少钱。 而无论是店铺装修还是食材人工,在这年头都是极为便宜的。 吕相谦再度连连点头称是。 见状,魏斗焕这才说出加盟费的问题: “所以这个加盟费,是按照你当月的经营状况,也就是营业额来收取。” “比如你这个分店这个月赚了一万两,那总店就收取一千两的加盟费,如果你经营不善,这个月只赚了一千两,那总店就只收取一百两,十分之一的加盟费,不贵吧?” 这是魏斗焕与温香蕊商议过后,两人一致决定的价格。 要说低,确实有点低。 但要说高,那也确实是高。 毕竟两人一开始是按照春风楼每个月的营业额来计算的。 “一成?” “贵倒是不贵......只是我怎么听着像是我们这些加盟商在给你们打工似的......” 自己赚的越多,给的加盟费越多,反之自己赚的越少,给的加盟费越少。 这怎么看都像是给别人打工的样子啊。 “嘿,吕老板果然见识深远,一下子就看透了其中的关键。” “不瞒诸位啊。” 魏斗焕站起身来,看着在做的所有前来面试的老板道。 “让大家加盟,还真就是让大家来打工的。” “啊?” 一听到这话,众人皆是神色一变。 其中一个王姓老板直接站起身来道: “我等在长安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凭什么给你打工啊?” “对啊对啊,你这分明就是在剥削我们嘛?” “为了赚钱,根本不拿我们当人啊!” 几个老板都受不了给人打工这个说法,纷纷站起身来。 从他们“义愤填膺”的模样不难看出,他们不当打工人已经很多年了。 现在要让他们重新回去给别人打工,他们的心脏承受力显然是不够的。 温香蕊拉了拉魏斗焕的衣角,示意他说点好听的缓解一下这气氛。 可谁知魏斗焕想是没感觉到一样,仍是自顾自的道: “诸位若是觉得给我和温老板打工,有失你们的身份,那大可现在就退出。” 这一下,这群有头有脸的老板顿时就不乐意了, “哼!” “不就是一个酒楼牌子么?不就是味精么?老子不稀罕!” “老子也是读过书的!宁死不吃嗟来之食!” 老板们哪里受过这气,一时纷纷抬脚就走,原本热闹的雅间内,顿时只剩下寥寥几人。 温香蕊正要去拦,谁知却被魏斗焕一把拉住了。 “你干什么?” “大哥,他们要是走了,咱们的加盟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温香蕊低着嗓子,满脸焦急道。 魏斗焕立时在她耳边道: “别管他们,相信我,他们会回来的。” 言罢,他还给温香蕊使了个眼神。 温香蕊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好半晌,这才半信半疑的重新坐了下来。 看着仅剩的几个老板,魏斗焕打趣道: “看来几位老板跟他们不同,你们好像并不排斥给别人打工,对吧?” 其中吕相谦笑了笑起身道: “其实魏将军,打工什么也没什么所谓,赚钱嘛,不寒碜。” 是了,都是为了赚钱,打不打工有什么差别呢? 难道说你自己当老板就一定能赚钱?给别人打工就一定赚不到钱? 剩下的几个老板皆是点头称是。 魏斗焕甚为欣慰的笑着道: “那诸位可是明白人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把话说开了。” “所谓加盟,不过是让大家打着春风楼的招牌,用着我魏斗焕的味精,躺着赚钱罢了。” “既然是躺着赚钱,我每个月多收你点加盟费怎么了?” “你赚的多,我多收点,可是你成本并未增加啊,味精是我提供的,厨子是总店给你培训的,你顶多给点食材和人工费,可这两样一共才多少成本?” “更别提你赚的少的时候,我还少收你加盟费呢。” 所谓人性化管理,不外如是。 吕相谦等几个老板听闻,顿时再无任何疑虑,一致同意了这项加盟费的规定。 接着,魏斗焕又为他们详细介绍了一下其余的加盟规则。 无一例外,全都接受,于是一一签下加盟合同。 “如此,那明日你们就去准备店铺门面,招聘人工和厨子,食材管理和运输,温老板会负责,味精供应,我会负责。” 第429章 味精配方使用权 解决完温香蕊春风楼加盟商的事。 魏斗焕又立刻回到家中解决自己味精作坊加盟商的事。 自从他把告示贴出去以后,之前那帮争着吵着要买味精配方的老板们纷纷跑来了他的家中。 大腹便便的常老板自然是首当其冲。 “魏将军!” “别的不说了,五十万两,我直接买断!” 他还是那句话,不搞加盟,直接买断。 以前他说这话,魏斗焕或许还会心动一下。 毕竟这是他目前所能赚到的最大一笔银子。 但现在,魏斗焕根本理都不想理他。 “我再说一遍,加盟就是纯粹的加盟,不存在所谓的买断。” “而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拿着加盟我味精作坊的配方,拿去卖断的话,那咱们到时候直接金吾属衙见,我倒要看看你们为了点蝇头小利和我这个金吾卫将军打官司,是你们打得赢,还是我这个金吾卫将军打得赢。” 丑话自然是说在前面。 先把那些投机取巧之辈过滤了再说。 果然,他这么一说,院子里的不少所谓老板都尴尬的低下了头。 他们本来就是冲着骗取魏斗焕味精配方来的。 只要配方一到手,到时候他们转手能卖出高价。 轻轻松松赚个几万两,甚至十几万两,岂不快哉。 可魏斗焕这么一说,他们顿时没了这个想法。 毕竟他们在长安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魏斗焕在长安的名声,有口皆碑,而且魏斗焕连赵家这等皇亲国戚都能扳倒,弄翻他们这些小老板,岂不是轻轻松松? 就算他们有些小聪明,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耍小聪明,不是纯纯的找死么? 常老板听到这话,也很是不爽,他抽动着嘴角道: “魏将军,你直接开价,多少你才肯让我买断!” 但魏斗焕仍是理都不带理他的。 买断? 永远不可能被人买断! 老子发家致富的买卖,又能让你买断? “诸位,加盟费五十万两,作坊人工原材料自己负责,味精只供应给春风楼以及其加盟商,告示上都写了,我就不再赘述了。” “大家今日既然来了,想必都已经带上了银子。” “那咱们就一个一个的来。” 魏斗焕言罢,坐在书桌后,将早已备好的合同拿了出来。 一个姓周的老板率先站了出来。 “魏将军,五十万两银子,您点点。” 味精加盟费之所以高达五十万,而春风楼的加盟费之所以有浮动,那不是没有原因的。 味精毕竟只是个商品,而且制作比较方便,只是配方比较重要。 所以这五十万两银子与其说是加盟费,莫不如说是购买配方的使用权。 “切记,你只有这配方的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魏斗焕拿着合同,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重点提醒他道。 周老板闻声连连点头道: “魏将军放心,我周大富别的不知道,但这字肯定认得。” “五十万两加盟费,按照目前的生产效率和供应需求来看,至多半年就能回本,我都算过了。” 事实上不止他一个人算过了,在场的每个人都算过这笔帐。 只是用勇气率先加盟的,目前他是第一人。 魏斗焕也不啰嗦,当即与他签了合同,然后给了他一张味精的制作配方。 拿着配方的周老板顿时喜笑颜开。 可以一转眼,他就死死的将配方捂住了配方。 “都闪开!” 这可是他日后赚钱的配方,自然不可能让旁人看了去。 见到这一幕的魏斗焕立时嘴角微翘。 他怎么敢把配方卖给别人? 不正是因为每个人都想赚钱? 只要他想收回这五十万两加盟费的成本,那至少在半年内他不会轻易把配方卖给其他人。 而只要他想赚更多的钱,那他就永远不会把配方卖给别人。 这在经济学上叫什么来着? 魏斗焕一时想不起来,也没时间多想。 接着,众人见得魏斗焕当真给了周老板配方,一时间纷纷心动不已。 他们如何不知这配方的赚钱能力? 魏斗焕靠着这配方,一个月内狂赚几万十几万两银子,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啊! “魏将军!” “我也要加盟!” 于是,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装着五十万两白银的箱子跟白菜一样堆在魏斗焕的面前。 但魏斗焕并未被眼前的银子冲昏了头脑。 他只签了五个加盟商。 “按照目前的生产效率,五个加盟商已经完全能够满足春风楼及其分店的需求。” “其他老板,咱们就日后再议吧。” 这倒不是他不已搞饥饿营销。 而是他深知一旦产量过剩,那他与春风楼的订单也就不会再那么值钱。 味精之所以能够在春风楼买到几千两,几万两一斤,那不正是因为产量少嘛? “不是魏将军,咱们可还没加盟啊!” “我也要加盟啊!魏将军!” 其余没争取到加盟资格的老板纷纷不乐意了,急忙涌了上来。 魏斗焕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激动,而后冷静的道: “诸位不要急,我知道诸位都想加盟。” “可现在加盟商已经够了,你们若加盟,那也只有赔本的份儿。” “啊?” 诸多老板一时语塞,愣在原地好不痛快。 “魏将军别不给机会啊。” “是啊是啊魏将军,我可是天还没亮就来等着了。” 对于没加盟成,他们表示很不满意。 可魏斗焕却继续道: “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真别急。” “我这味精又不只是只在长安出售,日后待得春风楼的分店开去其他城市,譬如洛阳,扬州,苏州,甚至金陵的时候,诸位老板再来加盟,那时候你们赚的才是大头呢。” 是了,春风楼的招牌只要铺向全国各地。 那他魏斗焕味精自然也就走向了全国。 听到这话的老板们顿时眼睛冒光,他们岂能不知魏斗焕所言是真是假? 于是几人纷纷表态道: “那我第一个报名!” “我第二个!” “魏将军可别再让我们白跑一趟了哈!” 对于赚钱的机会,他们自然是轻易不会错过的。 这次没有,那就下次再来。 还是那句话,都是为了赚钱,不寒碜。 眼见如此,魏斗焕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而后好生送走了这批老板。 待得他重新回到院子,只看到悦心与杨清婉两人正痴痴的盯着院子里的二百五十万两银子发呆。 “公子,咱们是一夜暴富了嘛?” 悦心这辈子也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一下子看得目瞪口呆,良久说不出话来。 倒是杨清婉始终保持着知书达理的温婉气质,看向魏斗焕的眼神一时更加钦佩与仰慕。 第430章 非普通意义上的护卫 因为魏斗焕与温香蕊的合作,已经赚了几十万两银子,所以从府中快揭不开锅到三百万两白银,魏斗焕只用了一个月。 悦心看着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二百五十万两银子,嘴巴一时变成了“O”形。 她虽也是在京城住过的大户人家,可还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银子,一时呆呆立在原地,满脸皆是难以置信。 杨清婉一开始便对魏斗焕有信心,也知道魏斗焕一定能够在这长安城站稳脚跟,此刻对魏斗焕的信任当即更上一层楼。 “心儿,让他们把银子都搬进去吧。” 那日与刘麻子约好了在城东的山神庙碰面,既是约定,自是要守约才行。 眼看太阳还没落山,魏斗焕马不停蹄又往山神庙赶去。 来到山神庙时,刘麻子等人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唉!老板!” 众人见得魏斗焕到来,急急起身,喜出望外之色,溢于言表。 他们本以为魏斗焕那晚乃是诓骗他们的,可没想到魏斗焕居然真的来了。 “我魏斗焕一言九鼎,岂会诓骗诸位兄弟?” “兄弟们都来了吗?” 魏斗焕目光扫过,热情问道。 刘麻子急忙连连点头: “都来了都来了。” “与魏老板有约,咱们岂能不如约而至?” “不知老板说的给咱们兄弟谋条生路,到底是什么?” 不止刘麻子很着急,在场的众人都很着急。 毕竟他们这几日赚的银子已经花的七七八八,再没生意没活儿干,又得挨饿了。 “是啊老板,到底是啥活儿啊?” “您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兄弟们眉头都不皱一下!” “只要老板说话,兄弟们一个字:冲!” 众人磨刀霍霍,那叫热情澎湃,恨不能立马开干也似。 魏斗焕闻言当即道: “兄弟们,大家在外过着四处流落,无处落脚的日子,想必都已经厌烦了。” “从明日起,只要诸位愿意,可来给我魏斗焕充当护卫。” “每个月十两白银,如何?” 经历过海带车被劫一事,魏斗焕也意识到了,货物运送没几个护卫始终是不行的。 毛大郎等人虽说是保安,但让他们看守个小毛贼尚且能行,可一旦要让他们真的动刀动枪,只怕还没眼前这帮人厉害。 而他味精坊以后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大,无论是原材料的运送还是味精的运送,都需要一批真正的护卫。 金吾卫与千牛卫乃是皇帝护卫,他虽是将军,但也不好直接调用。 刘麻子这批人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护卫?” 刘麻子闻声一怔,警惕的看着魏斗焕道: “老板莫不是想收编了咱们?” “咱们可是听说魏老板在金吾卫当将军。” 魏斗焕本是金吾卫将军,此时让刘麻子等人给他当护卫,这里面确实充斥着一股子收编的味道。 可谁知魏斗焕摆手道: “不是收编。” “不是收编?那老板此举......” 众人皆是不明所以。 魏斗焕当即给他们解释道: “收编那是军队干的事儿,兄弟我虽是金吾卫将军,但你们又不在金吾卫上班,怎么能称之为收编?” “再说了,我邀请你们给我当护卫,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护卫。” 如果只是普通意义上的护卫,那直接让薛从如给自己派几个衙役不就行了? 何必要让刘麻子这帮匪贼来充当呢? 众人一听,都觉得有理。 刘麻子旋即继续问道: “那老板的意思是......” 魏斗焕眼角含笑,神色忽的狡黠,轻声道: “诸位兄弟也知道我是个做生意的。” “既然是做生意,那就免不了要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而这种事,我又不好亲自出面,所以就需要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在那晚暴打郑孝明之前,魏斗焕原本是想着让刘麻子等人给自己看家护院的。 可后来去了一趟吴国公府,他改主意了。 “噢噢噢!” “原来是这这样!” 刘麻子虽说缺心眼儿,但这理解能力着实不差,立马就明白了魏斗焕说的是什么。 “老板乃是金吾卫将军,商场上的许多活儿自然是不方便亲自出面的。” 只不过他的理解,略显偏差。 魏斗焕闻声当即给他纠正道: “不止如此。” “诸位虽说干的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但手上未曾沾血,还算干净。” “日后我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你们还是按照你们以前的套路,该绑的绑,该恐吓的恐吓,只要不弄出人命,一切都好说。” “另外,我诸多生意,也需要诸位兄弟护卫。” 前面那一条是以防万一,后面这一条才是真正目的。 毕竟在这个年头,像他这种身价几百万两的富豪,生意上没几个护卫哪行?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魏斗焕满脸笑意的望着众人道。 “每个月十两白银,只当护卫,这么好的买卖上哪儿找去?” “我愿意!” “我也愿意!” 一时间,众人纷纷响应,没有一个例外。 刘麻子更是首当其冲的道: “以后老板就是我们的老板了,只要老板一句话,兄弟们绝不含糊!” 为表忠心,他甚至还要带着众人给魏斗焕磕一个。 吓得魏斗焕连忙将他扶住: “都是兄弟,这是做啥?” “我看他们那些大户人家的护卫不都是这样的吗?” 刘麻子诧异道。 魏斗焕立时给他解释道: “我魏斗焕跟别人不一样,他们那些老板老爷,那是用卖身契收买的奴仆。” “而诸位兄弟只是拿钱给我办事的兄弟,不存在什么主仆关系,都是兄弟!” 众人听到这话,对魏斗焕的好感再度飞也似的上升。 “老板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以后定要以命相报!” “是啊,这年头还能遇到这么好的老板,三生有幸啊!” “老板在上,兄弟怎么都要给你磕一个!” 说着,众人也不管魏斗焕接不接受,硬是整齐划一的给魏斗焕磕了一个。 这场面,简直比桃园结义还要热血。 魏斗焕一个劲儿的摆手,但却没有再去阻止,只颇为不好意思的道: “这怎么能行......这不是折煞我了嘛......哎呀你看,这事儿闹的......” “都起来吧,以后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我能给兄弟办的,一定办!” 如何当好一个老板的第二招:画饼大法。 众人闻声,那眼神中的敬佩与信任,霎时间满溢。 接着,魏斗焕便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去改头换面一番,而后集体到味精坊报道。 第431章 又是一个发家致富的路子 魏斗焕之所以收买刘麻子等人给自己充当护卫,并非真的要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他这么做,很大程度上乃是因为,万一日后遇到了见不得人的事,他也好让刘麻子代为处理。 所谓未雨绸缪,不外如是。 城中春风楼的分店相继开门营业,而他味精左方的加盟商,也相继投入了生产,他和温香蕊的生意可谓蒸蒸日上。 按照目前的收益,每个月净赚二十万两绝对不成问题。 但还是那个问题,只要有人肯钻研,味精配方肯定是保不住的。 毕竟人独立钻研了出来,你总不可能说这是老子的专利吧? 他魏斗焕还没有小日子那么不要脸。 而且在这年头,哪有什么专利不专利的,大家赚钱,各凭本事。 于是当务之急,是找到一样能够平替味精,甚至超越味精收益的生意。 这很难,因为他要忙的事很多。 毕竟他家里还有二百五十万两银子摆着,没地方放。 这日,他去钱庄存钱,原本想着先存在钱庄,先想想接下来要干什么再决定如何使用。 可谁知当他去了万兴钱庄才发现,这年头的钱庄居然没有利息,反而还要收取一定的手续费才能办理存取手续。 “这特么不是明着抢钱嘛?” 魏斗焕看着人来人往的钱庄门口发出了灵魂考问。 “魏将军,这怎么能叫抢钱呢?” “你想啊,咱们钱庄的运作模式是,你在长安这儿把钱存进来,等你到了其他地方,你能从我们当地分号里把现银取出去,这不是很方便的一件事嘛?” “而我们钱庄要把这儿的银子运往其他地方,运费要算吧?人工费要算吧?万一再遇到点麻烦,打发小鬼儿的钱要给吧?俗话说大鬼好办,小鬼难缠,没点银子如何能打发得了?” “如此下来,这笔开销可不是小数目啊,咱们收点手续费岂非合情合理?” 还别说,钱庄万书愚掌柜的这么一解释,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年头的钱庄,赚的就是这点手续费。 如果连这点手续费都赚不到的话,那谁来开这个钱庄? 于是魏斗焕敏锐的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年头的钱庄根本不会搞投资啊。 这不是一件发家致富的生意? 嗯? 银行? 魏斗焕眼前一亮,顿时狂喜。 “回见了您嘞。” 他想到了一个人。 这件事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来办,只怕银行刚开门没两天就能被人给打劫了。 毕竟但凡涉及钱这个玩意儿,谁都不是吃素的。 所以这件事还必须得让裴行远出面。 裴行远在长安,地位虽然比不上吴国公府的郑元白,但裴行远与皇帝的关系,不用多说。 有着这层关系在,如果他肯入局,这笔买卖指定是稳赚不赔! 不过在去裴行远的大将军府之前,魏斗焕先去了一趟顾家。 “魏将军?今日怎得这么早啊?” 从庭院路过的顾毓秀见得魏斗焕早早的便来了,美眸中不由闪过一抹甜甜的笑意。 “怎么,大小姐不喜欢我早来?” 魏斗焕靠近了些,低声调侃道。 闻声,顾毓秀一张秀脸上霎时涌上了一抹红晕。 “将军这话也忒无礼了些......不过......” “不过我很喜欢......” 话到后半句,已是细若蚊声。 见得其娇羞的模样,魏斗焕当时就一种将其拥入怀中好好怜惜的冲动想法。 只是想法归想法,冲动迟早带来惩罚。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见得魏斗焕眼神荡漾,顾毓秀当即垂下脑袋,含羞问道。 闻声,魏斗焕立时回过神来。 “哦,一日未见,大小姐似乎又比昨日更加明媚动人,在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还望大小姐不要见怪。” 若论调侃打趣,魏斗焕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如此一言,那个女孩子会不高兴? 只是顾毓秀与别的女孩子有些不同的是,当她听到这话,她虽然也很高兴,可她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魏将军不会对每个女孩子都是这般吧?” 她的眼睛像是闪烁的星辰,盯着魏斗焕看时,隐隐约约给人一种会说话的感觉,既像是质问,又像是期盼。 魏斗焕闻声忙摆手,“义正言辞”的道: “在下岂是这等登徒浪子?” “大小姐天生丽质,唯有大小姐这般绝世美人才会让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哎呀我擦,这话说的,差点我自己都信了。 幸亏哥们儿长了一张巧嘴,要不然这人生得失去多少美女? 妹妹别怕,哥们儿虽是骗你的,但哥们儿也绝对是诚心诚意的。 “嘻嘻......” 果然,顾毓秀闻声当即掩嘴笑了起来,原本端庄清雅的脸庞上顿时显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魏将军真会说话,只盼公子日后日日都说与我听才好......” 她在心中暗道。 接着,她偷看了魏斗焕一眼,而后红着脸跑开了。 看着她动人的背影,魏斗焕的嘴角也是掀起一抹弧度。 妹妹等着吧,等哥哥搞好了事业,定要把你搂在怀里好生疼惜。 一想到日后能跟顾毓秀这等大美人夜夜笙歌,他一时心潮澎湃。 直到顾清渊派人来请,他这才回过神来。 “贤侄要见我?” 来到正厅,顾清渊已经等了一阵了。 可他并未生气,反而很有兴致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自从魏斗焕解决了绝食的周玉郎,与周世怀一家确定了友好关系以后,顾清渊对魏斗焕的称呼就从之前的魏将军,变成了如今的贤侄。 用他对顾毓秀的话来说:是个能人,多拉拢拉拢,没准以后用得着。 “有件事,小侄想跟伯父商议一番。” “是蹴鞠之事嘛?” 顾清渊下意识的追问道。 魏斗焕急忙摇头道: “那倒不是,如今顾府蹴鞠已成气候,再练上几个月,足以横扫整个长安,自然不是。” “是关于钱庄的事。” 魏斗焕面带微笑的看着顾清渊道。 “关于京城万兴钱庄,伯父知道多少?” 之前因为崔家之事,万书愚倒是上门拜访过他,可那是深夜之中,摆明了送银子解决事情,根本谈不上合作。 而他若要在京城开办钱庄,那就势必与万兴钱庄唱对台戏,所以对于万兴钱庄之事,他自然要打听一番。 原本他是想去崔家打听的,可因为林维申之事,让他对崔家产生了怀疑。 最近既然与顾家走得近,那自然是从顾清渊这里打听了。 顾清渊好歹也是太常寺寺卿,在长安待了几十年,多少当知道点吧? 第432章 他活不长了 夏夜之中,虫鸣之声异常清晰。 五道黑影划破夜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魏斗焕宅院外。 因为魏斗焕还没换更大的宅院,所以目前住的仍是两进院落的宅子。 黑影好似早已勘探过地形,熟门熟路的摸了进去,直奔魏斗焕用来摆放银两的厢房而去。 而就在几人打开房门的瞬间,数把火把同时亮起。 “你们想干啥?” 刘麻子率领着一众兄弟就站在院子里,好整以暇的看着台阶上的五个蒙面人。 两百多万两银子放在这里,魏斗焕自然不可能毫无顾虑,故而刘麻子等人乃是魏斗焕一早安排好来看守的。 领头之人没想到自己刚刚来到这里就暴露,顿时一个眼神,几人转身要跑。 “站住了!” 刘麻子这些日子跟随着魏斗焕,一直都只是干的些打杂跑腿的事儿,虽然轻松,但也乏味。 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刺激的事,哪能让这些人轻易走脱? 于是招呼着兄弟一拥而上。 因为院子的大门已经被堵死,几个蒙面人只得翻墙准备从后面逃离。 可谁知几人刚刚翻墙出去,便看到七八个大汗正手持火把围过来。 眼见无路可逃,几人顿时面露凶色,从身后拔出明晃晃的武器,朝着那几个大汗就冲了上去。 这七八个大汗不是别人,正是毛大郎等人。 他们本就住在后院,忽的听到前面动静,所以起来查看,没想到遇到了这般凶狠的蟊贼,霎时间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火把给扔了出去。 情急间,几人慌忙大喊,从院子里抄起用来编制凉席的竹竿就与蒙面人交上了手。 奈何他们不过都是普通民夫,如何能是这些练家子的对手? 毛大郎一个不小心,大腿上立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就在这时,刘麻子带着一众兄弟急急赶来。 刘麻子虽说有点却心眼,但手上的本事却不差,不然也不能常年混迹于的洛阳城外劫道。 有了他们的加入,院内呈现出一边倒的形势。 悦心被这打斗的声音惊醒,急忙叫醒了一旁的魏斗焕,魏斗焕猛然一惊,飞也似的穿上了衣裳。 “留活口!” 来到后院,借着灯火看清楚了院内形势,魏斗焕急忙道。 其实不用他说,刘麻子也不会下死手,本来他们这帮兄弟就不干杀人的活儿。 只是他们不下死手,反而给了这几个蒙面人机会。 最终只抓到一个活口。 “别追了。” 魏斗焕叫住了正要追出去的刘麻子,让他们赶紧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 随后让没收拾的护卫将那人带到了正厅之中。 撤下那人面罩后,魏斗焕等人才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十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留着一下巴的络腮胡,粗犷的脸上满是不忿,来到正厅硬着脖子,死活不肯跪下。 悦心刚穿好衣裳来到正厅,见得这情形,急忙问到发生了什么。 魏斗焕与她说了后,让她不要担心,先去休息。 然而她却是死活不肯去,只要求留在正厅。 魏斗焕也不好多说什么,当即转头看向那中年汉子。 “说吧,你的老板是谁。” 此言一出,几个护卫兄弟和悦心都是一怔。 这不就是普通的贼吗?怎么还有老板? 魏斗焕笑了笑,淡淡道: “长安城中多少年没出现蟊贼打家劫舍的事情了?” “便是像麻子兄弟这般高手,都只在城外活动,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家伙,若无人指使,他们敢在城内放肆?” 听到这话的几个护卫兄弟顿时恍然。 长安城内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治安这一块儿确实没得说。 毕竟如今的长安城的治安都由他魏斗焕负责,而魏斗焕的名字,如今长安城中还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哪个蟊贼敢在城内放肆惊动他魏斗焕啊? 再加上之前因为郑孝圣被刺杀一事,魏斗焕还特地加派了人手巡查。 所以城内治安乃是魏斗焕最为注重的,光是城防营就有五百来人。 有这么多人巡逻戍守,谁敢在城内放肆? 即便是当初郑家为了金戎国主的匕首而派人夜袭魏府,那也只是一个刺客,单独行动。 然而今晚居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大一拨人!、 而且看样子还对魏府十分熟悉。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是,这拨人必定受人指使! “还挺硬。” 中年汉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好似打定横竖都是一死的主意。 见状,刘麻子当即再度拔出刀来。 “小子,给你个机会,你猜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刀硬?” 他以为恐吓就能起到效果。 可谁知这中年汉子直接置若罔闻。 “你以为我是官府中人,所以就不敢滥用私刑,甚至杀了你?” 魏斗焕直接一语点破道。 闻声,中年汉子这才有了点反应,转过头看着魏斗焕,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屑。 “堂堂金吾卫将军私立公堂,滥用私刑,传出去,恐怕魏将军的仕途就此不保吧?” “我可听说魏将军乃是陛下钦点,牵扯到陛下,将军难道不该三思而行吗?” 这人对魏斗焕的信息十分了解,轻易就道出了魏斗焕的来历。 看得出来,他们一直在关注着魏斗焕,只是选择了今晚下手。 “行行行,既然硬的不吃,那咱们就给你上点软的。” 他原本以为魏斗焕要继续给他来硬的,可谁知魏斗焕直接一个就坡下驴,脸色瞬间缓和起来。 “都是出来赚钱的兄弟,你给你的老板打工,多少钱一个月?” “无论他给你开多少钱一个月,我魏斗焕都给你双倍!” “只要你肯说出他是谁。” 魏斗焕笑着道。 中年汉子闻声,一声冷笑,对魏斗焕的这番收买不置可否。 见状,魏斗焕当即越发的来了兴趣。 “既然这样,那我就只能把你给放了。” 随后他摊手道。 此言一出,悦心和刘麻子都是一怔。 “放了?” 悦心惊诧道。 “就这么放了?” “那要不然呢?当真私立公堂,滥用私刑?我马上就要兼任都察院御史,犯不着落下这么个罪名吧?” 魏斗焕颇为无可奈何的挠头道。 一旁的刘麻子眼珠子一转,忙道: “老板,我把他带出城去,慢慢拷打,他总会说的。” 他以为把这人带出城去审问就不算滥用私刑了。 魏斗焕直接白了他一眼。 “要不说你缺心眼呢,这跟在这里审他有什么区别?” 接着,他看着中年汉子冷笑道: “放了吧,反正他也活不长了。”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偌大的正厅内,烛火摇曳,一时安静无比,只有厅外院中的虫鸣仍在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第433章 将活路全都堵死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正厅内顿时一片诧异。 “什么叫反正他也活不长了?” “他有病?” 悦心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那中年汉子一番,像是真的在确定他是不是有什么不治之症。 这一幕让魏斗焕不由扶额苦笑。 不是,心儿妹妹,你这么天真的吗? 而站在正厅中央被双手绑缚的中年汉子也是一脸的茫然。 他看着魏斗焕,低沉着嗓音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懂魏斗焕为何要放了自己,又为何说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闻声,魏斗焕耸肩道: “你本来就是干的杀人越货的买卖,成天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说你命不久矣,那不是很正常?” “嗯?” 众人皆是不明所以。 见状,魏斗焕也不再解释,只让刘麻子给他松绑。 “不是老板,真的放他走?” 刘麻子懵逼了都,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别说他,就连悦心和中年汉子自己都没搞懂魏斗焕这到底玩的哪一出。 “当然是真的,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 魏斗焕一阵摆手示意,给他松绑,让他走。 刘麻子挠了挠后脑勺,实在想不通魏斗焕此举用意,只得上前给中年汉子松了绑。 可谁知已经自由的中年汉子并未第一时间离开,反而皱着眉头死死盯着魏斗焕。 “怎么?” “不想走?”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问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 中年汉子像是被人拿捏住了脖子,语气虽依旧强硬,但脸上态度已经缓和了许多。 他对刚才魏斗焕说他命不久矣那句话耿耿于怀。 闻声,魏斗焕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道: “你真想知道?” 中年汉子当即点了点头。 其他几人也都一脸好奇的看着魏斗焕。 只见魏斗焕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而后端起茶盏,顺手还示意让中年汉子也坐下。 中年汉子哪里见过这样的苦主,一时间很是无措。 “让你坐你就坐,怕什么?” 接着,魏斗焕望着他道。 “你叫什么名?” “你问这个作甚?” 中年汉子不耐烦的道。 “你不是说我命不久矣吗?” “我只想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别的,你一个字也休想知道!” 他的态度忽的又强硬了起来。 这让一旁的刘麻子当即不爽道。 “你他娘的全身上下就嘴最硬是吧?” “信不信......” “唉,他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咱们好歹给人家一个机会,别这么苛刻。” 魏斗焕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出言恐吓。 毕竟他刚才已经试过了,恐吓威胁并没有什么卵用。 刘麻子闻声,只得退到一旁。 魏斗焕见状这才继续道。 “你想知道你自己为什么命不久矣,说白了还不是想活着?” “既然想活,那你总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这样日后我也好给你烧点纸钱,祭奠你一下不是?” 魏斗焕似乎已经算准了中年汉子什么时候会死,自信满满的模样一时间让中年汉子更加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 “我......我叫伍善!” “你到底想怎么样?” 伍善心里跟蚂蚁在爬似的,粗犷的脸上满是惶恐。 可谁知魏斗焕冷笑了一声后道: “你这人好不要脸,你来我家盗窃,被我当场抓住,你还反过来问我想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正如你刚才所言,我既不能打你,又不能杀你,我拿你根本你没办法啊,我只能放了你。” “看在你命不久矣的份上,我给你一句忠告,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一点的出身,别再给人当枪用,落得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地步。” 听到这话的伍善瞬间绷不住了,直接站起身来。 可下一刻,一把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只见他怒很交加的看着魏斗焕,牙齿咬得“嘣嘣”响,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走吧。” 魏斗焕还是这句话。 可伍善哪里迈得动脚步。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我特么不过是出来顺手个牵羊,不至于把命丢在这里吧?” 他慌了。 “那可不一定。” 魏斗焕脸色平静,语气平缓的道: “你看啊。” “你的确是什么也没说,我把你放了。” “可是你那些刚刚逃走的同伴,亲眼看见你被我们抓住,他们可不知道你什么也没说,即便你为自己辩解,你猜他们会不会信?如果他们不信,你猜他们会不会怀疑你是我的卧底,就是你通风报信,导致他们今晚功亏一篑?” 话到这里,魏斗焕微微一顿,继续道。 “再来,你的老板,得知你被擒获,肯定以为你已经死了,至少也应该被我关进大牢。” “但你不仅没死,反而活蹦乱跳的回去了,你觉得他会不会怀疑你?” “而一旦他起了疑心,你说是你的辩解可靠,还是死人的嘴更可靠?” 是了,魏斗焕之所以放他离开,不外乎就是这么两个原因。 既然他不肯说,那就是让他的幕后主使自己露出马脚。 “把你放了以后,我会派人跟着你,你走到哪就跟到哪。” “当然,你可以很聪明的选择不去跟你的同伴汇合,甚至逃出长安,逃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隐姓埋名过下半辈子。” “但我不会让你这么轻轻松松的活着,我会让跟踪你的人把消息传出去,告诉你的那些同伴。” “然后当你的老板和你的同伴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就能守株待兔啦。” “所以你无论如何也是活不了的,我说你命不久矣,有什么错吗?” 魏斗焕一脸正经的说着,完全像个没事人一般。 但诸如悦心,刘麻子等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狠!” “太狠了!” 这是完全将伍善的活路全都堵死了啊! 而听这话的伍善,却是满脸的惊骇与恐慌,浓密的长眉不断挤动,一双漆黑的眼睛只盯着魏斗焕怔怔出神。 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入室盗窃而已,居然真的已经落得小命不保的地步。 不过他还想挣扎一下。 “你在吓唬我。” “那你大可试试走出这扇大门。” 魏斗焕摆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这一下,伍善原本就紧绷的神经终于绷不住了,全身肌肉瞬间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 “怎么可能会这样?” 他颤颤巍巍,难以置信的道。 第434章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当魏斗焕把伍善的所有活路全都堵死以后。 伍善便只剩下一条路,跟魏斗焕合作。 “现在,除了我能让你活命,无论是你的同伴,还是你幕后的老板,亦或者是你自己,都已经做不到这一点。” “怎么样?现在还软硬不吃吗?” 魏斗焕端坐在正厅,手里捧着一盏清茶。 跟我斗? 老子看过的勾心斗角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在我面前装英雄好汉,你是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啊。 魏斗焕的脸上满是淡淡笑意。 悦心见得这一幕,一时有些诧异,她不理解魏斗焕何时变得如此狠辣。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高兴。 因为她知道,要在这长安城中立足,就必须如此狠辣! 长安城中的那些豺狼虎豹可不会心慈手软! 以前魏斗焕总是在外重伤,让她好一阵担心忧虑,可此刻见得魏斗焕已然这般心狠手辣,她心中担忧也就完全消散了。 唯有一旁的刘麻子感到一阵恐惧。 “以后可千万不能跟老板耍心眼......” “这么狠的招式,谁接得住啊......”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心眼可以跟魏斗焕耍,只是他单纯以为自己有。 伍善听到魏斗焕所言,面如死灰。 沉默良久后,他最终选择了与魏斗焕合作。 “我想活着......” “我可以保证你活的好好的。” 魏斗焕没有任何犹豫,毕竟想让伍善活命,他的办法不要太多。 见状,伍善这才道出幕后主使。 “洛阳陈家陈至源。” 果然。 跟魏斗焕预料的一般无二。 如果说还有谁敢在如此治安的长安城中请人干偷鸡摸狗的事。 除了外来的陈至源,还能有谁? “他为什么要让你来偷盗我的银子?” 魏斗焕随即问道。 “他没说,他只说无论我们从你库房里偷走多少银子,都由我们几人平分。” “而且只要成功,他就能让我们每人获得一艘商船,日后只要在海上,你就不会找到我们......” 不得不说,陈至源还挺有想法的。 只是想法归想法,实际行动却是差了点意思。 闻声,魏斗焕笑着道: “银子和船,只怕你是要不成了。” “不过你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日后就跟着刘哥一起给我当暗桩吧。” 话音落下,魏斗焕朝刘麻子使了个眼色,刘麻子当即会意,带着伍善下去了。 这时,悦心忙上前问道: “公子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魏斗焕一脸懵逼。 只见悦心十分诧异地看着魏斗焕问道: “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吗?” “他陈家虽是洛阳的大户,但来了我们长安,也忒的放肆了些。” “竟敢干出这等事,岂能不给他点教训?” 让魏斗焕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烁要教训陈至源,悦心居然先开口了。 而且听她的语气,似乎比魏斗焕更对陈至源深恶痛绝。 “啊?” 魏斗焕眉尖一抖。 “你没这么想过?” 悦心十分纳闷的看着魏斗焕,这不像魏斗焕的风格啊。 谁知魏斗焕道: “即便给了他教训,他也不会长记性。” 最初在顾家蹴鞠比赛,魏斗焕可谓是将其摁在地上摩擦。 可谁知这家伙不但不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 如今还干出这种事。 “所以小打小闹根本解决不问题。” “要么不出手,要么出手就是王炸。” 话音落下,魏斗焕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凌厉。 ...... 翌日,魏斗焕来到金吾卫属衙,尚未进门,蔡明等人便迎了出来。 进到正厅坐下后,蔡明立刻将最近打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洛阳陈家的家主,陈广胜,与陛下乃是连襟,先皇在世时,便垄断了我大乾的盐务,这些年靠着盐税,与朝廷始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据传当初陛下亲征沙国,户部不是不给钱么?陛下虽拿掉了当时的户部尚书林楠生,但也还是无法凑足军费。” “这笔钱,据说也是陈家给的。” 依靠蔡明自己,显然是无法打听到这些秘辛的。 所以得到这些消息,千牛卫的功劳显而易见,魏斗焕知道,并未深究。 “陈至源呢?” 魏斗焕继续问道。 只听蔡明道: “洛阳传来的消息,此次陈至源前来长安,除了处理在长安的盐务外,便是与顾家大小姐提亲,但上次因为将军与陈至源蹴鞠比赛一事,陈至源似乎已经不打算向顾家提亲。” “而是打算向宋家提亲。” 宋家? 广平宋家? 听到这两个字,魏斗焕第一时间想到了宋昊以及宋明铮的广平宋家。 可谁知蔡明却摇头道: “不是广平宋家,而是漓泉宋家。” “如今在京城的漓泉宋家中,以宋康夫为首,宋康夫原本是陇西最大的绸缎商,但因为当年阳鲜关之战时,漓泉宋家并未向陛下捐赠军饷,故而大战结束后,漓泉宋家在陇西的生意便一落千丈。” “此后,宋康夫为表对朝廷的忠心,举家迁至京城,距今已有二十年之久。” 听到这里,魏斗焕忽的皱眉问道: “宋家既已如此破落,陈至源为何还要向宋家提亲?” 关于宋家之事,魏斗焕其实也有些了解,毕竟当初在查宋明铮的时候,就查过漓泉宋家。 宋康夫身为陇西的绸缎商,尽管生意一落千丈,但仍旧属于富商,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即便如此,此时的宋家如何能够与洛阳陈家相提并论? 陈至源即便娶不到顾毓秀,也不至于向宋家提亲不是? “这个倒是不知。” “不过据说,宋康夫的嫡女宋倩兮乃是陈至源的心头好,陈至源原本就是打算娶宋倩兮的,奈何陈家一直想让陈至源娶顾家大小姐,故而此番前来长安,先去的顾家。” 蔡明这几日一直在暗中打探消息,加上有千牛卫帮忙,自是事半功倍。 听罢,魏斗焕当即点头道: “这小子昨晚派人去我家偷盗,我能让他这么舒舒服服的娶了宋家小姐?” 对于陈至源这条外地来的长虫,魏斗焕可不会惯着。 既然来了长安,那就得守他魏斗焕的规矩。 昨晚之事,伍善乃是人证,这件事暂且不说,便是宋家之事,魏斗焕也不会让陈至源顺利的对偿所望。 “将军的意思是?” 赵振立时问道。 只见魏斗焕面露思索之色,想了想道: “这样,你们找个机会,在街上偶遇一下陈至源。” “事情嘛,随便什么事都可以,只要能偶遇一下,后面的事便是咱们说了算了。” 几人听到这话,顿时纷纷点头,心领神会的模样,简直不要太默契。 第435章 你放开手脚去做 翌日,魏斗焕尚未出门,便听到府中仆人前来禀报,说是董少卿请见。 一直忙着味精之事的魏斗焕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董少卿,陡然听得他前来,一时不由有些诧异。 来到正厅,董少卿已端起了茶盏,见得魏斗焕此刻方起,当即打趣笑道: “好些日子没见,魏将军越发空闲了啊。” “这都日上三竿了,魏将军竟还没洗漱穿衣,看来当真是打算游手好闲,一条路走到底了。” 之前因为赵家被驱逐离京之事,魏斗焕深知此事之后,京城之中不能再起波澜,故而去踢了一场蹴鞠,又去顾家任蹴鞠教头,为的便是将自己从京城复杂的朝争权斗中抽离出来。 最后效果也不错,经过他的不懈努力,朝中上下的文武百官,似乎都以为他当真游手好闲起来,京城之中也没再出现什么幺蛾子。 “我哪能跟你这军马司的司务大人比啊,您每天多忙啊?” “我就一金吾卫的将军,虽说要去都察院任御史吧,可你看,这诏书还没下来,我总不能现在就去都察院吧。” 魏斗焕坐下来后,当即端起茶盏,漱了漱口。 太子让他去都察院任御史,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太子想借他的手,来挡住林维申翻案的路。 然而提及此事,董少卿却一脸正色的道: “当年林楠生一案,疑点重重,你以为当时就没有人提出过异议?” “可最终结果如何?被贬的被贬,被杀的被杀,梁北兴当初若不是躲起来,只怕早已人头落地。” “杨家让你去都察院,显然是想让你混个文职,日后好在朝中进一步高升,你金吾卫将军的武职,若无战功,已升无可升。” 金吾卫将军这个武职,想要继续往上升,只有立下战功,而且还不能小,还得是很大的战功才行。 然而魏斗焕如今身在京城,根本毫无机会立下战功。 在杨焕之看来,魏斗焕如今已经是升无可升,故而这才向太子举荐,让魏斗焕前去都察院任御史,打算让魏斗焕从文官这条路继续往上升。 这是杨焕之的想法。 当然,以杨焕之刑部尚书在朝廷内的地位,扶持魏斗焕在文官集团内步步高升,再加上有皇帝的护持,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魏斗焕只要去了都察院,便一定会与当年林家之事扯上关系。 而林家之事又是皇帝的忌讳。 太子同意魏斗焕去都察院,其实也是想利用魏斗焕,来试探皇帝的底线。 魏斗焕当真能这么做么? 一旦魏斗焕这么做了,只怕事情是今天做的,官职就是明天撤的。 董少卿如何不知这潭水的深浅? “大将军已经上疏陛下,请陛下下旨,让你不要去都察院。” “你不是在与洛阳的陈至源玩过家家么?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去做,你先把陈至源的事情解决了,不论是过家家也好,当真也罢,其他事暂且搁置一边。” “洛阳陈家虽说比不上京城里的秦家,但怎么说也是巨富,你可要好生应对。” 董少卿一番话说完,这才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这几日魏斗焕在城中与陈至源的事,早已传开,董少卿与裴行远自然是知晓的。 不过从他们不闻不问的态度,魏斗焕便不难看出这不是什么大事,即便当初皇帝亲征沙国的军饷,乃是陈家资助的。 用裴行远对董少卿说过的话的来说:陛下用陈家的钱,那是看得起陈家,陈家若是因此蹬鼻子上脸,那就是找死! 换言之,洛阳陈家并没有那么重要,魏斗焕想怎么对付陈至源便能怎么对付,无需有后顾之忧。 “另外,你的味精坊......” 董少卿话到此处,忽的一顿,而后诧异问道: “那玩意儿当真是你弄出来的?” 他显然有些不相信,毕竟魏斗焕以前只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买卖。 而今居然干起了这等生意,而且大赚特赚,这哪像魏斗焕的风格啊。 “说那话,不是我弄出来的,难道是你弄出来的?” 魏斗焕闻声,当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见状,他忙问道: “帮春风楼出主意开分店,也是你的主意?” 春风楼最近在京城内各处选址开分店,事情也早已传开,董少卿一直在关注魏斗焕,自然知道此事。 听到这话,魏斗焕心神一转,略显诧异道: “你的意思是,温家不会同意?” 下一刻,只见董少卿点点头道: “你用味精横扫京城的酒楼客栈,温家百花楼的生意自然一落千丈,但温家尚有自知之明,你连郑孝明都敢打,还逼着吴国公给了你手工费,现在他们若是明目张胆的对你动手,下场只会比郑孝明更惨。” “故而他们只能拉上秦家,动用秦家的力量来对付你。” 又是秦家。 这已经是董少卿今日第二次提到秦家了。 “在商场之上,秦家的影响力远比郑家更大,秦家若当真出手,你的生意只怕没那么容易做下去。” “星河清水最近已经在打探秦家的消息,你最好与他们沟通一下。” 在魏斗焕不知道的时候,裴行远已经在暗中帮助魏斗焕打探秦家的消息。 只不过这些事尚未有结果,裴行远自是不会随便乱说。 更为关键的是,秦家在京城根深蒂固几十年,早已是枝繁叶茂,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裴行远自然也不好贸然出手。 魏斗焕想把味精生意做大,只怕没这么简单。 随着董少卿的话音落下,魏斗焕也不由开始思考起来。 这几日他一直在忙着味精和春风楼代理分店的事,没怎么注意京城内的动静,秦家之事更是一概不知,倘若当真如董少卿所言,温家与秦家联手,那他还真得好好盘算一下才行。 ”他们不动,那就逼着他们动起来。” 好一阵后,魏斗焕这才眉眼坚定的道。 闻声,董少卿先是一怔,而后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当此时刻,魏斗焕在京城内的地位已经无需多言,秦家因为赵家之事,多半已经对魏斗焕产生了忌惮,意欲除之而后快,故而此刻魏斗焕向秦家示好肯定是无用的。 再者说,魏斗焕也不是随便低头的人。 既然无法低头,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生意肯定是继续做的,钱肯定也是要继续赚的,与其等着温家与秦家暗中使绊子,莫不如逼着他们动手,这样魏斗焕至少还能掌握主动。 “此事我会与大将军商议,你且放开手脚去做。” 董少卿言罢,起身便离开了。 第436章 请将军帮我退婚 其实无论是魏斗焕的生意,还是与陈至源的争斗,对于魏斗焕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事。 主要原因还是他是皇帝的人。 只要有这层身份在,无论魏斗焕在京城做什么,其他人想要对付他,就必须要三思。 董少卿也是担心魏斗焕最近一段时间太过“游手好闲”,以至于忘记了正事,故而今日特地来提醒。 京城诸事尚未完毕,魏斗焕赚钱归赚钱,空闲归空闲,正事儿可不能忘了。 来到属衙,尚未进去,蔡明便笑嘻嘻的迎了上来,一脸坏笑的看着魏斗焕道: “将军厉害啊,回京城不到一年,先是庄家小姐,后是杨家小姐,然后再是春风楼的温老板,顾家大小姐,现在连宋家大小姐都主动前来。” “将军教教我,我想学,很想学!” 闻声,魏斗焕不由心神一怔道: “几个意思?学什么?” 下一刻,蔡明立时没好气道: “将军这就没意思了,又不是什么绝技,传授一下怎么了呢?” “都是兄弟,将军不会自己妻妾成群,便忘了兄弟们还是独人一个吧?” 此言说得极为不满,十分不符合蔡明一贯以来对魏斗焕的敬仰。 如此,魏斗焕更是不解,只皱眉道: “你他娘的说啥呢?什么就忘记兄弟了?” “老子跟你们那是过命的交情,我又能忘了你们?” 当初宋明铮案时,魏斗焕与赵振,马成,蔡明等人可是在宋府差点全军覆没的。 要说京城之中,谁跟魏斗焕的情谊最重,那自然是他们了。 故而魏斗焕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处处为他们着想,具体体现便是,每个月的金吾卫补贴,便属他们几人最多。 听到这话的蔡明当即摆手道: “不是那个忘了,属下的意思是,将军这招桃花的招式,可否传授给哥几个,也好让哥几个也风流一回啊。” 搞了半天,蔡明说的居然是这样。 魏斗焕听罢一时不由头上直冒黑线,心道:我特么传授给你,你也要学得会才行啊。 再说了,那桃花是我招来的嘛? 那不是人主动送上门的来的? 这叫什么? 这叫魅力! “魅力这种东西,你小子一辈子也别想有。” “我看算了吧,让你家给你说个媒,兴许还有救。” “你刚刚说什么?宋家大小姐?” 魏斗焕忽的想起刚才蔡明所言,一时不由皱眉。 只听蔡明道: “人宋家大小姐来了好一阵了,一直在等你。” “宋倩兮?” 闻声,魏斗焕下意识的问道。 下一刻,只见蔡明直翻白眼道: “装,还装!” 他以为魏斗焕知道宋倩兮会来,也知道宋倩兮为什么来。 可事实上,魏斗焕压根儿一点儿都不知道。 见状,他也不再继续废话,直接走入了属衙正堂。 而就在他进入正堂后,一抹嫣红瞬间映入他的眼帘。 只见正堂右首的椅子上,此刻正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身着一袭淡雅的粉色罗裙,裙摆在过堂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姑娘面容娇美,眉如新月,眼眸清澈透亮,鼻梁高挺,唇瓣嫣红,见得魏斗焕进来后,当即起身一福,笑颜如花,实叫人心醉。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端庄高贵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尽显落落大方,双手纤细柔嫩,扣在小腹之上,更添几分优雅。 饶是魏斗焕,一时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民女宋倩兮,见过将军大人。” 她的声音不但清脆,而且灵动,好似清水石上流,泛着无限活力与朝气。 照啊! 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这气质,这举止,没个十年八年的能培养得出来? “宋姑娘?” 眼见宋倩兮点头称是,魏斗焕这才笑意满面的问道: “未知宋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前几日才听蔡明提及,洛阳陈家的陈至源此番前来京城,为的便是迎娶宋倩兮,没想到今日她便找上了自己。 一时间,魏斗焕心中不由泛起涟漪,心道这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点? 还得是京城,还得是帝都,妹妹一抓一大把! “实不相瞒,民女今日前来,乃是有件事,想请将军出手相助。” 宋倩兮嘴上说着,脸上不见丝毫胆怯,从容淡定的气质霎时间更是显露无疑。 闻声,魏斗焕忙问道: “请我帮忙?” 下一刻,只听宋倩兮道: “我听顾家妹妹说,洛阳陈公子前往陈家提亲,便是将军在蹴鞠场上帮顾家妹妹赢了比赛,让陈公子不得不放弃与顾家妹妹的婚约。” “故而,我想请将军帮我也拒绝陈公子。” 原来,竟然是这样。 饶是魏斗焕听到这话,一时也不由心花怒放,忙道: “早说啊妹妹,这种事我魏斗焕最是喜闻乐见,陈至源对吧?你也不想嫁给他?” 宋倩兮点点头道: “我与陈公子仅有几面之缘,素无交往,我并不喜欢他,他也不过是喜我貌美,于我本身而言,不知我人,更不知我心,既不相知,何谈敢情,若无感情便成婚,相夫教子便是空谈。” 让魏斗焕没想到的是,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地方,他居然听到了这样的一番话。 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宋倩兮与杨清婉好似两朵出类拔萃的花朵,在争奇斗艳的花圃之中,尽显各自不同的韵味。 即便魏斗焕有些心理准备,此刻也不由因她的一番话而感到惊讶。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这还说什么呢? 帮妹妹退婚这种事,他魏斗焕最是拿手! “只要将军能帮民女拒绝了陈公子,一切全凭将军做主。” 宋倩兮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与顾毓秀不一样,故而并未邀请魏斗焕再为自己也踢一场蹴鞠,而是将选择权交给了魏斗焕,让魏斗焕选一个最妥当的方式来办这件事。 闻声,魏斗焕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你也知道,顾家小姐请我帮忙,那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当然。” 不待魏斗焕说完,宋倩兮便出言道: “钱不是问题,只要将军能帮民女完成此事。” 漓泉宋家虽说不如当年,可比起魏斗焕的家产,自是只多不少。 而宋倩兮作为宋家的嫡长女,自是比顾毓秀更有钱。 “好!” 闻声,魏斗焕当即拍手道: “如此甚好,那这件事就给我,包在我身上。” “待得事成之后,姑娘看着给便成。” 尽管钱不是问题,可魏斗焕还没到跟妹妹狮子大开口的地步,当即决定赶走了陈至源以后再说钱的事。 宋倩兮听罢,当即起身再度朝着魏斗焕福了福: “如此,民女便先行谢过将军了。” 第437章 断然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在答应宋倩兮后,魏斗焕当即与宋倩兮商议了一番,按照之前帮助顾毓秀的套路,魏斗焕先成为了宋家的蹴鞠教头。 如此,便能方便进出宋家。 宋康夫与宋夫人自是不敢拒绝,毕竟以而今魏斗焕在京城的身份地位,能够担任宋家的蹴鞠教头,完全是他们的福分。 过了几日,魏斗焕从顾府教授蹴鞠后便直奔宋家而去。 因帮顾毓秀赶走了陈至源,顾毓秀近来对他可谓格外亲切,一口一个魏大哥的叫着。 然而顾夫人却对魏斗焕很是不满意,几次三番的让顾毓秀赶紧把魏斗焕辞了。 顾毓秀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岂能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那指定是不同意的。 为此,她还郑重其事的告诉了顾夫人:要想把魏斗焕赶走,除非我死! 由此可见她对魏斗焕的信赖。 魏斗焕并不知晓这些,他只是想着尽快完成在顾家的蹴鞠任务。 至于顾毓秀这个甜妹,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可他没想到的是,今日当他来到宋家门口,看守大门的奴仆竟死活不让他进去。 “不是,我是蹴鞠教头!” “不让我进门?” 魏斗焕一时无语。 门口的奴仆满脸苦涩道: “魏将军,我们知道你是教头,但老爷和夫人有命令,就是不让您进去,小的们那也是没办法啊,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 谁能想到一向管不住宋倩兮的宋康夫和宋夫人,这回居然硬气了。 这倒是让魏斗焕颇有些意外。 “陈至源来了?” 魏斗焕朝里面看了一眼,而后低声问道。 几个奴仆急急点头,但却一句话也没说。 魏斗焕见状立时会意:看来是陈至源给宋康夫压力了。 这个压力怪! 魏斗焕一想到见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宋倩兮,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他来干什么?” 魏斗焕继续问道。 其中一个平日跟随魏斗焕踢蹴鞠的奴仆走上前来,在魏斗焕耳边低声道。 “陈少爷今日带了两大箱银子来,说什么也要跟咱们小姐订亲!” “小姐死活不同意,老爷和夫人已经把她给关起来了。” “看样子,小姐这回指定是要嫁给陈少爷了。” 原来,陈至源已经来过宋家一回,告知了宋康夫他想迎娶宋倩兮,宋康夫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给宋倩兮下了死命令,让宋倩兮无论如何也要嫁给陈至源。 宋倩兮不答应,这才找到了魏斗焕,请求魏斗焕出手相助。 而陈至源返回洛阳后,此番前来宋家提亲,可谓做足了准备。 陈至源知道宋家现如今缺银子,所以直接带着两大箱银子前来,可谓诚意满满。 宋康夫和宋夫人哪里舍得这么多银子,于是一咬牙一狠心,直接答应了此事。 可怜宋倩兮为自己的自由又是找顾毓秀打听,又是请魏斗焕当蹴鞠教头的,最终仍是没能逃得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下场。 “我魏斗焕实名反对这门亲事!” 一思及此,魏斗焕哪里还忍得住,直接大喊道。 “别别别!魏将军!” 几个奴仆吓死了都,急忙上前阻挠。 可魏斗焕却不管不顾的喊了起来。 “街坊邻居们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呢,宋家卖女儿咯!” “一个女儿卖五十万两银子,真是一笔好买卖呢!” 这一下,原本就对宋家之事有些了解的街坊邻居纷纷围了过来。 “嗨呀?宋家还真把女儿嫁到洛阳去了?” “不会吧,陈至源在洛阳什么名声,宋老爷不知道?” “哎呀要我说啊,大户人家的破事咱们就别多嘴了。” 大家指指点点,话口不一,议论纷纷。 魏斗焕见状,当即趁热打铁喊道: “这世上居然还有强买强卖的生意,亘古未见,亘古未见呐!” 眼见宋倩兮要掉入火坑,身为一个正直且善良的男儿郎,魏斗焕岂能袖手旁观? 这件事儿额他不但要管,而且还要一管到底! 经过他在宋府门口这么扯着嗓子一吆喝,四下街坊邻居都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原本正在正厅商议婚事的宋康夫和陈至源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忙喊来下人询问。 一听是魏斗焕在“闹事”,陈至源这肚子里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伯父,让他进来!” “我倒要看看他今日能耍什么花样!” 他嘴上这么说着,但其实心里想的是:今日必要一雪前耻! 那日在蹴鞠场上被魏斗焕血虐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那是他此生迄今为止最不愿回首的屈辱往事。 这个仇,他非报不可! 宋康夫与宋夫人自然不想因为嫁女儿这件事,搞得自己家的这点事儿人尽皆知。 于是连忙让人将魏斗焕放了进来。 魏斗焕刚一进入正厅,陈至源立马就站了起来,眼带凶色,死死的盯着魏斗焕。 “你在京城也算有点名声,没听说过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与宋家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评头论足?” “你算什么东西?” 陈至源憋着一口恶气,说话时自然夹枪带棒,好不厉害。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 “你想激怒我?” 随后被魏斗焕一眼洞穿。 “你想激怒我,与你动手,然后你再以我多管闲事之名,告到京兆府衙门,届时你有宋老爷与宋夫人看在这两箱总共五十万两的银子的份上,为你说话,我自然就成了罪魁祸首,对吧?” 陈至源的算计不可谓不精。 只是这在魏斗焕眼里,属实有点你打我,我告诉你妈妈的味道。 过家家呢搁这儿? 魏斗焕轻描淡写的一番话,顿时让原本就怒气横生的陈至源立时破防。 “你!” “你血口喷人!” 被人戳破算计后的尴尬就在脸上写着,尽管他很努力的用怒火掩饰,可怎么也无法全然覆盖。 毕竟他抽动的嘴角似乎并不受他控制。 “魏斗焕,我家只是请你当蹴鞠教头而已,你咋非要多管闲事呢?” “是啊是啊,这是我家的家事!” 宋康夫和宋夫人齐齐出声,一致排外。 两人自然听说过魏斗焕上次在蹴鞠场上碾压大胜陈至源的事,原本就对魏斗焕很是不满,可宋倩兮非要请魏斗焕当蹴鞠教头,他们也没辙。 可没想到今日魏斗焕竟正大光明的管起了他们家的家事。 如何不让他们感到破防? “哦?家事?”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而宋小姐给了我财路,那便是我的衣食父母。” “既是衣食父母,那她的事,便是我魏某人的事!” 魏斗焕义正言辞。 人给了钱的! 我自然要为她说话办事! 我魏斗焕诚信为本,又能不要信誉? 宋康夫和宋夫人听到这话,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么说,我家请你来当教头,还有错了?” “行行行,我们就不该请你来当蹴鞠教头,你现在可以走了,行吧?” 两人急急出言,千方百计的想要赶走魏斗焕。 第438章 总价八十万两 眼见宋康夫与宋夫人齐齐出声想要赶走自己,魏斗焕当即一声冷笑道: “说什么浑话呢?” “我魏某人说好了为宋小姐当一年的蹴鞠教头,那就是一年的教头!少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 “我拿了宋小姐的钱,就要为宋小姐站好每一班岗!” “这是我们打工人的骨气!” 魏斗焕的眼睛里闪烁着人性的光芒。 一时间,他的身影光辉伟岸,好似顶天立地的巨人般,令人不敢直视。 试问天底下哪里还有他这般的蹴鞠教头? 哪里还有他这般为了老板的婚事正义凛然的打工人? 没有! 唯独他魏某人。 “你他娘的还来劲了。” “老子给宋家的聘礼就五十万两,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指手画脚?” 陈至源忍不住了,破口大骂,期间还不忘鄙视魏斗焕打工人,穷逼的身份。 这话要是放在几百年以后,陈至源估计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但现在可是大乾时代,只要给聘礼,只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就算是皇帝来了,只怕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父母之命大于天。 之事陈至源不知道的是,魏斗焕早已不是什么穷光蛋。 “是啊是啊,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你拿得出五十万两银子吗?你就在这儿指手画脚?” 这时,一个站在宋康夫身后的年轻人忽的开口嘲讽道。 魏斗焕目光转动,看向那人。 “你就是宋育平?” 宋倩兮曾在闲谈中与魏斗焕提及过,她有一个刚刚满十六岁的弟弟,正在国子监读书。 那日五国公府的管家去国子监招聘蹴鞠队员,她和顾毓秀之所以也在国子监,就是去看望宋育平的。 “怎么着?” “我就是宋家嫡长子,宋育平!” 宋育平双手叉腰,好一番炫耀模样。 宋家的经济每况愈下,体会最深的估计就是他这个嫡长子。 以前他在国子监那也是能和吴国公府大公子,温家,谢家几家公子谈天说地的存在。 可随着他们家的收入来源越来越少,他这身份也随之不断下降,如今在国子监,他几乎挤不进豪门子弟的圈子里了。 为此,此番陈至源前来提亲,他可谓举双手赞同。 毕竟有了陈家的聘礼,他又能过上以往富足的生活了。 “你还真是装杯啊!”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随随便便就是五十万两,你从小到大用的钱,有一分一厘是你自己赚来的?” “好大一个男人了,还在家里啃自己父母的养老钱,你也好意思开口说话?也好意思舔着个脸站在这里装杯?” “我要是你,能下作到拿姐姐去卖钱,我直接一头撞死得了,我还有脸活着?” 怼人? 他魏斗焕是专业的。 敢在他面前装杯,那不是纯纯的找死么? 果然,他一番话说完,宋育平顿时被气得满脸通红,一双略显阴翳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死死的盯着魏斗焕。 他自小锦衣玉食,哪里遭受过如此待遇? “你!” “你多管闲事,狗拿耗子!” 情急之下,他甚至已经语无伦次了。 “哟哟哟,还有脸开口说话呢?我看你这书也是白读了,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可怜你姐姐还想着你的前途,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老老实实当个废物得了。” 魏斗焕冷笑一声,脸上尽是戏虐之色。 敢在他魏斗焕面前装杯,找死! 被他这一番痛骂之后,原本还信心十足的宋育平立时偃旗息鼓,满脸的不知所措,眼睛里尽是怒火却又不得发泄,涨得一张脸通红。 “你!” “魏斗焕!你欺人太甚!” 宋康夫忽的喝道。 毕竟是他亲儿子,被魏斗焕如此一顿臭骂,不心疼才怪。 可魏斗焕却不以为然,只看了他一眼,而后淡淡道。 “呵呵,你们卖女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欺人太甚?” “区区五十万两银子就能让你们不顾宋小姐自己的意愿,直接卖给陈家?” “他陈至源在洛阳什么名声,用不着我多说吧?” “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们却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宋小姐自己的感受啊,有你们这样的父母,难怪宋小姐以往郁郁寡欢,不得笑颜。” 魏斗焕一开口,那便像是水龙头一样。 收不住,根本收不住。 宋康夫与宋夫人听到这话,顿时气急败坏的道: “再怎么样,这也是我家的家事!” “轮不到你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随后,宋康夫还不忘嘲讽魏斗焕道: “你要真有本事,你给老夫五十万两银子啊!” 此言一出,一旁的陈至源立时嘴角上翘。 “对啊,你他娘这么能说会道,怎么不见你拿出银子来接济宋老爷一家?还舔着脸赚人家的钱?你不知道宋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这种钱你也好意思赚?” “穷疯了吧?” 陈至源接过话头,一阵输出,嘴角嘲讽愈发张扬。 只是这话落在魏斗焕耳中,却立时变成了另外一种解释。 “嗯?看我赚宋家的钱,而你却只能给宋家送钱,急眼了?” “就这?” “你不是堂堂洛阳陈家的大公子?就这点出息?只知道给人送钱?赚钱的本事一点儿不会?” 毕竟两人自上次蹴鞠比赛时就已经撕破了脸,魏斗焕也不惯着,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而陈至源听到这话,顿时感觉自己祖坟被人刨了。 毕竟他是盐商出身,说他不会赚钱,那岂不是跟说他不是陈家人一样? 不是,吵架归吵架,怎么还带改人族谱的? “废话少说!” 就在这时,宋康夫忽的一声厉喝: “魏将军,老夫不想再与你争辩。” “你拿得出八十万两银子来,倩兮的婚事我们由她做主,你若拿不出,那便请立刻离开!” 忽的想到魏斗焕毕竟是金吾卫将军,宋康夫担心日后遭魏斗焕报复,当即开出了条件,希望魏斗焕能够知难而退。 “说到底,这始终是我宋家的家事,你魏斗焕混得再好,本事再大,也没有上来就横插一脚的道理。” “如何?” 宋康夫冷静下来以后,这一番话倒说得有模有样,既给了魏斗焕面子,又把条件抬得十分高难度。 听到这话,陈至源顿时一阵冷笑。 “宋伯父,您瞧他那穷酸模样,他像是能拿得出八十万两银子的人吗?” 魏斗焕从来不注重自己的衣装打扮,所以至今仍是穿的和普通百姓没什么差别。 以貌取人自来便是他陈公子的强项,如今见得魏斗焕这身打扮,那自是好一番嘲讽讥笑。 “别说八十万两了,便是八十两,只怕他也要扣扣砖缝才能扣得出来吧?” “跟这种穷光蛋讨论这种问题,掉价啊伯父。” 第439章 他真能拿得出来? 洛阳陈家虽说不上富可敌国,但也是一方巨富。 八十万两在他陈至源的眼中屁都不算,可在魏斗焕这类人眼中,无疑是一笔巨款。 只是,魏斗焕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个问题。 “刚才不是还说五十万两聘礼吗?” “怎么一眨眼就变成八十万了?” “你们宋家都是这么赚钱的?” 魏斗焕下意识的道。 谁知陈至源闻声顿时大笑道: “穷逼就是穷逼,你懂个鸡毛啊?” “三十万两只是订婚礼,后续五十万两才是正式聘礼!” 原来陈至源今日前来,只是为了订婚。 而简单的订婚礼,就已经高达三十万两。 后续的正式聘礼更是高达五十万两。 巨富的婚礼,真是不敢想象。 闻声,魏斗焕立时面露思索之色。 钱,他有。 即便没有,他也可以赚。 可要让他在短时间内拿出八十万两银子,只为了换宋倩兮自由。 说实话,这买卖怎么看都觉得亏本。 于是他想了想,正儿八经的问道: “如果我拿得出八十万两银子,我是不是也可以迎娶宋小姐?” “就你这穷酸样儿,你能拿的出来?别在这里吹牛了,赶紧滚回去好好守着你家那张床吧。” 这时,半晌未曾说话的宋育平忽的出言讥讽道。 这话不可谓不恶毒,毕竟他是个读书人,而读书人最应该注重的便是礼节。 而宋育平这一番话,不仅没个读书人的样,反而还骂了全天下的读书人。 一时间,宋康夫脸色急变,抬手便给他一巴掌。 “我让你读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宋育平也知自己失言,捂着脸急忙躲到了宋夫人身后,一脸不甘心的看着魏斗焕。 宋康夫见状,转过头来深吸一口气道: “只要你能拿得出八十万两银子给我宋家,倩兮爱嫁谁嫁谁。” 这话,自然是变相的同意了魏斗焕刚才的问题。 可谨慎如此魏斗焕,岂能上了他的当? 于是他摇头道: “你得亲口答应。” 陈至源不耐烦道: “说你装,你还真喘上了。” “不是,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算把你剁了按熊掌的价格卖出去,只怕也凑不起这么多钱吧?装什么呢?” 他笃定魏斗焕绝对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 然而魏斗焕却只看着宋康夫。 宋康夫见他一再坚持,索性直言道: “是。” “只要你拿得出八十万两银子当聘礼,倩兮可以嫁给你。” “怎么样?满意了吧?” 为了让魏斗焕知难而退,他可谓费尽了心思。 虽说有点卖女儿的嫌疑。 可为了整个宋家,此刻他也管不了这些了。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魏斗焕听罢,立时嘴角上翘,掀起一抹弧度。 “就等你这句话呢。” 八十万两娶个媳妇贵不? 贵。 这事儿放在任何一个普通百姓,别说普通百姓,即便是有些家产的地主豪绅身上,那也是贵。 可若是能娶到宋倩兮这样的媳妇。 魏斗焕觉得稳赚不赔。 为什么? 因为漓泉宋家是长安仅次于常德吉的海商! 他们家有三十条船! 这也是洛阳陈家为何要来与宋家结亲的关键原因。 陈家身为盐商,陆路运输海盐损耗太大一直都是他们最为头疼之事。 而朝廷的船舶司他们根本高攀不起,所以这才选中了宋家,希望能够与宋家结亲,利用宋家的三十条船,打通长安至大乾各地的商船运输。 这可以为陈家每年至少剩下上百万的运输损耗费。 所以即便宋家张口便是八十万两聘礼,陈家也点头答应。 魏斗焕岂能不知这里面的关键? 不就是八十万两聘礼么? “你......” 宋康夫看着魏斗焕一脸镇定自若的模样,顿时心惊不已。 他似乎真的拿的出来?! 这怎么可能?! 陈至源也被魏斗焕这模样吓到了,但他仍旧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如今这世道还真是变了,什么猫啊狗啊都敢上台面说话了。” “八十万两白银说拿就拿?” “好,本公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拿不拿得出来!” 宋康夫亲口答应的魏斗焕,他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继续嘲讽魏斗焕装杯。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魏斗焕这回不但回应,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魏斗焕只盯着宋康夫道: “在此之前,我想先见见宋小姐,这没问题吧?” “不行。” 宋康夫一口回绝道。 “在你没拿出银子来之前,你不能跟倩兮见面!” “谁知道你们私底下会打什么注意,老夫行走江湖猎鹰半生,临老临老可不想被鹰抓瞎了眼睛。” 原来他是担心魏斗焕会带着宋倩兮私奔。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当即无语。 于是他转过头朝着自己身边的贴身护卫道: “回家取十万两银子来。” 被魏斗焕收为护卫的刘麻子几兄弟闻声点头,一溜烟的跑了回去。 不多时,几人抬着一口的箱子便回来了。 “嗯?” 看得几人抬箱子时那满脸的粗汉,陈至源脸色顿时大变。 而一旁的宋康夫与宋夫人也是大感吃惊,两人相视一眼,面面相觑。 他不是只是蹴鞠教头吗? 怎么能有这么多银子? 原来,宋康夫与宋夫人,还有陈至源这几日都在忙着两家的婚事,并未注意到城中告示。 毕竟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 可谁知当魏斗焕真正拿出十万两银子摆在他们面前时,几人皆是愣在了原地。 那箱子里白花花的银子可不是假的。 真金白银就这样放在他们面前,他们如何能够视而不见? “这下,我总能见一见宋小姐了吧?” 魏斗焕下了聘礼,没道理连宋倩兮人都见不到对吧? 宋康夫与宋夫人对视一眼,皆是哑口无言,只得沉默着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的陈至源顿时急了。 “伯父伯母......” “陈公子,他也下了聘礼,按道理,总该让他和倩兮见上一面的。” 不待他把话说完,宋康夫立时出言打断道。 “不过在他拿出剩余的七十万两聘礼之前,倩兮与你的婚事还是排在前头的。” 话音落下,宋康夫一抬手,示意魏斗焕自己去后院与宋倩兮见面。 陈至源的脸色顿时比吃了狗屎还难看,满眼皆是恼羞成怒之色,恨不能将魏斗焕碎尸万段一般。 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此刻他也只能祈祷魏斗焕拿不出剩余的七十万两银子了。 魏斗焕不再理他们,他熟门熟路的径直来到后院,见到了一直被锁在院内的宋倩兮。 此刻的宋倩兮已经哭成了泪人。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居然真的会拿自己跟陈家做交易。 第440章 为了自由 见过宋倩兮后,魏斗焕回到正厅,当即要与宋康夫签合同。 这世上没有什么承诺是一万年不变的,除非签合同。 只有白纸黑字的约定,才能让承诺变得更有说服力。 宋康夫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做生意做了几十年,最终居然要在嫁女儿这件事上跟别人签合约,那叫一个无语。 但奈何魏斗焕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能怎么办呢? 签! 于是双方就魏斗焕下聘礼,迎娶宋倩兮这件事郑重其事的签订了合约。 合约上明确表示:魏斗焕只要能在十天之内拿出剩余的七十万两聘礼给宋家,宋倩兮就能自由选择嫁给谁。 合约一式两份,魏斗焕拿着自己那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当他回到家中时,悦心与杨清婉都已听闻此事,刚才那些回家取银子的护卫告诉她们的。 杨清婉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反而十分赞同魏斗焕的见义勇为。 因为在她眼中,宋倩兮的遭遇和她当初何其的相似? 她便差点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害了。 若非魏斗焕出现,只怕她的命运与眼下的宋倩兮并无任何分别。 如今见得宋倩兮也遭此境遇,一时不由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魏大哥,答应我,一定要将宋小姐救离水火!” 她的眼神坚定。 魏斗焕欣慰的点点头道: “我已经跟宋康夫签了合约,此事我无论如何也要一管到底。” 随即,他转头看向悦心,好似寻求她的意见。 “本来以为暴富,没想到最终只是个包袱。” 悦心对此觉得有些可惜。 “七十万两银子啊,这宋小姐是金子做的吗?” “公子好不容易攒下这点钱,如今全都要赔进去,日后咋办?” 悦心毕竟比杨清婉更加顾家,毕竟悦心管着偌大的一个魏府。 看待眼下这个问题,她显得更加实际。 魏斗焕靠着卖味精配方的使用权,好不容易才攒了三百万两银子。 如今要拿出八十万两宋家,那日后魏斗焕在官场若是遇到什么事,从哪儿去拿银子办事? “公子,你这相当于拿自己的前途命运去拯救一个非亲非故的豪门小姐,值得吗?” 悦心朝他发出了灵魂拷问。 可没想到的是,魏斗焕想也不想的就点头道。 “值得。” 闻声,悦心蹙眉道: “公子喜欢她?” 一旁的杨清婉也好奇的看着他。 两人都以为魏斗焕是出于自己喜欢宋倩兮,所以才倾家荡产也要让其自由。 但魏斗焕不是。 魏斗焕的目光从两人眼睛上扫过,意味深长。 而后他转过头,看向远方的天空道: “喜欢她并不是我要娶她的真正原因。” “让她自有,才是我要娶她的真正原因。” 正如当初他许诺要娶杨清婉是一个道理。 并非他觉得杨清婉长得漂亮,像极了圆圆,所以就要娶她。 而是杨清婉渴望自由,渴望去探索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其中的差别,别人或许无法体会,但魏斗焕却是体会深刻。 “这两者什么区别?” 悦心不解问道。 “喜欢一个人,并非一定要跟她在一起。” “而她若能自由快乐,便是不与我在一起,那又如何?” “如何没有区别?” 魏斗焕转过头,用温热的眼神看着悦心道: “妹妹,我们最终都是为自己而活,不是吗?” 悦心闻声,一时沉默。 她很清楚魏斗焕说的是什么。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谁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宋倩兮不过是想嫁给魏斗焕而已,她有什么错? 而魏斗焕愿意娶她,愿意付出八十万两银子的代价,又有什么不可以? “好。” “我支持你的决定。” 片刻后,悦心也坚定的点头道。 “人生能有你们,夫复何求。” 魏斗焕看着两人,欣慰不已。 ...... 当魏斗焕拿着七十万两白银出现在宋家时。 宋康夫和宋夫人惊呆了都。 两人目瞪口呆的盯着地上整整齐齐的几个大箱子,每个箱子里面都装着白花花的十多万两白银。 再加上之前魏斗焕已经给了的十万两白银,八十万两聘礼已经全数到齐。 “这......” 宋康夫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斗焕,一时语塞。 魏斗焕环顾四周,没有见到陈至源,当即问道: “陈家少爷呢?” “怎么?他今日不来了?” 闻声,宋康夫还以为魏斗焕又要找陈至源的麻烦,急忙摆手。 “陈公子已经好几日没有露面了......” 魏斗焕当然知道陈至源为何不敢露面,只是没必要告诉宋家。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 “既然如此,能否放宋小姐出来了?” “当然!” “老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是出尔反尔之辈?” 钱到手,一切都好说。 况且眼下魏斗焕还很有可能成为自己家未来的女婿,以魏斗焕目前的吸金能力,那不得好生供着? “上茶!” 上一次来,魏斗焕差点没进得来门。 这一次,宋康夫直接将自己珍藏许久的好茶给拿了出来。 “魏将军年轻有为,实在令人羡慕,早知道魏将军有如此能力,老夫岂能让公子屈身只做个蹴鞠教头,来日还请将军多多指教,为我宋家延续香火。” 宋倩兮人都还没看到,宋康夫便已经想到延续香火的事了。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微微一怔,心道这老头儿变脸还真快。 这时,宋倩兮重得自由,来到正厅后见得地上的银子,以及宋康夫恭敬“侍奉”魏斗焕的情形,顿时也是惊诧万分。 “魏将军......” “诶,你叫将军就生分了,他以后便是你的未婚夫了,咋能这么生分呢?” “叫哥,叫魏哥哥。” 宋夫人那叫一个眼疾手快,不待宋倩兮把话说完,她恨不能原地就给魏斗焕与宋倩兮办婚礼。 “你们成婚以后啊,多生几个大胖小子。” “这样咱们宋家才有未来啊。” 宋康夫也是一步到位,当着宋倩兮的面就把成亲这事儿给办完了。 听到这话的宋倩兮顿时神色一怔: “爹,娘!” “哎呀,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你喜欢魏将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既然你们俩情投意合,早晚都是要成亲的,都是一家人,有啥可害羞的。” 宋夫人那一个欢喜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家从一开始就相中的是魏斗焕呢。 只是魏斗焕对两人的推波助澜丝毫不为所动。 他只温情脉脉的看向宋倩兮,轻声问道: “你想好了吗?” 宋倩兮听得声音抬起头来,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她的心里好似暖阳普照,一时温暖柔怡。 她知道,魏斗焕是这世上唯一尊重她的意见的人。 而对于这样的人,她不想有任何隐瞒欺骗。 “魏大哥,我还想再玩几年。” 第441章 你在教我做事? 面对魏斗焕给予的足够尊重。 面对魏斗焕倾家荡产给她维护的自由。 面对魏斗焕如救世主一般拯救她于水火。 宋倩兮再一次遵从了她内心。 “什么?” “你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叫再玩几年?” “你今年都十七岁了,还不嫁人还想再玩?” 宋夫人当时就绷不住了,直接出言训斥道。 一旁的宋康夫则是直接转过头去,看都不敢看。 太恶劣了! 这性质太恶劣了! 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还想再玩几年这种话都讲出来了! “都是你惯的!” “你看看都给惯成什么样了!” 宋夫人见他不说话,当即如泼妇般原地开骂。 “说什么女孩子多读点书,知书达理的好找婆家!” “现在好了,书读的,人都不想嫁了!” 宋夫人一直反对宋倩兮去国子监读书,奈何宋康夫不予干预,导致宋倩兮早早的就在国子监学的满腹经纶。 所以她的想法自来与旁人不同。 宋康夫被夫人骂得抬不起头来,只得甚为尴尬的看向魏斗焕。 “魏将军......倩兮多半是因为不想嫁给陈公子,所以这几日心性有变,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胡言乱语呢。” “要不您再等等?” 他那低三下四,卑躬屈膝的模样,毫无半点长安大户的风范。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下,宋倩兮便立时摇头道: “我不是心性有变。” “也并非只是不想嫁给陈公子。” “而是......” 话到此处,她转过头,一双眼眸中尽是星星点点的祈求。 “魏大哥,世界那么大,我想多看看。” 在书里她曾见过大千世界,万里河山。 可在现实中,她却连长安城都未曾离开过一步。 她的世界,就是整个长安城。 为此,她拼命的想要争取自由,不惜花费重金请魏斗焕来当蹴鞠教头,阻止自己嫁给陈至源。 如今,她终于就差最后一步了。 而这最后一步,就掌握在魏斗焕的手中。 宋康夫与宋夫人皆是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也只得朝魏斗焕投去期盼的目光。 这时,魏斗焕作起了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话音落下,魏斗焕笑着看向宋倩兮。 “别人或许不懂,但我岂能不懂小姐?” “放心吧,我说过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包括我自己。” 对于自由的领悟,魏斗焕看着宋倩兮,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红颜知己。 在这年代里,能够有这番领悟的,屈指可数。 刚好宋倩兮就是其中一个,他如何舍得逼她做不喜欢的事? “魏大哥......” “我......” 听得魏斗焕温暖如阳光的话语,宋倩兮一时感动非常,泪眼婆娑,情不自禁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终于,终于有人能够理解自己,体谅自己。 而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上天待我不薄啊!” 她由衷的感激道。 魏斗焕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 “放心去享受自由去飞吧,我会一直在地上牵着线,无论多高的天空,多猛烈的狂风,我都会紧紧我把线攥在手里,一刻也不放松。” 魏斗焕知道,宋倩兮想要的不过是自由,而在这个年代,自由无疑是让人付出最大代价的东西。 ...... 长安城北至洛阳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疾驰而过,烟尘漫天。 “少爷,咱们就这么走了?还没去看盐矿呢。” 跟随陈至源的小厮看着眼前心事重重的少爷,不由出言提醒道。 他们此番前来长安最主要的目的,一是与宋家结亲,二是勘查盐矿。 与宋家结亲这事儿算是黄了,可盐矿还是得去看看不是? 不然那里面的工头整日的中饱私囊,岂不是让主家亏大发了? 可谁知陈至源闻声喝斥道: “你在教我做事?” “少爷......就算那晚的事情有可能败露,咱们也不用这么着急忙慌的逃跑吧?” “他魏斗焕就算知道是咱们派的人去盗取他的银子那又怎么样?” “难不成他还敢对公子您动手?” 小厮颇为不满的道。 陈至源瞪了他一眼,继续喝道: “你懂个屁!” “那王八蛋已经是金吾卫将军了,肯定与裴行远交好,而裴行远是什么人?他与当今陛下的关系非同一般!” “我会怕他魏斗焕?我怕的是这件事儿若被裴行远知晓,会传到洛阳去!” 他在长安做的事儿,自然不能让远在洛阳的爹娘知晓。 毕竟此番来长安,他爹可是给他下了死命令的,只要他惹是生非,日后别说继承盐矿,只怕他是连个粗盐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魏斗焕算什么东西?也能让老子畏惧?” 他不屑一顾的道。 一旁的小厮闻声急忙点头: “是是是,少爷怎么能怕一个穷当兵的呢。” “不过少爷,盐矿的事始终是大事,咱们临走时,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要是让老爷知道咱们没去......小的只怕要被扒一层皮啊。” 言罢,小厮脸上满是惶恐不安之色。 长安有着大乾最大的盐矿,也是陈家在长安维系与朝廷关系重要支柱产业。 为此,陈家当事人这才让亲儿子陈至源前来视察。 可谁知陈至源竟去都没去。 “慌什么?” “回去以后你只管照我教你的说,万事有爷顶着。” 言罢,陈至源再度扭头看向马车外。 此番南下未能与宋家结亲,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坏事。 他本来也不想娶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当老婆。 只是被魏斗焕接二连三的打压嘲讽,在长安,他可谓脸面丢尽。 更重要的是,自己让人去盗窃还被生擒了一个。 这件事儿一旦闹大,那自己这陈家大公子的身份就可难说了。 “停!” 想到这里,他猛的叫住车夫。 “怎么了少爷?” 小厮一头装在马车墙壁上,疼得“哇哇”大叫。 陈至源长眉紧皱,盯着外面的好一阵,这才意味深长的道。 “回长安。” “什么?” “又要回去?” 小厮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不是折腾人吗?就算我们不累,马儿也该累......” “好的少爷!” 小厮哪里还敢多嘴,急急忙调转车头,朝着长安疾驰而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掉头返回长安之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两匹快马,也返回了长安。 第442章 这是长安,这是整个大乾! 在搞定了宋家之事后,魏斗焕又让悦心在城内接连看了好几个宅子,选来选去,最终选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宅子。 此间宅院前后一共六进,外加两个花园,一片水潭,水潭里的活水是从城外枣儿山上引下来的,潭水又通过城中地下水道,连接城外的渭水。 光是这个水潭,便是长安城中的一道奇景。 如此,买这个宅子又花了数十万白银,再加上重新装修,新建房屋景致,里里外外,杂七杂八,百万白银就搭了进去。 待得乔迁新居,魏斗焕打开账簿一看,自己刚幸幸苦苦赚的三百万两白银,已去三分之二。 赚钱,又成了他的当务之急。 而随着春风楼分店,以及味精作坊的相继展开,魏斗焕与温香蕊的每月收入其实正在以极快速度的猛增。 三月后,第一次春风楼品牌大会在春风楼总店举行。 魏斗焕作为春风楼品牌的高级合伙人当然也参与了该次会议。 “目下长安城中共有春风楼分店四家,除开城西夫子庙路老板那一家是新开的以外,其他三家都已营业三月。” “每月的营业额在八到十万两白银之间,除开成本,净利润已经来到六万两左右。” “但根据我们的走访调研,目前城中的四家分店已经饱和,如果再多开分店,势必造成......” 这边魏斗焕正在作着会议报告,门外却忽的响起一阵吵杂的喊叫声。 “我们要见温老板!” “我们要见魏将军!” “快让我们进去!” 十几个老板挤在会议室门口大呼小叫,搞得在门外的小二一阵头疼。 劝不动,赶不走,这帮人就跟狗屁膏药一样,粘上了。 说什么也要见魏斗焕与温香蕊。 温香蕊朝魏斗焕投来询问的目光,魏斗焕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当即点了点头。 于是,这些个没能加盟春风楼的老板立时涌了进来。 “你们来作甚?” 已经加盟的吕老板和路老板见得这些人,当即拉下了脸。 这帮人很明显就是眼红春风楼的收益。 “之前让你们加盟的时候,你们不是嫌给温老板和魏将军打工,不乐意吗?” “现在又争着吵着要来加盟了是吧?” 吕相谦刚刚尝到甜头,哪肯让这帮人分了去,当即一阵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吕相谦,你他娘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生而为人,咋就你这么自私呢?就可着自己一个人赚钱是吧?” “连口汤不让我们喝?” 这些之前不愿意加盟春风楼,不愿受“嗟来之食”的老板们,此时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瞅着吕相谦就是一顿质问。 吕相谦尚未出言,一旁的路童却不惯着他们,闻声起身道: “呵呵。” “当初让你们加盟的时候,可没见你们说过这话。” “当时你们不是很硬气么?说什么不受嗟来之食,一股子傲然正气,凛然大义。”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哟哟哟,骨气呢?” 这个路童在众多老板中,最是得理不饶人,逮着机会哪肯轻易的放过他们,一顿猛烈输出,直让这些老板老脸通红,但又无法反驳,只得不理他,径直看向温香蕊与魏斗焕。 毕竟要加盟春风楼,始终还是得温香蕊和魏斗焕说了算。 “诸位老板,可是来谈加盟的?” 温香蕊此刻也是坐得住了。 之前她还担心这些人不加盟,她春风楼的连锁店计划就要泡汤。 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是是是温老板。” “之前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误会了将老板和魏将军的好意。” “今日来,我们都商量好了,只要两位老板开口,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每个月收他们营业额的十分之一,他们不答应。 现在无论魏斗焕与温香蕊开什么条件,他们都答应。 “这人呐,就是贱。” “有这觉悟,早干嘛去了?” 魏斗焕在一旁连连摇头。 随后,温香蕊看向他,让他拿主意。 毕竟魏斗焕才是这个计划的总设计师。 于是这帮老板当即将目光转向了魏斗焕,目光里满是期待与渴求,卑躬屈膝,低头哈腰的模样,要多卑微就有多卑微,再不见当初半分傲骨。 “魏将军,你刚才才说了,咱们长安城的酒楼已经饱和,如果再加分店,只怕各个分店的生意都会收到影响吧。” 路童因为脾气不好的原因,向来没什么朋友,这也就导致他赚钱的机会不多。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自是不想轻易让人分去。 温香蕊闻声轻轻点头,毕竟分店太多,她这个总店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 眼下四家分店显然已经足够,无需再要加盟商。 “诸位老板若是诚心诚意,我魏斗焕也不介意再给诸位一个机会。” 可魏斗焕却并未听从路童的意见。 这让温香蕊一时怔色,急忙出言道: “魏将军......” 只是她话音刚出口,魏斗焕便摆手打断了她。 一旁的路童急道: “这怎么能行?” “让他们赚钱,比让老子亏钱都让我难受!” “我不答应!” 闻声,那些前来请求加盟的老板们当时就怒了。 “路童你个王八蛋,会不会说话?” “就你这自私模样,活该你个王八蛋一辈子单身!” “就是就是,媳妇都讨不到,赚那么钱干啥使啊你!” 这一下可戳中路童的软肋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子承父业也曾风光过一段日子,但因为倔驴脾气不被人所喜,所以三十来岁还没讨到媳妇。 这一点,一直为人们所诟病。 但碍于他路家祖上的口碑,大家平日里也就是在私底下嘲笑一下。 如今被拿到台面上来,顿时让路童有点下不来台。 “我淦你......” 他正要爆国粹,魏斗焕直接一个眼神就让他闭上了嘴。 “路老板,这事儿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是了,决断权在谁手里? 搞清楚点行不行? 怎么一说话就炸毛呢? 多大年纪了都,还这么不知轻重。 路童闻声,只得生生将一口恶气咽了回去。 不过他还是愤然不已的道: “不管怎么说,让他们稀释咱们的利润,这事儿没人能同意。” 其他三位已经加盟的老板急急点头称是。 这时,温香蕊看向魏斗焕道: “要不这事儿再想想?” 谁知魏斗焕笑道: “看来我还是高看了你们。” “这......” 众人皆是怔色,不明所以。 只见魏斗焕拿出一副大乾地图,用桌子上的筷子指着上面的一个小点道。 “这里是长安。” 而后他绕着大乾边境画了一个大圈,接着道: “这是整个大乾。” 言罢,他转头看向众人,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你们眼里只有长安这个巴掌大小的地方吗?” “我们的目标是走向全国!” 第443章 走向全国 长安城的春风楼分店已经饱和了,其他城市呢? 难道说只有在长安开的分店,才是分店? 其他城市开的分店就不是分店了? 魏斗焕原本以为这些老板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可没想到这帮人为这点蝇头小利也能吵起来。 总归是时代的局限性,交通不发达,这些个老板即便敢想,只怕也不敢去做。 交通不够便利的情况下,无论是食材运输还是其他,都只能靠陆路,而陆路的损耗有多大,懂得都懂。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每个月净利润两六万两很多吗?” “这也能争个面红耳赤?” “我们的目标是,走向全国啊!” 魏斗焕想了想,这才道出他的伟大蓝图。 听到这话的众人,无论是已经加盟的路童,吕相谦,还是没有加盟的老板,亦或者是温香蕊本人,都狠狠的震惊了。 他们盯着魏斗焕身后的大乾地图,又看了看豪气干云的魏斗焕,一时心潮澎湃。 全国! 全国是个什么概念?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太吓人了。 他魏斗焕是怎么敢想的啊! 他们不知道的是,魏斗焕不止敢想,而且敢这样去做。 “魏将军......说这话,是不是早了点?” 已经加盟的章老板试探性的问道。 其他众人也是这个想法。 毕竟现在春风楼的招牌刚刚在长安打响,走向全国这种豪言壮语,是不是等几年再放比较好? 毕竟话说得太早容易出事。 “早?” 魏斗焕不置可否道。 “现在再不准备,等哪天被人钻研出味精配方的时候,再去准备吗?” 是了,要想走向全国,味精是关键。 而味精配方并不是绝对的,只要有人肯钻研,那就一定能钻研出来。 到那时候,没有了味精独特性的春风楼,拿什么资本去占领全国市场? “啊?” 众人闻声,皆是一怔。 他们当然明白魏斗焕的意思,也知道魏斗焕此言不虚。 只是要让他们现在就走向全国,他们可没有任何准备啊。 “今天诸位既然来了,那我索性就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长安春风楼分店已经饱和了,所以你们要想加盟,只能是去到扬州,金陵,苏州,汉阳,成都等地进行分店开设。” “因为位置的原因,如果只让长安给你们供应味精,运输成本太高,所以我会给你们配套味精作坊,让你们自主生产味精,自己营销。” “当然,如此一来,你们的加盟费可就不是区区的营业额的十分之一了。” 这个构想,从魏斗焕提出将春风楼连锁化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那时候,这些个老板若是听到这话,只怕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所以他并未一次性全部说出来。 如今伴随着各个分店的营业额曝光,几个老板赚得盆满钵满,自然是时候说出来了。 “可魏将军,你说的这些地方,虽然都是大城市,可大城市就必然有多个竞争对手。” “而且如果我们去这些地方开设分店,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能赚钱很难说啊。” 尚未加盟的老板们提出了他们的意见以及对魏斗焕这个构想的质疑。 温香蕊也道:“与当地士族的关系,与当地百姓的关系,与当地官府的关系,甚至与食材供应商的关系,这些都要考虑。” “一旦一环出现问题,整个分店都将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 “此事是否还需仔细商议?” 温香蕊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关系该怎么处理,早已是轻车熟路。 可她能够处理得如鱼得水,并不代表其他人能够如此。 不少老板对此表示赞同,认为她的担忧十分有道理。 魏斗焕闻声笑着道: “温老板,这个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嗯?” “为什么?” 温香蕊诧异道。 其他众人也是一脸懵逼。 毕竟温香蕊不是总店老板吗? “开设分店与总店并不是相互合作的关系,而是上下级的关系。” “他们能不能处理这些关系,那是分店老板自己的事,总店的任务只有一个,培训好厨子,给他们提供菜单,让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尽可能的提升营业额。” 话到这里,魏斗焕转头看向一众老板。 “在长安继续增设分店,不止你们赚不到钱,大家都赚不到钱。” “所以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别的地方开设分店,成本费自然会陡增,总店这边也会相应的帮你们免除前连个月的加盟费,待得你们营业额起来了以后,我们再收取。” “至于你们能不能处理好与当地人物的关系,如何进行营销,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这鱼竿都给你了,你总不能还要让我教你怎么钓鱼吧?” 是了,这些要求加盟的老板们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 可他们的担心跟魏斗焕,跟温香蕊有什么关系呢? 春风楼的招牌,我给你了。 营业的关键,味精,我也给你了。 换句话说,就比如一个上战场的士兵,我盔甲和武器甚至是坐骑,我都给你了。 你总不能还要我教你怎么杀敌吧? 天底下哪有这个理? 众人听完魏斗焕的一番话,顿时陷入一阵沉默,各自面面相觑,却是找不到半点反驳的理由。 毕竟想躺着赚钱,那也得自己把床榻给铺好不是? 等着别人给你铺床,你再躺上去等着数钱,有这种好事儿? 半晌后,其中一个老板道: “魏将军所言甚是。” “既然要赚钱,没有风险怎么能够?” “我同意魏将军的说法,去别的城市开设分店。” 有了一个,自然有第二个。 接下来十来个老板纷纷表态,愿意去别的城市开设分店,只是希望总店能够适当的减免一些加盟费。 温香蕊看向魏斗焕,得到魏斗焕肯定的答复后,这才点头。 “什么城市,什么地点,你们自己选。” “厨子和人工的招聘以及培训,总店这边会专门派人过去。” “配套的味精作坊,等你们与温老板谈好了加盟以后再来找我谈便是。” 魏斗焕一番话说完,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接着,便是众人与温香蕊签订加盟合同的时间。 待得这一切忙完,魏斗焕正要离开,却被温香蕊忽的叫住了。 “看来你是早有预谋的吧?” 她明媚的眼眸里尽是似笑非笑的秋波闪动。 魏斗焕故作诧异的道: “什么?” 温香蕊看了看楼下那些离去的老板道。 “让我春风楼连锁化啊。” 第444章 赚钱才是王道 最开始让春风楼这个品牌连锁化。 温香蕊一直以为是魏斗焕突如其来的点子。 可经过今天这事儿,她忽的意识到,这并不是魏斗焕突然之间想到的,更像是早就规划好,然后一步步实施的。 “这么说?” 魏斗焕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问道。 温香蕊脸上绽放出笑容,伸手捋了捋耳边的青丝,甚为平静的道: “将分店开至全国各地,即便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以味精的独特性,生意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如此一来,各个分店的食材以及味精原材料的运输就会成为一个十分赚钱的生意。” “苏州,扬州还好,可金陵,汉阳,甚至是成都,这些不靠海的城市,就算这些加盟商老板能够创新,就地取材进行食谱研制,可海鲜毕竟是饭桌上不可少的美味,再加上味精的原材料,海带。” “这些东西的运输费,岂不是就让你一个人全赚了去?” 温香蕊眼前一亮,瞬间想到了一些东西。 那是前不久魏斗焕刚刚给宋家下的八十万两银子的聘礼。 当时温香蕊一直以为魏斗焕是要跟洛阳陈家对着干,所以才用这八十万两银子买下宋家的三十艘商船。 但此时看来,魏斗焕从一开始就没这个打算。 他的眼中,只有赚钱。 “哈哈哈哈......” “姐姐冰雪聪明,不愧是能干大事的人!巾帼不让须眉啊!” 魏斗焕被她点破心中计划,也不辩解,当即就承认了。 是了。 跟洛阳陈家对着干有什么意思? 能赚钱吗? 既然不能赚钱,甚至还要亏钱,那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一口气跟人对着干? 用宋家的三十艘商船干点别的事儿不行吗? 将春风楼的招牌推广至大乾全国各地,即便他把味精作坊进行配套,那原材料海带的运输也是免不了的。 再加上各个分店每个月都需要的新鲜海鲜,这笔运输费怎么能让别人赚了去? 同时,利用运输海鲜的商船,再搞点副业,比如载人,各地之间的货物流通,一来一回,这运输费不得爆炸? 一句话说到底,赚钱才是王道! “好好好!” 温香蕊直接拍手道。 “我就说你怎么舍得花八十万两银子就为一个女人。” “原来早就想好了后续的一切,难怪当初你拿钱给宋家的时候,那么笃定呢。” 此时此刻温香蕊这才恍然明白过来,一时间美眸中尽是对魏斗焕的敬佩。 她不得不承认,魏斗焕在赚钱这方面,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能力与魅力,直叫她目眩神迷。 不过对运输业的前景,魏斗焕并没有显得十分乐观。 他也有着他忧心之处。 毕竟秦家才是大乾最大的船业巨头,一旦他将宋家的商船装上货物,开出码头,其实也是变相的跟秦家对着干。 早些年秦家便是靠着商船业起家,甚至当年先皇亲征东夷,秦家还曾给先皇提供过船只,故而秦家这才有了皇亲国戚的身份。 与秦家唱对台戏,这件事,还得重新规划一下才行。 当然,现在最主要的是从宋家手里拿到那三十条商船。 ...... 宋家。 魏斗焕找到宋康夫,向他提出购买他手下三十条商船的事。 宋康夫一开始还不信,可当魏斗焕重复了一遍,他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所以你并不是想娶倩兮,你只是为了这三十条船?” 饶是宋康夫一生大起大落数次,大风大浪早已习以为常。 然而此时却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满脸的难以置信。 宋夫人更是骇然退后,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船在你们手里,既下不了水,又装不了货,留着也是平白烧钱罢了,有什么用呢?” 魏斗焕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出了更尖锐的问题。 既然没用,何不拿给自己赚钱呢? 毕竟自己八十万两的聘礼都已经下了,你宋家给点嫁妆,很合理吧? “不行!” “绝对不行!” 宋夫人想都没想就拒绝道。 “若是把船给了你,那以后我们全家上下都要仰你鼻息?看你的脸色活着?!” “我不接受!” 宋家的三十条船乃是他们最后的本钱。 如果连这个也给出去,那宋家在长安可就真的只剩下一栋宅院了。 “你们现在手里拿着船也赚不到钱,用完我给你们的八十万两银子以后,你们又能怎么办呢?” “再把宋小姐嫁一遍?你们不要脸,宋小姐一个黄花大闺女难道也跟着你们受人唾弃?” 今日宋倩兮不在府中,魏斗焕这才如此言道。 闻声,宋康夫与宋夫人皆是语塞。 宋家没有经济来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之前还能盼望着嫁女儿收点聘礼。 现在聘礼收了,日后可怎么办? “那为何不肯将三十条船卖给我,让我来让这三十条船继续发光发热?” “而且我也不是一次性买断,只要你们肯卖,这三条船每年所赚的利润,我可以分宋家两成。” “这不是就有经济来源了?” 魏斗焕现在手里没钱,说是买他们的船,其实是先用后付。 可宋康夫担心的是: “如果我把船给了你,你日后不宋倩兮,那我们怎么办?” “而且你用了船,秦家肯定以为是我指使的,届时找我宋家的麻烦怎么办?”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现在谁敢在江河海上跑船,那就是不给秦家面子。 对此,魏斗焕的回应很简单。 “你要这么怕事儿,要不干脆别活了?” “你!” “你放肆!” 宋康夫怒不可遏道。 魏斗焕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道: “我用了你的船,自然挂的是我魏斗焕的旗号。” “他秦家要找事儿,那也是找我,不是吗?” “至于娶宋小姐,我可没你们这么见钱眼开,我宁愿等宋小姐愿意嫁人的时候再娶她,也绝对不会强迫她嫁给我。” 现在他和宋家的关系有点混乱。 说是宋家的未来女婿吧,好像也不是。 说不是吧,好像又是。 反正就有点模糊不定。 宋康夫担心的也就是这个。 不过他听到魏斗焕这么说,心里倒也放松了不少,毕竟魏斗焕说这话实在叫人找不到反驳的点。 他甚至感觉魏斗焕比他这个当爹的还要为宋倩兮着想。 而他既然能够如此对宋倩兮,那自然不会亏待宋家。 “既然如此......” “慢!” 就在宋康夫打算跟魏斗焕商议有关商船转让的细节问题时,门外却忽的响起一道低沉喝声。 转过头,只见陈至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第445章 自取其辱陈至源 就在宋康夫打算和魏斗焕商议转让商船细节之际,已经好几日没露面的陈至源忽的闯了进来。 其实宋康夫能够这么快被魏斗焕说服,除了魏斗焕十分为宋倩兮着想外,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那就是魏斗焕乃是金吾卫将军,而且在京城与朝中权贵的几次斗争中,魏斗焕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稳稳占据上风。 他宋康夫在长安经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何不知长安官场是何情况? 魏斗焕能在短短数月之间成为金吾卫将军,从三品,其中当然有皇帝支持的原因。 可只有皇帝的支持,能行么? 从而今魏斗焕在长安的身份地位便不难看出魏斗焕的手段。 当然,赵家被驱逐离京,也是原因之一。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秦家想针对魏斗焕,打压魏斗焕,只怕也不容易。 于是他何不索性把商船转让给魏斗焕,让魏斗焕来替他宋家出这个头?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秦家尚未出面干涉此事,陈至源倒第一个站了出来。 “陈公子?” “您怎么来了?” 宋康夫面上带着三分诧异,六分忐忑,还有一分不悦。 之前魏斗焕用八十万两银子让宋倩兮自由选择婚事后,他陈至源可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怎么冒出来了? “自然是来为伯父解围来了。” 这话是对宋康夫说的,可陈至源说话时却一直看着魏斗焕。 嘴角边还挂着一抹显而易见的讥笑,眉宇间散发着浓郁的嘲讽与不屑。 他在返回洛阳的路上,看透了魏斗焕! “此言何意?” 宋康夫皱起眉头问道。 魏斗焕则是冷笑一声,不予言词。 他对陈至源出现在宋家并未感到意外,只是陈至源知道自己也在,居然还敢前来,倒让他有些意外。 毕竟那晚自己家中闯入蟊贼之事,他自己还没去找陈至源的麻烦,没想到这货居然敢自己送上门来。 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啊。 见状,陈至源大摇大摆的走进正厅,若无其事的坐在右首的椅子上,神色怡然。 “伯父,您可知魏斗焕为何宁愿倾尽家产也要为宋小姐一搏?” 陈至源也不废话,径直进入正题道。 闻声,宋康夫看了魏斗焕一眼,见得魏斗焕一副不以为然之色,当即出言道: “为何?” 宋康夫原本以为陈至源的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可谁知陈至源冷笑一声道: “那自然是为了宋家的三十条商船。” 话音落下,陈至源一脸洞穿魏斗焕心中盘算后洋洋得意之色,好似千方百计后终于赢了魏斗焕一局,心中兴奋难以自抑,霎时间进阶浮现在脸上。 你魏斗焕终于被我抓住尾巴了吧? 哼哼,王八蛋怀老子好事,老子又能让你捷足先登? 这下看你怎么狡辩! 想着,陈至源越想越是兴奋,嘴角不由狠狠的掀起一抹弧度。 然而魏斗焕却象是个没事人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风平浪静得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泰然自若的望着世间一切。 倒是一旁的宋康夫略显尬尴的道: “原来是这样?” 陈至源见魏斗焕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恶气,脸色顿时大变。 只听他咬着牙道: “当然!” “这家伙为了宋家的三十条商船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说什么乃是为了宋小姐的自由,说什么宋小姐乃是他的衣食父母,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他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此举迎娶宋小姐,从而得到宋家那三十条商船!” 话到这里,陈至源阴冷的眼眸里闪过一抹诡异笑容。 接着,他继续盯着魏斗焕道: “伯父可能还不知道吧,就在他拿着八十万两银子上门提亲后,他立刻去了春风楼与那温香蕊商议春风楼在大乾各地开设分店之事。” “如今长安的许多老板都加盟了春风楼的分店,不出几个月,春风楼的招牌将遍布全国!” “届时,仅靠为这些分店运送海鲜食材以及味精,他魏斗焕都能狠狠的大赚一笔。” “而原本应该赚取这笔的宋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魏斗焕大赚特赚!” 在返回洛阳的路上,陈至源一开始始终未能想明白魏斗焕为何宁愿倾家荡产也要阻止自己迎娶宋倩兮。 一开始他以为魏斗焕只是单纯的想要与自己作对。 可当他想到自己与宋家结亲的真实原因后,他猛的恍然大悟。 于是急急返回长安打听情况。 果不其然,就在他回到长安后的第二天,城内就传出许多老板加盟春风楼,已经在拖家带口的赶往别的城市进行开设分店。 知道这个消息后,他立时断定了魏斗焕为何要与自己争抢宋倩兮。 “伯父,你别看他年纪不大,这缜密的心思,果决的手段,却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八十万两银子说拿就拿,宋小姐说不嫁就不嫁,你以为他是诚心诚意为宋小姐着想吗?” “呵呵,这王八蛋心里想的,可是彻底将宋家从长安除名啊!” 越说,陈至源越是兴奋,那股从心底流露出的得意霎时间充满了他的眼睛。 魏斗焕! 你也有今天! 这一刻,他好像已经赢了。 只是正厅内的安静却让他在短暂的兴奋后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脸上一派自然,不动声色。 这也算了。 可宋康夫却也为何没有任何动静? 当他转过头看向宋康夫时,只见宋康夫正用一副看傻子表演的眼神看着他。 “伯父?” 陈至源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你为何......” “为什么不感到惊讶对吗?” 宋康夫没好气的道。 陈至源正要点头称是,却不料宋康夫苦笑一声,叹道: “陈家愿花五十万两银子与我宋家结亲,为的难道不也是我宋家的三十条商船?” “那怎么能一样?我陈家在洛阳什么地位?只要我陈家有了这三十条商船,日后从长安运往全国各地的食盐收益,无论多少都有宋家一份!” 陈至源急忙辩解道。 宋康夫闻声笑道: “那陈公子何以见得魏斗焕用这三十条商船做生意,就不会分我宋家一份呢?” “这.......” 陈至源面露异色,一时语塞。 这时,半晌没说话的魏斗焕看了他一眼后道: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公子干这种事儿怎么这么轻车熟路啊?”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正厅内的气氛顿时一片尴尬,陈至源满眼窘迫与诧异的看着魏斗焕,一时间只觉得牙疼。 第446章 不到黄河不死心 陈家为何与宋家结亲? 那是为了宋家的三十条商船。 而魏斗焕为何倾家荡产也要插上一脚? 那自然也是为了这三十条商船。 你陈家能用这三十条商船做生意,我魏斗焕难道就不行? 你陈家能用这三十条商船来养宋家,我魏斗焕难道就不行? 天底下哪有这道理? “那如何能一样!” 陈至源被魏斗焕一语呛声,霎时不服道: “我陈家什么身份地位?你魏斗焕又是什么东西?焉能与我陈家相提并论?” 当理论无法解决问题时,谁的钱越多,谁的声音就越大。 “我陈家在洛阳立足数百年,全国食盐大半出自我陈家盐商,光凭这份实力,我陈家便能永保宋家衣食无忧!” “而你魏斗焕,拿什么跟我陈家比?” 钱多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有着绝对的优势的。 毕竟真正带给人安全感的不是身份不是地位,而是金钱。 金钱至上的年代,即便是魏斗焕也不能免俗,何况陈至源呢。 闻声,宋康夫转过头看向魏斗焕,眼中闪过一抹不确定。 陈至源这话听上去确实有理。 以陈家的家底,别说是一个宋家,即便是十个宋家,只要陈家愿意,保证一辈子衣食无忧,那指定是没问题的。 而魏斗焕的话...... 就不是那么确定了。 要知道魏斗焕倾家荡产也才拿出八十万两银子,天知道以后他还能不能赚到这么多钱。 宋康夫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现如今的宋家确实已经到了指望他人活着的地步。 这不是他不想承认就能否定的。 他必须要为整个宋家考虑。 “再有,宋公子明年就会参加省试,有我陈家在,甭管多少钱,只要我陈家愿意,宋公子必定榜上有名,这可能为宋家解决后顾之忧啊。” “你魏斗焕呢?能办到这些吗?” 陈至源再度把价码网上调了调。 这一下不止是养活宋家了,甚至已经把宋家的未来都一手包办了。 尽管谁也不知道这到底要花多少钱,可无论要花多少钱,他陈家都绝对有这个实力和底气开出这样的价码,而且保证一定实现。 反观魏斗焕,即便是刚刚上升长安长史,只怕也不敢开出如此之大的价码。 两相对比之下,魏斗焕一时落入下风。 宋康夫听到这话,眼前忽的一亮,急忙朝魏斗焕看去。 只见魏斗焕脸上波澜不惊,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片刻后,魏斗焕眨巴着眼睛问道: “陈公子这么能吹牛,陈老爷子知道吗?” 此言一出,陈至源顿时一怔。 “本公子岂能是吹牛?!” “本公子所言,句句属实!” 他急忙道。 可他越急,越显得心虚。 这一点,宋康夫几乎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而魏斗焕在这时道: “先别说宋育平的事,就说宋家日后衣食无忧。” “据我所知,你陈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口,除了近亲外,一个姻亲都无。” “无论是你堂嫂嫂一家,还是表嫂嫂一家,亦或者是其他旁系的姻亲,你们陈家何时闻过问过?当年你堂嫂嫂一家走投无路前去洛阳投靠你们陈家,你伯父陈宗光连大门都不让人进,这件事当初在洛阳闹得可谓人尽皆知。” “怎么?陈公子这么快就忘了?不过是五年前的事吧,陈公子何以忘得这么快?” 陈家家大业大不错。 可陈家人向来吝啬,也是事实。 这一点,整个洛阳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至源刚才的那些承诺,能打个对折就算不错了,遑论一一事实? “你放屁!” “我陈家绝不会做出这等事!” “伯父,你千万别听他道听途说,这是诬陷,赤裸裸的诬陷!” 陈至源急忙解释辩解道。 可他的解释与辩解在此时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以至于宋康夫听罢,都不由感到汗颜。 而且魏斗焕的话还没有说完。 “当初我愿意用八十万两银子来换取宋小姐自由恋爱,自由选择婚姻之时,以你陈家的实力,再加五十万两又如何?” “对于现如今的宋家而言,只要你出的价码更高,你完全可以阻止我。” “可你不但没有选择用增加聘礼的方式来阻止我,反而拍拍屁股就想溜回洛阳,若不是在路上想到我魏斗焕想要宋家的三十条商船,你能出现在这里?” “你陈家真的如你口中所说这么慷慨予人,大方落落吗?” “还有,你让伍善带人闯入我魏府盗窃,这就是你陈家的底气?” 魏斗焕始终没提自己身后是皇帝这件事,毕竟这种事还把皇帝搬出来,岂非显得他魏斗焕也太一无是处了些? 至于他在京城的那些势力,比如王家,魏斗焕就更加不会搬出来了。 毕竟,这些势力是留作朝争权斗用的,用在此处,简直是杀鸡焉用牛刀。 而当他这话说完,整个大厅顿时一片死静。 无论是宋康夫还是宋夫人,甚至是一旁伺候的府中奴仆,都瞬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陈至源。 他陈至源,陈家的大公子,居然干过这种事?! 请人入室盗窃? 这可是赤裸裸的作奸犯科啊! “陈公子......此事当真?” 宋康夫有点不敢相信,毕竟以陈家的实力,如何干得出这种事? “当然不是真的!” “魏斗焕!你不要血口喷人!” 陈至源急忙狡辩道。 “我什么时候让人去你家盗窃过?” “你拿出证据来!” 陈至源嘴上虽是石头一般硬,但这心里却已经是虚得不行,说话时差点一个嘴角抽搐。 见状,宋康夫急忙上前道: “贤侄,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你有证据没?” 这件事可大可小,完全看陈至源如何处置。 他若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便是魏斗焕也没办法。 可如果魏斗焕拿不出证据,他陈至源立马就能把这事儿捅到朝廷去。 到时候魏斗焕这屁股都还没坐热的金吾卫将军,转眼就要下台。 宋康夫混迹长安这么多年,岂能不知这其中的门道? “看来,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魏斗焕对此显得十分“无奈”。 他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不要脸了,可没想到这陈至源信口雌黄起来,居然比自己还不要脸。 在这方面,他今日算是小巫见了大巫,甘拜下风。 于是他也不再啰嗦,当即一招手,身后刘麻子当即会意。 不多时,刘麻子带着一个人缓缓走入正厅。 而当陈至源见到那人,脸色顿时巨变,一副骇然之色。 “怎么可能!” 第447章 我敢做敢当 当陈至源看到伍善走进正厅的那一刻,原本就已经心虚的他,顿时脸色巨变,额头上渗出许多汗珠,脸上一片惊骇之色。 宋康夫正要询问这人到底是谁之际,魏斗焕却率先开口道: “今日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儿了,那咱们就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吧。” 魏斗焕冷冷一笑,嘴角勾勒出一抹不屑: “在你们陈家看来,宋家顶上天就值五十万两银子,确切说是宋家的那三十条船就值五十万两银子,这也是宋家唯一值钱的东西。” “至于宋小姐,以及宋家在长安已经荡然无存的影响力,对于你而言,对于陈家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你宁愿用这样的方式,也不愿多加聘礼,一来宋家只值五十万两银子,二来你也根本做不了主,更别提宋家日后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甚至宋育平的前途命运。” “我说你吹牛,那是你身后是陈家,你身后若不是陈家,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就跟神经病说自己是当朝宰相一样,简直就是放屁!” 魏斗焕一席话说完,整个大厅顿时再度死静。 陈至源脸色通红,死死的盯着魏斗焕,眸子里迸射出的两道怒恨交加的目光,脖颈上青筋冒起,双拳紧握得直接“嘎吱”作响,一副要将魏斗焕生吞了的模样。 为什么? 只因刚才魏斗焕的一番话,无一例外,皆戳破了他的心思,或者说陈家的算盘。 “你......” “你血口喷人!” “我陈至源对宋小姐一心一意,岂能只冲着宋家的商船而来提亲的?” 他还想挣扎一下。 可眼下他的这种挣扎在魏斗焕眼中,在一旁宋康夫,宋夫人的眼中,都只不过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回光返照罢了。 宋康夫看了一眼陈至源,苦笑道: “我宋家确实不如人意了,可也还没到任人鱼肉的地步吧?” “恕老夫直言,陈家这门亲事,我宋家高攀不起!” 无论陈至源有没有派人入室盗窃,此时看来都已经不重要了。 宋家想要继续存活下去,而不是家道中落,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这三十条商船续命。 可从陈至源的狡辩来看,陈家根本不会给宋家这个机会。 陈家想要的,只是商船,至于这个姻亲关系,在陈家看来,根本无足轻重。 因此宋家与陈家联姻,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陈家所抛弃。 陈家这些年干的那些事,他宋康夫又岂能没有耳闻? 以前没得选,所以只能相信陈家。 而现在,有魏斗焕在这,比起陈家,魏斗焕能够维持住宋家富贵的可能性更大。 “伯父......” “送客!” 宋康夫不敢得罪陈家,但也不代表宋家只能任人鱼肉。 他背过身去,声音冰冷的道。 见到这一幕的陈至源急忙将目光转向了魏斗焕,满脸恨意的道: “魏斗焕!” “你对宋小姐难道就是真心?你难道不是奔着宋家这三十条商船来的?” “你敢说你倾家荡产,只是为了宋小姐!” 话到最后,陈至源恼羞成怒,一时面目狰狞,极其可怖。 他坚信魏斗焕跟他不过是一样的人。 都是唯利是图的奸商罢了。 可谁知魏斗焕不带任何犹疑的点了点头。 “是。” “我的确是为了宋家的三十条商船,所以这才倾家荡产也要插上一脚。” 这时,宋康夫猛的转过头来,目光森冷的盯着魏斗焕。 陈至源正要高兴讥讽,却不料魏斗焕忽的摆手。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只听魏斗焕冷冷笑道: “我的确是奔着宋家的三十条商船来的,但同时我对宋小姐也是真心的。” “我不像你,敢做不敢当。” 听得魏斗焕亲口承认,陈至源也顾不得魏斗焕的嘲讽,脸上当即浮现一抹得意讥笑。 “呵呵,说到底,你也不过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罢了。” “我以为你冠冕堂皇的能找出什么样的借口理由,就这?” 只要魏斗焕亲口承认这一点,那对他而言,便是绝对的突破口。 因为商贾之辈,最是忘恩负义。 既然陈家可以是忘恩负义之辈,那他魏斗焕又岂能不是? 大家都是一类人,谁又能比谁好到哪儿去呢? 但陈至源忘记了,魏斗焕跟陈家截然不同的一点是。 “我魏斗焕白手起家,从无到有走到今日,靠的便是信誉。” “而你们陈家呢?” 话到这里,魏斗焕给刘麻子使了个眼色。 刘麻子立时会意,伸手将伍善推了出来。 “伍善,这位你可认识?” 魏斗焕好整以暇的问道。 伍善看了看陈至源,最终只得硬着头皮道: “陈少爷......” “谁认识你?你是谁?别乱叫!” 陈至源不置可否地撇过头去,看也不看道。 下一刻,伍善顿时急了。 “陈少爷!” “当日可是你让我跟李浩,杨金他们前去魏将军府中盗窃的!” “你怎能不认账啊!” 听到这话,宋康夫一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此时,他也算是搞懂了魏斗焕刚才为何要亲口承认是冲着他家的商船来的了。 从伍善这件事不难看出,他魏斗焕至少不会搞歪门邪道。 而陈家,未达目的,可谓不择手段。 尽管魏斗焕没有陈家的家大业大,可在陈至源与魏斗焕之间做个选择的话,他此时已经清楚了然。 “陈公子,有些话老夫不便说出口,还请公子自洽。” “来人,送客!” 这一次,宋康夫的态度十分强硬。 陈至源的脸皮再厚,此刻也是没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他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心情后,用怨毒的目光盯着魏斗焕道: “你他娘的日后不要让我逮住!” “总有一天,今日之耻,我要你加倍偿还!” 话音落下,他带着一众小厮灰溜溜的走了。 他原本以为今日能够狠狠的碾压魏斗焕。 可结果却是又被魏斗焕狠狠的碾压。 前后巨大落差让他的心理已经扭曲。 此时此刻,关于家族的使命,他已经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如何将魏斗焕彻底搞垮!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宋康夫忍不住再度一叹。 “没想到陈家居然出了这样的人,可悲可叹啊......”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其他任何选择,只得与魏斗焕商议商船以及结亲之事。 于是连忙邀请魏斗焕入座,而后命人将账本,人工花名册,以及少许的合作协议拿了出来。 这些,是他宋家能给的,全部嫁妆。 换言之,宋康夫算是将整个宋家的命运都交托在了魏斗焕的手上。 第448章 新的局面 等宋倩兮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魏斗焕已经和宋康夫谈好了商船的相关事宜。 三十条商船的装让费,自然是没有的。 不过魏斗焕白纸黑字写下的合作协议上却明确写着:无论这三十条商船日后收益如何,每年都必须分两成给宋家。 也就是说,三十条商船的拥有权属于魏斗焕了,而魏斗焕每年要分红给宋家。 得到这个消息的宋倩兮一点不感到惊讶,反而觉得十分高兴。 “有魏大哥经营商船,我宋家日后肯定大有前途!” 别的她或许不信,但对于魏斗焕,她不会有任何质疑。 只是宋康夫冷不丁来了一句: “这可是你的嫁妆啊。” 霎时,宋倩兮满脸通红。 “哎呀......爹......” 尽管她心里清楚的确是这样,可当宋康夫把这话说出来,她还是感到一阵害羞。 毕竟宋康夫这么说,那就表明她和魏斗焕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言罢,她偷瞄了魏斗焕几眼,只见魏斗焕正笑容满面的盯着自己。 一时间更是害羞,急忙找了个借口跑去后院了。 “唉......这孩子这些年野疯了,很多事老夫都做不得主,还请魏将军见谅。” 他说的,自然是宋倩兮说要再玩几年,再嫁人之事。 可对此魏斗焕耸了耸肩,甚为无所谓的道: “我不急。” “宋小姐什么时候想嫁了,咱们再细谈此事。” 闻声,宋康夫也不好再多少什么。 片刻后,他转移了话题道: “此番你从陈家手中抢走了我这三十条商船,你可想好了日后的应对之法?” “陈家的根基虽不在长安,但陈家的那些盐矿在长安却很吃得开,就连吴国公府和镇远侯府都要给陈家几分薄面。” “万一陈家对你报复,我只怕你......” 这也是宋康夫一开始不敢答应魏斗焕的原因。 毕竟魏斗焕用这三十条商船跑商,得罪的除了陈家外,还有秦家。 而两者无论是都是庞然大物,以魏斗焕如今的实力,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可谁知魏斗焕不慌不忙道: “伯父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难道没听过那句话吗?” “什么话?” 宋康夫皱起眉头看着他。 魏斗焕嘴角一笑,而后立时满脸冷色道: “风浪越大,鱼越贵啊。” 看着如同冰雕一般的魏斗焕,宋康夫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 “知道吗?宋家已经把名下三十条商船全部装让给魏斗焕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啊!” “嘿,这消息千真万确,我刚从码头回来,魏斗焕已经在码头接收商船了。” 魏斗焕接收宋家三十条商船的事,在短短一天之内就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无论是士子百姓还是商贾地主,都对此津津乐道。 “众所周知的,宋家做不下去海上生意,就是因为秦家。” “他魏斗焕倒好,先前在蹴鞠大赛上得罪了镇远侯府,又与吴国公府的大公子口舌之争,这回更是直接和秦家抢生意,我看这事儿啊,迟早要闹出大动静来!” “哈哈哈哈,这人呐,有点钱就容易飘,他魏斗焕不会以为凭着味精作坊赚了点钱,就敢去挑战咱们长安城的土皇帝了吧?” “纯纯的找死啊。” 对于魏斗焕的前景,没有人看好。 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魏斗焕此举是在玩儿火,他们也做好了准备等着魏斗焕自取灭亡。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对魏斗焕的这个举动感到震惊。 “这个魏斗焕,勇气可嘉!” 顾家顾清渊得闻消息,立时惊叹不已。 “就凭他这番勇气,日后在官场上想必都会别有一番作为!” “陛下没有看错,他的确是个可塑之才!” 秦家虽然势大,可那也仅限于在长安。 而魏斗焕这只鲲鹏,岂能只在长安腾飞? “陛下的眼光独道,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不过此次魏将军与以往不同,此次乃是光明正大的做出如此大事,此番胸怀与魄力,可真叫人震撼啊。” 顾毓秀说着,眸子里满是对魏斗焕的钦佩与仰慕。 她很难想象当初那个在大街上掌掴崔谨书的魏斗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已经成长到这一步。 要知道秦家这个庞然大物,即便是吴国公府也不敢轻易动弹。 可如今,魏斗焕却一步到位,直接掀起了与秦家的对抗。 何谓胆识魄力?这就叫胆识魄力! “毓秀啊,我知道你看好魏斗焕。” “不过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我劝你还是谨慎些好。” 这时,顾清渊忽的模棱两可的道。 闻声,顾毓秀笑了笑,明媚的双眸里闪过一抹狡黠。 “爹何尝不是如此呢?” 话音落下,父女两相视一眼,皆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魏斗焕而今激流勇进,他却劝告顾毓秀要看清楚形势再下注,而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 要知道,魏斗焕眼下看起来顺风顺水,可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 他顾家一世清名,自然不能因为选错了人而毁于一旦。 “对了,你哥不日就要回来省亲了,你准备一下,让你哥也去见见魏斗焕。” “如果魏斗焕能拿得下你哥的话,未来魏斗焕与你哥,两人联手,我顾家何愁不能一展拳脚?” 话到这里,顾清渊的脸上满是傲然之色。 顾毓秀忙点头道: “这是自然。” “不过女儿就是担心魏将军未必看得上我哥这个兵部侍郎。” 魏斗焕连秦家,吴国公府,镇远侯府都不放在眼里,遑论一个兵部侍郎? 对此,顾清渊叹息道: “眼下咱们在京城人微言轻,能有你哥主持大局已经很不错了。” “他魏斗焕也是刚初出茅庐,如果当真挑三拣四的,那咱们也犯不着再为他倾心尽力。” 言罢,他起身走到庭院一旁,拿起架子上的弓箭。 五十石的弓箭,他只能拉开一半,而拉到一半,他已是满脸通红,吃力非常,寸步难进。 “咻!” 可箭驰矢疾,正中靶心。 “爹,您的意思是......” “你喜欢是你的事,但你身后可是咱们整个顾家,有些事你自己要想清楚,知道吗?” 顾清渊转过头来,语重心长的道。 闻声,顾毓秀当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为了一个魏斗焕压上整个顾家,显然是不划算的,除非魏斗焕当真值得信任,而且能够为顾家带来绝对的利益。 这一点,顾清渊一早就看得清楚,也是为此,他才在一开始装出一副要将顾毓秀嫁给陈家的样子。 第449章 赶着去送礼 魏斗焕接手宋家商船的消息,自然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温家。 自上次在城外被魏斗焕当着杨清婉的面一顿暴打后,不但没能找得了魏斗焕的麻烦,反而还被魏斗焕抓到金吾卫属衙,差点被严刑伺候的温之殊,当时就气炸了。 他第一时间找到了温清源。 “爹!”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个魏斗焕实在太过分了,他怎么敢接手宋家商船的?这不是摆明了要和我温家作对吗?” 他老早就想出手教训魏斗焕了,只是温清源一直没开口,他自也不敢再擅作主张。 此次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他自是不想错过。 只要温清源开口,他立马就能让魏斗焕的三十条船瞬间报废! 一想到魏斗焕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搞来的三十条船一夜之间化为乌有,一想到魏斗焕脸上错愕和崩溃的神清,他便忍不住的激动了起来。 然而温清源闻声却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在想什么?” “你他娘的脑子进水了?” 温清源直接骂道: “人明码标价从宋家买来的船,凭什么不敢接手?” “还是说在你看来,我大乾的海域,只能有秦家,我温家的商船行驶?” 最后一句,格外语重。 饶是温之殊听罢,也不由汗流浃背起来。 “爹......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孩儿是觉得这个魏斗焕未免太嚣张了些,明知道在长安的地界上只有我们温家与秦家的商船有生意,他还敢接手宋家的商船,这分明就是不把咱们温家放在眼里啊......” 随后,他换了一种比较没有那么极端的说辞。 这话听在温清源的耳朵里就舒服多了。 温家与秦家合作商船之事,在长安早已不是什么秘闻,不然温家的百花楼怎么开得起来? 此番魏斗焕接手宋家的商船,那便是要截断温家这条财路,温清源又如何不知? 只不过他还是白了温之殊一眼,淡淡道: “人家想做什么,怎么做,与我们何干?” “你好歹也是我温家的公子,就这么点胸怀?” “我温家世代忠烈,无论是对皇上,还是对朝廷,亦或者是对天下百姓,都可谓问心无愧!” “你再看看你,成天吊儿郎当的就知道的往外跑,能有什么出息?老子能指望你什么?” 此言潜台词甚多,饶是早已习以为常的温之殊,此刻也不由思索起来。 他当然明白温清源说的“胸怀”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不敢肯定的是,温清源真实意思就是自己这么理解的。 于是他下意识的试探道: “爹。” “您的意思是,我们按兵不动,看码头上那些商贾做何动静?” 如果此时温家出手干预魏斗焕新建海上商队之事,旁人很容易说温家没有胸怀,不肯容人,只想独揽长安海上运输,进而垄断,不给其他海上渔民活路。 甚至,这事儿还能进一步的闹大,捅到朝廷去。 到时候根据大乾律,温家的这一行为,很有可能被定性为恶意垄断,从而被朝臣弹劾。 所以此时温家显而易见的不能动。 不但不能动,甚至还要给魏斗焕送去贺礼,以表温家容人之心。 只是他们不动,并不代表码头上的那些需要船只运货的商贾也不动。 “我们与这些商贾常年合作,已是知根知底。” “魏斗焕刚刚拉起来的队伍,哪有那么容易从我们手里抢走生意?” “你他娘的成天不好好读书,就知道勾心斗角,日后能有什么出息?” 话到最后,温清源几乎是习惯性的就牵扯到了温之殊身上,然后又是一通大骂。 对此,温之殊也是习以为常,面露怯色的盯着他看了一眼,而后低声道: “爹,我这不是为咱们家的生意着想吗?” “再说了,他魏斗焕与我们温家作对,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还居然把赵家连根拔起,害得我们少了好大一笔收入,这笔帐难道不跟他算?” 温之殊旧事重提,一时愤愤不已。 可谁知温清源当即就给了他一个爆栗。 “哎哟!爹!” “你他娘还好意思提上次的事?” 温清源抄起手边的长枪,调转枪头,直接一棒敲在了他的身上。 “上次要不是你,老子能这么被动?” “王八蛋!老子怎么能生出你这么没用的东西?” 眼看温之殊躲得远远的了,温清源这才不甘心的一屁股坐了下来,满脸恨铁不成钢之色。 上次春闱之事,乃至后面魏斗焕与赵家之事,他之所以没有出手干预,正是因为温之殊贿赂孙百策一事,导致他不敢再出手干预。 如此,便给了魏斗焕巨大的便利。 “不是,爹!” “你别动不动就打人啊。” 温之殊见状当即靠近了些,小心翼翼的道: “上次之事到底怎么样,爹心里没数吗?” “这次他魏斗焕好不容易撞到咱们枪口上,可不能让他轻易跑了。” 言罢,温之殊再凑近了些,低声道: “码头上那帮人都是见钱眼开的玩意儿,万一魏斗焕给他们的条件比咱们优厚呢?” “你想说什么?” 温清源不以为然的道。 只听温之殊道: “要不孩儿带点人去码头上走一遭?” “一来也算是给他魏斗焕点面子,恭贺他船队初建。” “二来也是给码头上那帮人提个醒,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在古时候的长安,但凡新船下水,码头上的渔户都要献上一份薄利,这是渔民之间的规矩。 后来随着朝代的变迁,海上政策的改变,这条不成文的规矩逐渐变成了谁家船队开张,海边其他有船的人都要送上一份礼。 这就好比是在城内开店,无论开的是什么店,旁边的店铺老板都要来捧个场,寓意新店开门大吉。 温清源闻声,略带欣慰的点了点头。 “选点值钱的东西送去,看看这魏斗焕到底要干什么。” “切记,不要惹是生非,也莫要仗势欺人!” 随即,他又再三警告道。 听到这话的温之殊当即心花怒放,点头如啄米,迫不及待的就要赶去码头。 谁知温清源一声厉喝叫住了他: “你着个什么急?赶着去投胎呢?” “你给老子记住了,那魏斗焕并非易予之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要有个底。” “莫要再落入他的圈套!如若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 温清源的话不像是恐吓,更像是当真的。 毕竟上一次的事,着实让他这个当朝右相丢了大脸。 此番温之殊胆敢再坏事,扒皮事小,温家颜面尽失事大。 听到这话的温之殊当即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正色道: “爹放心,今次孩儿定当谨慎谨慎再谨慎!” “绝不给那魏斗焕可乘之机!” 第450章 东瀛人?酒吧? 宋家的商船虽已许久未曾出海,但平时保养的工作却并未停下。 魏斗焕在接手后细细查看了三十条船,无一例外都能运货出海。 只是问题接踵而至,去哪儿找船员? 众所周知,长安码头乃是秦家说了算,秦家在长安码头共有海船一百二十艘,包揽了从长安北上和南下的货运与客运。 无论是扬州,金陵,还是长安,汉阳甚至是最南边的瀛洲,这些个水手谁不知道秦家船队? 换句话说,魏斗焕的船队根本就找不到自愿加入的船员。 除了刘麻子等人。 但这帮人别说跟船了,就连坐都没坐过船。 魏斗焕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一想倒也觉得正常。 毕竟他们之前干的是劫道绑架的事儿,这种事肯定在陆地上干比较方便,在海上当海盗,容易一生漂泊上不了岸。 于是这个问题就变得很难解决了。 没有船员,光有船队那也不顶用啊。 “要不贴个招聘启示出去?” 跟随魏斗焕一起来码头接收船队的杨清婉提议道。 之前魏斗焕就是靠如此方式才将快活楼和味精作坊的分店开起来的。 如今魏斗焕在长安也算是有些名头了,而且又是长安府的长史,有官职在身,长安的水手众多,总会有人愿意加入的吧? 可谁知魏斗焕摇了摇头道:“只怕没这么简单啊。” “这却是为何?” 杨清婉不解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这些年秦家垄断大乾海上运输已成规矩,这些水手惧怕秦家的声威,绝不敢贸然加入新的船队,即便他们自己敢,那他们生活在岸上的妻儿老小呢?” “秦家对于这些船员水手,早就准备好了套路,一边让他们给自己的船队卖命,一边把他们的妻儿老小都接到一起,集中起来。” “只要其中有船员水手胆敢做出对不起秦家的事,这边岸上的妻儿老小瞬间就会没命。” “这也就是为何秦家船队工钱极少,每个月不到十两银子,但却这么多船员水手还愿意为他卖命的原因。” 海上运输乃是大生意,在秦家之前,大乾海上运输经常遇到船员水手与海盗沆瀣一气,夺取船家货物的事发生。 后来秦家来到长安后,秦家与郑家合作,以治军的雷霆手段严厉命令,再加上把这些船员水手的妻儿老小集中管制。 从而断绝了船货被劫的可能性。 也由此让这些船员和水手只能死心塌地的为秦家卖命。 其他船队根本插不进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生意都被秦家抢走,宋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魏斗焕想要招到船员水手,绝不是一两张招聘告示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 “毛大郎!” “老板!” 毛大郎听到魏斗焕叫自己,急忙一阵小跑来到跟前。 “老板怎么了?” “带我去船员聚集的地方看看。” 魏斗焕对码头上的事并不是很熟悉,毕竟他以前除了从这里买海带以外,跟其他商家船员基本上没有任何交集。 而毛大郎之前就是在码头上干活儿的,所以在这一块儿,他肯定比魏斗焕要熟悉。 “老板说的是酒吧?” “酒吧?” 魏斗焕听到这两个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谁知这反而让毛大郎很是一惊,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道: “码头上的船员水手最喜欢的就是下了船以后去酒吧里喝两杯,我们之前也很喜欢去......” “不是,你确定你说的是酒吧,而不是酒馆?” 魏斗焕诧异的确认到。 毛大郎皱着眉头道: “是酒吧啊,名字叫东瀛酒吧,是个东瀛姑娘开的,已经开了好几年了,码头上就她这一家酒吧啊。” “东瀛人?” 听到这里,魏斗焕再度一怔。 他哪里想得到长安码头上居然还有东瀛人! “走!” “去看看!” 二话不说,直接让毛大郎带路。 于是一行人在码头上兜兜转转,最终在靠近码头深处的一条小巷子里看到了挂着鲜红招牌的“东瀛酒吧”。 魏斗焕刚一进门,就看到正对着大门的吧台里坐着一个身着东瀛服饰的姑娘,约莫二十五六岁,皮肤黝黑,但样貌却生得极其乖巧,特别是那一双玲珑剔透的眸子,着实让人挪不开眼睛。 吧台两侧摆放着许多卡座,虽是木制的,但格局摆放已于后世无异。 此刻卡座上正坐着许多船员水手,正自顾自的饮着酒。 而在卡座的最里面,有着一个长宽两丈的舞台,舞台上坐着一命乐姬,正用琵琶弹唱着一首魏斗焕听不懂的歌谣。 “这就是酒吧老板。” “叫什么名?” 魏斗焕问道。 毛大郎摇了摇头道: “不知道,只知道她有个汉名叫楚姬,大家都叫她楚老板。” 闻声,魏斗焕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而后示意让众人散开坐下,他则一个人来到吧台前。 “楚老板。” “你是?” 楚姬正在擦拭杯子,见到魏斗焕,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并不认识,于是皱眉问道。 魏斗焕正要自我介绍,谁知一旁来点酒喝的船员忽的认出了魏斗焕。 “这不是魏将军么?” “你认识我?” 魏斗焕对这个船员没什么印象。 那船员笑道: “当初城内蹴鞠大赛上,魏将军一个人大杀四方,直叫兄弟们看得那是热血沸腾,您不认识在下,在下如何不认识大人您呢?” 原来是这样。 常年在海上奔波的船员,自是很少听得到长安城内的动静,毕竟他们在陆地上的时间实在有限。 而上次城内的蹴鞠大赛时,这几个船员刚好回到长安,便赶去看热闹。 如此,他们对魏斗焕的认识,也仅限于上次在蹴鞠大赛上的表现。 那船员继续为楚姬介绍道: “楚老板,咱们魏将军可是现下长安的大红人啊,春风楼的酒楼,味精作坊,甚至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创办船队,你可要好生招待啊。” 话到最后,那船员对着楚姬挤眉弄眼好一阵,模样甚为猥琐。 而他的意思,显然也不是不言而喻。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白了那人一眼,心道:老子虽然喜欢漂亮妹妹,但也没到你这地步吧? 但楚姬对此却并不在意,反而掩嘴笑道: “哎哟,原来是魏将军大驾光临,妾身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还请大人见谅。” 说着,她从吧台里走了出来,朝着魏斗焕恭恭敬敬的行了个东瀛大礼。 而也是这时,魏斗焕看到这楚姬的身材。 “卧槽,要不要这么火辣啊!” 第451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楚姬站在吧台里面的时候,因为她个子较为矮小的原因,魏斗焕几乎只能看到她的脑袋,也就只能看到她长什么样。 可当楚姬从吧台里走出来后,魏斗焕这才看清楚她的身材。 此时的东瀛服饰不知是因为年代的原因还是地方气候的原因,楚姬身上的东瀛服饰略显单薄,看上去非常的清爽。 这就让楚姬的身段可谓毫无保留的全都呈现在了魏斗焕的眼中,可谓火辣。 特别是当她躬身朝魏斗焕行大礼的时候,透过领口,魏斗焕明显能瞥到了一抹雪白,与她身上其他地方的黝黑截然不同,懂的都懂。 饶是魏斗焕阅女无数也不由“啧啧称奇”。 果然,东瀛姑娘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魏将军大驾光临,快快请坐。” 楚姬亲自给魏斗焕倒了杯酒,还介绍到这是她按照她们东瀛的酿酒法酿造的清酒。 魏斗焕尝了一口,索然无味,既不辣也不甜,十分的中庸。 “未知魏将军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待得魏斗焕坐下后,楚姬这才宫颈跪坐在魏斗焕的对面,笑脸盈盈的问道。 对与魏斗焕的名头,她肯定是听过的。 毕竟无论是蹴鞠大赛,还是之前魏斗焕在城中所为,亦或者是春风楼,味精作坊等事儿,随便挑一件,那都是足以震动长安的大事。 “那还能有什么事儿?” “楚老板来我大乾多年,至今未嫁。” “你看我们魏将军,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能文能武,堪称人中龙凤,楚老板要不跟了我们魏将军算了。” 这时,旁边的一众船员和水手起哄道。 这帮常年在海上漂泊的船员,对于女人可谓十分渴望,所以这才经常光顾楚姬的酒吧,经常开楚姬的玩笑。 而楚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没事跟他们斗斗嘴,也挺好。 只是眼看众人开了自己和魏斗焕的玩笑,楚姬脸上当即闪过一抹愠色,嗔道: “乱嚼什么舌根子呢?你们这帮王八蛋多久没碰女人了?” “魏将军能跟你们一样吗?” 说着,楚姬面色一缓,面带笑容的看向魏斗焕道: “魏将军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就喜欢起哄开玩笑。” 可谁知魏斗焕却是不以为意的笑道: “不碍事。” “再说楚老板容姿天成,在我大乾可谓别有一番风味,岂能不叫人垂涎三尺?” 闻听此言,楚姬当即掩嘴偷笑,眸子里满是高兴之色。 而一旁的杨清婉则是皱起了眉头,目光冰冷的在魏斗焕身上扫过,像是不喜。 只是魏斗焕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只看着楚姬道。 “听说楚老板是东瀛人?” “是。” “因何来的我大乾?” 魏斗焕细致的问着,楚姬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回答了。 原来,五年前楚姬当初乃是跟随父亲一起来大乾做生意,可是在途中发生了海难,她与她的父亲大难不死流落至岭南,随后来到长安,最后她父亲重伤不治,将她托付给了码头上的一户渔民,可两年前那户渔民也出海未归,她就靠着父亲留下来的一点微薄遗产开起了这间酒吧。 她的这个楚姬的名字,便是那户渔民给她取的。 而码头上的船员与水手知道她的遭遇后,也是十分照顾她的生意,经常来她的酒吧光顾。 一来二去,她在码头上也算书混熟了,除了衣食外,其他方面皆与普通大乾百姓无异。 “魏将军还没回答妾身的问题呢?” “不知今日魏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楚姬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盯着魏斗焕问道。 闻声,魏斗焕笑道: “不为别的,就是想在楚老板的酒吧里招募些船员水手。” 接着,他将自己成立船队的事说了。 此时酒吧内的船员水手不少,他们都是秦家名下船队的船员,听得魏斗焕这话,众人皆是愣了愣。 魏斗焕接手宋家船队的事,他们自然是听过的。 可他们哪里想得到魏斗焕居然会这么光明正大,正儿八经的招募船员? 这样做,岂不是明摆着跟秦家过不去么? “早些时日听闻魏将军入主春风楼成为合伙人,后来又自己经营味精作坊,生意如火如荼。” “没想到大人如今连海运之事,大人也有兴趣,实在叫人敬佩。” 楚姬嘴上这般说着,除了恭维外,并未对刚才魏斗焕所言有任何的答复。 其小心谨慎的措辞造句,可谓一流。 不过想来也是,能在长安城外的码头上立足,这点本事若是都没有,岂非笑话? “楚老板说的哪里话,魏某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话音落下,魏斗焕起身环顾一周,朝着在场的船员水手道: “诸位,我魏斗焕的船队正在招聘船员,有兴趣的兄弟可以到我的船上详谈,别的我魏斗焕不敢保证,但让诸位赚够钱娶妻生子,养家糊口,这一点绝对没有问题。” 今天,主要还是来试一试秦家在码头上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至于能不能招到船员,那另说。 况且他也并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毕竟他的货还没来呢。 之前一直从别人嘴里听说秦家怎么样,他魏斗焕岂能什么都听别人说?秦家到底如何,他非要亲自试试不可。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沉默不语,自顾自的喝着酒,像是没听到一般。 这时,酒吧外忽的走进来一人。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没听到魏将军在招募你们吗?” 众人闻声抬头,正是温家的二公子,温之殊到了。 温之殊进得酒吧来,目光飞速落在杨清婉身上,眼神中霎时闪过一抹贪婪,但他却并未与杨清婉打招呼,而是看向了楚姬。 “楚老板。” “温公子。” 楚姬急忙起身见礼。 见状,温之殊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的来到楚姬身前,亲手将她扶住,嘴上笑道: “楚老板何须如此大礼,折煞在下,折煞在下了。” 说完,他还很亲热的搂着楚姬的腰轻轻一晃,将楚姬送回了座位上。 楚姬对此也不拒绝,反而两腮浮现出一抹红晕。 “哟,这不是魏将军么?” 这时,温之殊才假装注意到了魏斗焕,笑脸盈盈的打招呼到。 从他刚刚与楚姬亲热的举动,以及对魏斗焕的视而不见,魏斗焕就知道这王八蛋是冲自己来的。 耳听他还装模作样的跟自己打招呼,魏斗焕忍不住一声冷笑。 “哟,这不是那日被魏某一顿胖揍的温二公子吗?” 魏斗焕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此言一出,原本还笑脸嘻嘻的温之殊,一张脸霎时间阴沉了下来。 第452章 一言不合就开打 温之殊的突然到来,跟原本正在招募船员的魏斗焕将了一军。 魏斗焕当然知道他为何前来。 但其实即便他不来,魏斗焕今日也没打算真的就招募船员。 毕竟秦家在长安码头上经营了这么多年,哪有那么容易被他挖墙脚的? 可温之殊不但来了,而且还给他下眼药。 他魏斗焕能受这气? 当即直言呛了回去。 这一下好了,温之殊刚想嘲讽一下魏斗焕,却瞬间被魏斗焕激怒了。 堂堂温家二公子被人暴揍? 在场的一众船员听到这话,顿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难以置信的望向温之殊。 毕竟温之殊可是他们的老板,自己的老板居然被魏斗焕暴揍,他们得多没面子? 饶是楚姬也不由微微一怔,眼神急忙在魏斗焕脸上扫过。 “这人居然干过这种事?” “可他为什么要说出来?这不是故意在激怒温二公子么?” 她对魏斗焕的了解仅限于百姓间的相互交谈,今天乃是第一次跟魏斗焕真正的接触,所以并不知道魏斗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对她而言,其实是好事。 因为只有不了解魏斗焕,才不会猜到魏斗焕真正要做什么。 于是此刻见得魏斗焕不但不给温之殊面子,反而一句话甩在温之殊脸上,一时不由十分好奇。 “这温公子......怎么就这么冲......” “这脾气也不知道收一收......” 一旁的杨清婉急了。 毕竟当初温之殊也追求过她,今日温之殊要是有个什么事儿,她杨家能跑得掉? “温公子,过去的事,已然全都过去,魏将军所言,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急忙上前打圆场道。 当然,这样做,也是为了魏斗焕。 说到底,魏斗焕而今不过是个金吾卫将军,倘若当真与温家翻脸,届时以温家与郑家的实力,魏斗焕在京城能好过么? 可谁知温之殊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盯着魏斗焕道: “魏斗焕,你他娘的活腻歪了是吧?” 他的语气森冷冰寒。 像是从九幽绝域之中渗出,直让人汗毛倒立。 杨清婉正要再度解释,却被魏斗焕一把拉到了身后。 只见魏斗焕若无其事的淡淡道: “看来是那天在城外,我那几个不中用的手下,没敢用力啊,没给足你教训啊。” “没把你打疼是吧?” 谁也不服谁的呛声。 这一下,杨清婉彻底无语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是双手一摊,往后站了去。 惹不起,根本惹不起。 那日她与温之殊在城外郊游,魏斗焕前来抓人,当真给了温之殊一顿胖揍的。 而楚姬也是十分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将舞台交给了魏斗焕与温之殊,然后去倒了一壶酒,摆放在桌子上,让两人享用。 “你们有事慢慢谈,不着急,边喝边谈。” 言罢,她躬身退至一旁。 酒吧内的气氛一时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事儿不可能善了。 堂堂温家的二公子居然被魏斗焕暴揍了一顿。 而且还从魏斗焕的口中自己说了出来。 这是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温之殊早就把温清源交代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此时的他眼中只有怒火。 “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就可以让你满门抄斩!” 之前魏斗焕不认,他拿魏斗焕没办法。 如今魏斗焕亲口承认了,他自然有的是办法让魏斗焕好看。 满门抄斩当然是恐吓之词,但让魏斗焕再进一趟监牢,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魏斗焕对此根本不在乎。 “只要我不死,等我出来以后,接着揍你,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你不是喜欢去百花楼吗?我守在百花楼门口,专门等你。” 魏斗焕也是丝毫不遑多让,别的不说,光是说出这番话的勇气,就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胆寒。 再加上他那轻描淡写,不以为然的语气,着实让人感到一阵恐惧。 那是谁啊? 那可是温家的二公子温之殊啊! 听你这口气,他怎么像个沙包啊,你想揍就揍? 夺笋呐! 人温家不要面子的吗? 人温二公子不要面子的吗? 你这是把他的脸摁在地上摩擦啊! 一思及此,众人纷纷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而此时的温之殊,早已咬牙切齿,阴恻恻的脸上满是怒恨之色交加,雷电闪烁,一片轰鸣。 他死死的盯着魏斗焕,宛如盯着一具尸体: “你迟早落在我的手里。” “到那时,我会让你见识什么才叫生不如死!” 这一番话,寒意逼人。 原本就已经十分冰冷的酒吧,此刻就像是冰窖,直冷的人发抖。 “等有那么一天再说,现在的你,温二公子?” “呵呵。” 魏斗焕用最简单的语气道出了最羞辱的言词。 下一瞬,温之殊径直站起身来,猛的一拍桌子。 “装你妈!” “来人,给我打!” “给我往死里打!”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小厮家仆瞬间一拥而上,径直朝着魏斗焕扑了过来。 杨清婉吓得花容失色,连声惊叫。 魏斗焕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护在身后,而后刘麻子等人抄着家伙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一瞬间,整个酒吧乱作一团。 温家的这些家仆常年跟随温清源修武,身手本来不差。 但奈何酒吧里地方太小,而他们人又太多,一时间无法施展开来。 倒是刘麻子等人,这帮人本来就是山贼匪寇,向来就是玩阴的,耍狠的,哪里管你什么招式不招式的,怎么打人痛就怎么打。 于是在双方人马交手的刹那,刘麻子等人立时占住了上风,什么刀枪棍棒直往秦家家仆的身上要害处招呼。 这些温家的家仆空有一身本事,但却没上过真正的战场,哪里能跟这帮亡命之徒打,不多时便被打得遍地哀嚎,惨叫连连。 魏斗焕护着杨清婉,让她躲在自己身后,而后反手抄起也不知是谁掉落的棍棒,直接就朝温之殊砸了过去。 可怜温之殊被家仆护在人群之中,但因为场地较小,眼看棍棒直指自己,一时却无法闪躲,眼睁睁被棍棒一击即中,额头上瞬间起了打包。 “魏斗焕!” “狗贼!” 温之殊无能狂怒,疯狂大叫道。 “就知道狗叫?有种你来打我啊?” 魏斗焕话音落下,抄起桌子上的酒壶又是一酒壶扔了过去。 这一下,温之殊早有准备,躲闪开了。 可是酒壶里的酒却猛的洒了他一身。 一时间,原本还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温之殊顿时狼狈不堪。 身边的家仆眼看不敌刘麻子等人,拉着他就往外跑。 “跑什么?” “给我追!” 魏斗焕一声令下,刘麻子等人健步如飞,径直就追了出去。 第453章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长安码头深处的东瀛酒吧外,温之殊在家仆的护卫下且战且退,直往渭水大道跑去。 刘麻子带着人在后紧追不舍,三两下边追上了,于是又是一顿胖揍。 魏斗焕护着杨清婉在酒吧里没有追出去,待得他们都走后,魏斗焕这才伸手扶起一张卡座桌子,将地上的酒壶捡了起来。 “楚老板,酒没了。” 他摇晃着酒壶,示意楚姬加酒。 楚姬无语了都。 “不是魏将军,你还有心思喝酒啊?” “怎么?大白天的不让喝酒?” 魏斗焕下意识的问道。 谁知楚姬猛的一翻白眼,没好气的道: “你把温二公子这一顿揍,不到一个时辰,这件事定然会传得满城风雨,到时候温相前来兴师问罪,妾身可如何是好啊......” 毕竟是在她的酒吧里把人给揍了。 她虽然没动手,但也没出手阻止,可谓是从犯。 魏斗焕闻声一笑,满不在乎的道: “人是我魏斗焕打的,温家要兴师问罪那也是找我魏斗焕,跟楚老板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这也不是第一回揍他了。” 前面那句话,楚姬听了倒还没什么。 可是当她听到后面这句话,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还真揍过温二公子?” “那可不?” 魏斗焕仍是不以为然的道。 “上次事情太着急,没好好修理他,后来被他爹带走了,不然的话,当天就给他打服,也不至于还有今日这一出。” 他说的好像还很惋惜似的。 别说是楚姬,即便是杨清婉也不由彻底无语住了。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狠人啊。 揍了两次还没揍爽? 人家可是堂堂当朝宰相府的二公子啊! 就在这时,刘麻子带着一帮兄弟,押着温之殊回来了。 此时的温之殊披头散发,脸上虽没鼻青眼肿,但灰头土脸,也可谓格外的狼狈。 “魏斗焕!” “你等着!” “我已经派人回府了,你等着!” 温之殊咬着牙,恶狠狠的道。 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是温清源来了,就能把魏斗焕怎么样似的。 魏斗焕如何能惯着他? 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脱下脚下快靴,抬手就一鞋底呼在了温之殊脸上。 “给你脸了?” “学会告状了?” 一下接着一下,众人看到这一幕,差点以为自己心脏都停了,他们甚至都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这...... 疯了! 疯了! 金吾卫将军魏斗焕用鞋底板狂抽宰相府的二公子! 这他妈大乾江山要改朝换代了吗? 还是长安要翻天了?! 这是我能看到的? 太刺激了! 众人心中闪过一个又一个惊骇,一个又一个不知所措,甚至一个又一个激动。 即便是海上龙卷风也没有比这一幕更壮观的了。 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世间奇观! 直到魏斗焕用鞋底板把温之殊的两个腮帮子都抽得鼓起来了,不能说话了,魏斗焕这才停下手中动作,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脸皮还真厚,老子鞋底板都差点裂开了。” 魏斗焕一边穿回鞋子一边吐槽到。 瞬间,围观群众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真狠啊!” “抽了人的脸,还骂人的脸厚!” “你魏斗焕真是要脸不要命啊!” 而温之殊听到这话,则是当场被气得吐出一口鲜血,满是怒火的眼睛仍旧死死的盯着魏斗焕,兀自一副不服的表情。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魏斗焕正要脱下另外一只鞋,楚姬见状,急忙上前拉住了他。 “大人!” “魏将军!” 楚姬满脸惶恐的道: “差不多行了吧?还打啊?这要弄出人命来怎么办?” “况且,人家是温二公子啊!” 她一边劝阻一边将魏斗焕拉到一旁。 可魏斗焕却笑道: “不碍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着玩嘛。” “我......你......” “牛逼!” 楚姬彻底无语了,只能竖起大拇指说出这两个字。 魏斗焕走到温之殊身旁,若无其事的道: “看样子,温二公子的好像很不服啊?” “既然如此,那咱们要不也别等你爹来了,反正你迟早都是要再挨一顿的,与其让你爹动手,不如让我代劳,我最喜欢替老子打儿子了。” 此言一出,温之殊当即气得破口大骂。 “魏斗焕你......大爷......你不得好是.......” “终有一天老子要杀了你!” 因为他双颊红肿疼痛不堪,所以导致他说话的时候,嘴里好像含了个球,含糊不清的。 好在他骂人的语气还十分正常,倒是让众人猜出了他在说什么。 只是他若吐字不清,让魏斗焕没听清楚那也就罢了。 可他越是努力让魏斗焕听清楚了,魏斗焕越是来了劲。 “哟,还想着报复呢?” “好好好。” “那咱们今天就做个了断。” 说着,魏斗焕抄起另外一只鞋子,抬手就要打下去! “魏斗焕!” 就在这时,一道厉喝从门外忽的传来。 接着,众人就看到温清源与京兆府薛从如联袂而来。 温清源进入酒吧内,见得温之殊的模样,脸色顿时铁青。 而一旁的薛从如吓破了胆也似,见到这一幕,直接心惊肉跳了起来。 以前魏斗焕在城内怎么样,他都由得魏斗焕去了,毕竟他不在场,他没看见,关他屁事。 可今日他被温清源叫了来,就在这里,他还能装作没看见? “魏将军,你疯了吗?” 于是他急忙走到魏斗焕身前,一把夺过魏斗焕手里的鞋子。 谁料魏斗焕却是直接将鞋子抢了回来,重新穿在了脚上,顺便还白了他一眼。 随后魏斗焕也不理他,而是直接看向温清源道: “温相,今日这件事恐怕不会像上一次那么好善了。” 众人乍一听这话,好像没什么问题。 可下一秒,众人回过神来,皆是猛的看向魏斗焕。 嗯? 这话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了? 这难道不该是温清源的台词吗? 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挨打的是你啊? 明明是人家温之殊啊喂! 怎么回事?你打了人,还想要手工费? 一时间,众人皆是震惊不已,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斗焕。 而这时,温清源闻声一笑,强忍着心中怒火笑道: “哦?” “那依魏将军之见,你将我儿打成这样,难不成还要老夫给你手工费?” 就在魏斗焕正欲回答的瞬间,温清源猛的一声厉喝。 “京兆府尹!” 薛从如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下官在。” “将这厮绑了!” 温清源二话不说,直接让薛从如动手将魏斗焕先绑起来再说。 第454章 论大乾律法 温清源不出声则已,一出声便是要将魏斗焕捆绑拿下。 薛从如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急忙叫人动手缉拿。 可就在这时,门外再度传来一道声响。 “慢!” 话音落下,只见王仲秋缓步走了进来。 这一下,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谁也想不到长安两大巨头今日竟会同时出现在这样一间酒吧内。 而且看王仲秋的样子,好似专门为魏斗焕而来。 只见王仲秋来到魏斗焕身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温之殊,直接笑了。 “哈哈哈哈......” “温相啊,没想到你也这一天,哈哈哈哈......” 王仲秋毫不顾忌的开怀大笑,好似遇到这辈子最高兴之事,狂笑不止,根本不给温清源一点面子。 这让一旁的薛从如瞬间汗流浃背,愣在原地那是一动不敢动。 至于其他人,更是不明所以,只眼巴巴的看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老相国这是来落井下石来了?” 温清源愤怒已极,可面对王仲秋,他还没有直接翻脸的勇气,于是咬牙问道。 闻声,王仲秋耸肩道: “这可不是嘛。” “能看到堂堂相府的二公子落得这副下场,老夫深感欣慰啊。” “刚才听说你要将魏斗焕拿了去?却不知为何。” “你!” 温清源勃然大怒道。 “他殴打我儿至如此地步,难不成老夫还不能拿他!” “老相国,你莫要在此胡搅蛮缠!” 原本他碍于两家的面子,不好撕破脸皮。 可听到王仲秋如此落井下石的话,他哪里还忍得住,当即破口喝道。 然而王仲秋闻声却是面露讶异之色,看向魏斗焕问道: “哎呀,贤侄,这是你干的啊?” “王仲秋!” 温清源见他仍是装模作样,当即忍无可忍。 但王仲秋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只与魏斗焕道: “贤侄莫慌,今日有本候在此,定不会叫人冤枉了你,你只管实话实说。” 好不容易有开口说话的机会,魏斗焕当即把握道: “回老爷子的话,正是在下干的。” “哦?却是为何?” 王仲秋还要再问。 温清源却是怒火攻心,愤然吼道: “薛从如,你是死人嘛!” “还要老夫亲自动手嘛!” 他听不下去了。 薛从如哪里敢得罪温清源,闻声急忙转头看向王仲秋。 “老相国,此事与王府无关......” “诶,薛大人,这叫什么话?” 谁知王仲秋直接出言打断道: “难道就因为被打的人是温相之子,你就能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拿人吗?” “我大乾律法,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况且他还只是个宰相之子。” 这两句话,杀伤力极强,直往温清源和温之殊的心窝子里刺去。 薛从如更是被问的哑口无言,只能转过头又看向温清源。 温清源瞪着一双虎眼紧紧的盯着王仲秋,寒声道: “老相国,此事你是非管不可?” “老夫......” “老爷子。” 这时,魏斗焕朝着王仲秋躬身一礼后道: “此事乃在下与温相之间的私事,老爷子仗义出手,在下感激不尽。” 毕竟不关王家王仲秋的事儿,没道理让人家给自己出头。 况且,自己也不是解决不了这事儿。 王仲秋闻声,当即露出赞许的目光,朝着他点了点头。 于是,魏斗焕向前一步,看向温清源道: “温相要缉拿在下,倒是给个理由吧,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若无真凭实据你就让京兆府尹缉拿在下,岂非叫人说我长安官府目无王法?” 这话既是对温清源说的,也是对薛从如说的。 薛从如闻声,当即出言道: “魏斗焕!你莫要狡辩!” “你殴打宰相之子,于法不容,温相将你缉拿,如何不符王法?!” “哦?” 魏斗焕闻声一笑,冷冷道: “那在下可要好好请教一下薛府尹,请问我大乾律法哪一条规定了在下不能殴打宰相之子?” “依我大乾律法,宰相乃三卿之首,官秩一品,见亲王可不跪,朝君可不卸甲,所居之处皆按亲王之制,死后更享亲王之礼。” “从官阶到品职,从府苑到待遇,我大乾律都规定得一清二楚,唯独没有规定在下不可殴打宰相之子吧?” 魏斗焕是谁? 那可是金吾卫将军! 而金吾卫又是干什么的? 巡查京畿,维护治安! 若论大乾律法,即便是把当朝的刑部尚书杨焕之叫来,只怕也不是魏斗焕的对手。 在使用刑律上,魏斗焕或许不如别人。 可若是在背书这一块,他魏斗焕说第二,谁敢认第一? 陡然听到此言,薛从如顿时气得怒火攻心,他不耐烦的看着魏斗焕道: “你休要东拉西扯!” “宰相之子千金之躯,岂是你能随意殴打的?” 终于,在魏斗焕的一番理论下,话题终于进入了关键的核心部分。 “宰相之子凭什么是千金之躯?” “我大乾律可没规定宰相之位,世袭罔替!” 这才是关键! 这也是魏斗焕敢如此肆无忌惮抽打温之殊的关键原因! 因为历朝历代,宰相并非世袭罔替的职位,温之殊虽说是宰相之子,但他并没有官职爵位在身上,不然旁人为何都称其为公子,而非世子? 所以温之殊说得好听点是宰相之子,说的难听点,其实也就是个普通百姓,只是有个当宰相的爹。 这也是温清源为何将自己的私生子送往边疆,又让嫡长子刻苦读书,考取功名的原因。 毕竟他这个宰相只属于他,他一死,温相就得除名。 到时候温家三兄弟若无本事,没了他的照拂,那便只能是泯然众人。 于是眼下这场争斗,说到底,只是一场普通的民间斗殴。 大乾律法规定了百姓不准斗殴滋事,可没规定在斗殴的时候还要看对方的身份。 再加上魏斗焕有着金吾卫将军的身份,今日这件事,可以说他魏斗焕与温之殊斗殴滋事,但也可以说是魏斗焕在执行公务,毕竟魏斗焕有权处理长安城内的一切民事。 话到这里,薛从如顿时哑然无语。 而王仲秋则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看着魏斗焕,笑意连连。 唯独温清源满脸铁青,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知道,论口舌之争,自己绝对不是魏斗焕的对手,而今日王仲秋又在,自己想要强行将魏斗焕带走,也是不能。 一时间,他这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憋得他难受至极。 “畜生!” 于是,他抬手一巴掌,又扇在了温之殊脸上。 第455章 勿以强者谓之善 魏斗焕的预言实现了。 温之殊果然又被温清源揍了一顿。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城外,而是当着当朝左相王仲秋,京兆府尹薛从如,杨清婉,楚姬以及许许多多的码头船员水手的面。 他死死的盯着温之殊,一双虎眼之中尽是喷薄欲出的怒火,双颊微微颤抖,嘴里发出“嘣嘣嘣”牙齿挤咬的声音。 他的失望在这一刻宛如江水滔滔不绝,连绵不断,无休无止。 温之殊临行前,他明明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让温之殊不要招惹是非,走个过场即可。 然而现在温之殊却仍是搞了这么一出,且不说此事到底谁对谁错,光是温之殊被魏斗焕打成这样,就已经让温家颜面尽失,而且大庭广众之下。 他温清源,纵横朝堂,权斗一生,何时受过如此羞辱? “畜生!” 一思及此,他抬手又是一巴掌。 “噗!” 温之殊先被魏斗焕用鞋底板一顿猛抽,如今又被温清源大力出奇迹,两巴掌下来,嘴中牙齿哪里还受得住,当即连带着鲜血一口喷出,凄惨模样,不言而喻。 “爹......” “老夫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温清源已然气极,怒声喝斥道。 这时,薛从如看了王仲秋一眼,见王仲秋正自笑意连连的看着这一幕,当即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魏将军,即便温二公子只是普通人,那你也不该将其殴打至此!” “温相操劳一生,于朝廷,于百姓有不世之功,你如此殴打朝廷功臣之后,该当何罪?” 薛从如是个明白人。 他当然知道按照眼下情形来看,温清源想要再找回场子,从魏斗焕此处找回面子,已是万难。 可要让温清源就此咽下这口气,那又无异于埋下隐患,让魏斗焕从此遭温清源记恨。 以后魏斗焕若再想升迁,只怕就不是以前那么简单了。 所以他很聪明的给魏斗焕定了一个看上去十分严重,但说到底仍是无关紧要的一个罪名。 殴打功臣之后。 何谓功臣之后? 说白了就是不给温清源这个朝廷功臣面子。 这叫什么罪名?这岂能称之为罪名? 王仲秋当时就反应了过来。 “也是。” “魏斗焕啊,人温相为陛下献策献计,为朝廷呕心沥血之时,你还没生出来呢。” “快快给温相赔礼道歉。” 既然不能把魏斗焕抓起来打一顿,让魏斗焕赔个礼道个歉,总是可以的。 毕竟魏斗焕已经打舒服了,打完之后给人温清源个面子,也好让人下台,人之常情嘛。 魏斗焕心领神会,当即就要朝着温清源躬身。 谁知温清源猛的一摆手,阻止了他。 只见温清源转过身来,霸气侧漏的国字脸上满是阴沉之色,眼睛里不时还闪烁着星星火光。 “你说大乾律没有规定你不准殴打宰相之子,那大乾律可规定了百姓不得聚众斗殴。” “薛大人,律法上如何规定的?给魏将军讲讲。” 眼看薛从如与王仲秋一唱一和的就要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他温清源岂能甘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这个当朝右相颜面尽失,难道仅仅赔个礼道个歉,就能完事儿? 想得美! 闻听此言,王仲秋与薛从如都是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唯独魏斗焕仍是一副不以为然之色。 薛从如看了王仲秋一眼,只听王仲秋淡淡道: “薛大人,温相问你话呢,你如实回答便是。” 但凡世间之事,大多逃不过一个理字。 王仲秋虽有意保魏斗焕,可人温清源就是要争一个“理”,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讲这个“理”吧。 “按律,聚众斗殴者,无伤轻者三十大板,致人伤残者收监一到三年,致人死者,以命抵命。” 大乾律还是比较人性化的,按照轻重不同等级,将刑律处罚进行了明确划分。 “按照眼下情形来看,魏斗焕如此殴打温二公子,虽未致残,但也重伤,可判一年监禁。” 长安的刑事案件一般来说该由京兆府以及大理寺来负责,但如今大理寺寺卿卢显节乃是魏斗焕的人,魏斗焕自己犯事,那便只能由薛从如这个京兆府尹自来出面。 他这一番话说完,王仲秋一时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毕竟温之殊确确实实是被打了,而且打成这副模样,说是重伤,绝对不为过。 只是若让魏斗焕真的被关个一年半载,那他的仕途自然也就完了。 于是王仲秋清了清嗓子,不置可否的笑道: “薛大人,此案虽是斗殴,但因何斗殴咱们却并不知晓,你难道就不问问?” 是了,所有人都在思考魏斗焕殴打了宰相之子该不该被定罪。 但始终没有人询问此案发生的真正原因。 温清源闻声一怔,而后双目如炬,扫过王仲秋。 “老相国此言何意?” “我儿都被打成了这样,难道还需要知道因何被打?老相国莫不是在故意羞辱老夫!” 话到最后,温清源一声轻喝,眼中顿时火光四溅。 王仲秋冷笑一声,正要出言相讥。 谁知魏斗焕抢先道: “世上之人,勿以弱者谓之善,勿以强者谓之恶。” “他被打了,难道就一定是我魏斗焕欺辱的他么?” “温相这话说的可真没什么水平。” 其实魏斗焕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温清源原本也是个武夫,说话没什么水平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话到后半截,他又想了想,似乎没必要,于是咽了回去。 众所周知的是,温清源与郑家关系匪浅,郑元白当年在军中,没少提拔温清源,故而温家在三恒斗争中倒向郑家,其实是情有可原。 而王家则不一样,王仲秋历经两朝,乃是元老中的元老,即便是郑元白那几个老家伙,也不一定有王仲秋的资历老。 故而王仲秋自然不可能导向郑家。 听闻此言,王仲秋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愧是陛下钦点的金吾卫。” 随即朝着魏斗焕竖起了大拇指。 而温清源闻声,顿时怒火冲天,一双虎眼圆睁如铜铃般的盯着他,好似要将魏斗焕一口吞了。 “那老夫问你,此事到底因何而起!” 这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魏斗焕不以为然的环顾一周后道: “这个问题,温相不妨问问在场的诸位。” 言下之意,我是当事人,这话你问我? 温清源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看向在场的众人。 可就在他要开口询问之际,他忽的想到了什么。 瞬间,他猛然转过头,眼神如锐利的剑光,激凌飞射,径直落在魏斗焕脸上。 “好歹毒的奸计!” 第456章 用老夫的人,打老夫的脸 就在温清源询问今日斗殴之事因何而起之际。 魏斗焕直接把话语权交给了在场的众多船员水手。 看似魏斗焕身为当事人,不便出言的举动,但实际上却让温清源顿感一阵脊背发凉。 他差点就上了魏斗焕的当! “好歹毒的奸计!” 醒悟过来的温清源,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而后双眼微眯,好似在打量魏斗焕还有什么陷阱。 他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魏斗焕之所以会出现在酒吧,乃是因为魏斗焕想在这里招募船员水手。 而如今长安码头上的船员水手,哪一家哪一户不是跟他秦家有着劳工合同的? 换句话说,魏斗焕今日就是来挖墙脚的! 刚才魏斗焕让他去询问自家员工,那无异于是将今日之事的决断权交给了这些员工。 于是关键的来了。 “看他魏斗焕有恃无恐的样子,今日之事多半又是诏儿招惹是非在先,面对老夫的质询,这些船员水手想来是不敢不如实以告,于是今日殊儿所受之苦,我温家所受屈辱便由这些船员水手决定,与他魏斗焕无干。” “而且最终定论乃是自己人下的,老夫更是无从反驳!” “用老夫的人,打老夫的脸!” “歹毒!” 温清源的眼中迸射出两道凌厉目光,原本的怒火逐渐演变成一种微妙的忌惮。 他并非真的害怕魏斗焕,而是魏斗焕这临危不惧,随机应变的手段,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尽管之前,京城诸事,他已经见识过魏斗焕的手段,可今日魏斗焕的手段可谓更上一层楼,不能说是天衣无缝,只能说是完美无缺。 一思及此,温清源的眼神霎时变得冷冽起来。 “想要对付此人,万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脑湖中思索完毕,他正要出言,谁知魏斗焕却忽的诧异问道。 “温相不好意思开口问?” 温清源冷笑一声道。 “问了如何?不问又如何?” “你魏斗焕心里在想什么,老夫可是一清二楚!” “你想诱老夫上当?呵呵,老夫可不上这个当。” 话音落下,温清源转身一把提起地上的温之殊,走到门口时撂下一句话。 “来日方长,魏将军可要多加保重。” 此言一出,正式宣告温家与魏斗焕势不两立。 尽管温清源之前对魏斗焕已经有所忌惮,但今日之事,实在是让他堂堂宰相下不来台,若不能将魏斗焕像捏死一只蚂蚁般捏死在手心里,那他以后还怎么在长安立足? 待得温清源离开后,薛从如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而后满是忧虑的看向魏斗焕。 “我的魏将军哟,你到底要干啥啊?” “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想害死咱们吗?” 说这话的时候,薛从如用手比划了一下,将一旁的王仲秋也圈了进来。 毕竟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王家始终是魏斗焕这个圈子里最核心的一批人。 而薛从如因云鹤被刺一案,也已然站在魏斗焕这边。 所以说三人乃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倒也不为过。 王仲秋没有说话,只是观察着魏斗焕,看他如何作答。 闻声,魏斗焕当即朝着薛从如拱手道: “还请薛大人勿虑,我魏斗焕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将来有祸事,我一人担着便是,绝不连累王老爷子与薛大人。” “话虽如此,但上至朝廷,下至长安内外,谁人不知你与王家结党?” “我观你今日行事,实在是过分了些!” 薛从如很是不满的拂袖道。 一旁的王仲秋闻声当即出言道: “老薛,魏斗焕既然如此说了,那咱们也别再怪罪他了。” “再说了,今日之事,说到底乃是温之殊挑的头,不然刚才温清源何以不敢质问在场之人?” 王仲秋似乎并不知道温清源不敢质问在场之人的真正原因。 “走吧走吧,老夫与他秦家相争相斗,难道还能怕了他温清源插一脚不成?” 这话,估计也只有王仲秋有这个胆量说了。 薛从如闻声,无奈一声轻叹,当即摇着头去了。 而后王仲秋拍了拍魏斗焕的肩膀,虽一句话没说,但脸上的笑意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于是狭小的酒吧内,随着众人的离开逐渐宽敞了下来。 在场的船员水手们也不敢继续在此逗留,纷纷离去。 只是他们离去时,都不由看了一眼魏斗焕。 杨清婉被刚才的情形吓得脸色苍白,魏斗焕让刘麻子赶紧送她回去。 临走时,杨清婉神色复杂的看着魏斗焕道: “多加小心。” 魏斗焕会意,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魏将军今日收获颇丰啊。” 就在众人相继离开后,楚姬这才从吧台里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娇柔的脸庞上满是甜美的笑容。 “哦?何以见得?” 魏斗焕转过头,神色泰然道。 楚姬重新端来一壶酒,给魏斗焕倒满以后才嘟着小嘴道: “唔......” “通过今日之事,想必码头上的人,甚至是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会知道,魏将军让秦家狠狠的出了一回丑。” “换句话说呢,就是魏将军骑在了秦家的脖子上方便了一回,魏将军在长安的名头,定会水涨船高。” 这是关于魏斗焕的声望。 “还有呢?” 魏斗焕好整以暇的笑着继续问道。 只听楚姬道: “还有就是通过今日之事,码头上的船员水手恐怕要好生思索是否要加入魏将军的船队了。” “这怎么说?” 魏斗焕故作不知的追问道。 楚姬闻声一笑,显露出一副早已看破魏斗焕心中所想的了然模样。 “魏将军可是要考较妾身么?”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眼,皆是大笑起来。 原来,今日之事看上去只是魏斗焕与秦家,与温之殊的争斗,但通过这件事不难看出在魏斗焕面前,即便是温清源这个当朝由相,那也只有被玩弄的份儿。 魏斗焕今日不但打了温之殊,甚至还让温清源哑口无言。 如此,日后魏斗焕招募船员水手岂非自然而然的就顺利许多? 毕竟那些原本归属于秦家的船员水手经此一事,对魏斗焕的期待值至少被拉满了,对魏斗焕的信心也是自然而然的水涨船高。 他们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今日魏斗焕到底有多猛? 如此一来,这些船员倾向于魏斗焕的可能性岂非就更大了? 要知道魏斗焕既有胆量温家分庭抗礼,那自然无惧温家背后的秦家,届时他们倒向魏斗焕,自然而然便能受到魏斗焕的庇护。 这些年在码头上,他们可谓受尽了秦家,温家的剥削,而今魏斗焕横插一脚,他们自是乐见其成。 第457章 有什么是钱不能解决的事? 魏斗焕为何要再度暴打温之殊? 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要知道,温之殊可是温家的二公子啊! 他温清源可是朝廷的右相啊! 魏斗焕这么干,岂不是等同于自寻死路吗? 在普通人眼中,魏斗焕这么做或许是自寻死路。 可在聪明人眼中,比如在王仲秋,楚姬的眼中,魏斗焕今日之举,可谓是一步绝妙之棋。 “温二公子出言挑衅,魏将军以牙还牙,温二公子不堪其辱,率先动手,已是落了下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魏将军就是故意激怒的温二公子,为的就是让他先动手。” “如此一来,魏将军先占住了理,无论宰相如何以权势镇压,魏将军也能有话可说。” 楚姬一边分析,一边继续给魏斗焕斟酒。 “再加上王老爷子亲自出面,今日这盘棋,魏将军可谓胜券在握。” “如此一来,魏将军想要招募船员之事,自然也就容易得了。” “这年来,秦家与温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压榨码头上和船上的工人,早已引起大家的不满,可如今长安码头上,秦家一家独大,工人们就算不满,也没有别处可去敢去。” “然而经过今日之事,大家都亲眼所见,魏将军不但敢得罪宰相,甚至还敢打宰相的脸,那些被压榨的工人们自然会站到魏将军这边。” “如果不出所料,一个月后,魏将军只要将招募告示贴出去,前来报名应招的定然络绎不绝。” 是了,这就是魏斗焕今日下的绝妙之棋。 通过对秦家,温家的反抗,来彰显他魏斗焕敢于反对强权的本领与胆识,从而获得码头上工人们的好感。 但这步棋,其实他一开始并未想到。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温之殊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温之殊居然真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他完全是顺应了时事,应势利导了一番。 换句话说,这是温之殊送给他的大礼,他岂有不收之理? “没想到楚老板不但人长得漂亮,心思还如此缜密精细。” 对于楚姬的一番分析,魏斗焕既然未承认,但也没有反对。 他把玩着手中酒杯,若有所思的笑着道: “楚老板屈身在如此一间酒吧内,太屈才了。” “若有机会,围魏某倒是想跟楚老板深入探讨一番,不知楚老板意下如何?” 言罢,他的眼中尽是莫名笑意。 楚姬瞬间读懂了他眼中的笑意,当即言道: “魏将军是做大事的人,妾身恐怕高攀不起。” 对于魏斗焕,毕竟只是今日初见。 即便魏斗焕抛来了橄榄枝,她也是相当的谨慎。 在码头上待了这么多年,她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 “呵呵,楚老板不必急着拒绝。” “来日方长,咱们有的是机会。” 话音落下,魏斗焕喝完最后一杯酒后,便起身离开了。 ...... 温家内。 “大哥......怎会如此!” 温子仁本在院中看书,却不料看到温之殊被人抬着回来,惊诧之余前来一看,直接原地愣住了。 此时的温之殊,鼻青眼肿,两个腮帮子更是像瘌蛤蟆似的鼓胀,根本说不出话来,哪里还有人的模样。 温清源看了一眼,直接摆手道: “扔到柴房去,三个月不准离开半步。” 这一次,他是下定了决心要治一治温之殊,所以没有给温子仁任何求情的机会。 而见得温清源如此冰冷的态度,温子仁也是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接着,他从温清源的贴身侍卫口中得知了今日之事。 “啊?” 温子仁难以置信的看向温清源,满脸皆是震惊。 他不敢相信并非是魏斗焕又打了温之殊一顿。 他不敢相信的是,即便是温清源亲自去了,居然也没有在魏斗焕面前占得半点好处! 这...... 在他印象中,一向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大哥,今日居然不灵了! 这怎么能够?! 而这还不是最让他感到惊悚的。 最让他感到惊悚的是,温清源对此居然没有勃然大怒,更没有动用宰相的身份,直接以权势将魏斗焕弹指间碾碎。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今日魏斗焕到底用了什么阴谋诡计? 只见温清源微微摇头,眼神十分阴沉。 “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这是温清源见过的,最诡谲的阳谋。 即便是他,也差点坠入魏斗焕的彀中。 “这个人,太可怕了。” 由此,他不得不发出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感叹。 “他利用殊儿急性子的特点,故意激怒,不但当着那些码头上的传船员水手的面打了殊儿一顿,而且还让老夫去询问他们,殊儿为什么被打。” “他这是摆明了釜底抽薪啊。” 其实在温清源急忙忙赶去码头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不少。 可当魏斗焕一步一步将他引入圈套之时,他竟没有察觉。 若非关键时刻他及时醒悟了过来,那今日之事很有可能就会演变成秦家,温家的工人,集体倒戈的事件。 “这个魏斗焕,将殊儿和老夫,甚至是王仲秋,薛从如,都算得死死的。” “还让那么多人做了见证,今日之局,就像是他提前就想好了的,就等着我们跳入其中!” 话到此处,温清源的眼神微微一凛,呼吸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他在朝廷里见过不知多少敌人。 可是这样工于心计的敌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比起以往在朝中的那些争斗,这一次,他深切感受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勾心斗角。 魏斗焕的招式天衣无缝,根本没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一丝破绽,饶是他这个在朝中混了几十年的当朝右相,也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从这不难看出,魏斗焕的手段越发老辣了,绝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刚回到京城的毛头小子那么容易对付。 “大哥,那咱们怎么办?” “码头上那些工人经过之事,必然会投靠魏斗焕的,一旦引起大范围的倒戈,咱们船队的处境可就......” 温子仁焦急问道。 毕竟他们温家与秦家就是靠着码头上的船队才能始终保持大富大贵的日子。 一旦没有了船队收入,那他们的生活水平将一落千丈。 “既然他要主动与咱们开战,老夫自然不能惯着他。” 话音落下,温清源思索片刻后道: “你让林管家带人去找郑晨,往后我府名下每条船上的船员都加一倍工钱。”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用钱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 第458章 区区一个右相 当顾毓秀和宋倩兮听完今日在码头发生之事后,两人光是听着都心惊肉跳。 “你真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鞋底板抽温之殊?” 宋倩兮不敢相信。 毕竟干这种事,等同于在温家门口拉屎。 这不是赤裸裸的找死吗? “那可不?” “那小子脸皮可厚了,差点没把我鞋底板给抽裂......” “魏大哥!” 眼见魏斗焕还在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宋倩兮顿时急了,一声轻喝打断了他。 “你还想不想继续在京城待了?” “你今日如此得罪温清源,他日后还能让你继续升迁吗?” 宋倩兮眼含热泪的质问道。 其他事,她都可以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但这件事,她必须要坚持。 因为这件事关系到魏斗焕的前途。 “温清源是什么人?他可是当今朝中三恒之一的当朝右相!” “如今他虽没有多少实权,但他往日与郑家的合作关系还在,你得罪了他,岂非等同于得罪了张郑家?” 当年温清源能够坐上右相的位置,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有郑家的推波助澜。 不然按照大乾近百年的规矩,绝不可能让温清源成为右相,顶多也就是个六部尚书之一。 而为此,温清源在成为右相后,也没少给郑家好处。 这也就是郑家近些年来能够在军中一手遮天的原因。 毕竟温清源成为右相后,郑家在朝中的势力便已然达到了无法撼动的地步,无论是武将还是文臣,都效忠于他郑家。 于此,温清源与郑家可谓是相辅相成,魏斗焕如今得罪了温清源,岂非等同于得罪了郑家? “宋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 谁料魏斗焕不紧不慢的道: 宋倩兮闻声一怔,旋即双手叉腰,没好气的道: “你倒说说,哪儿不对?” 只听魏斗焕道: “温清源与郑家确实是相辅相成,没错。” “但都过去多少年了,现如今的温清源对于郑家而言,当真还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么?” 是了,权谋斗争,无非就是利用这利用那,成就自己。 以前郑家肯为温清源推波助澜,让他成为当朝右相。 那是因为当时的郑家需要温清源来拉拢朝中的文官,有着极大的利用价值。 可现如今,郑家已经开始寻找那份名单来笼络朝臣,换言之,郑家已经在开始摆脱温家,他温清源当真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么? “可即便如此,以温清源在朝中的影响力,想要办你,那也是轻而易举!” 宋倩兮仍是不死心的道。 魏斗焕听罢当即安抚道: “额滴妹妹诶,你就放宽心吧。” “他温清源要能办我,早在我上任金吾卫将军之前就动手了,何必等到如今?” 原来,魏斗焕早就看出了如今的温家已经式微,所以这才敢正面挑战。 当初他第一次暴打温之殊,还从温家讹了几万两银子时,他就知道温清源已经是纸老虎了。 不然他何以敢在今日堂而皇之的再暴揍了一顿温之殊? “我做事你放心,绝对不会给人留下破绽的。” 魏斗焕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可宋倩兮还是觉得不放心,毕竟魏斗焕现在要对付的乃是当朝右相,这事儿怎么看怎么显得不可思议。 “你现在要稳,要步步为营你知道吗?” “朝廷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知道吗?” “万一他温清源豁出去一张老脸,跑去北境觐见皇帝呢?到时候你觉得皇帝是会维护他这个右相,还是你这个金吾卫将军?” 宋倩兮虽说在京城待的时间不长,但她对于朝政的敏锐度却十分高。 当今皇帝连当初的林楠生都敢牺牲,难道还不敢牺牲一个小小的金吾卫将军? 这岂非可笑? “若他温清源当真愿意如此,我倒要感谢他。” 可谁知魏斗焕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宋倩兮立时怔色道。 “此言何意?” 魏斗焕笑而不语。 宋倩兮见他不肯言说,当即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道: “快说!” 这让一旁的顾毓秀心急不已,急忙上前求饶道: “宋姐姐,魏大哥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的,你就别逼他了。” 然而宋倩兮哪里肯听,只揪着魏斗焕的衣领一阵质问,只让魏斗焕好一阵哭笑不得。 偌大的宅院内,好一派热闹场面。 ...... 对于宋倩兮的问题,魏斗焕始终没有给出答案。 倒不是因为魏斗焕不愿意告诉她,而是因为魏斗焕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 相较之下,王仲秋就比他要有底的多。 “老相国的意思是即便温清源去北境告御状,皇上也不一定会偏袒他?” 京兆府衙门内,薛从如坐在王仲秋对面,好奇问道。 王仲秋今日心情大好,饮了一口茶后,慢条斯理的道: “这就是咱们都得佩服魏斗焕的地方。” “你想啊,前不久他才因为沙国使团,云鹤亲王被刺一案而惊动过一回朝廷,皇上因此亲自下旨将放出刑部大牢,官复原职,如今温清源若去北境告御状,岂不是又给了魏斗焕一次惊动陛下的机会?” “魏斗焕年纪轻轻便能几次三番的惊动朝廷,惊动陛下,甚至敢与当朝右相作对,光是这份勇气,也无愧于陛下钦点的金吾卫将军。” “而当初皇上之所以让魏斗焕回京,用意之深远,京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如今见得魏斗焕如此出类拔萃,陛下岂能不爱?所以说温清源若当真去北境告御状,不但不是魏斗焕的灾难,反而是变相的帮了魏斗焕一把。” 话音落下,王仲秋的脸上一片笑意。 对于今日魏斗焕的举动,他十分满意。 这也能证明他并未看错人。 而魏斗焕日后只要有机会继续往上升,那对他王家而言,便是天大的好事。 “可温清源毕竟是宰相啊。” 薛从如担心道。 谁知王仲秋不屑一顾道: “宰相又怎么样?老夫不是宰相?” “区区一个右相,别说陛下不放在眼里,老夫都未曾将他放在眼里。” “反而是魏斗焕如此有血性的年轻人,在如今的大乾已经不多了,郑家或许希望通过网罗魏斗焕来扩充自己的阵营实力,而皇上只怕也想利用魏斗焕来对付郑家一党,现如今的魏斗焕不一定是个香馍馍,但至少潜力无限。” 温清源吃亏就吃亏在他没有多少实权的同时,还失去了潜力。 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在边疆守关,尚未极大的建树。 另一个温之殊则是典型的纨绔。 只剩下一个小儿子有科举入仕的前景。 可这些比其现如今的魏斗焕,都差得太远了。 第459章 春风楼断盐 魏斗焕并未着急招募船员,因为他也知道,想要让这些原本秦家,温家的工人倒戈,并非一日之功。 至少要给足他们时间去思考,思考现如今的长安码头,魏斗焕到底能不能拥有一席之地。 这毕竟是会得罪秦家,温家的事,这些苦命的工人们自然要三思而行。 所以按照楚姬所言,一个月的时间肯定是少不了的。 船有了,船员也有了眉目。 那接下来就该是商单货物了。 货物上哪儿去找呢? 那自然是春风楼的分店了。 经过魏斗焕那一日的演讲,后来加盟春风楼的老板们都已经拖家带口的前往全国各个城市,进行门店选址了。 而魏斗焕给他们配套的味精作坊也一并让他们带了过去。 当然,配方使用权仍是五十万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只是在他们还没有传回门店开张的消息前,魏斗焕船队就没有货物。 为此,魏斗焕对各个城市分店的情况格外关注,三天两头就去往春风楼跑。 奈何现如今的交通实在不便利,这消息一来一回起码半个月,远的地方甚至一个月,魏斗焕也没办法,只能继续等着。 这日,魏斗焕在春风楼内与温香蕊商议外卖事宜。 按照目前春风楼的生意来看,外卖确实也是一项比较赚钱的生意。 毕竟并不是每个食客都能厚着脸皮在春风楼门前排队等候,就为在春风楼吃上一顿饭。 魏斗焕提出食物外卖,所针对的就是长安城中的大户人家。 那些自认为有头有脸,不愿来排队吃饭的顾客。 “他们不愿来,咱们还不能给他们送么?” 魏斗焕笑着道。 温香蕊问道: “可是咱们怎么知道他们想吃什么,想点什么呢?” “总不能咱们派人挨家挨户的去问吧?” 后时代外卖订单主要是有平台。 客人在平台下单,商家通过平台接单,平台从中赚取费用。 但现在这年头,哪儿来的这么快捷方便的平台供客人和商家使用? 挨家挨户的去问? 这也太不现实了。 春风楼目前也只是给予小部分人,诸如王家,郑家,镇远侯府这类豪门,进行食物外卖配送。 如果想大面积推广,难度不可谓不大。 “咱们把外卖的告示贴出去,他们想吃什么,就派人来点什么。” “等做好饭菜以后,咱们派人给他送去,这不就行了?” 魏斗焕想了想补充道: “只是咱们送去的外卖,不止要收取优先配送的插队费,还要收取跑腿费。” “无论阴晴雨雪,咱们都照送不误,你想那些足不出户的豪门大户能不心动么?” 在外卖这个产业上,魏斗焕想要赚取的不是菜肴的钱,而是上面提到的两项费用。 菜肴,按成本价卖出去。 只是这插队的费用和跑腿的费用,这些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总不好意思不给吧? 而以长安城内这些豪门大户人家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跑腿费难道还能低? 闻声,温香蕊当即朝魏斗焕抛了个媚眼: “哥哥主意真多!”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立时就要启动此事。 可就在这时,后厨的一个掌勺大厨拿着一把铲子来到两人面前。 “掌柜的,没盐了。” 大厨面露急色的看着温香蕊道。 温香蕊闻声一怔,继而皱眉道: “没盐去仓库里面取啊?” “仓库里也没盐了。” “那就去买!” 温香蕊不耐烦的道。 可谁知道那大厨更是为难道: “别人不卖啊......” “啊?” 听到这话的温香蕊与魏斗焕皆是神色一惊。 两人齐齐看向大厨。 “你说啥?” “盐商不买盐给我们?” 温香蕊重复确认道。 那大厨重重点头,不带任何犹豫。 魏斗焕急忙起身问道: “怎么会呢?一家盐商不卖,其他盐商难道也不卖?” 盐在这年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没有盐,春风楼只有一个下场——关门倒闭。 大厨叹道: “前两日我们就跑过了,城内七八家盐商,都说库存不足,不卖给我们盐了。” 看来,这不是一家盐商的问题。 而是全城盐商联合起来,针对春风楼! 魏斗焕第一时间看出了问题的端倪。 然而温香蕊却百思不得其解道: “这却是为何?” “我们可是这些盐商的大客户,他们不卖给我们盐,他们上哪儿赚钱去?” 以目前春风楼的生意,一个分店每月需要食盐至少千石,四家分店再加一个总店,如此巨大的生意,这些盐商居然不赚? 再加上日后春风楼在其他地方的分店,如此一笔巨大的生意,陈家居然说舍弃就舍弃! 这时,魏斗焕略带歉疚的道: “此事多半因我而起。” “啊?” 温香蕊顿时诧异万分的看着他。 随即魏斗焕将自己与陈至源就宋家船队一事说了。 “陈家垄断了长安的盐场,城中盐商都是陈家的人,陈至源一句话,他们自然不会再卖盐给春风楼。” “没想到这王八蛋想了这么久,就想到这么个馊主意,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魏斗焕冷笑一声,嘴角满是不屑。 他原本以为陈至源返回洛阳后就消停了,没想到居然了这么一招。 可温香蕊却是急了。 “先别管他是不是自损一千了,至少咱们现在是被伤了八百。” “我在城内仓库里还有点存盐,如今尚且可以拿来应急,一旦存盐用完,到时候若盐商还不肯卖给我们盐,那我......” 她没说完的是,完了。 如果存盐用完,她还不能买到盐,那春风楼只能关门。 由此产生的损失,简直不可估量。 这时,其他几个分店的老板也急匆匆赶了来。 “温老板!” “这到底咋回事啊!” “城内盐商一听我们是春风楼的分店,都不卖盐给我们了!” 几人急得满头大汗,纷纷盯着温香蕊要一个说法。 魏斗焕当即将刚才的话再说了一遍。 其他几个老板还好,顿时对陈至源一阵大骂。 唯独路童很是不满的道: “魏将军,你说没事去找这种公子爷的麻烦作甚!” “他陈家家大业大,即便不做咱们的生意,那照样能够过活。” “可咱们呢?没了食盐,你让我们大家都跟着总店关门么?我可是刚刚猜投进去几十万两银子!” 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人立时也朝魏斗焕投去了质问的目光。 毕竟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魏斗焕而起。 这个责任,自然也只能由魏斗焕了负。 温香蕊闻声正要出声为魏斗焕辩解,却不料魏斗焕摆手道。 “我魏斗焕一人做事一人当。” “十日之内,必给你们一个交代!” 第460章 咱们也产盐 陈家不买食盐给春风楼,这可能是春风楼开业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 按照一贯的解决思路,这件事只能由魏斗焕亲自去找陈至源详谈。 说是详谈,莫不如说是让魏斗焕去跪着求陈至源。 至少陈至源本人就是这么想的。 城内白霜居茶楼雅间内,陈至源正惬意的喝着清茶吃着糕点,坐在他对面的乃是偷偷从柴房里溜出来的温之殊,只是此时的温之殊脸上满是白纱,一副凄惨模样。 “温兄放心吧,我已经全都安排了下去。” “不出十日,他魏斗焕只能跪在地上求我!” “到时候我再叫温兄一起前来,说什么也要报了我们的一箭之仇!” 原来,这个主意乃是温之殊给他出的。 为的就是报仇。 两人都被魏斗焕狠狠的羞辱过,而温之殊更是凄惨,还被魏斗焕暴打了两次,一次比一次狠。 要不是他向来抗揍,只怕早就卧病在床,无法起身了。 听得陈至源所言,满脸都被白沙紧紧包裹的他当即忍着疼痛讥笑道: “这一次多亏了陈兄,若非陈兄仗义相助,只怕我很难找到如此机会。” “有了陈兄出手,我看魏斗焕这回定然是在劫难逃。” “要不然,就别让他跪着求咱们了,让他从咱们胯下钻过去岂非更好?” 还没等到春风楼食盐断绝,两人倒先琢磨起了如何羞辱魏斗焕。 闻声,陈至源当即拍手道: “好啊!” “这主意妙啊!” “而且还要让他钻两次!” “就在这城北大街上!” “我要让长安所有人都看看,这魏斗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就凭他也想跟咱们斗?” 一想到能够让魏斗焕从自己胯下钻过去,一想到能够如此羞辱魏斗焕,陈至源顿时激动的差点跳了起来。 这几日他冥思苦想想要报复魏斗焕,可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到个好主意。 这下好了,用春风楼来牵制折磨魏斗焕,这不比去魏斗焕家里盗窃银子来的爽快和刺激? “就是让陈兄损失了春风楼这么大一个客户,为兄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啊。” 说着,温之殊微一抬手,身后随从立时端来了一个盒子。 打开后,只见盒子里装着一枚精致玉佩,通体晶莹剔透,玉华闪耀,十分夺目。 而在玉佩的正面,用小篆刻着三个小字——金如月。 “如月姑娘可是现如今百花楼的头牌花魁,这是她的贴身玉佩,送给陈兄了。” 温之殊十分豪爽的道。 陈至源拿着玉佩把玩了一阵,甚至凑近鼻尖嗅了嗅,顿时满心欢喜道: “这浓郁的香味......真舒服啊.......” “多谢温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今晚我定要好好舒坦舒坦......” 雅间内一时传出两人猥琐的笑声。 陈至源此番来长安,前后去过百花楼数次,连如月的影子都没看到过。 一想到今晚能进如月的闺房,一时间更是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天黑。 ...... 长安码头往东,青雀湖的北岸,乃是一大片阳光沙滩。 这年头的旅游业没有后世那么发达,所以这片沙滩上除了岸边少数几家渔户外,便再无其他建筑。 而从这片沙滩继续往北,绕过长安城外最著名的月亮山后,便是陈家的湖盐盐场。 “将军,怎么说?把盐场给他娘的劫了?” 跟随魏斗焕一道而来的赵振,马成等人看着魏斗焕若有所思的脸色,当即出言问道。 他以为魏斗焕带着他们前来,乃是踩点来了。 可谁知魏斗焕闻声当即白了他一眼道: “我现在怎么说也是金吾卫将军,打家劫舍的事我又能干?” “呸呸呸!” “就算我不是金吾卫将军,那咱们也不能干违法的事!” 这种事就算要干,那也是天黑以后才能干,大白天的怎么干? 言罢,魏斗焕盯着下方的盐场仔细地观察着。 盐场内的工人很多,从采沙滤沙晒沙,然后从中清理出食盐,若干个步骤之下,负责每个步骤的工人多达二十几人。 人数众多就让这个盐场的产盐量一直居高不下。 只是他们所生产的湖盐嘛,与矿产的粗盐无异。 毕竟他们还没有精密的仪器去淘沙。 “走,咱们也去产盐!” 调转马头,魏斗焕带着人迅速回到了阳光沙滩上。 “去码头上找些搬运货物的工人,今晚开始搭建盐场。” 精炼粗盐一直以来都是魏斗焕早就计划的赚钱项目。 只是因为事务繁杂,导致他一直没法着手落实。 现在可倒好,陈至源来这么一出,硬是逼着他干。 既然没办法,那就只能抢他陈家的生意了。 于是刘麻子带着人立刻去码头上招聘工人,这些人一听是给魏斗焕干活儿纷纷争着抢着前来,而后在魏斗焕的一一规划下,众人有条不紊的开始了盐场的搭建。 随后魏斗焕来到岸边的一位渔夫家中,用二十两银子买下了他的房子。 “以这间房子为标准,在岸边横向搭建住房,不要很高,两层就够了。” 这活儿当然也得找人来干。 刘麻子当即又急急跑回城里找人。 而在刘麻子回来之前,魏斗焕在买下来的渔夫家中开始绘制提炼精盐所需仪器的图纸。 这对他来说不要太简单,只要懂点物理和化学常识,做这些简单的过滤器简直跟玩儿似的。 当然,也有比较复杂的,就是蒸馏箱。 想要把湖水蒸发使盐水结晶产生粗盐,也就是现如今百姓吃的盐,这很简单。 可是要将这些粗盐提炼成细盐,则需要用到蒸馏箱,毕竟魏斗焕不是一小撮一小撮的提炼,而是一大桶一大桶的提炼,小型的加热工具肯定是不行的,必须得使用蒸馏箱。 而蒸馏箱的制作过程较为麻烦,但在魏斗焕的手下,这点麻烦根本算不得什么。 用了不到一个晚上,蒸馏箱就做好了,通体木制,没有使用一点铁。 在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后,沿岸房屋的搭建也顺利进入正规,毕竟只是给魏斗焕修房子,城内那些工匠虽然知道魏斗焕与秦家,温家不和,但也并未推辞。 况且魏斗焕给的钱真不少,有钱不赚,那是傻呗。 如此花了五天时间,盐场以及工人所需的房屋,都一一建好。 然后魏斗焕便开始亲手教工人们如何从湖水中蒸发出湖盐。 这一步说起来简单,可如果没有实际经验,想要做到,还真是不容易。 好在魏斗焕先前去看过隔壁陈家盐场的日晒蒸发湖盐过程,所以做起来相当的熟门熟路。 第461章 不赚钱又如何? 魏斗焕用一天,教会了工人们如何从湖水中通过日晒法蒸发出湖盐。 这是制作粗盐的第一步。 然后又用了两天教会了工人们如何从湖盐中提炼出粗盐。 这一步是蒸煮法。 而最后一步,将粗盐蒸馏变成细盐,魏斗焕没有随便就交给工人。 而是让毛大郎等人选了几个信得过的码头上的兄弟,跟随自己学习。 这是他日后超越陈家盐场的关键,他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传授出去。 如何使用蒸馏箱,如何保证蒸馏箱内的温度,如何判断箱内的粗盐已经结晶,变成细小的盐晶,也就是细盐,魏斗焕都做了十分细致的介绍。 当然,这一步他还是要亲自示范一下。 因为他也是第一次使用蒸馏箱,所以尽管他对整个过程了然于心,可在实际操作时,还是出现了不少问题。 诸如火候的控制,加入清水的多少,以及如何清理浮漂的杂质等等。 魏斗焕也不是生来就会,他在进行试验的同时,不断的改进整个蒸馏粗盐的过程,最终在第三天迎来了结果。 经过长时间的蒸发,蒸馏箱内的粗盐上的杂质已经完全脱落被清理了出去。 魏斗焕让刘麻子,毛大郎等人关上了门以后,这才将蒸馏箱取了下来。 打开后,烟雾升腾。 待得烟雾散尽,三人这才看清楚箱内的情形。 “老板!” 只一眼,刘麻子与毛大郎尽皆震惊起来。 魏斗焕用勺子舀了一勺出来,放在阳光下。 只见勺子里的盐晶颗颗富有光泽,晶莹透亮,抓在手里就如同抓着一把细小的白色粉末,极其柔软,不见半分杂质! 细盐制作成功! “发财了!” 刘麻子捧着勺子里的细盐,那叫一个欢天喜地,差点就叫出了声。 幸亏毛大郎紧急捂住了他的嘴。 “老板还没发话呢!” 是了,细盐虽然提炼成功,但这并不代表整个产业已经成功。 要知道,从粗盐提炼成细盐,过程很耗费时间。 而粗盐虽有杂质,但也并不是不能食用。 大乾百姓都吃了这么多年的粗盐,难道就因为细盐长相比较好看就全都转头购买魏斗焕的细盐? 说到底,想要与陈家的粗盐对抗,细盐的纯净是优势,但不是绝对优势。 绝对的优势是,在细盐拥有者绝对纯净的优势下,还能保证与粗盐一样的价格! “那怎么可能?” “咱们花了整整五天才提炼出这么点......” 毛大郎当即道出了这个想法的不可行之处。 毕竟提炼细盐的时间太长了,而制作粗盐简直不要太简单,日晒法就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所以想要把细盐的价格降低到与粗盐一样,几乎是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就是开头少赚点钱嘛?” 魏斗焕想了想,决定放长线钓大鱼。 “你们继续去招募盐工......不,这件事你们别管了,你们看好这里,我回一趟城内。” 魏斗焕本想让他们去招募盐工,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或许让另外一个人来办更让他放心。 于是他快马加鞭的回到城中,直奔顾家。 当他拿着一袋子细盐给顾清渊和顾毓秀看了以后,顾家父女两尽皆长大了嘴巴,满脸皆是不可思议之色。 顾家虽说不上是长安豪门,但顾清渊好歹也是朝中大臣,用的食盐自然比普通粗盐更加细。 可当顾清渊看到魏斗焕手里的细盐时,他这才恍然发觉自己以前吃的盐,真就跟石头没什么区别。 “你是怎么办到的?” 顾清渊急忙将细盐摊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观察起来。 毕竟这么多年了,陈家为提炼粗盐不知用了多少办法,可都止步于粗盐。 然而魏斗焕没用几天就捣鼓出如此精细的细盐,他岂能不好奇?不震惊? “说来也简单。” “但我有一事,还请顾大人出手相助。” 魏斗焕躬身道。 顾清渊急忙扶起魏斗焕道: “贤侄这是哪里话,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只要你开口,我定当竭力而为!”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魏斗焕这才道: “提炼细盐需要大量的人工,而且还是信得过的人工。” 这话虽未明说,但其中的潜台词,顾清渊瞬间了然。 只见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 “提炼细盐的法子绝不能让旁人知晓。” “那你需要多少人工?” “至少五百。” 魏斗焕伸出五根手指。 这时,一旁的顾毓秀诧异道。 “陈家好几个盐矿,盐场,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余人,魏大哥一个盐场就需要五百人?” 这个人工数量确实是多了些。 毕竟人工越多,成本也就越大。 魏斗焕要这么多的人工,那他还赚不赚钱了? 只见魏斗焕点了点头道: “钱可以少赚,甚至不赚,但提炼细盐的法子,却是绝不能外泄。” “陈家的盐场也在湖岸边上,一旦外泄,后果可想而知。” 闻声,顾毓秀当即点头称是。 她看了看正在思索的顾清渊,而后道: “爹,咱们在城外的庄子里,李伯伯他们,是不是可以让他们来帮魏大哥?” 无论是魏斗焕亲自去招募还是顾家出面招募,都无法肯定招募而来的工人里没有陈家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顾府自家人。 顾清渊当即拍手道: “还是丫头你脑筋转得快。” 随后他看向魏斗焕道: “城外庄子里,老李他们那儿大约有百十来号人,你可以先用着。” “他们你可以绝对放心,都是跟着我顾家吃了十几年饭的老人,必不会泄露出去。” “至于剩下的人,我两日后给你送到码头。” 在帮助魏斗焕这件事上,顾清渊可谓不遗余力。 得见他如此,魏斗焕当即躬身道: “大人仗义出手,晚辈感激不尽!” “诶,都是自己人。” 顾清渊再度的将他扶了起来。 在长安城中,能够帮魏斗焕找来几百号人产盐的人其实不多,王家自然不必说,以王家的树大招风,他们找来的人,很难说有没有温家和秦家的眼线在里面。 而至于金吾卫,千牛卫的人,魏斗焕自是不能私自调用,于是只剩下杨清婉与庄小莹,杨家尚好,庄小莹正在接手庄家的一应茶业,忙得不可开交,魏斗焕自是不好去麻烦她。 于是,魏斗焕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顾家。 随后顾毓秀亲自送魏斗焕出门。 “魏大哥刚刚接手宋家的船队,如今又开始制作细盐,温家和陈家都成了魏大哥的对手。” “魏大哥有把握吗?” 走入院中,顾毓秀忽的抬起头看着魏斗焕问道。 她那一双精致闪亮的眸子里,尽是担忧之色。 第462章 猫哭耗子 是的,在不知不觉,不经意间,魏斗焕已是温家,秦家以及洛阳豪门陈家的主要对手。 换句话说,魏斗焕已经彻底的得罪了这几大豪门。 从船业到食盐,从暴揍温之殊,到碾压陈至源,魏斗焕跟这几大豪门已然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现如今,魏斗焕插足市盐业,等同于将陈家架在火上烤。 以陈家斤斤计较,雁过拔毛的一贯作风,岂能容魏斗焕将细盐产业做大做强? 未来魏斗焕将要面临的,只怕是更骇人的狂风怒卷。 顾毓秀虽对新奇的事物总能感到好奇,可同时她也知道魏斗焕这么做有多危险。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该来迟早会来,不该来的,求也求不来。” “如果因为胆怯就能逃避这一切,那为何世间还有那么多人乘风破浪,激流勇进呢?” 魏斗焕的脸上满是坦然与自信。 在顾毓秀面前,他始终如此。 闻声,顾毓秀追问道: “即便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吗?” 这句话让魏斗焕微微一怔。 如果硬要把钱和命来相提并论的话,他魏斗焕毫不犹豫的会选择命。 贪生怕死是他的天性。 可如果在既能保住性命的同时,还能赚钱,即便再有危险,那他也会全力以赴。 贪财爱财是他的特性。 “在所不惜!” 魏斗焕用坚定的眼神看着顾毓秀道。 在漂亮姑娘面前表现坚强,这是每个男人都应当具备的能力。 遑论他魏斗焕本来就善长此道? 果然,顾毓秀闻声,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对他的赞许,而后嘴角后扬,露出两个精致酒窝。 “魏大哥有此决心,未来定会光明坦荡!” 她的眼中不但有了赞许,还有了期许。 ...... 十日之约已至,春风楼各家分店老板齐聚总店。 “魏将军呢?他人呢?” “温老板,魏斗焕该不会是跑了吧?” 迟迟没有见到魏斗焕露面,几个老板都急了。 他们担心魏斗焕卷铺盖跑路了,留他们在这儿自生自灭。 温香蕊急忙喝道: “说什么呢?” “魏将军是这样的吗?” “不过是迟来一会儿,瞧给你们急的,我身为总店老板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话虽如此,可温香蕊心里却仍是止不住的担忧。 自断盐后十天过去了,魏斗焕始终不见人影。 她虽相信魏斗焕,可眼下的情形,若无魏斗焕,谁能解决? 万一要是魏斗焕当真跑路了,那她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更为关键的是,她现在与魏斗焕乃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魏斗焕一旦出事,她能跑得脱? “温老板,不是我们信不过魏斗焕。” “只是他已经十天没露面了,你总该给我们个说法才是。” 路童满脸不高兴的道。 其余几个老板也是纷纷点头。 温香蕊闻声冷笑道: “赚钱的时候你们争着抢着,现在才刚出了点事,就都扛不住了是吧?” “亏你们还是一帮大老爷们儿,居然还没有我一个女人扛得住事!” “魏斗焕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出了什么问题,我来替他担负!” 话到一半,她在心里直接打消了对魏斗焕的怀疑。 因为此时此刻由不得她不信任魏斗焕。 她只能相信魏斗焕。 听到这话的几位老板尽皆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言。 几人从清晨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仍是不见魏斗焕前来,中途温香蕊还派了几个人前去魏斗焕处询问。 可是魏府的管家悦心也不知道魏斗焕人在哪里。 几人越等越是等不下去。 毕竟他们加盟春风楼,还没赚钱就要亏钱关门,那他们日后在长安还有什么脸见人? 其中一个老板更是直接道: “实在不行,我他娘的自己去求陈家!” 另外几个老板一听这话,顿时动摇了。 没了食盐,他们的酒楼就只能关门。 与其关门,莫不如失了面子去求陈家,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呢? 毕竟到目前为止,他们才刚刚开始盈利。 “说什么浑话呢?” “你面子很大?你去求陈家?” 温香蕊立时反驳道: “那陈至源是什么东西,你们难道不知?” “现在他正等着你们去求他呢,一旦你们真的去了,他定然会狮子大开口!” 话到这里,温香蕊不由捏紧了手中的汗巾。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阻止只能持续一时半会儿,如果魏斗焕不能及时出现,她还真不好说能不能阻止得了这些个只想着赚钱的家伙。 她跟魏斗焕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可是这帮人却不是。 他们不过是中途加入的股东,一旦出了事,他们大不了亏点钱也就是了。 可是她跟魏斗焕的关系,偌大长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所以她是万万不能跟这帮人一样的。 “魏斗焕!魏斗焕!” “你他娘的到底干啥去了!” 想到此处,她不由也急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的传来一道声音。 “温老板在吗?” 房门打开,只见陈至源出现在门外。 “陈公子?” 温香蕊急忙起身迎接。 魏斗焕敢得罪陈家,可是她不敢。 其余几个老板也是急忙起身,朝着陈至源低头哈腰的打着招呼。 于是陈至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四下环顾一圈后没有看到魏斗焕,嘴角当即勾勒出一抹冷笑。 “看诸位老板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啊?” “这却是怎么了?” 坐下来后,只见他不慌不忙的装模作样的问道。 温香蕊还没说话,路童忽的“哼”了一声,淡淡道: “陈公子就别在这儿猫哭耗子了。” “我们怎么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让温香蕊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路童居然敢对陈至源也是这副直来直去的脾气。 她原本还以为路童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可谁曾想这家伙完全就是一根筋,管你是谁,只要不对胃口,简直不给好脸色。 但陈至源闻声却也丝毫不生气,反而笑容更加热烈。 “哎呀呀,不过是最近柜台上出了些问题,没有卖给诸位食盐而已。” “瞧诸位这脸气得,绿了都。” “犯不着,实在是犯不着。” 这话说的,好像他不卖给众人食盐,不是他的本意一样。 饶是其他几个脾气较好的老板,也不由对陈至源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反感起来。 这时,温香蕊笑盈盈的道: “陈家是盐商大户,大乾泰半食盐都是由陈家一手供应的。” “陈公子却是何故要独独为难咱们这些做小本买卖的呢?” 第463章 要怪就怪魏斗焕 春风楼的几位老板在温香蕊的总店等待魏斗焕的答复。 谁知没有等来魏斗焕,倒是等来了陈至源。 只是陈至源一见面便是对着几人阴阳怪气,直让众人感到反感。 温香蕊自不敢得罪陈家,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只听陈至源笑着道: “倒也不是为难诸位。” “只是在下与魏斗焕有些过节,他坏了在下的好事,在下岂能让他舒舒服服的躺着赚钱?” “私人恩怨,不算什么大事。”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你他娘自己都说是私人恩怨了,那你还牵连无辜? 我们跟你可没过节啊,你干嘛非得把我们也搭进去?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既然如此,那还请陈公子以诚信为本,我们与你的盐商可以签了供应协议的,你们扣着我们的食盐不供应,未免太......” “太什么?” 不待那老板把话说完,陈至源嘴角微掀,打断了他。 “盐是我家采的,也是我家运输的,你们想买,我不想卖,签了协议又如何?大不了赔你违约金便是。” “只是你拿了违约金以后,可不要再想着从我家盐商处买盐便是!” 终于,话没说到两句,陈至源就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 盐,我是不可能卖给你的。 但违约金,你也别想拿。 这就是我陈家做生意的规矩。 几人听到这话,皆是气不打一处来,路童更是急性子,哪里听得如此赤裸威胁,当即一拍桌子就要开喷。 温香蕊见状急忙抢先圆场道: “陈公子这是说气话,你们咋能当真呢?” “陈公子你消消气,我们这些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什么大场面也没见过,你干嘛跟咱们置气呢?犯不着,实在犯不着。” “只是咱们这些开酒楼的,若无食盐,这生意眼看就要做不下去了。” “还请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给咱们一条活路。” 毕竟现在春风楼的生死都掌握在陈至源的手中,温香蕊即便心中一千万个不情愿,那也得忍着。 她想着只要能说得通陈至源,即便付出些许代价,那也无伤大雅,总好过关门。 这些年在春风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就出来的话术,便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这一番话既贬低了自己,又抬高了陈至源,可谓极尽恭维之能事,甚至可以用谄媚来形容。 可谁知陈至源闻声,当即伸手在温香蕊的屁股上摸了一把,调侃道: “温老板这说话做事的态度,才是正经生意人应该有的态度嘛。” 随后,他拉着温香蕊的玉手一阵抚摸,色迷迷的眼睛一个劲儿的在温香蕊身上扫动。 “只是温老板啊......就凭你这三两句话就想化解我跟魏斗焕之间的恩怨,这代价是不是少了点?啊?”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明白了他言外之意。 温香蕊更是秒懂,心神不由一颤,正要出门。 一向脾气火爆的路童哪里还忍得了,抢先一步出言喝斥道: “你他娘也算个男人?” “为难一个娘们儿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冲着我来!” 别人不敢干的事,他路童干。 别人不敢得罪的,他路童敢。 他路童就是长安城第一胆大包天之人! 饶是温香蕊也不由被他这种大义凛然的态度给惊到了,但是反应过来后,急忙给他使眼色,让他坐下。 可路童天生反骨,哪能听温香蕊的,只硬着脖颈死死的盯着陈至源。 按说以路童这种性子,显然是不适合做买卖,做生意的。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生意不但很大,而且很赚钱,倒是奇哉怪也。 “好好好!” “不愧是魏斗焕的狗腿子,倒有几分血性。” 陈至源拍手叫好,脸上浮现一抹冷色道: “既然你这么有血性,想必没有盐,你的酒楼也能营业吧?” “不识抬举!” 话到最后,他的声音猛然一转,整个房间内的温度都随之下降。 “你!” 路童霎时间气极,可话到嘴边却被温香蕊打断了。 只听温香蕊急急道: “你在这儿说啥呢?人陈公子不过是想跟老娘喝两杯罢了,哪有你们想得那么肮脏龌龊!” “都给老娘闭嘴!” 言罢,温香蕊赶忙端起一旁的酒壶。 可谁知陈至源却摇头道: “温老板就别当和事佬了。” “盐,我是不可能卖给你们的。” “除非你们愿意跟魏斗焕划清界限,不然这辈子都别想从陈家买到盐。” 他终于提出了条件。 这个条件,听上去算不得很苛刻,至少对于其他几个老板而言,绝不是很苛刻的条件。 他们跟魏斗焕划清界限,顶上天也就是不再用魏斗焕的味精。 他们分店的生意或许会因此而少上一大截,但不至于落得关门歇业的地步。 只是他们如此,温香蕊也不行。 因为现在的温香蕊已经和魏斗焕绑在一条船上了。 就算她想和魏斗焕划清界限,只怕现在也已经来不及。 “陈公子,若无魏斗焕的味精,咱们这酒楼的生意,只怕会一落千丈啊。” 其中一个老板苦叹道。 但陈至源却是并不理会,只冷笑道: “说到底,你们有今日的下场,都是魏斗焕一手造成的,你们要怪,就怪魏斗焕吧。” 他想把这些人对自己的不满全都转移到魏斗焕身上去。 果然,其中一个老板闻声当即咬牙切齿道: “我早就看那魏斗焕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愿意跟魏斗焕划清界限!” 有了第一个,自然会有第二个。 当着温香蕊的面,除了路童与吕相谦外,其他四个老板尽皆当场与魏斗焕划清界限,保证以后再也不跟魏斗焕有任何往来。 温香蕊站在一旁心急如焚,可这又不是她能阻止的,毕竟分店老板轮不到她来管理,一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哼,你们这帮见钱眼开的王八蛋,老子羞于你们为伍!” 路童迟迟没有表态,到最后干脆站在了众人的对立面。 接着,吕相谦啥也没说,也站到了路童一旁。 可陈至源对他却并没有什么兴趣,只看着温香蕊道: “温老板,你怎么说?” 此时此刻的温香蕊脑子里一片混乱。 陡然听到陈至源出言询问,当即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我......” “看来温老板对这个魏斗焕很是喜欢啊,不过也对,这家伙天生一张小白脸,是个吃软饭的样儿。” “既然如此,那就请温老板自求多福吧。” 话音落下,陈至源起身便要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的响起了魏斗焕的声音。 “怎么天还没黑就有狗叫了?” “哪儿来的野狗在此乱叫!” 第464章 我怎么听见有狗叫? 就在陈至源挑拨离间,让几个老板都选择与魏斗焕划清界限之后。 几人等待了许久的魏斗焕终于出现了。 只是他在门外一开口,屋内即将出门的陈至源立时停住了脚步。 温香蕊眼前一亮,顿时大喜,正要去开门,可见得陈至源微微摇晃的身体,她就知道今日的舞台,并不是给她的。 下一刻,魏斗焕推门而入,见得屋内站着的陈至源,当即又朝屋外看了看。 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搞得温香蕊都不由出言问道: “你在找什么?” 魏斗焕“哦”了一声道。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听到狗叫了,怎么不见了呢?” 说着,他一边挠头一边走了进来。 温香蕊闻声,顿时忍不住掩嘴一笑。 这可让屋内的陈至源顿时脸色铁青,原本还洋洋得意的脸庞霎时间阴云密布。 “哟,这不是陈大公子么?” “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不好?” 刚才陈至源入门来见得到诸位老板,也是如此明知故问。 此时轮到魏斗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时,陈至源的脸色一时间电闪雷鸣。 不过他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他已经胜券在握。 “诸位老板,可别忘了你们刚才说的话。” 他没有与魏斗焕交言,而是直接选择了叮嘱那几个已经魏斗焕划清界限的老板。 魏斗焕闻声一怔,诧异问道: “怎么了?” 这几人面对魏斗焕,哪敢实话实说,纷纷侧目一旁,不敢与魏斗焕对视。 倒是路童冷哼一声道: “这帮王八蛋为了从他那儿买盐,已经和你划清界限了!” “真是群忘恩负义的玩意儿,难怪这辈子都赚不到什么钱!” “呸!” 路童越说越起劲,甚至直接唾弃了起来。 这让这些老板一时间面红耳赤的,那叫一个不敢见人。 可他们也有难处。 “魏将军,既然你无法解决断盐之事,我们总不能陪你一起死吧?我们总得自谋生路吧?” 于是其中一个老板狡辩道。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称是。 这话听着倒也不错,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 那就是当初是魏斗焕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加盟春风楼的。 即便是现如今因为魏斗焕,导致他们赚不到钱,那也不能全把责任推到魏斗焕身上不是? 这时一旁的陈至源拍手道: “唯利是图怎么了?” “我看你嘴巴这么硬,能抗几日呢?” 这话自然是对着路童说的。 路童正要出言,却不料魏斗焕忽的道: “既然已经跟魏某划清了界限,还接下来的事,也就与你们几人无关了,这便请吧。” 魏斗焕伸出右手,朝着大门。 几个老板面面相觑,相视一眼后,最终还是排队走到了陈至源的身后。 见得这一幕,陈至源当即嗤笑道: “魏斗焕啊魏斗焕,没想到你也会有今日。” “没了我家的盐,你这生意还能做得下去?” “我要是你,现在就跪下求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陈至源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感到激动之际,魏斗焕直接给温香蕊使了个眼色。 “送客!” 温香蕊毫不犹豫的出声道。 正在兴头上的陈至源被如此一喝,一时哑然失色,盯着两人看了好一阵,这才冷笑道: “好一对狗男女,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我们走!” 刚刚还对温香蕊垂涎三尺,转头便是狗男女,要说陈至源这个变脸速度,只怕川剧都赶不上。 待得他们几人走后,偌大的会议室内便只剩下魏斗焕,温香蕊与路童,吕相谦。 “魏将军,这十日你到底去干嘛了?” 路童率先开口问道。 一旁的温香蕊也是好奇不已。 魏斗焕见房门已经紧闭,但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又去将窗户给关了起来。 “这是要作甚?” 温香蕊与路童皆是一脸懵逼。 待得确定无人能够偷窥以后,魏斗焕这才从怀里拿出了一袋子细盐。 “看看这玩意儿。” 打开后,晶莹透亮的细盐顿时呈现在两人眼中。 温香蕊开了这么多年的酒楼,何时见过如此精细的盐? 刚一看到,双眼顿时冒光。 “这是......这是盐!” “这真的是盐!” 因为之前她用的粗盐实在太磕碜了,对比现在看到的细盐,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得比! 所以她第一时间还有些不信,还以为是珍珠粉。 可当她轻尝了一下,立时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喊道。 一旁的吕相谦闻声,直接惊得目瞪口呆。 “啊?这是盐?” 他急忙拿起一小撮放入嘴里。 “呸呸呸!真他娘的是盐!” “这怎么可能?什么盐能如此洁净!” 他用了一个让魏斗焕都没想到的词,洁净。 是的,细盐对比起粗盐来说,不但更加细化,更重要的是洁净。 粗盐之中因为含杂质太多,吃了会导致人生出各种怪病。 而食用细盐则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一点。 “这是我这十天内搞出来的东西。” “以后咱们的食用盐,都用这种盐。” 魏斗焕笑着道。 一听这话,温香蕊和路童瞬间都绷不住了。 “你说的是,咱们用这种盐卖给食客?” “你确定这玩意儿不是特供给京城皇宫的?” 在他们的认知里,平民百姓哪里吃得起这种盐,这分明就是给皇帝吃的嘛。 可谁知魏斗焕摇头道: “皇帝现在可能还没这个口福。” “咱们先吃,等后面产量起来了,再给皇宫匀点。” 皇帝又怎么样? 你盐铁生意又没有收归国有,我自己制作的细盐,难不成你当皇帝的还能生抢去? 给我排队等着! 一时间,温香蕊与路童皆欢天喜地的差点蹦起来。 本以为有了魏斗焕的味精,就已经能够纵横长安,所向披靡。 现在又有了如此细盐,那日后他们的酒楼岂不是能够横扫全国?! “魏将军,我服了!” “我路童这辈子没服过谁,但今日我真的服了!” “从味精到细盐,魏将军这是一次又一次的创造奇迹啊!” 饶是路童,此时此刻也不由得对魏斗焕佩服得五体投地。 更别提一向对魏斗焕信心百倍的温香蕊,此刻她看向魏斗焕的眼睛里尽是仰慕之情。 “老娘果然没有看错人。” 跟着魏斗焕混,虽然有危险,可这背后的利润,实在是太可观了。 而作为生意人的他们,又岂能不知有风险才有利益的道理? 第465章 暗流涌动 在魏斗焕的细盐产量尚未起来之前,有关细盐的消息自然被他捂得死死的。 只是阳光沙滩的动静瞒不了,陈至源在离开春风楼不久后就收到了消息,带着人急急赶往阳光沙滩。 当他看到沙滩上已经搭建好的盐场,他立时就想到了失踪十日的魏斗焕。 “魏斗焕!” “我要你不得好死!” 尽管此时他并不知晓魏斗焕的盐场内生产的盐乃是细盐,而非粗盐。 可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与魏斗焕不死不休。 因为,大乾立国数百年,他洛阳陈家垄断盐业近百年,还从未出现谁人胆敢抢陈家生意的事发生。 此番他作为陈家大公子前来长安视察盐矿,盐场,居然弄出个半道杀出的魏斗焕抢夺他们家的盐业,这要是传回洛阳,那他就不是被扒层皮那么简单了。 搞不好,他这个未来陈家继承人的位置都要玩没。 “查清楚没有?到底是不是魏斗焕干的?” 看着几个刚从阳光沙滩返回的随从,他阴沉着脸厉声问道。 谁知几名随从皆是摇头。 “这帮人嘴很严实,套不出什么话。” “不过看这阵势,偌大长安,除了魏斗焕,谁还有这个胆子?” 随从的意见很统一,一致认定就是魏斗焕所为。 “少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一旁的小厮小心翼翼的问道。 虽然朝廷没有明确规定盐业到底由谁负责,也就是说朝廷并没有指定陈家就是盐业的代理人。 但这么多年过去,大乾商界早就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盐业一概由洛阳陈家说了算。 而陈家也牢牢把握住了机会,从最开始的一家盐场,硬生生发展成如今的盐业龙头,掌握着大乾大半的食盐供应。 如今却在长安,这个陈家海盐最重要的生产基地里冒出来个抢生意的魏斗焕。 这对陈家而言,岂不是耻辱? “查清楚他们的销售渠道,给我摁死!” 陈至源这回没有任何吊儿郎当的举动,而是直接选择了火上浇水。 转过头,他直奔白霜居。 “温兄,到底怎么回事?” 一进雅间,陈至源便兴师问罪道。 “你不是说长安是你家的地盘吗?” “现在在你的地盘上,那魏斗焕竟敢开设盐场!” “这事儿你怎么说?” 按照之前的约定,陈至源负责让春风楼断盐,而温之殊则负责打压魏斗焕在长安地面上的产业。 本来以温家的实力想要办这件事儿,可谓易如反掌。 但温之殊先前才被温清源警告过,所以这段时间哪里还敢闹出大动静,于是便蛰伏了起来,没有动手。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让魏斗焕有了机会在阳光沙滩上将盐场搭建了起来。 “哎呀陈兄。” “大乾盐业由谁说了算,天下谁不知道?” “就算他魏斗焕开设了盐场又如何?难不成天下百姓还能去买他的盐不成?” 温之殊想要表达的是,大乾百姓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从陈家购买食盐,只要陈家一声令下,大乾百姓岂敢去魏斗焕处购买? “毕竟你陈家才是最大的盐商,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岂敢得罪你陈家?” 没怎么读过书的温之殊在表达这种逻辑问题时,向来是说不清楚。 好在陈至源对此了然,闻声也不在咄咄逼人,只还是十分不爽的道: “即便如此,盐场也不是他魏斗焕能够染指的。” “此事你定要帮我解决!” 若在洛阳出现这事儿,他陈家只怕弹指间就能平息了。 可这里毕竟是长安,是太子脚下,那自然只能由朝廷三恒之一的温家出手。 谁知温之殊闻声面露难色道: “好兄弟,这事儿现在只怕是不容易啊......” “我家老爷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况且魏斗焕开设盐场之事,还轮不到我温家来料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就让这狗东西骑在我陈家头上拉屎?” 陈至源立时不满道,脸上满是怒气。 温之殊忙摆手道: “为兄岂能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温家不便出面,但是可以找别人来做这件事啊。” “比如......” ...... 魏斗焕最近很忙。 春风楼几家分店的老板换人,盐场规模的扩张,味精作坊的扩张,金吾卫以及都察院御史的一应事务,还有顾家,宋家的蹴鞠教授。 实在让他有些分身乏术。 好在杨清婉和温香蕊各自帮他分担了不少,所以这才让他有时间去思考最近长安城内的风平浪静。 他知道阳光沙滩上的盐场指定是瞒不住的。 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无论是陈至源还是温之殊,最近就好似销声匿迹了一般,都不见踪影。 这两人莫不是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不行,我得防着点。 老子以后就靠这盐场吃饭呢,可不能让这帮王八蛋给搅和了。 于是他让刘麻子回洛阳,去山里招人。 将洛阳城外大大小小的土匪山贼都劝下山来,扮作普通百姓藏在了盐场内。 另外又让毛大郎在城内悄无声息的招人,以确保味精作坊的安然无恙。 当然,魏斗焕也让天水与星河等人在暗中监视着陈至源与温之殊,这两人一旦有动静,便第一时间报告给他。 待得这一切做完,魏斗焕盐场的产量已经能达到一个月三千多石,而味精供应则没有任何波澜,满足城内几家春风楼绰绰有余。 而魏斗焕的月收入,也从之前的几万两,增长到了现如今的二十万两。 现在的魏斗焕已经真正的实现了月入斗金。 但他并不满足。 在赚钱这件事上,似乎没有人会满足。 要知道魏斗焕现在的家业,尚且不足王温谢三家的一半,与他们相提并论,尚且还早,更别提一直未曾路面的秦家。 而随着春风楼的外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春风楼现在也可谓彻底打入长安所有家庭,上至王家,郑家这等豪门,下至普通百姓,几乎所有长安百姓都在春风楼消费。 而魏斗焕趁此机会,当即向温香蕊建议,继续扩大其他城市的分店。 毕竟在这年代,饮食业乃是暴力行业,如不趁机会多赚点,等别人也钻研出味精配方,那春风楼的生意可就不会这么好了。 说干就干,温香蕊对魏斗焕,现在可谓是百依百顺,魏斗焕提什么,她就同意什么。 两人一合计,立时展开了新一轮的分店老板招聘。 于是,各个城市的老板齐刷刷赶来长安,偌大的长安城一时间热闹非凡,简直堪比三年一度的春闱。 第466章 家大业大魏斗焕 春风楼此次分店扩张招聘吸引了大乾全国各地,上百位老板赶来长安。 而这一次,魏斗焕没有进行面试招聘。 他和温香蕊直接采取了竞标的模式进行拍卖分店经营权。 春风楼顶楼的会议室里,魏斗焕将大乾地图挂在正中央,用红色小棋插满了各个大城市。 “第一轮竞拍的是扬州四分店的经营权。” “起拍价五十万两白银,有没有老板要加价的?” 买断制有买断制的好处,但竞拍制也有竞拍制的妙用。 魏斗焕知道,随着各大城市春风楼分店的开设,味精配方的保密度肯定会随之减弱,失去了味精的春风楼,就等于失去了水的鱼,那肯定是活不长的。 所以采用竞拍制,让这些老板在购买经营权时就相互竞争,等到他们真正开设了分店以后,他们的竞争自然会更加激烈。 这也就能够保证味精配方的保密度能够持续高涨。 还是那句话,赚大钱的人绝对不会在乎眼前这点小钱。 而为了赚小钱的人也绝对舍不得付出大钱。 “六十万两!” “八十万!” “一百万万!” 随着一声声竞拍,扬州春风楼一家分店的经营权从原本的五十万两硬生生被炒到了一百万两,翻了一倍! 这是温香蕊做梦都不敢想的。 一家分店的经营权便能拍上一百万两,全国各地这么多分店,她温香蕊这次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她看着一个又一个老板起身竞拍,感觉就像是一箱又一箱银子在向她招手,可把她给乐的,这嘴巴就没合上过。 分店竞拍一直持续到晚上,当最后一个大城市成都分店竞拍完成以后,全国各地的分店数量已经成原来的十家,扩张到了三十来家。 也就是说光靠分店经营权,温香蕊就足足赚了几千万两银子。 说是暴利也不为过! 第二天,众人又齐聚此处,开始购买魏斗焕配套的味精配方。 魏斗焕并未加价,毕竟春风楼分店是才是赚钱的主体,味精只是赚钱的工具。 按照之前的价格,五十万两一张,魏斗焕也是赚了五百多万两银子。 当魏斗焕让人将银子全部运回家里时,当悦心看到这堆积成山的装着银子的箱子时,她的樱桃小嘴一时成了“O”形。 “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啊......” “公子,咱们这回算是一夜暴富了吧?” 悦心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实在难以想象这么多钱都是自己家的。 而其他奴仆更是直接说不出话来,只目瞪口呆的盯着,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一夜暴富?” “也没有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魏斗焕细细算了一下,尽管自己这波血赚,但实际上他要花销的地方也不少。 盐场的工人与保安,味精作坊的工人与保安,两个产业的原材料,包装费,以及还没正式运转的船队。 这些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他每个月至少要支出十万余两。 而且盐场与船队尚未开始盈利,等同于他拿钱养着这两个庞然大物。 “就这还不满足?” “我要是有这么多银子,我做梦都能笑醒!” 悦心把玩着手中的银子,爱不释手。 闻声,魏斗焕赶紧道: “心儿,都是你的,全都是你的。” “真的?” “那还能有假?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魏斗焕一脸天真无邪的道。 见状,悦心当即嫣然一笑,眸子里华光流转在魏斗焕身上缓缓扫过。 “公子最近说话真是越来越好听了,看来在外面那几个姐姐,没少教公子哦?” “诶,瞧你这话说的,我啥时候不会说话了?而且无论怎么说,那也是魏府第一夫人不是?” 魏斗焕随即给她纠正到。 此言一出,悦心当即别过头去,掩嘴偷笑起来。 一旁的一众仆从发见状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魏斗焕挥手屏退众人,而后这才将悦心的玉手牵了起来。 “日后家里可就全都交给你了。” “你要看好这个家啊。” 钱庄的事,魏斗焕一时半会儿还没计划,所以银子也只能暂时存放在家里。 可悦心听罢,双颊顿时绯红。 因为她知道,魏斗焕如此之言,便是在告诉她,娶她的日子不远了。 只见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娇羞的低着头道: “公子要说话算话哦,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日后这个家,就是我说了算了......” 魏斗焕立时会意,急忙笑道: “那是自然,我魏斗焕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这个家以后就交给你了,待得正式娶你以后,再让其他妹妹来帮你。” 听到这话的悦心当即满意的笑出了声。 片刻后,悦心停住笑声,望着眼前堆积成山的银子道: “这么多银子放在家里,是不是不太安全?” 目前魏斗焕家中只有他与悦心,以及十多个仆从。 就算长安城内的治安再好,这么多银子放在这里,只怕也会遭人眼红。 再加上之前陈至源已经派人闯入过一次,悦心至今都有些后怕。 这个问题魏斗焕也想过,只是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总不至于挖个坑将银子埋进土里不是? 而且他让千牛卫暗中埋伏在自己家苑附近,已经算是越矩,再让金吾卫前来护卫,那岂不是更加越矩? 唯一行得通的是赶紧多找一些护院家丁,来确保整个宅院的安全。 不过现在的宅院,对于现在的魏斗焕来说,确实是简陋了些,因为修缮的工作一直没有进行。 “明日咱们先修缮一番,先把院子整理了再说。” 以前没钱,买不起大房子,看着别人的豪宅,他魏斗焕只有流口水的份儿。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魏斗焕也是百万身价的豪绅,还有什么宅院是他买不起的,修不起的? 于是第二日他就在城内,让王煜帮忙找好些木匠瓦匠石匠,开始修缮整个宅院。 此间宅院,里外里六进六出,还有两个至少两三百平的后花园,以及一个巨大的湖泊。 他亲手设计,将六进院落全都重新规划了一下,让原本看上去比较古板的院子,一下子变得更具活力与朝气,当真可谓一步一景,十步一林。 而用来堆放银子的仓库被他安排在了整个宅院的最中心,在地下挖出了一个巨大的藏宝室。 这样一来,即便有蟊贼闯入,他也再用不担心银子别盗了。。 然而就在他修缮宅院之际,刘麻子急匆匆从码头跑了回来,满头大汗,满脸惶恐的朝着魏斗焕道。 “老板!盐场出事了!” “什么?” 第467章 盐场被毁 就在事事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人生总难免平地起波澜。 只是魏斗焕预料到了会有波澜,但没料到此次波澜发生在盐场。 “昨夜有不明人士闯入盐场,一顿打砸抢烧,把盐场给毁了!” 盐场的保安工作一直都是由刘麻子等人负责的。 “咱们的兄弟也伤了不少,有两个兄弟更是......” 魏斗焕第一次在刘麻子的脸上看到了悲伤。 他从未见过刘麻子哭泣,他一直认为刘麻子没心没肺的,不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 可此时,当刘麻子说出自己兄弟被人杀了后,他的眼眶里再也留不住泪水,一个身高七尺的大男人竟当着魏斗焕的面苦出了声。 魏斗焕一咬牙,眼中怒火顿时喷薄。 “尸体呢?” 片刻后,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尸体已经运回城里了......只是......” “只是他们的妻儿老小......” 话到这里,刘麻子再也说不下去,只蹲在地上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魏斗焕也蹲了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善后之事我来做。” “但报仇之事,只怕还是要交给你。”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有报仇,才能对得起这些死去的兄弟。 于是他和刘麻子再度急急赶往阳光沙滩。 而当他看到原本热闹非凡的沙滩已经变成一堆废墟时,他心中的怒火霎时间满溢而出,在他的血液之中来回燃烧,直让他一双眼睛都变得灼热。 沙滩上,不少工人正在清理着废墟,其中不乏昨夜在袭击中受伤的。 此刻他们看到前来,没有责备与埋怨,更没有谩骂与痛斥,他们只默默的做着手中的事。 他们似乎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了。 魏斗焕看向李老伯,那是原本在城外顾家的庄子里干农活的李老伯。 他的手臂上缠绕着一圈麻布,鲜血已经染红了,可他却仍在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跟随他一起前来的农夫人收拾着残局。 见得魏斗焕到来,李老伯朝着魏斗焕正要见礼,却被魏斗焕一把托住了。 “李老伯......” “东家,都怪我们没守好盐场......小的们该死啊......” 李老伯说着就要给魏斗焕下跪,魏斗焕急忙死死的托住他的身体。 “如何能怪得了你们,千错万错都是我魏斗焕一人的错,连累了大家。” 魏斗焕万万没想到自己让他们前来上工,居然让他们落得这般境遇,心中愧疚一时如潮水般汹涌,眼眶不由的红了。 可李老伯却一阵摇头道: “为东家上工,守护东家的家产是我们的职责,是我们办事不力.......东家要打要罚,我们都认!” 常年在顾家做事的他们,早已养成了事事为主人家着想的习惯。 魏斗焕闻声忙道: “李老伯言重了!” “你们为保我的产业,差点没了命,我魏斗焕岂能再罚你们?” “您的手臂......” “不要紧,小伤而已,只是眼下这盐场.......唉.......” 李老伯满脸惭愧的叹了口气。 魏斗焕扶着他坐在一旁,而后转头看向刘麻子,沉声问道。 “那伙贼人,可有留下线索?” 尽管他知道这是明知故问,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万一呢? 刘麻子摇了摇头,脸上尽是惭愧之色。 随后,魏斗焕在刘麻子的带领下来到粗盐加工坊,这里的蒸馏箱已经全部被贼人损毁,就连灶台都被拆了,满地皆是石屑。 好在魏斗焕实行的是早九晚五的工作制度,所以当加工坊内的工人下班以后,已经完成加工的细盐就被全部存入了地窖,并未有所损失。 在检查完所有加工坊后,魏斗焕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贼人并未偷走蒸馏箱,而是全部就地销毁。 也就是说粗盐加工的技术并未泄露。 “把银子拿去分发给大家。” “轻伤五十两,重伤一百两两,拖家带口的多加三十两。” 对待自己手底下的员工,魏斗焕从来不吝啬银子,这也是他开销极大的一部分原因。 “另外,让你手底下的兄弟们去道上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昨晚到底是哪帮人袭击的盐场。” 安抚完员工,接下来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只要能找到昨晚的那伙贼人,他魏斗焕有仇必报! 刘麻子和毛大郎闻声,当即拿着银子去了。 魏斗焕登上加工坊的二楼远眺,只见阳光沙滩在残阳瑟瑟下显得格外美轮美奂,远处的码头上,商船往返不止,忙碌的工人们仍在挥洒着汗水,不知疲倦。 他想了想,一个人来到东瀛酒吧。 楚姬正在调酒,简单来说就是将大乾本地的酒,与她自己酿造的东瀛清酒进行混合,然后加入柠檬,牲奶等进行调试。 受制于想象力和酒酿技术,这年头的混合酒实在难以下咽,楚姬费尽千辛万苦调试出来的酒,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人喜欢,正自惆怅。 见得魏斗焕到来,她喜出望外,急忙从柜台内迎了出来。 “魏将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坐。” 酒吧内闲聊的工人船员不少,见得魏斗焕到来,也是纷纷侧目来看。 魏斗焕坐下后,与楚姬随便扯了两句家长,随后便进入正题问道。 “昨晚码头上可有什么动静?” 去阳光沙滩一共两条路,一是从月亮山顺着山上的羊肠小道下到沙滩上,二是从码头绕着海岸线直达。 从盐场受损的情况来看,昨晚前来袭击的贼人,人数不少,所以他估摸着这帮人不太可能从月亮山下来,毕竟走这条路很费劲。 而如果他们是从码头上直奔阳光沙滩而去,那必定会在码头留下踪迹。 毕竟晚间码头上仍有不少人在劳作,长安码头的繁华可谓超越了常人的想象,以渭水与月河组成的两大河流枢纽,可谓将长安变成了整个大乾最为繁忙的码头城市,也正是因为如此,长安码头上的工人日夜劳作,能够看到昨晚动静的人不在少数。 “动静?什么动静?” 楚姬被问的有点懵,当即诧异道。 这时,旁边的一个船员忽的问道: “魏将军问的可是昨晚袭击阳光沙滩的人?” 魏斗焕闻声急忙转头,只见那船员约莫三十出头,皮肤黝黑,额头上留着一道疤痕,气质凶狠,声音低沉。 他连忙点头道: “你有线索吗?” 那船员闻声,欲言又止。 第468章 温家?陈家? 魏斗焕原本想着来东瀛酒吧碰碰运气,没准能找到点线索。 可他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有线索。 只是看这船员欲言又止的模样,此事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位兄弟贵姓?” 魏斗焕礼貌的拱手问道。 那船员“哦”了一声,爽快道: “小民姓辛,大人就叫我辛五好了。” 魏斗焕点点头道: “你可知昨晚那伙贼人的来历?” 辛五朝酒吧外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反问道: “大人是代表官府查问?” 如今魏斗焕虽是金吾卫将军,但金吾卫向来只负责城内之事,城外之事一向由千牛卫负责,而知道魏斗焕还是千牛卫郎将的人少之又少,难怪辛五有如此一问。 只是魏斗焕摇了摇头,否认道: “盐场乃我个人出资所建,与官府并无干系。” 随后他看着辛五,绕有所思的道: “你这么问,难不成昨晚那伙贼人与官府有关系?” 看辛五如此谨慎小心的模样,魏斗焕很难不联想。 长安城在魏斗焕回京后,治安之好,无需多言,若这帮贼人乃是从城外而来,城内百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若是这帮贼人与官府有关,百姓不敢言,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倘若当真与官府有关,那到底又会是谁呢? 面对魏斗焕的询问,辛五再度凑近了些,而后用手指沾上酒水,在桌子上缓缓写出了个“温”字,随后又赶紧将字迹擦掉。 “大人可明白?” 辛五低声问道。 魏斗焕当然明白他写的这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也相信以温之殊的个性,指定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但他有点想不明白的是,这件事到底是温之殊自己干的,还是温清源在背后授意的? 倘若是温之殊一个人干的,那这件事儿就简单。 可若是温清源授意的,那就意味着温家已经正式和他开战了。 “可有证据?” 魏斗焕皱着眉头认真问道。 谁知辛五摇了摇头。 随后他才小心翼翼道: “昨晚我起夜的时候,在靠近沙滩边上的小巷子里,听到过温二公子的声音。” “随后盐场就出事了。” “不是小民不敢报官,实在是小民吃的就是温家的饭......而且温家与官府的关系......” 在长安,除了王家与谢家,其他人得罪温家不外乎都是一个“死”字。 辛五偶然听见温之殊的声音,既没证据,而他自己又在温家手底下做工,那自是不敢声张。 说他见死不救也好,说他冷血无情也罢,站在魏斗焕的角度来看,他都没有错。 “不怪你。” 魏斗焕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随后他继续问道: “那你可看清楚了贼人的模样?可曾认识?” 辛五没有任何迟疑的摇头道: “昨晚吗,夜太黑了,根本看不见,要不是听见声音,小民也不敢胡乱指认......” “我看将军要不就当吃个哑巴亏,算了吧。” “上一回你在这里才教训了温二公子,已是与温家结下深仇大怨,这一次又没有证据,若是贸然去温家查问,岂不是叫温家有机会抓住大人的小辫子?” 因那日魏斗焕在此处胖揍温之殊,他在码头上的名声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如今不少船员对他都颇有好感。 毕竟难得有人替他们出回头,没有敲锣打鼓的感激不尽就已经很收敛了。 辛五不想看到魏斗焕飞蛾扑火,好心劝道,实在情有可原。 只是魏斗焕向来有仇必报,对于他的好意,也只能是心领了。 这时,一旁许久未说话的楚姬忽的出声道: “魏将军出资搭建盐场,即便招人记恨,那也是陈家,温家为何出手?” “如果说只因上一次魏将军暴打温二公子,让温二公子怀恨在心,那他可尽管冲着大人去,何必要铤而走险的去袭击盐场?若是安排不周,留下痕迹,岂非是给大人顺藤摸瓜的机会?” “此事听上去便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局外之人最是能看清楚局势。 楚姬这一番话恰好点名关键,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微微一怔,思索起来。 根据盐场被损毁和刘麻子等人无力抵抗来看,昨晚袭击盐场的贼人不在少数,起码有百十来个人,者在长安已经算得上很大的一股势力。 这么多人袭击盐场,比起袭击他魏斗焕,显然前者的风险更大。 温之殊就算再蠢,也该分得清楚这两者的风险差别,为何他选择了后者? 难道说温家与陈家是一丘之貉? 或者说是陈家在长安的人手不足,所以让温家出手? “大人?” “嗯?” 这时,辛五忽的出声叫道。 “温家这些年往死里压榨我们这些做工的,我们可谓有苦不敢言。” “那日大人教训温二公子,在我们看来,无疑是给我们出头,我们打心眼里感激大人。” “但此次盐场被袭一事,事关重大,大人可一定要三思而行啊。” 他这话说完,周围几个船员皆点头称是,他们看向魏斗焕的眼中充满了担忧。 看得出来,他们对魏斗焕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步。 若非如此,辛五想来也不会对魏斗焕如实以告。 而魏斗焕若是能挺过今次这一番危机,他们未尝不能在魏斗焕手底下做事,毕竟今日魏斗焕对盐场诸多工人的补偿,他们可是看在眼里的。 若是能跟着魏斗焕做事,那只怕他们这辈子修来的福气。 当然,前提是魏斗焕能度过此次危机。 “兄弟们的好意,魏某心领了。” “日后兄弟们若是不愿在温家做工了,大可来我这里,工钱什么的都好说,只要兄弟们愿意,一句话的事。” 魏斗焕并未正面回复他们,毕竟这件事跟他们无关,他想怎么做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众人闻声,眼睛里的期待又亮了几许。 魏斗焕正要离开,楚姬却从酒吧里追了出来,叫住他后道: “魏将军可还记得上次说的话?” “怎么说?” 魏斗焕笑着问道。 只见楚姬眉尖一挑,一双眸子眯成了月牙儿,甜美至极。 “若大人能安然度过这一关,等大人再来小女酒吧时,一切都好商量。” 斜阳下,楚姬的侧影在地面上拉得老厂,窈窕的身材格外热火,再加上她最后这一句意犹未尽的话,着实令人想入非非。 魏斗焕心神一动,想也没想的道: “等我的好消息吧。” 言罢,魏斗焕转身便朝着城内走去。 楚姬抬手半遮眼望着,眼角里闪烁着一抹欢喜。 第469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回到城中,魏斗焕立刻直奔京兆府而去。 薛从如看着好几天都不见的魏斗焕,一时不由纳闷道。 “这是吹的哪门子风?怎么魏将军居然来衙门了?” 从正式回到京城,成为金吾卫巡街使,再到金吾卫将军,今次还是第一次来京兆府。 以前魏斗焕对薛从如,只认为此人是个偷奸耍滑之人,而且与温家关系颇近,故而懒得深交。 但经过沙国使团,云鹤被刺一案,魏斗焕看到了薛从如不为人知的一面,薛从如也逐渐脱离了温家的掌控。 而薛从如原本也不打算与魏斗焕相交,但奈何魏斗焕是皇帝看重的人,他是既得罪不得,也不能怠慢,只能说两句阴阳怪气的呛一呛魏斗焕了。 “薛大人,昨晚码头外盐场被袭一事,大人可曾听说?” 魏斗焕也不啰嗦,开门见山的问道。 闻声,薛从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听说了。” “听说那是魏将军的产业。” “损失颇大吧?” 最后一句,薛从如的脸上满是意味深长的表情。 魏斗焕立时皱眉道: “薛大人知晓内情?” 谁知薛从如听到这话当即“啧”了一声。 “这还有什么内情不内情的?” “你在咱们长安城随便找个人问问,谁不知道这事儿是温家干的?” 薛从如说着,还朝魏斗焕翻了个白眼,好像是在说魏斗焕一向挺聪明的,怎么今日却如此后知后觉。 “你那日在大庭广众之下用鞋底板抽人家温二公子的脸,人可不得找回场子吗?” “这回还算是轻的,只是打砸了你的盐场。” “若还有下回,那可就不知道温二公子能干出什么来了。” 对于这样的事,薛从如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并未对温之殊此种举动感到有任何不妥,反而觉得这是正常的。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觉得可笑。 “诶!” “魏将军,这事儿你还千万别觉得好笑。” “人人都说在长安,温王谢三家只手遮天,这还真不假,人还真就是只手遮天。” “他温家每年给朝廷官员送的银子多的不敢说,百万两总归是有的,京城的大人们对温家有所偏袒,岂不是理所应当?” 说白了,还是那句话,大乾等于大钱,钱就等于乾。 在大乾,只要有钱,一切都好商量。 “所以这事儿我看你就当吃个亏算了,也算是还温家一个面子。” “倘若你非要把这事儿闹大,到时候可不好收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薛从如好整以暇的说着,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格外的悠然。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根本没有任何必要闹大。 而且当初魏斗焕在码头酒吧里那么抽温之殊嘴巴里,此番温之殊以牙还牙,找回点场子,似乎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听到这里,魏斗焕忍不住冷笑道: “大人这京兆府尹可算是当明白了。” “你别嘲讽我,我知道你打心里看不起我这个京兆府尹,认为我是墙头草,两边倒。” “但你若是在我这个位置上,你多半也会这么干。” “我看在老相国的面子上给你一句忠告,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这年头没人信那玩意儿。” 魏斗焕一句话,薛从如立马回了好几句,而且从他说话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对于魏斗焕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于此,魏斗焕也不再做任何辩解,他只正色问道: “倘若我也每年给朝廷里的官员们送上上百万两银子,那我能不能在长安为所欲为?” 闻声,薛从如微微一怔后点头道: “能啊。” “只要你能打点好京城里这几位,你想在哪儿都可以为所欲为,即便是在京城,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魏将军,我可提醒过你,不要意气用事。” 他第二次提醒到。 然而魏斗焕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只笑着道: “有薛大人这句话就行了。” “实话与大人说了吧,我在海边开设的盐场,每个月净利润能达到十多万两,甚至更多,我想给官员们里送钱,可是没门路,大人要不牵个线,搭个桥?” “别的我不敢保证,每个月送几千两银子给大人花花,倒是绝不在话下。” 既然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那就好办了。 他魏斗焕或许别的不在行,可赚钱他太拿手了。 听到此言的薛从如脸色一变,惊诧道: “你当真?” 魏斗焕立马应道: “千真万确。” “既然温家想不死不休,那我就奉陪到底。” “放心薛大人,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你只要帮我在京城找个门路就行,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来。” 其实魏斗焕也可以通过王家与朝廷里的官员们搭上话,可他不想把王仲秋牵扯进来。 所以这才选择了薛从如。 薛从如听到这话明显犹豫了,他盯着手中的茶杯思索良久才开口道: “你想怎么做?” 魏斗焕想也不想的道。 “自然是以牙还牙。” 别的事,他魏斗焕或许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事关他魏斗焕赚钱的生意,又能当作没发生?吃个哑巴亏?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可是随时都会人头落地的买卖。” 这话,薛从如既像是对魏斗焕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犹犹豫豫之间,始终没个正面回复。 一看这情形,魏斗焕立马秒懂。 “每个月一万两。” “送朝廷的另算。” “成交!” 薛从如果断答应了下来,那反应速度生怕魏斗焕反悔似的。 于是他又详细问道: “你想走哪条门路?” 魏斗焕诧异道: “这还能选?” 谁料薛从如“嗨”了一声,笑着道: “你小子还是太年轻,那朝廷里虽说老相国一手遮天,可你别忘了,除了老相国,还有内廷,除了内廷,还有后宫。” “除了皇上这条路行不通以外,其他门路都可以试试。” 是了,朝廷里王仲秋可谓一手遮天。 可是离了朝廷,无论是内廷司还是皇帝的三宫六院,那可都是能够影响朝局的。 再加上最近几年内廷司的权力日益加重,外人想投石问路,自然是多了许多门路。 魏斗焕想了想,最终正色道: “内廷司。” “也对,内廷司对你颇有好感,走这条路没什么问题。” “那你做好准备,一旦踏上这条路,可没有回头这一说。” 薛从如正儿八经的看着魏斗焕道。 内廷司便是皇宫内除了皇帝外,权力最大的一拨人,魏斗焕若是能与他们联系上,日后在长安,何须担忧其他事? 最为关键的是,魏斗焕一早就谋划了此事,此时说来,可谓简单。 第470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魏斗焕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那自然是一条和当朝宰相,当朝国公对着干的路。 这条路有多危险,已无需多说,薛从如看在王仲秋的面子上再度提醒到,他希望魏斗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头脑发热才选择的这条路。 魏斗焕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身后潇洒的挥了挥手。 他魏斗焕的人生里只有遗憾某件事没做成,绝没有后悔某件事没有做! 离开京兆府衙门后,魏斗焕刚回到新宅,天水与星河等人便都来了。 经过他们的打听,昨晚袭击盐场的那帮人的确和温家,确切的说是和吴国公府有关。 “领头是一个叫钱岩的马匪,早些年带着一帮人一直活动在豫州附近,十年前被时任征北大将军的郑元白所剿灭,后来这个钱岩就投入了郑元白麾下。” “而随着郑元白上缴兵权,安居长安,钱岩便辞官离开了朝廷,重新在豫州一代干上了老本行,此次是多半是得了郑家的指令,专门来长安对付你的。” 天水和星河两人前后说了好一阵,才把情况说清楚。 而这个消息,也得到了刘麻子与毛大郎的侧面证明。 刘麻子在洛阳城外混了这么多年,打听道上的情况绝不是什么难事。 而毛大郎在城内码头上也从走南闯北的工人口中证实了这个情况,所以两人一致断定就是这钱岩干的。 于是问题再度接踵而至。 既然已经知道是吴国公府指使的钱岩,那这个钱岩与温之殊昨晚在巷子里说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钱岩是得到了郑家的指示来的长安,实际行动却是温之殊指挥的? 要想查清楚这件事,只能从温之殊身上找突破口,因为钱岩如今已经不知所踪。 可要怎么才能从温之殊身上找到突破口呢? 难不成再将温之殊绑起来吊打一顿? 那显然是不成的。 现在的温之殊,但凡出门便是前呼后拥,根本不敢落单,魏斗焕想绑他,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急。” 魏斗焕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些许冷意。 对付吴国公府与温家自然是急不得的,万一被温清源与郑元白抓住破绽利用权势镇压,那他这个金吾卫将军可绝对扛不住。 现在最重要的已不是立刻还击,而是让盐场恢复生产。 “你们先回盐场去,找工人重建盐场。” 盐场每个月的细盐生产可不是他魏斗焕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长安城内数家春风楼的生意。 他不着急,温香蕊该着急了。 果然,就在刘麻子和毛大郎离开后不久,天色已经逐渐黑了下来,温香蕊在杨清婉的带领下,两人神色匆匆的来到了魏斗焕新宅。 温香蕊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 “盐场怎么样了?” 这消息显然已经传开了,不然温香蕊也不会着急忙慌的赶来。 魏斗焕将两人请进正厅后,悦心给两人都奉上了茶水,还有一早听闻了消息也来了的庄小莹,此刻也是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魏斗焕。 “此事是不是吴国公府所为?” 杨清婉的嗅觉十分灵敏,一下子就猜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魏斗焕点点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温香蕊闻声一怔,忙道: “那可如何是好?” 无论是她还是杨清婉,亦或者是庄小莹,悦心,此刻无不是满心焦虑的盯着魏斗焕。 魏斗焕想了想,也未隐瞒,直言道: “自是以牙还牙。” 可他话音刚落,杨清婉便惊诧道: “你想报复吴国公府?” 其他三人也是狠狠一惊,惶恐之色一时在她们脸上流转。 她们毕竟只是普通百姓,对于吴国公府这座大山,她们除了畏惧,还是畏惧。 虽然魏斗焕几次三番不给吴国公府面子,甚至还将郑孝圣抓回属衙,导致郑孝圣在属衙内刺杀身亡,郑元白始终没有与魏斗焕彻底翻脸。 可魏斗焕如果想以牙还牙,那必定是要郑元白与彻底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温清源和郑元白,可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身份地位一目了然,魏斗焕如何敢下手啊? “这件事不着急,在没有找到万无一失的办法之前,我不会贸然行动,你们不用担心。” 魏斗焕神色冷静,说话间眸子里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且他还不需要十年。 抓贼有抓贼的办法,打虎有打虎的妙招,想要对付吴国公府这头猛虎,没有点计划如何能行? 四人闻声,这才将悬着的心落在地上。 接着,杨清婉语重心长的道: “你现在是金吾卫将军,一旦行差踏错与以往可是不同。” “你要万分小心谨慎啊。” 温香蕊也连连点头道: “杨妹妹所言不错。” “那吴国公府在长安树大根深,即便是陛下也要看他几分薄面。” “再加上你如今也身在官场,一旦犯错势必会被弹劾,届时朝廷出手,那便不会如之前那般小打小闹了。” 悦心与庄小莹此时并未出声,不过从她们满目担忧的神色来看,她们对温香蕊与杨清婉的话十分赞同。 在这种时候,魏斗焕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万不能出现任何错漏。 “哈哈哈哈......” 可就在这时,魏斗焕的目光扫过在场四个女子的脸庞,忽的笑了起来。 四人都感到莫名其妙,纷纷皱眉盯着他。 只听魏斗焕笑道: “我魏斗焕能得你们四个大美人如此着急担忧,即便当真万劫不复,那也值了。” 四人一听这话,杨清婉,悦心,庄小莹以及温香蕊都不由自主的害羞了起来。 三人与魏斗焕的关系最是暧昧,能得魏斗焕如此重视,心中一时甜蜜不已。 唯有杨清婉白了魏斗焕一眼,没好气的道: “都这时候了还贫嘴。” “我跟你早就是一家人,我不担心你谁担心你?” 魏斗焕闻声立时应道: “我知道妹妹对我最好了,当初教我如何做孤臣的是妹妹,后来助我开味精作坊的也是妹妹,妹妹此番恩情,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不过妹妹放心,就算不是为了我自己,便是为了你们四人,我魏斗焕也一定会谨慎行事。” “毕竟若是伤了你们四位的心,那我魏斗焕才是千古罪人啊。” 此言一出,四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顿时都笑出了声。 别的不说,魏斗焕这哄女人开心的本事可谓一绝。 即便是温香蕊这种经常听到油腔滑调嘴舌的人,此刻也不由被魏斗焕这一番话逗笑了,心中一时暖意升腾,看向魏斗焕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似魏斗焕这般英俊潇洒,能文能武,既能当官又能赚钱,而且还善解女人心思的男人,天底下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呢? 第471章 与太子结党 事实上,在魏斗焕的计划里,最先要对付的不是吴国公府。 而是陈家陈至源。 确切的说是陈家的盐场。 此次他的盐场被袭,虽说是郑家和温家下的手,但这背后必然少不了他陈至源的影子,毕竟他的盐场和陈至源乃是直接的竞争关系。 一向做事不择手段的陈至源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他的盐场发展壮大? 而在他出手对付陈至源之前,他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 那就是后续盐场的安保工作。 刘麻子,毛大郎等人虽有些武力,但毕竟只是普通百姓,不像陈家那般名声在外,旁人只要知道是陈家的盐场,那便不敢动手。 他魏斗焕的盐场虽说有这么多人保护,可只要是有背景的人,都敢插上一脚,此次吴国公府指使钱岩前来长安便是最好教训。 所以他必须得给盐场增添一份背景。 而在长安城中,如今他唯一能够选择的,或者说唯一能够镇得住朝廷中那些敌对势力的人,只有太子。 “你的意思是,要让孤派人去盐场坐镇?” 当魏斗焕将这个想法说与太子听了后,太子当即诧异道。 别人不清楚,太子可是清楚得很。 按照现如今魏斗焕盐场的产量以及质量,甭说每个月卖十万两白银,便是五十万那也是绰绰有余。 可魏斗焕如今却让他派人去盐场坐镇,那意思不就是要与他这个当朝太子结党? 而他与魏斗焕结党,这盐场的利润,岂非要给他分红? “不是分红,而是五五开。” 魏斗焕纠正了一下他,而后一脸认真的道。 “殿下若是能够坐镇盐场,旁人若想再动盐场,总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这样一来,盐场没了外部干扰,产量定会直线上升。” 用当朝太子的名头来保护盐场不受外部干扰,这是魏斗焕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倒不是说他非得这么做。 而是如果不这么做,他很难用其他办法来保护盐场。 听到这话,太子微微点头道: “孤明白你的意思。” “孤也绝非怕事之徒,而且还能分到如此之多的利润,说来孤该当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盐场乃是你一手创建,平白让孤分走一半红利,岂非占了你便宜?” 太子这个读书人还是有着他的原则的。 无功不受禄,受禄必有功。 对于他而言,用当朝太子的名头帮助魏斗焕保护盐场,其实就是举手之劳,还没达到分走魏斗焕一半利润的地步。 “是啊魏将军,盐场对于你而言,可是能够影响你日后前途的东西,你将利润分给了殿下,却叫殿下如何能够心安?” 鱼公公也在一旁委婉的拒绝到。 东宫自来以清正闻名,从来不搞那些歪门邪道,更不会趁人之危。 毕竟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名声对于太子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若是当真如魏斗焕所言,只是派人保护了一下盐场,就收了魏斗焕一半的利润,那岂非更强盗无异?岂非赤裸裸的勒索? 魏斗焕忙解释道: “这是臣自愿的,绝不是受迫于其他原因。” “而且能够与太子殿下合作做生意,那是臣几世修来的福气,说起来该是臣占了殿下的便宜才对。” “此事就这么定了,还请殿下万莫推辞!” 不待太子与鱼公公再度反对,魏斗焕直接将此事定了下来。 太子闻声,与鱼公公相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 “魏卿魄力非凡,日后必定是我大乾的中流砥柱,父皇果然没看错人。” 太子一拍魏斗焕肩膀,欣慰道。 “日后魏卿但有需求,只管开口,孤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如此,魏斗焕算是彻底和东宫绑在了一条船上。 商议完一些细节问题后,太子又将话题拉回到了吴国公府身上。 “你与郑元白结怨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经过这一次,孤想郑元白必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欲将你除之而后快,日后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吴国公府费尽心思将魏斗焕的盐场捣毁,说是报复魏斗焕,其实也是在警告魏斗焕。 毕竟既然他们能夜袭盐场,如何不能夜袭魏斗焕的宅院呢? 直接动手对付魏斗焕岂不是更加简单? 他们之所以没有这么干,很大程度上乃是因为,他们觉得还是要给皇帝一点面子。 毕竟魏斗焕是皇帝任命的金吾卫将军,他们若是明目张胆的把魏斗焕做了,那岂不是和皇帝对着干? 可如果魏斗焕仍旧执意妄为,吴国公府难道还能如此? “孤虽能保护你的盐场,但毕竟没办法十二个时辰都派人跟着你,万一郑元白那老匹夫当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话到这里,太子慎之又慎的朝着魏斗焕点头示意。 魏斗焕立时秒懂,当即拱手道: “殿下所言甚是,臣自会小心谨慎。” 话音落下,他正要告辞。 谁料一个身着华服,长相清俊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位便是魏兄?” 年轻人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气质儒雅,言辞和善,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魏斗焕闻声当即转头看向太子。 太子当即介绍道: “此乃顾家嫡子,顾非年。” 魏斗焕“哦”了一声,急忙拱手道: “在下见过顾兄。” 可谁知顾非年闻声笑道: “说起来我应该称魏兄大人才是,毕竟魏兄的金吾卫将军可是从三品。” 这时,太子白了他一眼,但带着一丝欣慰的为魏斗焕解释道: “他现在是吏部右侍郎,按官职,确然没有你高。” 闻声,魏斗焕当即满心欢喜的拱手道: “原来顾兄乃吏部侍郎,幸会幸会。” “我说顾兄,你看我金吾卫将军这个位置,本来就不大,日后可千万别找什么借口再将我这个位置也拿掉了哈。” 此言一出,在场四人皆是笑了起来。 在大乾官场,门庭党派日益严重的如今,魏斗焕既然与太子结党,那自然属于太子门下。 而掌管人事任用的又是的顾非年,顾家与太子的关系自是不用多说。 再加上魏斗焕还是顾家的蹴鞠教头,这转来转去,几人其实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只不过太子此时才将顾非年介绍给魏斗焕,其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开个玩笑,魏兄切莫往心里去。” “走,咱们出去喝一杯?” 顾非年抬手“请”到。 魏斗焕闻声一怔,当即转头看向太子,只见太子满脸笑意,像是早就知道顾非年会如此,于是这才点头称是。 看上去,他与顾非年的会面,乃是早有安排。 第472章 绝对没商量 春风楼雅间内,魏斗焕与顾非年相对而坐。 温香蕊在给两人亲自送上茶水后,便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顾非年起身来到窗边,看着熙熙攘攘的长安大街,忽的感慨道。 “几年没有回来,不曾想变化竟如此之大。” 魏斗焕笑着开口道: “顾大人......” “诶,你是家老爷子的贤侄,如今又与太子殿下一党,现在还是私下,岂能以官职相称?” “你我以兄弟相称便是。” 魏斗焕的话刚出口,便被顾非年摆手打断。 闻声,魏斗焕当即点头道: “顾兄此番邀我出来,可是有事?” 谁料顾非年反问道: “魏兄难道就没有什么棘手之事?” 此言一出,两人相视一笑,皆是明白了对方所指。 魏斗焕端起桌上茶盏,看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眼中闪过一抹凌厉。 “人们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这温之殊不但没有长一智,反而变本加厉的蠢了起来。” “此次我要是不给他点深刻教训,他只怕还以为吴国公府以及温家的招牌能保他一辈子。” 他已下定决心要对付温之殊,此事谁也来了也改变不了。 “想在我魏斗焕头上动土,别说他只是个宰相之子,便是亲王来了,那也要付出代价!” 森冷的语气从魏斗焕嘴里夺眶而出,霎时让雅间内的气温都随之一降。 老子好不容易穿越一回,难不成还能让这帮土著给欺负了? 这要是传出去,那老子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既然要斗,那就斗个痛快! “魏兄胆识过人,不愧是陛下看中的人才。” 顾非年拍手称赞道,随即话锋一转,笑着问道: “那魏兄打算如何对付温之殊?” 听他的语气,他好像对此事格外的有兴趣。 这让魏斗焕不禁疑惑道: “顾兄难道也有兴趣?” 谁料顾非年忽的“仰头大笑”起来,那模样,简直比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还要好笑。 “哈哈哈哈......” “魏兄啊,都说你绝顶聪明,怎么到了这时候反而犯糊涂了呢?” “我顾家既是太子一党,与郑家一直以来都是死对头,而朝廷之所以让我顾家安居长安,难道只是因为我顾家祖坟离得近?” 话到这里,顾非年恭恭敬敬的坐了下来,挺直了腰杆,一派正气道。 “当年郑元白凭借着手中兵权帮着温清源登上宰相之位,而温清源也给郑元白搏得了国公爵位,两人可以说相互相成,相得益彰。” “但如今郑元白,人虽然已经离开了军营,可他在军营中的影响力还在,再加上他那大儿子在边疆戍边,所以现如今的郑家仍旧与一众大将仍旧保持着紧密的联络。” “你想想看,在温清源看来,这样的正元白他需不需要防范?” 魏斗焕之前一直没怎么往这方面想,因为温家与郑家走得实在太近了。 此时听到顾非年这么一说,顿时豁然开朗。 “以郑元白在军队中的影响,他当年既然能捧温清源上位,如今只怕也能拉温清源下水,毕竟边疆之事谁也说不准。” “而且郑元白身居幕后,遥控指挥,一旦出事还能独善其身,温清源自然要严加防范。” “所以朝廷,或者说太子殿下才让顾家定居长安,为的便是监视,掣肘温家与郑家。” 温清源与郑元白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说不得两人手中都有对方的把柄。 而温清源好不容易让郑元白卸下了兵权,自然不希望看到这个最大的威胁成为自己倒台的关键。 顾家在朝中的地位虽然不高,不如谢家。 但也正因为顾家名声不显,才更方便暗中为太子办事,监视温家与郑家。 从顾非年成为吏部侍郎便不难看出太子的用意。 “所以你问我有没有兴趣,岂不是明知故问?” “我要是没兴趣对付郑家,那这长安城内谁还有兴趣?” 顾非年轻描淡写的道。 耳听如此,魏斗焕当即笑道: “既然如此,那敢问顾兄有什么高招?” 谁料顾非年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道: “我要是有高招,就不会专程从洛阳跑回来了。” “朝廷里的情况你可能不太清楚。” “温清源虽然防范郑元白,但两人以前毕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没有合适的契机,他们不会贸然撕破脸皮。” “要想让温清源与郑元白撕破脸皮,那就必须让郑元白自己露出破绽,这样才能让温清源一击即中,趁郑元白还没来得及反扑就让他彻底闭嘴。” 话到这里,顾非年的声音骤然一寒。 魏斗焕微微眯眼,心里对朝廷权斗的冰冷无情有多了几分感受。 于是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顾非年道: “几日后我就要动手,顾兄有没有兴趣?” 顾非年当即询问魏斗焕到底有什么计划。 然而魏斗焕却笑着摆手道: “不可说,不可说。” 见状,顾非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赞赏的看着魏斗焕道。 “魏兄如此谨慎小心,将来必定能够成就一番大事!” “好!” “你动手之前给我来个信,力所能及之处,我顾家上下绝不推辞!” 对于魏斗焕,他想必已经在顾清渊和顾毓秀那里得到过许多信息。 所以此刻他并未质疑魏斗焕的能力,反而义无反顾的加入了魏斗焕的阵营。 对于他而言,在帮魏斗焕的同时如果能够打击吴国公府与温家,无论是对他个人还是对整个顾家以及太子,都有着极大的好处。 议定此事后,顾非年忽的转移话题道: “不知魏兄可知我家小妹喜欢魏兄?” 魏斗焕没料到他竟然会说起此事,闻声略显诧异的问道: “顾兄此言何意?” 只见顾非年漫不经心的道: “魏兄如此人才,招人喜欢是正常的。” “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 “但我顾家毕竟是太子门下,日后魏兄若是想娶我家小妹.......只能让她做大!” 魏斗焕是万万没有想到,顾非年前面罗里吧嗦的说了这么一大堆,最后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饶是他也不由微微一怔,鬼是神差的回了一句: “能商量不?” 谁料顾非年当即跳了起来。 “此事绝对没商量!” 在对付吴国公府和温家这么危险和重大的事上,他们三两句话就商量妥当了。 而在顾毓秀是否要嫁给魏斗焕,做大做小这件事上,居然没得商量! 顾毓秀做大这件事比对付吴国公府和温家,竟不知要大多少倍! 第473章 主动送上门来了 听得顾非年非要让他妹妹做大,魏斗焕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当即连连点头称是。 不就是做大吗? 这事儿放在你们这年代,你们这群人身上或许难办。 可能难倒我魏斗焕? 嫁给我魏斗焕的女人,哪一个不能做大? 全都是大! “行行行,只要小舅子满意,一切都好说!” 魏斗焕脱口而出,直接给顾非年换了个称呼。 听到这话,顾非年当即道: “妹夫日后前途无量,可千万别忘了我这个当哥的。”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开怀大笑。 事情已定,多说无益。 魏斗焕当即安排了下去,让刘麻子和毛大郎多去找些人手重建盐场,而后又提高了盐场内工人的工资。 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在魏斗焕的盐场内上工已经成为危险职业,不加点钱,实在说不过去。 然后他又让温香蕊和各家分店的老板照常营业。 事情总归要一步一步的做,这世上哪儿都能乱,就是长安不能乱。 就在他万事俱备,只等动手之际,陈至源却忽的找上了门来。 这一日,魏斗焕正在新宅之中等候刘麻子的消息,不料想陈至源大摇大摆的递上了名帖,说是前来拜访。 魏斗焕看着他的名帖,想了想道: “让他进来。” “我倒要看看这家伙耍什么花样。” 随后,陈至源就出现在了正厅之中。 只是他刚一落座,就十分挑衅的看着魏斗焕道: “魏将军这府邸也太寒酸了些,怎么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 “要不本少爷送你几个,也好让你魏将军多些体面。” 从中断给春风楼以及几家分店供盐,到和温之殊合谋袭击魏斗焕的盐场,眼看就能让魏斗焕在长安的产业分崩离析,不能自理,此时的陈至源可谓正自得意。 今日他前来,就是来看魏斗焕笑话的。 “哟?陈公子这么大方?” “既然如此,那魏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样吧,将你嫂嫂送给魏某如何?” 魏斗焕毫不客气的问道。 陈至源的嫂嫂不是别人,正是号称洛阳第一美人的林玉素,嫁入陈家已经有几年。上次魏斗焕在宋家曾提及过她的娘家人求助于陈家,而陈家对此视而不见之事。 听到这话,陈至源立时变了脸色,他正要发怒,却又忽的一咬牙将一肚子怒火憋了回去。 “你想激怒温二少爷那样激怒我?” “呵呵,你以为你真能一招鲜吃遍天?” 陈至源冷笑一声,眸子里尽是阴恻恻的目光。 当初魏斗焕激怒了温之殊,温之殊被暴揍一顿,而后温清源还拿魏斗焕没有任何办法,可谓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如今魏斗焕故技重施,陈至源立时有了防备。 对此,魏斗焕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而后道: “这不是你陈公子自己说的吗?” “怎么着?还知道现如今的陈家,还轮不到你陈大公子做主啊?” 随后魏斗焕继续讽刺道: “既然还轮不到你做主,那你在长安这是摆的哪样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是陈家的主事人了呢?” “我看你也最好别当什么主事人了,连个媳妇都娶不到的人,怎么好意思成为一家之主呢?” “你!” 陈至源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阴冷的目光之中尽是说不出的火光,双手紧紧的捏着椅子扶手,恨不能将扶手捏碎也似。 “魏将军这么能逞口舌之能,怎么不见你好好的护着你的盐场呢?” 话锋一转,陈至源立时回以魏斗焕重创,一刀刺入了魏斗焕的痛处之上! 果然,听到这话的魏斗焕眼神瞬间冷冽,盯着他道: “盐场之事,果然是你干的。” 之前他还只是怀疑。 此刻听到陈至源自己承认,魏斗焕这才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 陈至源见魏斗焕神色有变,还以为自己已经激怒了他,于是当即嗤笑道: “魏将军莫要冤枉好人。” “在下可不是打家劫舍之辈。” “不过魏将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盐场之事也是你能插手的?我陈家统治大乾盐务之事近百年,皇帝都动不得,遑论是你?” “这是有人替我陈家出气,还望魏将军不要多想,冤有头债有主,魏将军莫要冤枉了小民。” 话到最后,陈至源再度强调了一遍。 只是他如此强调,就好似温之殊直接摆在了台面上。 毕竟在长安能替他陈至源出气的,除了温家,还能有谁? “你好像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魏斗焕冷不丁回了一句。 陈至源闻声一怔,继而肆无忌惮的道: “严重吗?不觉得啊。” “不就是推到了些房子,砸坏了些工具,弄伤了几个工人而已,瞧给你急的。” “不过就算如此,魏将军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说在这之前,陈至源说的每一句话还算是比较委婉的话。 那么这最后一句便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笃定了魏斗焕拿温家没有办法。 他用一种戏虐的目光看着魏斗焕,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表情好像是在说:有种你打我啊。 对于这种人,魏斗焕一向不吝啬自己的拳头。 但在自己的家里对这种人下手,魏斗焕觉得会弄脏了自己刚买的房子。 另外,魏斗焕也不想因小失大,毕竟他的计划早已准备妥当,若是因为一个陈至源而导致他的计划出现差池,可谓得不偿失。 于是他忽的整个人猛的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而后用一种轻松自在的语气道: “有的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而你陈公子似乎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勇气可嘉啊。” “哦?这倒要请教魏将军了,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陈至源进一步的挑衅道。 闻声,魏斗焕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裳,掸去上面的灰尘,而后漫不经心的道: “你可以走了。” “嗯?这就是魏将军的狠话?不怎么样啊。” 陈至源皮笑肉不笑的道。 随后他起身盯着魏斗焕,用极其低沉的嗓音道: “袭击盐场之事就是我和温二少爷商量的,人也是我帮他联系的,只不过动手是由他指挥的。” “魏将军,怎么样?气不气?” 话音落下,陈至源忽的仰头大笑了起来。 爽! 太他娘的爽了! 此时此刻的他恨不能敲锣打鼓的庆祝一番,特别是看到魏斗焕那一脸阴沉模样时,他心里的痛快更像是浪潮般汹涌澎湃。 憋在心里的一口恶气总算是出了! 然而就在这时,魏斗焕忽的转过头,一双利眼中满是凌厉目光。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第474章 杀鸡儆猴 就在陈至源肆无忌惮挑衅魏斗焕,认为魏斗焕不敢那他怎么样的时候。 魏斗焕却忽的道。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下一刻,京兆府尹薛从如出现在了正厅外,而在他的身后,站着几十个京兆府的差役。 “薛大人,刚才陈公子所言你也听到了。” “该这么做,你心里有数吧?” 原来,魏斗焕与太子商议好盐场的股份问题后,太子便让薛从如带着人来到了魏斗焕家里,等候魏斗焕安排。 魏斗焕原本想着等刘麻子找好了人,再决定后面怎么办。 可谁知陈至源自己居然送上了门来。 而且还当着自己的面吐露出盐场被袭一事的真相。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啊。 像这么离谱的要求,他魏斗焕这辈子都没看到过,这不狠狠的满足陈至源? 于是,薛从如哪管三十七二十一直接让人上前将陈至源绑起来。 陈至源当时就慌了,急忙大喊道: “你们谁敢动!” “我是陈家大公子!” 而他身后的几个小厮更是直接吓得上下牙床打架,动也不敢动,直把陈至源一个人晾在了原地。 这时,薛从如冷笑着上前道: “我管你是什么家的公子。” “那盐场有太子一半的分红,便是太子的产业,你个王八蛋居然敢动太子殿下的产业,还在此处恬不知耻的大放厥词?” “来人啊,拿下!” 随着薛从如的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京兆府差役顿时一拥而上,瞬间便将怒喊不停,但却毫无作用的陈至源五花大绑了起来。 “你们这群酷吏!放开本少爷!” “本少爷可是洛阳陈家的大少爷!” “你们敢绑我?!” 陈至源还以为薛从如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于是又重新强调了一遍。 可谁知他越是如此强调,薛从如便越是让差役下手狠重。 “绑紧了!” 这些个差役哪里认得什么陈公子,直接死死的将陈至源以及他的小厮绑了起来。 “魏将军,您看......” “人是太子殿下拿的,还轮不到我说三道四。” 这里毕竟魏斗焕的府邸,在魏斗焕的府邸拿了人,按理说应该询问魏斗焕的态度。 可魏斗焕立时表明了态度:这事儿跟我无关。 薛从如一听顿时高兴极了。 “好嘞!” “既然如此,下官先将此人带回去,一切听候太子殿下发落!” 薛从如能在长安待这么多年,毫无波折,自有他的一番本事。 滥用私刑这种事儿他怎么可能干得出来? 像这种事,肯定是交给太子去办啊。 于是在薛从如的押解下,陈至源立刻被押回了京兆府衙门。 接着,他当着所有好奇百姓的目光,宣布暂将陈至源收押了起来。 知道陈至源身份的人不在少数,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顿时传遍了整个京城。 ...... 翌日,魏斗焕来到京兆府衙门,与薛从如一道展开了对陈至源的第一堂审问。 “陈至源,昨日你在魏将军家中亲口言道,码头盐场被毁一事,乃是你与温家二少爷合谋所为,可是事实?” 薛从如不敢得罪吴国公府与温家,但也不能包庇吴国公府与温家,毕竟自云鹤被刺案后,他便彻彻底底成为了太子门下。 所以当他审问陈至源时,并未避讳温家,反而十分直截了当的问道。 坐在一旁陪审的魏斗焕闻声都不由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经过一夜收监,此刻已经是灰头土脸的陈至源闻声立时否认道: “胡说!” “本少爷岂能做出如此为非作歹之事?” “都是魏斗焕编造的!都是他冤枉我的!” 袭击盐场这个事有多大呢? 按照大乾律,聚众斗殴轻伤都得三十大板,重伤甚至入狱好几载。 而勾结匪寇袭击百姓,那便是死罪,就有这么大。 但要说有多小呢? 倘若盐场的主人不是魏斗焕,也没有太子入股,那这件事根本无人问津。 因为没有谁愿意为了这点产业而去得罪吴国公府与温家。 陈至源之所以敢在魏斗焕面前扬武扬威,甚至自己承认自己就是幕后主使,很大程度就是因为他笃定了魏斗焕不敢拿他怎么样,更不敢和吴国公府和温家明目张胆的对着干。 可他哪里想得到魏斗焕这几日忙前忙后,早就已经决定了和吴国公府与温家对着干。 岂能再怕他一个陈家的少爷公子? 昨晚陈至源想通了此间关节,当即明白了昨日魏斗焕所言“此时十分严重”的意思,于是这才矢口否认道。 只是他的这种否认在此时听来,已经完全没什么可信性。 “哦?冤枉你?” “可本府有人证。” 于是薛从如将昨日那些押解陈至源前来衙门的差役都叫上堂来。 经过一番询问,这些人毫不犹豫的指证陈至源昨日所言。 这一下,陈至源当即急道: “他们都是京兆府的人,自然帮着你京兆府尹说话!” 人是薛从如抓的,让薛从如手下差役作证,似乎的确有些嫌疑。 然而下一刻,薛从如猛的一拍惊堂木,厉声道: “本府昨日也在魏府,听得清清楚楚!” “难不成本府也是在冤枉你陈大公子不成?” 一瞬之间,整个公堂死静。 陈至源目瞪口呆的盯着薛从如,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惨白一片。 薛从如继续冷声道: “勾结马匪袭扰百姓,在我大乾乃是死罪!” “念你是从犯,又不曾亲自参与袭扰百姓,本府暂时将你收监,待本府上奏朝廷,再做处置!” “退堂!” 暂时收监是真的,上奏朝廷那绝对是假的。 这件事儿别说魏斗焕不愿意上奏朝廷,即便是陈至源自己只怕也不愿意上奏朝廷。 毕竟这件事一旦闹大了,别人的下场怎么样他陈至源不知道,可陈至源自己的下场,他可是十分清楚。 因为这件事会让洛阳陈家颜面尽失,成为各方茶余饭后的笑话谈资,甚至成为朝廷对盐税一事再做商议的筹码。 到时候他这个陈家大公子还想继承家业?不被赶出家门就不错了。 魏斗焕不愿上奏朝廷,其实很简单,其次事件说白了,不过是私人恩怨,既然是私人恩怨,私底下怎么解决,他魏斗焕都有话可说。 可一旦上奏朝廷,摆上台面,很多动作他魏斗焕便做不得了。 待得将陈至源再度的押了下去,薛从如这才看向魏斗焕问道: “怎么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薛从如对这种事,可谓轻车熟路。 魏斗焕闻声好整以暇的笑着道: “接下来就该看温家与郑家怎么表演了。” 第475章 温家的转变 长安,宰相府,温家。 陈至源被收监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这里,温清源急忙叫来温之殊询问。 可此时温之殊哪里敢对温清源说实话,于是只敢搪塞道: “此事孩儿也不清楚,尚且需要打听一番......” “你他娘的放屁!” “你不清楚,难道老子清楚?” 温清源开口便骂,丝毫面子不留。 他指着温之殊的鼻子喝问道: “码头盐场一事,是不是你和陈家那个纨绔合谋干的?” 此事原本可大可小,在陈至源被京兆府衙门收监之前,他根本就没关注过。 可现在陈至源被京兆府衙门收监,事情也就闹大了。 而在长安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屈指可数,吴国公府恰好就是可能性最大的。 一旦郑家,陈家以及他温家彻底搅合在了一起,长安可真的乱了! “爹......孩儿岂能做出这种事......” “孩儿哪敢啊,孩儿绝不敢做出违背祖宗......” 他这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温清源的耳刮子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此时温清源满脸皆是震怒,双眼如铜铃般盯着他。 “陈家那个畜生想干嘛干嘛,你他娘的也跟着他为非作歹?” “老子就说钱岩为何突然离开豫州,原来是来了长安!他当初跟过郑家!” “他来长安干这种事,你跟着瞎掺和,岂不是往老子脸上抹黑?!” 此时温清源已经彻底怒了,他万万没想到温之殊竟然敢私底下伙同钱岩干出这种事。 他得到钱岩离开豫州的消息是在几天前,那时候陈至源还没被抓进去,所以此时的他显得有些后知后觉。 要知道钱岩现在本身就是马匪,一旦让朝廷查实他温家勾结马匪,袭扰百姓,尽管他有大功于朝廷,那他这个宰相之位也别想要了。 闻声,温之殊急忙跪地求饶道: “爹,这件事真不是孩儿干的......孩儿也没想到钱岩居然敢离开豫州......” “不是你干的,难道是陈至源那王八蛋一个人干的?” “他能叫得动钱岩?没有你温二公子的命令,钱岩敢离开金州?” 话到这里,温清源阴沉的脸上已经快滴出水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儿子居然这么坑爹。 这是把他这个宰相往火坑里推啊! 他怒恨交加的看着眼前的温之殊,心底骤然生出一股想一巴掌扇死这个王八蛋的冲动。 “爹......” “闭嘴!” 他一声厉喝,此时已经听不得温之殊半句辩解。 “来啊,将这个孽障关进祠堂,让人好生看管,他只要看迈出祠堂一步,原地打断他的腿!” 以往他都是将温之殊关进柴房,估计他也知道此次温之殊惹的祸实在太大,所以不敢再有半点放纵,竟将其关进了祠堂,勒令仆人不得求情。 温之殊听到这话,魂都丢了,急忙连连求饶。 可温清源但却充耳不闻,只一抬手,府中下人顿时一拥而上,径直将其架着往祠堂拖去。 温清源背过身后,庭院里尽是温之殊凄厉的叫喊声,渐行渐远后再也听不到了。 “老爷,盐场之事可大可小,如今京兆府衙门介入了,想来是想把事情闹大,一旦让他们查到钱岩,事情可就不太妙了.......” 管家见得温清源沉默半晌,当即上前提醒道。 可温清源岂能不知这一点? 他此时沉默,也正是在想如何处理这件事。 “此时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钱岩等一干人等......” 管家话到这里忽的打住了。 温清源明白他的意思,闻声猛的转过头来盯着他道: “老夫纵横官场数十年,从来都是杀敌如麻,何曾对自己人下过手?” “再者,当年钱岩若不是为老大顶罪,又何至于落草为寇成为马匪?” “让老夫灭钱岩的口,那老夫还是人吗?” 袍泽之谊,浴血之情,再加上钱岩救温家老大之恩,温清源对他是万万下不了手。 尽管他很清楚灭口才是最好的办法,可要他下这个手,他决计做不出来。 “你派人去豫州传信,让他改名换姓立刻北上去老大处投军,北边将领那边我会去找郑家商议。” 事到如今,也只有将钱岩藏进军队之中,方能避免他们被官府的人抓到。 虽然京兆府衙门还没有查到钱岩,可早一步安排,总好过被查到了再安排。 管家不敢多言,当即去了。 这时,温子仁急匆匆跑了来。 他看到温之殊被关进祠堂,而且还是温清源的贴身护卫亲自看管,一时心神俱震。 “大哥......老二他又犯了何事?” 温之殊犯事在偌大的温府内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可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非同寻常。 于是他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然而温清源却并未答复他,而是看着他道: “不日便是国子监的考试,魏斗焕作为国子监的主簿,想必会亲临现场。” “你找个机会,去见一见这个魏斗焕,探探他的口风。” 每三年一次的大乾秋试近在眼前,国子监此次考试为的就是选出前三十名参加此次秋试。 温子仁作为国子监内数一数二的读书人,自然也是要参加的,这是他从科举踏入仕途的必经之路。 只是温子仁不太明白到底要探魏斗焕什么样的口风。 于是他下意识的问道: “可是与魏斗焕和解?” 温清源闻声一怔,眉目间闪过一抹惊异,而后转过头脸上十分低沉的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和解的可能吗?” 要说他堂堂宰相害怕了,那肯定是瞎编的。 他之所以没有拒绝温子仁的提议,乃是因为他感觉到有心无力。 魏斗焕的成长速度太快了,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考虑是否应该像王家,顾家一样。 毕竟在长安,郑家可以是土皇帝,但他温家绝不能是土皇帝。 朝廷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长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阴沟里翻船的事,他可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 “魏将军饱读诗书,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我尽力而为便是。” “只是大哥,老二此次若当真出格了,我担心魏将军......” 温子仁并不知晓盐场被袭的真相。 听到这话,温清源点点头,随后叹道: “价码由他魏斗焕开,只要不过分,老夫都能答应。” 事到如今,想要尽快的平息风波,唯有这个办法。 饶是温清源也不得不承认魏斗焕在这件事上的高明之处,竟让他堂堂宰相都束手无策。 第476章 与温家和解 在经过艰难的思虑后,温清源听从了温子仁的建议,选择与魏斗焕和解。 价码由魏斗焕开,只要不太过分,他温清源都能答应。 一向不喜温之殊与魏斗焕为敌的温子仁,听到这话顿时高兴极了。 其实从最初温之殊当街被魏斗焕掌掴带走,温子仁就知道魏斗焕并非池中物,故而一直在劝温清源要谨慎对待。 可时至今日,有些事已经无法挽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自己这个老大哥的有心无力。 常言道,岁月催人老,没有谁是万古不易的英雄,即便是英雄,也终究有迟暮的一天。 当年那个在疆场上叱咤风云,在朝廷上所向披靡的温大将军,北镇三司大都督,终究是敌不过这寥寥无声的时光摧折。 而温家老大是个私生子,老二又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温家光辉无比的门楣,难道就要如此黯淡下去吗? 温子仁转过头,看向夏末的最后一片火烧云,原本温和的眼神中闪现出一抹坚毅。 他知道,属于自己的命运即将转动。 所以他擅做主张,没有等到国子监的考试之日,而是在隔日便去了魏斗焕新宅登门拜访。 这让魏斗焕颇感意外。 因为他原本以为温家不会轻易屈服,毕竟是当朝宰相,这个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 可看着眼前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温子仁,魏斗焕将之前的想法一扫而空。 “魏将军。” 温子仁躬身见礼道。 魏斗焕随即抬手请他正厅入座。 尽管他并不知道温子仁此番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他对这个温子仁还是有着一些好感的,当初他第一次将温之殊带回金吾卫属衙,便是温子仁拿着钱前来赎人。 他知道温子仁勤奋好学,也知道温子仁才华横溢,是个货真价实的解元。 所以他没有像对待温之殊一般对待温子仁,入座后便让曹芷柔奉了上茶水,并问道: “温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温子仁闻声,并未寒暄,而是选择了开门见山,语气十分客气的道: “我家侄儿对魏将军多有得罪,还请魏将军见谅。” “下官今日前来,便是专程赔礼道歉来了。” 说这便要起身给魏斗焕躬身致歉,魏斗焕急忙一把将他托住,眼神中闪过一抹赞许,但转瞬即逝。 他看着温子仁道: “这是宰相大人的意思?” 谁知温子仁摇头道: “是我自己的主意。” “自将军因韦智案而一鸣惊人,老二便对将军怀恨在心,几次三番的与将军不和,甚至做出许多出格之事,我未能及时阻拦,实乃我之过也。” “今日我前来,就是想请将军见谅,只要将军开口,我无有不应。” 温清源的条件在温子仁这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放宽。 而且他这话说得也很直白,并不像其他读书人那般遮遮掩掩,含糊其辞。 可见其为人正直。 听得这话,魏斗焕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 而后魏斗焕看着他道: “温大人能做得了宰相大人的主吗?” 既然来和解的,那自然要能做主才行。 如果温子仁在这里说的话,完全做不了主,那再谈多少也无济于事。 温子仁当即肯定点头,并不容置疑道: “今日我既来了,那便是一言九鼎,决不反悔。” “只要将军开口,我温家但凡有个不字,那都是我温子仁背信弃义,玷污圣贤。” 对于对于读书人而言,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狠绝的誓言了。 毕竟他们信奉的便是光辉神圣的前贤。 闻声,魏斗焕有些诧异的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子仁,而后若有所思的道: “那你可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盐场被袭,陈至源被收监,这些事一件比一件大,温子仁如果能当家作主,那他就应该知道这些事。 果然,温子仁闻声点头。 “事情的始末,我都已知晓。” 这是他从管家处逼问出来的。 “我家大哥有言在先,只要能与将军和解,价码由将军开。” “但我还是想请将军宽宏大量,得饶人处且饶人,给我家侄儿一个机会。” 一旦魏斗焕追着盐场被袭一事调查下去,钱岩迟早被查到。 到时候可就不是温之殊一个人的事了,那可是关系着整个温家与郑家的事。 在得知整件事的时候,温子仁都差点骂了出来,他不明白一向自诩聪明的温之殊到底有多么愚蠢,才能干出这种事。 这不是拉着整个温家往火坑里跳吗? 但毕竟是自己亲侄儿,该求的情还是要求。 魏斗焕没想到温清源居然亲自松口要与自己和解,听到温子仁之言,他当即再度笑了起来。 “将军何故发笑?” 温子仁好奇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我笑宰相大人早这么干,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将军答应和解?” 闻声,温子仁当即惊讶道。 魏斗焕一脸无所谓的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宰相大人都开口了,我有什么资格不答应和解?” “再说了,我这个人向来是朝钱看,往厚赚,只要不耽误我赚钱,一切都好说。” 升不升官,其实无所谓。 但赚不赚钱就很有所谓。 此次决定以雷霆手段吓唬温家,也正是因为温之殊此举耽误了他魏斗焕赚钱。 既然现在温家愿意赔偿,想要和解,那他魏斗焕有什么道理不答应呢? 另外,若是能够因为此事分化温家与郑家,那他魏斗焕可谓算大赚特赚,这谁能拒绝? 更为关键的是,长安码头上不止温家一家,还有秦家。 能够与温家和解,势必能够让秦家感到压力。 一举三得的事,他魏斗焕实在想不到任何理由去拒绝。 “那将军以为,该当如何?” 温子仁慎重的问道。 魏斗焕没有多想,径直出言道: “第一,让码头上的船员水手工人都自由选择,不能强迫他们只给你们温家,以及秦家打工。” “这好办。” 温子仁点头道。 “自古以来便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码头的工人们愿意给谁打工,便给谁打工,此事我回去就办。” “第二呢?” 他继续问道。 魏斗焕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自己倒一下子有些脸红了。 不对啊,你们温家怎么一下子变化这么大? 我都有点不认识你们了。 你不会是搞诈骗的吧? 于是他再度确认到: “你当真能做得了主?” 谁知温子仁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一下,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对这个一直以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温子仁刮目相看了。 第477章 三个条件 魏斗焕并没想到温家最后会把温子仁推出来当主事人。 不过细细想来,现在也只有温子仁能出面了。 温之殊秉性恶劣,飞扬跋扈,是个天天只知道百花楼坊跑的人,而且此次又是得罪魏斗焕的当事人,他自然是不能出面的。 而温清源身为一家之主,当朝宰相,要让他亲自出面与魏斗焕和解,别说他拉不下这个脸,就算他能拉下这个脸,魏斗焕也不一定会答应。 毕竟当初在东瀛酒吧内,他可是一点面子没给温清源。 所以温子仁就成了温家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人。 而温子仁前几次与魏斗焕的见面都未曾闹出矛盾,由他出面与魏斗焕达成和解,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魏斗焕想到此处,这才不紧不慢的道出第二条。 “第二,长安码头上的货运之事,温家不得以权势而强行抢夺,要给所有船商机会,大家公平竞争。” 船员工人有了,客商呢? 只有船员工人,没有客商货物,那也不行啊。 温子仁闻声一怔,继而面露思索之色道: “货运之事,一直以来都是各大货商与我家直接签订的货运协议,不到限定时间,不得更改。” “倘若我家贸然更改协议内容,只怕让人笑话我温家自食其言,出尔反尔。” 这件事听上去很容易,但实际上却不是那么简单。 因为整个货运的具体细节很复杂,多少货商多少货物,该用什么船运送,多少天内达到,一艘船上都装着哪些货物,这都是跟货商签订了协议的。 一旦更改,那整个温家的船队声誉将会遭受重大损失。 温子仁当然知道魏斗焕这么要求,乃是为了魏斗焕自己的船队谋取利益,也知道现如今唯一能和自己家争夺货运利益的,只有魏斗焕。 于是他并未一口回绝,而是与魏斗焕商量道: “此事可否一步一步的来,至少要等这一批协议到了时间,而后再另行商议?” 他虽有诚意与魏斗焕和解,但也不代表他温家能够任人宰割,廋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魏斗焕想了想,也没有步步紧逼,只言道: “既然如此,那就让货商自己决定。” 温子仁闻声,当即点头称是。 “至于第三嘛......” “还有第三?” 温子仁以为魏斗焕提出两个要求条件也就够了。 谁知魏斗焕还有第三条! “怎么?觉得多了?” 魏斗焕淡淡问道。 温子仁急忙摆手道: “当然不是。” “将军请说。” 毕竟他是来和解的,而且温清源也亲口说了条件任由魏斗焕提,此刻他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静待魏斗焕的三点。 而魏斗焕见他一副惶恐模样,深觉此人跟温家其他两人完全不同,当即也不再为难他。 只听魏斗焕道: “这第三嘛,便是陈家之事,温家不得插手。” 听到此言,温子仁当即神色一怔,诧异万分。 “陈家?” 魏斗焕笑着反问道: “你以为你家老二为何要派人袭击我的盐场?” “难道只是为了报复我?” “那日陈至源亲口对我承认的,袭击我盐场的正是你家老二,如果只是为了报复我,他大可以直接对我下手,何必要与陈至源狼狈为奸,干出这等事来?” “若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信吗?” 魏斗焕索性也就把话挑明了。 陈至源与温之殊之间到底有什么勾当,他不知道。 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陈至源定然给了温之殊不少好处。 温子仁听罢,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这件事他虽不愿意承认,可却没办法反驳。 要知道,洛阳陈家在商界的地位虽然很高,可是在朝廷内的名声却一直不怎么好,主要是因为陈家垄断了盐务,在盐税这一块儿相当不给朝廷面子,而朝廷又不能明抢陈家的盐矿,还必须要哄着陈家缴纳盐税。 这就导致朝廷对陈家那是又恨又怕。 如果温家当真与陈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事儿传到朝廷的耳朵里,朝廷会那帮人会怎么想? 温子仁虽不理朝政,但这点道理他却是十分清楚。 再加上近些年皇帝似乎对陈家的耐心越来越少,前不久温清源甚至提到过,朝廷意欲加征盐税之事,可见皇帝对陈家的忍耐度已经达到一个极限。 陈家掌握着大乾大半盐矿盐场,但却纳税极少,虽说之前资助过皇帝,可这种事总不能成为陈家一辈子的护身符吧? 想到此处,温子仁当即看着魏斗焕道: “陈家之事,自然与我温家无干,还请将军放心。” 他很快做出决断。 闻声,魏斗焕闻声当即爽快笑道: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算是了了。” “嗯?” “就这么了了?” 这回轮到温子仁觉得难以置信了。 他盯着魏斗焕,试探性的问道: “将军不再要求点赔偿什么的?” 想当初魏斗焕暴揍了温之殊一顿,尚且还反手向温家要了几十万两银子的手工费。 此次他魏斗焕明明占理,反而还不要钱了,这可不让温子仁感到不可思议么?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眼睛顿时一亮: “当然,如果宰相府愿意赔偿点给在下,在下也会安然受之的。” 下一刻,温子仁当即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 提这事儿干啥? 自己怎么就这么贱呢! “呃.......那啥......既然将军都说此事已经了了,那在下就不叨扰了,来日再来拜访将军。” 温子仁哪里还敢停留,急急忙的便起身就走。 魏斗焕忙大喊道: “不是?!” “说好的赔偿呢!” “好歹给一点呗!多少是个心意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庭院里温子仁的身影越走越快,转眼就消失在了大门口。 “诶,少赚一笔,真可惜。” 魏斗焕无奈“叹”了口气,正要坐下喝茶,杨清婉却忽的从侧厅走了过来。 看着魏斗焕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杨清婉当即没好气的道: “你就知足吧,能把温家逼到亲自登门赔礼道歉还答应与你和解,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看你的样子,人好像不赔你个几万几十万两,你还不满意似的。” 在长安,能干得了这种事的,而且还能干得这么漂亮的,唯有魏斗焕一人而已。 魏斗焕也不骄傲,只摇头道: “妹妹啊,这赚钱是个细水长流的活儿,能赚一点是一点不是?” 杨清婉正要出言反驳,却不料顾非年忽的从大门走了进来,看他一脸严肃的表情,似乎有事发生。 第478章 先礼后兵 顾非年突然到来,让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稍微有了些变化。 只见顾非年径直走入正厅,见得魏斗焕便道: “我刚刚来的时候碰到了温老二,你该不会是跟温家和谈了吧?” 要说这顾非年能年纪轻轻就走马上任吏部右侍郎呢,就这智商,想不升官都难啊。 原本他和魏斗焕已经议定对付温家,没想到魏斗焕转身就跟温家和解了。 这不是纯纯的拿他当猴耍吗? 谁知魏斗焕不以为然道: “顾兄别急,此等小事,不妨碍咱们的计划。” 顾非年闻声急道: “怎能不妨碍?” “你如今跟温家和谈,那你还怎么对他们出手?” “总不至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啧?” “再说了,温清源那老家伙的话你也能信?” 在这件事上,他的立场很坚定,那就是必须要跟温家干到底。 不然他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跑回来不是? 这对他顾家而言乃是大事。 “顾兄,这你就不懂了。” “我这叫先礼后兵。” 魏斗焕随即给他解释了一番自己为何要跟温家和解。 首先要排除的一点是,他魏斗焕从来就没怵过温家。 他跟温家和解,只有一个原因:赚钱。 “我们要对付温家是为了什么?除了扳倒温家以外,更重要的当然是赚钱。” “倘若能不冒这个风险,还能把钱赚了,那咱们为啥不跟温家和解?” “就我今日提出的这三条,只要他们温家真的能做到,到时候这银子就想流水一样哗哗的往咱们口袋里来,有了钱,你还怕办不成事儿?” 在赚钱这件事上,他魏斗焕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为了赚钱,退一步又怎么样?别说退一步,只要能赚钱,便是让他魏斗焕退一万步,那也是可以商量的。 事实上他之所以搭建盐场,在酒吧暴揍温之殊,以及将陈至源交给官府。 至始至终他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他的船队能够快速的投入使用运转起来。 “所以你故意把盐场被袭一事闹大,原来是早就料到温家会找你和解?” 这时,顾非年忽的诧异问道。 魏斗焕想了想措辞,而后道: “是也不是。” 在场的杨清婉与顾非年皆是一怔,十分好奇的看着魏斗焕。 只听魏斗焕道: “盐场被袭这件事本来就很大,根本不需要我去闹大。” “我之所以把陈至源交给京兆府衙门,纯纯是因为这家伙自讨苦吃,非要到我面前来炫耀一番,想以此来激怒我,那我能忍他?” “当然,借此机会敲山震虎,也是我主意。” 魏斗焕所以的先礼后兵,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 先只对陈至源下手,皆由陈至源被收监之事,来警告温家。 温清源若是执迷不悟,非要跟他一战到底,那他自然奉陪。 可如果温清源不愿事态继续发展到他不可控的地步,那自然会来找他和谈。 从今日之事来看,温清源显然选择了后者。 而通过这件事获得码头上的话语权,打开船队运输业务,则是他魏斗焕的最终目的。 “日后温家若是有所不满,或者违背了今日的约定,那咱们到时候再出手,那也不迟。” “而且到了那时候,咱们有理有据,即便把事情闹到陛下面前,咱们腰杆也硬气不是?” 魏斗焕话音落下,正厅内顿时一片安静。 杨清婉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斗焕,像是不认识魏斗焕一般,怔怔看了许久,始终觉得眼前的魏斗焕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现在的魏斗焕简直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老谋深算! 这般阳谋,能是之前那个只知道打仗的魏斗焕能想得出来的? 而顾非年则是思索着点头道: “你这么一说,此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借此机会打压一下温家,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他这话说得很笼统,但若是细思,也不难发现他说的“无论对谁”其实也就指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魏斗焕,另外一个就是他自己。 刚才魏斗焕所言,已经证明了此事对他来说的好坏。 而对于顾非年自己而言,这件事也是好事一件。 因为他千里迢迢返回长安,除了助魏斗焕一臂之力以外,剩下的当然是对付温家。 而魏斗焕如此一招,既没有撕破脸皮,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又让温家有所收敛,他再太子那里也能交差,岂不是三全其美? “当然,我跟顾兄的约定还是不变。” “待我动手之际,还希望顾兄万莫推辞。” 解决了温家的后顾之忧,那接下来自然是要继续对陈家出手了。 毕竟他搭建盐场就是在跟陈家抢生意,与其等到陈家再来长安找他麻烦,莫不如他先下手为强。 当然,更为关键的原因是,若不能解决掉陈家这个麻烦,日后他魏斗焕的盐场便会麻烦不断。 换言之,他魏斗焕在赚钱这条路上就会麻烦不断,这可不是魏斗焕想看到的。 故而对陈家尽快下手,乃是魏斗焕眼下的当务之急。 解决掉陈家,便能顺利打通魏斗焕赚钱之道,进而为日后在朝廷的升迁打下根基。 “这个自然。” “只是经此一事,日后想再抓住温家的把柄,可不太容易了。” 顾非年还是有些惋惜,毕竟没能一下子将温家置于死地。 可谁知魏斗焕却笑道: “顾兄好歹也算是个京官,怎的今日忽的如此单纯了起来?” “嗯?” “谁单纯?我单纯?” “我......” 顾非年当即气得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只听魏斗焕道: “只要温之殊还在长安一日,你还怕抓不住温家的把柄?” “再者说,即便真的让你抓住了温家的把柄,你当真能一竿子将温家打死?” “顾兄,太子殿下可不一定像你这么想问题哈。” 最后一句,魏斗焕说的十分模棱两可。 而顾非年闻声一怔,立时诧异万分的看着魏斗焕。 “你的意思是......”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觉得你把温家逼急了,温清源难道就能坐以待毙?” “要是让温清源急了,你猜咱们的太子殿下会不会急?” 此言一出,问题霎时间十分明了。 顾非年瞬间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朝着魏斗焕一阵连连点头。 “还是魏兄思虑妥当!” “多亏你提醒啊,要不然我险些铸成大错!” 朝廷内的明争暗斗那才叫血腥,她们此刻在长安城内经历的这些完全都是小儿科。 他顾非年要想继续往上爬,那就必须对朝廷斗争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而这个认知无论多么诡异,最终都只有一个基础:不能得罪太子。 第479章 所有退路都已经被堵死 面对顾非年怒气冲冲的质问,魏斗焕用了一番堪称完美的解释来让他意识到盐场之事已经可以进入第二阶段。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让能够让所有人都爱不释手的。 钱除外。 所以在赚钱这件事上,顾非年和魏斗焕保持了高度意见一致。 既然是为了赚钱,怎么赚不是赚? 非得搞得家破人亡才可吗? 不一定。 魏斗焕终于等来了刘麻子的消息。 这几日刘麻子一直在洛阳城外招兵买马,截至今日,魏斗焕的私人武装已经来到了百十来人。 虽然不多,但绝对忠心耿耿。 刘麻子找来的这些人都是以前被豪绅地主逼得无路可走,这才走上了打家劫舍之路的人,他们跟刘麻子没什么区别。 所以得知魏斗焕愿意给他们开工资,让他们为魏斗焕效命之时,这些日常吃不饱穿不暖的绿林好汉哪里会拒绝,迫不及待的就投入了魏斗焕的麾下。 而在最终动手之前,魏斗焕还去了一趟监牢。 陈至源当然没想到魏斗焕居然会来看自己,见得魏斗焕,原本还在苦苦喊冤的他当即怨恨齐升,朝着魏斗焕便是一顿极其难听的国粹输出。 奈何魏斗焕对此早已免疫,毫不在意的听他骂到嗓子都干了以后,十分“贴心”的为他送上了一壶清水。 “慢慢喝,不着急。” “喝完了继续骂。” 魏斗焕搬来了凳子,坐在牢房外静静的等着。 正准备喝水的陈至源见得他如此镇定冷静,甚至对自己的谩骂毫无反应,当即恨声问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其实也清楚,自己的性命肯定是无忧的。 毕竟因为袭击盐场这件事就把自己脑袋砍了,别说薛从如,就算是温清源来了,那也得掂量掂量。 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小命,他担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干的这件事被魏斗焕捅到朝廷里去。 “你说呢?” 魏斗焕坐在牢房外,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陈至源闻声一怔,继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后眼睛瞪得如铜铃,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斗焕。 “你想盐商的销售渠道?” 如果说魏斗焕把陈至源下狱的第一个目的乃是为了敲山震虎,吓唬温家,迫使温家让步。 那么他的第二个目的,则是要陈家的关于盐的销售渠道。 或者说,通过陈家正儿八经的插手盐务。 “不可能!” “你做梦!” “绝对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看着魏斗焕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陈至源立刻怒吼到。 他此刻终于明白魏斗焕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了。 因为魏斗焕想让他成为其插手盐务的借口。 “陈公子,话可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啊。”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道。 “只要你开口,长安城内的盐商定然会给我的盐打开销售渠道,到时候我赚钱了,你不是也有功劳?” “只有这样我才能向京兆府尹薛大人求情,早日放你出去不是?” 魏斗焕给出了他的条件。 他现在生产的细盐虽然不多,但已经能够稳定供应给快活楼极其分店。 而日后他的盐场指挥越来越多,倒时候若无遍布天下的销售渠道,那他生产再多的细盐,也赚不到钱不是? 当然,他可以另起炉灶,扯上旗子抄起家伙自己干起来。 可这样一来,他如果要与陈家的粗盐分庭抗礼,那他的细盐价格就必须一降再降,成本也就自然而然的增加了。 既然能够利用陈家的销售渠道,那为什么要自己另起炉灶给自己增加成本费用呢? “你他娘的放屁!” “你想利用我在长安给你的盐打开销售渠道,等你的盐有了一定的销售基础以后,你便能趁此机会推向全国,到时候我陈家的盐务如何能够继续生存?” “想算计老子?做梦!” 陈至源这时候突然的聪明了起来。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给他鼓掌道: “陈公子果然聪明绝顶,佩服佩服。” “不过你既然已经猜到了,那我也就把话明说了。” “你陈家在长安的盐场供应着大半个中原地区的食盐,虽然在阳鲜关外你们还有盐场,但受制于码头大小,那里的盐场收益还不足长安盐场的一半。” “你说如果我将你陈家在长安的盐场彻底拔除以后,我的盐是不是就自然而然卖出去了呢?” 走人家的路,让人家无路可走,才是他魏斗焕一贯以来的作风。 要么,你陈家的盐场上架我魏斗焕自产的盐。 要么,我魏斗焕将你陈家在建长安的盐场连根拔起,然后再卖我自己的盐。 两个选一个。 “你敢!” 陈至源的眼睛里满是怨愤之色。 “我有什么不敢?” “你既然都敢教唆马匪来袭击我的盐场,难道还不准我以不安全,不卫生的理由关闭你陈家的盐场?” “我这个法子至少看上去还很斯文,不像你,野蛮人的做法,毫无道德文明可言。” 如今的魏斗焕乃是金吾卫将军,京城内的一切安全问题都由他负责。 虽说没什么大的实权,可类似这等有关商贾生产安全之事,他还是有决断权的。 “即便我关不了你陈家的盐场,只要我让薛大人上奏朝廷,增加点你陈家盐务的税赋,你陈家的盐也只能是陡然涨价。” “到时候我再摆摊卖我自己的盐,你陈家的盐也只有死路一条。” 魏斗焕继续给他把退路堵死。 而对于这一点,别人或许不知其中厉害,可陈至源却是了然于心。 盐税之事一直都是朝廷与陈家相互看不顺眼的关键问题。 朝廷一直都想增加陈家的盐税,然而陈家一直不愿服从,甚至花了不少钱给朝廷里的官员。 如果长安京兆府尹薛从如带头提出增加盐税,大乾一京二十四省,岂能不跟着唱起来? 要知道这可是为国家谋利之事,哪个地方官员敢不应声? 即便是温清源,只怕也很难再一票否决吧? 而且,这件事秦家,郑家还不能插手,一旦他们插手,那便是插手国家税收,到时候皇帝会如何看待他们? “你竟然买通朝廷官员!” 陈至源一下子就看出了魏斗焕在暗中所为,眼睛里当即透出一股惊恐之色。 既然魏斗焕有胆提出这个“建议”,那自然已经准备万全。 而魏斗焕如何准备的呢?自然是已经买通了朝中不少官员,就等着薛从如上奏朝廷请求增加盐税。 谁知魏斗焕仍是不以为然的道: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让我的盐进入你的销售渠道,要么就等着我亲自来搭台子。” “你看着选吧。” 第480章 借窝下蛋 面对魏斗焕的步步紧逼,陈至源一下子慌了神。 他当然清楚魏斗焕绝对没有开玩笑,也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可摆在他面前的这两条路,怎么看都像是两条死路,根本无法选择。 “呵呵。” “我虽然是陈家大公子,但在盐务之事上,我可没有绝对的话语权,你逼错人了!” 不得已之下,陈至源只能承认自己在陈家的地位还不如一个管事的。 说是公子,其实没什么话语权。 然而对此魏斗焕却像是早有预料的道: “那又有什么问题呢?” “你陈家在长安的盐商只负责销售,又不负责生产,生产和销售完全是两拨人互不通气,你就说我的盐是你的盐不就行了?” “难道那些个盐商还敢去查?有你陈大公子的命令在,他们哪里有这个胆子不是?” 对于陈家盐务的运作,魏斗焕早已弄清楚了。 即便陈至源没什么实权,可他毕竟是陈家大公子,那些盐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如何能够拂了他陈大公子的面子? “你!” 陈至源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满脸皆是恼羞成怒之色。 这时,魏斗焕继续道: “陈公子,其实你仔细想想,比起你陈家在长安的盐场全都关闭,又或者朝廷增加盐税来说,让我盐进入你陈家的销售渠道,其实是你最能承受的后果了。” “其他两个后果都是你无法承受的,不是吗?” 此时的魏斗焕已经稳操胜券。 他笃定了陈至源没有任何理由来拒绝他的提议。 果然,陈至源微一深思,立时发现魏斗焕所言不虚。 其他两个后果,随便一个都能让他失去陈家继承人的位置。 而唯有让魏斗焕的盐进入陈家的销售渠道这一个后果,他或许还能兜得住。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你欺人太甚!” 一时间,他扒在牢门上朝着魏斗焕猛的咆哮到。 他哪里想得到自己不过是南下提个亲,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这哪还是意气风发的陈家大公子啊! “我欺人太甚?” “你违背契约,单方面撕毁协议,拒绝给春风楼供盐,趁机挖我墙角的时候怎么别说欺人太甚?” “你与温家,郑家勾结马匪,袭击我的盐场的时候,怎么不说欺人太甚?” “现在想起来了?晚了!” 魏斗焕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寒,偌大的监牢内气温为之一降,直让人汗毛倒竖。 其实在陈家拒绝给春风楼供盐的时候,他都没想过把事情闹大做绝。 可当陈至源勾结马匪袭击他的盐场的时候。 他忍不住了。 做人做事都有一个底线,况且他陈至源还是个商贾世家,居然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此次盐场内只是有人受伤,倒也罢了。” “倘若有人因为此事,因为我魏斗焕而命丧黄泉,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坐在这里跟你讨价还价吗?” 幸好此次事件没有死人。 不然的话,他魏斗焕在长安可谓就名誉扫地,一败涂地了。 所以为了防止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他必须把事做绝,谁也拦不住! 闻声,陈至源原本狰狞的脸庞瞬间萎靡了下去,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猛然瘫坐在地,一双眼中全无刚才的精气神,脸色苍白无比。 他当然清楚自己都干了什么。 也正如魏斗焕所言,侥幸的是没有闹出人命。 不然的话,此时此刻的他早已被押送刑部,等候朝廷处置,哪里还能坐在这牢房里听魏斗焕给他提出条件。 只是让魏斗焕的盐进入他陈家的销售渠道,那无异于便是稀释他陈家的利润,转而为魏斗焕打工。 这样的事,在陈家近百年的盐务经营历史上从来没发生过。 一旦被他那亲爹知晓,那他陈家继承人的位置也就彻底没了。 想到此处,矛盾就如窗户里照射进来的阳光,刺眼无比。 而看着一脸纠结的陈至源,魏斗焕有些不耐烦了。 毕竟他已经很仁慈了,没有将此事当真闹到朝廷去。 “三日之后,我会再来,到时候希望陈公子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魏斗焕起身便走了。 偌大的牢房内,只剩下已经彻底失神呆滞的陈至源瘫坐在地。 ...... “妙啊!” “这点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得知魏斗焕去过监牢,顾清渊当即将魏斗焕请了来,询问有关盐场之事。 他以为魏斗焕是去监牢里逼陈至源立下日后不再为难他魏斗焕盐场的誓约一类的东西。 可没想到魏斗焕直接一步到位! 就连顾非年也忍不住感慨道: “得亏我跟你是盟友啊。” “我要是你的敌人,只怕我也会毛骨悚然吧。” “你这也太狠了,直接鸠占鹊巢,借窝下蛋,根本没把陈家当人看啊。” 顾非年的形容恰到好处。 “诶,都是生意,都是为了赚钱。” 魏斗焕习惯性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大惊小怪。 毕竟既想节约成本,又想彻底免除后顾之忧,那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使。 而且这个办法还能让陈至源不得不答应。 因为陈至源现在已经走到了绝路上,不答应他的这个条件,那就只能是等着被移交刑部,接受刑部的调查审问。 “可贤侄啊,万一他陈至源当真愿意被移交刑部呢?” “以陈家的实力,打点一下刑部,该当没问题的吧?” 这时,顾清渊担忧了起来。 谁知不待魏斗焕开口,顾非年率先为他解释道。 “爹啊,要陈至源当真敢这么干,那才真是中了魏兄的圈套。” “哦?这却怎么说?” 顾清渊与顾毓秀皆是大眼瞪小眼,不知这话的深意。 闻声,顾非年看向魏斗焕,见他一脸捉摸不透的笑意,随即也跟着笑道。 “其实很简单,陈家虽然每年都给朝廷进献了不少银子,以此来让朝廷反对增加盐税一事。可此事本来陈家就不占理,他陈至源身为陈家大公子,竟然勾结马匪打劫百姓盐场,即便是朝中大臣想袒护陈家,只怕也很难不是?” “如此,皇帝陛下以此事为借口,增加陈家的盐税,朝中大臣又能怎么办呢?退一万步讲,即便那些大臣愿意继续反对,可陛下也绝对不会同意。” “相比较陈家每年给朝廷的银子,那增加了盐税以后,朝廷的一大笔收入,哪一个更多,陛下能分不清楚?” “再者说,刑部尚书是谁?那可是魏兄的准老丈人杨焕之杨大人,一旦陈至源落入杨大人手中,杨大人还能为了陈家那点银子而耽误了魏兄的大事?” 顾非年的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皆是陷入了沉默。 第481章 开始躺着赚钱 陈家之所以能够长期赖着不肯增加盐税,正是因为陈家每年给朝廷中那些个大臣送了不少银子。 可这点银子比起朝廷增加盐税后,那些个大臣自己从每年的朝廷财政预算中贪墨,简直不值一提。 再有温家,温清源以前收人钱财,当然不好意思再让陈家多缴盐税,可如今陈家自己犯下罪行,留下把柄给朝廷,那他还能一如既往的为陈家说话么? 显然是不能的。 所以陈至源根本不敢让薛从如将其交由朝廷,更不敢让远在洛阳陈家人知晓他在长安所犯之事。 对于陈至源而言,魏斗焕给他的乃是他最后的选择。 三日后,魏斗焕再度来监牢。 此时的陈至源已彻底没了之前的桀骜不驯,转而一副垂头丧气,颓废至极的模样。 当看到魏斗焕到来时,他的眼中虽然还有怨恨闪现,可已经无法凝聚成火焰,心底的惶恐彻底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看上去显得十分畏缩。 “陈公子想好了吗?” 魏斗焕坐在监牢外淡淡问道。 牢房内一阵沉默。 可这样的沉默无法换来其他解决此事的办法,这样的沉默只能显得他黔驴技穷,山穷水尽。 于是在好半晌后,他终是点了点头,神色黯然道: “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让......” “这一点陈公子大可放心,你远在洛阳的爹是不会知道此事的。” 不待陈至源把话说完,魏斗焕便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 闻声,陈至源神色一顿,再度瘫软的靠在墙壁上,目光扫过魏斗焕。 “这下可以放我出去了吧。” 他以为这样就能脱离牢狱之灾了。 谁知魏斗焕摇了摇头,不以为意的道: “此事我说了不算。” “你!” 陈至源勃然大怒,猛的站起身来,眼神怨毒的盯着魏斗焕。 “你敢耍我!” 只见魏斗焕仍是一脸风平浪静的看着他,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道。 “我可从没说过你答应了我的条件,你就能从这里出去。” “什么时候放你出去,那得京兆府尹薛大人说了算。” “毕竟你是犯事之人,当日审问也证据确凿,要就这么放你出去,京兆府衙门的脸往哪儿放?” 魏斗焕这话已经说的十分明显,你陈至源想出去,那不得去找薛从如通通气,送送礼? 就这么轻易的放了你,人薛从如不要面子的? 听到这话,陈至源一咬牙,怨气顿时在胸腔内迅速升腾堆叠。 他哪里想得到自己答应了魏斗焕的条件,居然还要拿钱赎自己,这不是得寸进尺吗? “好一个京兆府衙门!” “好一个官官相护!”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有点滑稽。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笑出了声来。 “你说这话真的不会脸红吗?” “也对,陈公子生来的就是脸皮厚实,从来不知脸红这回事。” “罢了,这是协约合同,签个字吧。” 魏斗焕不愿与他多做争辩,当即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协议。 还是那句话,任何口头约定都没有一纸合约来得有效。 而且还是与陈家这种自来就喜欢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的唯利是图的商贾打交道,那他自然要更加准备完全。 陈至源见得魏斗焕手中的协约,顿时恼羞成怒道。 “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我堂堂陈家大公子,难道还会出尔反尔不成!” 在他看来,魏斗焕此举,无疑是在他打他的脸,而且还不是耳刮子,而是用鞋底板抽他的脸,与当日在东瀛酒吧内抽温之殊一模一样。 他陈家大公子的身份,难道不是一言九鼎吗? 还需要签订协约? 要知道一旦白纸黑字的签了约,日后他想反悔,便没了底气。 他如何能够签订这份协约? “你陈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里都清楚。” “而且我这一纸协约也不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 是的,魏斗焕忌惮的不是他陈至源,而是他背后的陈家。 毕竟要对付陈至源,他魏斗焕的办法不要太多。 可要对付陈家,白纸黑字的协约也只能算是一件还比较趁手的武器,能不能起作用还要另说呢。 闻声,陈至源强忍着一口怒气在喉咙处滚动,最后实在无话可说,只得硬着头皮在协约上签了字。 看着手中的协约,魏斗焕满意的点了点头。 “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还望陈公子自重。” 言罢,魏斗焕转身便离开了。 有了这份协约,他魏斗焕盐场的食盐便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陈家的盐商店铺之内,这不比他自己搭台子唱戏带货要轻松得多? 而且通过此举,还能一举稀释陈家盐场在长安的份额,到时候整个长安的食盐供应只怕都会转到他魏斗焕的手中。 如此生意,简直就是躺着赚钱。 当然,想要达成这个目标,盐场的产量自然也得跟上。 他返回盐场,将蒸馏箱的制作技术传授给了李老伯等人,而后大范围的扩建盐场,制作蒸馏箱,细盐当即一箱一箱的从盐场内 产出,而后运往城中的盐商店铺。 由此,魏斗焕细盐在长安算是打开了局面。 而因为温家在码头上的接连宣布了几条口令,前去魏斗焕船队应聘的船员也随之多了起来。 半个月后,魏斗焕船队全部就绪,船员水手全部整装待发,就等着魏斗焕一声令下就可迎客远航。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魏斗焕委托码头工人们将运往洛阳,汉阳,成都等地的味精与各种货物装上了商船,在一声声炮竹声中,三十条船的船队迎风北上,开启了魏斗焕船队的第一次货物运输。 当然,随着这批船一起出动的还有王煜。 此番王煜跟船,有着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在泉州组建另外一支船队,用来为江南地区的春风楼运送海鲜。 春风楼在全国各地的分店已经步入正规,他们对海鲜的需求正在逐步扩大。 若只依靠长安船队的运输,肯定是满足不了的,扩建船队乃是必要。 而也因为如此,生产味精所需要的海带,需求也不断增加。 魏斗焕船队根本不愁没有货物运输。 当然,仅靠这些是赚不了多少钱的。 可魏斗焕并不在乎,他目前要做的就是让船队航行起来即可。 而也就是在这时,楚姬看着整齐划一的船队渐行渐远,消失在碧蓝的海面之上,她主动找到了魏斗焕。 “魏将军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么?” 第482章 我全都要了 之前魏斗焕就说过有意跟楚姬合作。 当时楚姬以魏斗焕正面临关卡婉拒了,说等魏斗焕度过这一关再说。 如今看着魏斗焕不但解决了温家的掣肘与垄断,而且还让整个长安盐商都摆上了他魏斗焕的细盐,魏斗焕的能力如何,已然无需多言。 此时她主动找到魏斗焕寻求合作。 酒吧里,魏斗焕看着样貌甜美的楚姬,心道:东瀛妹妹确实别有一番风味,这小蛮腰细的,若是能摸上一把...... “咳咳......魏某向来一言九鼎,之前无论说过什么,都算数的。” “楚老板可是已经想清楚了?” 魏斗焕笑着反问到。 楚姬闻声,当即盈盈起身给魏斗焕倒满了一杯酒,而后乖巧的跪坐在魏斗焕对面。 “妾身在长安确无人脉门路,若能得魏将军出手相助,妾身自是感激不尽......” 楚姬靠着小酒吧确实可以勉强度日,但仅靠这些钱,想要把酒吧做大做强,那便是有些天方夜谭的意思。 毕竟在大乾做大生意,没人脉和门路怎么能行。 此番她能搭上魏斗焕,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她如何能够不珍惜? 说着,她端起酒杯,望着魏斗焕一饮而尽,以表敬意。 而魏斗焕看着秀脸微微泛红的楚姬,心中也不由多了一丝期待,当即也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随后他正儿八经的出言问道: “不知楚老板打算如何跟魏某合作?” 谁知楚姬想也不想的应道: “那自是要看魏将军的了,妾身不过是一介民女,全都听大人的便是。” 说话时,楚姬面露害羞娇软之色,让原本就乖巧的她,更显得小鸟依人。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心神一动,嘴角不自觉的掀起了一抹弧度。 “我倒是有个想法。” “还请将军直言。” 楚姬跪坐在地,躬身而礼,领口处顿时闪过一抹雪白。 魏斗焕眉尖一挑,而后认真道: “似你这样的酒吧,如果只是在码头上,面向码头工人与船员,覆盖面确实太小了些。” “倘若能开到城内去,再加点小曲儿,那受众必然广之又广。” 改造东瀛酒吧第一步,搬迁。 “哦?” “小曲儿?何种小曲儿?” 楚姬以为魏斗焕说的乃是兰香坊内那些歌姬唱的小曲儿。 谁知魏斗焕绕有深意的道: “自然是能让人嗨起来的小曲儿。” 话音落下,魏斗焕的心里已经有了规划。 “如果你信任魏某的话,此事交给魏某便是。” “妾身能得魏将军垂青,已是三生有幸,岂有不信任之理?” “只要大人愿意相助,大人想要什么回报,妾身都答应。” 言罢,楚姬脸上满是红晕,娇媚可人的模样顿时一览无余。 “哦?” “以身相许也可以吗?” 魏斗焕面色一怔,继而调侃道。 楚姬闻声,一张小脸顿时绯红,忙娇嗔道: “大人不要取笑妾身了......妾身可是在与大人说真的呢......” “我说的也是真的啊。” 魏斗焕一脸正经模样的道。 “啊?” 楚姬闻声一怔,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若是大人不介意,妾身......” 话到这里,她的声音一时细若蚊声,只不断的揉捏着衣角。 魏斗焕见状当即“哈哈”一笑。 “此事不急,来日方长,慢慢商量。” “酒吧之事,我亲自去办,有消息了我通知你便是。” 关于酒吧之事,魏斗焕当真细细想过,就在上次他提出跟楚姬合作以后。 其实要在长安发展酒吧,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无非就是选址,装修,开门营业。 这些对如今的魏斗焕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所以他花了不到十日就搞定了这些事。 而在做完这些以后,他又专门去了一趟兰香坊。 兰香坊的老鸨见得魏斗焕到来,亲切热烈的模样,简直就像见到了自己久未谋面的亲爹。 “哎哟,这不是魏将军吗?” “稀客稀客啊!” “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如今的魏斗焕不但是金吾卫将军,而且还是实打实的企业家,名下拥有多种产业,无论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都堪称长安一流。 面对这样的魏斗焕,老鸨恨不能把平生本事都拿出来,只要能哄得魏斗焕开行高兴,怎么样都行。 而魏斗焕对老鸨的态度,脸上并没有呈现出太大的波澜,只淡淡笑道: “你们这兰香坊那些会弹琴的姑娘今日都有空吗?” 闻声,老鸨还以为魏斗焕是来找姑娘寻开行的,当即连连点头道: “在在在,只要魏将军一声令下,她们岂敢不在!” “哎哟,咱们兰香坊能得魏将军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姑娘们,出来迎客了!” 只听老鸨尖着嗓子一声喊到,魏斗焕这边左脚刚踏进兰香坊的大门,无数莺莺燕燕的便从四面八方都飞了来,浓郁的胭脂香味与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雪白,全都在魏斗焕周围环绕。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被这些热情的姑娘搞得有些头晕眼花。 “我只要能弹琴唱曲儿的姑娘!” 他急忙筛选了一番。 “哎呀,我们都会弹琴唱曲儿,大人想听什么?我现在就给大人唱。” “是啊大人,你想听什么,我们就唱什么,只要大人喜欢就好。” 谁料这些个姑娘不但人美貌甜,而且个个都是手艺人。 不过细细想来也对,在这年头,想在兰香坊这种地方立足,没点手艺怎么能行? 当然,她们的手艺也只是在这时代的人看起来比较精湛的手艺,魏斗焕对她们的手艺要求可不止这些。 “大人想要点哪一个呀?” 这时,老鸨在魏斗焕身旁一脸笑意的问道。 下一刻,只见魏斗焕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道: “我全都要!” “啊?” 饶是老鸨也不由心神一怔,当即朝魏斗焕的手上看去,那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好好好!” “姑娘们,伺候好魏将军!” 要知道,在兰香坊内消费的不乏达官显贵。 可像魏斗焕这种达官显贵,一出手就是上万两银子的,那可是凤毛麟角。 即便是温家的温之殊,每次前来消费也不过几百两而已啊。 遇到贵人了,这回真是遇到贵人了。 老鸨急忙从魏斗焕手中接过银票塞进自己怀里,一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第483章 精挑细选手艺人 魏斗焕在兰香坊一掷千金,一口气点了数十个会弹琴唱曲儿的姑娘。 可把兰香坊的老鸨高兴坏了,急忙招呼着小厮好生伺候着。 于是,魏斗焕就在兰香坊二楼的雅间内开始了。 “唉哟,你们可别给老娘丢脸啊,要是得罪了魏将军,老娘扒了你们的皮!” 临走时,老鸨还特地叮嘱了这些姑娘一番。 可谁知他前脚刚走,一个姑娘就被赶了出来。 “呜呜呜.......” 姑娘一出来便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直让老鸨脸色大变。 “不是,这魏将军办事儿这么快?” “你什么问题?为什么被赶出来了?” 老鸨急忙问道。 那姑娘忙吞吞吐吐的道: “魏将军嫌我长得不好看......不让我弹......” 她话没说完,又一个姑娘被赶了出来。 老鸨神色一怔,再度询问什么原因。 没想到还是魏斗焕觉得她们长得不好看。 “那倒也是。” 老鸨看了两人一眼,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人魏将军什么品味?如何能看得上你们?” “赶紧下去!” 毕竟是豪掷千金,魏斗焕有点硬性要求似乎也对。 但老鸨还是有点担心,当即等人都走了以后,她自己趴在了门缝朝里面看了去。 只见雅间内密密麻麻挤了一堆姑娘,此刻魏斗焕点到一个,一个姑娘就站出来弹琴唱曲儿。 魏斗焕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倒也没听出这姑娘弹的有什么问题,可半晌后魏斗焕连连摆手道: “行了行了,你不适合,出去吧。” 看到这一幕的老鸨顿时诧异不已。 “这是在干什么?” “春花不是弹的挺好的吗?她可是我的曲艺干将,怎么会不适合呢?”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春花已经从雅间里出来,见得老鸨在此处,当即上前央求道: “嫲嫲......能让魏将军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刚才我弹错了几个音......” “啊?” 老鸨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说魏将军为什么让你出来!敢情是你自己弹错了是吧?” “平时我怎么教的你?让你仔仔细细的学弹琴,可你每次都差不多差不多,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赶紧的,下去!” 老鸨哪里有脸去帮她求情,当即严厉喝斥了一番。 春花闻声,一时泪眼婆娑,掩着嘴鼻急急跑了下去。 随后,又有不少姑娘被魏斗焕赶了出来。 最终雅间里只剩下了十来个会弹琴唱曲的姑娘。 而这时,一名小厮出门来对着老鸨道: “魏将军叫嫲嫲进去。” “我?” 老鸨闻声一怔,当即愣在了原地。 “老娘居然还有这个魅力?” 她当即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随后咧着嘴笑开了花。 “唔哈哈......没想到魏将军居然喜好老娘这一款的......” “那其实也不是不行......” “唉哟魏将军呐,妾身来晚了!” 娇笑一声,老鸨花枝招展的走进了雅间。 此时的雅间内,魏斗焕正自顾自的饮着茶,十来个姑娘围坐一圈,要么手捧琵琶,要么手抚琴筝,看得老鸨进来,当即让开了一个位置。 “魏将军呐......” “坐。” 不待老鸨把话说完,魏斗焕抬手示意到。 老鸨闻声一怔,当即笑脸盈盈的坐了下来。 随后,魏斗焕的目光在四周的姑娘身上一一扫过。 “这些个姑娘,一共多少钱,我替她们赎身。”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老鸨眼角顿时一抽。 “不是魏将军,我没听错吧?” “您刚才说什么?” 老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确认道。 “您是说,您要替她们全部赎身?” 魏斗焕想也没想的点了点头。 “是。” “全部赎身。” “啊?” 老鸨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而这时,四周的姑娘们听到魏斗焕这话,也是心神一惊,纷纷朝魏斗焕投来震撼眼神。 她们与魏斗焕非亲非故,魏斗焕为何要替她们赎身? 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全部所有! 这里十来个姑娘,每个人起码上万两银子,魏斗焕这一下就要付出十万两! “魏将军......您确定您没开玩笑?” 老鸨仍旧不敢相信,于是试探性的问道。 谁知魏斗焕再懒得解释,直接甩出十张一万两的银票。 “够吗?” 老鸨看着眼前的银票,一时愣在了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 她好一阵后才反应过来道。 “不是魏将军,您不是来吃喝玩乐的吗?” “干嘛呢这是,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啊!” 十万两银子,老鸨这辈子也不是没见过银子,但还没一次性见到如此之多的银子。 更为关键的是,这些银子还是全都给她的。 魏斗焕此举,只能说是豪气万丈。 “够还是不够。” 魏斗焕没有多余的解释,只反复确认到银子够不够。 老鸨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魏斗焕道。 “魏将军赎了她们是要做什么?” 长安城中谁不知道魏斗焕家中有个貌如天仙的杨清婉?还有个名冠长安的宋家西施宋倩兮? 难不成他魏斗焕还不满意? 还想纳妾? “这个就不用老鸨操心了。” “我这个人呐,平生就见不得漂亮妹妹受苦受难,为她们赎身,我很荣幸,也很快乐。”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在场一众姑娘的眼睛都紧紧的盯着魏斗焕,再也挪不开了。 当初魏斗焕为宋倩兮在蹴鞠场上与陈至源大打出手之时,她们便听过魏斗焕的名号,那叫一个敬仰爱慕。 如今再听到魏斗焕这么一说,当即感动万分,泪水不由自主的就流了下来。 “怎么说?” “钱够了吗?” 魏斗焕再度问道。 老鸨看着四下如此之多的漂亮姑娘,又看了看魏斗焕手里的一万两银票,一时吞吞吐吐起来。 “倒也不是不够......只是我这许多姑娘都是有着绝顶的才艺在身上的......” “魏将军是不是......多少再加点?” 比起之前的坐地起价,这一回老鸨生动的诠释了一番什么叫见好就收。 魏斗焕也不多言,再度拿出五张一万两的银票。 “这下够了吧?” 老鸨见状急忙将银票收入囊中,一张脸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够了够了,当然够了!” 第484章 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关于魏斗焕从兰香坊赎了许多貌美如花,精通音律,又善唱曲的姑娘这件事,在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长安。 上至吴国公府,下至市井小贩,无不对此议论纷纷。 “看看人家魏将军,年纪轻轻,英武有力,别说十来个,就算几十个,只怕他也不在话下吧?” “啧啧啧,就魏将军那身板,我看悬呐。” “不是,他一个人,十几个姑娘,能吃得消吗?” 男人们讨论的,大多都是那方面的事,毕竟从兰香坊赎人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他们对于魏斗焕到底行不行,意见相当的不统一。 而女人们在听说此事后,也纷纷加入了讨论。 “魏将军府中不是已经有杨家小姐,宋家小姐了吗?为哈还要往回带女人?难不成那所谓的大家闺秀中看不中用?” “诶,你这话说的,那大家闺秀不中用,那不是还有个庄家小姐吗?” “看不出来啊,魏将军年纪不大,能力却出奇的高。” 一时间,不论男女老少,皆是哄然大笑,偌大的长安城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而此时的魏府中,悦心与杨清婉看着眼前这许多的年轻漂亮的姑娘,一时间也是慌了神。 杨清婉目光楚楚的看着魏斗焕,欲言又止。 反倒是悦心,眼神犀利的盯着魏斗焕道: “公子赎回如此许多的姑娘作甚?” “是嫌弃悦心公子你不好吗?” “就算公子要娶个三妻四妾,那也不用这么多吧?这得多少个?公子吃得消吗?” 没想到悦心也是个性情中人,这一番话说完,院子里的姑娘们顿时羞红一片。 魏斗焕闻声,差点没脱口而出:我肯定吃得消! 但他赎回这些姑娘,却并非是给自己的。 于是他看着一脸怒气的悦心,笑嘻嘻的道: “妹妹莫怪,我赎她们回来,自有妙用。” “妙用?什么妙用?” “公子怕是也沾染上了京城纨绔那些坏毛病,见一个喜欢一个了吧?” “一个也就罢了,公子这一下子带回如此许多,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悦心越说心中越是气恼,毕竟在她看来,魏斗焕当初可是答应过,要娶她为妻的,即便后来还有庄小莹,杨清婉,宋倩兮等人,她也未曾感到如此气愤过。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代,男人娶多几个妾室,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事,而她也从未想过要独占魏斗焕。 然而当下,看着满院子的漂亮姑娘,而且还是青楼女子,她这一下子气愤不已,心道魏斗焕竟如此不知爱惜自己。 若将这些女子都娶回家,日后魏斗焕在京城之中如何立足? “不不不!” “这事儿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魏斗焕急忙想要解释。 可这时,杨清婉忽的冷然一笑,扭头便往后院跑去。 悦心见状忙白了魏斗焕一眼道: “公子......哎呀......” 魏斗焕急忙让刘麻子,毛大郎等人将姑娘们安置好,而他自己则追去了后院。 来到后院卧室,杨清婉靠在床沿上抽泣不止,虽没有多大的声音,但那眼泪却是哗哗的不断。 魏斗焕轻轻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前,轻声细语的道: “杨妹妹,这事儿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赎那些个姑娘回来,真不是给自己的。” 可杨清婉根本不听,只一个劲儿的哭,边哭边道: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服侍好魏大哥,所以才让魏大哥找了这么多姑娘回来......” “魏大哥,都是我不好......我不想再成为联姻的棋子了......” 原来,杨清婉是为了这个哭。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一时心生感动,忙道: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再让你成为联姻的工具呢?” “也不是因为你没有服侍好我,你对我很好,我都知道!” “我赎回她们,是想让她们登台献艺的!” 献艺? 登台献艺? 杨清婉哪里明白这个,当即瞪着一双饱含热泪的眼睛看着魏斗焕。 魏斗焕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 “我跟东瀛酒吧的楚老板合作开了一间酒吧,店铺门面都已经装修好了。” “现在就差这些会弹琴唱曲的姑娘了,她们本都是兰香坊内的苦命姑娘,我让她们登台献艺,自由选择日后生活,也算是积点功德吧。”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兰香坊内的姑娘本身就有才艺,可以免去他很多培训她们的时间。 听到这话的杨清婉这才恍然大悟,急忙擦去脸上泪珠,双手搂着魏斗焕的脖子道: “魏大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闻声,魏斗焕当即笑着道: “我魏斗焕岂是忘本之人?你与我相识相知至今,种种辛酸苦辣都尝过,我岂能不要你。” “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我要去给她们上上课,教她们些东西。” 杨清婉当即“嗯”了一声,点头答应。 回到前厅,刘麻子等人已经将姑娘们安置好了,魏斗焕等她们各自收拾完毕以后,这才在东跨院内让她们再度集合。 “不日,我会在城中开设一间酒吧,你们日后可在酒吧内登台献艺,无论是弹琴唱曲都可以。” “但我这酒吧和兰香坊不一样,我希望你们能明白,我这酒吧内的姑娘,也就是你们,只卖艺不卖身。” “无论客人花多少钱,你们都不可卖身。” “知道吗?” 魏斗焕先把最重要的事说了。 他开的可不是青楼,更不是妓院,酒吧就是酒吧,喝喝酒唱唱歌即可。 听到这话的姑娘们都是面露异色,毕竟她们在兰香坊干的就是卖艺又卖身的活儿,现在不让她们卖身了,她们倒还不习惯了。 “身体是你们自己的,你们的卖身契虽在我这里,但如果你们遇到愿意为你们赎身,而你们自己又喜欢的人,大可以跟我说,我魏斗焕绝不是只认钱的人。” “但无论客人出什么样的价格,只要不娶你们,你们就不能卖身,懂了吗?” 魏斗焕再度给她们解释了一遍。 这一下,十来个姑娘纷纷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魏斗焕,一阵点头。 其中一个姑娘道: “魏将军把我们从兰香坊内赎出来,已是我等福气,我等岂能离大人而去。” 此言一出,不少姑娘都点头表示认同。 然而魏斗焕却是笑道: “你们有这个心就行了。” “好了,接下来我将重新教你们弹琴唱曲,你们都要仔细学,日后你们可是要靠这本事吃饭的。” 第485章 京城里蹦迪,乐翻天 在告诉完这些姑娘们最基本的要求后,魏斗焕便将她们分成了四队,每队刚好四人,进行秘密培训。 魏斗焕到底培训了她们什么,无人知晓。 但有魏斗焕的邻居透露,魏斗焕新宅内,每日都能传来十分响亮的噪音,一度让他们很难受。 如此持续了半个月以后,新宅内的声音这才停止。 这一日,东瀛酒吧正式更名为夜未央,挂牌落地于长安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之上,招牌掀开的那一刻,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无数城中豪绅前来捧场。 这年头酒吧还是个新鲜玩意儿,毕竟有酒吧和酒楼只一字之差,大家对酒吧的印象还停留在酒楼那般吃吃喝喝,所以还以为魏斗焕开的不外乎就是另外一个酒吧。 就连温香蕊都对此有些不满,毕竟她的春风楼,魏斗焕也是有股份的,魏斗焕再开酒吧,岂不是另立山头吗? 可当她来个魏斗焕捧场的时候,她这才发现酒吧和酒楼完全是两个场所。 下午酉时三刻许,夜未央酒吧正式开门营业。 温香蕊与一众豪绅显贵走入酒吧内,只见酒吧内装修极为雅致,但因为灯光太少的原因,显得有些昏暗。 酒吧一楼全是并排摆放的卡座,卡座与卡座之间有透光的屏风格挡,每个卡座中间都摆放着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个铃铛。 而在二楼,全部都是雅间,每个雅间都极其宽敞,不但能够容纳十多位客人,还能容纳至少四个姑娘弹唱表演,装修也十分别致,给人一种小众但却温馨典雅的格调。 温香蕊,顾非年,楚姬与魏斗焕坐在一楼的卡座上,随着魏斗焕拍了拍手,酒吧内的服务员开始给每桌的客人上酒,而后在一楼中央的舞台上,四个姑娘开始了她们的第一次登台演出。 琴,筝,琵琶,锣鼓,这些都是所有人认识的。 但随着不同大小的鼓和锣被按照不同的顺序摆放在舞台上时,所有人都一脸懵了。 “这是要唱哪出?” 他们疑惑的还真是台上姑娘要唱哪出。 毕竟以前他们听过的小曲,都是不用锣鼓的,而现在舞台上一下子多出这么多锣鼓,到底干什么用? 什么小曲用得着锣鼓来伴奏? 下一刻,随着弹琴的姑娘缓缓波动琴弦,悠扬的琴声瞬间响彻整个酒吧。 琴声一开始显得十分清幽,与酒吧内昏暗的灯光适配后,给人一种“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调调。 这种调调配上小酒,颇有一番月下独饮的感觉。 四下客人沉浸在这种感觉中,开始与自己的身旁好友满饮,以为舞台上的姑娘就是为了营造出这样的气氛,好让大家饮酒作乐。 可就在这时,琴声在一个回转后骤然拔高,古筝的声音也随之加入其中,低沉的古筝声混搭着琴声,立时显得高昂起来,好似拨云见日,流行坠地般峰回路转,横掠无际。 紧接着,锣鼓的声音猛然响起,一个姑娘奋力的敲打着面前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锣鼓,那原本听上去十分聒噪的锣鼓声竟在此时与琴筝之音不谋而合! 一瞬之间,整个酒吧内的气氛在这种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音乐中,骤然变得燥热起来。 顾非年跟随着锣鼓声不由自主的开始抖动起了自己的右腿,手也有节奏的打着拍子,身体更是微微前倾,摇头晃脑了起来。 “这......” 当他看到一旁温香蕊朝他投来的奇异目光后,他当即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急忙停了下来。 可此时魏斗焕却站起身来,朝着众人大声道: “一起来!” 众人的目光看向魏斗焕,只见魏斗焕正用力的拍打着双手,身体不停的扭动,既像是在配合台上的音乐舞动,但又显得十分尴尬,因为他的舞步实在有些辣眼睛,就是不停的扭动身体,摇晃脑袋而已。 众人纷纷侧目不应声,生怕自己也如魏斗焕一样尴尬。 可这时,楚姬却站起了身来,靠近魏斗焕开始随着台上的音乐也扭动了起来。 楚姬的身材本就十分娇小,而她再这样一扭动,立时给人一种灵动活泼的感觉,再加上她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顿时让在场的男人们都挪不开眼睛。 魏斗焕见状,当即伸手邀请她一起。 只见两人在卡座的缝隙间以简单,幅度极小的动作扭动着身体,两人脸上都呈现出一种十分享受的感觉。 而此时舞台上的音乐也随着曲调的拔高,进一步变激昂和躁动。 就在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之际,最后一个姑娘亮出了杀招。 “呜呜哩呜哩呜呜哩.......” 唢呐在此时凭空插入三人的演奏中,那裂石穿云的曲调霎时间将所有人的心都带入了云霄翱翔。 这一刻,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台上的表演,接着便情不自禁的随着唢呐的声音开始与魏斗焕一样摇晃起了脑袋,抖动起了身体。 这还没完。 唢呐的加入后,琴筝与锣鼓的声音也随着唢呐曲调的拔高而再度攀升,四种忽然不同的声音按照某种既有规律,不同的变调演奏,霎时间整个酒吧内的气氛瞬间被推至高潮。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跟随着这种听上去十分聒噪,但却十分有律动的曲调开始摇摆自己的身体。 而魏斗焕也适时登上舞台,朝着众人唱到。 “让我们一起摇摆!” “一起摇摆!” 这些常年沉浸在哀怨低吟曲调中的豪绅显贵,哪里听过这么嗨这么躁动的音乐。 再加上魏斗焕在台上那像是邀请的喊唱,一时间所有人都跟随着音乐跳了起来。 尽管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要跳什么,但不就是摇晃脑袋和扭动身体么?这有什么难的? 于是,偌大的酒吧内,全场燥热,嗨声一片,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像是释放出了内心压抑许久的躁动,跟随着魏斗焕与楚姬欢快蹦跶了起来。 就连温香蕊都忍不住跳上了舞台,与魏斗焕热舞到了一起,而楚姬却又在此时插了进来,一把勾住魏斗焕的脖颈,眼神迷离。 “让我们一起摇摆!” 魏斗焕嘴角掀起一抹弧度,当即再度唱到。 偌大的酒吧内,躁动的音乐,让每一个人都在此刻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那是打开心扉以后,彻底释放内心的不安后,能够让身体跟随音乐不停摆动而展现出来的自由。 就像是在压抑了数百年以后对天空的渴望,那些原本只会走路的鸟儿,此刻终于自由自在的翱翔在了天空,一时尽兴。 第486章 花钱如流水 这年头,大部分人的生活都像是一潭死水。 找不到任何一点可以激起内心最深处原始狂野的气息。 无论是权贵还是豪绅,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生活,谁也无法脱离自己的圈子,自然也找不到其他的圈子。 就拿顾非年来说,他在京城的工作,除了每日上班打卡,下班回家,几乎没有其他任何娱乐活动,生活平淡无奇也就算了,而且还没什么盼头。 毕竟到他这吏部右侍郎的位置,已经是极限。 想要再往上升,钱不钱的已经无法解决问题,资历和人脉才是关键。 而他顾家在京城的人脉又能有多少呢? 除了太子,他又能指望谁呢? 再比如温香蕊,每日过着应付店内客人的生活,无论多少委屈辛酸,向来都是她一个人承受,旁人无从得知,也无从说起。 长时间的压抑之下,她也很想找到一个宣泄口,来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 而此刻酒吧内那不拘一格,海纳百川的音乐给了她最好的机会。 在这样的音乐中,无论是顾非年还是她,都像是找打了可以宣泄的口子,他们通过劲歌热舞来释放自己的情绪,通过扭动身体和摇晃脑袋来暂时缓解心中的压抑。 这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一场自我陶醉的盛宴! 最终,在魏斗焕与温香蕊,楚姬三人的领舞下,这场大乾历史上第一场酒吧蹦迪圆满落下帷幕。 无论是长安城内的豪绅显贵,还是那些自来就纨绔跋扈的贵公子,他们都在蹦迪的过程中找寻到了久违的快乐与满足。 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也由此缓缓向他们打开。 翌日,夜未央酒吧蹦迪事件登上了长安热搜。 有喜欢的,自然也有不喜欢的。 “一群大老爷们儿在那里蹦来蹦去,摇头晃脑,成何体统?!” “是啊是啊,圣贤自来教导我们修身养性,如此滑天下之大稽,岂非有辱斯文?” “关键是魏斗焕作为一府长史,竟开如此先河,岂非叫我大乾官吏都是些孟浪之辈?!”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舆论声讨在长安城中掀起了热浪。 他们对魏斗焕领导的这场蹦迪运动,简而言之,言而简之的评价为:寻花问柳,不知廉耻。 其中更甚有人对魏斗焕这个长史的位置表示了质疑。 “魏斗焕本来就是个武夫,圣人教给咱们的礼义廉耻,他又能知道?” “他读过几本书?一看他这唯利是图的模样,便知道他只是个奸商!” “有此人为金吾卫将军,简直就是给陛下抹黑!” 卖官鬻爵在大乾本就不是稀罕事,虽然魏斗焕不是靠着这样的手段进入的官场。 可他出身行伍的经历在这些人眼中乃是瑕疵,而今却又掀起如此一股“不正”之风,自是免不了被这些人所诟病。 当然,面对这些质疑与鄙视,支持夜未央酒吧和魏斗焕的人立时站了出来。 “这是一种别开生面的音乐形式,也是一场另辟蹊径的酒会盛宴!” “通过这样的形式与活动,我们每个人都能在其中享受短暂的陶醉。” “刹那的陶醉,却是永恒的经典,何人敢说魏将军的不是!” 他们是魏斗焕最忠实的粉丝,他们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是一场划时代的音乐盛典,而他们将成为新时代的拥趸。 而无论是对于反对还是赞同的声音,魏斗焕都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此刻他正在和薛从如商议具体的“贿赂”朝廷官员的细节问题。 这个问题之前魏斗焕已经与薛从如明说过,但真正要付出实际行动的时候,具体细节还是要具体商议的。 “钱都准备好了?一共有多少?” 关于魏斗焕夜未央酒吧在城内掀起的舆论热潮,薛从如并不关心,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舆论热潮,在这的长安城内都翻不了天。 比如吴国公府,在军中影响力甚大,可谓长安城的土皇帝,关于郑家的传言还少么?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朝廷当真做出回应了吗? 无论什么样的传言,最终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无声无息。 所以薛从如根本理都懒得理。 “一共两百万两银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魏斗焕点点头,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他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走这条路,那就肯定不会反悔,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走下去。 闻声,薛从如十分满意的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立刻着手安排。” “内廷司一党,除了内廷司总管外,还有两人需要打点,一是副总管,也就是你曾见过的黄公公,此人乃内廷司掌握朝廷舆论的主要臂助,也是宫墙外陛下最信任的人,其重要性,你应该清楚。” “二则是皇后娘娘,她是秦家人,在京城的地位,不用我多说了吧?日后你想与秦家合作,亦或者与秦家为敌,若是有皇后娘娘作为纽带,事半功倍绝不是问题。” “这两个人乃是内廷司内最需要注意的人,至于其他人,我自会帮你办妥。” 薛从如知道这么多,按道理他应该早就可以从京兆府尹任上升职,不说进入中书,在六部混个官儿当当总该是没问题的。 但现实却是他在长安任京兆府尹多年,却始终没有升迁的迹象。 其主要原因,归根结底两个字:没钱。 “我若是有你这大手笔,早就进入六部衙门了,何须几十年如一日守着个京兆府尹不放?” 这是硬性条件,绝非动动脑子就能解决的。 而对于他提及的打点这两个人,魏斗焕立时点头称是,自是多少银子需要思忖。 “如果多了,会让他们怀疑你这些钱的来历。” “可如果少了,又会让他们觉得你不尊重他们。” “我的建议是,每个人各一百万两,黄公公代表着陛下,皇后娘娘统领后宫,谁多谁少都会生出麻烦。” 薛从如一张嘴,便将两百万两银子花了个干干净净。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我特么是赚钱的,又不是铸钱的。 随随便便便是两百万两,我特么以后还要不要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了? 谁知周薛从如道: “你也不用着急今年就往他们手里送,可以先看看情况。” “只要你先打点好了黄公公,皇后娘娘那儿可以慢慢来。” 轻重缓急薛从如还是知道的。 毕竟皇帝始终是皇帝,魏斗焕在京城赚了这么多钱,对皇帝一点儿表示都没有,那还了得? 魏斗焕闻声这才松了一口气道。 “我还以为我又要一贫如洗了呢。” 第487章 给皇帝送钱 魏斗焕名下产业各项加起来,一年赚个几百万两倒没什么问题。 只是如果这些钱都用来打点朝廷了,那他还怎么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所以给朝廷送银子,两百万两已经是他的底线。 “我会安排人手星夜兼程送往北境,争取在秋试以前送到。” 薛从如也是拿了魏斗焕银子的,而且又是给皇帝送钱,那自然不敢马虎。 可魏斗焕却是问道: “为何要赶在秋试以前送到?” “这么着急吗?” 如今已经八月,秋试最多还有一个月就开始了。 从京城到北境,便是轻装骑马那至少也得半个月,何况是送这么多银子去? 为何要这么赶? “哎呀我的将军大人呢!” “你说你挺聪明一人,为啥到这种事上就不明白了呢?” 薛从如很是无语的看着魏斗焕道: “你在春闱上干的事,还不嫌多?若非太子殿下雷霆手段,只怕就因为你,今年春闱恐怕就要作废,到时候你得罪了多少人?” “好在春闱的结果没有太大的改变,也没有作废重考。” “而如今秋试在即,你若想日后在朝中有几个门生,可不得抓紧今年秋试的机会?虽不一定能够成为主副考官,但起码要成为秋试的主要几个负责人之一吧?” “如此一来,秋试一过,你的门生便能金榜题名,进入朝堂,日后你在朝中也好有几个帮你察言观色,探听情报的人不是?” “难道你当真指望王家对你倾力相助?” 薛从如的一番话,算是彻底让魏斗焕明白了过来。 他魏斗焕而今虽说是金吾卫将军,但毕竟是武职,日后若无其他功绩,再想继续往上升,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此时在朝中的文官臂助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武夫始终上得台面,这是大乾朝的传统。 不然郑元白当初为何费尽心思想要得到庄文言的那份名单? 谁掌握了文官集团,谁才是真正掌握了朝廷中的话语权,向来如此。 薛从如如此一解释,魏斗焕当即恍然道: “送钱还要抢着送,难怪说当官是个赚钱的生意。” 此言一出,他立时又感觉不妥,当即转移话题道: “送完钱以后呢?” 银子送到北境,总该有点效果不是? 谁知薛从如道: “你别以为这一百万两银子很多,陛下未必就看得上你这一百万两银子。” “有没有效果,那得看陛下的意思,咱们就静静等着吧。” 说完,薛从如一招手,一群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壮汉走了进来。 他指着其中一个身着劲装,国字脸上满是威严之气的领头男子道。 “这位是咱们长安肃桐镖局的镖头,伍石金。” “此次运送银子去北境的事,就由他们负责。” 这年头想要安安全全的将这一百万两银子送到北境,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说大乾内部已经数十年没有战事,但因为朝廷的不作为,还是导致不少匪寇出现。 从京城到北境,这一路上可不见得太平。 “在下伍石金,见过魏将军。” “能够为薛大人和魏将军效劳,实乃我肃桐镖局的福分,还请两位大人,此次在下定不辱使命!” 走这趟镖,薛从如给他们开出的价格是一万两银子。 分到他们每个走镖人的手中,最多也是百两。 这还不包括他们此番北上的吃住,所以这年头走镖,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万一要是出了事儿,肃桐镖局上上下下百十来口人全都要遭。 为此,伍石金对此次任务格外重视,亲自带队护送,不敢有半点马虎。 闻声,魏斗焕当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后心道:这也是门生意,日后可做。 “这样,我多加一万两银子,你有多少人手就安排多少人手,力求安全第一。” 在这种事上,魏斗焕也不敢马虎,毕竟一万两银子和一百万两银子孰轻孰重,他还是很清楚的。 一听到魏斗焕要多加一万两银子,薛从如和伍石金皆是一怔。 “不是,一万两已经是顶上天的价格了,你咋还加钱啊!” “你钱多没地方用,我这京兆府衙门还缺吃少穿,你多少贡献点呗?” 薛从如那叫一个难受,毕竟他见过大手大脚花钱的,可没见过魏斗焕这般大手大脚的。 这哪是花钱,这分明就是撒钱啊。 而伍石金回过神来,立时朝着魏斗焕拜道: “魏将军体恤之心,在下没齿不忘!” “此番护镖北上,我肃桐镖局定当竭尽全力!” 多赚钱的生意,他岂能不积极? 不就是多派点人手吗? 那就一起上! 魏斗焕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顺便说了一句。 “等你们成功返回,我在春风楼设宴,为你们庆功!” 镖局等于快递,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快递基本没有的年代,这生意他魏斗焕能错过? 自然是要先预备一番的。 伍石金等人听罢,顿时再度朝着魏斗焕拜首。 安排妥当一切以后,薛从如这才与魏斗焕聊起最近城内的一些事。 “陈至源据说已经返回洛阳了,他被下狱这件事我封锁了消息,应该不会传到洛阳,你在长安的细盐生意,当可无忧。” “但你也要清楚,陈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是陛下扈从,金吾卫将军,一旦出事,整个大乾都会鸡犬不宁,所以你自己心里要有个度。” 薛从如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他自然不想如履薄冰了一生,临老了出回事。 这对他而言,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魏斗焕虽然是金吾卫将军,但在外人眼中,他这个京兆府尹早就和魏斗焕穿的一条裤子。 再加上当初羁押陈至源乃是他这个京兆府尹下的令,陈家如是要报复,那自然也是冲着他。 所以魏斗焕万不能在这时候再闹出什么事。 “这个我知道。” “只要他们不来打扰我赚钱,那就一切都好说。” “可他们若是非要阻挠我赚钱的生意,那对不起,就算他陈家祖坟修在京城皇宫边上,我也得给他掘了。” 在赚钱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得了魏斗焕,即便是皇帝也不行。 陈至源若能因为此次之事,返回洛阳后老实太平,不让陈家找他麻烦,还则罢了。 陈家若是想搞事,那他魏斗焕也绝对不怕。 “嘿,我这话等于白说。” “你小子就狂吧,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的。” 薛从如一拍大腿,想要劝谏的心思顿时荡然无存。 不过他也明白,年轻人若是不年轻气盛,那还能叫年轻人吗? “对了,周家那小子想跟你聊聊,你去吧。” 第488章 生而为人,无须强求 自从魏斗焕上次帮助周玉郎解开了心结后,周玉郎便每日都在房中寒窗苦读,一晃几个月过去,始终未曾露过面。 周世怀对此很是担忧,毕竟以前的周玉郎岁虽说也爱读书,但也不至于如此废寝忘食。 再虽说能够静下心寒窗苦读是件好事,可长此以往,他担心自己儿子读着读着就成了书呆子,即便日后进入了官场,只怕也很难有大作为。 所以他借口拜访薛从如,让薛从如传话给魏斗焕,希望魏斗焕能与周玉郎见上一面,好好聊聊。 而这话当然不能明着跟魏斗焕说,于是薛从如又说成是周玉郎想见魏斗焕。 要说周世怀能在扬州混上知府呢,就这小心思,只怕郑元白与温清源见了,那也得竖起大拇指。 魏斗焕来到周家别院后院,见到了正在读书的周玉郎。 而周玉郎见得魏斗焕到来,当即躬身道: “魏兄驾临,有失远迎。” 魏斗焕见他一副拘谨模样,当即笑着坐下道: “怎么样?此次秋试,有把握吗?” “再有十来日就要开始了,紧张不?” 秋试在大乾就等同于后世的高考,而周玉郎就是高考考生。 你要问高考考生紧不紧张,那不紧张肯定是瞎编的。 毕竟这是决定人生命运的最重要的机会,谁能不紧张? 全大乾的读书人都指望着此次秋试一战成名,而后封侯拜相(至少他们的愿景是这样的),那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后世的高考。 “自然是紧张的。” “但再紧张也是要面对的,不是吗?” 周玉郎听得魏斗焕如此随意的询问,拘谨的态度稍微放松了些。 “魏兄不是读书人,以军功博取功名,与我们这些读书人自是不一样。” “只不过魏兄近来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惋惜啊。” 谁料他话锋一转,直接落在了魏斗焕身上。 魏斗焕自然也听出了他这话里的含义,随即漫不经心的道: “这有啥惋惜的,不过是另辟蹊径罢了。” “读书有读书的好处,走捷径也有走捷径的好处。” “此言,玉郎不敢苟同。” 他的话音刚落,周玉郎便立时摆手道: “似魏兄这般依靠钱财打点关系,进入官场,岂非助长了朝廷的卖官鬻爵之风?” “如今我大乾......” “慢慢慢......” 而周玉郎还没说完,魏斗焕也立时摆手将其打断。 周玉郎很是疑惑的看着他,好似在问自己说错了吗? 只听魏斗焕道: “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我不一定非要用我的道理来说服你,但你也别妄想用你的道理来说服我。” “这世间之事,大多有两面,好坏黑白,各自参半。而我们身为入世之人,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立足,其实也就四个字:不忘初心。” “至于手段,途径,甚至是德性,你要说不重要,那是假的,可你要说很重要,似乎也不见得。” 魏斗焕至始至终都只信奉一个道理,那就是成功论。 读书人该有读书人的傲骨和气节,这是必然。 可若是因为这傲骨和气节而致满腔热血无处挥洒,最终只能被当作狗血一样洒在地上,那他要这傲骨和气节作甚? “你我虽生在同一片天空下,但人生际遇各不相同,我无法对你的事感同身受,你自然也无法体谅我内心的挣扎。” “可又什么办法呢?我们总要活着,不遗余力的活着,无论是按部就班还是走捷径,不过是为了继续活着而已。” 在这个竞争如此激烈的时代,魏斗焕所能秉持的,唯有自己一直坚定不移的初心。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别人继续进入八股牢笼,所以他不做任何评价。 闻声,周玉郎一时沉默。 他的脸上泛起点点思索之色,好似在思考魏斗焕此言的真假,又好似在思考自己所为与魏斗焕所为的区别。 可无论他如何思考,最终的结果似乎都是一样。 “人们常说,人定胜天,人定胜天,可谁也没有想过天道无常,岂是人力可胜之?” “脚下的路与天上的云,本就不在同一境界,你我生而为人,又何须强求呢?” 魏斗焕言罢,端起茶盏,缓缓品尝。 而听到这话的周玉郎却像是忽的想到了什么一般,骤然抬起头看向魏斗焕。 但只片刻,他又好奇的问道。 “难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挣扎而已?” 人既胜不了天,那何谈自我? 谁知魏斗焕朝四下看了看,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而后凝神静气的认真道: “我告诉你,即便是皇帝那一家子人,从生到死,也只是在徒劳挣扎,遑论你我?” “只不过他们争的江山社稷,争的皇权霸业,而我们争的只是生下来,活下去。” “除此以外,他们跟你我,有什么分别?不都是为了在世间留下痕迹?” 话到这里,魏斗焕微微一顿,而后气定神闲的道: “别想那么多了,你的路只有你自己能走,我的道也只有我自己走,冠冕堂皇,堂而皇之的调调改变不了什么,赵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虽然是我将赵家连连根拔起,但有时候我也挺佩服赵世雄的,至少他有勇气去争,去抢,去创造。” 说完后,魏斗焕手中茶盏也已经见底了,茶盏中的茶叶在热水的浸泡下已经彻底失去了之前的模样,变得软绵绵,静静的堆积在杯底,等待着最终的命运。 周玉郎听完魏斗焕所言,脑海中的各种想法在此刻疯狂卷积,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从未听过这样的理论,更没听过如此癫狂的想法,他甚至开始怀疑魏斗焕是不是读书人。 而此时,魏斗焕抬手示意续茶,周玉郎这才回过神来给他重新倒满了一杯茶。 望着手中的茶盏,魏斗焕难得一见的苦笑了下。 “或许未来不久,你我会在朝廷之中相遇,同朝为官,届时你再重新思考我刚才说的话,也许就是另外一番味道了。” 言罢,魏斗焕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起身便离开了。 他知道周世怀让自己见周玉郎的用意,但他还是选择了更为直接和锐利的方式来进行这场谈话。 因为他希望周玉郎能提前适应外面的世界,而非只从书本了解。 书上写的,或许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景罢了。 第489章 打了便是打了 夏末,层云裹挟着雨点从天空坠落。 一场阵雨,让原本炎热的长安稍稍降了点温,原本繁闹吵杂的长安城,也难得一见的稍微清净了些。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清净日子里,魏斗焕也免不了的有麻烦。 就在昨夜,夜未央酒吧内两个客人因为喝醉酒,硬是要让弹唱的姑娘们陪酒,被姑娘们拒绝后便恼羞成怒,动手打人,生出事端。 魏斗焕身为老板,那自然要亲自去解决。 可是当他到了现场,他这才知道闹事的两个客人,一个是宋家公子宋育平,而另外一个就是前大学士陶北望的儿子,陶知春。 陶知春原是安阳知府,几年前因一桩案子与郑家扯上了关系,后被朝廷罢了官,便靠着陶北望的影响力在国子监内教书,宋育平刚好是他的学生,师徒俩一起逛酒吧还喝醉了闹事,这可是魏斗焕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 不是,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礼的吗? 怎么还生出事端来了? 见得到魏斗焕到来,宋育平立时躲在了陶知春的背后,眼中带着一丝恨意盯着魏斗焕。 而陶知春则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抬着下巴,差点要将鼻孔朝天。 “怎么回事?” 魏斗焕问到酒吧的小厮。 小厮急忙朝楚姬投去求救的目光,楚姬闻声当即走了上来道: “陶先生与宋公子非要咱们的姑娘陪酒,咱们姑娘不愿,所以就撕闹了起来......” “陶先生动手打了姑娘,姑娘这会儿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夜未央酒吧虽说魏斗焕才是老板,但日常营业一直都是由楚姬照看的,毕竟这是魏斗焕跟她的合作项目。 而楚姬自然是不愿得罪陶知春的,毕竟他爹是陶北望,在这长安城中谁敢不给陶北望面子? 看着楚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魏斗焕当即进入酒吧内。 被打的姑娘就在前台,还没回去休息,毕竟这事儿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不少围观群众都在等着看笑话。 见得那姑娘脸上确实是青一块紫一块,嘴角都破了,血迹还没干,魏斗焕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于是他转身看着陶知春道。 “陶先生怎么说?” 此言一出,不少围观群众都是发出了嘘声。 “吁......我还以为能有多大事呢,敢情大名鼎鼎的魏将军也是个畏惧权贵的孬种。” “呵呵,自古以来,唱曲儿的姑娘不陪酒,岂非该打?” “我看这酒吧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能不被打么?” 一时间,不少对夜未央酒吧本来就十分不满的围观群众顿时嘲讽不断。 在他们看来,魏斗焕所立下的只卖艺不卖身的规矩,完全就是胡扯。 什么酒吧,这分明就是打着酒吧的幌子,干的妓院的活儿嘛。 还非要扯上不卖艺的遮羞布,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楚姬闻声,顿时就要与这帮人理论,谁知魏斗焕一把将她拉住。 只见魏斗焕仍旧只盯着陶知春。 “陶先生哑巴了吗?” 听到这话,原本还洋洋得意的陶知春立时神色大变,满脸讥讽的道: “我怎么说?” “你想怎么说?难不成还要我给这帮娘们儿赔医药费?” 言罢,他转过头当即与宋育平“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这时,出门游历已经一个月的宋倩兮忽的出现在了现场,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以后,当即站在魏斗焕的边上朝着宋育平道。 “宋育平,过来!” 她的语气十分凝重,再加上这些日子在外游历,皮肤被晒得有些黑,整张脸的神情看上去格外的严厉。 可宋育平哪里会听她的话,根本充耳不闻,只配合陶知春一个劲儿的笑道: “不陪酒的姑娘难道不该打?人兰香坊的老鸨都懂得的道理,没想到堂堂魏将军居然不懂。” “哎呀我看你这牌坊是立不久了,要不拆了得了,我长安城中又不是没有青楼妓院,多你一家不多。” 他干脆直接把夜未央酒吧当成了妓院。 这话让宋倩兮听得,一阵原地跺脚,指着宋育平的鼻子喝到: “你给我滚过来!” “立刻马上!” 在宋家,宋康夫和宋夫人自来是不愿管事儿的,所以对于宋育平的教育一直以来都是任由宋育平自己去学,自己去闯。 能管得了他的,唯有宋倩兮这个当姐姐的。 可自从宋倩兮与陈家的婚约取消以后,宋育平便再也不怕宋倩兮,对她的话,直接当成了耳旁风,甚至连左耳进,右耳出的过场都懒得走一下。 见状,宋倩兮也是怒从心中起,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魏斗焕也一把将她拉住了。 “魏大哥......” 宋倩兮愧疚的看着魏斗焕,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毕竟当初魏斗焕那么帮她,而现在她的弟弟却拆魏斗焕的台,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谁知魏斗焕却只是微笑着让她放心,而后走到众人面前,看着陶知春道: “看样子陶先生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话音落下,他转头看向楚姬。 “去将她们的合同拿出来。” 楚姬立时会意,急忙进入酒吧将魏斗焕与这些姑娘们登台表演前的签约合同拿了出来。 “诸位,这就是我酒吧内的姑娘们与我魏某签订的合约。” “上面明确写着,她们已经卖身给我夜未央酒吧,乃是与我夜未央酒吧签订了协议合同的人。” “也就是说,她们乃是我魏斗焕的人!” 魏斗焕在京城,众所周知的是,若是魏斗焕的敌人,可以动魏斗焕,甚至在街上当街刺杀都没问题,当初郑孝圣就是这么干的。 但若是不动魏斗焕,而是动魏斗焕身边的人,那这件事就大了。 想当初便是因为庄小莹,魏斗焕这才与赵家彻底翻脸,甚至将赵家连根拔起,逐出京城。 而今居然有人敢动他夜未央酒吧的姑娘? 话音落下,魏斗焕将协议递给楚姬,而后转头盯着陶知春道: “陶先生现在明白了没?” 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可谁知陶知春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闻声嗤笑道: “那又怎么样?” “打了便是打了,不听话的贱奴打了又怎么样?” 陶知春说这话时,鼻孔已经翘到了天上。 见他这副嚣张跋扈,不讲道理的模样,魏斗焕当即忍不住乐了。 陶北望好歹也是大学士,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丢人的玩意儿呢?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来啊,给我绑了。” 随着他低沉的话音落下,跟随他一起前来的刘麻子当即带着人一拥而上,不待陶知春“谁敢”二字喊出口,便直接将其绑了起来。 第490章 打了?那就必须打回来! 谁也不曾想到魏斗焕居然当真敢绑陶北望的儿子,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陶知春那更是没想到,当他死命挣扎想要挣脱却发现已经被绑得结结实实时,刘麻子等人已经将他扭送到了魏斗焕面前。 而宋育平则是吓得大惊失色,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宋倩兮正要上前去将他扶起来带走,谁知魏斗焕拉着她摇了摇头道: “玉不琢,不成器。” 这话他说得很小声。 宋倩兮聪明伶俐,如何不知魏斗焕这话的意思? “可......可育平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那就更要好好教育了,不然你想等他长大以后,变成陶知春这副模样?”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魏斗焕此言一出,宋倩兮顿时没了话。 她明白正是因为自己家对宋育平疏于管教,这才让宋育平变成了现如今这副样子。 而且他还跟着陶知春这种人在一起学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万古不易的道理。 如今趁着魏斗焕在这里,若是能强行将他拉出泥潭,或许宋育平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她转头看向魏斗焕,轻声道: “魏大哥说的是,那育平就交给你了。” 她还是希望魏斗焕能下手轻些,毕竟是自己亲弟弟,所以说话是带着一丝央求的味道。 可魏斗焕却没有理会她这话,而是直接让刘麻子也将宋育平给绑了起来。 “送交官府太麻烦了,咱们原地私了吧。” 说着,魏斗焕让刘麻子将两人带到夜未央酒吧门前的台阶下,而后他登上台阶看着一众围观群众道。 “诸位,虽说我酒吧内的姑娘们都是卖艺的,但卖艺不卖身这事儿,这门口上的告示写的清清楚楚,不会有人没看见吧?” 刚刚还嘲讽魏斗焕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围观群众顿时没了声音。 毕竟这是白纸黑字写着的,除非有人不认识字。 见众人都不说话,魏斗焕这才低头看向面前能怒恨交加看着自己的陶知春。 “既然你进了我酒吧的大门,那想必就是看见了这告示,可你还是要强行让姑娘陪酒,姑娘不愿,你居然还动手伤人。” “好一个大学士的儿子,整日逛青楼妓院给你养出来毛病了是吧?”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的就是一巴掌扇在了陶知春的脸上。 这一下,全场俱惊。 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魏斗焕,瞠目结舌的表情在此时看来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他们哪里想得到魏斗焕不但绑了陶知春,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下手扇耳刮子! 这哪是在打陶知春的脸啊,这分明就是在大老学士陶北望的脸啊! 他是怎么的敢的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了这句话。 太残暴了,太凶残了...... 众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而此时被打了一巴掌的陶知春这才回过神来,刚才脸颊上传来的剧痛让他一时之间失了神,当他反应过来,他这才知道自己被魏斗焕打了。 于是,他恼羞成怒的咆哮道: “魏斗焕!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 “你竟敢打我!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狰狞的面孔,可怖的表情,此时的陶知春哪里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模样,简直就跟一个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可魏斗焕却只是一声冷笑: “你打了我的人,我再打你打回来,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怎么?陶先生这么些年读的书,当真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身为大学士的儿子,自当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玩意儿,饶是魏斗焕也不由为大乾文人感到汗颜不止。 “老子是国子监教习!你敢打老子!” “老子要去京兆府衙门告你!” 陶知春自然不敢搬出他老子陶北望的名头,毕竟这种丢人的事,直接搬出陶北望,那岂不是坑爹吗? 可他这话刚说完,魏斗焕就再度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啪!” 这一耳光,响亮。 围观群众看到这一幕,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露出骇然之色。 “他是真敢啊......” “他居然真的敢下手啊!” “这魏斗焕不要命了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动静太大,惊扰到了魏斗焕。 而台阶下的陶知春被这一巴掌彻底扇懵了。 他哪里想得到魏斗焕居然敢再一再二? 这特么的分明就是要让自己身败名裂啊! “魏......斗焕!” “我要你不得好死!” 随后,他咬着牙就要扑向魏斗焕,奈何刘麻子的手刚硬无比,再加上他这天天沉迷酒色的身体根本使步上一点儿劲,人还没动就被刘麻子摁在了地上。 只见魏斗焕若无其事的蹲下身来,看着满脸皆是怨毒之色的陶知春道: “你是国子监的教习?” “老子还是国子监的主簿呢!” “跟你这种人同在一个机构当官儿,真特么的丢脸!” 魏斗焕刚刚捐的国子监主簿,只去过一次,还没好好体验国子监的生活呢,没想到遇上个这么一个不要脸的教习,顷刻间让他对国子监的学习氛围失望至极。 “老子不止是国子监的主簿,还是金吾卫的将军,你不知道京城内的一切治安问题,都由我金吾卫负责么?” 此时魏斗焕说着这话,那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 “我打你,那是维护京城治安,你能拿我怎么着?” “我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官儿,就是比你啃老得来的官儿管用,你能怎么着?” “今日老子就打了你了,你能怎么着!” 最后一句,魏斗焕直接喊了出来,磅礴无比的气场在这一刻瞬间倾泻而出,霎时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胆寒。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魏斗焕,在他们的印象中,魏斗焕一直以来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模样。 但这一刻,他们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魏斗焕身上那股强大无比的压迫感。 而地上的陶知春,直接被他这一番话吓得噤声,只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再不敢多言一句。 因为,魏斗焕当真有权力打他,而且他还不敢还手。 见陶知春不再逼逼赖赖,唧唧歪歪,魏斗焕这才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后站起身来。 “动老子的人,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有个好爹就敢为所欲为了?这把自己当个人看了?” 言罢,魏斗焕一摆手,刘麻子当即与几个人合力,将陶知春给扔到了大街上。 第491章 读书人的品格 就在魏斗焕在酒吧门口教训陶知春的同时,顾非年与周玉郎两表兄弟一起坐在酒吧对面的茶楼上一直在看着这一幕。 顾非年自回到长安后,这还是第一次跟周玉郎碰面。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的是,两人不过是出来吃个早饭,就看到了这样事。 “陶公乃我大乾名士,魏兄如此......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不给陶公面子了?” 周玉郎很是怀疑魏斗焕这么做的用意。 虽说当初在顾府,魏斗焕也没有给他和他爹面子,可他和他爹毕竟比不上陶北望。 要知道陶北望在京城的文官集团中,即便是王仲秋,温清源也要看他三分薄面,魏斗焕如此打他儿子,却叫他以后如何在长安见人? 顾非年看了一眼正自疑惑的周玉郎,而后伸了个懒腰,这才不紧不慢的道: “陶公什么样的人品,别人不知道,魏兄岂能不知?” “若是陶公知道自己儿子在魏斗焕的地盘上如此闹事,别说扇两个耳刮子了,便是吊起来打一顿那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陶公在都察院的声望.......魏兄刚刚上任都察院御史,便此番如此教训陶知春,着实令人有些意想不到。” 魏斗焕之所以能够商人都察院御史,除了刑部尚书杨焕之作用以外,当然也还有陶北望的影响。 要知道当年即便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江膺熜,那也是陶北望的跟班。 刚开始顾非年原本以为魏斗焕或许只是给陶知春一些口头上的警告也就罢了。 可谁知魏斗焕竟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不给陶知春面子,这两个耳光打得,那叫一个响亮。 “陶公或许不会因此而迁怒于魏兄,但魏兄毕竟没有给陶公面子,日后传扬出去,魏兄指不定被人说成何种忘恩负义之辈,这不是一件好事,却不知魏兄到底是如何想的。” 周玉郎继续思索道。 魏斗焕现在打陶知春是打爽了,可在旁人眼中,魏斗焕此番忘恩负义的形象一旦尘埃落定,日后谁还敢帮他,为他说话? 这时,顾非年忽的皱眉道: “或许这就是魏兄的特别之处。” “他总能给你我惊喜。”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对面街道上,魏斗焕看也不看地上的陶知春,只转身叮嘱了一番楚姬和宋育平,让她们俩在酒吧等自己回来,而后上了马车就离开了。 看着魏斗焕离开的方向,顾非年与周玉郎皆是神色一怔。 “他怎么去的是陶公府邸的方向?” “难不成这家伙打了人家儿子,还要问人家要手工费?” “我听说当初他暴揍了温二公子,好像就真的从宰相府要了几十万两的手工费!” 周玉郎说着,脸上神色逐渐变得惊诧起来。 而顾非年也是很无语的看着魏斗焕的马车道: “说这家伙特别,还真是小看了他。” “他这哪是特别,这件事就是人精啊!” “嗯?” “表哥这话什么意思?” 周玉郎当即皱眉问道。 只听顾非年笑着道: “他主动上门请罪,可比旁人说三道四要有用的多。” “虽说他是金吾卫将军,维护长安治安乃是他的职责,可毕竟打的是陶公的脸,俗话说打狗也还要看主人,魏兄这两巴掌下去,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可他主动上门请罪,一来证明他魏斗焕做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绝无半点心虚。二来则是给足了陶公面子,也好让陶公有话可说。” “人精,果然是个人精!” 顾非年言罢,脸上笑意顿时灿烂无比。 ...... 陶府,魏斗焕再一次站在门前等候陶北望的接见。 上一次来,还是魏斗焕收到中书调令,上任都察院御史,前来感谢陶北望。 只是好一阵都没有人出来,这不由让刘麻子感到不爽。 “老板,陶北望老大人虽说有些名头,但他毕竟已经隐退了,咱们何必再来负荆请罪。” 说着,他还动了动魏斗焕背后的荆条,想要给魏斗焕取下来。 谁知魏斗焕却让他别动,而后淡淡道: “陶公助我上任都察院御史一职,有恩于我,而我今日却没有给他老人家面子,这不是有罪是什么?” “一会儿你可别多言,看我眼色行事。” 魏斗焕这边刚叮嘱完毕,陶府大门便打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将魏斗焕请了进去。 而在魏斗焕见到陶北望之际,陶北望已然知晓了今日之事。 他看着魏斗焕背上的荆条,略显浑浊的眼眶里不由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你若迟来一步,只怕都会被他人叫作忘恩负义之辈。” “可你既然前来负荆请罪,那便说明你心里还是念着老夫的。” 言罢,他伸手示意魏斗焕取下身上的荆条。 当他听到今日之事,又得知魏斗焕前来拜访之时,当即就知道了魏斗焕的用意。 毕竟是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人,这点名堂若是都瞧不出端倪,岂非叫人笑话。 魏斗焕闻声,就坡下驴,当即将身上的荆条取了下来。 只是他仍是一脸愧疚的道。 “老大人助我进入都察院,我今日却没有给老大人面子,魏斗焕有愧,还望老大人责罚。” 说着,就朝着陶北望拜了拜。 可谁知陶北望若无其事,仍是一脸笑意的道: “你如此言之,那才是不给老夫面子。” “今日之事你做的很对,并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即便没有给老夫面子,那又如何?” “难不成因为老夫,就能让人包庇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纵容这般轻薄妇女,不知羞耻的无耻混蛋?” “说起来,老夫才是有愧,竟生出教出这般不肖子孙,实在是对不起我陶家的列祖列宗啊。” 若论明事理,陶北望在如今的长安城中只怕无人能够望其项背。 他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井井有条,实在叫人找不到半点反驳之机。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再度躬身拜道: “老大人宽厚仁德,魏斗焕受教。” 陶北望看着他,老脸上满是认真的道: “你现在只是都察院御史,尚且如此。” “老夫希望日后你做了更大的官,也能如此。” “我大乾的官场已经混浊太久了,似你这般敢做敢为之人,已经很少了。” “若是日后你能成为其中的一股清流,老夫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大厅内都为之一静。 魏斗焕满腹感动的望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才是读书人的态度,这才是读书人应该具备的品格! 第492章 教训小舅子 当魏斗焕去陶府负荆请罪之际,老学士陶北望的态度刷新了他的三观。 陶北望不但没有怪罪责备于他,反而还将他今日的举动视为一股清流。 这让他备受感动。 因为他原本以为如今的大乾已经是死水一潭。 可没想到陶北望的态度却是如此的清澈见底。 全天下的读书人中,但凡多几个陶北望这样的态度的人,大乾也不至落得今日这般地步。 “老大人......我......” 魏斗焕一时哽咽,话到嘴边却是又咽了下去。 而陶北望也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只轻轻摆手道: “我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助你为都察院御史,但我不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将权力当成私利。” “权力是公器,是全天下人赖以生存的利器!” “你要明白,御史一职并非要有什么政绩,而是持心中正,不偏不倚,这才是最难得的。” 言罢,陶北望面露疲倦之色,身旁的陶京忙搀扶着他前去休息。 魏斗焕自然也不好继续待下去,当即离开了。 回到夜未央酒吧,顾非年和周玉郎已经从对面的茶楼进了来,此时围在酒吧门前的围观群众已经散尽,酒吧内只有宋倩兮拎着宋育平的耳朵在等候魏斗焕。 见得顾非年与周玉郎也在,魏斗焕不由好奇道: “你们俩真快啊。” 谁知顾非年与周玉郎相视一眼,皆是仰头大笑起来。 “我们俩早晨相约一起在对面茶楼吃茶,谁知你这儿发生了如此趣事,我们可是从头到尾都看见了。” “好手段啊魏兄!” 说着,两人皆是朝着魏斗焕竖起了大拇指。 魏斗焕“嗨”了一生,摆手笑道: “什么好手段,都是小儿科罢了。” “你们俩先等等,我先处理一下我小舅子的事。” 陶知春的问题解决了,可宋育平的事儿还没解决。 不过听到魏斗焕称宋育平为小舅子,宋倩兮一张小脸顿时就红了,她急忙撒开拎着宋育平耳朵的手,一脸局促的站在原地。 魏斗焕走到她身前,一脸笑意的道: “我可是上门提过亲的,宋小姐不会不认账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大笑不已。 魏斗焕去宋家提亲之事,偌大的长安城内人尽皆知,宋倩兮岂能不认账? 只是碍于眼下场合,宋倩兮显得十分害羞,只得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魏斗焕见状,转过身来,脸上神色骤然一变,目光如炬的盯着宋育平。 “以前你们宋家不愿管你教你,那是你宋家的事,我管不着。” “但如今我跟你姐姐乃是有婚约的人,你便是我魏斗焕的亲戚,我若不管,到时候你若坏了我魏斗焕的名头,那我岂非会后悔没有管教过你?” 说着,魏斗焕从刘麻子手中拿过刚才背在身上的荆条,随意的挥舞了一下。 只是一下,宋育平便被吓得浑身颤抖,急忙躲到宋倩兮的身后。 宋倩兮眼见魏斗焕来真的,正要出言求情,谁知魏斗焕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言。 见状,宋倩兮只得让开身来,满是担忧的站在了一旁。 而楚姬见得这一幕,当即上前握住宋倩兮的小手道: “宋小姐不必担心,魏大哥自有分寸的。” 刚才在等待魏斗焕回来的时间里,宋倩兮与楚姬相互认识了,此时听得楚姬如此安慰,宋倩兮缓缓点头,但目光却是没有离开过魏斗焕。 只见魏斗焕拿着荆条来到宋育平面前,一脸严肃的盯着他问道。 “你今年不过十五,但听你今日所言,像是经常出入青楼妓院对吗?” “不......不......我没有!” “我绝对没有!” 宋育平急忙矢口否认。 魏斗焕闻声一笑,当即言道: “倘若你姐姐都知道你经常混迹于青楼妓院呢?” 说着,他转过身再度给宋倩兮使了个眼神,宋倩兮忙点点头。 宋育平见状,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摇头道: “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姐姐你快替我解释啊.......” 然而宋倩兮这回也是铁了心要让魏斗焕好好教训他一顿,哪里肯为他说话,只扭过头去不再多言。 魏斗焕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手中荆条顿时挥舞得更加有力。 “还说没有!” “你小子年纪不大,欲望不小,居然跟着陶知春这等啃老的家伙混迹于花街柳巷,难怪那日在你家府上,你为何要替陈至源辩解,原来就是从陶知春身上学的对吧?” “他一个三十好几的人啃老,你都可以当他儿子了,你跟着他学啃老?” “今日还学他动手打人,打的还是我的人!” “这还了得!” 陶知春什么德行,未来如何,轮不到他魏斗焕去担忧,毕竟那是陶北望自己的事。 可宋育平未来毕竟是要成为他魏斗焕的小舅子,若是让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沾染上一身纨绔子弟的毛病,日后在京城,他魏斗焕指不定多少麻烦找上门,烦都烦死。 说着,魏斗焕猛的举起荆条,正要挥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还嘴硬的宋育平“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姐夫!”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众人看到这一幕,惊呆了都。 特别是宋倩兮。 她如何不知自己弟弟什么德行脾气? 魏斗焕居然三言两语就把他给驯服了! “错了?” “错哪儿了?” 魏斗焕搬来个凳子,坐下后好整以暇的问道。 跪在地上的宋育平急忙细数自己的不良记录: “我不该跟陶师傅学逛青楼逛妓院,更不该跟他动手打人,而且还打姐夫你的人......” “姐夫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以后肯定安分守己,寒窗苦读,绝对不辜负爹娘和姐姐,还有姐夫你的期望!” 不得不说,宋育平求饶的速度和措辞倒是绝对的一绝。 只是这话在魏斗焕听来,毫无水平。 他不甚满意的看着宋育平道: “认错道歉,谁都可以。” “但你这保证,我不信。” “啊?” “姐夫我是真心的......我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宋育平满是惶恐的问道。 魏斗焕闻声,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才缓缓道。 “如果你能在此次秋试中考个进士,我就相信你的话。”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轰然大笑了起来。 大乾的两榜进士岂能那么容易考的? 在这个卖官鬻爵成风的年代,有钱人早就占据了朝廷中的大部分职位,只剩下小部分读书人可以进入朝堂。 以他宋育平的学问,如何能够从这么多条过江之鲫中脱颖而出? 第493章 他们会答应的 对于宋育平这个未来的小舅子,魏斗焕可不希望他当个啃老族,最终变成陶知春那样的人。 所以此次秋试,不止是宋育平自己学问上的考试,也是魏斗焕对他的考试。 只是一听到魏斗焕要让自己在此次秋试中考上进士,宋育平的脸瞬间就白了。 “姐夫......这个要求是不是苛刻了些......” 宋育平深知以自己的能力,绝对考不上进士,当即吞吞吐吐的道。 其他众人也是个想法,毕竟大乾的进士,可不是谁的学问好就一定能考上。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数不胜数。 宋倩兮眼眸轻抬,略显尴尬的道: “魏大哥,以育平的学问,如何能考上?” 听得宋倩兮都如此言道,魏斗焕也是立时就坡下驴,给了宋育平另外一个选择。 “要么你在此次秋试中考上进士。” “要么日后在国子监与陶知春一刀两断,再不接触。” “二选其一,你自己看着办吧。” 原来魏斗焕并不是真的要让宋育平考上进士,而是希望他能离开陶知春,不再受陶知春的影响。 毕竟日后的宋家跟魏斗焕可是有着莫大的关系,万一这宋育平跟着陶知春乱学一通,那不是给他这个姐夫找麻烦吗? 闻声,宋倩兮立时看向宋育平,斥责道: “爹娘送你去国子监,为的是什么?” “今日好在有魏大哥,若是换做他人,看不扒你一层皮!” “赶紧谢谢魏大哥!” 虽说豪门公子动手打人在长安很常见,可如今的宋家却不再是当初的宋家。 宋倩兮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那就是希望宋育平日后能收敛一些,好好研学。 只是宋育平跟随陶知春鬼混已久,对陶知春早已生出依赖之心,此刻听得魏斗焕这般要求,当即踌躇了起来。 见状,魏斗焕立时挥舞着荆条上前道: “那还是打你一顿吧。” “别别别!” “姐夫!” “我答应你!我一定跟陶知春一刀两断!” 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宋育平如何能受这般皮肉之苦,当即连连保证道。 魏斗焕见状也不再为难他,只是警告道: “我在国子监也是挂名的主簿,你在国子监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帮我注视,只要你再敢跟那陶知春胡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这才让宋倩兮带着宋育平回家。 经过今日一事,宋育平多少也该有些认识才对。 他虽不确定宋育平是否能痛改前非,但他清楚教书育人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而且此人还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子。 “哈哈哈哈......” 这时,顾非年大笑着从一旁走上前来,拍了拍魏斗焕的肩膀道: “魏兄今日这一手可叫我们开了眼界了。” “怎么说?” 魏斗焕应声问道。 只听顾非年道: “你这酒吧虽是清雅之地,但毕竟是歌姬舞姬卖艺之所。” “前来听曲看舞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若是没有今日之事,只怕日后此类事件将会数不胜数,即便是你魏斗焕打人,也会不胜其扰吧?” “但今日你通过教训陶知春,算是给夜未央立下了规矩,这下整个长安都知道你这酒吧只卖艺不卖身,日后就算还有人想要醉酒闹事,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有没有陶知春背后陶公那样大的人物。” “妙啊!” 在场这么多人,只有顾非年看出了今日之事,魏斗焕真正的用意。 其他人听到这话,皆是不由自主恍然点头。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魏斗焕只是单纯的想要教训陶知春,维护自己的颜面。 可听到顾非年这般一说,他们这才明白魏斗焕此举的深意。 只见魏斗焕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酒吧外熙熙攘攘给的长安大街。 “这长安的某些规矩,也是时候改改了。” ...... 因为给朝廷送了两百万两银子,原本还算富裕的魏斗焕又回到了积累原始资本的状态。 虽说他目前的各项产业加起来的收入已经十分可观,可同样他的支出也十分庞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斗焕不得不加快赚钱的步伐。 毕竟未来的开支只会更大,若无法满足这些开支,那他在长安的势力就会遭到极大的削弱。 更为关键的是,与洛阳陈家打擂台,钱乃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若是没有足够的钱支持,那他的盐场势必开不了几日。 他想了想,现如今快活楼各地分店已经步入正规,继续开设分店的事也交给了温香蕊,这一方面他已经不用再担心。 味精的生产逐渐趋于饱和,而且听说在扬州城,已经有人研究出了块状的味精,距离真正的味精已经相距不远。 再加上味精的受众面不会很广,普通百姓对此的购买力稍显平庸,毕竟是非必需品,老百姓吃与不吃,其实差别不大。 不像盐,老百姓必须要吃,受众面广。 所以想靠味精继续赚大钱,很不现实。 而他的细盐刚一面市,就遭到长安各大豪商的哄抢,如今可谓是供不应求。 但如何增加供应量呢? 扩大盐场的数量当然是最好的,这件事他已经在让毛大郎等人着手去办了。 同时他也去了盐场视察,想了一些办法来提高一个蒸馏箱的蒸馏效率。 目前他的盐场已经能达到月产细盐一万石,这是一个十分客观的数字。 但他仍不满足。 每天冥思苦想如何提高细盐的产量。 但思来想去,他发现从海水中提炼细盐无论他如何增加机械的工作效率,始终都不可能比得上开采盐矿。 要想真正的通过盐来发家致富,盐矿才是他唯一的选择。 可如今大乾各地的盐矿,基本上都是由陈家在经营。 即便是某些偏远地区的小盐湖,也都是陈家外支的产业,他想染指,十分不现实。 要想取得盐矿的经营权,除非获得朝廷的准许,让朝廷出面帮他从陈家手中收购。 听到魏斗焕的这个想法后,无论是杨清婉,温香蕊还是庄小莹,乃至顾毓秀,都觉得魏斗焕是异想天开,实在是天方夜谭。 别说魏斗焕能不能撬动朝廷这一台巨大的权力机器,就算他当真能撬动,陈家也决计不会松口让步,更不会将自家的盐矿拱手送给魏斗焕,让魏斗焕给他们抢生意。 这种蠢事,一贯唯利是图的陈家能答应吗? 魏斗焕露出一抹神秘笑容,十分肯定的道: “他们会答应的。” 这杨清婉,温香蕊等人皆是一怔,纷纷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魏斗焕。 他莫不是疯了? 第494章 我去长安走一趟 就在魏斗焕想着如何从陈家手中搞一两座盐矿之际。 长安陈家盐商上架魏斗焕细盐之事很快就传到了洛阳。 洛阳,陈家。 陈嵩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儿子陈至源,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奈何这败家玩意儿是他自己生的,他又能怎么办呢? “大哥,至源此番在长安干出这等事来,差点让我陈家颜面扫地,我看这继承人的位置,就别让他再担着了吧。” 说话的乃是一个看上去浓眉大眼,实则心细如发的中年汉子,名叫陈岚,乃陈家二把手,陈嵩的亲弟弟。 自从陈嵩接手陈家后,他便不遗余力的培养自己的儿子陈兴桧,为的便是从陈嵩手中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以前陈至源在洛阳嚣张跋扈为所欲为,旁人看在陈家的面子上,都不敢吱声。 但此次陈至源在长安不但让人关进了监牢,而且还让别人的盐通过自己的盐商流通,这不是吃里爬外吗? 陈岚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将陈至源从继承人的位置上拉下来。 陈家继承人的位置,并非世袭。 按照陈家数百年来的规矩,这一位置一直以来都是通过本家内各家话事人推举,然后投票产生。 而所谓本家各家,其实也就是陈家嫡系这几家人。 陈嵩乃是原陈家家主的大儿子,在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 其中只有一个妹妹嫁了出去,其他两个都是招的赘婿。 所以这两个妹妹家也算陈家本家。 听得陈岚之言,老三陈杏也随之出言附和道: “是啊大哥。” “至源也太不像话了,哪有这么吃里爬外的?让外人的盐通过我们的盐商流通?” “这事儿好在让我们给瞒住了,要是传扬出去,日后我们陈家还怎么做生意?别人又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们?” 陈杏今年不过刚至三十,说起话来宛如黄鹂,清脆婉转,再加上她那清艳绝丽的容貌,妖娆火爆的身材,即便她早已成婚,追求者也仍是络绎不绝,不少人花费重金,为的就是跟她做上一笔生意。 而她的夫君乃是嘉元二十一年的进士,在翰林院任编撰,三年才能回家一次。 空守闺房多年的她常年跟做生意的人传出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可她却充耳不闻,只利用这些流言蜚语不断发展壮大自己的产业,如今已经稳稳当当的坐上了陈家的第三把交椅。 要说陈家的几兄妹中,事业心最重的便是她了。 陈嵩最小的妹妹老五陈栀闻声则是微微皱眉,清冷高雅的脸庞闪过一抹不悦,而后淡淡开口道: “至源虽有不是,但也轮不到外人欺辱。” “此事说起来总是那魏斗焕欺人太甚,不但坏了我陈家的姻缘,还强迫至源做出如此之事,臭了我陈家的名声。” “三姐二哥便不要如此咄咄逼人了吧,当此时刻,我们难道不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么?” 陈栀虽排行老五,但其自小就十分高冷,什么人也看不上,更不愿出嫁。 其父为了避免旁人说闲话,硬是逼着她招了一个十足纨绔的浪荡少爷为婿,可自成婚以后,她便与那浪荡少爷分开居住,两人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从不来往。 如今已经二十五岁的她仍是个处子,这是不少洛阳人都知道的秘密。 她与陈岚,陈杏不同,她对家主的位置不感兴趣,因为她没有子嗣可以接任。 她只是单纯的看不惯陈岚与陈杏的做派。 毕竟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陈岚与陈杏争夺陈家主事人位置的野心,这几年也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想要谋夺主事人的位置,此番说出这样的话,自是不意外。 但她对这两人始终没好眼色,故而一句话便转移了话题。 闻声,陈岚当即出言嘲讽道: “老五,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 “你的那点产业自然不担心日后没人跟你做生意,可咱们其他几兄妹难道都跟你一样,不求上进?” “成婚五年都没个动静,还放任自己的丈夫在外沾花惹草,搞出一身腥味,我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话到最后,陈岚毫不客气的直接喝斥道。 可谁知他这话音刚落,便看到陈嵩投来的凌厉目光。 “大哥,我实话实说而已。” “闭嘴!” 陈岚对陈家继承人的位置觊觎已久步步紧逼,陈嵩没有出一言一语,可在陈栀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老五的事轮不到你们在此指手画脚!” “你们想要家主继承人的位置,那是这个逆子不争气,我无话可说!” “但老五的事,别人不清楚,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当年若不是她同意与严家成亲,我们陈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陈嵩严厉的喝斥声响彻整个大堂,陈岚与陈杏闻声,皆是默默的低下头,不再作声。 原来,当年陈家面临盐矿开采危机,朝廷一度要将盐矿开采权收归朝廷。 陈家几兄妹的父亲为挽救陈家,当机立断选择让陈栀招赘严家的独子严非生,时任户部尚书的严阙,这才在朝廷动用各种手段,阻挠了朝廷将盐矿开采权收归朝廷。 而严阙身为户部尚书,那会是真真正正的体面人? 他为何会答应陈家让自己儿子入赘呢? 原来他儿子严非生不但是个十足的纨绔,而且天生就是个瘸子,在京城中,门当户对的黄花大闺女,谁愿意嫁入严家? 若不是门当户对,那对他严家又起不到任何作用。 严阙思来想去,这才答应了陈家的提议,让严非生入赘陈家,通过陈家的银子稳固自己在朝廷的地位,而他则在朝中为陈家说话,伙同当时还不是宰相的温清源,阻挠了朝廷将盐矿开采权收归国有。 所以说起来,陈栀那是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换取了整个陈家的前途未来。 陈嵩身为一家之主,自然对此了如指掌,这些年没少照看他这个最小的妹妹。 此时眼见几人对陈栀指手画脚,他自是忍不住呵斥了一番。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陈栀忽的冷冷道: “我去长安走一趟。” 其他三人闻声皆是一怔,而后侧面看来。 “你去作甚?” 陈栀仍是一脸的高冷,语气十分不屑的道: “自然是去会一会这个魏斗焕。” 此言一出,陈嵩当即长眉紧皱。 反倒是陈岚与陈杏爽快的拍手叫好。 “好好好!” “就这么定了!” 这两人如何不知魏斗焕是块硬骨头? 既然陈栀愿意去啃,那就让她去呗,反正到时候丢人的又不是自己。 第495章 你们也想出力? 陈岚与陈杏想依靠陈至源此次发生的事,就将陈至源从陈家继承人的位置上赶下来,显然没那么容易。 毕竟陈嵩在陈家经营多年,里里外外谁没从他手里拿过好处? 再加上有陈栀这一票,两票对两票,陈岚与陈杏也只能就此作罢。 而当两人离开以后,陈嵩这才让跪在地上的陈至源起来,而后沉声问道: “魏斗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陈栀既要前往长安,那自是要做好万全准备。 而他们陈家中,目前只有陈至源接触过魏斗焕,这事儿不问他,还能问谁? “诡谲,阴险,视财如命,贪得无厌的小人!” 陈至源把自己这辈子能想到的贬义词都用上了,还嫌不够。 于是他又补充道: “他与京兆府尹薛从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这才致使孩儿在长安失手。” “若不是他横插一脚,我定能宋家谈妥亲事,那三十条商船也定然是我陈家的囊中之物!” 而对于他与温清源联手袭击魏斗焕盐场之事,他是只字不提。 闻声,陈嵩抬头看向陈栀问道: “你怎么看?” 只见陈栀高冷的脸庞上,眼眸微掀,露出一抹寒光。 “此人如此狡诈,若是用寻常之法,只怕拿捏不住。” “但,他只要是个男人,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此人爱财,那好色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陈至源急忙连连点头。 “此人家中不但有长安人见人爱的杨家大小姐,还有那庄家小姐,而且还从侄儿手中抢走了宋家的宋倩兮,而且他还跟顾家的顾毓秀十分暧昧,甚至连春风楼的老板温香蕊都有一腿!” 陈至源离开长安后,魏斗焕这才与楚姬合作开酒吧,所以他并未听说过魏斗焕与楚姬的事,这里他显然是孤陋寡闻了。 他魏斗焕身边岂能才这么几个妹妹? 还有府中管家悦心呢? 显然陈至源在长安的情报并没有十分准确。 闻声,陈栀冰冷的眼眸中浮现一抹讥讽之色。 “好一个登徒子。” “如此便好办了。” 对付世间男人,她陈栀可有的是办法。 毕竟为了不跟严非生同房,她可是能够做到让严非生一句怨言也没有,而且还心甘情愿的与她分居。 其中手段,自是不用多言。 ...... 长安,魏宅。 这一日,魏斗焕正在家中研究如何提高蒸馏箱的效率,毕竟无论是海盐还是盐矿,最终都是要经过蒸馏箱提炼,才能制作成细盐。 即便他现在还无法从陈家手中搞到一两座盐矿,但准备工作还是得做好不是? 悦心与杨清婉见他如此专心致志,也不好打扰,都站在一旁观看。 不多时,魏斗焕完工后正打算拿着蒸馏箱去盐场试试,谁知悦心与杨清婉同时出声,叫住了他。 “咋了?” 魏斗焕急忙问道。 只见两人皆是欲言又止,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 悦心本来就是不会说话的人,娇弱害羞,怯生生的揉捏着衣角。 还是杨清婉出言道: “我们也想出一份力。” “嗯?” 魏斗焕闻声一怔,立时言道。 “出力?出什么力?” “不是,悦心妹妹晚间已经很出力了......噢!原来是杨妹妹也想出力!” “诶呀妹妹你早说嘛,我们的婚事,全长安都知道了,洞不洞房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魏大哥!” 谁知魏斗焕话没说完,便见得杨清婉满脸红晕的低下了头。 “魏大哥,我说的不是那事儿......” “怎么一下子就想到这事儿上面去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嘛?在没有帮你完成那件大事之前,咱们不提这件事的嘛?” “我......我就算再那什么......也绝对不能耽误魏大哥的正事!” 此言,甚为坚决。 杨清婉脸上满是不容置疑之色。 而听到这话的魏斗焕顿时十分扫兴的道: “好了好了,知道了。” “你就说你们想出什么力吧。” 没办法,杨清婉不愿意,他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不是你情我愿的事,他魏斗焕宁愿不要。 维护一个女人的自由选择权,是他魏斗焕接触女人第一原则。 “春风楼有温香蕊帮你照看,味精作坊又有毛大郎与刘麻子等人照看,夜未央酒吧也有楚姑娘负责经营,你说还有啥需要我们出力?” 看样子,她们是想在盐场有所作为。 悦心与杨清婉其实老早就想给魏斗焕提这件事。 毕竟她们比起温香蕊,楚姬等人,与魏斗焕的关系更为密切。 温香蕊,楚姬等人都能为魏斗焕的产业忙前忙后,而她们却每日坐在家中无所事事,岂非叫外人说她们只会不劳而获,对魏斗焕没有任何帮助? 而且她们两人都深受魏斗焕的恩情,若不是魏斗焕,她们此刻际遇不知会如何的凄惨。 若不能在魏斗焕的事业上帮魏斗焕一把,她们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盐场之事颇为劳累,我如何能让你跟悦心妹妹去吃苦?” 魏斗焕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他正儿八经的言道: “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这么努力的置办产业赚银子,就是想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让你们跟我一起吃苦。” “如果因为赚钱的事,让你们吃苦受累,那可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温香蕊,楚姬三人,乃是因为跟他魏斗焕有合作关系。 所以那些产业才不得不让她们去打理照看。 可悦心与杨清婉乃是魏斗焕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岂能让她们去受这个罪? 要知道那盐场风吹日晒的,再加上蒸馏箱里的海盐蒸气,她们这圆润水嫩的脸蛋只要去待上两天,只怕就会人老十岁。 他魏斗焕可舍不得。 “魏大哥......” 闻声,悦心一时朝魏斗焕投去感动的目光。 杨清婉正要再坚持一下,谁知魏斗焕一手搂着悦心,一手顺势就将她拥入怀中。 “你们啊,就好好的呆在家里享福便是了。” “外面的风风雨雨,我一人担着,只有这样,我才放心啊。” 听着魏斗焕如此温声细语的话,再感受到魏斗焕那温热的胸膛,杨清婉一时满面红光,身体不由自主的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轻声“嗯”了一句,娇娆动人。 在她的记忆里,即便是她父亲杨焕之,也从未如此为她着想考虑过。 可是如今,当她长期留在魏斗焕身边,她才知道被一个人在乎是如此甜蜜的滋味,以至于她都不想再回杨家了。 第496章 试试又不犯法 魏斗焕在改进了蒸馏箱后,盐场的生产效率瞬间攀升,按照这速度,每个月生产一万五百石细盐当不成问题。 而就在此时,他的船队第一次远航终于返回了。 此次出船,航行数万里,经过了不少大城市,运送的货物没有任何错漏,全部运到了指定的码头,可以说整个货运任务圆满完成。 也就是在这一次试航以后,魏斗焕觉得是时候加大对船队的投入了。 按照目前的造船技术,想要造一艘商船,就比如是魏斗焕船队内的商船,花费至少在三十万两银子上下,这还是选材比较保守的。 若是用上比较名贵的木材,那价格能直接翻上好几番。 所以加大对船队投入这件事,不能光他一个人来干,必须得找个人合作才行。 而纵观偌大的长安,谁能和他合作呢? 显然只有秦家。 随着魏斗焕船队的航行成功,秦家长安码头的影响力自然而然的没有之前那么大了,已经无法形成垄断,魏斗焕船队接到的货运单子越来越多,已经有和秦家平起平坐的趋势。 但有关京城豪门的某些单子,他却还是接不到。 毕竟要接这样的单子,只靠实力是远远不够的,而且魏斗焕船队一共才三十条船,而秦家与温家名下至少是他的两倍。 所以跟秦家合作一起搞船队,显然是魏斗焕目前唯一的选择。 十月深秋,京城的秋试已经全部结束,身为吏部右侍郎的顾非年收到中书的旨意,巡察江南。 临行前,他找到魏斗焕,询问魏斗焕接下来的计划。 毕竟对付温家,秦家已经初见成效,他可不想魏斗焕没了下文。 “魏兄在长安开火,我在江南给你打掩护,咱们双管齐下,保证让温家与秦家吃不了兜着走。” 以前,没人敢在长安对秦家下手,所以他才始终找不到机会。 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了个魏斗焕,他自然格外珍惜。 可闻声,魏斗焕忽的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顾兄,你有没有想过把温清源变成咱们的人?” “你什么意思?” 顾非年人都麻了。 他哪里会想到魏斗焕居然能冒出这般逆天的想法。 将温清源变成他们的人? “你确定不是在做梦?” “不是,还没天黑呢,你咋就梦起来了?” 顾非年看着魏斗焕,满脸都是惊奇。 温清源与秦家,郑家的羁绊关系无需多言,想要将温清源变成他们的人,那岂不是痴人说梦嘛? 谁知魏斗焕道: “我现在在朝廷里走的乃是内廷司的门路。” “这又有什么?” “只要能对咱们有帮助,管他是什么人。” 顾非年急忙摆手道: “那不一样!” “你走内廷司的门路,那是因为除此之外,你别无他法,而且通过这条路,你能更快在朝中站稳脚跟,这对你来说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你想策反温清源,他温清源是什么人?且不说能不能被你说服策反,就算能,你敢保证他温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口子人,全都听你使唤嘛?” “而且你策反了温清源,郑家,秦家会怎么想?虽说现在温清源已经没多少实权,可他宰相的官位还是在的啊,这对郑家,秦家而言,也是一大臂助,不是么?” 顾非年对魏斗焕这个几近疯狂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一脸严肃的拒绝到。 对他而言,只有将温家府彻彻底底的逼上绝路,才能威胁到秦家与郑家。 如果不是,那其他任何方式都不可能威胁到秦家与郑家。 他的最终目的,只有秦家,也只能是秦家。 闻声,魏斗焕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你这个科举出身的人,怎么杀气比我还重?” “你们顾府不是书香门第么?咋这么热衷于搞这些阴谋诡计?” 谁知顾非年耸了耸肩道: “你在朝廷里待几年,你也会和我一样。” “在朝廷里面当官,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叹了一生,顾非年也很是无奈的看着魏斗焕道: “温清源这步棋虽然很好,但执棋之人一旦变成你我,那便很有可能给你我带来杀身之祸。” “我反正是不同意你的想法,即便你跟温家已经和解,这个想法也实在过于疯狂。” “你要知道,当初你与温家,郑家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现在你想策反温清源,一旦为郑家所知,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你现在要走的这条路,说实话,我有点看不懂。” 眼下现实过于严峻,顾非年虽有对付温清源之心,但也知道此事务必谨慎小心。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步踏错,导致家毁人亡。 故而对于魏斗焕的这个建议,他实在难以接受。 更为重要的是,若是他都与温清源和解了,日后他还如何通过对付温清源去对付秦家与郑家? 他顾家与郑家的恩怨,便不是魏斗焕与温家三两句话便能和解的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温清源或许愿意跟咱们合作呢?” 魏斗焕抛出了最后药引。 闻声,顾非年当即一怔,而后面露异色的盯着魏斗焕问道: “此言何意?” 只听魏斗焕缓缓道: “温清源受制于郑家,秦家多年,钱财之外,还有名声,名声之外还有他温家的荣耀。” “这些都被郑家与秦家压榨得一干二净,这么多年过去,你要说温清源心里没点不满,我可是不信的。” “而只要他心中有对郑家和秦家不满的地方,就是咱们的机会。” “能不能办成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得给温清源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一颗与郑家在朝中分庭抗礼的种子。” 话音落下,魏斗焕的眼眸中迸射出两道凌厉光束。 为唐德容父子这件事,他始终没忘。 当初唐德容在他面上被刺杀,他知道是郑家在背后策划的,可是他没有实证,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对付郑家,故而只能通过扳倒赵家来削弱郑家的力量。 而现在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来发展自己的实力,剩下的就是要一步步的铺垫好未来的路。 温清源这枚棋子很重要,至少在对付张之相这件事上很重要。 为此,他可以选择与温家和解。 听到这话的顾非年眼神微眯,露出一抹奇异,盯着魏斗焕看了好一阵,这才道: “可行吗?” “试试呗,试试又不犯法。” 魏斗焕甚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对于他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完全不可能的,即便再不可能,他也要试试。 毕竟遗憾某件事没做好,可后悔某件事没做,有着本质的区别。 第497章 此商会非彼商会 在将脑海中那疯狂想法付诸行动之前,魏斗焕还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成立长安商业协会。 身为金吾卫将军,魏斗焕本身就有监管长安商业的职责。 所以由他挑头来成立这个商业协会,乃是最佳人选。 当成立商业协会的告示一经贴出以后,这件事立刻在长安掀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无论是百姓,还是豪门显贵,亦或者是诸多商贾,他们都以为魏斗焕要成立的商业协会也就是此时已经存在商会。 现在所谓的商会,便是例如陈家在长安的盐商商会,秦家在长安码头上的船商商会等等。 这些商会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只为自己的主家服务。 盐商商会自然只为陈家服务,而船商商会也只有秦家服务,形成一定程度上的商业垄断为宗旨。 所以当长安百姓看到魏斗焕也要成为商业协会的时候,他们立刻认为魏斗焕要成为的,也是这种商会。 “不得了啊不得了,现在官府中人也开始了,这分明是不给咱们这些老板姓活路嘛!” “嘁,说的好像朝廷给过我们活路似的。” “原本以为这个魏斗焕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一丘之貉,可悲啊可悲。” 百姓们为何如此仇视记恨这些所谓的商会? 原因很简单。 因为当这些商会垄断了某种商品以后,这种商品的价格就只能由他们说了算。 类似盐这种百姓日常必须品,盐商商会秉持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陈家亏钱的原则,这些年可是将价格一涨再涨。 百姓们怨声载道,民愤沸腾,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不买吧。 若是不买陈家的盐,他们又能上哪去买盐? 迫不得已之下,即便盐商商会再如何涨价,百姓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买。 而秦家的船商商会也是一个道理。 这样一来,百姓们自然对所谓的商会恨之入骨。 只是他们对此恨之入骨,而豪绅与商贾们却很开心。 因为他们以为魏斗焕要成立的商会也是如此,那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可以背靠魏斗焕这棵大树,狠狠的发一笔财? 于是,在告示贴出的第二天,春风楼顶楼的会议室里就挤满了人。 长安各县的豪绅与商贾们齐聚一堂,都想加入魏斗焕的这个商业协会,因为这可是他们此生唯一有机会与官府一起合作赚钱的机会了。 温香蕊看着满屋子的老板,一时也对魏斗焕要成立的商业协会感到忧虑。 “你真的要成立商会?” “如果这样的话,日后百姓会怎么看我们?我们又如何跟他们做生意?” 毕竟得罪百姓的事,她温香蕊还没胆子做。 她不相信魏斗焕有这个胆子。 况且以她的了解,魏斗焕似乎也不是这样的人。 如今魏斗焕这是怎么了? 为何忽然变得如此急功近利了? 正当她疑惑重重之际,魏斗焕却是笑道: “此商会非彼商会,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话音落下,魏斗焕领着温香蕊,楚姬等人快步走入会议室。 下一刻,会议室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大家都是来加入我魏某成立的商业协会的?” 魏斗焕坐下后,看着众人问了一句。 谁知在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迫不及待了已经。 “魏将军,我们都是来入会的,您就直接明说吧,要多少入会费,咱们给就是了。” “是啊是啊魏将军,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咱们主要是想跟着您一起做生意。” “只要能和魏将军一起做生意,多少入会费我都愿意给!” 商场惯例,加入商会是需要银子的,而且还是一笔不少的银子。 只是这些人在看到魏斗焕如今在长安的商业版图后,哪里还肯去想银子不银子的事。 跟着魏斗焕有肉吃,早就成为长安商界的一句俗语了都。 闻声,魏斗焕好整以暇的笑道: “承蒙诸位抬爱,魏某是受宠若惊啊。” “只是我成立的这个商业协会,与已有的商会可不一样,诸位要不要仔细听听再做决定?” 如果只是为了敛财,那他魏斗焕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毕竟他想要敛财,手段方法可不要太多了。 众人还以为魏斗焕说的不一样,只是名字上的不一样,又或者只是形式不一样,于是急忙点头。 只听魏斗焕道: “我成立的商业协会,是涵盖长安各行各业在内的一个综合性商业协会。” “这个商业协会的主要目的是在于促进各行业间的友好交流,打破行业与行业之间的壁垒,通过细致与公平的会规来约束如今商场上的不法现象,增进民间商业与朝廷的关系,共同打造一个健康完善的商业体系。” “可不是专门用来实现商业垄断的噢。” 别的,这帮人有没有听懂魏斗焕不知道。 但是这最后一句,魏斗焕肯定这帮人听懂了。 因为这帮人在听完这最后一句话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嘴边挂着一个“啊”久久出神。 既不是用来实现商业垄断的。 那魏斗焕这商业协会自然也不是以赚钱为目的。 这与他们所知的商会,完全就是两码事啊! “不是......魏将军,你说的怎么跟咱们知道的完全不一样啊?” “这是什么商业协会?听都没听过啊。” “是啊魏将军,您这不是纯纯的戏耍我们吗?” 众人的幻想被打破了,都开始朝着魏斗焕吐槽起来。 可谁知魏斗焕却道: “大道理我就不说了,在座的诸位都比我年长,知道的道理比我吃过的盐还多。” “但诸位只需要知道一点,现如今咱们长安,乃至整个大乾的商业模式本身就存在很大问题,如果我们这些商人不及时的拨乱反正,到最后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会是无辜的。” “所以诸位要想清楚了,我这个商业协会你们是加入还是不加入。” 魏斗焕把选择权交给了他们。 他的这个商业协会,说白了就是为了规范现有的商业体系所创建的。 如果这些人不加入,那就是他魏斗焕日后的敌人。 选择权在他们手上,他魏斗焕可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另外,在这年代,这帮人恐怕很难想到这个商业协会未来的价值。 与其现在强迫他们加入,莫不如用类似春风楼加盟店的方式,让这帮人心甘情愿的加入。 第498章 商场只是商场 温香蕊在听到魏斗焕成立这个商业协会的主要目的和作用后,当即就傻了眼。 这商业协会的作用,听上去就赚不到钱啊。 什么促进各行业间友好交流,打破行业与行业之间的壁垒,共建商业体系,这一听就是要花钱的,而不是赚钱的啊。 魏斗焕干嘛费力不讨好,成立这个? 在众人犹豫要不要加入魏斗焕这个商业协会之际,温香蕊将魏斗焕拉到了会议室外问道: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我怎么感觉你这个商业协会和他们的商会完全不一样啊?” 魏斗焕立马笑道: “本来就不一样。” 温香蕊当即诧异道: “那你干嘛成立这玩意儿?”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 要知道,如今大乾的商业体系已经有了既定的规矩。 魏斗焕想要成立的这个商业协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要打破这种既定的规矩。 这不是典型的自找没趣? 闻声,魏斗焕想了想,用了一种比较温和的说辞来解释道: “大乾这么大,可能排得上名号,能够拥有统治力垄断力的商家,屈指可数。” “但也正因为屈指可数,所以他们垄断的商品,旁人根本无法插足。” 就拿陈家盐商来说。 若不是魏斗焕剑走偏锋,通过打压温之殊来迫使温之殊做出反击,从而导致陈至源落入法网之中,他魏斗焕盐场的盐,能够流入市场么? 但凡他动作慢一点,让洛阳陈家本家知道了,他的细盐只怕立刻就会被陈家的价格战直接一棍子打死。 他尚且如此,那在其他行业,其他小型商人呢? 他们想谋利,想赚钱养家,遇到这样的事,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旁人无法插足,也就无法让整个行业进入良性循环,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整个行业彻底雪崩。” “一个行业如此,两个行业如此,如果多几个行业一起如此,你说最终的结果会怎么样?” 即便他已经很温和的措辞。 可当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温香蕊还是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巴,眼睛里尽是惊恐之色。 她不敢想,更不敢说。 因为这个真相,实在太过吓人。 见状,魏斗焕这才道: “我成立的这个商业协会,为的就是防范于未然,走在时代的前列,提前做好准备。” “即便将来遇到你想的那种事,咱们也能稳如泰山。” “另外......” 话到这里,魏斗焕微微一顿,看了看四下,眼见无人,这才轻声道。 “只有将大家的利益都绑在一起,这样才能集中形成一股力量。” 他并未多言,可看温香蕊那恍然大悟的眼神,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 魏斗焕前前后后做这么多,又是从商,又是成立商会的,其实到此刻,目的已经显现,那就是在大乾商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秦家。 从最开始的赵家春闱舞弊案,到后来陈至源意图染指宋家那三十艘商船,魏斗焕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阻止,已然和秦家结下深仇。 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能够未来有与秦家对抗的资本,魏斗焕都必须做那些事。 回到会议室,一众老板商贾显然已经商定完毕。 “魏将军,我们对你这个商会不抱什么希望,也看不到什么希望,所以我们决定......不加入,还望魏将军海涵。” 说完,那人便起身离去了。 跟随他一起离开的,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 而剩下的这一半,也不是决定要加入魏斗焕的商业协会。 他们只是想搞清楚魏斗焕成立这个商业协会除开刚才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外,最终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魏将军,您就实话跟咱们说了吧。” “您在咱们长安正是声名鹊起的时候,干嘛非得成立这样一个商会?” 众人都很好奇。 见状如此,魏斗焕只好继续解释道: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为国为民肯定显得很虚伪。” “那我就说点实际的。” “你们这些年赚到钱了吗?” 众人皆是微微摇头,即便是已经赚到钱的也在摇头。 毕竟谁也不会承认自己赚钱了。 而且谁也不会嫌自己赚的钱多。 “我赚到了。” “而且还不少。” 魏斗焕双手撑在面前的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众人道: “跟着我经商,虽不能让诸位都富可敌国,但至少都能跟我一样。” 他的声音好似此刻外面正在吹袭的海风,既不猛烈,却又给人一种十分巨大的诱惑,想要站在风中享受那种迎风而起的感觉。 他魏斗焕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赚到的钱,眼前这些商人老板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甚至想也不敢想。 当然,这里面肯定有风险。 就看这些老板敢不敢跟了。 魏斗焕言罢,偌大的会议室内一时安静无比。 他们都在思考这个风险值不值得冒。 魏斗焕的事迹,他们有目共睹。 可他们并不是魏斗焕,也没有类似魏斗焕那种创造力,更没有魏斗焕如此之大的胆子。 所以他们必须考虑清楚。 半晌后,其中一个老板忽的站起身来看着魏斗焕道。 “胆大降龙伏虎,胆小的饿死投胎,我袁三金这辈子不怕狂风骤雨不怕电闪雷鸣,就怕自己兜里没钱。” “这个会,我入了!” 还是那句话,跟着魏斗焕有肉吃。 这是长安商界早就在流传的俗语。 为了赚钱,冒点风险怎么了? 不冒险那叫做生意? 况且做生意本来是有赚有赔,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那我也加入!” 有了第一个,自然有第二个。 “我也加入!” “我加入!” “我加入!” 进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魏斗焕成立的长安商业协会,最终统计下来,包含长安各行各业总共二十一人。 “魏将军,我等愿跟随魏将军鞍前马后,出生入死!” 他们甚至还向魏斗焕表明了决心,生怕魏斗焕担心他们出尔反尔似的。 可谁知魏斗焕却是笑道: “商场只是商场,不是战场,大家不用如此。” 接着,他看着众人道:“如此,咱们长安商业协会正式成立。” “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基于《大乾律》,规范我长安商业协会的细则。” “这个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我希望大家在这个过程中,能够踊跃的发表你们的意见,畅所欲言,在公平公正的前提下,尽可能完善我们的协会细则,为日后的商业模式提供一个可靠的基础。” 这是魏斗焕迈出的一小步,却是整个大乾迈出的一大步。 从今日始,大乾商业正式进入新时代! 第499章 谈判开始 长安最大的两个商贾集团,秦家与陈家没有加入魏斗焕的商业协会。 这就导致魏斗焕的商业协会看上去遍布各行各业,但实际上这两个比较重要的行业,只有他一人。 而在商业协会完善细则之际,一位不速之客抵达了长安——陈家的陈栀。 魏斗焕刚从陈家盐商处得到最近一个月的细盐销售量数据,陈栀便带着人找上了门来。 当魏斗焕看到陈栀的第一眼,他立时就确定这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因为陈栀那高冷的面孔,清雅的气质,婀娜多姿的身段,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这样的妹妹他魏斗焕不出手,岂非天理不容? “你就是魏斗焕?” 陈栀来到魏府的第一句话,便是直接看着魏斗焕问道。 魏斗焕还不知道她是谁,当即咧着嘴笑着问道: “正是在下,不知姑娘是......” “洛阳陈栀。” 话音落下,陈栀的脸上满是寒霜。 而魏斗焕闻声一怔,当即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番。 洛阳? 陈栀? 好嘛,敢情是陈家人找上门来了。 “好好好,原来是陈姑娘!”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错愕片刻,魏斗焕立时又恢复了镇定自若之色,连忙抬手表示她请进。 可谁知陈栀瞥了魏斗焕一眼,柳眉梢头微微抖动,眼眸中掠过一抹不屑。 随后跟随着魏斗焕进入了正厅,落座后敲着二郎腿,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副戒备模样。 “不知陈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魏将军以为呢?” 陈栀看也不看的反问道。 当初陈至源在长安闹出那么大事来,她陈家岂能不闻不问? 而今她人都已经站在此处,魏斗焕竟还问她所为何事,不是装糊涂是什么? 想着,陈栀眼神中的不屑立时更盛。 可没想到魏斗焕还当真装起了糊涂道: “这个我还真是不知,还请姑娘明言。” 那能为什么? 不就是为她陈家盐商上架他魏斗焕细盐的事吗? 果然,陈栀再度瞥了魏斗焕一眼,琼鼻微翘的盯着魏斗焕道。 “魏将军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 “前不久才刚刚欺辱了我家小辈,如今却又转头不认账了。” 闻声,魏斗焕急忙一拍自己脑门,面露恍然之色。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 “最近事情太多,实在是事情太多,给忙活忘了。” 说着,魏斗焕也翘起二郎腿,身体往椅子上靠了靠,面带微笑的看着她道: “没想到陈家居然派你这么一位冰霜美人南下与魏某沟通,看来陈家着实是看得起魏某啊。” 只听陈栀当即冷冷道: “魏将军便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不过是一介暴发户而已,还没有资格让我陈家看得起。” 这一句话她虽没有对着魏斗焕说,也没有带魏斗焕的名字。 可这话里话外的嘲讽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在她看来,魏斗焕在长安发迹不过半年而已,不是暴发户是什么? 而她陈家在大乾立足数百年,枝繁叶茂,魏斗焕如何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姑娘说的是,魏某的确只是一介暴发户,那自然是不能让鼎鼎大名的陈家看得起的。” “不过既然如此,姑娘又何必跑这一趟呢?” 魏斗焕也不以为意,毕竟这种嘲讽,他可遇得多了。 没个一百,也有八十,早免疫了。 于是他随口调侃了一句。 可谁知陈栀冷笑一生,眼眸轻抬,寒光乍现,落在他脸上。 “魏将军不会真以为我这一趟,是专门来找魏将军的吧?” 闻声,魏斗焕双手一摊,耸了耸肩,一副不置可否之色。 行行行,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好吧? 不就是想要个面子吗? 哎呀,女人好面儿,我懂,这个面子我给你还不行吗? 对待这种冰霜美人,魏斗焕的耐性可谓十足。 这时,陈栀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 “魏将军开个价吧,给你多少钱,你才能关停你的盐场。” 是了,她此番南下唯一的目的,便是要让魏斗焕关停了盐场。 因为陈家的产业,不容外人插足! 这是绝对不容许的。 无论是什么人,坚决不容许。 可魏斗焕听到这话不由笑出了声。 陈栀见他忽的一笑,当即柳眉轻皱,冷漠的脸蛋上立时满是寒意。 “魏将军这是何意?” 她已经够客气的了。 谁知魏斗焕饶有兴致的看着陈栀道: “不是,陈姑娘如此这般着急忙慌的来到长安,为的便是此事?” 他似乎对陈栀的这个要求感到十分惊奇。 毕竟在他的意识里,这个办法显然不是解决自己的最佳办法。 而且,陈家想让他关停盐场,这个想法一听就很疯狂。 难道陈家当真以为他魏斗焕只是纯纯的一个暴发户吗? 在长安,谁也不能只将他魏斗焕当成一个简简单单的暴发户,因为他的背后,乃是皇帝! “我没时间与你开玩笑。” “价格由你开,只要能关停你的盐场。” 陈栀的回答格外简洁,像是早就已经设定好的台词。 对此,魏斗焕的回答也只有一个,而且十分简单粗暴。 “不可能。” “你说什么?” 陈栀的眼眸中骤然迸射出两道冰冷光束。 魏斗焕不紧不慢的道: “大乾律可没规定我魏某人不能开设盐场。” “若只因为你陈家一句话便要我关停的盐场,敢情陈家堪比当今的朝廷?还是说陈家不是朝廷,却已然拥有朝廷的权力?” 这话说的很锋利,听者一不小心便会血溅五步。 然而陈栀却不为所动道: “魏将军以为搬出朝廷,便能蒙混过去?” “虽然你与至源签了协议,但他并非我陈家任何一个管事之人,更非陈家盐商的主管。” “他与你签订的协议,我们可以立即作废。” 陈兴辰的面子可以不要,但陈家的利益,她必须维护。 听到这话,魏斗焕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于是堂而皇之的道。 “既然如此,陈姑娘还特地来我家作甚?” “你大可直接将我盐场生产的盐全部从你陈家盐商店铺里下架即可。” 话音落下,大厅内顿时一片安静。 魏斗焕仍是面带微笑,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脸上不见半点波澜。 反倒是陈栀此刻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面若寒霜,将冰霜美人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叫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 好一阵后,陈栀才开口冷冷道: “看来魏将军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对吗?” 谈不拢怎么办? 对于陈家而言,这可能是最好办的。 魏斗焕闻声一笑,不以为然的道。 “这条路,难道不是陈家为在下选的吗?” 第500章 陈家的本事到底如何? 陈栀为何不将魏斗焕的细盐直接从自家盐商的店铺里下架? 其实很简单。 因为经过几个月的时间,魏斗焕的细盐已经在长安站稳了脚跟。 毕竟他的细盐不仅质量好,而且价格还很便宜,比起粗盐不遑多让。 长安百姓已经习惯了购买魏斗焕的细盐,而非陈家的粗盐。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家一旦下架魏斗焕的细盐,魏斗焕只需要另立炉灶,搭台子唱戏,来捧场的自然不会少。 反倒是陈家盐商的店铺,一旦失去魏斗焕的细盐,那他们在长安的市场,便会彻底被魏斗焕占据。 所以他们自然不敢贸贸然将魏斗焕的细盐下架。 这也是魏斗焕有恃无恐的原因。 当然,这些都是陈家自找的。 若不是陈至源与温之殊沆瀣一气,勾结匪寇袭击他的盐场,他也不至于把事情做得如此之绝。 陈家要怪,也只能怪陈至源这个败家子。 对此,陈栀心知肚明。 她当然清楚魏斗焕说的“这条路,难道不是陈家为在下选的吗”是什么意思。 只是陈至源的错误,她陈家决计不可能买单。 “既然魏将军执意一条路走到黑,那咱们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言罢,陈栀起身便要离去。 这时,魏斗焕忽的叫住她,笑着道。 “陈姑娘若是想打价格战,魏某也乐意奉陪。” “只是不知陈家是否能承受这么做的后果。” 原来,魏斗焕早就料到陈家会怎么做。 面对他细盐的质量好,价格低。 陈家想要重新占据长安市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降低陈家粗盐的价格。 本身陈家粗盐的成本也不高,再加上原本就是陈家一人独大,垄断着大乾盐业,所以他们要想打价格战,那价格便会被压得极低,乃至于下降一个魏斗焕无法承受的地步。 因为只有这样,陈家粗盐的性价比才能与魏斗焕的细盐相提并论。 但这么做,并非就是万无一失的万全之策。 而且这么做,极有可能衍生出陈家都无法接受的后果。 闻声,陈栀缓缓转头看向魏斗焕,清冷的眸子里光晕流转,迸发出点点寒芒。 “你想说什么?” 她不太明白魏斗焕所说的后果是什么意思。 魏斗焕当即抬手示意她请坐。 她想了想,虽不太情愿,但还是坐了下来。 见状,魏斗焕这才出言道: “陈家的粗盐的确可以降低价格来围剿我的细盐。” “可如此一来,陈家粗盐在长安的市场价已然已经下降,那在大乾其他地方的粗盐价格呢?” “当然,以目前正常的信息流通速度,外地知道长安粗盐价格下降,可能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传遍大乾更可能需要几个月。” “可如果在下将此事上奏朝廷?你陈家在长安的粗盐价格已经下降,总不能在其他地方仍旧维持原本的高价吧?若是如此,你猜朝廷会不会答应?” “朝廷若是不答应,那朝廷会不会颁布诏令,勒令你陈家在全国范围内将粗盐的价格下调?” 在大乾,全国各地的粗盐价格本身就不一样。 这是因为陈家在全国各地的盐矿和盐矿数量不一样。 在盐矿较少的地区,甚至是没有盐矿的地区,陈家盐商要在这里贩盐,那价格自然会高一些,毕竟多出来的运输费和人工费他们还得从老百姓手上赚回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安的粗盐价格下降,一旦朝廷得知,朝廷自然而然会以为陈家在长安的粗盐供给已经饱和。 既然在长安已经饱和,那为何不将多出来的产量运送到那些产量少的地区进行补充?为何还要让其他地区也维持高价? 这是其一,损有余而补不足,这本身就是商贾之道。 其二,陈家在长安的粗盐价格下降,知道的长安百姓自然知道这是因为陈家与魏斗焕的商战。 可外地的百姓可不知道这些。 他们只知道陈家既然在长安下调了粗盐价格,那在他们生活的地方,陈家也要降价。 如若不然,以百姓们多年购买陈家高价粗盐所积累的怨气,少不了一番闹事。 朝廷自然是不希望看到这种事发生的,更不希望是因为陈家盐务引发这种事发生,毕竟关于盐税之事,朝廷和陈家一直就不对头。 所以在这种前提下,朝廷定然会出面勒令陈家下调全国各地的粗盐价格。 无论是出于商道,还是出于人道,亦或者是权力统治机构出于对本身统治权的稳固,陈家在长安下调粗盐价格之事,都一定会引发全国粗盐价格下降。 这是必然。 于此,魏斗焕这才询问陈家是否有能力承受这样的后果。 因为这样一来,陈家的净收入会锐减。 陈栀想清楚了这一点,原本胜券在握,自信满满的神色顿时发生的肉眼可见的变化。 她用一种近乎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魏斗焕,似在打量魏斗焕这个人,又好似在思考魏斗焕这一番话的准确性。 良久。 “危言耸听。” 她没有露怯,也不敢露怯,所以选择了十分不屑一顾的回答。 对此,魏斗焕再度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道: “那陈姑娘大可试试。” “看看是你陈家损失惨重,还是我魏斗焕光脚的会怕穿鞋的。” 魏斗焕盐场的细盐收入虽然很高,可如果失去细盐的收入,也还没到动摇他根基的地步。 毕竟他的主要基本盘是春风楼,以及大乾各地的分店。 只要这些店不关门,他魏斗焕的收入便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而陈家不一样。 陈家盐务遍布全国,一旦大范围降低粗盐价格,陈家的利益就会遭受重大损失。 再加上朝廷日日盯着盐税,倘若朝廷以此为借口,上调陈家的盐税,那陈家才是大难临头。 要知道陈家手里只有盐务这一项收入,也只有死死的顶着朝廷的压力,拒绝上调盐税,才能维持陈家现有的体面。 当然,盐税之事,当然不是陈家自己能顶住的。 闻声,陈栀的星目之中忽的闪过一抹忌惮之色。 她现在终于明白陈至源为何会败在魏斗焕手中,与魏斗焕签订那样有辱陈家体面的协议了。 这个魏斗焕,果然是机关算尽。 她看着魏斗焕好一阵才缓缓道。 “魏将军以为我陈家就这点本事?” 陈家在大乾立足数百年,更是将盐务之事彻底垄断,其中付出的代价自是无需多言。 面对魏斗焕这般强势插足,她陈家难道就只能选择“正当”手段来进行打压吗? 难道她陈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第501章 陈老板,时代变了 陈家靠着祖上萌荫,再加上近十年不断的收买朝廷官员,早就建立起一套稳保自己财富的机制。 对付魏斗焕,他们就非得用商场上的那些手段吗? 陈栀虽年龄不大,可在这些年却也见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盯着魏斗焕,眼神中带着凛冽的寒意,似北风卷地,冰雪狂舞,只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陈家的步伐,即便是算计人算计到骨子里的魏斗焕。 也不行! 面对如此强势的陈栀,魏斗焕终于稍微有些认真了。 因为他也清楚,陈家人既然派了陈栀前来,那便说明陈栀能够全权代表陈家,而不是陈至源那种纨绔富二代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与这样的陈家人交手,以前的那些套路将不再管用。 不过他也有点诧异,毕竟在这年代,还有陈栀这般强势的女人,实在不多见。 即便是温香蕊这等做生意的高手,只怕也达不到陈栀的高度。 于是他想了想,忽的笑着道: “吓唬我魏某的话,陈姑娘......” “我已经成婚,叫我陈老板。” 谁知不待魏斗焕说完,陈栀忽的纠正道。 这可让魏斗焕一下子有些错愕。 他没想到这样的冰霜美人居然已经成婚了! 妥妥的冷艳人妻啊! 好好好。 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了,老子今天不将你拿下,平白让整个长安笑话。 心神微动,魏斗焕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绕有深意的笑容,目光只在陈栀身上来回扫动。 陈栀被他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当即嘲讽道: “早就听闻魏将军不近女色,原来却是不禁女色。” “可笑可笑,既是朝廷的官,又是民间的商,以官驭商,以商谋官,尚且如此好色,也不知谁家姑娘眼瞎了能看上你这样的登徒子。” 她原本以为这一番话,定能让魏斗焕跳脚。 毕竟魏斗焕可是朝廷大官,朝廷大官不是最要面子的么? 可谁知魏斗焕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说的俗一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说的清新脱俗一点,欣赏美是世间所有人的共性。” “况且在我大乾,官商本就一体,你说我魏某以官驭商,以商谋官,那想必陈老板的陈家必不是如此咯?” 此言一出,顿时呛得陈栀无话可说,只在心中不断骂道:厚颜无耻。 陈家的盐务,若无官场上的官人们护着,哪能让陈家盐务近百年来始终由陈家垄断独占啊! 魏斗焕如此之言,不是赤裸裸的讽刺是什么? 然而魏斗焕的话却还没说完,只见他手指轻叩桌面,好整以暇的看着陈栀道: “陈老板其实很清楚应该如何与我谈判。” “魏某既能在长安混到如今,是不是有本事,陈老板在来之前,应当就应打听过。” “若是陈老板当真想谈判,那还请拿出点诚意。” “空手套白狼这种伎俩,便不要拿出来献丑了吧?” 谈判进行到这个阶段,陈栀软的硬的都已经试过。 有没有效,结果也很明显。 魏斗焕自然是不担心与陈栀继续纠缠下去,毕竟能和这样的冰霜美人纠缠不清,他魏斗焕心甘情愿。 可陈栀是不是能接受,那就两说了。 所以快点进入正题,这才是关键。 听到这话的陈栀,眼神中的轻视与蔑然缓缓消散,转而换上了一副严正以待的表情。 她也清楚,自己既然软硬兼施却都拿魏斗焕没办法,那似乎只能拿出自己底牌了。 “你的盐场,多少钱,开价。” 而她的底牌,就是收购魏斗焕的盐场。 虽然她很情愿这么做,但眼下,这却是最保险的办法。 要知道,魏斗焕不过是搭建了个盐场,便能搞得陈家鸡犬不宁,最终只能亲自前来洽谈收购。 若是其他人皆是如此,那他陈家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可如果她不这样做,陈家在长安的粗盐市场很快就会被魏斗焕的细盐全部抢走。 届时,她要承担的后果则会更加严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闻声,魏斗焕仍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再想想。” 他让陈栀再想想其他办法。 显而易见的是,他拒绝了陈栀的这个提议。 “你!” 陈栀听罢,顿时恼羞陈怒直接站起身来,美目之中尽是火光闪烁,恨意汹涌的盯着魏斗焕。 她已经拿出最大的诚意,可没想到魏斗焕居然还是拒绝了她。 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陈老板切莫激动,谈生意自然是要慢慢来谈的,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事,那是谈生意么?” “况且,在下也不是以前和陈家打交道的那些生意人,此一时彼一时啊。” 魏斗焕话里有话的给她提了个醒。 不要用对付其他生意人的手段来对付他。 他魏斗焕岂能和别人一样,轻而易举的就屈服于陈家? “陈老板,时代变了。” 最后,他还意味深长的给陈栀着重强调了一下。 陈栀心神一动,凌厉的目光忽的柔和了下来。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所以你是想让我陈家入股,支持你发展细盐?” 以前,都是陈家收购别人的盐场盐矿,从而实现盐务上的垄断。 可如今,时代变了。 那该如何变呢? “陈小姐聪明啊!” “这么快就想到了?” 魏斗焕当即拍手叫好。 是的,他的谈判方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陈家出资,而后他来发展细盐,从而面向全国的推广细盐,彻底改善大乾百姓吃盐难,吃盐贵,吃盐有害的相关问题。 当然,赚钱也是他的最终目的。 听到这里,陈栀难得一见的笑了。 只是她的笑,十分的不屑一顾。 “魏将军以为这种玩笑,真的好笑吗?” 她甚至认为魏斗焕这话是在开玩笑。 谁知魏斗焕一板正经的道: “诶,这怎么能是开玩笑呢?” “陈家有资金,有盐矿,有销售渠道,而我有技术。” “只要陈家肯入股,日后全天下百姓都能吃上精细晶莹的盐,你陈家跟我也能从此大赚特赚,岂非三全其美?” 听上去,这的确是个三全其美的办法。 只是这样的三全其美,并不是陈家所需要的。 陈家要的,或者说陈家坚持的,乃是在盐务这块上,所有利益只能由陈家独占! 其他人,休想从中获取一丝一毫的利益! 陈栀毫不犹豫的冷声道: “我陈家需要跟你一起赚钱?” “你算什么......” “不过是一介武夫,一个暴发户罢了,也配与我陈家讨价还价!” 话音落下,陈栀猛的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502章 各自手段 陈栀与魏斗焕的谈判最终还是没能完成。 或者说,陈家开出的条件并未达到魏斗焕的预期,而魏斗焕的建议也并未被陈家所接纳。 对此,魏斗焕倒是不慌不忙,看着陈栀离去的背影,他的脸上挂满了莫名笑意。 杨清婉这时从侧厅走了出来,刚才魏斗焕与陈栀的一番谈话,她听见了。 “如此,你岂非真正的得罪了陈家?” 她有些担心,毕竟陈家财大势大,得罪陈家可不是得罪温家可比的。 万一陈家暴起发难,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不算得罪吧。” “就是给他们提了个醒罢了。” 魏斗焕对自己今日的谈话很满意,并且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如果陈家连这点委屈都受不得,那也就不配成为他魏斗焕的合作伙伴了。 闻声,杨清婉微微点头后讥讽: “这陈家也真是拉得下脸,竟然还专门派人来长安找你的麻烦。” “堂堂洛阳陈家,即便是在京城,那也是如雷贯耳,如此对付魏大哥一个刚刚在长安闯出名堂的金吾卫将军,就不怕被世人唾弃吗?” 陈家对付魏斗焕,就好比是一个大将军寻一个小兵的不是。 身份地位悬殊如此之大,陈家是如何拉得下这张脸的? 杨清婉对此很是不解。 可魏斗焕闻声却是笑道: “妹妹,这你就不懂了。” “在这个赚钱为第一要务的年代,为了赚钱,为了自己的利益,别说拉下脸来对付我,便是舔着脸来京城找温家诉苦,他们只怕也干得出来。” “但他们还没到那地步,所以这才先派了个人来长安试试我的口风。” 他其实很清楚。 今天这场谈判,说起来是谈判。 其实不过就是陈家为试探他口风,故意而为之罢了。 毕竟陈栀不是陈至源,可还没愚蠢到一上来就暴露自己的底牌。 但也由此可见,陈家对他魏斗焕的重视。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当真打算让陈家入股,成为细盐的代理商?” 杨清婉皱眉问道。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魏斗焕为了戏弄陈栀,故意这么说的。 可谁知魏斗焕点头道: “是啊。” “那不然呢?” “啊?” 杨清婉当即愣在了原地,满眼惊诧的盯着魏斗焕。 “让他们入股,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闻声,魏斗焕连忙笑着道。 “妹妹,你说的引狼入室,那是咱们之前住的那房子。” “但是你看看咱们现在住的这房子,就算是一头狼进来了,能逃得出去吗?” 环顾魏府四周,如同铜墙铁壁。 此一时彼一时也。 “我之前就想过,既然想从陈家手里搞到盐矿,十分不容易。” “那就让陈家自己入股我的海盐场,只要我的海盐能够夺取大部分市场,到时候他陈家就算想包着盐矿不撒手也不行。” 原来,魏斗焕最终的目标还是陈家的盐矿。 毕竟他的盐场容量只有那么大,想要继续在盐务上赚大钱,那便只能打陈家盐矿的主意。 而让陈家入股他的盐场,乃是他整个计划的第二步。 第一步已经实施完毕,陈至源已经滚回洛阳。 接下来,就要看这个陈栀的了。 ...... 陈栀回到陈家别院后,跟在她身旁的婢女翠红立时出言道: “小姐,那魏斗焕一看就知道不什么好东西,刚才你与他谈判到时候,他好几次都用色迷迷的眼神看你,十足的登徒子,负心汉!” 翠红似乎对好色的男人有一种强烈的偏见。 说话时,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愤怒,好似要将魏斗焕千刀万剐了一般。 陈栀闻声,淡淡言道: “他好色就对了。” “啊?” 翠红一时诧异。 只听陈栀道: “今日咱们也算是见识了这个魏斗焕。”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不但心机深沉,而且还很无耻,对付这样的人,可容不得我们出现半点纰漏。” 果然,她今日前去魏府,只是为试探魏斗焕。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充分的了解了魏斗焕,才能真正的击败魏斗焕。 “你让陈三他们赶紧去城内打探一下。” “越详细越好,花多少钱都行,快去。” 当然,今日她见到的魏斗焕,很有可能只是她看到的魏斗焕。 那她没看到过的魏斗焕呢? 这些当然只能从长安城中去打听。 翠红安排下去以后,回来问道。 “小姐,以前咱们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现在为啥要这么麻烦啊?” “直接让陈三他们把魏斗焕的盐场给毁了不就行了?” 闻声,陈栀当即猛的转过头来,一束凌厉目光落在翠红的脸上。 翠红急忙吐了吐舌头道: “小姐我的意思是......” “这种话,日后再让我听到,我割了你的舌头!” 陈栀的气场散开,顿时让整个房间如坠冰窖。 而后她又看了一眼正自自责的翠红冷冷道。 “至源已经干过这种事,我们岂能再做?” “再说这魏斗焕是以往我们对付的那些无赖吗?今日你也瞧见了,此人工于心计,诡计多端,绝非善与之辈。” “一旦我们有把柄落入他的手中,那我们便是下一个陈至源!” 其实陈栀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 那就是陈家现如今的状况,已经不能和几年前相比了。 几年前他们通过收买朝廷里的达官显贵,陈家在盐务上的任何动作,都可谓是顺风顺水,毫无波澜。 但最近几年,朝廷内当官的给他们的帮助越来越少,而他们往朝廷里送去的银子却是越来越多。 如果她还像以往那般行事,很有可能栽跟头。 她好不容易离开洛阳一趟,专门负责一件家族的外务,她岂能不小心谨慎? 再加上这些年她在洛阳的口碑本来就不好,而她自己在陈家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小,如果此次前来长安再闹出点事,那她回到洛阳可就真的只能当个花瓶了。 为此,她必须做到步步为营,绝不可有丝毫的粗心大意。 更为关键的是,若能经过此事让她能够摆脱严府,那才是她最想要达到的目的! “是,小姐。” 翠红哪里还敢多言,当即连连点头称是。 陈栀闻声,这才慢条斯理的褪下身上的绫罗丝绸,露出雪白的肌肤,而后换上了一件比较凉快的衣裳。 “明日我们去码头盐场上看看,顺便也去他魏斗焕的盐场看看。” “我倒要看看他所谓的技术,到底是什么样的玩意儿,竟能让粗盐加工成那般精致晶莹的细盐。” 长安的十月,气温仍旧高居不下,坐在院子里,陈栀望着天边的火烧云,一时目光凛然。 第503章 你想学?好啊! 翌日,当魏斗焕听闻陈栀想去他的盐场看看时,魏斗焕不但没有拒绝,反而十分热情的答应了下来。 “陈老板只管考察,若是觉得可以,昨日的提议,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要让人陈家入股,那自然要让陈家好生考察一下不是? 毕竟投资这种事,陈家即便再财大气粗,那也不能拿着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 陈栀一听他又提起昨日之事,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只是碍于当着前呼后拥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发作,只得纠正道。 “这不是考察,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参观一下。” 魏斗焕也不多言,只笑嘻嘻的将陈栀引进了自己的细盐加工坊。 当陈栀看到工人们将粗盐倒入蒸馏箱以后,她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关键。 蒸馏箱! 魏斗焕就是靠着这个玩意儿提炼出的细盐! “陈老板,容我给你解释一下这个蒸馏箱的工作原理哈。” 这时,魏斗焕爽快的声音忽然传来。 陈栀与陈家几个盐商闻声皆是一怔,立刻朝魏斗焕投去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不是,这蒸馏箱难道不是你的商业机密吗? 这种事也能随便告诉我们的? 这是我能听的吗? 特别是陈栀,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魏斗焕,就好似在看怪物似的,脑袋转了一千转也没搞懂魏斗焕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这时,魏斗焕给她讲解了起来: “其实蒸馏箱的工作原理很简单。” “咱们将海滩上晾晒的粗盐,先倒入清水中进行搅拌,这一步为了先将粗盐的粗壮颗粒进行溶解,也能很大程度上的剔除掉十分明显的沙粒与杂质。” “接着,咱们就会将已经溶解的粗盐水倒入这个蒸馏箱中,这个蒸馏箱呢,我们采取的是内外胆的构建模式,我们将粗盐水经过过滤布倒入内胆之中,在第一次水沸腾以后开始搅拌,让粗盐水中的颗粒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溶解。” “这个过程大约要持续一个时辰,直到内胆内的粗盐水不再产生气泡。” “然后继续加热,让这满满的一箱子盐水全部蒸发,直到在箱子底下出现盐晶即可,这就是细盐了。” 魏斗焕的讲解不可谓不细致。 但他说完以后,陈栀与几个陈家盐商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就这? 这么简单? 怎么可能! 这家伙肯定是诓骗我们的。 这时,魏斗焕一拍自己脑门,补充道: “忘了说为什么要多搭建一个外胆。” “外胆的作用就是在内胆对粗盐水进行蒸发之际,最大限度的保留水蒸气。” “有了外胆的保护,这一箱子粗盐水,至少能蒸出少说半斤的细盐。” 可此时陈栀等人已经认定魏斗焕在诓骗他们,哪里会信魏斗焕所言。 陈栀更是冷笑道: “如此精细的加工,魏将军如此堂而皇之的讲与我们听,难道就不怕我回头学了去吗?” 就连一旁的李老伯等人也不由露出担忧之色。 毕竟魏斗焕盐场的细盐,靠的就是这个蒸馏箱。 万一让陈家学了去,那魏斗焕的细盐岂不是就没了优势? 谁知魏斗焕摆手笑道: “陈老板若是愿意学,尽管去学,我魏某人绝对眉头都不皱一下。” “噢?” “此话当真?” 陈栀当即下意识的确认道。 只见魏斗焕连连点头,根本没有任何防备自己的技术被学走的担忧。 李老伯急忙拉着他想要劝他防备一下。 谁知魏斗焕朝他低声道: “他们若是能学了去,我把名字倒过来。” 闻声,李老伯这才放心下来。 而这边的陈栀得到了魏斗焕的允许,立时掀开蒸馏箱进行仔细查看。 她一开始还以为整个箱子的构造很复杂,可当她扇开水蒸气后,去发现这就是一个一层套着一层的箱子,根本没有其他任何精妙的构造。 一时间,她不由狠狠的惊讶了一番。 “这么简单就能提炼出细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肯定藏着什么!” 随着她继续观察,直到将整个箱子都看遍了,她也没看到魏斗焕藏起来的东西。 一时间,她不由怀疑魏斗焕到底是何用意。 “魏将军,你这箱子到底有什么奥妙?” 实在找不到精妙之处,她不由不耐烦的问道。 谁知魏斗焕诧异道: “没有什么奥妙啊,这就是个箱子啊。” 陈栀当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闻声她也不再继续追问,只再度随意的逛了逛,便离开了。 回到别院后,她立刻让陈三等人按照她画的图纸进行制作蒸馏箱。 她的记忆力很惊人,即便是很小的细节,她都过目不忘。 一个晚上后,一个与魏斗焕盐场内一模一样的蒸馏箱就做了出来。 于是她赶紧拿着这东西前往自己的盐场,让自己盐场的工人按照魏斗焕昨日所言,开始提炼细盐。 可当她整整蒸发了三箱子粗盐水后,仍旧没能得到魏斗焕盐场内那那所谓的盐晶。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记得魏斗焕盐场内的蒸馏箱也是这样的,而且提炼的手法她也是亲眼看见的,为何自己就是提炼不出来呢? “小姐,那魏斗焕肯定藏了一手!” 翠红搅拌盐水搅拌得满头大汗,从来没受过如此水气烘烤的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迸发着对魏斗焕的不满。 而陈栀也觉得肯定是魏斗焕藏了一手,但她又岂能去问? 毕竟人家都明明白白的让你看了,而且还让你尽管去学了,你还学不会,这不是自己没用么? “这个魏斗焕,好生狡猾!” 陈栀忽的眼前一亮,丢下了手中那浑浊的粗盐。 “他就是想用这个方式来告诉我,没有他魏斗焕,我们就绝对提炼不出细盐!” 此时,陈栀这才恍然洞察到魏斗焕的真正用意。 “难怪他这么热情的邀请我去参观,又堂而皇之的告诉我提炼的方法和蒸馏箱!” “他留着一手关键步骤不说,就是想让我们不得不入股他的盐场!” “简直可恶!” 平时轻易不懂怒的陈栀,此时满脸怒火,感觉就像是自己被人当猴耍了一样。 “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翠红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问道。 陈栀眼神一凛,怒不可遏道: “继续煮!” “我就不信我发现不了到底少了哪一步!” 要说陈家几兄妹当中,谁最有毅力与魄力,不可否认,一定是身为老五的陈栀。 即便知道魏斗焕留了一手,可她还是不肯放弃。 在她看来,魏斗焕能做出来的东西,她陈栀为什么不可以? 难不成她陈栀比魏斗焕少了一只手? 第504章 陈家的自我淘汰 眼见魏斗焕将自家细盐的加工方式如同剥开的橘子,赤裸裸的将果肉展现在陈栀的面前。 李老伯这心里那叫一个忧心忡忡,生怕陈栀当真学了去。 可谁知魏斗焕对此不但毫无担忧,而且还很自信的表示。 “她就算研究一年,也提炼不出细盐。” 李老伯当时就愣住了,急忙问道为啥。 魏斗焕看着眼前的蒸馏箱道。 “她做不出来这个玩意儿。” 是的,魏斗焕给陈栀展现的细盐提炼方式的确是完整的,没有任何藏着掖着。 可即便如此,陈栀也不可能将这技术学了去。 因为提炼细盐的方式虽然简单,可这蒸馏箱的制作却十分复杂。 光靠模仿是绝对模仿不了的。 这蒸馏箱制作涉及的数学与物理学,在如今的大乾,除了魏斗焕,谁也不会! “在这箱子的内外胆之间,还有一个隔层,这才是这个蒸馏箱的奥妙。” “她看到的只有内外胆,而这样的蒸馏箱不但不能完整的将粗盐水蒸发,而且还会因为蒸馏箱木头的味道影响细盐的口感。” “她能提炼出来的,只能称之为盐晶,而且还是有着许多杂质带着其他味道的盐晶。” 蒸馏箱技术,是魏斗焕花了近一个月构思与制作出来的。 如果这么容易就被陈栀随随便便学了去,那他可太对不起他的那些老师们了。 李老伯听到这话,这才放心下来。 随后他又望着偌大的盐场不安道: “如今这个陈老板来到长安,那咱们的细盐在陈家还能继续售卖了?” 对于此事,魏斗焕也是信心十足的道。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安心生产便是。” “这世上还有我魏斗焕卖不出去的东西?” “放心吧,你们能生产多少,我保证卖出去多少!” 这可不是胡乱吹嘘,而是有根有据的保证。 毕竟他的细盐,在如今长安市场的占比已经极高,即便陈家降低粗盐的价格来狙击他的细盐,那他也不怕。 而且还能顺势宣传一波自己细盐的健康性。 反倒是陈家,他们敢不敢降价还另说,更别提降价以后若无法阻止他魏斗焕细盐的销售,那陈家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是在随后的几日,身在长安的陈栀一直十分安静,竟没有传出半点消息。 直到第十日,陈栀盯着一双硕大无比的黑眼圈再度找到魏斗焕。 “咦?” “陈老板这黑眼圈是咋回事?” “陈家在长安的盐务这么揪心吗?竟让陈老板觉都睡不好了?” 魏斗焕面露“诧异”的看着她问道。 而听到这话的陈栀,当即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王八蛋,你还要意思说? 那不都是你那所谓的蒸馏箱搞的鬼? 我研究了几天几夜也没搞明白! 即便是一向以冰霜美人示人的她,此刻也不由在心中暗骂起来。 主要是生来就倔强的她,如何肯承认自己没有魏斗焕聪明? 她以为依靠自己的聪明智慧,肯定能仿造出魏斗焕的蒸馏箱。 可现实却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耳光,而且生疼。 “魏将军,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要什么价格,明说了吧。” 她也懒得再在蒸馏箱这个问题上纠缠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提炼出细盐。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回到之前的谈判内容上,收购魏斗焕的盐场! 然而魏斗焕的回答也是一如既往: “不卖。” 这让她一时怒火升腾,黑眼圈下的眸子里顿时闪现出一抹火光。 “魏将军这是要跟我陈家一战到底?” 她的声音十分冰冷。 魏斗焕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 “那就得看陈家的诚意了。” “倘若陈老板仍旧是这釜底抽薪的招式,那魏某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都是生意人,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这话,陈老板不会没听过吧。” 盐场给魏斗焕带来的巨大收益,是他绝对不可能放弃盐场的关键。 在这个唯利是图的年代,想让他放弃自己一手创建且发展起来的盐场,那不如直接给来他一刀,或许还痛快点。 听到这话的陈栀当即板着脸道: “既然如此,那魏将军便敬候佳音吧。” 话音落下,陈栀转身便要走。 可就在这时,魏斗焕又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句: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到陈家人也不行啊,竟然没有一个识时务的。” “你说什么?!” 刚刚扭头的陈栀听到这话,顿时一脸寒意的转身看向魏斗焕。 魏斗焕见状耸了耸肩道: “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们陈家人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如今的长安已不是当初的长安,如今的盐业市场,也不再是你们之前一手垄断的盐业市场。” “还是那句话,时代变了,陈老板。” “跟不上时代的人,迟早会被淘汰,而你们陈家就正在往自我淘汰的路上渐行渐远。” 魏斗焕言罢,也是转身便要进入屋内。 在他魏斗焕没有来到长安,没有出现在大乾,尚未扬名立万之前,这世界是什么样的,这个时代是怎么样的,他魏斗焕无话可说,无能为力。 可当他已经来了,并且已经创出一番名堂,那他就必须为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无论是朝争权斗还是商业斗争,皆是如此,谁也不能避免。 可这时,陈栀忽的叫住了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是冰寒,而且还带着一丝不情不愿的味道。 闻声,魏斗焕转过身来看着她淡淡道: “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倘若陈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日后便休怪我魏某没有提醒过你们。” “送客!” 这一回,轮到魏斗焕不愿意谈判了。 他的耐性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尽管陈栀这个冰霜美人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新鲜感。 可这种新鲜感在赚钱面前,只能是一文不值。 毕竟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搞事业才是第一要务。 陈栀哪里想得到魏斗焕居然会给自己下逐客令。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下逐客令,一时脸上写满了大大小小的不可思议,一双泛黑的眸子满是气愤,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不已。 “怎么?” “陈老板还有什么要说的?” 魏斗焕见她不愿离去,当即出言问道。 谁知陈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凛冽。 如此看了好一阵,她这才猛的一拂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临走时,她一句话也没有,整个人身上的冰冷气质霎时间汹涌在偌大的庭院之中。 第505章 冲着我来的 魏斗焕与陈栀的谈判进入了僵持阶段。 陈家当然不会真的降低粗盐价格来狙击魏斗焕,因为他们承受不了这样做的后果。 而他们也无法阻止细盐继续在长安侵蚀他们的市场。 陈家盐务这边,一时陷入了困境。 就在这时,长安城内却忽的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有人在春风楼吃饭,中毒了! 因为春风楼各处分店的生意实在是火爆,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普通百姓,谁不知道春风楼的食物乃是美味佳肴? 故而这一消息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霎时间掀起了热议浪潮。 “我就说春风楼这么搞迟早关门吧?天晓得他们往菜里面加的是什么东西,那玩意儿是人能吃的吗?” “味精,细盐,这些都有问题!” “一看就是魏斗焕的锅!” 因为以前春风楼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问题,所以当此次事件发生以后,几乎所有人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在了魏斗焕身上。 他们认为,只能是魏斗焕的味精和细盐出了问题。 魏斗焕当然第一时间赶到了春风楼的分店,此处的老板姓庞,此刻正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因为他的店门已经被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而温香蕊也随后赶来,好不容易挤进来以后,两人当即询问庞老板到底咋回事。 可谁知庞老板哭丧着脸道: “我也不知道啊。” “那客人吃的好好的,突然就口吐白沫了......” “人呢?” 魏斗焕急忙问道。 庞老板用手一指店内的一个雅间,都快哭出来了。 “郎中正在救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庞老板还是很机智的,知道第一时间请郎中来救治,此刻郎中已经为那客人救治了半个时辰,始终没出来露面,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魏斗焕与温香蕊对视一眼,都来到了雅间门边。 但即便是他们两人,此刻也不敢贸然闯入。 毕竟万一要真的闹出人命,拿这事儿可就大了。 虽说这年头吃东西中毒的事情不少发生,可春风楼这么大一块金字招牌,万一要是出事,那损失简直不敢想象。 再者,魏斗焕可绝对接受不了有人因他而死。 食物中毒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惟今之计只有等待郎中的结果。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郎中这才从雅间里推门而出,魏斗焕与温香蕊第一时间站起身来询问。 郎中坦言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吃坏了肚子中了毒,现在毒已经解了,没什么大碍了。” 闻声,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没有闹出人命,这对两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两人进去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客人,眼见他没有性命之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于是两人出来以后,当即拉着郎中与庞老板来到二楼。 “那客人都点了什么菜?” 魏斗焕对着庞老板问道。 庞老板当即道: “红烧鱼,海鲜汤,一叠花生米,一壶醉花楼。” 都是一些家常菜,没什么特殊。 而这几道菜,都是平常饭店里就有的,长安这么多厨子,做这些菜也都可谓手到擒来,怎么可能出错呢? 况且,这些海鲜里面也不可能有毒。 这个毒...... “大夫,他中的是什么毒?” 这时,魏斗焕转头看向郎中问道。 “就是平常用来避鼠驱虫的砒霜,误食的数量应该很少,所以这才导致他虽然中毒,但却没死。” 砒霜?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与温香蕊,同时一愣,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副骇然之色。 砒霜剧毒,已经不用多言。 而菜肴本身绝不可能带有砒霜,所以肯定是有人故意投毒! “马上让今日上工的所有后厨人员全部来这里!” “马上!快!” 魏斗焕急忙让庞老板去安排。 可庞老板闻声却是愣在原地傻傻的看着魏斗焕道: “你怀疑是后厨的人投的毒?” 魏斗焕也来不及给他解释,急忙让他先去。 待得他去了以后,温香蕊这才看着魏斗焕道。 “如果当真是后厨的人下的毒,就算我们查清楚了,那我们的招牌也算是彻底砸了。” 是的,这就是刚才庞老板为何发呆不敢去的原因。 因为只要是春风楼自己人干的这事儿,那春风楼的招牌就砸了。 无论干这事儿的人是在春风楼做什么的,跑堂的服务员也好,扫地的大妈也好,亦或者是后厨的厨子小厮,只要是春风楼本身出现了问题,那春风楼这块金字招牌,从今日起就算是彻底毁了。 而这块招牌若是毁了,不止是温香蕊,魏斗焕,还有那许许多多的加盟店的老板,都将亏得血本无归。 “老夫先行告退。” 这时,郎中朝着魏斗焕一躬身,主动离去了。 魏斗焕将他送出门以后,直接将雅间的门给关上,而后看着温香蕊道。 “如果有人存心想搞砸春风楼的招牌,从你当初总店生意爆火的时候,就可以下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闻声,温香蕊心神一震,眼中当即闪过一抹光亮。 “不是冲着我来的?” “可如果不是冲着我春风楼来的,那还能是冲着......” 话到这里,温香蕊猛的看向魏斗焕,眼中尽是万分震惊。 “对,冲着我来的。” 原来,刚才魏斗焕就明白了过来,此次事故就是有人冲着他来的。 所以他这才让庞老板去将所有后厨人员全都叫来。 即便找不到投毒之人,也要暂时将这些人控制起来,以防万一。 投毒在大乾律法中乃是杀头的罪名,谁会冒着杀头的风险来故意搞砸春风楼的招牌呢? 这种损人八百,很有肯能自己殒命的事,谁能干得出来? 春风楼总店生意爆火至今分店遍布全国,这还是第一次出现食物中毒事件。 如果有人想要阻止春风楼的招牌遍布全国,那早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可偏偏就有不要命的在今时今日才下手,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们不是要阻止春风楼的生意继续爆火,而是存心想对付一个人。 而这个人,只能是魏斗焕。 因为魏斗焕最近在长安城可谓风光无限,一时无两。 而他又是春风楼最大的股东。 甚至让春风楼生意爆火的味精,细盐都是出自他的作坊。 春风楼一旦出事,他魏斗焕便是最大嫌疑人! “那现在怎么办?” 温香蕊听完魏斗焕这一番分析,顿时如中雷击,急忙问道。 谁料魏斗焕眼神一凛,眉宇间尽是杀气的道。 “自然是一查到底!”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敢砸我魏斗焕的招牌!” 第506章 静观其变 长安城春风楼分店食物中毒事件在长安城内引起了热议。 就连温家以及王家都知道了。 温家内,已经被放了出来的温之殊听到这消息,当即一蹦三尺高,兴冲冲的跑到了温清源的面前。 “爹!” “报仇的机会来了!” 这几个月,他被温清源关在宗祠,那可是一步也未曾离开过,就像军中关押俘虏一样,对他而言,可谓是生不如死。 从小就锦衣玉食的他,哪里受得了这种苦,过得那叫一个折磨。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这种机会,自然是不肯放过,说什么也要趁此机会狠狠的给魏斗焕一点教训。 可谁知温清源闻声,当即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 “报仇?报谁的仇?找谁报仇?” 温之殊愣了一下,迟疑道: “那当然是找魏斗焕报咱们家......” 他这话幸亏没说完,不然温清源已经举起来的手指定落在他刚刚痊愈的脸上。 之间温清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盯着他道。 “老子从小就给你请师傅叫你读书识字,圣人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你奶奶个腿儿!” “你师傅让你读的那些书,都读到哪去了?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温清源实在是骂不动了,不然以他的个性,温之殊今日不被骂个狗血淋头肯定是跑不脱的。 只是他骂到这里,已经疲倦了,不想再继续因为这个“逆子”而消耗自己的精气神,当即强忍着怒火,朝他挥了挥手。 “滚!” 最后一个字,宛如雷鸣。 吓得温之殊连滚带爬的跑了。 随后,温清源瘫坐在椅子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这时,管家上前道。 “老爷,因为魏斗焕,咱们可谓损失惨重,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了?” 无论是温家的颜面,还是码头上的实际收益。 都因为魏斗焕而折损。 堂堂宰相难道就不想找回点场子? “一切都秋试结果出来以后再说。” 温清源微微眯眼,显露出一抹阴冷。 闻声,管家当即点头称是。 “如今咱们在朝中的影响力一降再降,若非老爷在朝中尚且还有些面子,只怕六部那帮人早就不听老爷使唤了。” “可如果三公子能高中,那老爷在朝中的分量就非比寻常了,届时别说对付一个魏斗焕,便是郑家,王家......也未尝不可。” 跟随温清源多年的管家,一下子就想到了温清源心中所想。 听到这话的温清源不由叹息了一声。 “倘若老二能有你这般头脑,那我温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地步了......” 俗话说,世间之事,大多逃不过一个理字。 可这世间之事,大多也只看一个“势”字。 无论是自身的势力权势,还是局面的情势趋势,亦或者是自己所做出的形势。 都要看“势。” 而眼下温家的“势”,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还不成熟。 所以温清源必须等,等一个“势”! ...... 温清源可以等,但顾清渊等不了。 魏斗焕一旦出事,就势必牵连到他。 因为他是魏斗焕盐场的股东。 所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立刻派人去了现场。 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爹,您就安心吧,以魏大哥谨慎,如何能够出现这等纰漏?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便是对付魏大哥!” 冰雪聪明的顾毓秀瞬间就想到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而她对魏斗焕的信任,也由此可见一斑。 闻声,顾清渊摇了摇头道: “我倒不是担心魏斗焕能不能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也不是担心有人专门对付魏斗焕。” “我担心的是,一旦魏斗焕查清楚了此事,却还是无法摆脱干系,甚至因此遭到百姓们的怀疑,那这事儿才真的麻烦。” 食物中毒,尚未闹出人命,看上去乃是一件很小的事。 但若是细思,就会发现,这件事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魏斗焕找到凶手,无论此人是谁,也无论他是谁的人,事情的结果肯定是为了对付魏斗焕,甚至报复魏斗焕,所以才有了下毒之事。” “即便真相大白,世人皆知这只是私人恩怨,可然后呢?” 顾清渊满脸忧心的道。 “因为魏斗焕与人的私人恩怨,导致酒楼内有人中毒,即便魏斗焕并没有做出什么祸害人间的事,可百姓们却会以为乃是魏斗焕导致了那人中毒,这件事的起因就是魏斗焕。” “春风楼的声誉遭到损害,魏斗焕的形象备受打击,他的生意自然一落千丈,谁还会跟他合作?谁还能继续死心塌地的为他办事?” “朝廷那帮人得到消息,还会不会继续青睐于他?” 话到这里,顾清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重重的叹了一声。 种种后果,光是如此想一想,便不由让人头皮发麻。 更别提万一当真如此,那对魏斗焕而言,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 “幕后之人这么做,除了让魏斗焕名誉扫地以外,还有就是让百姓们害怕魏斗焕,不再相信魏斗焕,这样的损失,可比银钱上的损失更加严重啊。” 一向高瞻远瞩的顾清渊,他能看到的地方就是要比其他人看到的远。 魏斗焕而今在京城的名声,一旦因为这件事化作乌有,未来魏斗焕还要如何在京城继续混下去? 最为关键的是,魏斗焕的背后乃是皇帝,魏斗焕若是名誉扫地,岂非证明皇帝的眼光有问题?岂非连累皇帝的名声也跟着受影响? 他这一番话说完,原本还对魏斗焕信心百倍的顾毓秀也不由开始担忧了起来。 毕竟眼下情势对于魏斗焕而言,可谓极度糟糕。 一旦魏斗焕稍有不慎,那便会立刻坠入幕后之人的彀中。 届时魏斗焕就算保住了声誉,只怕也很难再挽回已经濒临崩溃的局面。 想到这里,顾毓秀当即就要去找魏斗焕,给他提醒。 可谁知顾清渊一把将她拉住了,并且喝斥道: “你现在去作甚?” “此事只能让魏斗焕自己去解决,我们若是出手相助,旁人会更加以为魏斗焕乃是借了咱们的势,到时候谁还会相信他是清白的?” 顾清渊并不担心自己被卷进去,因为他知道他已经被卷了进去。 所以此刻他顾家更要稳坐钓鱼台,万不能自乱阵脚。 一旦出现差池,后果将不堪想象。 “可是爹......” 顾毓秀带着哭腔道。 顾清渊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 “你既然相信魏斗焕,那就该相信他能够妥善应付此事。” “可如果他无法处理好此事,那也就证明你我都看错了人。” 第507章 凶手竟是他自己? 春风楼分店食物中毒事件持续发酵。 短短一天的时间内掀起的讨论量,丝毫不比当初魏斗焕从兰香坊为十多个姑娘赎身时的少。 即便谁也不知道真相是怎么样的,可他们关注的只有一条。 “以后谁还敢去春风楼吃饭?” “他们家菜肴再美味,那也要笑小心中毒啊!” “他魏斗焕就能保证饭菜不被下毒吗?” 正如顾清渊所预料的那般,尽管此刻真相结果并未出炉,可是百姓们对魏斗焕的怀疑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毕竟是魏斗焕入股的酒楼,毕竟是魏斗焕入股以后才发生的这种事,毕竟知道细盐和味精制作过程的,只有那么几个人。 广大百姓在没搞清楚具体情况前,他们只认准了一点。 那就是因为魏斗焕,所以才导致有人中毒。 魏斗焕在此刻可谓背负着全部的压力,但仍旧身在分店的他已经整整十二个时辰没有合眼。 他与温香蕊,庞老板三人,整整审查了一天的员工资料。 最终都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在分店上工的后厨人员的资料上,全都是清清白白的普通人家,而且无论是与陈家,还是温家,郑家,秦家,都毫无瓜葛。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是从分店开张那一天就在分店上工的,并没有中途加入的。 也就是说,不存在被人收买潜伏进来。 更为关键的是,这些员工本就没有下毒的道理,因为他们与春风楼可谓荣辱与共,一旦春风楼楚了事,他们日后却又该如何在这长安城中生存下去? 于是,食物中毒一事的调查瞬间没有了方向。 魏斗焕一开始还以为是后厨有奸细,所以才会控制好砒霜的剂量,既能让人中毒,看上去很严重,又不会真正的毒死人。 毕竟只有后厨里面的人才有这个机会和时间去控制剂量,其他人想要在菜肴出锅到端上酒桌的这个过程中下毒,都只怕无法精准的控制好这剂量。 可现在后厨的人都查了,全是干净的。 那还有谁会下毒呢? “最近生意如此火爆,来来往往的客人如此之多,若是端菜的小厮不注意,被有心之人暗中下毒,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庞老板怀疑是有人以吃饭的名义来到酒楼,然后趁着小儿端菜的时候投毒。 可魏斗焕却摇头道: “从后厨到大堂只有二十步的距离,有人在这过程中往菜里投毒,就算小厮被分散了注意力,可其他人难道也看不见?” “正如你所言,来来往往的客人如此之多,砒霜又不是什么常人无法分辨的东西,往菜里倒这玩意儿,只怕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是下毒吧?” 既要控制好剂量,又要掩人耳目不被人发现,难度极高。 “那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后厨锅里就已经下了毒,然后再被小厮端出来?” 温香蕊问道。 魏斗焕还是摇头。 “为什么?” 温香蕊不太明白。 谁知魏斗焕看了她一眼,很是无语的道。 “我说姐姐,你是总店老板啊,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啊?” 闻声,温香蕊一时显得有些错愕。 只听魏斗焕道: “客人如此之多的情况下,大多数菜肴都是后厨师傅们一锅做出来的。” “比如那红烧鱼,红烧鱼用的油反反复复可能红烧了好几条鱼,然后再被倒入盘子里,如果是在锅里就被下了毒,那为何只有那客人那一盘有毒?” “海鲜汤更不用说了,一锅煮上十多个人的汤,没问题吧?如果是在锅里就被下了毒,那更不可能只有那一碗汤有毒了。” 还有花生米与酒,其实也是这么一个逻辑,都不可能是在锅里就被下毒。 不然的话,今天中毒的可就不止一个了。 于是,到底是哪个环节被下了毒,一下子就成了关键中的关键。 三人冥思苦想了许久,也没搞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庞老板被折磨得实在是受不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流涕道: “我到底是犯了啥罪啊......为啥要这么折磨我啊......” 毕竟是他的酒楼出了这种事,即便不是他的人干的,他的问题也相当明显。 往后他这家分店的生意肯定是别想了,所以赚钱也就别想了。 魏斗焕看了看他,一时有些愧疚。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是冲着自己来的。 若是因为自己而让春风楼分店赚不到钱,那日后又有谁愿意跟他魏斗焕一起做生意呢? 说到底,这件事不但害了他,也害了庞老板。 此刻却让庞老板担起了责任,强烈的自尊心驱使着他必须要查明真相。 来到门外,魏斗焕看了一眼仍旧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酒楼大门,又看了一眼那中毒客人所在的雅间,一时一筹莫展。 可就在他转头想去厨房看看时,他却忽的猛然转头再度朝那中毒客人的雅间看去。 他的眼神凌厉。 “怎么了?” 一起出来的温香蕊见状急忙问道。 谁知魏斗焕也不说话,径直来到雅间外,而后缓缓推开了门。 只见房间内躺着一个中年汉子,约莫三十五六的模样,脸上满是络腮胡,皮肤黝黑,微微弯曲的手掌上全是老茧,穿着朴素,一看便是地地道道的农家汉子。 “你派人去查查他。” 退出来以后,魏斗焕立刻对着温香蕊道。 闻声,温香蕊神色一怔,满脸的问号。 魏斗焕当即“啧”了一声,急忙将她拉到刚才的房间里。 “如果既不是后厨的人投的毒,也不是小厮在端菜的过程中被其他客人下的毒,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是他自己下的毒!” “什么?!” 温香蕊听到这话,顿时惊叫道。 “小声点!” 魏斗焕急忙朝门口看了一眼,眼见没人这才看着她道: “既要控制好砒霜的分量,又要不被人发现,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除了后厨之人,你说还有谁比他自己下毒更方便?” 他目前也只是猜测,所以他这才让温香蕊去查查这个人到底是谁,在城中做什么营生。 可这时,庞老板一脸不信的道。 “谁会给自己下毒啊,他又不傻,那是砒霜啊!吃了会死人的啊!” 他认为魏斗焕这完全就是胡扯。 毕竟谁会没事给自己下毒下着玩儿? 这不是找死吗? 谁知魏斗焕却冷冷道。 “若是有人逼他呢?” 闻声,庞老板与温香蕊解释一怔,面面相觑,好似想到了什么。 魏斗焕的目光一时变得冷冽起来,只听他道: “表面上看最不可能的事,实际上往往最有可能发生。” 第508章 事情进一步恶化 就在魏斗焕让温香蕊派人去调查这个中毒汉子后,长安京兆府衙门终于有了反应。 其实薛从如一开始并不想掺和这件事。 只因他也清楚这就是一个阴谋,针对魏斗焕的阴谋。 可眼瞅着事件持续发酵,在城内已经掀起轩然大波,他这个京兆府尹若是不出个声,露个面,岂非让百姓言道他在袒护魏斗焕? 官官相护这种事私底下做就行了,被人拿到台面上来说,多少有点丢脸。 于是在一众衙役的护卫下,薛从如姗姗来迟,刚一进门便当着众多百姓的面狠狠训斥了一顿。 “魏将军,你这酒楼是怎么开的?居然能让人中毒?!” “此事由你魏将军一人负责!若查明不了真相,本府立刻上疏朝廷!” 在表演这方面,薛从如的确是有着非同凡响的天赋。 其说话时的怒目圆睁,脸色铁青,愤慨难当,都可谓丝丝入扣,不着痕迹。 魏斗焕呢,当然也明白薛从如为何这么做,当即急忙点头,连忙赔不是。 毕竟此次是他不在理,而且薛从如此番表演,也是为了能够稳定人心。 于是,在众人看来,魏斗焕这回可算是惹了大祸。 然而当魏斗焕将薛从如迎进雅间后,薛从如立刻原本还铁青的脸,立刻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好似长出了一口气。 “到底咋回事?” 他看着魏斗焕满心忧虑的问道。 魏斗焕将自己所知和所推论的一一告诉了他。 闻声,薛从如立时断言道: “果真是有人记恨于你,所以这才派人下毒!” “你有怀疑对象吗?” 既然有人刻意为之,那必然是与魏斗焕有着仇怨的人。 而在长安,有这动机的屈指可数。 温之殊,陶知春,郑元白乃至刚刚逃回洛阳的陈至源。 按理说,魏斗焕能够怀疑的人,不外乎就是这四个。 可谁知魏斗焕却摇了摇头道: “事情只怕不是这么简单。” “嗯?” 无论是薛从如还是温香蕊,亦或者是庞老板,闻声都是一怔。 三人齐齐看着魏斗焕,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这个方法并不能算的上精明,甚至十分的愚蠢。” 这是魏斗焕怀疑的第一个点。 毕竟在饭菜里下毒这种事,春风楼自己肯定没问题,毕竟谁也不会愚蠢到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所以这件事只能是外人干的。 一旦发生,魏斗焕很容易就能想到是有人要报复自己,从而筛选出有动机的人。 由此再经过深入调查以及取证,幕后主使在长安只怕是插翅难逃。 “再者,想用如此方法来对付我,从我给春风楼独家供应味精的时候就可以下手。” “毕竟在那时候下毒,一旦出了问题,大家只会认定是我的味精出了问题。” “因为之前在没有给春风楼独家供应味精前,春风楼可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事。” 现在魏斗焕已经春风楼最大的股东,魏斗焕岂能不对食品安全把关? 他的细盐和味精肯定没问题。 中毒之事,只能是有人暗中下毒,以此来栽赃嫁祸。 所以幕后主使如果是想用舆论来打击他,完完全全可以在最开始的时候下手,犯不着等到现在。 “最后,砒霜这种毒实在太明显了,是个郎中大夫就能检查出来,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在这年头,砒霜可谓是最常见的毒药。 用这玩意儿下毒,一下就被查出来了,如何能够让百姓们认定就是春风楼本身的问题,亦或者是魏斗焕细盐与味精的问题? 这根本就无法往魏斗焕身上扯嘛。 综上所述,幕后主使想要的,恐怕不是精准打击魏斗焕。 于是,无论是温之殊,还是陶知春,郑元白乃至于已经逃回洛阳的陈至源,他们只怕都不是这起事件的幕后主使。 因为他们若不是想打击魏斗焕,再没有其他任何原因能够驱使他们制造出这起事件。 换句话说,以这四人的智商,只怕还做不出如此精妙且非同寻常的局。 “那还能是谁?” 听完魏斗焕这一番分析,薛从如当即浓眉紧皱。 毕竟除了这些人以外,在长安这地界上,谁还会无缘无故的对魏斗焕下手制造事端? 魏斗焕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目前也不清楚,这只是他的推论。 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楚那中毒之人到底是何身份。 ...... 翌日,当魏斗焕正准备前往酒楼查看那中毒之人时,温香蕊却火急火燎的先一步找到了他。 “怎么回事?” 看得温香蕊脸上满是惶恐不安之色,魏斗焕立时意识到又出事了。 果然,温香蕊进了门以后,立时颤颤巍巍的道。 “中毒那人,死了。” “什么?!” 饶是魏斗焕听到这话,也不由狠狠一惊,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昨日他临走时,特意交代庞老板多派人手对那人严加看管。 而薛从如为支持魏斗焕,甚至还留下了十来个衙役,以维护现场秩序的名头,对那人进行保护。 可那人居然死了! 这样一来,此事性质就完全变了! 单纯的食物中毒或许还不足以撼动魏斗焕在京城的地位,可若是杀人害命,那他魏斗焕纵使身后有皇帝撑腰,只怕也要深陷泥潭,难以自拔。 魏斗焕来不及多问,急忙与温香蕊再度赶回酒楼。 来到分店,门口还是围着许多人,吃瓜百姓最想看的当然还是知名人物出事。 而魏斗焕最近在长安的风头可谓一时无两,能看到魏斗焕出事,自然是吃瓜群众最乐见其成的。 当然,中毒之人死亡的消息被庞老板压了下来,外面的人尚不知此事,魏斗焕进入分店后,给庞老板使了眼神,庞老板当即会意,一句话也没说,只领着魏斗焕来到了中毒之人死亡的雅间内。 “他叫章九,是城东一户普通人家,其妻早亡,家中尚有七十岁的老母与一双儿女。” “他们家在城外原本有一块地,去年卖给了一个李姓地主,一家人无地可耕,就只能指望着章九在城中做活儿为生。” 经过昨日的调查,死者的身份很快水落石出,毕竟长安城就这么大。 “昨日那郎中又来看过了,章九死于中毒,还是砒霜之毒,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夜子时前后。” 庞老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差点就听不见了。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在站着,所以一进门以后便坐在了凳子上,此刻脸上满是生无可恋之色。 终究还是死了人,这件事从原本的食物中毒,一下子就上升到了杀人害命。 他一个普通人,如何能扛得住。 第509章 假戏真做 章九的死,让这事件的性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如果说食物中毒,尚且可以争论,辩解。 那中毒导致死亡,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春风楼的生意,都将遭受巨大损失。 魏斗焕对此心知肚明。 他看着已经章九的尸体,无端生出一股无力感。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就好像是面对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巍峨磅礴的气势瞬间将他比作一个蚂蚁,任凭他如何呼喊,如何蹦跳,都始终只是一个黑点,无法搅动万丈深空。 他就这样看着章九的尸体,思绪一下子被牵回到他刚刚来到大乾那会儿。 那是炎炎夏日的北境战场,他彷徨的站在战场之上,看着身边的大乾军与金戎大军厮杀,震耳欲聋的声音也曾让他感到无措。 可比起此时此刻,那时候的无措显得那么的微弱,那么的渺小。 现在的他,甚至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 “魏......” “魏兄。” 就在温香蕊见魏斗焕出神良久,不言不语,她正要出言提醒之际,王煜忽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魏斗焕猛的回神,急忙扭头看去。 只听王煜道: “昨夜似乎有人进来过。” “嗯?” 魏斗焕听到这,整个人霎时间清醒了。 下一刻,王煜带着众人来到酒楼的侧面,也就是雅间外的排水沟。 王煜指着排水沟上的脚印道: “有人从这里翻了进去。” 脚印很清晰,也很有秩序,不见半点胡乱。 那人从排水沟的一侧跳了过去,然后借助绳子在爬上了墙壁,从而从雅间的窗户翻了进去。 也就是说,章九是被人谋害的! 在排查现场这件事上,王煜身为千牛卫郎将,工作经验自是比魏斗焕要强出不少。 魏斗焕看了看排水沟外的巷子,巷子的尽头乃是城西坊市,两侧都是一些普通居民,他们显然不知道杀人凶手就是通过这条巷子翻进酒楼的。 回到雅间中,魏斗焕又检查了一遍房间内,在墙壁上也发现了一些脚印,和外面墙壁的十分吻合,看来凶手是在毒害了章九以后,又通过绳子翻墙逃离。 整个过程可谓十分顺利,并未发生任何意外。 “可为什么昨晚上守夜的人没有发现呢?” 这时,温香蕊十分不解的道。 昨晚守夜的不止有庞老板安排的酒楼员工,还有薛从如留下的衙役。 他们不说将整个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至少每半个时辰就会巡逻一次,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有人看守,他们为何什么动静都未曾发现? 难不成有鬼了还? 这年头,但凡有任何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问题,只管往鬼神怪力这方面扯,无论别人信与不信,总归是有落脚点,至少能解释。 “别胡说。” 可魏斗焕却立时打断了温香蕊的猜测,而后若有所思的道: “以有心算无心,说到底总归是我们太掉以轻心,这才让凶手有了机会潜入。” “不过凶手能准确的知道章九是留在这个雅间内,那就说明凶手昨日进来过。” 话到这里,魏斗焕立时看向庞老板道: “昨日将章九抬到此处雅间后,除了郎中和咱们以外,还有谁上来过?” 毕竟能消费得起雅间的客人并不是很多,所以能上二楼的客人屈指可数。 一楼那些客人在发生中毒事件以后,基本上全都一哄而散,只有极少数留在此处看热闹。 魏斗焕昨日来的时候,清楚记得一楼几乎没有人。 “我哪还记得啊......昨日忙得晕头转向,根本不记得谁上来过了......” 庞老板带着哭腔道。 突如其来的灾祸,让他心力交瘁,哪还能记得这些细节。 倒是温香蕊闻声道: “有一个人,我不认识。” 她在长安开了这么久的酒楼,在她酒楼里吃过饭的人,她基本上都记得。 但昨日有一个人,她却没见过。 “那人在郎中救治完章九后,还站在门口往这里面看了一眼,我当时以为是酒楼内的小厮,现在想来,那人行止鬼祟,很是可疑。” 这年头也没监控,即便温香蕊记得那人的样貌,此刻也是无能为力。 不过她的这个线索,却是给了魏斗焕很大的启发。 “原来是这样。” 魏斗焕一时间恍然。 众人皆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但他却道: “去将京兆府尹薛大人请来。” 众人都是不明所以,但他们也都相信魏斗焕,庞老板当即安排人去了。 一炷香后,薛从如满头大汗的赶了来。 当他看到章九已死的时候,他也是狠狠的震惊了一番,难以置信的询问到底的怎么回事。 这时,魏斗焕才道: “薛大人,赶紧去派人去章九家,将他的老母与儿女都接到县衙好生照料。” 薛从如闻声一怔,忙问什么。 谁知魏斗焕却是摇头道: “你快派人去,晚了恐怕就不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薛从如也预感到此事非同小可,急忙让手下衙役赶了过去。 见状,魏斗焕这才将雅间的门给关了起来,然后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其实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只是我们一开始想得复杂了。” 此刻的魏斗焕已经恢复了以往那般镇定,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众人闻声皆是一怔。 只听魏斗焕道: “章九迫于生计,无奈卖掉了祖上田产,在城中做工打杂养家糊口。” “幕后主使找到章九,让章九在酒楼内服下砒霜,营造出他是吃了酒楼饭食中毒而亡的假象,从而嫁祸给酒楼。那人肯定给了章九不少钱,不然章九只怕不会这么听话。” “但章九在来到酒楼后害怕了,改变了主意,所以只服下了少量的砒霜,导致他虽然中毒,但却没死,被郎中给救活了。” 话到这里,魏斗焕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后继续道。 “那人安排的眼线也看到了这一幕,于是这才在昨夜铤而走险,翻墙进入这雅间,再度给正在昏迷的章九服下了砒霜,导致他中毒而亡。”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 “可凶手与幕后主使呢?” “我们现在毫无头绪,这件事肯定瞒不住,一旦传扬开来,咱们可就真的完了啊......” 庞老板眼睛都哭肿了,毕竟背上人命官司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然而魏斗焕却安慰道: “别担心,章九已死这件事除了咱们几个知晓外,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所以只要我们把章九已经苏醒的消息放出来,你们猜猜幕后主使会怎么办?” 话到这里,魏斗焕的嘴角顿时勾勒起了一抹弧度。 第510章 比谁先沉不住气 既然此次事件的幕后主使这么想让章九死在酒楼里,那如果章九没死呢? 魏斗焕第一时间对外放出了消息: “中毒的人在郎中的救治下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不出三日,一定给全长安城百姓一个交代。” 为此,他还特意以给章九进行治疗的名义,将那看病的郎中再度请了来,让他住在酒楼内。 与此同时,薛从如的那些衙役,也被调离,酒楼外的安保措施进一步下降,给人一种事态已经趋于平和的假象。 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得知这个消息,原本还对魏斗焕,对温香蕊,对所有春风楼酒楼充满愤慨的他们,一时间也不由开始好奇起来。 因为魏斗焕与温香蕊至始至终都未曾对外宣布章九到底因何中毒。 而且魏斗焕与温香蕊的态度,他们很敬佩。 毕竟以往出现这种事,商家指定是会卷钱跑路的。 可这一次,魏斗焕与温香蕊不但没跑,反而每日守在酒楼内,对中毒之人进行照顾。 而且还主动认错道歉,一定要给全长安百姓一个交代,就这份诚恳的态度,便值得他们认可。 再有,魏斗焕身为金吾卫将军,此刻以身作则,树立了一个良好的公众形象。 于是,春风楼在城中的口碑,逐渐回暖。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次事件绝非魏斗焕与温香蕊所为,这摆明了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嘿嘿,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下毒害人!” “丧心病狂的玩意儿,得亏没有死人,不然的话,人春风楼岂不是要倒闭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竟能干出这种事来?” 当看热闹的围观群众逐渐理性,事件的真相则引人注目起来。 无论春风楼多么令人眼红,那也不能丧心病狂的取人性命不是? 当然,这还是他们并不知晓真正真相的前提。 酒楼内,魏斗焕与温香蕊并未多做停留,在将那郎中请来,说明情况后,两人便随薛从如回了京兆府衙门。 临走时,魏斗焕让王煜带着人藏在了酒楼内。 ...... 京兆府衙门。 魏斗焕与温香蕊来到衙门时,薛从如手下衙役已经将章九的一家老小请了来。 章九的母亲人老眼花得已经人不清楚谁是谁,反倒是章九的一双儿女,都是十三四岁上下,两个孩子见得薛从如,都是急忙要跪下行礼。 薛从如急忙将两人扶起,然后给魏斗焕使了个眼神,示意魏斗焕来询问。 而魏斗焕拿着一袋子从街上刚买的糖块,递给了兄妹俩。 “章星,章月?” 这时兄妹俩的名字。 两人随即接过糖块,怯生生的朝着魏斗焕点了点头。 魏斗焕让薛从如将衙役们都屏退,随后与兄妹俩随意的席地而坐。 因为两人都害怕官府,所以不敢落座。 见状,饶是薛从如也不由微微点头。 “章星啊,你父亲呢?” 魏斗焕随意的问道。 章星手中拿着糖块,看着魏斗焕道: “父亲说他出门赚钱去了。” “出门多久了?” 魏斗焕继续问道。 闻声,章九掰起手指头细细数了数。 “两日了。” 从中毒事件发生到现在,刚好两天。 魏斗焕随即点点头道: “是什么人叫你父亲出门赚钱的呢?” 这话问的十分精妙。 如果按照正常的问话逻辑,这话肯定是问:你父亲出门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但以章星与章月的年龄,他们如何分辨得出异常? 所以魏斗焕这才问道是谁让章九出门赚钱的。 两人不一定能分辨得出异常与否,但一定知道是谁叫章九出的门。 果然,兄妹俩听完,吃着糖块的妹妹章月抢先答道。 “是个城内的贵人。” “他说他有个赚钱的生意,需要爹爹帮忙,还说事成以后给我家将田地买回来。” 她满脸皆是纯真无邪。 “噢?” “那你们可知道那贵人的名字?” 魏斗焕也吃了一块糖,笑着问道。 但章星与章月皆是摇了摇头。 兄妹俩虽然知道是个贵人叫章九出的门,但至于到底是谁,兄妹却是从未听说过。 而且魏斗焕也怀疑幕后主使并未真的现身,他很有可能派个手下去,就能让章九死心塌地的给他卖命。 毕竟只要他稍微给章九一点钱,章九就没有理由拒绝。 他何必要自己出面呢? 魏斗焕朝着兄妹俩道: “好了,你们就跟奶奶暂时住在这里吧,过几日我再送你们回家。” 之所以将章九一家请来,他的主要目的就是证明自己的猜测。 如今看来,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章九只是个替死鬼,为的就是抹黑他。 而章九一家显然是不能回去的,毕竟章九没死的消息他已经传了出去,万一幕后主使丧心病狂的要灭口呢? “大哥哥,爹爹什么时候回家啊?” 这时,章月睁着一双大眼睛,朝着魏斗焕问道。 魏斗焕看着她眼睛里的疑问与期待,纯真与无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就在他与幕后主使斗智斗勇之际,章九的尸体还在酒楼内摆放着。 他该如何告诉兄妹俩这个晴天霹雳? 而兄妹俩以后又该如何生存? 想到这里,魏斗焕不由心生愧疚。 总归是因为有人想要对付他,才导致那人找到章九,才让章九死在春风楼内。 换句话说,章九一家日后的生活,他魏斗焕必须要负起责任。 他看着兄妹俩道: “你们的爹爹忙着赚钱呢,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托我照顾你们,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家人好吗?” 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够弥补这一家人的了。 闻声,兄妹俩顿时点了点头。 随后,在魏斗焕的授意下,薛从如将兄妹俩以及章老婆婆先安置在了京兆府衙门内。 等到这件事结束以后,魏斗焕在为他们寻找住处。 这一家人,只有由他魏斗焕承担起来。 “然后呢?” 薛从如问道。 魏斗焕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峰,目光冷冽道。 “等。” “等?” 薛从如与温香蕊皆是一怔。 魏斗焕低沉着一张脸道。 “现在,比的就是谁先沉不住气。” 章九的家人他已经安排好,酒楼内的暗哨也已经布置好。 换句话说,线已经全都放出去了,现在就是等鱼儿上钩了。 “万一那人肯定章九已经死了,我们只是在虚张声势呢?” 温香蕊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毕竟昨夜凶手喂入章九嘴里的砒霜可是剧毒,而且量多,章九不可能还活着。 谁知魏斗焕淡淡道。 “章九已经死里逃生了一次,为什么不能有第二次?” 第511章 鱼上钩了 章九不想死,而且第一次他本就没有死成。 这就给了魏斗焕机会。 章九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以后,城内虽然议论纷纷,但讨论重点已经发生了改变。 但一连过了两日,庞老板的分店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尽管章九的尸体已经用冰块围住,防止腐坏,但长时间放在店内,那也不是个事。 庞老板一时着急起来,毕竟万一凶手认定章九已经死了,那他们现在这样做,岂不是无用功? 而且分店每关门一天,他就少赚几千两银子,长此以往下去,谁受得了啊? “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 “毕竟人又不是我们害的,大不了咱们将真相公之于众......” 庞老板对于赚钱他是明白人,可遇上这样的事,他就糊涂了。 “现在能将真相公之于众?” 魏斗焕一时怒其不争。 “章九的死讯就是压死咱们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找到真凶与幕后主使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孰轻孰重,你难道看不出?” “若不能找到真凶与幕后主使,一旦将章九的死讯公开,别说你这分店,便是总店只怕也得关门大吉!” “吃死人的酒楼,谁会再去光顾?更别提因此而带来的其他后果,即便是我也无法承担。” 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有抓住真凶与幕后主使这一条路可走。 此时此刻的他们,可谓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 “可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能行嘛?” 庞老板仍旧不肯死心的问道。 魏斗焕闻声想了想,面露寒意的道: “既然他们不动,那咱们就逼着他动!” 话音落下,魏斗焕立刻找到薛从如,让他带着人去分店。 来到分店以后,魏斗焕在自己的保安队伍里找了个与章九身形相似的人,而后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使其样貌与章九有个五六分的相似。 接着,他又保护证人的名义,给章九带上了一顶头罩。 “带着他出去,就说是章九,现如今带回衙门审讯。”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皆是一怔。 饶是薛从如也不由诧异道: “这能行?” 他明白魏斗焕的意思,这不就是李代桃僵吗? 可这样粗陋的法子,真能瞒过幕后主使的眼线? 要知道章九乃是幕后主使找来的,一旦让幕后主使发现眼下这个章九并非真正章九,那魏斗焕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他们这两日没有动静,乃是因为凶手的的确确给章九喂食了不少砒霜,所以他认定章九已死。” “可如果在今日,他们猛然看见一个长相与章九极为相似的人出现,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魏斗焕的眼神之中满是凛冽。 而这时,薛从如点点头道。 “因为凶手给章九喂食了砒霜,所以导致章九这两日没有动静,如今郎中日夜守候,已经帮助其解毒,然后我们将其带回衙门审讯。” 正如魏斗焕那句话,既然对方没有动静,那他就逼着他们动起来。 说完后,薛从如立刻带着准备就绪的保安人员从大门离开。 前来围观的百姓不在少数,但因为保安带着头罩,所以没人看清楚他的样貌。 再加上章九在城中本就不出名,也没多少人认识他。 于是当看到带着头罩的保安后,立时将其当作了章九。 消息从分店门口飞也似的快速传遍了整个长安。 至于后续的审讯,没有人知道结果。 京兆府衙门对外宣称,审讯正在进行中,章九现被羁押在监牢内。 ...... 是夜,月黑风高。 监牢内一片昏暗,几个狱卒正在沉沉欲睡。 忽的,监牢的大门被打开了。 一个头上带着黑色头罩的人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狱卒领着他快速来到关押章九的牢房外,而后他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了狱卒。 “多谢多谢......” 狱卒揣好银票,满脸欣喜的离开了。 牢房内外,便只剩下那人与章九。 “章九?” 那人站在门外,看着背对着他的章九,轻声喊道。 可睡在里面的章九却毫无反应。 于是他四下看了看,眼见四下无人,当即从袖中抽出一把钥匙,轻而易举的便将牢门打开了。 接着,他悄无声息的走进了牢房,右手袖口忽的寒芒乍现! “咻!” 匕首脱手而出,径直朝着章九的背心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睡在地上的章九却猛的一个翻身,不但躲过了匕首,反而还一把擒住了那人的脖颈。 “你不是章九!” 那人心知上当,抬手便朝章九的脸上挥去。 然而章九的动作更快,直接一掌劈在了他的脖颈。 原本章九是想将其一掌劈晕过去的,可谁知这人抗击打能力很是强横,竟只惨叫一声,接着便立刻挣扎着想要逃离。 但下一刻,十数个狱卒举着火把出现在牢房外。 接着,他就看到魏斗焕与薛从如出现在了人群中。 魏斗焕看着地上挣扎着想要逃离的那人,脸上不由显露出一丝笑意。 “现在,就让咱们看看你究竟是谁吧。” 他的话音落下,牢房内的章九一步踏出,狠狠踩在那人的背心,接着一把将其头罩撕扯了下来。 “这......啊?” 薛从如见得那人模样,顿时下巴都快惊掉了。 而魏斗焕也是微微一怔,继而冷笑道。 “没想到温家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不错,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温家的管家,温金。 温金猛的抬起头看向薛从如,恶狠狠的道: “薛大人!” “你这是作甚,赶紧放了我!” “我可是宰相府的人!” 他以为用宰相府来给薛从如施压就能让薛从如如以往那般听话。 可谁知薛从如却是耸了耸肩道: “这事儿可轮不到我做主。” 他直接将话语权交给了魏斗焕。 魏斗焕看着温金道: “你也知道你是宰相府的人?” “好好好,敢情你们宰相府都是一窝黄鼠狼呗?” “来啊,拿下!” 他的话音落下,十几个狱卒同时上前,瞬间便将温金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 接着,魏斗焕看向薛从如道。 “明日再给宰相府报信。” “咱们加紧夜审。” 这件事不容耽搁,不然谁也不知道温清源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只有拿到温金的口供,他们才有温家对抗的底气。 薛从如不敢不答应,急忙点头。 当然,这件事远非现在看到的这般简单,抓了一个温金,也并不会直接影响到温家,毕竟温清源这个宰相的位置仍旧牢不可破。 第512章 一条好狗 谁也没想到此次春风楼分店中毒事件的幕后主使人,居然是温清源。 为什么不是温之殊? 因为温家这个管家温金,可不是温之殊能够指使得动的。 “温金,四十一岁,长安本地人,在温清源出任渝江知府时,曾在知府衙门中担任温清源手下文书,颇有功劳。” “温清源调任回京,温金宁愿跟随他来到长安做一个小小的管家,也不愿留在朝中担任文职。” “此人对温清源的忠心耿耿,由此可见一斑。” 夜审前,薛从如将温金的基本信息与魏斗焕说了。 想当初薛从如与温家也是打过交道的,而且以他河东薛氏的底蕴,想到打听温金的来历,自是手到擒来。 在他看来,温金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温清源,只怕此次夜审,魏斗焕只怕拿不到想要的证词。 魏斗焕听罢,默不作声好一阵,这才淡淡道: “无论如何也得试试,不是吗?” 闻声,薛从如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眼神还是忍不住闪过一抹忧色。 毕竟今晚之事,或者说春风楼分店中毒事件,章九死亡之事,已经让魏斗焕与温家撕破了脸皮。 今夜以后会发生什么,根本无法想象。 京兆府衙门内,薛从如紧急动员衙役升堂。 当然,消息肯定是捂住的,所有参与此次夜审的衙役,都是薛从如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 京兆府衙门的大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温金,你为何要杀章九?” 薛从如身为京兆府尹,夜审之事当然还需他来主持。 惊堂木猛的一声响,审问正式开始。 只是对于这个问题,温金直接装起了糊涂。 “谁是章九?” 看着他满脸装模作样的表情,薛从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买通狱卒,欲对监牢内关押的章九痛下杀手,此乃本府亲眼所见,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惊堂木再度一声响,薛从如严厉质问到。 谁知温金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 “那是章九吗?” “府尹大人莫不是眼花了吧。” 关押在监牢内的人是章九吗? 当然不是。 薛从如闻声,一时不由语塞,当即深吸一口气道: “那你为何要买通狱卒,潜入监牢?” “我乐意,我半夜睡不着,想去监牢看看,不行吗?” 温金立时胡乱编扯起来,那模样就好似他笃定薛从如不敢拿他怎么样一般。 饶是薛从如一向好脾气,此刻也被他这般无赖狡辩彻底惹怒了。 于是薛从如第三次猛拍惊堂木,厉声喝问道: “本府亲眼所见,你竟还要狡辩!” “真以为本府不敢对你用刑?!” 话音落下,薛从如大手一挥,四下衙役拿着刑具立时便要上前。 这时,魏斗焕忽的出声阻止了他们,随后朝着薛从如使了个眼神,微微摇头。 接着,魏斗焕转过头来看向温金,淡淡道: “你想激怒我们,对你用刑,然后反咬我们屈打成招,对吗?” 温金不屑一顾的笑了笑,并未作声,显然是默认了魏斗焕此言。 见状,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拍手叫好道: “好一条温清源的狗,竟能为主人做出如此牺牲。” “只怕皇帝见了,也会对你称赞有余吧。” 这话不止是事实,而且还有着反过来激怒温金的意思。 可谁知温金不但不怒,反而显得十分享受,只若无其事的道: “你不也是皇帝的一条狗?” “大家彼此彼此,不分伯仲。” 魏斗焕能够在京城做出如此之多的事,而没有遭到朝中三恒以及郑家,秦家的反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魏斗焕的背后乃是皇帝。 在这样一个时代,谁会愿意与皇帝撕破脸皮呢? 或者说,谁敢和皇帝撕破脸皮?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魏斗焕为皇帝办事,与他为温清源办事,有着明显的区别。 闻声,魏斗焕不由再度笑道: “难怪温清源派你执行此事,想来便是看重了你这份死心塌地的信念,绝不会出卖他。” “但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 魏斗焕话到这里,微微一顿。 温金嗤笑一声,接过话头道: “别费口舌功夫了,就凭你们,还拿不住我,也不会从我嘴里得到什么,死了这条心吧。” “无论你们说什么,在我眼里不过是唱戏罢了。” 看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死撑到底。 听到这话,魏斗焕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着急。 而后只见魏斗焕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 “你跟温清源一样,以前都是文官,所以对《大乾律》不甚了然,我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根据《大乾律》,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官府可以不用犯人认罪,便可以根据案件的性质来给犯人定罪。” “而今晚的情况,这条律法完全适用于今晚的情况。” “也就是说,即便你不认罪,我们也可以根据《大乾律》依法对你进行定罪。” 死不认罪并不是逃脱法律制裁的途径。 律法的作用就是用来惩恶扬善的,如果死不认罪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那法律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可温金对此却依旧无动于衷,甚至十分挑衅的道: “那你们倒是给我定罪啊?” “你!” 薛从如闻声,那怒火顿时上涌,差点就第四次猛拍惊堂木了。 他哪里想得到温金居然会如此死皮赖脸。 “本府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今晚之事,人证物证俱全,你若还想抵赖不承认,休怪本府动刑!” 他觉得,还是动刑比较好,一来杀一杀温金嚣张跋扈的气焰。 二来,也能他也能出口气。 然而魏斗焕却笑着道: “动刑大可不必,他今晚敢来,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还怕我们用刑?” 薛从如闻声沉默,只朝着温金怒目而视。 此时,温金忽的讥笑道: “堂堂京兆府尹竟还没有一个武夫脑子灵活,真是可笑。” 这话明显就是在挑拨离间。 魏斗焕听罢不由笑出了声: “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管家居然还有这般脑子,难怪温家能在长安一手遮天,想来往日你帮着温清源,暗地里干了不少这种事吧?” 温金知道魏斗焕是在套自己话,当即只是冷笑,不予答复。 见状,魏斗焕再度将话题拉回到章九案上来。 “你可以不认罪,但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你的罪行谁也抹不掉。” “由此,温清源就算没有教唆指使之罪,那也有御下不严之罪。” “这样的奏本,我想薛大人还是会写的。” 当针对他温金没有效果的时候,此刻唯一的办法当然是掉转枪头,对准温清源。 毕竟温金如此抵赖,不就是为了保护幕后的温清源么? 第513章 是诬陷啊,我没说明白吗? 面对温金的死不承认,魏斗焕只好把枪口对准了温清源。 说到底,你温金始终是温家的人,你出了事,难道温清源能推卸掉责任? 而且你温金身为温家的管家,又是以前温清源的文书,如今你干出这等事,温清源难道就没有任何嫌疑? “呵呵,看来魏将军还是太年轻了啊。” “这么快就把温相搬了出来。” 可谁知温金闻声,不但不慌张,反而显得十分轻松,好似早就料到魏斗焕会如此。 “我被你们拿住,那是我命不好,怨不得别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老爷身为当朝宰相,你们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你们凭什么给老爷定罪?” 话到这里,温金的脸上满是自以为是的笑容。 他认定了自己只要守口如瓶,魏斗焕便无法将这件事牵扯到温清源身上。 而只要温清源不跟章九案有任何关系,那他完全可以有恃无恐。 因为温清源这个宰相,可不是摆设。 薛从如微微皱眉看向魏斗焕,他也觉得魏斗焕有些操之过急了。 想要对付温金这种死不要脸的人,一下子就把底牌露出来,那不是给温金机会吗? 而且温金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在没有证据证明温清源与此案有关的前提下,就将此案与温清源联系在一起,确实有着构陷的嫌疑。 到时候若无法让温清源下马,反而让温清源反咬一口,说京兆府衙门胡乱攀咬,那这个案子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温清源这个宰相是皇帝亲自下旨提拔的,官职摆在那儿,他们无法视而不见。 对此,魏斗焕也是不慌不忙的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道: “你急了不是?” “我有说过要将此案与温相联系在一起吗?” “我说的是他至少也有个御下不严之罪。” 这个罪名,听上去很是无关痛痒。 于是温金更加肆无忌惮的道: “好好好,那由得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耍什么花样。” 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反正就是抵死不松口。 闻声,魏斗焕又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急。 “温清源在朝中结党营私多年,虽我拿不到他之前暗地里干的那些勾当的证据。” “但经过此事,以前他都做过什么,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话到这里,魏斗焕微微一顿,而后眼神忽的变得凌厉起来。 “吴国公不满温清源已久,此事你即便不承认,那也是事实,不容置疑。” “所以我只要将此事暗中告知吴国公,你猜猜他会不会借此事来对付温清源?” 谁说魏斗焕要把这件事上奏朝廷了? 傻杯才会这么做。 温清源在朝廷内虽没有以前那般大的影响,但他这个宰相的官职却还是实打实的。 一旦将此事告知朝廷,朝廷六部定然会因考虑到温清源这个宰相的权力,而有所忌惮,不敢彻查。 魏斗焕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显然不会。 他只将此事暗中告诉郑元白,以郑元白多年对温清源的忌惮,他能轻易放过此事? 要知道,就是温清源这么多年握着他的把柄,所以这才导致他郑元白在很多事上都无法放开手脚。 如今他有这么好的机会对付温清源,甚至让温清源永远闭嘴,他岂能视而不见? 最为关键的是,温家在之前赵家的春闱舞弊一案中,没有任何动作,已然让郑元白生出疑心。 而赵家的春闱舞弊案,又让魏斗焕险些将郑家拉下水,郑元白看着毫无动作的温清源,恐怕想吃人的心都有了吧? 当然,温清源毫无动作是因为温之殊贿赂孙百策,可这件事郑元白如何知晓? 在郑元白眼里,温家显然是不想趟浑水,所以才一言不发。 “你想吓唬我?” “省省吧。” 温金仍是一副毫不在意之色,但说话时,他的眼神明显有了一丝变化。 见状,魏斗焕继续不慌不忙的道: “在长安,无论是我还是薛大人,都拿温清源没什么办法,这是事实。” “可一旦此事到了吴国公那儿,吴国公有没有办法对付温清源,那我就不知道了。” 话到此处,魏斗焕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 “就算他没办法,我也能给他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可以收买监牢内的死囚,让他们临死前还要泼温清源一身脏水。” “然后我再在长安城中散播温家残害百姓的言论,故意制造几起百姓诉冤的案件,给足吴国公机会。” “你说,这样一来,温清源还能稳坐钓鱼台吗?” 你温金耍无赖是吧? 行,那我就玩儿阴的。 你真以为我魏斗焕是谦谦君子了? 对不起,哥们耍起流氓来,再纨绔跋扈的富家子弟也得叫声爷爷。 听得魏斗焕此言,薛从如当即眼神一怔,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魏斗焕刚才所言,他怎么越回想越觉得用两个字形容十分贴切? 这不就是诬陷吗? “是诬陷啊,我没说明白吗?” 魏斗焕不以为意的反问到。 薛从如当即愣在了原地。 不是,你这是干啥? 诬陷当朝宰相? 这特么妥妥的掉脑袋的罪啊! 神经病吧! 这是你魏斗焕能干出来的事? 饶是温金,也是脸色一怔,有点看不懂魏斗焕的操作了。 谁料魏斗焕漫不经心的道: “你们以为我会通过正当手段来对付温清源?” “呵呵,那你们可就大错特错了。” 只见他起身后,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温金,而后缓缓道: “天下悠悠众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只要我在长安制造出温家残害百姓的舆论,不出一个月,温清源在大乾的形象就会毁于一旦,到那时就算吴国公不愿对付温清源,那也不行。” “因为百姓可不管吴国公与温清源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他们只知道似温家这般穷凶极恶之所,就应该被朝廷夷为平地。吴国公骑虎难下,不出手也不行。” “届时,我倒要看看是他温清源扛得久,还是我魏斗焕的钱多。”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用钱无法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多。 这一次,就算魏斗焕倾家荡产,也要将温家彻底给扳倒! 这件事,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听到这话的薛从如顿时心中一寒,一股恐惧从脚底突然冒出,直在他的身体四处乱窜。 而跪在地上的温金,也是脸色猛的一沉,眼中尽是说不出的阴冷。 他们都感到了魏斗焕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一旦事情发展不如魏斗焕所料,他当真会这么干! 即便是用钱砸,也要硬生生砸开一条路,而这条路的终点,就是温家! 第514章 谣言?真相! 面对魏斗焕不择手段的反扑,始终镇定自若,不以为然的温金终于感到了一丝害怕。 因为魏斗焕走的不是一条正大光明的路,而是一条充满了阴谋诡计的路。 在这条路上,他魏斗焕什么事干不出来? 事后薛从如曾问及魏斗焕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条路。 魏斗焕一旦踏上这条路,那他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魏斗焕的回答是: “我从不怀疑律法的公正性,但我十分怀疑如今大乾律法的覆盖面。” “在律法无法触及到的角落,既有如此之多的黑暗不被人所知,那我只能用特殊的办法来揭开这些丑陋,让黑暗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就比如当下温金一案,倘若他抵死不认罪,难道官府就真的拿他,和他背后的温清源没办法了吗? 一旦如此,那《大乾律》的意义何在? 难道说律法只适用于普通百姓,在这些达官显贵身上就没作用呢? 若真是如此,这可能是大乾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纯粹的正义,只能通过正义的手段取得,这不是圣贤之道吗?” 薛从如难以理解魏斗焕的想法。 “嗯?” “圣贤道适用于读圣贤书的人,你跟温金讲圣贤之道,那不是对牛弹琴?” 魏斗焕的回答可谓深刻。 这也是他不择手段,争取正义的出发点。 在这样一个时代,想要得到纯粹的正义,光靠一句口号,那肯定是不行的。 若无实际行动的支持,正义只能存在于书本之中,而不是落实在百姓身上。 既然如此,那他魏斗焕就创造一个机会,让公平正义能够切实落在百姓身上的机会。 ...... 京兆府衙门,公堂之上。 温金一脸阴沉的看着魏斗焕道。 “你诬陷当朝宰相,罪该凌迟!” 谁知这下轮到魏斗焕不以为然了。 只听他道: “我诬陷他?谁知道?你有证据吗?” 是了,之前温金说京兆府衙门没有人证物证,无法定温清源的罪。 现在该轮到他魏斗焕将这话原封不动的奉还了。 诬陷? 拿出你的证据来! 如果拿不出来,你这才叫诬陷! 魏斗焕的眼神凛然。 听到这话的温金,眼神中顿时浮现出阴狠之色,他死死的盯着魏斗焕,两道锐利的目光好似要将魏斗焕洞穿了一般。 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即便他脑子里已经转过成千上万个弯。 “你以为你说什么,百姓就会信什么?吴国公就会信什么?” 半晌后,他忽的挣扎道。 可谁知魏斗焕好似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直接嘴角掀起一抹弧度道: “只要我的钱多,只要动静足够大,只要全长安百姓都认定温家残害百姓,你猜全国上下的百姓会不会对此信以为真?”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少数得服从多数。 一个人指责温家或许不会有效果。 十个人如此而为,或许也没有效果。 但是一百个,一千个呢? 只要舆论的声音足够大,只要这样的风向能够吹起来,无论温家到底有没有残害百姓,在百姓的心目中,这座曾经光辉耀眼的门楣也都已经彻底黑了。 于是,一向不喜真相只喜欢吃瓜的百姓,就会口口相传将谣言变成所谓的真相。 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刀剑,而是谣言。 百姓们可不会管谣言到底有何伤害,他们只知道将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茶余饭后进行谈论。 而魏斗焕要的便是他们如此谈论。 “至于吴国公。” “呵呵。” “他信不信又有什么所谓呢?” “只要铺天盖地的舆论接踵而至,让他感到温清源已不再是一个合格的合作者时,他不信也得信。” “再有,我只告诉他一人,他或许不信。可若是因为天下百姓都知道了此事,朝野上下也都对此事议论纷纷的时候,即便他忌惮温清源在朝中的影响,只怕也不敢再将自己的把柄留在温清源的手中吧?” “毕竟,谁知道晓温清源会不会狗急跳墙,临死前还要拉一个垫背的呢。” 魏斗焕已经将此事的所有后续问题都考虑到了,没有任何遗漏。 这不是他临时想到的。 而是在章九中毒那一天,他就已经在考虑。 听到这话的温金再也忍不住了,他猛的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脑袋狠狠的撞向魏斗焕。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站在魏斗焕身侧的衙役急忙一把将他扑倒在地。 被死死摁在地上的温金用怨毒的眼神看着魏斗焕,恶狠狠的道: “你敢动老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谁料魏斗焕再度将刚才他说过的话,悉数奉还。 “你想吓唬我?” “省省吧。” “你抵死耍赖不认罪,反而牵扯到了温清源,你说是你可恶,还是我可恶?” “你想死?呵呵,我又能让你这么轻易的去死?” 魏斗焕话到这里,声音骤然变得阴寒起来。 “知道距离高州三百里的海中监狱,绝世岛吗?” “我会把你送到岛上,将你关在那地下千丈的监牢之中,让你这辈子都看不见天日。” “我听说那里面关着的全是穷凶极恶的犯人,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我会把那些犯人和你关在一起,要么你吃了他们,要么让他们吃了你。” “再让地底下的老鼠蚂蚁蚕食你的身体,然后将你救活,然后再把你关进去!” 话音落下,整个公堂的温度都为之一降。 薛从如用恐惧的眼神看着魏斗焕,他万万没想到如此狠毒的话居然能从魏斗焕的嘴里说出来。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魏斗焕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认识魏斗焕? 眼前的魏斗焕就像是从九幽绝域之中爬出来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死气,森寒的同时给人一种只看一眼就浑身哆嗦的恐惧感。 而地上的温金更是遍体生寒,但兀自怨毒的盯着魏斗焕道: “王八蛋!你不是人!” 谁料他的话音刚落,魏斗焕便立时吼道。 “你毒害章九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人?!” “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城中百姓,上有老母,下有儿女,他死了,他的家人怎么办?你以为你杀的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你毁掉的是他全家上下四口人!” “你温家想怎么对付我魏斗焕都行,明的暗的我魏斗焕绝无怨言,可你为何要让一个无辜吧百姓参与进来?而且还要将其置于死地?” 在得知章九已死的那一刻,魏斗焕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条路,他必须走到底! 第515章 大战来临之前 在章九案发生前,无论发生任何事,魏斗焕都以尽可能和平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无论是一开始的温之殊,还是后来的陈至源。 他始终如此。 可章九之死,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无辜的章九不该死,更不该死在因为他和温家的争端之中。 所以他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报复温清源,他才会用极其“恶毒”的方式来报复温金。 这是他唯一能够为章九报仇的方式。 “他原本已经被救活了,可你却翻墙进入,再度将其毒害!” “你是人?” “他只想活着,他有什么错!” 魏斗焕无法接受这样的后果,所以温金必须遭到更为恐怖的惩罚。 话音落下,魏斗焕也不想继续审问下去,直接摆手示意衙役将温金押下去。 他要用他自己的方式来进行后面的事。 可这时,温金却猛的喝到。 “慢着!” 他死死的盯着魏斗焕道: “是不是只要我认罪,便可不让老爷遭受牵连?” 这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只是之前他有多嚣张,此刻他便有多狼狈。 “对不起,已经晚了。” 魏斗焕的回答直接让他心头一凉。 “什么?” “魏斗焕!” “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凭什么牵连无辜!” 温金猛的喝问道。 谁料魏斗焕只一声冷笑。 “你不配跟我说这话。” 是的,章九这个无辜之人就是温金亲手毒害的。 他有什么资格跟魏斗焕谈论无辜不无辜? 听到这话的温金顿时哑口无言。 随后他急急道: “我认罪!” “是我毒死了章九,跟任何人无关!” “薛大人,我认罪!”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 可此时的薛从如却已经站在魏斗焕的那一边。 因为就在刚才,他明白了魏斗焕为何会不择手段的去对付温清源。 那不是个人恩怨,也绝非魏斗焕性格狠毒。 而是魏斗焕心中正义被动摇了。 这是魏斗焕绝对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看着温金道: “你是温家的管家,若无温清源的指使,你岂能干出这种事?” 温金忙道: “没有人指使,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我只是想为二公子报仇,只是想对付魏斗焕而已!” 闻声,薛从如只一声冷笑。 “这种鬼话,你以为能骗得了本府?” “来啊,将其押下去!” “明日送往绝世岛!” 薛从如没有滥用私刑,但却选择了站在魏斗焕一边,用极为残忍的手段惩治这个杀害无辜的温金。 “不!” “不!” 温金挣扎着怒吼着,可惜他的声音不会再有人在意。 他像一条死狗般被衙役拖了下去。 薛从如转过头,看向魏斗焕问道: “接下来呢?” “真的如你刚才所言,用钱砸?” 虽然他站在了魏斗焕这边,但他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旦温清源狗急跳墙,谁知道他会做什么事? 只见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不急。” “给温清源一点时间。” “嗯?” 薛从如当即诧异万分的看着他道: “这又是什么道理?” 魏斗焕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而后才缓缓道: “给温清源最后一个机会。” “如果他肯承认温金所为乃是他指使的,那这件事便交给朝廷来处理。” “可若是他不肯,那就用我的办法来处理。” 换句话说,温清源要么自首,去寻求郑元白的帮助。 要么就等着魏斗焕用他的方法来迫使郑元白对温清源动手。 “为什么还要给温清源这个机会?” 薛从如皱眉问道。 毕竟刚才魏斗焕的决定十分果断,此时又给温清源这个机会,显得有些出尔反尔。 魏斗焕笑了笑道: “这就是生意。” “他若肯认罪,真相将会大白于天下,届时我的生意便不会因为此事而遭到损失。” “可若他不肯,我便只能兵行险着,届时我的生意还能否继续,便是两说。” “那我肯定优先保证我的生意啊,不然我拿什么跟他斗?” 是了,若是魏斗焕的生意受到影响,让他赚不到钱,那他如何那钱去砸? 还是那句话,赚钱才是最要紧的。 薛从如闻声,当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翌日,京兆府衙门对外宣布,已将章九中毒案的嫌犯缉拿归案,目前正在审理。 这是魏斗焕的意思,为的就是给温清源传递一个信息,让温清源知道温金已经被抓。 而后魏斗焕又回到家中,告诉了悦心与杨清婉等人此事。 “接下来或许是狂风骤雨的几日,你们在家一定要小心谨慎。” 无论温清源选择哪一条路,魏斗焕都要提前做好准备。 心悦与杨清婉,庄小莹等人不该受到牵连,让她们守在家中,谨慎小心,乃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魏大哥,让我们陪着你!” “我要陪着魏大哥!” 悦心与杨清婉,庄小莹都在第一时间表达了她们的态度。 她们知道,魏斗焕这么说,便是他要独自去面对狂风骤雨,她们岂能看着魏斗焕独自去面对? 然而魏斗焕却摇头道: “这件事由不得你们,你们必须待在家中,不得外出一步。” 他没有给三人与自己商量的余地。 因为她们三人是魏斗焕最大的牵绊。 万一温清源狗急跳墙,对她们三人下手,他如何能够保护得住? 留在府中,他还能让金吾卫和千牛卫暗中保护,一旦她们三人离开魏府,那可就不是他所能照应得了的了。 闻声,杨清婉拉着悦心的手,看向魏斗焕道: “魏大哥,我们明白你的苦心,你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们就呆在府中,哪儿也不去。。” 杨清婉毕竟出身书香门第,乃是知书达理之人,此刻显得十分理智,并没有反对魏斗焕的决定。 魏斗焕当即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后继续道: “我会在外面安排金吾卫与千牛卫保护你们,只要温清源不敢谋反,当不会对金吾卫与千牛卫动手,你们在此绝对安全。” “待得此事尘埃落定以后,京城便又回到了你们以前熟悉的京城。” “放心吧,一切有我,不会出错。” 与温家的决战,乃是皇帝整顿吏治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魏斗焕深知这件事的重要性,故而不敢有丝毫马虎。 悦心不再反对,只是哭泣不止。 她早已知道魏斗焕在长安城中不会安生,也知道魏斗焕做的便是刀尖舔血之事,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魏斗焕才会如天上的太阳一般对她充满了吸引力,让她不由自主仰起头贪婪的吸收魏斗焕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 第516章 温清源现身 安抚好悦心,杨清婉,庄小莹后,魏斗焕又连夜找到了宋倩兮,顾毓秀,楚姬等人。 与悦心,杨清婉,庄小莹一样,魏斗焕希望她们也能在最近几日足不出户,呆在家中,静观其变。 毕竟接下来他要面对的乃是温家近乎疯狂的反扑,这些人若是继续外出,将很是危险。 顾毓秀倒没事,毕竟顾清渊乃是太常寺寺卿,好歹也算是六部九卿之一,保护顾毓秀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温香蕊与楚姬两人有些犹豫。 毕竟她们的生意需要她们打理,若是足不出户,生意上的事一旦出现岔子,那她们日后如何在长安继续呆下去? 但经过魏斗焕的一番劝说后,两人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温香蕊可以在长安之事稳定下来以后,将长安的快活楼总店搬迁至洛阳,生意照做,不会有什么影响。 而楚姬原本在长安也只有一间酒吧,若是因为此事被迫关门,大不了以后再重新开一间便是。 生活上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在这之前,她们的行踪还是要绝对保密,不能对外人透露半点。 温家虽说是宰相府,可谁知道这个看上去光芒万丈的宰相府内到底藏着多少污垢? 魏斗焕不敢冒险,特别是在对待她们这件事上。 “我们都躲起来了,那你呢?” 宋倩兮很是担忧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其余两人也都朝他投来了担心的目光。 魏斗焕闻声,笑着看着三人道: “你们藏起来后,我便能专心致志的对付温清源了,他不过是个宰相,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原是一句十分轻松写意的话。 可这话在三人听来,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温家在长安树大根深几十载,一手遮天几十载,哪会这么好对付? 倘若当真如此,魏斗焕又岂会让她们都躲起来? 这分明就是魏斗焕担心万一出事,所以在提前做准备啊。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活着。” 温香蕊难得一见的露出了款款温柔的神色,眉宇间的忧色透过目光径直落在魏斗焕的脸上。 其余两人闻声也皆连连点头称是。 “无论怎么样,你都一定要活着。” “如果实在对付不了温清源,拿不下他,咱们还可以换个地方生活,没必要跟他死磕。” 宋倩兮的话更加直接。 她不希望魏斗焕在长安孤注一掷。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担心魏斗焕如当初一般,宁死也不肯低头。 谁知魏斗焕笑道: “那必不可能。” “我既选择了与温清源开战,自是有着万全准备。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到了那种地步,我也不会把脑袋轻易交出去,人间繁花,世间百态,我还没看完呢,怎么舍得死?” 言罢,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名女子见状皆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这时,楚姬走上前来,将魏斗焕的手臂搂在怀中,而后将脑袋枕在魏斗焕的肩膀上,轻声道: “魏大哥,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啊,千万不能出事啊......” 话音落下,眼泪也跟着落下。 另外两人见状,也是别过头去,情不自禁的掉下了眼泪,小声抽泣。 魏斗焕一抬手,将三人都揽入怀中,柔声道: “放心吧,我魏斗焕可以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却绝不会对不起你们。” “只是这几日,委屈你们了。” 夜色如墨,漆黑的夜空里只有一点朦胧月光在远处的山头若隐若现。 ...... 第二日,随着京兆府衙门的告示贴出,长安城内的百姓立时就知道了章九案的来龙去脉。 也都知道了此案的背后,就是当朝宰相温清源。 一时间,温家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百姓们敲锣打鼓的来到温家门前质问温清源,请求温清源给大家一个交代。 毕竟在长安城内,已经数十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至少为百姓所知的,从未有过。 可温家内却始终没有动静,偌大的宅院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如此持续了三日,直到第四日。 温清源忽的对外宣布,京兆府衙门对温金的审问合情合理,他温家愿意协助京兆府衙门破案。 换句话说,他变相的承认了温金毒害章九一案,只是将自己和整个温家摘了出去。 随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独身一人来到了京兆府衙门。 薛从如与魏斗焕在告示中并未将温清源列为嫌疑人,所以他自然不是此案的犯人,来到公堂之上时,便成为了座上宾,进行旁听。 魏斗焕再度提审温金。 当温金看到温清源后,这一次他的没有选择继续嚣张跋扈,而是干干脆脆的便将所有罪行全部认了下来。 “没有人指使我,我只是看不惯魏斗焕欺辱我家二公子,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或者说作案动机,也用了他之前就承认过的,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 可魏斗焕并未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魏斗焕之所以将此事闹大,就是要逼温清源现身。 如今温清源好不容易主动现身来到衙门,若是轻易放过,岂非白白浪费了之前的部署? 于是他厉声问道: “出此下策?” “就为了所谓的二公子的面子,便可以肆意残害一个普通百姓的性命?!” “你在温家身为管家,以前还是我大乾知府衙门内的文书,这就是你报效家国的方式?” ?” 这话,显然是故意说给温清源听的。 但此刻的温清源稳如泰山,并未因为魏斗焕此言而有任何异样,反而显得十分轻松。 见状,魏斗焕继续质问道: “你要为温之殊报仇出气,大可以直接来找我,为何要拿一个无辜百姓来做替死鬼?” “他第一次中毒,已然被郎中救活,你为何还要半夜潜入,将其二次毒害?” 温金闻声,也不再遮掩,只眼神怨毒,情绪激动的道: “他不死,就无法把你春风楼的生意搅黄!” “我要的就是让你眼睁睁看着你所珍视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我让你尝尝被万民唾弃辱骂的滋味!我要让你尝尝当初二公子尝过的滋味!” 他越是如此,越能显得此事乃是他一人所为。 稳坐钓鱼台的温清源对他的这番回答十分满意,甚至还嚣张的微微点头。 很显然是的,温清源既然敢来,自然知道温金绝对不会背叛他。 见状,魏斗焕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光亮。 “所以为了给温之殊报仇,你情愿将你的主子温相拉入水中?” 第517章 避重就轻 温金不愿牵连到温清源,可魏斗焕岂能轻易放过? 他不提,魏斗焕难道也不提? 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温金顿时暴起,盯着魏斗焕恶狠狠的道: “此事乃我一人所为,绝没有任何人指使!” “你这么说,是诬蔑!是构陷!” 这时,半晌没开腔的温清源也出声道: “魏将军,老夫确有御下不严之责,但除此之外,老夫与此事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是的,温清源的确只有御下不严之责,甚至谈不上罪。 而魏斗焕刚才的那句话,显然有着刻意“攀咬”的嫌疑。 魏斗焕闻声,转过头来看向温清源道: “温相当真对此事毫不知情吗?” 此事事关重大,温清源竟然一点儿也不知情? 坟头上撒花椒,麻鬼呢吧? 可温清源微微点头,耸了耸肩道: “本相确实毫不知情,若非京兆府衙门的告示,老夫此时只怕仍旧被蒙在鼓里。” “还望薛大人将此事彻查,莫要放过了恶徒,但也千万别冤枉好人。” 他这话显然是故意说给薛从如听的。 从此刻开始,他以前与薛从如所保持的良好的关系,只怕就此断绝。 两人以后,便是真真切切的敌人。 薛从如的额头上立刻渗出了细汗,他一边擦拭一边朝着温清源躬身道: “温相所言极是,下官自当尽力而为。” 而这时,魏斗焕却忽的笑道: “温相若是对此案当真不知情,那烦请温相说说,温金为何能够轻而易举的进入监牢之中,意图害人?” “他用来收买狱卒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在抓捕温金后,魏斗焕与薛从如清点了一下温金用来收买狱卒的银子。 从监牢大门开始,到最里面关押伪装成章九的保安的那个牢门,温金前前后后总共花了一千三百两银子。 “他一个管家,按照宰相府的规制,月钱不过十两,如何能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 “就算他以前乃是知府衙门的文书,存了些银两,可我怎么听说他在城中连处房产也没有?更别提一亩田,一亩地了。” “难不成他有钱不用来置办产业,反而专门用来等着这时候来收买狱卒,害人性命?” 一千三百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这是普通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的一笔巨款。 别看魏斗焕此刻因为有着若干产业,月入斗金。 可那全都是魏斗焕在有着后世经验技术的情况下才办到的。 当世百姓,诸如毛大郎,刘麻子等人,他们能养家糊口便已然十分不错了。 而这个温金居然一下子拿出了一千三百两银子,这笔巨款难道不是宰相府提供的? “钱是我从府中账上支的,与他人无关!” 这时,温金又出来辩解道。 因为他是宰相府的管家,可以随意支动府中账簿上的银子,而温清源对他极其信任,也从来不问银钱去处,听上去倒也合理。 闻声,魏斗焕冷笑道: “好一个宰相府。” “一个管家可以随意支动府中账簿上的银钱,温相却一概不问。” “他即使将这笔钱用来害人性命,难道温相也不闻不问吗?” 这话问到正题上了。 这话看上去乃是在说温金随意挪动银钱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实际上却是在暗指温清源对自己手下的纵容。 而今只是让一个案子公之于众,温家暗中还有没有干过其他案子?那些案子的真相呢? 魏斗焕原以为温清源听到这话,怎么着也得反驳几句。 可谁知温清源不但没有反驳,反而十分愧疚的叹道: “老夫与温金乃是风雨同舟,一起在地方上宵衣旰食的战友。” “那些年他跟着老夫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伤,所以荣休后,我便对他始终怀有愧疚之心,对他所为之事,一向不多过问,没想到酿出今日之祸,实在是老夫管教不严呐......” 此言一出,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微微一怔。 老家伙,挺专业啊。 这戏让你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奥斯卡影帝呢。 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魏斗焕面露不屑,轻哼一声,而后继续问道: “宰相大人说得轻巧,你一句管教不严便让一个无辜百姓失去了性命,我大乾的宰相难道就是这般视百姓性命如草芥的吗?” 这话不可谓不重,甚至已经上升到冒犯皇家天威的地步。 因为温清源这个宰相乃是皇帝亲自提拔。 换作一般人,只怕此时立刻就会跳起来,抓住魏斗焕这句话,反告魏斗焕冒犯天威,罪该凌迟。 可温清源仍旧十分平静的言道: “老夫若是知情,必不可能使此类事情发生。” “坏就坏在温金此人将此事掩藏得滴水不漏,致使老夫没能提前发现,害了那章九的性命。” “老夫有责,绝不推脱。” 此言大义凛然,言之凿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真是在惋惜章九的性命呢。 可只有魏斗焕与薛从如心中清楚,温清源此言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而且他越是如此,越能让人真以为他对此案毫不知情,彻彻底底的撇清干系。 闻声,薛从如急忙向魏斗焕投去目光。 毕竟一旦让温清源当真撇清了干系,那他们此次针对温清源做出的部署就全部作废了。 而且这一次若无法扳倒温清源,天晓得日后会迎来温清源何等报复?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温家在三恒之中虽不如谢家与王家那般坚不可摧,可温家毕竟还是三恒之一啊! “薛大人,魏将军,我都已经认罪了,你们还想怎么着?” “难道一定要让我往相爷身上泼脏水,你们才满意吗?” “若是如此,我遂了你们的愿便是!” 这时,温金的一句话,立时让温清源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别看他这话说得轻巧,可细思极恐。 因为一旦如他所言,那即便日后查出来章九一案乃是温清源指使他温金所为,也会变成这是薛从如与魏斗焕诱导所致,从而温金对温清源的指控失去效用。 主动承认和被诱导认罪,这其中的差别,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魏斗焕万万没想到温金居然来了这么一手。 于是他只得冷冷的看着温金道: “此案京兆府衙门会查个清楚,用不着你在此胡言乱语!” 话到这里,他深知今日没有再继续“审”下去的必要。 当即朝薛从如点了点头,而后薛从如让衙役将温金再次收监。 这时,温清源忽的起身道: “既然如此,老夫这就回去写一道请罪奏疏。” 第518章 彻底撕破脸皮 眼见薛从如再度将温金收押,今日审问便也就到此结束,温清源拍拍屁股便想走人。 魏斗焕当即起身叫住他道: “温相留步。” “嗯?” 温清源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盯着他道: “魏将军还不满意?” 章九一案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温清源自认为已经做到极限,人犯也已经认罪,魏斗焕还有什么可继续咄咄逼人的? 难不成当真要闹得满城风雨,天下众知才肯罢休? 魏斗焕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明白归明白,这件事换做其他人,放在其他人身上,到此为止也就罢了。 可他是谁? 他是魏斗焕。 在他的字典里,可没想“到此为止”这四个字! “满意?” 魏斗焕淡淡一笑,眉间闪过一抹锋芒。 “温相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哦?敢情魏将军无论如何也要让温金攀咬老夫咯?” 温清源继续用了“攀咬”这个词,暗示魏斗焕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查,为的就是让温金往他身上泼脏水,跟刚才温金自己所言,如出一辙。 “老夫纵横朝堂三十余载,今日倒是想看看你魏斗焕魏将军到底要如何往老夫身上泼脏水。” “天地民心,庙堂吾皇,朗朗乾坤之下,魏将军难不成还能将老夫也关进监牢不成?” 话音落下,温清源脸上满是蔑然。 谁知魏斗焕闻声,却只是冷笑。 “温相张口泼脏水,闭口泼脏水,看来温相以前没少干这种事。” “章九一案,内情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此惺惺作态,未免有失当朝宰相的身份吧?” “温金不肯将你供出,那是对你忠心耿耿,而你却对他弃之如敝履,还说什么袍泽之谊,主仆之情,没想到门楣高洁如宰相府,却也是这般翻脸无情之辈。”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魏斗焕自然也不再藏着掖着。 他这一番话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要激怒温清源。 但他没想到温清源极其能忍,听到这般羞辱之词,竟也只是轻蔑一笑。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温金所犯乃国法,老夫岂能因其过往而藐视国法?” “魏将军不是最喜张口律法,闭口律法么?怎的如此精明之人,竟也犯这般荒谬错误?” “老夫劝你便不要白费心机了,老夫做没做过,老夫心中有数,还轮不到你一个金吾卫将军说三道四!” 话音落下,温清源的脸色如寒霜,冰冷。 一旁的薛从如急忙向魏斗焕投去“适可而止”的表情。 一旦将温清源逼急了,后果只怕也难想象。 可魏斗焕却不以为然道: “既然如此,那还请温相发张布告,告诉长安上上下下所有百姓,章九一案乃是你温相府管家温金所为,为的便是毁坏我魏斗焕的名声。” 既然无法将温清源定罪,那便只能让温清源自己承认御下不严。 一来,章九一案对春风楼的生意造成了极大影响,若无温清源亲自布告,只怕普通百姓对此事不会信以为真,顶多也就是个看热闹的心态。 可只要温清源能亲自布告,长安百姓便会对春风楼的信誉重新给予厚望。 届时,春风楼的生意自然不会耽搁。 只是魏斗焕如此要求,在温清源的眼中,自然是得寸进尺。 温清源刚刚还不以为然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眸子里迸射出两道凌厉目光,直罗在魏斗焕脸上。 “你在教老夫做事?” 他的声音极其低沉。 一旦温家当真如此布告,那边等同于承认了他这个宰相为了对付魏斗焕,已经开始使用下三滥的手段。 堂堂宰相,竟用如此手段对付一个金吾卫将军,此事一旦传开,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他这个宰相日后在长安,在朝中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已经没什么实权的他,经此一事,只怕会就此一落千丈,一蹶不振吧? 闻声,魏斗焕只漫不经心的道: “温相既然能够在公堂之上承认自己有管教不严之罪,为何不敢公之于众?” “难不成温相这张脸,比我大乾律法更重要?” “你放肆!” 温清源闻声,勃然大怒,一双鹰眼中尽是火光。 “老夫为大乾废寝忘食,殚精竭虑,你算什么东西?” “老夫确有管教不严之责,那又如何?便是如此,那也轮不到你这混账东西在此指点江山!” 到这一步,他算是彻底与魏斗焕决裂,两人从此势同水火,再不相容。 可他不知道的是,魏斗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薛从如已经吓得脸色苍白,毕竟他从未见过温清源如此雷霆震怒。 他在担心日后魏斗焕若是离开了长安,他该如何面对温清源,此次若未能将温清源彻底扳倒的话。 一时间,他也不知自己帮魏斗焕到底是帮对了,还是上错了船,忐忑间只直愣愣的看着两人,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魏斗焕见得温清源如此,嘴角顿时掀起一抹弧度:老狐狸,还是上钩了吧? “呵呵,温相为国为民立下的那些个功劳,朝廷在这三十年间早已对你恩赏有余,拿着过功绩说三道四,温相不会以为很光荣吧?” “你纵容府中管家谋害无辜百姓,证据确凿,如今只是让你发个布告而已,却好似踩着你宰相府的尾巴也似。” “若温相心中无愧,又何惧一张布告?”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偌大公堂一时死静。 温清源眉眼皆怒的盯着魏斗焕,双颊不停鼓动,脖颈处更是青筋暴起,一看便是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 纵横朝野三十余载,他温清源何时受过这等气? 竟然被一个小小的金吾卫将军骑在头上拉屎,可谓屈辱之极! 他微微眯眼,脸上寒气如霜。 “你以为陛下对你有些许青睐,你便能为所欲为了?” “呵呵,老夫与陛下相交数十年,陛下意欲何为,老夫最清楚!”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一时倍感失望,毕竟这不是他要的效果。 于是他更进一步道: “搬出陛下也没用,温相还是老老实实的发张布告吧。” “不然以京兆府的名义布告出去,我担心温相到时更加脸上无光啊。” 温清源若是不发这张布告,那他魏斗焕来发。 反正章九一案,必须人尽皆知。 如若不然,他此番谋划岂不是都白费了? 闻声,温清源只看了一眼薛从如,而后彻底放松下来。 “跟老夫玩心眼儿?” “老夫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算哪根葱?” 说完,温清源转头便离开了。 第519章 两边都不得罪 魏斗焕不得不承认温清源的确是块老姜。 至少没有温金那么容易攻破。 即便他已经使劲浑身解数,温清源最终也没有轻易上当,更没有答应自发布告。 魏斗焕的如意算盘,算是落空了一大半。 为此,薛从如担忧无比,待得温清源离开后,立时站起身来看着魏斗焕道: “你这是要作甚?” “温金既然死不松口,那咱们就该见好就收的啊!” “现在咱们不但没能彻底扳倒他,反而将其激怒了,日后可如何了得?” 退而求其次,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 可如今被魏斗焕这么一搞,温清源日后肯定报复。 届时,他这个小小的京兆府尹如何能够抵挡? “怕什么。”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进一步或者退一步有什么区别?” “薛大人不会还想着与温清源在这长安城内共存吧?”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道。 从薛从如帮他往朝廷里面送银子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与温清源再无共存之日。 他此刻担心起日后该当如何,莫不如多想想该如何将温清源彻底扳倒。 或许这对他来说更可行。 “这......” 闻声,温清源一时脸色苍白。 这时,衙役前来禀报,镇远侯李继先来了。 薛从如急忙让衙役将他请了进来。 而李继先刚刚踏入公堂,便看着魏斗焕问道: “如何?” 随即便看到魏斗焕微微摇头。 于是李继先轻声一叹,有些无奈道: “此事确然有些棘手,未能成功,倒也不能怪你。” “只是经此一遭,若再想抓住那老家伙的把柄,可就不会如此容易了。” 原来,从魏斗焕那日在码头上的东瀛酒吧内用鞋底板狂抽温之殊耳光时,李继先便知道魏斗焕展开了对温家的计划。 于是他也暗中入股了魏斗焕的盐场,好让魏斗焕能够有足够的勇气与温清源一战到底。 为此,他还特意写了信去北境,将此事告知皇帝。 毕竟长安城内发生这样的事,而且又是以魏斗焕为主导,皇帝自然要知道。 他原本以为魏斗焕会在那时候动手,可谁知魏斗焕为了盐场和船队,选择了与温家暂时和解。 而此次章九一案发生后,他当然知道这是魏斗焕最好的机会。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露面,就是不愿让此事变成他和温清源的争斗。 毕竟他和温清源在长安已经争斗十数年,一旦他露面现身为魏斗焕站台,那在百姓眼中,这件事无非就是镇远侯府与温家之间的事,倒与魏斗焕无关了。 而此事一旦变成他和温清源的斗争,那不外乎便是党争。 所以此番得到温清源前来知府衙门的消息后,他这才赶来,为的就是一探究竟。 只是最终结果,不如人意。 “早知道,我该早些出面的。” 李继先有些后悔了。 毕竟他若是早些出面,虽不一定能够让温清源认罪,但至少也能让温清源栽个跟斗,打压一下温家自然是少不了的。 可此时,温清源全身而退,未能伤到他半根毫毛,即便是想让温清源栽跟斗都已然不能。 “侯爷若早些出面,只怕温金不但不会认罪,反而还会一口咬定乃是侯府污蔑构陷于他,届时演变成侯府与温家的争斗,此案即便证据确凿,我们拿温金也没什么办法了。” “再者,这件事本身就跟侯府没什么关系,侯爷若强行为我出头,温清源只怕会更加有话可说,甚至给侯爷穿小鞋也未可知啊。” 李继先一直没出面,有着他的考虑。 而魏斗焕一直没有请李继先出面,则是有着他的理由。 他不想让这件事变成所谓的“党争”。 因为一旦变成“党争”,事情本身反而不重要了。 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唉......”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继先再度轻叹一声,心知结果无法挽回,当即出言问道。 如今未能将温清源这棵参天大树彻底扳倒,事情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 要知道温清源虽说只是右相,手上虽没什么实权,可相位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一点,即便是李继先也无法视而不见。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温清源一旦反扑,魏斗焕只怕没好果子吃。 魏斗焕想了想道: “温金已经认罪,这个布告他温家既然不愿发,那就让京兆府衙门来发。” “反正这件事必须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也好防范于未然。” 话音落下,魏斗焕与李继先都看向薛从如。 始终未曾出声的薛从如此时才得了空,忙点头道: “我这就去安排。” “不过魏将军,我还是那句话,人在官场,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说完,他便独自去了,公堂之上只剩下魏斗焕与李继先。 李继先坐下后,点点头道: “他说得对,人在官场,万不可意气用事,今次未能将温清源扳倒,日后行事更要小心谨慎,万不可露出马脚让温清源那厮给察觉。” “秋试的结果出来了,温家老三高中进士,他温家这下在朝内又多了一份有恃无恐。” 秋试的结果经过中书,下发六部,而今已经昭告天下。 也正是因为温清源得知温家老三高中进士,所以这才让温金对魏斗焕下手。 毕竟只要他温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尚在,加上温家老三这位新科进士,那温家的地位自然不用多言,他当然也不由再藏着掖着。 “哦?” “原来是这样。” 魏斗焕想通此节,一时恍然。 不过他很快道: “朝廷对温家老三如何安排?” 温知乎考中了进士,那王家和谢家的态度呢? 李继先脸色低沉的道: “颂文官编撰,算是给了温清源一个极大的面子。” 此次温知乎考中二甲,按理说是不能留在京城的。 可温家的地位在这里摆着,王家和谢家也不好直接拂了温清源的面子,也或许是有些忌惮,所以给了温知乎一个京官。 而温知乎进入颂文官,也就等同于他日后有了进入朝廷六部的途径。 “难不成我那一百万两银子打水漂了?” 魏斗焕立时怀疑到。 毕竟他那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可是实打实的送进了内廷司。 而且薛从如也修书去了,内廷司的那帮人不该不知道他在和温家对着干。 既然内廷司收了银子,那为何还要给温清源面子? “你的任命书也快到了。” “裴行远再度离京,金吾卫大将军一职出缺,裴行远首先向陛下举荐的便是你,我刚刚从陛下那儿得到的消息。” 原来,内廷司不但给了温清源面子,也给了魏斗焕面子,而且给魏斗焕的还是肥缺。 闻声,魏斗焕当即眉头紧皱。 第520章 此仇不报非君子 朝廷既给了温知乎颂文馆编撰的文职,又给了魏斗焕金吾卫大将军这样的肥缺,可谓是两边都没得罪。 按理来说,魏斗焕对此虽不一定欢喜,但也不应该皱眉才是。 可此刻魏斗焕眉头紧锁,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太子殿下不会是又想借刀杀人吧?” 他忽的想到太子当初与他联手对付赵家之事。 对付赵家,魏斗焕自是认真的,而且十分积极。 但这件事,其实也是太子借刀杀人的杰作。 要知道赵家若是在京城坐大,最危险的不是其他人,而是秦家。 而秦家与太子是什么关系? 所以太子必须要将赵家彻底铲除! 于是这才有了与魏斗焕合作,在沙国使团来长安时,在云鹤被刺案时,与魏斗焕演了那一出戏。 他就像是个幕后人,冷眼旁观着一切,直到“铁证如山”,他这才请求皇帝下旨,将赵家连根拔起。 而此刻,太子在明明知道他魏斗焕与温家温清源已然势同水火的情况下,仍是选择了两边不得罪,摆明了是要坐山观虎斗。 无论他魏斗焕还是温清源,谁成为最后的赢家,对太子而言,都无关紧要。 反而是谁若是在这场争斗中输掉,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遭到太子的清算。 温清源自是不必多说,他的手中一直握有郑家的把柄,他若是被魏斗焕抓住把柄,一棒子敲死,那郑家还不欢天喜地,敲锣打鼓? 而反之,若是魏斗焕如此,太子也能顺水推舟,既卖给温清源一个面子,也能卖个陈家一个面子,甚至以此来向这两家人索取更多的好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这个太子绝对不亏。 “果然是心思缜密。”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对太子的这般如意算盘感到“叹服”。 反倒是李继先对此毫无反应,甚至觉得稀松平常。 “太子虽初掌大权,可若无这般精明算计,如何能够在如此复杂的朝局之中站稳脚跟?” “你走的这步棋,从一开始便是一步险棋。” 魏斗焕投入内廷司门下,从这条路往上爬,在李继先看来,这本身就是一步险棋。 因为以太子的精明算计,如何不知魏斗焕心里在想什么? 一旦太子知道魏斗焕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为太子效力,只怕即便魏斗焕日后当真成了朝廷的中流砥柱,太子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抹去。 毕竟太子可是国之储君啊,一旦不向自己效忠的魏斗焕,留着岂非是个祸害? 闻声,魏斗焕脸色凝重的微微点头。 但片刻后,他忽的释然道: “也罢。” “这世间哪有什么万无一失之法?我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那无论如何也要走到底,半途而废可不是我的风格。” “太子殿下不是想坐山观虎斗么?那就给他这个机会。” 趁着章九一案的热度还没过去,魏斗焕自然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温清源。 首先为春风楼挽回损失是一件大事,然后为他魏斗焕挽回面子声誉,也是一件大事。 于是,在京兆府衙门对外发出布告,将章九一案的真相公之于众后。 魏斗焕立时开始了他之前的计划。 砸钱! 他先是让码头上的工人联名上告温家克扣他们的工钱,压榨他们的劳动力,甚至将一些不听话的工人暗中处死。 而后,魏斗焕又找到不少曾受过温之殊欺辱的城中百姓,让他们也向京兆府衙门进行状告。 一时间,偌大的长安城中掀起了一股状告温家的浪潮。 那些原本被温家掩藏的黑暗真相霎时间全都浮出了水面,立时在城中掀起巨大浪潮。 “万万没想到,一向看似高不可攀的温家,私底下竟是这般阴暗!” “呵,喝咱们的血,吃咱们的肉,还嫌咱们的血肉腥味儿太重,简直无耻!” “以前没人敢说,现在大家终于有机会了!” “温家这下子铁定名誉扫地!再无翻身之日!” 温家一向霸道,为百姓所不喜。 以前大家没这个胆子,现在有了魏斗焕的金钱支持,大家纷纷壮着胆子说了出来。 一时间,舆论汹汹,温家成为了所有人口诛笔伐的焦点。 温家内,温之殊得知外面的情形,一时怒火中烧。 “爹,咱们就任由魏斗焕这么胡搅蛮缠吗?” “他分明是想毁了咱们啊!” 温之殊对魏斗焕的仇恨,自然不用多言,此番见得魏斗焕如此手段,顿时想要出手。 要说这长安城中,谁与魏斗焕的恩怨最深,那必然便是他了。 可谁知温清源却只是一声冷哼,随后淡淡道: “毁了咱们?” “他还没这个本事。” “他不过是无计可施,黔驴技穷罢了。” 温清源心中了然,魏斗焕如此为之,为的就是逼他出手。 而只要他出手,魏斗焕便有了与他分庭抗礼的机会。 要知道此刻魏斗焕在舆论上占据上风,一旦他与魏斗焕分庭抗礼,至少从面前的局势来看,他占不到便宜。 即便他是宰相,那也得顺应民意不是? 更为关键的是,章九一案,即便他是宰相,也无法抹除真相。 “可他如此毁坏我宰相府的声誉,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吗?” 温之殊不甘心的问道。 只见温清源看了他一眼,脸色低沉的道: “似你这般毛毛躁躁,日后如何能够成事?” “你记好了,日后无论遇到何事,一定要沉住气,不可先露出破绽。” “如今咱们对外面的声音没有回应,他魏斗焕拿咱们就没办法,百姓的记忆是很短暂的,只要时间一长,章九一案逐渐被淡忘,他魏斗焕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再者,一个月以后,待得北境事了,京城始终还是我们熟知的那个京城,仍旧由我们说了算。” 是的,不止李继先得到了裴行远离京的消息,他温清源也得到了消息。 只是他的消息稍微来晚了几日,但并不碍事。 只要裴行远一走,长安依旧是他温家的天下,现在他又何必冒风险去与魏斗焕对抗呢?而且还魏斗焕还裹挟着巨大的舆论浪潮,汹涌澎湃的民意。 温之殊听罢,一时欲言又止,最终在温清源凌厉的眼神下闭上了嘴。 如果说长安城中谁不希望魏斗焕高升,那这个人必然是温之殊。 因为当日在东瀛酒吧被魏斗焕羞辱的仇,他至今还没报。 如果让魏斗焕继续高升,那他温之殊日后如何在长安称王称霸? 所以这个仇,他必须在魏斗焕高升至他无法得罪前报了! “等着吧,魏斗焕!” “此仇不报非君子!” 第521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章九一案发生后,从头看到尾的陈栀,终于明白了魏斗焕为何能够在长安声名鹊起。 她以前以为魏斗焕不过是有些新奇的想法和技术,再加上遇到了陈至源这种笨蛋,所以给了魏斗焕可趁之机,从而让她陈家的盐商,成为魏斗焕赚钱的工具。 可经过章九一案,再到如今长安城中对温家此起彼伏的“讨伐”浪潮。 她这才意识到魏斗焕所拥有的不止是想法和技术,也不止是运气。 还有无与伦比的胆识与魄力。 魏斗焕能取得如今这般成绩,绝不是投机取巧得来。 “温家这几日毫无动静,对外面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回应,像是被魏斗焕这一手给吓到了。” “这个魏斗焕,倒是有些本事。” 翠红在得知了外面的情形,若有所思的对着陈栀道。 陈栀闻声,微微颔首,但却没有说话。 她在想,既然魏斗焕如此有胆识,那与魏斗焕合作之事,岂非可以考虑? “啊?小姐真要答应魏斗焕的提议吗?” “咱们陈家可是从来没有跟人合作过,这个法子在大少爷那儿,肯定是行不通的。” 翠红急忙提醒道。 陈栀当然知道这一点,于是她摆了摆手道: “我也只是这么一说,有没有当真要这么做。” 话音落下,她正要前去盐场视察,看看盐场那些工人对蒸馏箱的研究进度,谁知仆人前来禀报,魏斗焕正在门前等候,说是要拜访。 “他来做什么?” “他现在不是应该忙于对付温家么?” 陈栀轻轻皱眉,高洁的脸庞上满是不解之色,但还是点点头,示意仆人将魏斗焕请进来。 不多时,魏斗焕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别院,而后十分熟络的与陈栀打招呼道: “陈老板!” “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陈栀只怕立刻就会沉下脸来,让那人滚蛋。 可这话从魏斗焕嘴里说出,此刻她不但没有将魏斗焕赶出去,反而抬手示意魏斗焕请坐。 “什么风把魏将军吹来了?” “外面的动静如此之大,魏将军难道不该忙着外面的事么?”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事该议论,什么事不该议论。 尽管她这话里话外都是在说魏斗焕与温家之事,可实际上却又只字未提,好生聪明伶俐。 魏斗焕闻声,淡淡笑道: “外面的事自有外面的人在忙活,魏某可犯不着为了一个宰相便废寝忘食,绞尽脑汁。” “魏某可还要跟陈老板谈生意呢。” 说完,魏斗焕脸色一变,看着陈栀正色道: “魏某的诚意,相信陈老板已经看到了。” “如何?现在可以与我合作了吗?” 诚意? 什么诚意? 陈栀一时眉头紧皱,盯着魏斗焕好一阵蒙圈。 见状,魏斗焕不由纳闷道。 “怎么?” “难不成陈老板还没反应过来?” 话音落下,魏斗焕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陈栀一番,直看得陈栀一阵发毛,这才出言道: “魏某如此大张旗鼓的对付温家,难道陈老板以为仅仅为了挽尊?” “嗯?” 陈栀一时更加懵逼,下意识的反问道: “难道不是?” 这话一出,魏斗焕当即感到自己还是高看了陈栀。 不过片刻后,他又十分释然了。 毕竟陈栀初来乍到,对长安的一切都不是很熟悉。 于是他耐心的解释道: “在长安,唯一能够阻止我魏斗焕发展壮大的,只有温家。” “此番我将温家的黑料一一拔出,掀起舆论,一方面当然是为了章九一案,洗清我身上的污泥。” “但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陈老板能够看到我魏斗焕并非怕事之人,跟我合作,好处多多。” “别的不敢说,在长安地界上,只要谁人敢动我魏斗焕以及我魏斗焕的生意伙伴,那我必定与之死磕到底,不惜一切代价。” 他说的生意伙伴,此刻指的当然是陈栀。 陈栀听到这里,也是一阵恍然,急忙也上下打量了一下魏斗焕,这才出言道: “这就是魏将军的诚意?” 在她看来,这种诚意显然是不够的。 如果要合作,除非魏斗焕再拿出来诚意来。 “陈老板还想要什么?” 魏斗焕问道。 只见陈栀微微一笑,脸上如冰雪消融,立时春风拂浓。 “当然是蒸馏箱的制作技术了。” 是了,这是制作细盐的关键技术,只要魏斗焕能共享,她必定与魏斗焕合作。 可这项技术也是魏斗焕盐场赖以生存的技术,魏斗焕又岂能白白的与人共享? 于是魏斗焕脸色一怔,十分“好奇疑惑”的看着陈栀道: “不是已经让陈老板看过了吗?” “怎么?陈老板没做出来?” 听到这话的陈栀立时脸色一沉,不悦道: “魏将军既然想谈合作,那何必再惺惺作态?那蒸馏箱技术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我学走,你又岂会让我亲眼得见?” “我看到的蒸馏箱与你实际使用的蒸馏箱,必定还有着一道我不曾知道的技术,魏将军若是想合作,那就将完整的蒸馏箱技术告知,如此方能体现你魏将军的诚意。” 她也不装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可魏斗焕却是笑着摇头道: “这可是魏某吃饭的家伙,陈老板你一句话就要我贡献出来,岂非太简单了?” 蒸馏箱的制作技术乃是魏斗焕生产细盐的关键技术,比之味精配方更为紧要。 一旦这项技术落入其他人手中,落入陈家手中,那陈家为何还要与他魏斗焕合作?为什么陈家不自己生产细盐,通过自家的销售渠道将魏斗焕的细盐彻底排挤在外呢? 故而魏斗焕怎么可能将这项技术告诉陈家? 陈栀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话里有话,于是问道: “你想如何?” 闻声,魏斗焕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道: “倘若陈老板若是愿意将长安附近的几座盐矿卖给魏某的话,魏某倒是愿意考虑考虑。” “什么?!” “盐矿?!” 一向沉稳冷静的陈栀听到这话,也不由瞬间炸毛。 她站起身来,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斗焕。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盐矿可是我陈家的根基!” “你竟敢打我陈家盐矿的主意?!” 饶是她也不由对魏斗焕这逆天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陈家盐务利益最大的便是盐矿,即便是朝廷也休想拿去,更别提魏斗焕了。 而此刻魏斗焕居然打起了他们陈家盐矿的主意,这还不逆天? 可这时,魏斗焕却不以为然的淡淡道。 “有了我的蒸馏箱技术,一座盐矿的利润能翻上三倍。” 第522章 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 原来魏斗焕打的是陈家盐矿的主意。 但他也不白要,他可以用他的蒸馏箱技术与之交换。 有了他的蒸馏箱技术,陈家的利润可以翻上好几番。 这种买卖,陈家又能不做? 闻言,陈栀一时犹豫起来。 毕竟她亲眼视察过魏斗焕的盐场,生产效率和质量都是她陈家盐场的好几倍,如果能得到魏斗焕的蒸馏箱技术,这对陈家而言,乃是质的飞跃! 但盐矿毕竟是她陈家的命脉,一旦出售了盐矿,开了这个口子,日后陈家还如何垄断盐务市场? 最关键的是,魏斗焕既有信心将蒸馏箱技术出售,那他肯定有其他从盐矿中回本的本事,一旦日后魏斗焕再弄出什么技术来,届时陈家没有,岂不是又要跟他交易? 一思及此,她当即警惕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你将蒸馏箱技术给了我,你的细盐在市面上便没有了市场,如何还能盈利?” 魏斗焕闻声,当即对她心中所想了如指掌。 于是他笑着道: “这个就不劳陈老板费心了。” “我自有我的法子。” 不过他还是解释道: “陈老板放心,细盐已经是盐加工的最终结果,就算是神仙来了,那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不会再有其他提升了。” “你们陈家若是有了我的盐矿,别的不敢说,在细盐市场上,只能是无人能敌。” 魏斗焕对于盐务的需求并没有那么高,一来他本身也没想过依靠食盐来发家致富,而且还要与陈家这种垄断企业对抗,一不小心,搞得不好反而还要被围剿,这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二来,细盐一旦普及,随着他的蒸馏箱技术越发成熟,日后食盐的价格肯定会继续下降。 再加上海盐生产效率的大大提高,供大于求,利润只会骤降。 所以他发展盐场,很大程度上乃是为了给后面的产业铺路。 陈栀当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闻声只觉得魏斗焕在晃点她,于是十分怀疑的道。 “你魏将军能轻而易举放过如此赚钱的生意?” “我不信。” 魏斗焕闻声只得双手一摊道: “既然陈老板不信,那就没办法了。” 言罢,魏斗焕转身就要走。 陈栀见状,一时更加犹豫不决。 虽然她很怀疑魏斗焕的意图,可面对能够让陈家实现质的飞跃的技术,她焉能不心动? 只见她咬了咬薄唇,忽的叫住魏斗焕道: “此事我还需与家中兄长商议,你能否给我点时间?” 陈家之事,自然不是陈栀一人说了算的,这件事若是没有陈嵩松口,便是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直接答应魏斗焕。 事关陈家盐务日后在大乾所占据的市场比重,她不得不谨慎小心。 闻声,魏斗焕当即笑道。 “那是自然,不过要快。”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魏斗焕的耐心已经不多了,与陈家合作这件事,原本就是权宜之计,倘若陈家始终不松口,那他自然没有道理继续等下去。 说完,他便一脸云淡风轻的离开了。 翠红看着魏斗焕消失的背影,不由十分疑惑的道: “小姐,咱们当真要跟他合作?” “我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他是在骗咱们。” 当初陈至源在长安被抓,正是因为他动了魏斗焕的盐场。 如今魏斗焕却甘愿将蒸馏箱如此重要的技术共享出来,以此来交换盐矿,这买卖对陈家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对魏斗焕而言却并非如此。 他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仅仅是因为与陈家合作能够赚钱? 陈栀微微粗眉道: “此人城府极深,精于算计,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这么做,定然是对他有利的。” “只是此事无论怎么看对我陈家而言都是大利,我没道理不考虑考虑。” 说完,她赶紧写了一封信。 在信上,她详细描述了蒸馏箱技术对于整个制盐业的革新,也说明了魏斗焕提出的建议,然后交给仆人快马加鞭赶回洛阳送到陈嵩手中。 ...... 顾府。 这是魏斗焕成为金吾卫大将军前,最后一次前来教授蹴鞠了。 事实上现在的顾府蹴鞠队,在长安已经无人能敌,参加下一届蹴鞠大会只会所向披靡。 所以魏斗焕所谓的前来教授蹴鞠,事实上只是为了见顾毓秀一面。 而顾毓秀也知道魏斗焕即将高升大将军,一时又欢喜又难过。 她喜的是,魏斗焕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就升任了金吾卫大将军。 难过的是,魏斗焕成为大将军,她日后想要再见到魏斗焕,可就十分不容易了。 毕竟金吾卫大将军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见到的,魏斗焕自然也不能继续在顾府教授蹴鞠了,因为大将军的身份不允许他继续成为顾府的蹴鞠教头。 “魏大哥什么时候上任大将军?” 蹴鞠场旁边的休息区内,顾毓秀坐在魏斗焕的身旁,柔声问道。 不知何时,她对魏斗焕的称呼从魏将军变成了魏大哥,更加亲昵了。 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何。 只是心中对魏斗焕的亲挂与依赖,日复一日的加重,以至今日已然变得恋恋不舍。 闻声,魏斗焕也是十分不舍得看向她道。 “月底就上任,没多少日子了。” “唉,我也不想成为大将军,可是没办法,太子殿下非要......” “魏大哥......我......” 有些话,她这个女孩子实在是难以启齿,但心中的不舍却又如此强烈,以至于往常向来雷厉风行,无所畏惧的她,此刻都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见状,魏斗焕当即摆手打断了她。 “顾小姐的心意,我知道。” “魏某必不负小姐!” 其实他是想过现在就给顾毓秀一个名分的。 但又想到顾毓秀是名门闺秀,自己若是操之过急的娶她,岂非让人说顾家没有分寸? 要知道,他刚刚高升大将军,顾家便着急忙慌的嫁女儿,这事儿传出去,长安百姓会如何看待顾家?朝廷内的文武百官又会如何看待顾家? 他虽喜欢顾毓秀,但也不能让顾毓秀承受非议。 爱一个人,就应该保护一个人,而非为了自己的私欲,让其深受折磨。 听到这话的顾毓秀,一时再也忍不住心中难过,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在洁白无暇的脸颊上留下了痕迹。 她这二十年一直都在勇敢的追寻自己。 可是当面临与魏斗焕分别之际,她的勇敢又全部化为了脆弱。 可见每个人都有着一份独属于自己内心的脆弱,只是不为人所道也。 “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向顾大人提亲的。” 魏斗焕的眼中满是深情。 顾毓秀轻轻靠在魏斗焕的怀中,不停的抽泣,再也没有多余的言语。 此时此刻,两人心意相通,已无需言语的表达。 安静的午后,两人一直坐到斜阳西去,那漫山遍野的红光照亮了整个长安成,短暂的温馨让顾毓秀暂时忘却了离别。 她知道,她是时候做出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了。 第523章 安排妥当 在最后一次前往顾家教授蹴鞠后,魏斗焕也最后一次来到宋家。 与对待顾毓秀不同的是,魏斗焕此来,乃是为了让宋倩兮住进自己的魏府。 得知这一消息的宋倩兮立时兴奋得如同个三岁小姑娘,连蹦带跳好一阵,眼中满是期待。 “好耶!” “终于可以和魏大哥天天都在一起咯!” 自小就被关宋家这座大鸟笼中的她,对于外面的世界,可以说有着前所未有的憧憬。 但宋康夫和宋夫人听罢,却是不由自主的忧虑起来。 毕竟魏斗焕若带走了宋倩兮,那日后魏斗焕反悔,不再照顾宋家可怎么办? 那可是金吾卫大将军啊,大乾武职中最高等的几个之一,他宋家有什么本事去逼迫金吾卫大将军遵守承诺? 万一魏斗焕又遇上了什么迷人的姑娘,将宋倩兮抛掷脑后怎么办? “不行,你与倩兮并未婚配,她不能跟回去!” 夫妻俩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魏斗焕。 当然,心里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说出来的那还能叫心里话吗? 闻声,宋倩兮刚刚冒出来的兴奋劲儿顿时被一碰冷水浇灭。 她急忙看着两人道: “爹,娘!” “我与魏大哥已有婚约......” “婚约是婚约,成婚是成婚!”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便遭到宋康夫的严词打断。 对于他而言,婚约和成婚,完全是两件不同的是。 事实上在这年代,也的确如此。 这时,魏斗焕忽的笑问道: “伯父可还记得当初我们签订的合约?” 宋康夫闻声一怔,当即警惕的看着魏斗焕。 “怎么?” 魏斗焕笑了笑,抬手示意他将合约拿出来。 宋康夫不明白魏斗焕什么意思,但还是将合约拿了出来。 随后,只见魏斗焕拿着合约道: “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我与送小姐的婚约,也写着我对宋家应尽的责任,我魏斗焕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绝对是具备强烈合约精神的人。” “我虽然高升,但我还是个商人,做人做事,诚信第一。” 魏斗焕岂能不知宋康夫与宋夫人心中在想什么? 尽管两人没有说出心里话,可魏斗焕却是一眼洞破。 于是他果断的强调了一番自己与宋家的合约。 既然是签了合约的,那他魏斗焕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履行。 诚信,声誉,乃是魏斗焕做生意的基本要素。 听到这话的宋康夫与宋夫人顿时语塞,脸上满是惭愧之色。 毕竟他们一开始并未担心宋倩兮,而是担心魏斗焕会不会履行合约。 倒是宋倩兮,对此习以为常,只十分配合魏斗焕的在一旁道: “爹娘,你们就放心吧,魏大哥在长安怎么做生意的,大家都有目共睹,而且还有合约在此,日后魏大哥肯定会善待咱们家的。” 言罢,见宋康夫与宋夫人不再如刚才那般果断拒绝,宋倩兮当即就返回自己院子收拾东西去了。 待得她走后,宋夫人才看着魏斗焕道: “要不你们先成婚?” 看样子,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宋康夫闻声当即连连点头。 这个法子,乃是现下最好的法子了。 只要魏斗焕与宋倩兮成婚,无论魏斗焕将宋倩兮带到哪儿,两人都不会再有意见,也不会再担心魏斗焕会不会履行合约。 毕竟魏斗焕成了宋家的女婿,没道理对岳父岳母不孝敬。 “宋小姐不愿意成婚前,我是不会强迫她的。” 谁知,魏斗焕的回答十分简洁。 下一刻,宋康夫急忙摆手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你们又有婚约,她不乐意,那又怎么样?” 他本以为促成宋倩兮与魏斗焕成婚,能够让魏斗焕高兴。 可当他把话说完,魏斗焕的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 “我已经说过了,在宋小姐不愿意成婚之前,我不会强迫她。”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你们也别想着逼迫她与我成婚,这是她与我的事,二老还是多多想想宋育平的学问才是,他才是你们宋家日后的希望。” 魏斗焕不愿把话说得难听,但又忍不住,所以这才点到为止。 他始终认为天下父母都是爱自己子女的,可不曾想这两人却始终将宋倩兮与他的婚约当成一幢交易。 倘若亲情牵扯上交易,那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宋康夫与宋夫人闻声,届时不由自主的避开了魏斗焕的目光,脸上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他们当然明白魏斗焕这话的意思,宋育平才是日后宋家的继承人,他们有时间去纠结宋倩兮与魏斗焕的婚事,莫不如多关心关心宋育平在国子监读书。 “这张合约你们拿着,日后即便你们不在了,只要宋育平拿着来找我,我也认。” 言罢,魏斗焕转身便离开了。 ...... 回到家中,魏斗焕正准备让悦心将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谁知薛从如亲自找上了门来。 “你倒是高升了,我怎么办?” 眼下,对于薛从如而言,他日后如何面对温家乃是大问题。 以前还有魏斗焕跟他一起干,可现在魏斗焕即将高升成为金吾卫大将军,而温知乎又进了颂文馆,温家在朝中眼看又会形成一股势力。 他一个人,如何能是温家的对手? 毕竟魏斗焕成为金吾卫大将军后,许多事他便不方便继续插手,要知道即便是裴行远,当初在金吾卫大将军这个武职上,便是许多事都在幕后看着,并未直接出手干预。 换句话说,太子让魏斗焕成为金吾卫大将军,其实就是在束缚魏斗焕的手脚。 “放心吧,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在我上任前,我会解决的。” 这几日,魏斗焕也没闲着。 他一边将温家往日黑料收集好证据,一边打通与陈家的关系。 在他上任前,他与温家势必还有一场较量。 而这场较量,则会为决定长安日后的格局。 “啊?” “你想做什么?” 薛从如急忙问道。 只见魏斗焕微微一笑,却并未言明。 他只道: “即便最终没能解决掉温清源,不是还有王家与谢家么?” “有他们在,你堂堂京兆府尹能出什么事?” 是了,王家与谢家在长安又不是摆设,岂能任由温清源对付薛从如? 听到这话的薛从如急忙摆手道: “王家是王家,谢家是谢家,我是我,有些事可以混为一谈,有些事我岂能牵扯到他们?” “这不一样。” 魏斗焕没想到一向见缝就钻的薛从如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一时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就凭你这句话,老大人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 话音落下,魏斗焕的嘴角微翘,掀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第524章 向魏斗焕低头? 洛阳,陈家。 陈嵩没想到的是,陈栀在长安不但没能解决掉魏斗焕这个隐患,反而还送回来了一封意欲与魏斗焕合作的书信! 这还了得?! “呵呵。” “我早就说过,老五就是个花瓶,她能办成什么事儿?” “那魏斗焕抢占了我们在长安的市场不说,如今却还想着跟我们合作,这不是赤裸裸的强盗吗?” 陈岚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脸上尽是对陈嵩与陈栀的不满。 一旁的陈杏闻声,眉间闪过一抹嗤笑,淡淡道: “大哥如此信任老五,没想到最终却是这么个结果,我们陈家谁有能力挑起这副重担,不用我多说了吧?” 之前她和陈岚欲抢夺陈家继承人的位置不成,一直对陈嵩这个家主耿耿于怀。 此番得知陈栀在长安竟有办出这等事,两人自是要好生嘲讽一番。 陈嵩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不悦道: “小五愿为我陈家挺身而出,已是我陈家之幸,你们俩如此编排,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一向维护陈栀的他,如何见得这两人的嘴脸,一时冷漠不已。 可两人听到这话都只是一笑。 陈岚若无其事的道: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大哥便不要拿着这一件事来维护老五了吧。” “我陈家大大小小的事务,哪一件是她亲历亲为办成的?不过是跟严家结了门亲事而已,用得着给她歌功颂德么?” “那魏斗焕摆明了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厉害角色,老五拿他不下,倒也在情理之中,我建议将老五调回来,全面降低长安地界的盐价,我就不相信他魏斗焕能顶得住。” 陈家垄断大乾盐业数百年,何时与别人合作过? 即便有,那也是跟朝廷中的那些朝臣合作,跟魏斗焕这个小小的金吾卫将军合作,岂非掉价? 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陈家真就没落了呢。 陈杏也是点头道: “这个办法好,简单粗暴,一棒子就能敲死魏斗焕这个王八蛋,等他的盐场经营不下去了,自己就会关门大吉,到时候我们再回调盐价。” 两人一前一后,都认定了下调盐价就行。 可谁知陈嵩只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脸上满是不以为意。 “怎么?” “大哥又不同意?” 两人冷笑的问道。 只听陈嵩道: “你们当真以为下调长安盐价这么简单?” “这有何难?” 两人仍是冷笑不止。 闻声,陈嵩只一声轻叹,心中立时对陈家的未来生出许多担忧。 片刻后,陈嵩强忍着心中不悦道: “下调长安盐价,长安周边的百姓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们是觉得我们是在可怜他们所以下调盐价,还是觉得我们斗不过魏斗焕,所以只能下调盐价来阻止魏斗焕的细盐抢占市场?此乃其一。” “其二,长安的盐价下调了,其他地方的盐价要不要下调?一旦我们不下调,这些地方的百姓会不会因为盐价而闹事?这些年因为盐价而闹事的百姓还少吗?” “其三,朝廷一直想上调盐税,我们下调长安盐价的消息若是传到朝廷,朝廷里面的那些人会怎么想?连个小小的魏斗焕都拿不下,你们以为那些人还会帮我们说话?一旦他们认为我们陈家在此次商战中处于了劣势,甚至被迫下调盐价,他们岂非更加愿意帮衬魏斗焕?让魏斗焕的细盐扩大市场?好以此来征收魏斗焕的盐税?” 陈嵩的话音落下,大厅内顿时一片安静。 陈岚与陈杏两人面露恍然惶恐之色,他们哪里想得到,只是下调一个地方的盐价而已,竟会有如此之多的问题。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沉默不语。 在盐务生意上,陈栀可以说是陈家几兄妹中最努力的。 至于陈岚与陈杏,两人一直觊觎家主的位置,对于盐务上的事却并不怎么上心,毕竟在两人看来,一切都是陈岚说了算,他们上心又能怎么样? “老五在信上说得很明白,魏斗焕的蒸馏箱技术无法复制,即便她请了最好的工匠,也打造不出来,看来这个技术,只有魏斗焕才会。” “跟魏斗焕合作,利用魏斗焕的蒸馏箱技术,我们便也能产出细盐,皆是我们的收入将成倍增加,朝廷想要的盐税,便得到了解决的办法。” 陈嵩思考良久,最终倾向于陈栀的建议。 可这话一出口,陈岚与陈杏便立时反驳道: “这不等于向魏斗焕低头?” “大哥刚刚不还说,我们不能让朝廷那帮人以为我们对付不了魏斗焕吗?” 谁知陈嵩听罢,皱着眉头看向两人道: “那你们说怎么办?” 两人闻声一怔,立时语塞,尴尬不已。 陈嵩白了两人一眼,没好气的道: “喊口号谁不会?” “光说不做有个屁用?” “那魏斗焕软硬不吃,除了跟他合作以外,咱们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当真买通杀手干掉他?他现在可是金吾卫将军,皇帝扈从,而且还是皇帝亲自拔擢,听说马上就要升官,正得皇帝青睐。” 朝廷里的动静自然有人向他传递消息,只不过他到底是商贾之流,朝廷里的人对他也并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声,陈岚与陈杏都是不服气。 只听陈岚道: “咱们家年年往朝廷送去上百万白银,难不成还不如一个魏斗焕?” 这是真的。 不然朝廷也不会一直压着陈家的盐税,始终没有上调。 一旁的陈杏也帮腔道: “是啊,咱们的钱都打水漂了不成?” 可二人的话音刚落,陈嵩便立时厉喝道: “闭嘴!” “这话也是你们能说的?” 两人当即意识到说错了话,但脸上还是十分的不悦。 有些事可以拿出来说,可是有些事,想想都是错误的,还能拿出来说? 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后,陈嵩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看着两人道: “与魏斗焕合作,他要盐矿,我们就给他盐矿,只要他的蒸馏箱当真能让我陈家的利润翻倍就行。” “可是......” 两人还想阻止。 谁知陈嵩直接摆手打断了两人。 “我意已决,不用多说了。” “你们下去好好准备一下,等魏斗焕回信以后,我们再做具体的商议。” 话音落下,陈嵩直接摆了摆手,两人见状只得很不情愿的离开了。 待得他们走后,陈嵩这才招手叫来了府中管家老于。 “于老,你亲自去一趟京城。” “最近朝廷动荡比较大,我不放心。” 老于听罢,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立时离开了。 见得老于离去的背影,陈嵩坐在椅子上目光一时冷漠不已。 第525章 钓鱼执法 长安的滔天舆论汹涌澎湃,几乎快将偌大的温家给淹没。 在这样的情况下,温家生生抗了十日的时间。 直到第十日,温清源也不知是因为扛不住这样的舆论压力,还是因为别的,终于是对外做出回应。 “我温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谁敢再胡言乱语,一经查证,纠送官府!” 原话肯定是这样说的,只是大概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话一听就是在恐吓无知百姓。 毕竟长安城中的百姓对温家的怨念已达到这个地步,他温家再对百姓下手,这不是自己往坑里跳么? 对此,长安百姓不但没有被吓着,反而更加踊跃发表对温家往日种种的不满,一时间民怨沸腾,就连长安周边几个地方的百姓都跟着起哄,将温家送上了大乾的热搜第一。 魏斗焕没想到温清源居然敢在这时候还敢发表这样的言论,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啊。 他当即让薛从如将一些证据确凿的案子的当事人,直接送去北境。 “啊?” “送去北境?干嘛?告御状啊?” 薛从如吓蒙了都,这事儿是他能干的? 这特么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啊! “怕什么?” “即便是一手遮天的温清源那也得讲道理不是?这事儿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他温清源难不成还能拦着?” 魏斗焕不以为然的道。 可薛从如连连摆手道: “这事儿一旦闹到北境,那可就不好说了啊。” “天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万一陛下念及温清源往日功劳,不予严惩的话,那最后遭殃的不就是我们?” 最大的变数,肯定还是皇帝。 毕竟皇帝既然在上一次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这一次肯定也会如此。 而最终拿决定的,只能还是皇帝。 皇帝若不愿严惩温清源,无论是谁都没法子,届时他与魏斗焕不但没能伤及温清源半根毫毛,只怕反倒要被温清源扣上一顶诬陷功臣的帽子。 “这你就想多了。” “陛下肯定是不会放过温清源的。” 对此,魏斗焕信心百倍。 闻声,薛从如只觉后背一凉,忙问为何。 只听魏斗焕道: “陛下想要振兴朝纲,整顿吏治,这事儿是最好的开端,他若是迫于温清源的压力,不敢轻易这么干,那也就罢了。可陛下若是有这个魄力,那这件事就是一把利器。” “温清源在朝中的话语权虽然大,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郑家才会对温清源很是忌惮,倘若陛下想要借此事来整顿吏治,而郑家也想借此来除掉温清源呢?” “温清源同时一下子得罪了如今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即便他往日的功劳再大,那又怎么样?” 当今皇帝受制于三恒在朝堂之上的权势,很多事不得不做出退让,这是事实。 但谁也不能否定这位皇帝想要振兴朝纲的决心。 毕竟魏斗焕就是他亲自扶持上位的。 而且当初魏斗焕与郑家的斗争,其实已经给了皇帝机会,只不过当时的皇帝忙于与沙国的国战,并未就此事当成整顿吏治的开端,故而没有动作。 如今魏斗焕再度给皇帝机会,皇帝又岂能放过? 再有,郑家对温清源的忌惮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当初因为温清源没有就赵家春闱舞弊案而有所动作,郑家便已然很是不满,如今借魏斗焕的手动温家,彻底铲除这个威胁,郑家岂非乐见其成? 既然两人都有对温清源动手的理由,魏斗焕又有何惧? 闻声,薛从如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不否认魏斗焕的猜测多半是对的。 但这件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凶险。 毕竟告御状这种事,他以前也从未干过。 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满门抄斩都不在话下。 “温清源会让这些百姓活着抵达北境告状么?” 他又换了一个角度担忧道。 以温清源在长安的势力,他岂能让这些想告御状的百姓活着抵达北境,去到皇帝面前? 谁知魏斗焕闻声一笑,不以为然道: “他若胆敢真的出手,那才正中我下怀。” “嗯?” “你是想钓鱼?” 薛从如以为魏斗焕让这些百姓去北境,乃是为了钓鱼。 可魏斗焕却是摇头笑道: “让他们去北境告御状是真的,温清源若敢出手阻拦,正中我下怀也是真的。” “因为无论这些百姓能不能达到北境,这件事都会上达天听,到了那个地步,他温清源就算是开国功臣,那也得规规矩矩的受缚。” 百姓若成功抵达北境,温清源在长安所为,皇帝自然会知晓。 温清源若出手阻拦这些百姓,那便坐实了他温清源残害百姓的罪名,皇帝一样会知晓。 所以无论哪条路,对于温清源而言,都是死路。 “既然如此,那就搏一搏!” 又思虑了一阵,薛从如终于下定决心试一试。 “派些好手,最好即便是温清源出手阻拦,也要保证这些百姓的安全。” “对了,上次给我运送银子的那个镖局,叫什么来着?” 魏斗焕一时忘了名字。 薛从如当即道: “肃桐镖局,伍石金。” “对对对,就是他。” 魏斗焕急忙点头道: “多给他们点钱,让他们再跑一趟。” “对了,我还有生意要跟他谈。” 这些日子,魏斗焕一直在忙着盐场的事,倒是忘了和伍石金谈谈开展快递业务的事。 薛从如派人去将伍石金叫来后,说明了此次任务以及价格,一切谈拢后,魏斗焕这才开口道: “伍镖头有没有兴趣拓展一下肃桐镖局的业务?” “魏将军请直言,小的洗耳恭听。” 长安城中,谁人不知魏斗焕的赚钱能力? 见得魏斗焕有意指点,愿意跟自己合作,伍石金哪敢推辞不受,急忙点头道。 闻声,魏斗焕笑着开口道: “目前你们镖局的生意,我粗略的算了一下,还是拘于平常,就是运送一些货物什么的,但受制于我大乾水运畅通,所以陆路运输的收益并不高,你们的收入也就不多。” “我名下有三十条商船,日后还会更多,你若愿意,咱们可以合作,开展一下业务。” 魏斗焕目前最缺的就是人手。 刘麻子和毛大郎等人虽然忠心耿耿,但他们的能力摆在那儿,而且老大不小了,已经没有进步空间了。 这时候若是能让肃桐镖局加入自己的阵营,那他的实力自然就会突飞猛进。 闻声,伍石金急忙点头道: “愿意愿意!” “只要是魏将军开口,刀山火海,小的也在所不惜!” 跟着魏斗焕赚钱的机会,长安城内那些商贾可是花了几十万两银子才买来,而今他一下子就得到了,这还不赶紧抓紧了? 第526章 双管齐下 温家。 温知乎在京城就任颂文馆编撰,这对温家而言,乃是天大的喜事。 一来,温家由此可以摆脱“武夫”的名头,正儿八经的迈入士大夫行列。 要知道温清源虽为右相,但正是因为乃是武将出身,故而在朝中的实权并不是很大。 而温家与郑家合作,郑家也是武将出身,在军中影响力很大,可在朝中文官之中,根本比不上王家与谢家。 故而温家迫切需要六部九卿之中有自己人。 二来,温知乎在颂文馆任官,也就代表着温知乎已经触及到六部九卿的门槛,有朝一日定能成为温清源的帮手。 以温清源在京城的人脉,用不了几年,一切顺利的话,温知乎便能进入六部。 但目前温家首先要解决的,还是魏斗焕这个隐患。 “我听京兆府衙门的人说,薛从如安排了不少百姓上北境告御状,已经于昨夜出发了。” “爹,这件事咱们总不能视若无睹吧?” 之前温清源对外界的舆论不予置理,温之殊已是极不满意,就连他经常去的百花楼,因为外界舆论压力,也开始不好好招待他了。 这让原本在长安成呼风唤雨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此番又听得薛从如居然敢安排百姓上北境告御状,他如何能忍? “想不到这个魏斗焕当真是胆大包天。” “倒是出乎了老夫的预料。” 温清源对此也深感意外。 毕竟上北境告御状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往小了说,这就是一群“刁民”闲着没事儿干,折腾着玩儿。 可往大了说,这帮人要真的到了北境,事情闹到皇帝面前,即便皇帝不拿他温家怎么样,可温家这脸也算是彻底丢大了,不但让满朝的文武百官看了笑话,也让全大乾的百姓看了笑话。 届时,他温家人在京城还怎么混? “爹,此事交给儿子,我保证这帮刁民走不出长安的地界!” 温之殊早就准备好了,只等温清源一声令下。 谁知温清源看了他一眼,微微眯眼,审视道: “你有这个本事?” “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 话到这里,只见他微微一顿,继续道: “人肯定是不能放走的,但如何阻拦却是个问题。” “我们若是出手,难免被魏斗焕抓住把柄,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给别人来办。” “你去安排一下,去那些上北境告御状的人家里,让他们的妻儿老小给他们写信,劝他们回去。” “另外,那些家中没有妻儿老小的,你让隔壁陇西地界上的人帮帮忙,送他们回来。” “切记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闹出人命来。” 听得这话,温之殊当即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双管齐下,高明啊爹!” 谁知温清源只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若有老子一半的能耐,也不至于当初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魏斗焕那般羞辱!” “老子温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此次行动,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温之殊闻声,忙连连点头称是,随即下去安排了。 望着温之殊离去的身影,温清源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凌厉,当下自言自语道: “魏斗焕啊魏斗焕,老夫原本不想与你为敌,这可是你逼我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并未想到当初乃是他让温金去找的章九,从而闹出章九中毒一案。 ...... 夜。 护送一十七名长安百姓前往北境告御状的伍石金,在一处山坳之中抬手示意,让众人停下脚步,就地安营过夜。 百姓们脚程不快,一日只能行四五十里,明日才能进入陇西地界,而离开了长安,万事则需小心。 伍石金此次带上了镖局内的所有好手,为的便是确保这一十七名百姓安然无恙的抵达京城。 这是魏斗焕给他下达的任务,也是他与魏斗焕合作的第一次生意。 “晚间多派些人手巡夜,不可疏忽大意!” 安排好以后,他这才来到百姓们面前,与他们一道就地造灶生火。 寒风刺骨,在这样的环境里,若无火焰睡一晚上,明早起来肯定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所以伍石金又在山坳之中摆放了多堆柴火,将整个山坳照得通量,温度也一下子起来了。 吃完饭后以后,百姓们辛苦走了一整天,早已疲惫不堪,倒头便一一睡去。 伍石金起身巡夜,与镖局内的几个好手闲谈着。 “大哥,咱们真的要跟魏将军合作么?” 其中一个好手对着伍石金问道。 他们从长安出发以前,魏斗焕与伍石金谈过。 待得魏斗焕正式上升金吾卫大将军以后,伍石金便可将肃桐镖局整个搬迁至长安,与魏斗焕一道开展业务。 伍石金点点头笑道: “承蒙魏将军看得起我们,这可是咱们肃桐镖局发扬光大的好机会,咱们怎可错过?” 之前魏斗焕让他运送银子,抬手便是一万两银子的辛苦费。 此番护送百姓前往京城,又是一万两。 跟着魏斗焕能发财,已经成为伍石金的座右铭。 可谁知那好手忧心道: “不是大哥,赚的钱再多,咱们也得有命花啊。” “魏将军如此跟温家对着干,万一要是被温家......” 说着,他用手在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那意思在说,万一温家玩儿阴的,将魏斗焕一刀抹了脖子,到时候他们岂不是也只能等死? “那不至于。” 伍石金毫不在意的道: “温清源纵是手段通天,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魏将军可是陛下亲手拔擢的金吾卫大将军,在长安又有王老爷子护持,温清源若真敢这么干,那才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别担心了,魏将军也绝非莽撞之辈,他既然决意与温家一战,想必有着必胜的把握,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干,咱们就老老实实的跟着魏将军,日后保准吃香的喝辣的。” 说完,他便抬手示意让人去换班巡夜。 其余几个好手闻声,都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对于他们而言,他们干的就是刀尖舔血的买卖,其实死不死的倒没什么所谓,主要是不想连累自己家人。 温家在长安手段了得,万一要是得罪了温清源,引火烧身,牵连到自己家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眼下伍石金既然这般说,他们也不好再多言什么,当即都倒头睡去,等待下一班换岗。 如此一直持续到下半夜,偌大的山坳之中始终只有寒风侵袭,柴火“劈里啪啦”的声音被风声所掩盖,但火光却兀自闪耀不停。 “机会来了。” 也就在这时,山坳一侧的山坡上,在一处浓密的灌木丛后,一道身影闪过。 第527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王世安想不明白的是,魏斗焕为何要拉着他一起出城。 美其名曰是郊游,但他心里清楚,现在的魏斗焕可没有这闲工夫。 而且他们“郊游”的方向,显然不是长安城外山水最好的方向,而是去往陇西的方向。 在王府护卫的护送下,两人一直朝着陇西走到天黑,都始终未曾停下。 “贤侄到底想带老夫去何处?” 王世安忍不住问道。 谁知魏斗焕仍是一脸神秘的笑着摇头道。 “等一下到了,大人就知道了。” 于是众人继续一路向北,直到天彻底黑了下来,魏斗焕这才让马夫停车,而后让赵振,马成等人原地搭建帐篷,准备过夜。 但就在这时,一个长安京兆府衙门的衙役从北边的道路跑了来,偷偷在魏斗焕耳边耳语了几句后,便再度匆匆离去。 魏斗焕闻声,脸上笑意斐然。 “怎么回事?” 王世安好奇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王大人,等晚间咱们吃了晚饭,一起去看一出好戏。” 闻声,王世安眉头紧锁,完全搞不懂魏斗焕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不过魏斗焕既然这么说了,那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当即坐在帐篷之中躲避寒风。 如此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当魏斗焕再度来到帐篷的时候,王世安知道,时间到了。 众人抹黑上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来到了一个山坳一侧的山坡上,山坡上密密麻麻全是参天大树,遮盖了整个山坳,根本看不清山坳之中的动静,唯有几处火光在闪耀。 众人缓缓摸到山坳的不远处,当王世安看清楚山坳之中的情形,顿时恍然道: “这是你送去北境的那些百姓?” 魏斗焕点点头后,示意他小声些。 王世安不解道: “咱们来这干什么?” 魏斗焕没有说话,只让他看着。 就在这时,就在他们对面山坡上的灌木丛内,突然冲出几十个黑影。 这些人个个手持明晃晃的武器,一股脑瞬间冲下山坡,朝着护送百姓的肃桐镖局等人杀去。 原本只有寒风呼啸的山坳之中顿时响起一阵激烈的喊杀声。 肃桐镖局的伍石金反应极快,听到动静的一瞬间便立刻大喊,让镖局的好手摆好阵型,将百姓护在身后。 看得出来,伍石金经验丰富,已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而且他们的人数也不少,面对黑衣人的第一波突然袭击,他们居然硬生生的抗住了,没有让黑衣人冲散他们的阵型。 可就在伍石金准备让手下镖头反击的时候,通往陇西的山坳出口处也忽的传来一阵激烈的喊杀声,接着便看到又一波几十个黑衣人朝着山坳之中杀来。 伍石金立刻让处于阵型后方的镖头调头迎敌,可此时第一波冲下来的黑衣人抓住机会,立刻再度扑了上来。 这样一来,伍石金顿时腹背受敌,不少镖师立刻前后夹击,倒地不起,浓重的血腥味在寒风中瞬间飘散。 “到底是何人?竟胆敢如此!” 王世安看到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乾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对外征战,但大乾国内的治安环境相对来说却并不是很好,匪贼流寇什么的,往往刚被剿灭,便又兴起,譬如洛阳城外的刘麻子,便是如此。 而眼下这帮人,训练有素,行动力和执行力极强,显然不是普通的匪寇。 可这里是哪里? 这里可是长安地界啊!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长安地界上明目张胆的截杀百姓? “大人还不明白么?” 这时,魏斗焕脸上带着点点冷笑问道。 王世安闻声一怔,接着转过头看向山坳之中,立时骇然道: “温清源!” “是他!” 有能力有实力召集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匪寇”的人,出现在长安与陇西地界相交的地方,而且又是冲着上北境告御状的百姓去的,唯一可能的是,只有温清源! 他想阻止这些百姓上北境告御状! “该咱们出手了,可不能让无辜百姓染血。” 魏斗焕说完,立时带着赵振,马成等人也冲了下去。 王世安见状一惊,急忙让身旁的侍卫下去帮忙。 此刻山坳之中,两拨黑衣人前后夹击本已经占据优势,肃桐镖局的镖师们纷纷染血,倒地哀嚎,难以起身,眼看就要拿下。 可谁知魏斗焕带着赵振,马成以及王府护卫骤然杀到,整个局势瞬间被扭转! “魏将军!” 已然陷入绝望的伍石金见得魏斗焕忽然出现,立时喜出望外,急忙带着人反扑。 而魏斗焕显然也是早有预谋,指挥着赵振,马成以及王府护卫,先将第一波冲下来的黑衣人尽数解决掉,而后又调转方向朝着第二波黑衣人冲去。 这些黑衣人在魏斗焕冲下山坡的一瞬间便已经慌了神,毕竟他们以为他们是螳螂,可此刻居然见到了麻雀,还以为这本来就是个圈套,于是急急想要撤退。 然而魏斗焕岂能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只见他带头追击,马儿迎着寒风瞬间冲上前去,他的战斗力自然不用多说,如果不是什么江湖高手前来,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而伍石金生怕魏斗焕出现什么危险,急忙也跟了上去。 最终,在伍石金与刘麻子的奋力追击下,前后一共百十来个黑衣人全数被俘。 这些人的战斗力比不上当初的岭南四人组,故而魏斗焕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便将他们尽数俘虏。 “魏将军救命之恩,伍石金无以为报!” “来日定当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事情平息后,伍石金急忙下马拜跪在魏斗焕马下,言辞恳切,不容置疑。 他并不知道魏斗焕早有算计,此番还以为魏斗焕只是凑巧赶到。 魏斗焕跳下马背一把将他扶起,笑着道: “咱们乃是合作伙伴,也就是自己人,何必见外。” 说完,魏斗焕让他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派人去将王世安从山坡上接了下来。 当伍石金看到王世安居然也来了这里时,他立刻懵逼了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王世安便看着魏斗焕问道: “现在怎么办?” 魏斗焕闻声,立时看着伍石金道: “你带着没受伤的镖师们继续北上,星夜兼程赶往北境。” “王大人,还请你手书一份,将此间之事上疏陛下。” 他的话音落下,王世安当即了然,急忙就地写信。 不多时,信写好以后,伍石金带着信与十七个百姓急匆匆的连夜赶往北境去了。 而当他们走后,魏斗焕这才让王世安的侍卫押着这些黑衣人返回长安。 路上,王世安好奇问道: “你怎么知道温清源会出手?” 第528章 我还没动手啊 长安与陇西的交界处,王世安的侍卫押着百十来个黑衣人正自往长安赶。 王世安不明白的是,魏斗焕是如何知道温清源会出手阻拦百姓上北境告御状的? 难不成他在温家有耳目? 谁知魏斗焕神秘笑道: “王大人以为,这些人真是温清源派来的?” “那不然呢?” 王世安闻声一怔,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下一刻,魏斗焕当即“开怀大笑”起来,那脸上的满意之色,都快溢出来了。 这搞得王世安有些莫名其妙,一直盯着魏斗焕好生不解。 过了好一阵后,魏斗焕这才道。 “既然王大人也认为这些人是温清源派来的,那就成了。” “什么?” 王世安诧异道: “这些人不是温清源派来的?” 只见魏斗焕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接着,他掀开车帘,示意王世安自己去看。 只见这些黑衣人身上虽然挂彩,但不是什么致命伤,而那些手上的肃桐镖局的镖师,虽也有伤口,但也未曾致命。 整个袭击从开始到结束,竟然没有一个人死在那山坳之中。 “这......” “现在,无论温清源派没派人阻止百姓上北境告御状,这件事都已经算是坐实了。” “他温清源就算有一万张嘴,这下也只怕说不清楚了。” 原来,这些黑衣人乃是魏斗焕之前让刘麻子从道上找来的兄弟,今晚的袭击本身就是一场戏。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构陷”! “不是......这你怎么敢的啊!” 王世安万万没想到魏斗焕居然敢这么干。 要知道,构陷当朝宰相,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魏斗焕不要命了?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 “不过是演场戏罢了,只要演得逼真,就算是温清源亲自来了,只怕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说完,魏斗焕若无其事的淡淡道。 “况且,他温清源指不定如何安排人手正准备这么干呢,我不过是帮了他一把。” 他这话,直让王世安好一阵无语。 你这算帮忙? 你怕不是专门来帮倒忙的吧? 温清源要知道你这么帮他,他指不定如何暴跳如雷呢。 想着,他抬起头看着魏斗焕问道: “那接下来呢?” 魏斗焕不假思索的道: “自然是回去将最后一场戏演完。” 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还是王世安亲眼所见,无论是不是温清源干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温清源想赖也赖不掉。 此刻,天色仍旧漆黑,寒风在广袤无垠的大乾西北部地区肆虐,越接近长安城区,冷风越是呼啸,一行人直到天色蒙蒙亮,这才抵达长安。 魏斗焕王世安将带回来的黑衣人全都送往了京兆府衙门,薛从如还没睡醒,被叫起来后看到这么多黑衣人,顿时傻了眼。 可当他知晓乃是魏斗焕与王世安带回来的以后,他立刻明白了过来,急忙将这些人收监。 ...... 翌日,当朝宰相温清源买凶杀人之事在长安城内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 “他温清源当真敢买通匪寇,杀害那些上北境告御状的无辜百姓?!”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 “他温清源今天都敢这么干,往日谁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一时间,惊天舆论在城中此起彼伏,较之之前的舆论浪潮更甚。 而此刻的温家内,刚刚安排好陇西事宜的温之殊一回到府中,便立刻被温清源绑了起来。 “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 温清源当真暴跳如雷。 因为他是让温之殊去将那些百姓“带”回去,可没让他去杀人! 而且他还特意叮嘱过,让温之殊千万不要闹出人命。 然而才过了两日,温之殊便闹出这般动静,而且还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 长安乃是大乾消息的集散地,长安百姓都知道了,也就相当于整个大乾的百姓都知道了此事! 堂堂宰相,居然派人剿杀去北境告御状的百姓! “爹?” “怎么了?” 温之殊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刚刚才从陇西回来,他安排的人还没动手呢。 当他得知城中传言后,他立刻猛的跳起来大喊道: “爹!” “不是我干的!” “我刚安排好人手,还没动手啊!” 他的人的确还没动手。 可温清源哪里肯信,毕竟此刻城中传言已经沸腾,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温清源买凶杀人,此乃不争的事实了已是。 “混账!”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 “若不是你露出了破绽,岂能让人察觉?!” 温清源喝骂不止,脸上满是怒不可遏之色。 闻声,温之殊心里那叫一个憋屈,急忙解释道: “爹,昨夜那些人还没进入陇西地界,我如何能够动手啊?” “肯定是诬陷!这肯定是有人在诬陷我们!” 一向不动脑子的温之殊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但却已经晚了。 温清源此刻气得五脏六腑俱痛,对他的话那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当即别过头去,直接挥了挥手。 下一刻,几个温府的侍卫立刻将温之殊带了下去。 就在这时,府中仆人前来禀报道: “老爷,京兆府尹薛大人有请。”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薛从如当然要请温清源去京兆府衙门喝茶。 而温清源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当即强忍着怒火,来到了京兆府衙门。 然而当他刚一进门,他就看到了魏斗焕。 “温相,这回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说辞。” 魏斗焕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听到这话的温清源,顿时心中一惊,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响起刚才温之殊的话。 “是你!” 他猛然看向魏斗焕,一时顿感不妙。 谁知魏斗焕耸了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像是直接承认了也似。 这时,王仲秋也从大门处走了进来。 昨晚之事,王世安亲眼所见,已然全部告诉了王仲秋。 见得温清源,王仲秋满脸皆是黑云,阴沉着眸子道: “没想到堂堂宰相竟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老夫倒要看看你今日还有什么话可说。” 温清源闻声,立时如坠冰窖,急忙转过头死死盯着魏斗焕,脸上满是怨恨之色。 然而魏斗焕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只朝着薛从如点了点头,薛从如立刻将昨晚关起来的黑衣人全都带了上来。 接着,魏斗焕又将昨晚在山坳之中看到的一切说了一遍,只让一旁的薛从如听得心惊肉跳。 而温清源则是满脸阴云,不发一言。 王世安佐证了魏斗焕的陈述,并且言道: “此乃我亲眼所见,容不得有人扭曲半点事实!” 话音落下,偌大公堂顿时死静。 第529章 堂审温清源 上北境告御状的百姓被袭之事,如今已经在长安城内传开了。 而且兵部侍郎王世安亲自作证,言道乃是他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这一下,右相温清源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彷佛被人往嘴里塞了一坨沙,但又不敢吐出来,极其憋屈。 要知道在之前魏斗焕与他的斗争当中,王仲秋除了第一次在东瀛酒吧露过一次面,后面的事,无论是盐场被袭,还是章九中毒案,王仲秋连面都没露。 而此次面对百姓被袭之事,王世安不但站出来了,而且言道自己亲眼所见,甚至连王仲秋都亲自现身。 王世安的这番证词,威力可太大了。 王仲秋亲自过问此事,事情可太大了。 饶是温清源,此刻也失了神,急急思索当下应该怎么办。 可面对如此铁证,他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一时之间,众人只看到他脸上快滴出水来,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时,魏斗焕忽的淡淡问道。 “看来温相是不打算反驳了。” “如此,薛大人便按《大乾律》,依法定罪吧。” 此言一出,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无论是薛从如还是王仲秋,都在等着温清源的反应。 可谁知温清源闻声只冷冷一笑,不以为然的道: “老夫乃当朝右相,有丹书铁卷,非皇命不可杀!” “尔等想要陷害老夫,只怕还不够格吧。” 丹书铁卷这件事,在长安的人都知道。 只是这个玩意儿因为朝廷内部的几次权斗,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他此刻提及,倒像是将这玩意儿当成了救命稻草。 但无论是魏斗焕,还是王仲秋,薛从如,其实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丹书铁卷本身已经没有价值,真正有价值的乃是给他颁发这玩意儿的郑元白。 当初温清源因功成为宰相,乃是郑元白上奏皇帝,请求给温清源颁发丹书铁卷。 那时候皇帝刚刚继位,即便知道这有违祖制,但迫于郑元白在军队之中的威望,还是照做了。 由此,与其说这玩意儿是皇帝给他颁发的,莫不如说这玩意儿乃是郑元白给他颁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温清源此言所指,其实不是丹书铁卷,而是郑元白。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那就是:这天底下除了郑元白能对付他,其他人,即便是皇帝,也不够格! 换句话说,《大乾律》在他这儿都已经不管用了。 面对如此嚣张的温清源,魏斗焕的眼神之中顿时闪过一抹凌厉。 他知道,温清源已经退无可退,已经被自己逼上了绝路。 当温清源搬出丹书铁券的这一刻,其实也就注定温清源必定失败了。 因为郑元白是绝对不会为他出头的。 “好狂妄的口气。” “没想到堂堂宰相竟视我大乾律法于无物,此刻仍旧指望着丹书铁卷能够免你之罪。” “那温相可知,朝廷早就宣布丹书铁卷不再有效,你手中拿着的,不过是废铁一块!” “难不成你温清源还想对抗朝廷不成!” 这话,听上去没什么威胁。 可仔细想想,却不由让人细思极恐。 魏斗焕所言,对抗朝廷,其实翻译过来,就两个字——造反。 朝廷都说你这玩意儿没用了,你非要抱着这玩意儿当挡箭牌,对抗打钱律法。 这不是妥妥的造反这是什么? 此言一出,王仲秋立时出声帮腔道: “温相真是好大的威风,不但敢明目张胆的视律法为无物,戕害百姓,如今更是意欲与朝廷作对!” “温相真以为在长安,就没人能拿得住你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仲秋身边的王府侍卫齐齐一部踏出,瞬间将温清源给围了起来。 看这架势,今日温清源休想再走出京兆府衙门的大门。 而面对如此情形的温清源,只是威威呃一笑,眼角皱眉遍布,盯着魏斗焕与王仲秋漫不经心的道: “你们一唱一和,不过是想逼着老夫造反罢了。” “真以为老夫老眼昏花看不出来了?” “你们张口律法,闭口律法,可知按本朝律法,宰相犯法,非三司协理不可审。” “你们想治老夫的罪?做的是什么春秋大梦。” 即便是被逼到了这个份上,温清源依旧头脑十分清晰。 他一眼就看出了魏斗焕与王仲秋此局的用意。 随后更是一句话,让薛从如这个京兆府尹形同空气。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为这个老匹夫的狡猾感到佩服。 毕竟若是换做其他人,看到这般阵势,只怕早就动起手来。 可温清源不但没有动手,反而还如此镇定。 果然是在沙场上拼过命的人。 但即便如此,他温清源想要顺利破局,也不会如此简单。 魏斗焕嘴角微翘,嫌弃一抹弧度,冷冷道: “不曾想温相竟还知道我大乾律法。” “好啊,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给你补充一条。” “按照本朝律法,宰相位高权重,所犯之案,自然交由三司审理。” “可昨晚之事,分明发生在长安郡县之中,非长安城内,此案自然应该由京兆府尹薛大人开审,审定完毕以后才移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审核。” “你身为当朝右相,居然连我大乾司法机构的办事程序都不甚了然,看来你果然是尸位素餐。” 长安京兆府尹的权力,来源于皇帝。 而提出这个建议的,建议用京兆府尹来处理长安各县案件的人,其实是裴行远。 而他当初提出这个建议的目的,就是纯粹的为了对付郑元白。 皇帝采纳以后,因为当时受封公爵的人只有郑元白一个,故而郑元白很清楚裴行远的目的,可当他联系温清源对这个建议进行反对的时候,温清源居然言道此乃圣旨,他也无法反对。 郑元白知道此事以后,当然是勃然大怒。 他立刻北境写信,质问北境那边为何允许这个国政通过。 然而北境那边却并未给郑元白满意的答复,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事实上,郑元白在军中的影响力,因为郑元白之前在京城所为,其实已经下降到一个极低的地步,只是郑元白不曾感受到。 而魏斗焕之所以如此算计温清源,最终为的,还是对付郑元白。 这才是他对付温清源的真正目的! 温清源可谓是郑元白在朝中文官集团中唯一的依仗,只要能剪除掉温清源这个羽翼,郑元白在朝中的影响力便会直线下降! 而此刻,听到魏斗焕所言的温清源,脸上黑气氤氲,目光凶狠,但又透着一股隐忍的味道。 他死死的盯着魏斗焕,一言不发。 第530章 鱼死网破 当温清源拿出最后一块底牌,但却没能起到应有的效果时。 当魏斗焕言道去年之事,提议将所有长安郡县之内的审理权交给京兆府尹时,温清源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魏斗焕的威胁。 他此刻忽的明白了过来,魏斗焕为何要与自己为敌。 魏斗焕这是在布局对付吴国公郑元白! 自己一旦倒台,郑元白在朝中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这是......皇帝的旨意? 想到此处,他沉默良久,凶狠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魏斗焕脸上。 直到魏斗焕正欲出言让薛从如将他收监之际,他这才忽的笑道: “没想到裴老虎当真收了个好徒弟。” 此言一出,众人都感觉到了不妙。 只因裴行远与皇帝的关系太过微妙,即便是王仲秋,也不愿多加提及。 此刻温清源忽的提到裴行远,显而易见的是猜到了什么。 而魏斗焕闻声也不遮掩,径直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猜疑。 “当初裴将军在向朝廷提出这个建议被采纳后不久,便被调离京城。” “你要说这里面没有你的功劳,有人会信么?” 魏斗焕为谋此局,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赌上了自己在长安的所有。 原来,当魏斗焕得知裴行远被调离京城之时,便立刻怀疑上了温家与郑家。 只是那是他没有任何理由对付温家,也没有任何计划。 所以他不得不隐忍。 直到他逐渐搭上了太子这条线,成为金吾卫将军,他这才不断给温之殊下套。 除了他第一次在城中大街上暴揍温之殊以外,接下来的,在东瀛酒吧猛抽温之殊耳光,甚至是花五十万两白银只为得到宋家那三十条商船,其实都是在给温家下套。 而温清源不明所以,居然愚蠢到让温金去收买章九,栽赃陷害魏斗焕。 这就给了魏斗焕绝好的机会。 于是这才有了章九一案以及后来的舆论风波。 魏斗焕就是要把章九之事闹大,甚至不惜让百姓上北境告御状,为的就是让温清源疲于应付自己,而露出破绽。 现在,他又通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终于让温清源站在了此处,成为了被审判之人。 “你前前后后谋划如此之多,想必为的就是这件事吧。” 温清源看穿了魏斗焕心中所想,一时冷静了下来。 之前他一直不知道魏斗焕真正的目的,所以不得不查漏补缺。 可现在,他知道了魏斗焕的目的,自然而然的就冷静多了。 “你现在才看出来,是不是晚了?” 魏斗焕漫不经心的道。 闻声,一旁的王仲秋不由眉头紧锁。 他有点担心魏斗焕如此明言,若是被朝中那几个老家伙知晓,魏斗焕岂非危险? 可这时,魏斗焕的话音再度响起: “我知道你不会透露有关我裴将军一案的任何细节,也知道你笃定了吴国公郑元白一定会对你伸出援手。” “可你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那就是所谓百姓被袭之事,真的只是诬陷。” 他话音落下,公堂上顿时一片死静。 王仲秋与薛从如皆是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魏斗焕,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骇然。 他们哪里想得到,魏斗焕居然敢这事儿挑明。 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这不是明摆着让温清源有机可趁吗? “哈哈哈哈......” “好一个魏斗焕!” 可就在这时,温清源不但没有对魏斗焕刚才暴露的所谓真相进行深究,反而笑声当中还透着一股无奈。 因为他清楚,魏斗焕既然敢这事儿挑明,那就说明魏斗焕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果然,就在他的笑声落下之际,魏斗焕也是笑问道: “这是你们当初用来对付裴将军的办法,现在用在你身上,感受如何?” 只见温清源牙床紧咬,脖颈处青筋暴起,目光满是怨恨盯着魏斗焕。 “就算你把那些百姓都送去了北境,那又如何?” “难道吴国公能眼睁睁看着你重启裴老虎一案?” “别忘了,主审裴老虎一案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 他知道,既然百姓被袭一事乃是一场戏,魏斗焕如此为之纯粹是为了陷害自己。 那那些百姓必定已经去往北境。 而这件事一旦上达天听,性质就变了。 他故意提及主审裴行远一案的人是太子,为的就是让魏斗焕知道,重提裴行远一案,便等同于在打太子耳光! 要知道魏斗焕最近一段时间与太子的关系也是十分微妙,并不如以往那般精诚合作。 故而魏斗焕一旦因为此事而开罪太子,日后魏斗焕在京城中的地位便很难说了。 谁知魏斗焕不为所动的道: “太子殿下又岂会知道我在重提旧案?” “他看到的,不过是你在长安为非作歹,戕害百姓的事实罢了。” 是的,魏斗焕可不会蠢到这时候就向太子暴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今日这京兆府衙门发生的事,有关魏斗焕旧事重提的所有言论,外面不会知道一句。 这也就是魏斗焕为何要将温清源专门“请”来这里的原因。 “只要你的事闹到了皇帝的面前,就算是郑元白与太子都想保你,那也得合情合理才对,不是吗?” “如今你一没有情由,二没有道理,三还拖了郑元白的后退,给他惹了一身的腥味儿,你觉得他还会保你么?” 温清源的这最后一条退路,魏斗焕也给堵死了! 现下他除了“造反”二字,再无任何出路! 一瞬间,温清源的眼神猛的犀利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色,这时候显得更是阴森冷峻,满是杀气。 他似乎也知道这是必死之局,除了造反,再无任何办法。 可当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的王仲秋,他又立刻明白,今日王仲秋出现在这里,绝不止作证这么简单。 王仲秋乃是魏斗焕的最后一道保险! 只要王仲秋在这里,那他就不可能造反。 因为王仲秋的府兵可不是寻常府兵,那可是皇帝御赐的锦衣卫! 他的眼睑不断跳动,几十年沙场经验告诉他,这一次,他遇到的乃是真正的危险。 死并不可怕,甚至不能称之为危险。 今日之局,潜藏的危险是会将他几十年获得的一切全部化为乌有! 将他这个人,彻底从历史上抹去! 好狠的局! 他盯着魏斗焕,怨毒的目光好似要将魏斗焕洞穿。 公堂之上的温度急剧下降,瞬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你想毁了老夫,老夫也绝不让你好过!” 就在这时,温清源忽的大手一挥,成千上百名铁血营士兵从京兆府衙门的四周院墙上跳了下来,他们显然已经埋伏多时。 第531章 激战京兆府 最终,在魏斗焕与王仲秋的双重压力下,温清源还是选择了造反这条路。 这对他而言,乃是最后的生路。 年底最后一搏,成功了,他便仍旧是当朝唯一的大名鼎鼎的当朝右相。 失败了,他便是史书上不值一提的温某。 长安铁血营乃是长安维持日常防务的军队,人数在一万两千人上下,但大部分都由长安城防营统领肖先奇亲自调遣,只有一千来人因为以前跟随过温清源,而且又担任温清源宰相府的护卫,所以能够为温清源所调遣。 此刻从京兆府衙门院墙上跳进来的,明显就是这些人。 他们涌入公堂的瞬间,便将魏斗焕与王仲秋团团围住。 原本一边倒的形势霎时间逆转,魏斗焕与王仲秋成了瓮中之鳖。 不知这些军士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并未将薛从如也归入魏斗焕一党。 所以此刻坐在公堂之上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薛从如反而是最安全的。 “想治老夫的罪,你他娘的算老几?” “老夫为大乾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没生出来!” 温清源占得上风,立时朝着魏斗焕出言讥讽到: “你不是想逼老夫造反么?” “如你所愿,老夫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话音落下,温清源再度挥手,千名铁血营军士顿时齐齐往前,凛冽刀锋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魏斗焕与王仲秋笼罩在其中。 他的有恃无恐源于历史都是活着的人编写的。 今日之事最终的真相是什么样,等他杀了魏斗焕与王仲秋,他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即便朝廷有疑,派人来查,他也丝毫无惧。 因为到了那时候,魏斗焕与王仲秋的尸体早已被扔去喂了狗,谁能查得出什么东西? 对此,魏斗焕心中了然。 只是他仍旧不动声色的看着温清源道: “这个代价,我怕你承受不起。” “哦?” 温清源不以为然的嗤笑道: “你这个用仗着陛下信任,在京城狐假虎威,即将上任的金吾卫大将军能够让老夫付出代价?” “好啊,老夫倒要看看你能让老夫付出什么代价!” “来啊!” “拿下!” 他猛的一声怒喝,四周军士立时再度上前,刀尖甚至已经抵在了魏斗焕的脖子上。 就在这时,王仲秋忽的喝道: “住手!” 温清源急忙转头看向王仲秋,冷笑道: “怎么?老相国忍不住了?” 王仲秋看着他,眼神凌厉的道: “你选了一条最不该选的路。”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公堂后忽的窜出数百个身着锦衣卫服饰的武士,他们个个穿着鲜红飞鱼服,手持绣春刀,气势汹汹,转眼便将温清源给团团围住了。 铁血营的军士急忙回撤护卫,而这些锦衣卫也没有要立刻动手的意思,反而让出了一条路,最终两边在公堂之上形成对峙之势。 温清源见得王仲秋亮出底牌,当即一声冷笑: “就凭这些锦衣卫,你以为能是老夫亲手调教出来的兵对手?” 王仲秋对此默不作声。 倒是魏斗焕不以为然道: “他们若伤分毫,那你造反的罪名便板上钉钉。” “即便是吴国公郑元白与太子殿下亲至,只怕也是无力回天。” 锦衣卫隶属皇帝,乃是皇帝的贴身卫队。 在大乾数百年的历史上,只有一次锦衣卫受损事件。 那就是当初的雍王起兵谋反,攻入皇宫,逼迫老皇帝退位之事。 只不过那次造反很快就被扑灭,而带兵勤王的,不是别人,正是王仲秋。 可惜的是,王仲秋的二儿子在与叛军交战中不幸身亡,叛乱结束后,王仲秋被老皇帝提拔左相,还特意给他派遣了一千多个锦衣卫作为护卫,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也就是王仲秋为何能够与温清源在长安分庭抗礼的原因。 温清源虽是大乾开疆拓土的功臣,可王仲秋乃是救过皇帝的存在,有恩于皇室。 尽管温清源的爵位比王仲秋高,可在朝中,王仲秋的地位显然比温清源更高。 此刻王仲秋有着锦衣卫的护卫,只要温清源敢动手,那便是赤裸裸的造反,即便他赢了这一战,也绝无任何洗白自己的可能。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杀光了你们!” 这时,温清源没有半点犹豫,森冷冰寒的声音顿时从他的口中传出。 这一下,饶是王仲秋也不由倍感意外。 毕竟走到这一步,温清源的底牌齐出,已经没有任何后手,他如果当真动手,那今日这公堂之上就必定血流成河。 但此刻魏斗焕却忽的道: “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动手!” 温清源的话音落下,千名铁血营军士立时动手,与数百名锦衣卫混战到了一起。 王仲秋在两个锦衣卫的护卫下,转向衙门的后门处,然而魏斗焕却无人护卫,多亏那些刘麻子从道上找来的兄弟眼力见好,原本跪在地上演戏的他们见魏斗焕有危险,急忙奋不顾身的跳了起来,保护魏斗焕。 然而温清源的手下军士明显占据人数优势,数百个锦衣卫阻拦他们不住,公堂之上立时血肉横飞,血流成河,惨叫声与喊杀声此起彼伏,骇人听闻。 魏斗焕虽没见过这种场面,但心中早已有所预料,所以此刻并不着急,那些铁血军士兵战斗力虽强,可想要在短时间内将魏斗焕拿下,那也是痴人说梦。 于是魏斗焕只缓缓的退向后门,途中还遇到了蒙着脑袋逃跑的薛从如。 “你的衙役呢?” 魏斗焕见状忙喝问道。 谁知薛从如连连摆手,一个劲儿的示意魏斗焕别跟他说话。 “都他娘的这种时候了,衙役有个屁用啊!” “快跑啊!” 薛从如可不是愿意为朝廷为皇帝为百姓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此刻跑得最快,一溜烟儿便不见了。 长安京兆府尹毕竟不是什么关键位置,薛从如对这个位置也不甚留念,今日发生这样的事,能保住小命便算不错了,至于还能不能继续当官,听天由命。 魏斗焕与王仲秋已经来到后门,正要离开。 谁知温清源拎着一把大刀在数十个军士的护卫下忽的杀到。 “想跑?” “吃老夫一刀!” 只见温清源势大力沉的一刀径直将后门瞬间劈成两半,木屑横飞的瞬间,魏斗焕立时撞在了门框上,连忙拔刀出鞘去档。 而王仲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此刻锦衣卫都去阻拦温清源了,他一个人如何抵挡数十个铁血军士兵的围攻? 就在这时,魏斗焕忽的朝着后门处大喊了一声。 “别特么看戏了!” “进来帮忙!” 第532章 你下来啊! 就在温清源拎着大刀朝魏斗焕与王仲秋杀来之际,魏斗焕朝着后门外忽的大喊了一声。 那些刘麻子在道上找来的兄弟瞬间冲了进来。 他们一边护卫魏斗焕,一边阻拦温清源。 情况一下子得到了好转。 这些人昨晚原本是关在京兆府监牢里的,但京兆府的监牢本来就不大,哪里能一下子关进去这么多人? 于是魏斗焕就在城里给他们找了间客栈,让他们歇歇脚。 今日来衙门时,魏斗焕特意让他们在后门等待,毕竟万一要用得着他们上堂演戏的时候,他们总可能从京兆府衙门的大门进去吧?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暴露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可魏斗焕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安排,居然阴差阳错的救了王仲秋一命。 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胜在机灵,毕竟都是在道上混的,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 一进来,他们便将魏斗焕与王仲秋暂时保护住了。 可此刻温清源的军士仍在源源不断的涌入后院,看样子公堂之上的锦衣卫已经没了。 想到这里,魏斗焕忙看向王仲秋道: “城防营!” 王仲秋闻声,顿时反应了过来,急忙摘下自己的腰牌扔给魏斗焕。 而后魏斗焕顺手递给身前的赵振道: “拿着腰牌去城防营搬救兵!” 赵振哪里还敢停留,急忙一阵烟似的跑了出去。 “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这时,温清源已经杀红了眼。 这多年没有动手杀人的他,此刻再度尝到了血腥味,瞬间双眼猩红。 他手中的大刀好似长了眼,直往魏斗焕的身上劈来。 魏斗焕身手奇绝,可面对数百铁血军的围攻以及温清源的掠阵,此刻也不得不进行躲避,毕竟这些铁血军实在不是吃素的。 他和王仲秋都没有退出后门,反而还让手下将后门给封了起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不能牵连城中无辜百姓。 于是,衙门内,一场猫鼠游戏正式上演。 温清源手下军士在解决掉王仲秋那数百名锦衣卫后也损失惨重,眼下也就五百来人还有战斗力,正在与魏斗焕的手下混战。 而魏斗焕的手下显然不是那种为了何种事业便可以抛头颅洒热血的存在,他们干的虽是刀尖舔血的生意,但保命乃是他们的第一准则。 所以他们此刻在后院之中翻转腾挪,时不时为魏斗焕解围,解围以后又立刻闪到一边去吸引那些军士的注意,反正就是不正面硬刚。 而这些军士平时哪里见过这等无赖打法,一时间也是拿他们没办法,只得胡乱冲撞。 温清源接连被魏斗焕躲开自己的攻击,一时恼羞成怒,大喝道: “别他娘的追了!” “拿下魏斗焕!” “赏银万两!”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然有莽夫。 这些军士一听这话,顿时放弃了魏斗焕的手下,齐齐朝魏斗焕奔来。 魏斗焕一看,顿时傻了眼,心道:我他娘的身法再好,也躲不过这么多人的围剿啊! “好好好!” “老子跟你拼了!” 只听他一声冷啸,宛如一只猴子般在后院的假山上蹦来蹦去,那些军士刚想爬上去,却立刻被魏斗焕的手下却拉了下去。 温清源亲自爬上假山来追,可魏斗焕却一下子跳到了房顶之上。 “老东西,你上来啊!” “有种你下来!” 温清源不甘示弱的怒吼道。 谁知魏斗焕耸了耸肩,毫不在意的道: “你爹我就不下去,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不是要砍我的脑袋吗?上来啊!” 就在这时,几个军士偷偷摸摸来到魏斗焕的脚下,挥舞着大刀就往房顶上捅去。 魏斗焕眼疾手快,直接在房顶上一个翻滚,刚好躲过,而后抬起脚踢落瓦片,砸得地上的军士“哇哇大叫”。 他毕竟是蹴鞠高手,用脚踢东西乃是他的强项。 只见他脚起瓦落,那些瓦皮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飞也似的朝着温清源的脸上撞来。 温清源急忙挥刀去斩,可谁知他老眼昏花,一片瓦片斜着朝他飞来,他竟没看见,直接被瓦皮砸中了鼻梁,顿时鲜血横流。 “给老子上去!” “抓住他!” “老子要将他碎尸万段!” 急了。 温清源急了。 连连大喊到。 可这些军士被魏斗焕的手下所拖延,哪里上得了房顶。 情急之间,温清源也不知从哪儿捡来一把弓箭,抬手就要往房顶上的魏斗焕射去。 一直在门口被几个锦衣卫护着的王仲秋急忙出声提醒。 谁知魏斗焕不慌不忙,又是一脚,瓦片不偏不倚,刚好砸在温清源的脸上,立时将其原本就已经褶皱遍布的老脸划出一道血红口子。 “啊!” 温清源的惨叫声在院中猛然响起,铁血营的军士急忙上前护卫。 可这时,魏斗焕再度一脚踢出,瓦片再度袭来。 “砰!” 温清源的脑袋上再挨一下,鲜血横流。 此刻魏斗焕占尽优势,不断出脚,下方的温清源便似个靶子一般,就是不肯找个地方躲起来。 “抓住他......快点抓住他!” “老子要生食其肉!” 温清源被魏斗焕彻底激怒了,此刻再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他只想将魏斗焕抓住。 可他的话音刚落,后门外忽的传来一道声音。 “老相国在里面吗?” 王仲秋打开后门,只见的长安佥事王顺之正带着城防营的兵马站在外面。 “速速进来擒拿叛军!” 王仲秋忙喊道。 可王顺之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得见温清源也在此时,顿时愣住了。 “老相国......温相?” “这是闹的哪出?” 他哪里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对当朝宰相动手,那可是死罪,他哪里有这个胆子。 “王顺之!” “本相命你,拿下魏斗焕!” 这时,温清源也知道了王顺之的到来,急忙以宰相的身份下令道。 王顺之一时错愕不已,急忙转头看向王仲秋。 谁知王仲秋一咬牙,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金牌。 “王顺之听命!” 王顺之抬眼一看,竟然是块金牌,而且正对着自己这面,显而易见的刻着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末将在!” 他想也不想的就跪了下来。 “拿下温清源!” 王仲秋厉声下令,王顺之当即带着兵马冲了进来。 第533章 大局已定 王仲秋之所以能够稳坐当朝左相的位置,其实朝廷上上下下都明白,那就是皇帝为了制衡朝权。 谢家乃是太子的嫡系,凡事有太子撑腰,故而不需要太大的权柄。 毕竟谢家的权柄太大,便是太子的权柄过大,对于皇权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为了制衡温家,王家的重要性便不言而喻。 但若只是单纯的制衡,王仲秋当初在金吾卫属衙也不会说出那句“都是为皇帝办差”的话来。 当年老皇帝派锦衣卫护卫王仲秋的同时,还给了王仲秋一块金牌,也就是王仲秋此刻手中拿着的这块。 这枚金牌虽不是当今皇帝所属,却比当今皇帝的话更管用。 因为这枚金牌,代表着整个皇室对王家的信任与重视。 即便是当今皇帝见到这枚金牌,只怕也得恭恭敬敬的磕上两个头。 这也就是王仲秋一直不敢拿出来的原因。 毕竟这玩意儿意义太过重大,搞不好就是藐视天威的存在,万一被有心之人胡乱猜测,流言蜚语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那玩笑可开大了。 于是直到此刻,王仲秋这才拿出了这枚十数年不曾用过的金牌。 王顺之虽不知这金牌的来历,但上面的字他却是清楚认得。 “如朕亲临”四个字代表着什么,他更是再清楚不过。 当下,他便领着城防营的士兵冲了进来,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彻底将京兆府衙门后院中的形势翻转了过来。 温清源在看到金牌的那一刻,瞬间失神,脸上的惊愕与震撼难以言表,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王顺之带兵团团围住。 即便他手下还有几十个铁血营的军士,但此刻已然是强弩之末,根本不堪一击。 他死死盯着王仲秋手中的金牌,恨声道: “老夫为国出生入死,浴血沙场,皇帝竟猜忌老夫至斯!” “天老爷!你可还有一点良心!” 他如何不明白皇室将金牌交于王仲秋的用意? 此时此刻,他阴冷的眸子里满是怨恨。 这时,见大局已定的魏斗焕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你从军四十五载,官至征北大将军,所污军饷何止千万。” “你温清源的赫赫威名,难道是你自己浴血拼杀而来?难道不是边关数十万将士用皑皑白骨堆积而来?他们为你冲锋陷阵,埋骨他乡,最终却连养活妻儿老小的军饷也被你吞没!” “功成名就之际,你竟还伙同朝臣,逼着皇帝让你位极人臣!” “我大乾开国数百年,朝廷相位何时因军功而授?” “而你纵使在长安,天子脚下,却利用当朝宰相的身份,鱼肉百姓,横行乡里,垄断码头,欺诈工人,残害百姓性命,以权力谋私利,种种不法之事,难道老天爷就当真没看见?!” 温清源的种种罪名,罄竹难书。 魏斗焕所言,不过其中一小部分。 这些事,旁人或许不知,可身在局中的王仲秋,却深以为然。 闻声,他也是点头道: “温清源,你擅自调兵已是死罪!” “我劝你回头是岸,朝廷念你往日功绩,或许会饶你一命。” 此时温清源若再做困兽之斗,结局不外乎一个“死”字。 可这并不是魏斗焕与王仲秋想看到的结果。 然而温清源闻声却只是一声冷笑,怨毒的眼睛里迸射出两道凶狠的目光,只落在魏斗焕一个人能的身上。 “老夫千错万错,错在当初不该饶了你的狗命!” “想治老夫的罪?去阴曹地府治吧!”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他猛的一个翻滚,手中大刀毫无征兆的破开了城防营士兵的包围,霎时间竟直奔魏斗焕的面门而来! 在此间后院之中,他温清源可谓是唯一一个身经百战之人,再加上已有心算无心,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更是叫人防不胜防。 即便是魏斗焕,也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忘了躲闪。 眼看温清源的大刀便要劈中魏斗焕的脑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魏斗焕的身体猛然被人往后一拉,顿时一屁股坐倒在地,顺势躲过了温清源的这一刀。 王顺之手下的城防营士兵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卸掉了温清源的武器,将他捆绑了起来。 而此时魏斗焕浑身大汗,抬头一看,只见韩玉京不知从何处偷偷溜了进来,此刻正挡在他的身前。 “你没事吧?” 韩玉京仍在严阵以待,头也不敢回的问道。 一旁的王仲秋急忙将魏斗焕扶了起来,魏斗焕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若不是你,我只怕死在他的刀下了。” 他与韩玉京本是普通的雇佣关系,他万万没想到刚才韩玉京居然会奋不顾身的救自己。 若是韩玉京没能挡住温清源那一刀,韩玉京自己岂不是就被劈成了两半? 闻声,韩玉京仍是不敢大意,只摇了摇头道: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不过将军,如此危险之事,你该早点派人回属衙的通知一下。” 临了,韩玉京还不忘吐槽魏斗焕单枪匹马。 原来,这件事魏斗焕本没打算牵扯金吾卫,毕竟他对付温家这件事可大可小,谁也不知道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 赵振,马成等人倒还好,只要他魏斗焕没死,这些人自然不会出事。 可韩玉京毕竟有前科在身,万一因为这件事被有心之人提起,岂不危险? 魏斗焕听罢,当即暗叹了一声,但却并未多言,只是看着已经被控制住的温清源道: “你千错万错,错在不该残害无辜百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 “若非你让谭金毒害章九的性命,我又何必与你为敌?” “你若要怪,便怪你自己心狠手辣吧。” 话音落下,只见他一挥手,王仲秋当即给王顺之使了个眼色。 王顺之会意,城防营的军士立刻押着温清源便离去了。 转过头,魏斗焕对着王顺之叮嘱道: “今日之事,不可让百姓知晓,这里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个字也不许传出去!” 王顺之急忙点头称是。 接着,魏斗焕又道: “温清源先行关押在你的城防营中,每日好酒好菜招待着,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反正不能让他寻死。” 生擒温清源,乃是魏斗焕进入朝堂最大的依仗。 他自然不能让温清源就这么死了。 待得王顺之走后,魏斗焕这才叫人去将早就躲起来的薛从如找了出来。 一看到薛从如,魏斗焕那气就不打一处来,这王八蛋刚才跑得也太快了吧? “嘿嘿,有你们二位在,那老匹夫还能翻天不成?” 薛从如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傻笑。 魏斗焕与王仲秋相视一眼,皆是无语。 这家伙,真是惜命啊。 第534章 最后的审判 好在温清源的动乱并未引起长安城内百姓的恐慌,魏斗焕与王仲秋将此次动乱压缩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进行了解决。 当一切尘埃落定,魏斗焕此次的布局可谓大获成功。 而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则是另外一件棘手的事。 “这件事,该怎么向朝廷禀报。” 温清源擅调铁血营军士,乃是不争的事实,谋乱之罪肯定是少不了的。 只是这样的罪名,显然轻了,根本不可能让温清源人头落地。 所以向朝廷呈报的奏疏要怎么写,十分值得研究一番。 王仲秋没想到的是,对于这个问题,魏斗焕也早有考虑。 “百姓前往北境告御状,温清源在长安的所作所为刚刚传到皇帝耳朵里,咱们的这封奏疏只怕也能到皇帝手中。” “百姓手中的状子,咱们手中的奏疏,已然足够温清源喝一壶。” “但,为确保万一,这份奏疏只能由老爷子的名义来写,而且奏疏上要写上温清源这些年在长安的种种不法,甚至是勾结匪寇,擅自调动军队等等。” “我想过了,这样写的话,这份奏疏可能到不了皇帝的手中,但即便是其他人看到这样的奏疏,想来也不会再对温清源有侥幸心理,只要奏疏最终去到陛下案前,温清源只有一个死字。” 能够让温清源人头落地的人,一共就两个。 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吴国公郑元白,说起来,郑元白在军中权势滔天,而皇帝刚好就在北境军中,故而奏疏能不能到皇帝手中,实在难说。 但倘若是郑元白看到如此一份弹劾温清源的奏疏,想来也不敢将此事隐瞒,因为事到如今,放弃温清源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皇帝不用来背负这个杀害功臣的罪名,也算是魏斗焕卖给皇帝一个人情。 听到这里,王仲秋微微点头道: “如此自然是最好。” “可如果我们将温清源送往北境,万一......我是说万一......郑元白忌惮温清源知道他的某些秘密,而不敢动手呢?” 王仲秋不得不考虑周全,毕竟这件事很大,足以撼动整个大乾。 对此,魏斗焕笑着道: “所以在将温清源送往北境前,咱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何事?” 王仲秋好奇问道。 只听魏斗焕道。 “搞清楚温清源手中究竟握着郑元白的什么把柄。” 话音落下,魏斗焕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原来,从一开始,扳倒温清源便是魏斗焕棋盘里的一步棋。 因为他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而皇帝要整顿吏治,重振朝纲,魏斗焕最终必然要与郑元白为敌。 而温清源手中既然握着郑元白的把柄,那扳倒温清源就成了魏斗焕为皇帝整顿吏治,重振朝纲的第一步棋。 只是走出这一步棋,无论是对他,还是对王仲秋而言,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如今此事尘埃落地,那他自然要继续谋划后面的事。 “你有多大把握?” 此刻温清源手中握着的郑元白的秘密,成为了温清源能够活命的唯一稻草。 魏斗焕想要夺取这根稻草,听上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王仲秋也知道,魏斗焕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他既然这样说,那自然有他的办法,随即这才问到有大把握。 魏斗焕不假思索的道: “至少八成。” 闻声,王仲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温清源被关进城防营的军营后,魏斗焕又让薛从如在晚上,将温之殊给抓了起来。 这家伙虽说没干什么残害百姓的事,但伤天害理的事他是一件没少干,当初勾结匪寇袭击魏斗焕盐场的就是他。 要不是顾清渊派去盐场的李老伯等人手上有些功夫,只怕那晚就会闹出人命。 于是,偌大的一座宰相府瞬间变得冷清,百姓对此毫不知情,魏斗焕将消息封锁得很严厉,不准任何人走漏。 如此过了十日,魏斗焕估摸着上北境告御状的百姓差不多快抵达钦州的时候,他这才拿着王仲秋的金牌独自来到城防营军营。 长安城防营并不大,因为有金吾卫驻守城防,城防营的作用一般是用来维护城内治安的。 王顺之见到魏斗焕,确切的说是见到魏斗焕手中的金牌,当即恭恭敬敬的单膝下跪见礼。 “魏将军这是要提审温清源?” 魏斗焕点了点头,示意王顺之带自己去见温清源。 王顺之急忙在前引路。 不多时,魏斗焕在一个由二十人看守的军营之中见到了用铁链绑缚着手脚的温清源。 此刻的他披头散发,尘垢蒙面,一副阶下囚的凄惨模样。 可即便如此,见到魏斗焕,他仍是一脸的怨毒与阴狠。 “小子,你以为杀得了我?” 只要他不死,那么死的肯定是魏斗焕,而且还不是痛痛快快的死。 “迟早有一日,我要你生不如死!” 他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闻声,魏斗焕不以为然笑问道: “你这是在等郑元白来救你呢?” 温清源冷哼一声,并未应声。 见状,魏斗焕当即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而后回头朝王顺之看了一眼。 王顺之立时会意,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待得他走后,魏斗焕这才看着温清源道: “郑元白权倾朝野多年,在朝中朋党成群,可谓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况且你如今在北疆的声威渐弱,郑元白能用到你的地方,可谓寥寥无几。” “你觉得他会为了你,冒这么大的险么?” 郑元白是个聪明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温清源却是冷笑道: “别费劲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有关他的秘密。” 不得不承认,温清源的智商还是在线的。 仅凭魏斗焕这三言两语,立时便猜到了魏斗焕心中所想。 闻声,魏斗焕也不再藏着掖着,只淡淡道: “话不要说得太早。” “想当初你不是说过要将我砍了么?现如今怎么样?” 话到这里,魏斗焕话锋一转: “你将郑元白视为你最后的退路?” “那对不起,这条路,现在也被我堵死了!” 他的声音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听到这话的温清源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而后用怨毒的目光盯着魏斗焕看了许久,最终阴恻恻的道: “吓唬老夫?” “你还嫩点。” 他以为魏斗焕是在开玩笑。 可谁知魏斗焕直言道: “今日无论你跟我说没说有关郑元白的秘密,在他看来,今日你都说了。” “所以,对于一个泄密的人,对于一个不能守口如瓶的人,灭口是唯一的办法。”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偌大的营帐之中一时死静。 第535章 我可以保你性命 温清源谋乱失败被抓,魏斗焕以金吾卫大将军的身份对其进行审问。 即便他什么也没跟魏斗焕交代,在郑元白看来,他都已向魏斗焕告密。 所以今日只要魏斗焕来提审温清源,那在郑元白的眼中,温清源便不再是个守口如瓶的盟友,而是一个出卖自己的叛徒。 对于叛徒,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显然是不二选择。 温清源不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在魏斗焕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一切。 甚至都不用魏斗焕如何审问,他就已经成了叛徒。 但他还想挣扎,他用凶狠的目光盯着魏斗焕,咬着牙道: “他懂我!” “他不会相信我出卖他!” 他以为他和郑元白之间还有信任。 或者说,他单纯的坚定着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想到老谋深算如你温清源,居然也能说出这等愚蠢之言。” “也对......” 话到这里,魏斗焕微微一顿,继而接着道: “死到临头乱了方寸,倒也不失为人之常情。” “不过......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所谓信任,不外乎建立在双方有着共同利益的基础之上,一旦脱离了这个基础,所谓信任不过就是哄骗三岁孩童所用的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你当真以为发生了这样的事,郑元白还会相信你么?” 温清源的挣扎被魏斗焕一眼洞穿。 这样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的挣扎方式,显然不可能瞒得过魏斗焕的眼睛。 对付这样的老狐狸,魏斗焕可太有经验了。 在这个利益至上的世界,谁与谁又有着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信任呢? 温清源当初选择与郑元白结盟,不正是因为两人能相辅相成么? 而今温清源落马,郑元白与其撇清干系还来不及,甚至怀疑温清源泄密,想要灭口还来不及,如何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如此岂非天方夜谭? 温清源此刻的心情如坠冰窖,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他,在这一刻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瞬间瘫倒在地,双眼无神,脸色苍白,一下子彷佛老了几十岁。 老谋深算如他,如何不知魏斗焕所言真假? 如何不知郑元白当初帮助他,其实也只是为了郑元白自己? 本就是利益联盟,何来情谊可言? 又何来信任可言?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魏斗焕刚才那句“这条路,现在也被我堵死了”并非是在吓唬他。 郑元白乃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可惜这条生路,在魏斗焕这里已经被彻底断绝。 “当然,我的到来,虽断绝了你的这条生路。” “同样,我也会给你一条生路,就看你怎么选了。” 这时,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道。 温清源闻声,缓缓抬起眼睛看向魏斗焕,眼神中尽是怀疑与惶恐。 “把你知道的秘密说出来,我或许可以保你一条性命。” 魏斗焕开出了价码。 他既能让温清源死,那自然也能让温清源生。 “你?” “你凭什么能让我活命?” 温清源质疑到。 毕竟说到底魏斗焕也只是个金吾卫将军,即便马上就要上任金吾卫大将军,顶上天也就是个正三品的武将,能有多大权力? 他如何能够让温清源继续活命? “我这条路看起来虽不太可能,但总好过你指望郑元白,最终迎来绝路不是么?” “有希望总归是好的,至少给人以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人世间最可怕的并非死亡,而是绝望。” 魏斗焕的声音不急不缓,娓娓道来,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 饶是温清源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此刻也不由好奇问道: “你有什么法子?” 他畏惧死亡。 或者说,他只想活着。 求生的信念让他这一刻完全忘记了就是魏斗焕将他逼上的这条绝路。 魏斗焕冷静的看着他,好一阵后忽的摇头笑道: “鼎鼎大名的宰相温清源,没想到今日竟变得如此蠢笨,真是叫人伤感呐。” 他能让温清源活着,原因其实很简单。 “我今日既审问了你,那在郑元白看来,我便知晓了他的秘密。” “你说,倘若我向他求情,让他饶你一命,他会不会考虑?” 是的,即便此刻温清源什么也没跟魏斗焕言道,魏斗焕也已经有了与郑元白谈判的筹码。 因为在郑元白看来,温清源已然泄密,而泄密的对象就是魏斗焕。 如今,当魏斗焕掌握了郑元白的秘密,再与郑元白进行谈判,郑元白还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于是,原本属于温清源求生的秘密,如今却成了魏斗焕与郑元白谈判的筹码。 此时此刻,温清源只觉得眼前之人异常恐怖,思虑纯熟,城府极深,智计无双,冠绝天下。 魏斗焕的每一步都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这让他感到了窒息。 就像是被魏斗焕掐住了脖颈,无论他如何挣扎,最终都逃不过魏斗焕的五指山。 这种拼尽一切却无法挣脱的感觉,他此生还是第一次遇到。 但也就是这一次,让他感到了害怕。 这种害怕仿佛是一种“瘾”,只在片刻就传染了他的全身上下,让他欲罢不能。 “怎么?” 魏斗焕看着一脸惶恐不安的温清源,忍不住出言问道。 谁知温清源只是摇头,而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道: “你费尽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给裴行远讨回一个公道?” 此刻,他忽的有点怀疑魏斗焕的动机。 毕竟以魏斗焕如此心机城府,他想要做什么不能?为何非要选择为裴行远讨回公道? 而且这件事并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在整个过程中,但凡魏斗焕出现一点儿差错,都将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魏斗焕何来的勇气与毅力将这件事进行到底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事已至此,魏斗焕大功告成,可是对魏斗焕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魏斗焕听到此言,目光忽的冷冽。 他紧紧的盯着温清源,一字一句的道: “我虽不择手段,机关算尽,甚至阴谋迭出,但我持心中正,不曾害人。” “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什么,而是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人间自有正气在,日月乾坤不可挡!” 大乾已经腐烂到了骨子里。 裴行远当初没做完的事,魏斗焕主动挑起了这副担子,要接着继续做下去。 所谓传承,不仅仅指的是文化与知识的传承,还有责任与信仰。 他魏斗焕不一定能做到裴行远那般为国为民,但至少他有这样一颗心。 第536章 有关韩玉京的往事 魏斗焕机关算尽走到这一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裴行远讨回公道? 为证明自己? 还是为国为民? 魏斗焕给出的答复是:为了这颗心。 薛从如一直告诫魏斗焕,身在官场,不要意气用事。 他虽没有说明何谓意气用事,可魏斗焕心里却清楚,他说的意气用事,不外乎就是在特定的情况内,心中一涌而起的冲动。 不得不说,薛从如的告诫是一番好心。 因为在这样一个藏污纳垢的官场之中,意气用事只会身败名裂。 可魏斗焕不信。 因为那些书本上的大道理不止是这个世界的精髓与信仰,更是后时代社会稀缺的人文主义。 他已经迷失过一次,他不会再让自己迷失第二次。 “说吧,郑元白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魏斗焕没有多言,只是让温清源赶紧交代清楚。 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事到如今,温清源深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除了相信魏斗焕,再无任何办法。 尽管他对魏斗焕刚才的话感到可笑,可他却也没有任何反驳的言词。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的确有那么一部分人,正在魏斗焕的这条路上前赴后继。 裴行远是前赴,而魏斗焕是后继。 “三十年前,弃羽关大战......” “二十年前,北疆失守......” “十五年前,东海倭患......” “十年前......” 从老皇帝还在世到如今皇帝登基。 这三十年时间里,郑元白所参与的国家大事何止这几件。 温清源一件一件的娓娓道来,将其中郑元白做的事,尽数列举。 即便是魏斗焕,也听得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当真可谓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该用什么来形容呢? “祸国殃民!” 郑元白靠着祸国殃民的举措,一步步登上了权力的巅峰。 他就像是一条活在大乾身体上的蛀虫,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啃食着大乾几百年积累的底子,将大乾正带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也就是在此时,魏斗焕忽的明白温清源当初为何要与郑元白合作。 面对一个能够操纵军队,操纵边疆将领人选,甚至还能左右朝堂言论,左右国策的奸臣,温清源又能如何选择呢? 他不过是顺应潮流罢了。 魏斗焕沉默了好一阵,这才开始询问细节。 “三十年前,北疆龙城守城将领韩峰苦守龙城三月有余,却等不到任何援军,最终兵败失城,被朝廷问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的你乃是应州指挥使,兵部尚书正是郑元白,你们为何不去救援龙城?” 龙城之战,乃是魏斗焕最关心的一件事。 温清源闻声,不疑有他,只叹息道: “韩峰素有边塞飞将的称号,统领北疆将士十数年,深得军民之心,只要他在一天,我这个应州指挥使便永远都只能是指挥使。” “为此,我与郑元白合谋,隐藏了韩峰从龙城发往京城的救急军报,朝廷当时并不知晓龙城的真实情况,直到龙城陷落以后,我们才将消息告诉朝廷。” “韩峰一死,我便顺理成章的通过郑元白的举荐,成为新任边疆大将。” “那时沙国刚与韩峰在龙城大战,虽攻破了龙城,但也元气大伤,无力再战,我率领应州大军赶过去,顺势收复了失地......” 话到最后,饶是温清源自己,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让他一战成名的龙城之战,其实不过是踩着同袍军士的尸体,捡便宜得来的。 听到这里,魏斗焕的眼眶里尽是说不出的愤怒。 他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飞将韩峰,居然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你......” “你问此事作甚?” 温清源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当年韩峰成婚后不久便被朝廷召回,听说他离开时,他妻子已然怀有身孕......三十年前......韩......韩玉京?!” 温清源猛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魏斗焕,满脸惊骇。 而这时,魏斗焕才缓缓开口道: “当初韩玉京之所以为郑家卖命,就是因为郑家知道韩玉京的杀父仇人,故而韩玉京才受制于郑家。” “为此,韩玉京暗中为郑家可谓无恶不作,杀人放火,但换来的却只是卸磨杀驴。” “郑家掩盖了真相,欺骗韩玉京为他郑元白卖命如此多年,也应该得到一些报应了吧!” 不错,韩玉京的生父正是前朝大名鼎鼎的边塞飞将韩峰! 而魏斗焕一早就猜到了些许,故而在对付温清源时,特意没有叫上韩玉京,怕的就是韩玉京一旦过早出现,温清源一旦说出真相,会让他早就布置好的计划产生变数。 “而裴将军也正是因为想要彻查当年龙城之战,所以才让你们起了杀心。” “为此,你们不惜与沙国勾结,陷害他叛国。” “这种事,当年你们已经做过一次,可惜裴将军未能早些察觉,这才又落入你们的圈套。” 事情讲道理,魏斗焕心中已经了然。 裴行远被贬,韩峰之死,都不是偶然,而是一次又一次的阴谋算计。 郑元白与温清源为了达到他们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勾结朋党,残害忠良,种种恶行,可谓是罄竹难书! 对付这样的人,他魏斗焕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此刻得知了真相后,整个人都变得凌厉起来。 “写下你的供词。” 魏斗焕强忍着心中怒火,拿出纸笔。 此刻的温清源已然吓得六神无主,接过纸笔后立刻浑浑噩噩的写了起来。 以前他并未将韩玉京与韩峰联系起来。 如今当他知晓韩玉京便是韩峰的亲生儿子,心中的恐惧在这时达到了顶点,他颤抖着在白纸上写下当年的罪行,一时涕泪纵横。 完事以后,魏斗焕将供词拿起,看完之后转身便走。 “等等!” 温清源急忙抹去脸上涕泪。 “你说过要保我一命!” 闻声,魏斗焕怔怔立在营帐门口,脚似有千斤重,一步也挪不开。 他闭上眼,抬起头看向营帐外阴沉的天色。 长安的腊月没有风花雪月,有的只是一层又一层堆积的黑云。 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不,这些黑云只是在空中飘荡,不知何时又会被一股寒风吹散。 “我说过,我会做到。” 良久,魏斗焕终于做出回应。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做出过的最难的决定。 可他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他承诺过,而他不是郑元白,不是温清源,他是魏斗焕。 一字千金,他说过的话,永远算数。 第537章 温家最后的一点价值 从温清源手里得到供词后,温清源对于魏斗焕的用处已经不大。 当然,即便是已经没有多大用处的温清源,魏斗焕也不会平白浪费给郑元白“送礼”的机会。 他此时还只是个小小的即将上任的金吾卫将军,想要成为武将,成为拥有绝对统兵权的武将,此时还需隐忍。 于是在估摸着前往北境告御状的百姓已经将诉状递交钦州知府后,魏斗焕这才让王仲秋用府中的锦衣卫,将温清源押解前往北境,顺带着还带上了薛从如所写的罪状。 温清源毕竟是当朝宰相,地方官虽有权力查办他的罪名,但却没权力惩治。 这件事还需交给刑部与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协理之后,再交由皇帝发落。 即便温清源已经招供,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这是大乾朝廷的规定,饶是魏斗焕此刻也没什么办法。 将温清源送离长安以后,魏斗焕又去了一趟刑部监牢。 温之殊第一次被关在这里,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已经三天没洗澡的他浑身恶臭,披头散发,便是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魏斗焕!” “你到底想怎么样!” 此刻温之殊还不知温清源已经被押往北境,他兀自以为温清源还能力挽狂澜。 魏斗焕将温清源的事说了。 闻声,温之殊如中雷击,整个人顿时愣在了牢房内,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之色。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我爹怎么会输!他怎么会落入你的手中!” “你骗我的,你肯定是骗我的!” 温之殊死命的抓住监牢的门柱,拼命的摇晃,露出穷凶极恶的表情。 然而魏斗焕就站在一米开外,冷冷的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不自知的小丑。 片刻后,魏斗焕戏虐道: “我就是骗你的,你又能如何?” “王八蛋!” “你不得好死!” 温之殊破口大骂道。 然而魏斗焕根本不予理会,只淡淡道: “温家距离抄家已经为时不远,我要是你的话,就赶紧想想退路。” “人嘛,总得活着不是?” 温清源已被押送北境,而今京城之中,再无任何人能够保护得了温之殊。 想要活命,温之殊只有自己想办法。 对此,魏斗焕显然也早有计划。 听到这话的温之殊咬着牙道: “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此刻竟然让我想想退路?” “天底下如你这般恶毒之人,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他知道,倘若他爹还在,魏斗焕必不可能站在此处。 而魏斗焕能够站在此处如此与他说话,那就说明他爹真的已经无了。 他虽无法接受,但却也早有准备。 毕竟当初他爹出门时就曾说过,此乃最为凶险的一战。 想到此处,他不由对魏斗焕更是恨之入骨。 魏斗焕神色平静如常,脸上不见丝毫波澜,继续用不以为意的语气道: “我恶毒?其实你应该谢谢我。” “若非我执意将你留下,只怕你此刻也已经被送往北境。” “郑元白可不是有我这般好的脾气与你细说,他大手一挥,你这颗小脑袋便会掉在地上,你说呢?” 郑元白既然不会保温清源的性命,那对于温之殊,自然也不会多看一眼。 杀人灭口,郑元白这些年干的还少么? 而魏斗焕故意没有将他送往北境,其实用意也已经十分明显。 温之殊闻声,气急败坏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他娘的没安好心!” “我就算是死!就算是被五马分尸!我也不会向你求饶!”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当即耸了耸肩,而后朝身后挥了挥手,几个狱卒拿着刑具立刻站在了他身后。 只听魏斗焕道: “你们给温二公子松松筋骨。” 狱卒立时打开牢门,将温之殊从里面拖了出来。 “魏斗焕!” “你想干嘛?!” “魏斗焕你住手!你个挨千刀的!你不得好死!” 温之殊惊恐已极,当即连连叫骂道。 可魏斗焕却充耳不闻,只让狱卒动手。 眼看那些个布满血迹的刑具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温之殊哪里受得了这种惊吓,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魏斗焕一个眼神,狱卒拿着冷灰径直泼在他的脸上。 刚刚晕过去的温之殊顿时被惊醒,急忙挥舞着双手,身体不断的扭动着想要挣脱,嘴里仍是叫骂不停。 “想不到堂堂温二公子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张嘴最硬是吧?” “行,给他松松嘴皮子。” 魏斗焕一声令下,几个狱卒当即拿着辣椒水就往他的嘴里灌去。 辛辣刺鼻的辣椒水刚一进入温之殊的嘴里,温之殊便被呛得嗷嗷大叫,喷吐不止,可狱卒却是心狠手辣,掐住他的脖颈,使他的嘴巴不得不张开,而后继续猛灌。 一时间,原本还叫骂不停的温之殊顿时被呛得提斯横流,浑身颤抖,脸上一片惨白,那狼狈不堪的模样,简直比街上的乞丐还不如。 “啊.....咕噜噜......咕噜噜......” 温之殊凄厉的惨叫声与辣椒水灌入口鼻的声音不断传来。 魏斗焕就站在一旁冷冷看着,脸上不见丝毫表情。 “住......住手......我错了.......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刚才还嘴硬无比的温之殊立刻软了下来,魏斗焕往地上一看,这家伙居然被吓得小便失禁了。 魏斗焕朝狱卒再度使了个眼神,几人将温之殊重新扔进了牢房之中。 等了好一阵,温之殊这才勉强从刚才的煎熬当中恢复过来。 他看着魏斗焕,眼中尽是恐惧的问道: “你究竟怎么样......我......” “我不需要你怎么样,我只需要你将温家的船只全部卖给我即可。” 不待温之殊说完,魏斗焕立时出言道明了自己的目的。 听到这话,温之殊顿时心神一震,继而面露惊异的看着魏斗焕道: “船只?” “商船,你温家所有的商船。” 温家倒台,做为亲手策划这一切的魏斗焕自然不可能空手而归。 温家日后被抄家,抄出来多少银子,那跟他魏斗焕没什么关系,他也不关心。 他想要的,只有温家那百十来条商船。 以前他还想着自己造船,可事到如今,自己造哪有直接从温家买划算啊? 而且还能从温家手里直接接受温家原本的生意,他魏斗焕立时就能成为大乾船王! “魏斗焕!” “你吃人不吐骨头!” 温之殊深知商船乃是他温家的命根子,闻声当即愤怒不已。 第538章 强买强卖?不,这叫你情我愿。 如果说魏斗焕费尽千辛万苦扳倒温家,只是为了了解当真龙城之战的真相,那可就太小看魏斗焕了。 关于韩玉京父亲韩峰龙城之战的真相,他魏斗焕要知道。 如今发家致富的工具,他魏斗焕也要手到擒来! 温家那百十来条商船,他魏斗焕要,难不成给别人? 之前魏斗焕就想过,倘若他自己投资去建造商船,成本极高。 当然,人工,金钱成本对于魏斗焕而言倒是无所谓,最为关键的是时间成本。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建造百十来艘商船所需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若无朝廷旨意,工部监造,以民间商人自己的能力,想要打造如此之多的商船,没有个几年时间,如何完成得了? 魏斗焕而今最需要的便是时间,自然不会再花费如此之多的时间去建造商船。 温之殊恍然明白魏斗焕的用意,一时愤恨不已,奈何此刻他也是阶下囚,嘴巴再厉害,也无法撼动魏斗焕分毫。 反倒是魏斗焕仍是波澜不惊的道: “你还想再尝尝辣椒水?” “你!” 温之殊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见状,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道: “你爹已经被押往北境,不出一个月,北境方面对你爹的处理结果就会出来,按照此番你爹所犯罪行,抄家肯定是免不了的,灭族倒还不至于。” “只不过失去了当朝宰相这个名头,你温家在长安也就成了过街老鼠,谁还会跟你们温家做生意?” “所以赶紧将商船卖给我,我兴许放你一条生路。” 所谓树倒猢狲散,不外乎是就是这个道理。 此刻温之殊的生死完全掌握在魏斗焕的手中。 听到这话的温之殊顿时惊恐不已的看着魏斗焕道: “你想干什么......” “就算你死在这里,只要我对外宣称你畏罪自尽,你猜京兆府和刑部会不会因为你来详细调查?” 魏斗焕把话干脆就说明了。 只要他愿意,温之殊随时都可以“畏罪自尽”。 “魏斗焕!” “你......” 温之殊本想再度破口大骂,可心中的胆怯却占据了上风,让他无论如何也骂不出口。 只得一脸骇然的盯着魏斗焕,整个人不断地往后缩去,最终直接靠在了墙壁上,瑟瑟发抖。 见状,魏斗焕继续道: “用你们温家的商船,换你一条命,这买卖不亏。” “再说了,温三公子不是已经进了颂文馆?此次事件他并未牵涉其中,再加上有郑家的护持,你们温家未来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作为敌人,魏斗焕甚至已经温之殊的所有退路全都想好了,可谓关心备至。 然而面对魏斗焕的这种关心,温之殊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甚至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脚底凉意瞬间涌上大脑,直让他汗毛倒竖。 他犹豫半晌,最终问道: “多少钱?” 他虽然不太聪明,没什么大智慧,但在活命的这种紧要关头,他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温家的船再多,如今也没了用武之地。 活着,乃是他当下唯一的目标。 “一两。” “什么?!” 温之殊瞪大了眼睛,惊愕不已的盯着魏斗焕。 “你再说一遍?” “一两。” 魏斗焕又重复了一遍。 “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闻声,温之殊再也憋不住了,直接破口大骂道。 这是买吗?这分明是在抢啊! 一两银子,买他温家百十来条商船? 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用一两银子买你家的商船,只要你愿意卖,咱们便是你情我愿的买卖,怎么能说是抢呢?” “我魏斗焕是那样的人吗?” 魏斗焕一脸正儿八经的道。 温之殊听罢,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直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眼睛死死的盯着魏斗焕,好似要将魏斗焕一口生吞了一样。 这时,魏斗焕好整以暇的给他解释道。 “待得陛下抄家的圣旨一到,你温家再多东西,到时候都会被朝廷收走。” “到时候你还能不能活着,那可就两说了。” “与其让朝廷抄家,连带着要了你的命,莫不如把商船卖给我,也好让我有个理由保你一命,这样不好吗?” 魏斗焕觉得这是个十分合理的买卖。 毕竟百十来条商船换他温之殊一条命,温之殊绝对不亏。 温之殊已然气急,只是却无法反驳魏斗焕。 他沉默好一阵才盯着魏斗焕道: “你说话算话?” 他和温清源的情形是一样的。 魏斗焕堵死了他们的所有退路,只留下这一条路可走。 他们父子俩不寄希望于魏斗焕,那便是死路一条。 “当然。” 魏斗焕毫不犹豫的应声。 闻声,温之殊咬着牙道: “好!” “一两卖给你!” 为了活命,甭说百十来条商船,即便是让他把温家库房里的所有银子都搬出来,只怕他也不敢不从。 然而魏斗焕并没有这么做。 于是,魏斗焕拿出合同,认认真真的与温之殊签署了商船转卖的协议。 接着,双方各自摁上了手印。 但是温之殊却意识到魏斗焕这份合同上的日期,却是两个月以前,并非是当下。 于是他纳闷问道: “你为何将日期提前这么多?” 谁知魏斗焕笑道: “我要不提前这么多,我能买走你温家的商船吗?” 原来,按照大乾律法,获抄家之罪的人,一旦被抄家,府中无论大小,一应东西皆收归朝廷所有。 魏斗焕自然不能等到温清源已经落网在买商船,他自然要把时间提前,不然如何瞒得过朝廷? 闻声,饶是温之殊也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对我温家,当真可谓机关算尽啊......” 魏斗焕仍是一副不在意的表情,云淡风轻的道: “若无万全准备,我怎好动手行事?” “放心吧,这些都是我计划好的,保准你这条小命出不了差错。” 言罢,魏斗焕收起合同,而后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嗯?” 魏斗焕转身过来,看着他问道: “还有何事?” 温之殊眼神空洞的盯着魏斗焕问道: “你为何要对我温家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 闻声,魏斗焕摇了摇头,显得十分疲倦的道: “我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只是人在做天在看,你温家应该偿还的债,天王老子来了,我魏斗焕也要一笔一笔的全收回来。” “你温家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你应该去问你爹,而不是来问我。” 话音落下,魏斗焕再无任何言语,径直走出了监牢。 偌大的牢房内,温之殊满脸麻木的看着魏斗焕离去的背影,良久之后才转过身,朝着墙壁上那细小的窗口朝外面看去。 阳光很刺眼,鸟儿很自由。 偌大的长安让他感到一阵陌生。 第539章 陈老板这是在相相公? 从温之殊手中拿到温家商船的经营权后,魏斗焕立刻去了一趟码头,将温家所有商船全部划归至自己名下,同时也向码头上的工人们重申了自己经商的原则。 “夫商道者,损有余而补不足也。” “日后我魏斗焕船队,要始终坚定不移的走惠民路线,百姓所交付的货物,我们可少收取运费,甚至不收,百姓若要乘坐船只,只可收取少量费用。而大商贾所托之货物,便按市价进行运送,一应规章制度,不日下发给诸位。” “诸位以前如何在温家手底下办事的,魏某人管不着,但今日来到我魏斗焕手下办事,那便只能听我魏某人发号施令。其他人一概不用理会。” 这些商船上的工人,以前跟着温家做生意,没少干荒唐事。 他魏斗焕不日便要上任金吾卫大将军,丑话自然要说在前面。 不然等这些人继续干了那些腌臜事,回头岂非坏了他魏斗焕在长安的名声? 要知道魏斗焕而今在长安最重要的便是名声,因为名声,他才能与赵家,温家,甚至郑家,秦家相斗。 若是他的名声一旦坏了,那他在长安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数百个工人闻声,皆是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盯着魏斗焕。 只听魏斗焕继续道: “诸位只要听从我魏某人的命令,大富大贵我不敢保证,但让诸位吃饱穿暖,养家糊口,过上美美的小日子,那决计不是问题。” “诸位可明白?” “明白!” 前面魏斗焕说的那些,他们或许还有不懂之处。 可这两句话,他们听罢却是了然。 毕竟早些时候已经有水手跟着在魏斗焕手底下跑船,如今早已修了新屋,娶了老婆,短短半年的时间,早已过上其乐融融的生活。 此乃他们亲眼所见,现在的他们如何不懂魏斗焕这番话的意思? 见状,魏斗焕这才让手下衙役对这些工人进行统计汇总。 忙完这些以后,他正要去一趟知府衙门,谁料陈栀却先一步找到了他。 “魏将军最近好生威风啊。” 一直待在长安的陈栀自然是听说了温清源之事,只是这件事魏斗焕封锁了消息,陈栀并不知道如今温清源到底怎么样了。 只是看到魏斗焕从温清源手中取得这百十来条商船的所有权,她便当即猜到了一二。 要知道这些商船乃是温清源的命根子,如今却成了魏斗焕所有,这能说明什么? 这岂非说明魏斗焕这一次彻彻底底的将温家给掀翻了? 一个在长安声名鹊起不到一年,一个金吾卫将军,居然能将一座偌大的宰相府掀翻! 如此能力,如此胆识与气魄,实在骇人听闻! 陈栀忽的对自己之前所作决定感到庆幸。 “哪里哪里,不过是托了陈老板的福罢了。” 闻声,魏斗焕礼貌性的回了一句。 几日不见,陈栀越发水灵,特别是那一双清澈见底却又带着丝丝寒意的眸子,好似凌空满月,端的圣洁无暇,着实令人遐思神往。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见状,陈栀轻拢耳鬓发丝,原本冰霜覆面的脸庞忽的宛若春风拂过,冰雪消融,绽放出一丝甜美的笑容。 “我大哥已经回信,愿与魏将军合作。” “不知魏将军意下如何?” 陈嵩的信其实早就到了。 只是陈栀尚不知温家之事到底情况如何,于是便等了两日。 直到今日得闻魏斗焕将温家的船只尽数收入自己囊中,她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魏斗焕已经拿下。 于是她急忙忙赶来,与魏斗焕商讨合作一事。 魏斗焕将她邀请到快活楼,在会议室里坐下后,笑着道: “陈老板打算出让哪一座盐矿给在下?” 魏斗焕与陈家合作的目的,就是为了盐矿。 之前已经说过,海盐虽没有任何成本,但毕竟产量太低,跟不上魏斗焕的需求。 所以盐矿才是魏斗焕最终的目标。 “魏将军想要哪一座?” 陈栀反问了一句。 闻声,魏斗焕细细思索了一番后道: “那自然是长安边上的三座盐矿。” 他以后会长期定居长安,想要盐矿,那自然是在长安周边的盐矿比较方便管理。 可谁知他的话音刚落下,陈栀便立时皱眉道: “魏将军这叫什么话?” “长安边上盐矿可是我陈家为数不多的几座大矿,魏将军张口便要,岂非得寸进尺?” 陈栀在陈家虽没有很大的话语权,可她对陈家的盐业却十分了解。 陈家在大乾拥有盐矿超过五十座,其中就数长安与成都附近几座盐矿最是规模庞大。 耳听魏斗焕上来就打这几座大盐矿的主意,她自是非常不满。 “瞧陈老板这话说的,这岂是魏某张口就要?我可是拿着世间绝无仅有的蒸馏箱技术在与陈家换啊。” “虽说长安边上的几座盐矿的确是规模庞大,乃你们陈家的心头肉。” “但我的蒸馏箱技术可是能够将陈家的利润翻上三倍的存在,孰轻孰重,陈老板当真不知?” 魏斗焕不以为然的道。 盐矿毕竟是固定的,可蒸馏箱却是能够运用在所有盐矿之中。 比起蒸馏箱所带来的利润,几座大盐矿的产值算得了什么? 闻声,陈栀只一阵语塞,盯着魏斗焕那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一阵后,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十分好奇的打量着魏斗焕道: “魏将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好奇的是,魏斗焕既要交换蒸馏箱技术,又有要如此规模庞大的盐矿,魏斗焕到底想做什么? 魏斗焕见她如此谨慎小心,当即打趣道: “陈老板这是在相老公么?我怎么记得你已经嫁人了啊。” “不过陈老板若是愿意和解改嫁,我倒也不嫌弃。” 此言一出,陈栀顿时满脸羞红,急急别过头去,双手不停的揉捏着衣角,难得一见的显现出一副小女人模样。 魏斗焕继续道: “咱们只是合作伙伴,陈老板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只能认为你是在相老公了。” “你......哎呀!闭嘴!” 陈栀见他仍是“胡言乱语”,当即出声喝止。 闻声,魏斗焕也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而是淡淡道。 “陈老板回去再想想吧,或者再与你家大哥商量商量,我不急。” “或者,待来日我亲自去一趟洛阳,你家大哥届时再行答复也行。” 言罢,魏斗焕起身做出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陈栀见状,虽有无奈,却也不得不暂时离去。 望着陈栀离去的背影,魏斗焕的嘴角不由微微上翘,掀起一抹弧度。 第540章 前往洛阳巡盐 魏斗焕将温家之事安排妥当之后,便得到了中书的旨意,要魏斗焕即日上任金吾卫大将军,并且还在都察院内兼任御史。 金吾卫乃是维护长安治安的军队,这一点,人所众知。 而御史,主要职责乃是纠察百官,换句话说就是维护朝廷的“治安”。 魏斗焕身兼两职,长安城内与朝廷内的治安一肩挑,皇帝对他的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于是,随着朝廷的旨意下发,魏斗焕在长安的声望也是水涨船高,一时间风头无两。 而也就是在这时,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召见。 魏斗焕听罢,一时疑惑,心道太子云鹤被刺案以后便再没召见过自己,此番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奈何鱼公公对此也了然无知,魏斗焕只得满腹疑问的进入了皇宫。 当他来到御书房,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裴行远居然也在。 见到他的到来,裴行远格外格外轻松的朝他微微点头示意。 “裴将军为何......” “明日我便启程前往北境,今日乃是特地来向太子殿下告辞的。” 不待魏斗焕把话问完,裴行远便已然答道。 听到“北境”二字,魏斗焕顿时心神一震,诧异问道: “是陛下让你去北境的?” 他刚刚将温家扳倒,将温清源送往北境交由皇帝发落,裴行远这边便要启程前往北境,岂非太巧了? 这时,太子忽的出声道: “温清源在朝数十载,党羽众多,即便此次人证物证齐在,可谓铁证如山,但要处置他,也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的事。” “父皇要裴将军北上,想必是要与裴将军商议后续之事,此乃圣旨。” 太子的这两句话乍一听好似没什么,可仔细一想,魏斗焕顿觉深意良多。 皇帝如何处置温清源,这件事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虽然是他魏斗焕做的,可最终如何处置却是皇帝来做。 简单来说,太子此言便是有着魏斗焕给皇帝找麻烦的意思。 毕竟温清源这个案子,一旦处置不当,大乾朝廷势必迎来巨大动荡,皇帝需要裴行远从旁协助,理所当然。 而魏斗焕今次看上去乃是为朝廷解决了一个巨大的祸患,可实际上,却也为朝廷的动荡埋下了伏笔。 因为温家一倒,郑家便立刻变得岌岌可危。 而以郑元白的性格,他会坐以待毙么? 魏斗焕想到此处,心中已是了然,当即看向裴行远。 谁知裴行远却是微微颔首示意他不必多想,而后继续道: “陛下也有任务交给你。” 闻声,魏斗焕当即一怔,急忙看向太子。 只见太子神色平淡的道: “你既与陈家在商谈盐矿一事,那你便去一趟洛阳吧,好好查一查陈家的盐务。” “巡盐?” 听到此言的魏斗焕,脑子里顿时便冒出了这两个字。 “也可以这么说。” 太子点了点头道: “陈家盐务扩张至今日,大乾盐务几乎都掌握在陈家手中,可上缴朝廷的盐税却十多年未曾一变。” “你既能在长安研制出细盐,想必对盐务十分精熟,再加上你与陈家有所往来,由你去洛阳巡盐,再合适不过。” 原来,魏斗焕与陈家之事,其实皇帝早已知晓。 这倒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京城内外,皇帝的耳目众多,皇帝不知道这件事那才叫奇怪呢。 而朝廷意欲提高陈家的盐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从当初温清源尚未成为宰相之前,皇帝刚刚即位之初,便打算提高陈家的盐税,只不过这件事弯弯绕绕,曲曲折折闹腾了几十年,始终没个下文。 除了陈家用钱来安抚朝廷内那些官员外,更重要的原因是陈家对大乾盐矿的把控力实在太过庞大,而且当初皇帝也是受了陈家恩惠的,一旦皇帝下旨,逼着陈家交税,难免让人说皇帝过河拆迁,恩将仇报。 于是,皇帝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好不容易等到魏斗焕与陈家相争相斗,自是不会放过如此机会。 虽然魏斗焕的一系列行为已经得罪了陈家,可魏斗焕既能逼着陈家合作,那魏斗焕自然也有法子来查清陈家的盐务。 再加上眼下皇帝忙于北境之事,让魏斗焕去洛阳走一趟,显然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洛阳不比京城,洛阳的豪门大户都是长安的旧人,与长安的达官显贵关系颇深,但又不似长安豪门大族这般容易管控。” “你到了洛阳以后,切记谨慎行事,切莫如在长安这般肆意妄为,你在洛阳出了事,长安的水可救不了你洛阳的火。” 洛阳毕竟不是天子脚下,洛阳有洛阳的规则,他魏斗焕虽是金吾卫大将军,都察院御史,可强龙难压地头蛇,这是万古不易的道理。 裴行远此番叮嘱,就是担心魏斗焕的性格。 在长安,他还能对魏斗焕伸出援手,予以保护。 可在洛阳,即便是他,也鞭长莫及,没有操作的空间。 闻声,魏斗焕当即点头称是。 他在长安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站稳脚跟,而且还在裴行远,王仲秋等人的帮助下,才达到今日的地位。 去了洛阳,一切都将从头来过,他自是不能再像长安这般行事。 但,他嘴上虽然答应,可事到临头是不是这样做,那就另当别论了。 “陈家在洛阳根深蒂固近百年,说是洛阳的土皇帝也不为过,你此番前往洛阳的主要任务便是查清楚陈家近几年的盐务。” “其他事,如可以不管,那便不管,切莫节外生枝。” 太子进一步把话说明白了。 查清盐务才是魏斗焕此番前去洛阳的主要任务,其他事一概不用管。 换言之,让朝廷有理有据的提高陈家的盐税才是关键,让国库每年多收些钱才是魏斗焕此番前去洛阳的唯一任务。 至于其他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节外生枝,只会让朝廷的主意落空。 对此,魏斗焕并未多说什么,毕竟他也知道陈家盐税对于朝廷而言意味着什么。 自皇帝即位后,大乾对外战争几乎没停过,国库里的钱就像水一样往外流,虽说还不足以动摇国本,但这样的花法,国库迟早要被花光。 而皇帝又不愿加征百姓的税,于是只好加征商贾的税收。 盐税只是其中一个,魏斗焕办好了此事,朝廷便能顺理成章的提高其他产业的税收,以此来充实国库。 这对大乾而言,有着重大的意义。 太子与裴行远如此重视,原因便在此。 魏斗焕闻声,心中已是了然,当即朝着太子躬身道: “臣谨遵谕旨,绝不辜负陛下与太子殿下的信任!” 第541章 怪异的车夫 魏斗焕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成为巡盐大使,因为懂的人都知道,这是个肥差,肥得不能再肥的肥差。 鄢懋卿巡盐后被嘉靖骂成冒青烟的片段仍旧在他的脑海中循环播放。 而今,轮到他魏斗焕巡盐了。 其实想一想,他还有些激动。 于是在安排好京城诸事后,金秋十月,他正式启程前往洛阳巡盐。 临行前,薛从如与王世安都前来为他送行。 “温清源案牵涉重大,不日我会前往北境面圣,待得此事完毕,我再前往洛阳。” 王世安是三人中唯一有资格前往北境面圣的人,所以此番前往北境作证,非他莫属。 闻声,魏斗焕当即拱手道: “此事便劳烦王大人了。” 毕竟这件事因他而起,按理说应该他自己来善后。 可如今却让王世安不远万里前去北境,说起来,魏斗焕着实有些惭愧。 谁知王世安摇了摇头道: “诶,此事如何称得上劳烦。” “为大乾尽心尽力,实乃我等臣子的本分,此次为除温清源这样的恶贼,王某岂有推辞之理。” “倒是你,洛阳城虽是繁花似锦,但也是鱼龙混杂,听说温清源的外甥岳半绍在洛阳已经夸下海口,只要你这个巡盐使敢去洛阳,他便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此人在洛阳一贯的作威作福,嚣张跋扈,仗着岳家在朝中有些势力,肆意妄为,前任洛阳知府便是受他所害,无奈辞官。” 岳半绍这个名字,魏斗焕还是第一次听到。 不过他连温清源都不怕,难道还能怕这个温清源的外甥? 闻声,他当即笑着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 这时,一旁的薛从如忽的道: “魏将军此言可要谨慎,洛阳乃陈家的地盘,而陈家与严家又是亲戚,魏将军此去洛阳赴任,与陈家,严家,乃至岳家,只怕少不了一番明争暗斗。” 陈栀的夫家便是严家。 严非生的父亲严阙乃是上一任户部尚书,此时已经升任文华殿大学士,乃是除了王家与谢家外,朝中权势最大的人。 严家在朝中历来便是郑元白的狗腿子,靠着郑元白,严家这些年在洛阳的势力越发膨胀,隐隐有在洛阳城称王称霸的趋势。 而陈家背靠严家这么一颗大树,那自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也跟着顺风顺水的发展壮大。 魏斗焕与陈家虽有意合作,可陈家与严家毕竟不是什么软柿子,薛从如担心的是,以魏斗焕的性格,只怕是要吃亏。 王世安也是点了点头道: “你切记隐忍,洛阳不比长安。” 他这话的潜台词是,在长安,他和薛从如还能帮魏斗焕一二,可是魏斗焕去了洛阳,无人能够相助,魏斗焕便只能是孤军奋战了。 这话与裴行远的嘱咐如出一辙。 闻声,魏斗焕朝着两人再度拱手: “两位此番好意,我定当铭记于心。” “时候也不早了,两位请回吧。” 言罢分别,魏斗焕上了马车后,一路向北,径直朝着洛阳而去。 长安至洛阳还是有一些路程的,按照马车的行驶速度来看,至少要五日才能抵达。 为免自己无聊,魏斗焕还特意带了好些古籍,留作闲暇时阅读解闷。 只是他刚翻开书本,便听到车夫道: “大人年轻有为,刚刚二十出头便成为巡盐使,一定是许多豪门贵胄最理想的乘龙快婿吧。” 魏斗焕闻声,不由抬头朝车夫看去,只见车夫背对着自己,身影显得瘦小,头戴一顶斗笠,看不清模样。 车夫的声音显得十分尖细,好似有什么东西卡着喉咙,听起来怪怪的。 他淡淡应了声: “巡盐使算得了什么?能够金榜题名的进士,才是这些大户人家眼中理想的乘龙快婿。” 车夫听罢,好似听不出魏斗焕话里有话,当即接话道。: “大人何必如此看轻自己,大人的名声即便是在洛阳,那也是响当当的,此番大人前往洛阳赴任,不知多少大家闺秀期待之至,大人很快就会鱼跃龙门的。” 听上去,这车夫似乎笃定魏斗焕会在洛阳找到一门亲事。 魏斗焕原以为车夫也就是吹捧自己,可这话他越听越是不对劲,当即不悦道: “你好好驾车便是,到了洛阳自是少不了你的银子。” 然而那车夫却是发出清脆笑声,兀自不以为然的道: “唉哟,大人不要生气嘛。” “小的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不过我听说大人在长安可是有着多位红颜知己,却不知大人此番前去洛阳,是不是会忘了她们。” 这车夫越说越是胆大,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没好气的道: “你怎么这么喜欢八卦。” 闻声,车夫再度发出清脆笑声,甚至笑得躬身弯腰,露出脖颈处一抹雪白。 魏斗焕瞥见,当即疑惑道:哪有车夫皮肤这么好的? 于是他一步上前,掀开了车夫的斗笠。 接着,他便看到个三千青丝如瀑般的少女出现在他的面上。 “顾小姐!” 这车夫居然是顾毓秀! 便是魏斗焕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不是,你怎么会......” “怎么样?没想到吧?” 顾毓秀轻拢耳鬓青丝,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笑容。 闻声,魏斗焕当即心道:这谁能想得到? 他急忙朝身后看了看,甚为担心的道: “你怎么扮作这副模样?顾大人呢?他知道你离开长安了么?” 这话刚出口,他顿觉自己傻里傻气。 顾毓秀扮作这副模样,难道不正是想跟自己一起去洛阳么? 这样的话,顾清渊如何能知晓? “顾小姐,我......” “魏大哥,我只是不想跟你分开......”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浓情蜜意。 许多话,本不需要说得太清楚。 顾毓秀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她的心意。 而魏斗焕又不是傻子,如何能够视而不见,装作不知呢? 于是,他急忙将顾毓秀请进了车里,握着她的手道: “小姐心意,魏斗焕此生不忘。” “有朝一日,魏斗焕定八抬大轿娶小姐进门!” 听到如此甜蜜之言,便是一向有主见的顾毓秀也不由心头一软,顺势就靠在了魏斗焕的怀中。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言罢,她轻轻抬头脑袋。 魏斗焕见状,当即俯下身子,在她微红的双唇上轻轻一吻。 一时间,偌大的马车内,爱意满溢。 少时,魏斗焕拿出纸笔,给顾清渊写了一封信。 “你既在我身边,我自然要让顾大人知晓,不然平白让他担心。” 第542章 以牙还牙 顾毓秀假扮车夫的出现,让原本想尽快赶到洛阳的魏斗焕随即放缓了速度。 两人一路游山玩水,十日后这才抵达洛阳。 所谓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一条洛河可是将偌大的洛阳城中最繁华的几处都串联了起来。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而洛阳的繁华是大乾最为特别的一个城市,不止贵气,更是雅致。 便是魏斗焕亲眼见得,也不由感慨了一句:江横渡阔烟波晚,潮过洛阳落叶秋。 这座曾经改变大乾历史的七朝古都,总能给每一个文人墨客以无限遐思。 入得城中,已是傍晚。 魏斗焕正要领着顾毓秀前去知府衙门,谁料刚走出几步,便听到前方有人大喊“救命”。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子正缩在路边瑟瑟发抖,哭泣不止,几个奴仆似的家伙将其围着,一个大腹便便,浑身锦缎的公子哥正一瘸一拐气喘吁吁走上前来,指着女子大骂。 “你他娘的再跑啊!” “少爷我想得到的女人,就没有能逃得过我手掌心的!” 公子哥言词嚣张,行为跋扈,一看便是欺男霸女的好手。 路过行人虽多有驻足围观,却并无一人敢上前劝阻,只在一旁窃窃私语。 “严家真是造孽啊,这严非生竟敢青天白日的强抢民女,还有王法嘛?” “嘁......人严家在这洛阳城中就是王法。” “陈家也不出面管管,真是把洛阳城当作他严家的私产了是吧?” 原来那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严家公子,陈家赘婿,严非生。 仗着严家和陈家在洛阳的势力,严非生在城中可谓肆意妄为,今日之事在城中百姓看来,早已是习以为常。 只见严非生来到近前,一把将女子从地上揪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下巴,恶狠狠道: “少爷我今日心情好,只要你陪我睡一觉,今日之事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少女被吓得脸色苍白,泪流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不停的摇头。 那严非生见状,当即一巴掌扇在了少女脸上。 “不识好歹!” “来啊,给我带走!” 话音落下,严非生一把将少女扔在地上,而后头也不回的大摇大摆的便要离去,几个奴仆急忙上前将少女架起来,跟在他身后便要离去。 围观百姓当即让开一条道,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眼见严非生便要将少女带走,人群中忽的传来一道厉喝: “慢着!” 随后,魏斗焕领着顾毓秀越众而出。 原本严非生见无人阻拦自己,正洋洋得意,却不料忽的被人叫住,一时神色微变,当即转过头来。 “哟,居然有不怕死的敢出声。” “这家伙不是本地人吧?” “敢得罪严家,这不是找死嘛?” 周遭百姓也纷纷侧目看向魏斗焕,一时指指点点,不甚调侃嘲讽之言。 谁都知道,在洛阳得罪严家,无异于得罪阎王爷,哪个本地人敢这么不长眼的找死? 所以敢得罪严家的,只能是外地人! 严非生瞧见乃是魏斗焕,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制止自己,正欲开腔,却不料猛的看到站在魏斗焕身后的顾毓秀,那色迷迷的眼睛顿时绽放出剧烈的光芒! “哟,美人儿啊!” “来来来,陪哥哥喝上一杯,今晚给哥哥暖暖被窝,哥哥定叫你欲仙......” 他一边搓手一边走了过来,脸上的猥琐霎时间满溢。 谁知顾毓秀不但未曾躲闪,反而嘴角微翘,掀起了一抹弧度。 严非生哪里见过如此清纯充满雅气的姑娘,一时兴奋得直接摆手,示意仆人将少女扔到一旁。 “回去告诉你爹,今日你害少爷我心情不佳,没个五十两银子,你就让你爹准备后事吧。” 顺带着,他还要讹那少女一笔银子。 少女闻声顿时瘫坐在路旁,嚎啕大哭,难以挪动脚步逃走。 这时,严非生径直来到顾毓秀面前,正要伸手,却不料魏斗焕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上。 “嘶!” “你他娘的竟敢打我?赔钱!” 严非生猛然一惊,当即转头看向魏斗焕。 周遭百姓见状,当即摇了摇头,一阵叹息。 “又被严家讹上一个,这个公子哥这下要遭了。” “没个几百两银子,这公子哥只怕走不脱哦。” “你说说,干嘛去惹严家呢......” 对于严非生的套路,这些百姓再熟悉不过了,纷纷对魏斗焕接下来的遭遇感到可悲。 然而这时,魏斗焕却好整以暇的看着严非生问道: “多少?” 严非生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听话”的“客人”,于是当即道: “五百两!”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顿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被打了一下手就要五百两银子? 严家在洛阳当真可谓一手遮天啊! 谁料魏斗焕不但不反驳,反而顺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这是一千两,你看看。” 严非生接过银票,仔细查看了一番,当即咧嘴笑道: “好好好,你小子还算识趣,此事就算了了。” “快快让开,莫要挡着少爷与美女说话。” 说着,他便伸手将魏斗焕往旁边一推。 就在他正自兴趣盎然的要去找顾毓秀耍流氓之际,却不料被他推开的魏斗焕竟直接倒在了地上。 “哎哟!哎哟!” “我的手!” 魏斗焕倒在地上“连连大叫”,左手抓着右手手腕,一个劲儿的哭喊着,好似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顾毓秀见状当即一惊,急忙蹲下身来扶着他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 只听魏斗焕大喊道: “我的手断了!我的手断了!” 这一下,饶是向来嚣张跋扈的严非生也愣在了原地。 他怔怔的看着地上“痛苦不止”的魏斗焕,脸上一阵不知所措。 “手断了?” “就这?就断了?”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明所以。 周遭百姓更是难以置信,纷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魏斗焕在顾毓秀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神色仍是痛苦不堪,缓了好一阵,他才看着严非生道: “严少爷,刚才我被你推倒时,我这手摔在地上摔断了,你怎么说?” 严非生哪里遇到过这种事? 向来都只有他讹人,什么时候遇到别人讹过他? 闻声,他当即一声冷笑道。 “你想怎么样?” 魏斗焕当即言道。 “刚才我拍了你一下手,你便要我赔了一千两。” “现在我的手都摔断了,没个一万两银子,此事只怕无法善了。” 他话音落下,偌大的街道上顿时一片死静。 第543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洛阳城中,一向以讹人为乐,诈取银子的严非生,头一次遇到别人讹他。 而且一开口便是一万两银子。 严非生先是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忽的想起自己才是洛阳城的土皇帝,当即嗤笑道。 “一万两?” “你他娘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少爷我给你,你有命花吗?” 在洛阳,他严非生便是最大的“王法”! 听到这话的百姓们当即不住摇头,显然他们对这个回答很是不满。 可他们也无可奈何,毕竟严家与陈家在洛阳的势力,当真可谓一手遮天。 然而,魏斗焕却是不以为然的道。 “严少爷只管给我,有没有命花,那是我的事,不劳严少爷关心。” 此言一出,百姓们再度一惊,纷纷饶有兴趣的看向魏斗焕。 而严非生头一次遇到这么“不怕死”的人,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斗焕,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接着淡淡道: “一万两?” “你也配?” 魏斗焕闻声笑道: “你严少爷的手被拍一下就要一千两,而我的手已经被你摔断了,难道不值一万两?” “难不成你严少爷的手是金子做的?我看着,和我的手也没什么两样嘛。” “废话少说,要么给钱,要么咱们就去见官。” 魏斗焕知道他不肯给钱,当即给出了另外一条路。 听到魏斗焕这话,百姓们顿时再度纷纷摇头,好似对于魏斗焕给出的另外一条路,已经预见了最终结果。 而严非生听罢更是乐得“哈哈”大笑。 “见官?” “小子,在这洛阳城中,少爷我便是官!” “你要见官?好啊,我倒要看看哪个官敢来管少爷我的事!” 在洛阳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要与自己见官的,当即嘲笑之声不绝于耳。 魏斗焕也不多言,只让他与自己一道,前往知府衙门,顺便让百姓将那少女也带上了。 一行人来到知府衙门,天色渐晚。 衙门内的长史宋暮深正在等待新任知府,谁知看到严非生来了,当即吓得转身就往里跑。 严非生一把将其叫住,并是嚣张道: “宋长史,快让新来的知府大人出来,少爷我渴了,让他倒杯茶给我。” 宋暮深急忙连连点头称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这时,魏斗焕走上前去,在宋暮深耳边说了几句。 接着,便看到宋暮深急急进了衙门。 于是,众人进入知府衙门,来到公堂。 严非生大摇大摆的自行找了个座坐下,一条腿径直挂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而魏斗焕则是看了他一眼后,拂袖走上高堂。 明镜高悬的牌匾下,魏斗焕刚刚坐下,便猛的一拍惊堂木! “严非生,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此时,严非生正在等待知府给他倒茶,乍一听这话,顿时一怔,当即转过头来。 当他看到是魏斗焕坐在高堂之上后,整个人顿时愣住了,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你......” “你是新任知府?” 他从未见过魏斗焕,还以为魏斗焕便是新任知府。 而魏斗焕也并未解释,只一声冷笑,转头看向长史宋暮深。 “宋长史,严非生藐视公堂,以大乾律,该当如何?” 宋暮深闻声一怔,急忙道: “该打五十大板,流放岭南。” 场外的百姓们听到这话,惊呆了都。 他们哪里见过如此有胆识魄力的知府? 上来就要把洛阳一霸严非生流放岭南? 我滴个乖乖,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了严家嘛? 洛阳知府向来是个难当的官儿,这里不但有陈家,严家以及岳家,还有很多本地的豪门大族,十分难伺候。 前任洛阳知府,便是因得罪了严家而被罢官。 魏斗焕此番虽是巡盐史,但金吾卫大将军的身份却是谁也无法动摇的,比之知府只大不小,而且还有都察院御史的官职,毫无疑问可代知府事。、 “哼哼,五十大板,流放岭南?你也配?” 严非生回过神来,仍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闻声,魏斗焕哪里与他多言,直接一个眼神,四周衙役顿时上前。 不过他们也只敢将严非生围起来,却不敢动手。 见状,魏斗焕当即言道: “五十大板,打!” “出了事,我魏斗焕一人负责!” 新任知府这么说,这些衙役哪敢不听? 于是当即上前将严非生摁在了地上。 严非生一时惊恐不已,急忙大喊: “家父严阙!” “我管你什么阙!” “打!” 谁料魏斗焕根本不听,直让衙役动手。 一向被严家欺辱的衙役们,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那可不得使劲? 于是,十几个衙役轮番上阵,将严非生摁在地上狠狠的打了五十大板。 直让刚刚还不可一世的严非生痛得嚎啕大哭,惨叫连连。 场外看到这一幕的百姓顿时惊呆了也似,纷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瞠目结舌,难以言喻。 “这......” “知府大人也太猛了吧?” “狠人啊.....” 历来洛阳知府,要么与陈家,严家沆瀣一气,要么就是被严家陈家欺辱,最终不堪受辱,辞官而去。 可魏斗焕今日一来便将严非生痛打一番,当真可谓改天换地,与众不同。 而被打得屁股开花的严非生此刻龇牙咧嘴,满脸狰狞的盯着魏斗焕道。 “你......你......你大胆!” “老子......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 从未受过如此屈辱的他,此时对魏斗焕可谓满是愤恨,怨毒的目光只在魏斗焕脸上来回滑动。 而魏斗焕却不以为然道。 “恐吓朝廷命官?” “宋长史,这又该当如何?” 宋暮深见魏斗焕这是铁了心要治一治严非生,于是当即道: “该当打二十大板。” 魏斗焕点点头,转过头看向地上的严非生。 “再来二十大板。” 四周衙役一听,那叫一个开心,当即再度上前。 而地上的严非生被吓得魂飞魄散,他那屁股早已皮开肉绽,哪里还经受得住二十大板? 于是急忙出言喊道: “慢!” “慢着!” 他抬头看着魏斗焕,恶狠狠的道: “家父严阙!” “当朝大学士!” “你敢打我,我定要叫你粉身碎骨!” 他本以为魏斗焕是新来的,不知道自己严家的地位。 可他这话刚说完,魏斗焕便立刻道。 “官宦之子,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多打三十大板。” “算了,他那屁股已经开花了,押下去,关起来,养好了再打。” 说完,他一抬手,衙役们顿时上前,将严非生给拖了下去。 第544章 好戏还在后面呢 他魏斗焕连当朝宰相都敢打,难不成还能惧怕一个小小的大学士之子? 若真是这样,那他魏斗焕只怕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将严非生收监以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可公堂外还是有着许多百姓驻足围观,毕竟这种新鲜事他们这辈子都未曾见到过。 魏斗焕走下高堂,望着众多百姓,气沉丹田的道: “我魏斗焕既来洛阳巡盐,暂代洛阳知府一职,这洛阳城中的一切,便都归我魏斗焕管!” “日后诸位若遇不平之冤,若见不法之事,皆可来向本官诉状,本官别的本事没有,但为你们主持公道的本事却还是有的,此乃本官职责所在!” 他这话言罢,堂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好啊好啊,终于来了个愿为百姓出头的官儿了!” “早就听闻长安魏斗焕,铮铮铁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魏大人威武霸气!” 一时间,百姓们纷纷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偌大的洛阳城,在年末时节,显得愈发热闹。 待得关上知府衙门的大门,宋暮深这才来到魏斗焕身旁,恭恭敬敬的将魏斗焕刚才给他的官印还给了魏斗焕。 他有些害怕的看着魏斗焕道: “此番如此教训严非生,若是传入京城,让严大学士知晓,未来大人仕途,只怕堪忧啊。” 其实他担心的并不是魏斗焕的仕途,而是他自己的仕途。 毕竟魏斗焕在长安干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而他猜测魏斗焕之所以能够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在长安干了那么多事,还能从一个小小的巡街使成为金吾卫大将军,魏斗焕在朝廷内肯定是有着人脉的。 于此,在他看来,魏斗焕自然不用担心日后仕途。 可他不一样,他这辈子努力半生,好不容易混到个长史的位置,若是因为此事而仕途断绝,岂非亏大了? “宋大人这官也是买来的么?”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 闻声,宋暮深急忙摆手道: “下官岂能干这等龌龊......不对......大人这话何意?” 他话到一半,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满脸皆是错愕。 可魏斗焕仍是一脸云淡风轻的道: “既然宋大人并非捐官,乃是靠着自己本事考上的进士,那大人担心什么?” “严非生在洛阳作恶多端,罄竹难书,我大乾律明文规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严阙便是当朝大学士又如何?他便是皇帝,他的儿子为非作歹,也应受到处罚。” “今日之事不过是开胃菜,好戏还在后面呢。” 魏斗焕心里清楚,洛阳这口大染缸,进来的人想要不变色的出去,只怕很难。 所以为了保证自己不被染色,他只有先下手为强,先确立自己与当地黑恶势力的敌对关系。 届时就算他们想染黑自己,那也要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再有,这个下马威也并非只是针对严家,陈家。 还有洛阳城中许多的达官贵胄。 他魏斗焕既来了洛阳,那洛阳这片天,就应该变一变了。 当然,他魏斗焕此番前来洛阳,也并非只是为了惩恶扬善,巡盐才是最关键的。 而想要从陈家嘴里夺食,普通手段如何能够? 是时候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了。 ...... 晚间,魏斗焕亲自给顾毓秀收拾好房间。 她这个侯门大小姐跟自己一起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魏斗焕自然是要事事照料,关心备至。 而看着魏斗焕如此,顾毓秀也是忍不住就今日之事发出疑问。 “魏大哥初来乍到便大张旗鼓的对严家下手,是否太锋芒毕露了些?” 站在她的角度来看,魏斗焕毕竟还没有在洛阳拥有自己的势力,不比在长安那般。 如今一来就得罪严家和陈家,日后他这个巡盐使,还如何做得下去? 就连一向勇气可嘉的她都如此思虑,想来魏斗焕此举确实有些胆大了。 可魏斗焕闻声却是一笑,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而后道: “你觉得太子殿下为何会派我来巡盐,而且又让我暂代洛阳知府一职?” 顾毓秀闻声一怔,摇了摇头,眸子皆是好奇之色。 只听魏斗焕道: “因我在长安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所以殿下这才派我前来。” “而太子殿下想要的,不过是在洛阳也掀起与长安城内一样的风暴。”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我能够破旧立新,乃是他的得力臂助,有朝一日我若能位列三公九卿,自能为他做不少事。” 话到这里,魏斗焕微微一顿,而后继续道: “无论陈家还是严家,他们对现在的太子殿下而言,都已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这两家反倒是很有可能成为他日后的阻碍,所以无论我在洛阳做什么,他都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罢,顾毓秀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于是她十分好奇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所以今日之事,乃是你早就准备好的?” 魏斗焕笑着道: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是顺路遇到了,顺手解决罢了。” “严家若怪,那也只能怪严非生运气不好,刚好遇到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巡盐使。”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说完,魏斗焕便要起身离去。 谁知顾毓秀却忽的鬼是神差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脸色羞红,支支吾吾的道: “我......我第一次离家......有些......” 顾毓秀在长安时,向来是天地不怕,地不怕。 可长安毕竟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此番来到洛阳,人生地不熟,只有魏斗焕一人可信。 再加上她毕竟是个女儿生,自是有些不习惯的。 闻声,魏斗焕重新坐了下来,替她梳理了一番耳边青丝,而后轻声道。 “没事的,这里怎么说也是知府衙门,不会有事的。” “你安心睡,明早我叫你起床。” 顾毓秀摇头道: “不是的......我是......我是不敢一个人睡......我在府里的时候,向来都是有个丫鬟陪在身边的......”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立时眼珠子瞪得老圆,一脸不可思议的道: “啊?” “这......那我也不能陪你睡啊......” 闻声,顾毓秀一张秀脸顿时更红了。 下一刻,魏斗焕当即“哈哈一笑”,摆手道: “好啦好啦,我就在这里打个地铺,陪着你好吧?” 顾毓秀这才害羞不已的点了点头。 第545章 各司其职 翌日,魏斗焕派人去将悦心,杨清婉以及温香蕊等人全都接了下来。 原本冷清的知府衙门内,顿时热闹非凡。 她们来到洛阳后,皆因第一次出门,故而不曾出门露面,所以洛阳城内的严家与陈家并不知晓她们的存在,此番等到魏斗焕来到洛阳,她们这才第一次出现在人前。 这么久未曾露面,可算是让温香蕊好生难受,一见得魏斗焕,立时提出要在洛阳再开一间春风楼总店。 魏斗焕笑着道: “温老板可真是到哪儿都不忘赚钱啊。” 此言一出,一众女子皆是掩嘴大笑。 温香蕊双手叉腰道: “好不容易挨到今日,若不狠狠的赚上一笔,岂不是对不起我这一个月来的隐姓埋名?” 之前魏斗焕与温家的对决,因为魏斗焕担心温家对他身边的人展开报复,故而让杨清婉,温香蕊等人尽皆蛰伏,温香蕊本就不是能够耐得住性子的人,此一番折腾,可是将她憋屈坏了。 今日来到洛阳,可不得大展拳脚么? 闻声,魏斗焕立时拍手道: “好好好,那明日你便去城中选址,只要位置好,以你的本事,还怕赚不到洛阳豪绅的钱?” 春风楼在洛阳已有些名声,虽不如在长安那般一家独大,但毕竟有着味精的加持,所以生意可谓蒸蒸日上。 此番温香蕊若开设总店在洛阳,以魏斗焕的本事和温香蕊经营的能力,能赚多少钱简直不言而喻。 这时,杨清婉也上前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和香蕊一起去罢。” 之前她在长安负责魏斗焕的味精作坊,此番来了洛阳,魏斗焕的味精作坊尚未开业,她闲来无事,只得与温香蕊一道了。 闻声,温香蕊当即拉着她的手“阴阳怪气”的道: “还是清婉妹妹疼我,不像某些人,只会嘴上说的厉害,一点儿忙也不肯帮。”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当即哑然失笑,急忙躬身道: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等你总店开门营业了,我亲自给你挂匾如何?” 如此,温香蕊这才“放过”了魏斗焕。 眼见温香蕊与杨清婉都有了营生,悦心,庄小莹,顾毓秀以及楚姬等人纷纷吵着也要自己创业。 魏斗焕顿时头大不已。 毕竟这些姑娘可都不是寻常人,她们个个都可谓国色天香,若她们都出去自己创业了,那魏斗焕这知府衙门,岂非又该冷清了? 更重要的是,她们初到洛阳,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要是遇上点什么事,岂不麻烦? 想了想,魏斗焕正要出言婉拒,岂料顾毓秀忽的道: “魏大哥,我们若是整日都待在府中,只怕也会搅扰你的公事,莫不如便让我们出去找些营生,自食其力如何?” 眼见顾毓秀都这么说了,魏斗焕自是不好再多言,当即点了点头道: “可以是可以。” “但要做什么营生,得由我来安排。” 非是魏斗焕不相信她们,而是担心她们被洛阳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商给骗了。 毕竟洛河里流淌的可不是水,而是百姓的眼泪。 “味精作坊之事,还是交由杨妹妹来监管,选好位置以后,将原材料的数量统计一下,我写封信传回长安,让船队每个月按时送来即可。” “酒吧的营生,自然是楚老板来负责,不过洛阳较之长安,可繁华太多,想必楚老板一个人只怕也是忙不过来,顾小姐,你去帮忙罢。” 魏斗焕打算将长安的营生全都搬了来,毕竟现在最主要的是在洛阳打下一定的底子。 闻声,杨清婉,楚姬与顾毓秀皆是点头。 可一旁的悦心,庄小莹以及宋倩兮却是十分不乐意了。 “魏大哥,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诸位姐姐们都有事做,怎的唯独我与悦心姐姐还有庄姐姐没有?” “是啊魏大哥,我也想有事做,你在长安便不让我们做事......” “魏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单单忘了我们三人呢?” 三人皆是“抱怨”,犹如黄鹂鸣啼,清脆婉转,好生动听。 闻声,魏斗焕急忙摆手道: “不是,我怎么会忘了你们呢?” “她们有着自己在长安已经干熟了的营生,先做着便是。” “你们从未有过经商的经验,这不得学学再说吗?” “况且,后面还有一件大事等着你们,稍安勿躁哈。” 倒不是魏斗焕故意忘了她们,而是魏斗焕对她们另有安排。 听到他这么说,三人当即来了兴趣,急忙询问什么的大事。 谁知魏斗焕对此很是神秘,任由她们如何软磨硬泡,就是一个字也不透露。 无奈,三人只得暂且答应下来,先跟着温香蕊与杨清婉学习学习。 于是,在魏斗焕的安排下,温香蕊,杨清婉等人很快就步入了正规。 毕竟以前做过,所以此番在洛阳找位置搞装修,可谓轻车熟路。 只是洛阳的低价着实不便宜,温香蕊在靠近东市的热闹借口买下一间老宅,足足话了三十万两,这可是温香蕊在长安经营一年春风楼的净收入啊。 单从这也不难看出洛阳的繁华。 接着,在春风楼分店的帮助下,总店顺势而起。 而杨清婉那边的味精作坊,也很快成立,只待第一批原材料运来,她们便能立刻投入生产。 就在众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干着自己的事时,被关在监狱里的严非生终是受不了了,嚷嚷着要见魏斗焕。 魏斗焕将他提出来以后,他直接当着一众衙役的面问魏斗焕: “你到底要多少钱,直说了吧。” 他以为,魏斗焕关着他,就是为了从他身上捞点好处。 原本没这个打算的魏斗焕一听到这话,心道: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于是漫不经心的道: “那就要看严公子能给多少了。” 真正的猎人,都是等猎物自己开口。 闻声,严非生伸出一只手: “这个数。” “多少?” “五万两。” 严非生“豪气冲天”的道。 可魏斗焕闻声,却立刻猛的一拍惊堂木,喝道: “放肆!” “本官岂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 严非生急忙变换了一下手势: “八万两!” 魏斗焕冷笑道: “本官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指派的代洛阳知府!” “十万两!” 严非生大喊了一声。 “好!” “成交!” 不待他反悔,魏斗焕毫不犹豫的拍下惊堂木。 这场面,直让一旁的宋暮深看得目瞪口呆。 他哪里想得到,那日还清正廉洁的魏斗焕,今日怎的立刻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不是妥妥的收受贿赂么? 第546章 细水长流,慢慢来呗 魏斗焕收了严非生十万两银子,当场便将严非生给释放了。 这让一旁的宋暮深吃惊不已。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大人......这样的真的好吗?如此而为,岂非明目张胆的收受贿赂?” 他原本以为,魏斗焕是个刚正不阿的清官。 至少魏斗焕前两日的表现的确是如此模样。 然而转过头,魏斗焕便又做出这等事,实在叫他难以揣摩。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不是道上匪贼干的事么? 他魏斗焕乃大乾堂堂五品知府,竟能干出这种事? 谁知魏斗焕闻声一笑,语重心长的道: “宋长史,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 “但有些事,却只需要看表面。” “你知道这其中的分别么?” 这话让宋暮深听得一愣一愣的,直摇头表示不解。 魏斗焕见状解释道: “我将严非生收监,自是要给洛阳豪绅一个下马威,可这下马威也不能太过决绝,以至毫无回旋的余地,不然日后若是遇到需要这帮豪绅出手相助之事,本府如何向他们开口?此乃其一。” “其二,严非生的身后乃是严家与陈家,这两家可都是洛阳城豪门中的豪门,我们光对付一个严非生能有什么用?对陈家与严家而言,不痛不痒的,根本伤不到他们的皮肉。” “其三,严非生既丢了人,又给了钱,这件事对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不会到处去宣扬的。而我们有了钱,又有了面,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解决起来岂非更加得心应手?”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魏斗焕向来不惮以最真挚的热情拥抱这个时代,但同时也不惮以最“居心叵测”的心思揣测这个时代。 洛阳不比长安,而身在洛阳的魏斗焕,自然也不能如在长安一般。 听完,宋暮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样子像是并未听明白。 魏斗焕也不再多言,只道: “衙门内的衙役是时候都换一换了,你将告示张贴出去,然后筛选一下。” “这却又是为何?” 宋暮深讶异不已。 魏斗焕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本府新上任,难道不能将手底下的人换一换?” 闻声,宋暮深急忙恍然点头,当即急急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魏斗焕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家伙,装蒜倒是有一手。” 他如何不知宋暮深这看起来毫无城府的模样乃是假装的? 只是宋暮深既然想装,那就让他装呗。 毕竟在这个时代,装模作样总归是有些好处的。 回到后院,他正要查看历年来洛阳知府衙役的记录,可谁知有衙役前来禀报,说是外面有个叫周玉郎的人求见。 魏斗焕闻声一怔,当即让他将人请进来。 不多时,周玉郎出现在院内,看着眼前的魏斗焕很是高兴的道。 “魏兄!” “恭祝魏兄高升!” 魏斗焕当即拱手回礼,并询问他为何到此。 只听周玉郎道: “我中进士后,向朝廷求了个地方官,正要去地方上任,恰好路过此地,听闻魏兄升任知府,所以便想着前来恭贺一番,多有叨扰,还请魏兄见谅。” 周玉郎乃是二甲进士第七名,按理说至少能混个颂文馆修撰或者侍讲的清流闲官,在京城待着。 谁知他竟向朝廷要了个地方官,这倒是出乎了魏斗焕的预料,毕竟周世怀可是指望着周玉郎能够为周家光宗耀祖。 而周玉郎此番从地方官开始做起,那得等多久才能做到京官? “实不相瞒,我对做官之事自来没多少兴致,更别提在京城与人勾心斗角。” “若能去到地方为官一任,为百姓谋福,为生民谋利,不拘于人情,不苟且法理,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周玉郎言罢,魏斗焕立时微微点头。 其实从之前周玉郎的种种表现也不难看出,他不是做官的料。 至少不是做大官的料。 此番他主动请命上任地方,也看得出他的确有自知之明。 如此,魏斗焕不由赞道: “你能有这般初衷,实乃官场中的一股清流。” 不过接着,他又叹道: “可惜,似你这般有自知之明之人,却不得朝廷重用。” “朝廷中若是能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官儿,也不至落得今日之局面。”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沉默。 对于现如今的朝廷局面,无论是魏斗焕还是周玉郎,其实心中都清楚。 权臣一手遮天已是事实,无可更改。 朝廷上下贪腐成风,阿谀奉承之人多如牛毛,清廉刚正之人屈指可数。 若非大乾的底子厚,只怕早就暴乱四起,民不聊生。 而长此以往下去,也迟早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今的大乾需要一副猛药,一副良药,但仅凭一个人,或者少数几个人,这药是无论如何也开不出来的。 好一阵后,周玉郎岔开了话题道: “听闻魏兄在长安的所作所为,直叫人钦佩之至,未知如今到了洛阳,有何打算?” 魏斗焕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道: “细水长流,慢慢来呗。” 周玉郎闻声一怔,接着也是一笑。 他自然是明白魏斗焕这话的意思。 随即他又面色一紧,认认真真的道: “温家三公子如今在京城为官,以郑元白左右逢源的性格,只怕还会对这个三公子网开一面,甚至重用,以此来胁迫温清源。” “你与温家仇深似海,只怕这个三公子日后要与你为敌啊。” 温清源在北境受审,最终会怎么样,不好说。 尽管魏斗焕能够确定郑元白不会对温清源施以援手,但按照郑元白的性格,也绝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杀了温清源。 所以温清源对郑元白而言,始终是个隐患。 那最容易拿捏住温清源的,当然是他最看好的三儿子,温知乎。 只要能拿捏住温知乎,温清源即便是被流放三千里,只怕也得乖乖听命。 这恐怕也是郑元白为何会将温知乎留在京城的原因。 如此一来,温知乎若能趁机与郑元白扯上关系,对魏斗焕而言,确实是个隐患。 可谁知魏斗焕淡淡一笑道: “我连他爹都敢揍,难道还怕他?” 对于温家这个三公子温知乎,魏斗焕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一个颂文馆编撰,即便投靠了郑元白,也难以在朝中掀起了什么风浪。 而且长安还有王仲秋坐镇,对这个温家三公子,魏斗焕可谓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当然,即便不用担心,那也要安排人监视起来,温知乎乃是温家死灰复燃的唯一的机会,魏斗焕可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出现。 第547章 陈家的鸿门宴 周玉郎在洛阳并未待多久,与魏斗焕聊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谁也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有顾清渊这座靠山在,应当不会太差。 魏斗焕想着周玉郎的仕途,又想了想自己的仕途,忍不住微微摇头,心道还得是皇帝,其他达官显贵在皇帝这棵大树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翌日,魏斗焕收到了陈府的邀请。 陈嵩邀请魏斗焕前往城中最大的酒楼,也就是温香蕊新开的春风楼洛阳总店吃饭。 魏斗焕没有拒绝的理由,当即前往。 只是他去了以后才知道,一同赴宴的不止有他,还有温清源的外甥,岳半绍。 岳半绍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长得十分粗狂,留着络腮胡,若非穿着极其华贵,只怕乍一看只会让人以为他是个悍匪。 见得魏斗焕前来,陈嵩当即起身迎接道: “魏知府能给在下这个面子,实叫在下愧不敢当,快请入座,快请入座。” 此时的魏斗焕已然是洛阳代知府,那便是洛阳的父母官。 陈嵩虽有一万个不乐意,但却还是不得不对魏斗焕恭敬有加。 倒是一旁的岳半绍见得魏斗焕,当即冷嘲热讽起来: “魏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刚一上任便将陈家的赘婿严大公子打了五十大板,还让严大公子破费了十万两银子。” 他这话,既是说给魏斗焕听的,也是说给陈嵩听的。 闻声,陈嵩立马笑着道: “我家妹夫行为不检点,被魏大人恰巧碰见,是该教训教训,在下还要多谢魏大人为我陈家清理门户呢。” 岳半绍显然没想到陈嵩居然能这么低三下四的向魏斗焕低头,听罢只一声冷哼,却是不再多言。 魏斗焕落座后,对着陈嵩道: “未知陈老板今日做东请本府来,所为何事?” “那自然是为大人接风洗尘了。” “来啊,上菜!” 陈嵩一声呼喊,立时又小厮将早就准备好的美酒佳肴全都端了上来。 “春风楼的菜品都是地道的长安菜系,魏大人在长安待了如此之久,想必这些菜是最合你胃口的了。” “大人请!” 说着,陈嵩便亲自为魏斗焕倒满酒,而后端起自己的杯子,先干为敬。 一旁的岳半绍自顾自的喝着,一句话也没说。 魏斗焕看了看杯中美酒,又看了看这满桌子的菜肴,不由笑道: “陈老板费心了。” “不过陈老板今日邀本府来,当不是只为了给本府接风洗尘这么简单吧?” “明人不说暗话,陈老板直言便是。” 事情还没讲清楚以前,魏斗焕自然是不会喝酒的。 毕竟喝酒之前和酒过三巡以后说的话,完全是两种话。 闻声,陈嵩当即陪笑道: “既然大人如此言道,那在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舍妹从长安来信,在下已全然知晓。陡然听闻魏大人想要长安周边的盐矿,实在叫在下有些......有些为难......所以想着能否与大人再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选两座盐矿赠与大人?” 长安周边的几座盐矿,乃是陈家手中屈指可数的几座大盐矿。 这几座盐矿的产量对陈家而言极为重要。 若是将这几座盐矿给了魏斗焕,他陈家自是一万个不乐意的。 可这话也不能明说,于是陈嵩这才拐弯抹角的暗示了一番。 魏斗焕听罢,若无其事的道: “陈老板似乎还是不太能够明白蒸馏箱对于盐业的重要性。” “唔......既然如此,陈老板要不再考虑考虑?” 魏斗焕哪里管他如何暗示,你既然不想给,那就别谈了。 我还舍不得我的蒸馏箱技术呢。 听到这话的陈嵩当即尴尬笑道: “魏大人这是哪里话,在下岂有考虑的资格?” 这时,有一阵没说话的岳半绍忽的道: “魏大人这是要逼着陈家强买强卖么?” “听闻魏大人在长安乃是最正直的官儿,可没想到到了洛阳,却是这番模样,道听途说害死人啊。” 他这一番阴阳怪气,着实令人厌恶。 但魏斗焕却是没理他,只看着陈嵩道: “道理,本府已经跟令妹说了。” “蒸馏箱对陈家的利润提升有多大,不谈了。” “陈老板若是舍不得区区几座盐矿,这笔交易,咱们可以暂且搁置,待得陈老板愿意继续的时候,咱们再继续,你看如何?” 言罢,魏斗焕起身便要离开。 陈嵩见状急忙一把将他拉住,万分抱歉的道: “大人误会了。” “在下岂有不愿之理?能跟魏大人合作,实乃我陈家之荣幸。” “大人若只看中了长安周边的这几座盐矿,大人拿去便是!” 最终,陈嵩还是答应了魏斗焕的要求。 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很不乐意。 岳半绍正要出言讥讽,却不料魏斗焕忽的笑道: “陈老板果然爽快,既然如此,那咱们换个地儿,详谈一番?” 此言一出,陈嵩尚未反应过来,一旁的岳半绍当即恼羞成怒道: “姓魏的!” “给你脸了!” 任谁都听得出来,刚才魏斗焕所言,明显是在防着岳半绍,甚至是看不起岳半绍。 魏斗焕冷笑一声,淡淡道: “终于忍不住了?” 岳半绍站起身来,七尺高的身高立时如同一座大山立在原地,两眼尽是不忿的盯着魏斗焕道。 “你他娘的初来乍到,就如此嚣张,那要是在洛阳呆久了,岂非要将我等吃了?” “今日实话告诉你,我舅舅温清源一事,我与你没完!” “不要以为你乃太子殿下钦点的洛阳知府便可在此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洛阳,不是长安!” 原本想激怒魏斗焕的他,没想到最终被魏斗焕三言两语就激怒了,这么快就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饶是陈嵩也不由很是生气的瞪了他一眼。 而魏斗焕却道: “放狠话你倒是跟你舅舅学得很像。” “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你舅舅那般手段了。” 随即,他转过头看向陈嵩: “陈老板,明日到知府衙门,盐矿之事届时在细谈。” 言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魏斗焕离去的背影,陈嵩满脸怒意的对着岳半绍道: “有点脑子行吗?你真以为他是毫无准备来的洛阳?他在长安之事,你难道一点儿也未曾听闻?” “如此莽撞行事,你这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岳半绍一声冷笑,应声道: “哼,你有脑子,还不是被他耍得团团转?” “从陈至源到陈栀,再到你陈嵩,你们陈家哪一个不被他魏斗焕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有脑子?” 闻声,陈嵩立时一股气堵在嗓子眼出不来。 第548章 我不管,谁来管? 岳家在洛阳的地位自然是比不上陈家与严家的,可架不住岳半绍有个姐姐是皇妃啊。 按理来说,他岳半绍也应该算是皇亲国戚。 但奈何因为他是温清源的外甥,再加上皇帝不许外戚干政的国策,故而岳半绍在朝中任未有一官半职,只是赐了他个侯爵,让他在洛阳享受荣华富贵。 所以岳半绍这个侯爷在洛阳的地位,也堪堪与陈嵩这个豪绅平起平坐。 听得岳半绍这话,陈嵩当即不满道: “盐矿之事非同小可,我若不搞清楚,如何能放心?” 原来,他今日之所以请魏斗焕前来赴宴,其实就是为了搞清楚魏斗焕要盐矿到底想要做什么。 毕竟在长安,魏斗焕已经严重威胁过陈家一次,此番魏斗焕来到洛阳,若再让魏斗焕来这么一手,银钱上的损失或许没什么,主要是这面子上挂不住啊。 尽管魏斗焕嘴上说着不会对陈家的盐业产生影响,可他哪里敢信。 于是这才低声下气,卑躬屈膝的试探。 只是魏斗焕又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 岳半绍看了一眼陈嵩,冷冷笑道: “跟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做生意,你也不怕他把你吃喽。” “之前我就劝过你,万万不可如此,现在倒好,你竟主动往上凑。” “瞧着吧,你们陈家只怕也是在劫难逃。” 言罢,岳半绍拂袖离席。 雅间内,陈嵩看着刚才魏斗焕动也没动的碗筷,一时心乱如麻。 事实上他如何不知道与魏斗焕合作的危险? 在长安,魏斗焕连宰相温清源都能扳倒,若是魏斗焕对陈家下手,他陈家能比得过温清源在长安的势力威望吗? 就算他陈家背后有着郑元白这座大山,可魏斗焕此番前来洛阳,乃是太子的意思,而且人所众知的是,魏斗焕的背后乃是皇帝。 换个角度想,若魏斗焕想要出手对付陈家,难道就没有可能是皇帝的意思? 原来,在他看来,魏斗焕之所以能扳倒温清源,很有可能乃是皇帝的意思。 因此,他这才想着搞清楚魏斗焕需要盐矿的真是意图。 毕竟盐矿乃是他陈家的命根子,给了魏斗焕,岂非就是将命根子给到了魏斗焕手中? 但从今日的表现来看,他的这种试探显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转过身,他忽的朝雅间角落处的屏风道: “你怎么看?” 原本一直没动静的屏风后面,却在这时忽的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未到关键时刻,不宜与此人翻脸。” 闻声,陈嵩眉头紧锁。 他看着屏风道: “难不成真将洛阳附近的几座盐矿都个了他?” 那人的声音依旧低沉道: “如若不成,再行收之。” 接着,便再没有任何声音。 ...... 魏斗焕从雅间出来后,温香蕊当即迎上来,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二楼的另外一个雅间内。 温香蕊朝门外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这才关上门问道: “怎么样?” “陈家什么态度?” 此番陈嵩在她这里宴请魏斗焕,她自是知晓的。 尽管知道陈家与魏斗焕不对付,可她打开大门做生意,自然没有拒绝陈嵩的道理。 于是这才在魏斗焕从雅间出来以后,急忙问道。 魏斗焕笑了笑,不以为意的道: “陈嵩跟我演戏呢。” “嗯?” “什么意思?” 温香蕊纳闷道。 魏斗焕并未直接回答她,而是思索了片刻后道: “这几日你帮我多打听打听,陈家在洛阳出了严家外,还有什么同党。” 毕竟他刚来到洛阳,对于这里的一切,并非知根知底。 想要在这里长期发展,对于陈家的信息,他自是要绝对的熟知。 温香蕊应了下来,随后又问道: “你不会是真的想将陈家也给.......” 话到这里,温香蕊忽的停了下来,美眸流转间,带着些疑惑。 魏斗焕闻声急忙笑道: “若能一起赚钱,我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是啊,在这个赚钱才是正道的时代,若是能与陈家携手并进,共创辉煌,他又岂会自找不快呢。 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 他魏斗焕虽说是皇帝的手里剑,可他也要生活,要吃饭,要为着身边人过上更好更稳定的生活去努力奋斗? 故而,赚钱对于魏斗焕而言,实乃当下最为紧要之事。 若是能在完成皇帝任务的同时赚钱,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但如果陈家执迷不悟,非要与我刀剑相向,那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温清源便是个极其鲜明的例子。 闻声,温香蕊点头道: “就看陈家有没有这个觉悟了吧。” 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了来,说是外面有人耍酒疯,让温香蕊去处理下。 魏斗焕与温香蕊闻言,对视一眼,皆是想起了魏斗焕第一次找温香蕊合作的时候。 但时过境迁,这一次两人对视一眼,温香蕊再没有麻烦魏斗焕,而是朝着魏斗焕道: “你先回衙门吧,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如今的魏斗焕再不是当初的魏斗焕,这种小事,她怎么能麻烦魏斗焕呢。 闻声,魏斗焕不由笑道。 “我可是洛阳知府,这里的父母官,这种事我不管,谁来管呢?” 于是,两人再度相视一眼,皆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来到楼下,只见几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喝得烂醉,正与旁边的几个客人争吵,其中一个醉酒公子甚至还将饭桌上的碗给砸了,并放话道: “老子今日就嚣张蛮横了,怎么了?你咬我啊!” 这场面,顿时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 “明家少爷还真是跋扈,仗着自己父亲在朝中为官,简直比岳家那位还要嚣张。” “呵呵,人家老爹是御史,岳家那位不过是有个姐姐在皇宫里面而已,这能比?” “严家公子呢?今日怎的没瞧见严家公子跟他们一起?” 原来,这位放话让邻桌客人咬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洛阳第三大家族的明家少爷,明正云。 百姓们对明正云的嚣张跋扈早已见怪不怪,毕竟明正云的亲爹明雄乃是当朝都察院御史大夫,就连当朝宰相都曾遭到过他的弹劾。 明雄在朝中独树一帜,既不属于清流党也不属于郑党,而在两党的争斗之间,他却始终能独善其身,两边不靠,其本事可见一斑。 闻声,温香蕊急忙上前劝阻,想着给明正云免了这顿酒钱,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可谁知明正云却指着邻桌那客人道: “穷乡僻壤的地儿,就是出你们这种刁民!” “老子在洛阳城中可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穷鬼!” “快快滚蛋,莫要污了本少爷的眼睛!” 第549章 开地图炮的纨绔子弟 听得明正云大言不惭的开地图炮。 饶是一向好脾气的温香蕊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因为她就是那个地方的人。 而且她是个开门做生意的人,最烦的就是这些开地图炮的人,一旦让这种人在自家酒楼里闹事,那得罪的就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整个地方的人。 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弥天大祸。 但她还是好声好气的对着明正云道: “明公子,这大过年的,大家都是想出来热闹热闹,犯不着发这么大的脾气。” “来来来,我敬你一杯,预祝你明年鸿运当头!” 可谁知明正云转过头来,只用白眼瞟了温香蕊一眼,随后摇摇晃晃的冷笑道: “呵呵,你也配?” “你不过是个卖笑的酒楼老板而已。” 此言一出,温香蕊的脸立时就黑了。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出言反驳之际,一旁的魏斗焕却伸手将她拉住了。 只见魏斗焕走上前去,站在了明正云与那客人中间。 那客人见得魏斗焕到来,急忙起身见礼。 “魏大人。” 魏斗焕摆手示意让他坐下。 明正云见得魏斗焕到来,先是仔细瞧了瞧,似乎并未认出魏斗焕是谁,于是醉醺醺的道: “给老子滚开了!” “你他娘的眼瞎还是怎么的?看不见老子正在训斥外地来的乡巴佬?” 与耍酒疯的人争执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所以魏斗焕并未打算开口。 他只一招手,一直守在门外的知府衙役顿时涌了进来。 “将他带回衙门,给他醒醒酒。” 几个衙役听到这话,当即上下其手,直接将明正云给绑了。 明正云仍是醉醺醺的不知所措,见得自己被绑,兀自咆哮大喊道: “老子是当朝御史大夫的儿子!” “你敢拿老子?!” “信不信老子明天就让你革职查办!” “给老子松开!” 他叫喊得越是大声,魏斗焕越是不理,只让衙役带着人回去。 临走时,他还特地看向温香蕊道: “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接着他又对着在场的客人们道: “大家吃好喝好,日后洛阳发生的一切,我魏斗焕都会给诸位做主!”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满堂喝彩,在座的无论是从哪儿来的客人,皆是齐齐为魏斗焕鼓掌呐喊,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魏斗焕领着人很快就回到了衙门,但他还没坐下,就听到衙役说陈栀前来拜访。 “哦?” “她也这么快就回洛阳了?” 听得陈栀来访,魏斗焕岂有不见之理?当即叫人将陈栀请了进来。 而陈栀见到魏斗焕的第一句话便是: “今日魏大人与家兄谈妥了吗?” 显然她已经知道今日陈嵩宴请魏斗焕之事。 闻声,魏斗焕笑着道: “令兄和颜悦色,快人快语,今日与其畅谈,可谓十分舒适。” “陈老板不必担心,我魏斗焕绝不是得寸进尺之人,还是之前的条件,只要你们陈家愿意用长安附近的盐矿作为交换,我自当将蒸馏箱的技术告知于你。” 陈栀闻声当即一怔,诧异道: “你们当真谈的很愉快?” 原来,陈栀以为陈岚与陈杏会横插一脚,所以今日宴席必不会很愉快。 可没想到陈嵩此次根本就没有让陈岚与陈杏来。 得知真相后,陈栀当即恍然道: “原来如此。” 这时,魏斗焕看着她绕有深意的道: “我刚来洛阳便将你夫君严非生请进了大牢喝茶,怎的不见你提起此事?倒是如此关心今日我与令兄的宴会。” 魏斗焕原以为陈栀是为严非生的事来的,可没想到陈栀居然提都没提。 听到魏斗焕说起,陈栀的脸色立刻骤变,瞬间变得冷漠起来。 “他是他,我是我,还请魏大人不要混为一谈。” 对于陈栀与严非生这对夫妻,魏斗焕来洛阳这几日也听到过不少流言蜚语。 但是他没想到陈栀居然这么不在乎这个赘婿。 毕竟严非生的亲爹严阙好歹是大学士,你这么不重视,严家还能帮你陈家在朝中说话? 于是他笑着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嗯?” 陈栀当即皱眉看着他,好似不太懂他这话的意思。 只听他道: “我原本以为我对严非生的处置,会让陈老板不舒服,因而耽误了我们之间的合作,但现在看来,完全是我自己多虑了。” 说到底,陈栀与严非生毕竟是夫妻,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魏斗焕处置了严非生,岂非让陈栀也脸上无光? 谁知陈栀冷冷应声道: “他跟我陈家没有任何关系,大人不必如此多虑。” 魏斗焕听罢点点头,而后继续道: “话虽如此,可他毕竟是你陈家的赘婿,这层关系始终是撇不干净的。” “不过看在陈家的面子上,我也算留了一手,倒也没有处置太重。” “还请陈老板转告严公子,日后在洛阳城内,眼睛放亮些,行为收敛些,好好的世家公子,怎么就不知道读书养性,非要跋扈闹事呢。” “你看,今日我又抓回来一个,到现在酒还没醒呢。” 说着,几个衙役押着明正云刚好从门前路过。 陈栀见得是明正云,当即诧异道: “大人这是作甚?他父亲明雄可是御史,万一他上个奏本,弹劾大人......” 如今陈家正打算与魏斗焕合作,陈栀自然不希望看到魏斗焕惹出什么事来,万一牵扯她陈家怎么办? 可谁知魏斗焕漫不经心的道: “御史?” “他爹是御史,我也是御史。” “便是皇帝亲儿子在我治下犯了事,那也照抓不误,何况他一个区区御史之子。” “这洛阳城确实是繁华得太久了,以至于让这里的公子哥都忘了这儿曾是七朝古都。” 听到这话的陈栀当即没了声音。 她冰雪聪明,如何不懂魏斗焕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只是当下陈家正打算与魏斗焕合作,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魏斗焕看着她道: “烦请陈老板回去告诉令兄,就说明日让他来衙门细谈盐矿之事。” 陈栀点点头去了。 一旁的刘麻子见状,当即朝着魏斗焕问道: “老板,我们从长安带来的蒸馏箱已经找人定制了,只是速度可能有点来不及,这儿的工匠屁本事没有,废话还很多,紧赶慢赶也做不出来几个。” 魏斗焕闻声皱眉道: “你去监管一下,务必让他们在明日做出来。” 蒸馏箱乃是魏斗焕与陈家谈判的筹码,若是不能在明日赶出来,到时候拿什么给陈嵩看? 在他整个商业帝国的计划中,盐矿乃是极其重要的一环,此事必不能又失! 第550章 乡巴佬说谁呢 经过几日在洛阳城的走访调研,悦心与杨清婉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除了饮食业以外,在洛阳最赚钱的行业乃是铜器,铁器与香料。 铜铁乃是农事生产工具的原料,天下百姓何其之多,农具始终供不应求。 洛阳周边的农田虽都是达官显贵,地主豪绅所有,但无论是租给普通农夫,还是请佃户为他们耕种,都需要农具。 所以铜铁器之所以赚钱很大程度上乃是因为广阔的需求量。 至于香料,那纯纯则是因为香料乃是奢侈品。 大乾的香料,基本上都是从炎寒两国进口而来,本地的香料市场占有率还不到两成。 如此一来,炎寒两国的香料则是各大豪门争相哄抢的对象,价格自然而然被抬高。 因而在魏斗焕没有给她们安排工作之前,她们先一步向魏斗焕建议,就搞这两样买卖,铜铁与香料。 炎寒两国尽布水泽之中,而魏斗焕又刚好拥有大乾最大的船队,若是能让这些船队每年都去炎寒两国进口一次香料回来,那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岂非就能让她们给包圆了? 至于铜铁器,因为铜铁矿并未收归国有,矿场一直为世家大族所把持,所以她们暂时还没想好该如何走这条路。 闻声,魏斗焕不由笑道: “没想到几日不见,你们倒学得有模有样,市场调研都做起来了是吧?” 悦心与杨清婉闻声,皆是翘起了鼻孔,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但这时魏斗焕却道: “你们知道矿场,盐场为世家大族所把持,那你们有没有想过,香料进口其实也是如此。”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怔色。 只听魏斗焕继续道: “本国香料主产于蜀川,但因为味道质地不如炎寒两国的香料,所以历来十分小众,寻常百姓用不着,豪门显贵看不上,故此没什么市场。” “而炎寒两国的香料,品种繁多,气味非常,历来受到豪门追捧,因此而诞生出专门前往炎寒两国购买香料,而后返回大乾售卖的香料商。” “而这些人,就是蜀川本地人。他们自己的香料不为豪门显贵所接受,那为何不去贩卖炎寒香料呢?蜀川三大族,近些年早已垄断了大乾的香料进口,以布尔鲁斯江为通道,早已成为炎寒两国水泽之中的常客。” “现在咱们想在这上面横插一脚,可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香料如此赚钱的买卖,仅次于盐业与铜铁之后,岂能没有人趋之若鹜? 魏斗焕这么能赚钱的人,又岂能不知香料赚钱? 可他为什么没有做? 那不是没有原因的。 蜀川本地人因为靠近炎寒两国,而且水运便利,早已将炎寒两国的香料包圆了,运回大乾以后大赚一笔的同时,还能深入研究炎寒两国香料的成分,进而改进蜀川本地的香料。 甚至,蜀川商人在贩卖炎寒两国香料的同时,也会掺杂进许多蜀川本地的香料,以此来推动蜀川本地香料的推广。 而他们这块商业版图,经过多年的经营,早已形成规模,魏斗焕想要横插一脚,谈何容易? 听到他这么一说,悦心与杨清婉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眼中一瞬间失去了光亮。 她们原本以为靠自己的点子,也能为魏斗焕的商业帝国添砖加瓦,可事实却给了她们迎头一棒,直叫两人惭愧失望不已。 魏斗焕见得两人神色,当即微微一笑,宛若春风拂面,和煦温暖的道: “你们倒也不用如此悲观,如今我们在洛阳的商业才刚刚拉开帷幕,很多事都尚未敲定,不急于这一时。” “香料不成,你们可以做别的嘛。” “嗯?” 两人当即抬起头,满是好奇的看向魏斗焕。 魏斗焕摸了摸下巴,很是神秘的道。 “明日之后,咱们再谈。” ...... 明正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洛阳城外的阳光透过那小小的窗口,径直照射在他的脸上。 同样,与阳光一起溜进来的,还有外面肆意窜动的凛冽北风,冻得他一阵瑟瑟发抖。 衙役将其押着来到魏斗焕面前时,他已经被冻得鼻青脸红,上下嘴唇不停的颤抖,整个人没有上午喝醉酒时那般“神采飞扬”,跋扈嚣张。 “哟,明大公子这是睡醒了?” “怎么样,咱们这知府大牢不错吧?看明公子的脸色,似乎睡得不错。” 魏斗焕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调侃道。 明正云一听,顿时吞吞吐吐的道: “我......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他显然还没想起来自己在春风楼里都干了什么。 对此,魏斗焕使了个眼神,让身边的宋暮深将春风楼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一听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羞辱长安来的新任知府魏斗焕,而且此时魏斗焕就在自己眼前,明正云当即吓得连连颤抖。 “不是......大人......” “我那纯粹是因为喝醉了酒,不省人事,胡乱说话......大人千万别忘心里去啊......” 辱骂朝廷命官,按律当打五十大板。 这个惩罚不算重,但也绝对不轻。 以明正云的身板,这五十大板打下去,只怕他立刻就会魂飞魄散。 “嗯?” “这可不是你明大公子的风格。” “上午你在春风楼那骂得叫一个痛快,说什么穷乡僻壤出刁民,说什么咱们河西的百姓都是些土包子,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魏斗焕正自复述着明正云上午骂过的话,谁知明正云还没听完便直接给魏斗焕跪了下来。 “大人!” “草民该死!” “草民酒后失言,惊扰了大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喝那么多酒,惹下如此大祸。” “大人饶命啊......” 明正云在洛阳城的口碑一向不怎么滴,主要是因为爱喝酒,喝醉了以后便开始胡言乱语,惹得很多人不痛快。 之前,他还曾因为醉酒与岳半绍,严非生发生过矛盾,但因为明正云有个御史亲爹,故此岳半绍与严非生倒也没拿他怎么样。 可今次落在魏斗焕手中,仅凭他三言两语便能糊弄过去?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河西百姓,洛阳百姓,都是我大乾朝廷,当今陛下的子民。” “你一口一个乡巴佬,一口一个穷鬼,说给谁听呢?” “难道你是在说当今朝廷没能让河西百姓富裕起来?你是在说当今皇帝没能施仁政,让河西百姓与洛阳百姓一般见多识广?” 魏斗焕此言一出,地上的明正云立时吓尿了都,只一阵瑟瑟发抖,眼中尽是惶恐不安。 第551章 明大公子扫大街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开地图炮的人不少数。 毕竟交通不变,很多地方远离中原腹地,导致信息传递不迅速,各地百姓无论是教育,财富,文化都相对而言参差不齐。 这不是朝廷的错,也不是当今皇帝的错,而是时代局限性。 以前,无论谁开地图炮,都无人理睬,因为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可现在,魏斗焕上任洛阳知府,那他就绝对不允许有人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开地图炮。 因为他和温香蕊一样,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开地图炮的人。 于是他只三言两语,便将上午不可一世的明正云吓得瑟瑟发抖,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好一阵后才反应过来,急急朝着魏斗焕猛的磕头。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此刻,他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已经挽回不了,祸从口出这种事他又不是不知道。 他爹乃是朝廷御史大夫,干的就是弹劾那些乱说话的人的事。 而一旦上奏弹劾,那自然是怎么严重怎么来,与眼下的魏斗焕,可谓一模一样。 或者换句话说,魏斗焕学的就是明雄。 以前都是他明家用这种手段对付别人,现如今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叫一个难受。 “死倒不用。” 魏斗焕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本府这辈子最见不得的便是醉酒闹事之人,酒品即人品,酒品不怎么样的人,人品只怕也不会好到哪去。” “仗着自己多喝两口马尿便上天地下的不知所云,醒来以后方知自己铸成大错,又急忙道歉。” “你要有认错这功夫,早干嘛去了?” 这是魏斗焕的真实经历。 而且印象深刻。 明正云闻声,哪里还敢说话,当即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再也不敢多言一个字。 魏斗焕见状,继续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府便罚你清扫大街一个月吧。” “大人......” 听到这个处罚,明正云惊呆了都。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魏斗焕,一时间竟像是忘记了呼吸,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满是不可思议。 扫大街? 这算什么惩罚? 他堂堂当朝御史之子,去扫大街? 这哪是惩罚,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啊! “怎么?” “不愿意?” 魏斗焕云淡风轻的道。 只听明正云道: “大人......草民在洛阳城也算是......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您让我去扫大街,这不是......这不是......” 后面那两个字,他是始终说不出口。 谁知魏斗焕闻声,直接厉声道: “现在感觉到羞辱了?” “你张口闭口辱骂河西百姓的时候,辱骂本官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对我们而言,乃是羞辱!” “本府不过是让你去扫一个月的大街,你倒觉得本府是在羞辱你了?” “不错,本府就是在羞辱你,本府要让你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特权,无论你是谁!” 打响知府名号的第二枪,魏斗焕给了他明正云。 说来也是明正云自己撞在了魏斗焕枪口上。 魏斗焕刚来到洛阳,人生地不熟,要想当好这个知府,那自然是要狠狠的下一番功夫的。 于是他先将严非生关了起来,打了几十大板。 又忙于与陈家合作,以此来打开在洛阳的局面。 恰好这明正云醉酒闹事,那这不是自己送上知府大门来了? 他就是要通过这件事以及严非生之事,明明白白的告诉洛阳百姓,豪门显贵,他魏斗焕这个洛阳知府,与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都不同! 他魏斗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洛阳从此刻开始,变天了! “大人......我......” 明正云仍是一脸的不愿,毕竟如此丢脸之事,他可从未干过。 万一传到京城让他爹知道,岂不是要扒了他一层皮? “既然如此,那还是五十大板吧。” “来人啊......” “大人!” 明正云急忙叫停了正要喊人打板子的魏斗焕。 他看着魏斗焕,满脸委屈的道: “大人......大人说的是......草民这就是去扫大街。” 比起被打五十大板的痛苦,扫大街不痛不痒,只是脸上无光。 魏斗焕见状不再多言,只拂袖示意让他离开,随后又让衙役跟着,监督他扫大街。 于是,明正云回到家以后,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拿着一把扫帚,就开始上街扫地。 洛阳城中不认识他明正云明大公子的,可谓是屈指可数。 见得往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明大公子扫街,一时间围观群众顿时挤满了整条街。 “哎哟哟,咱们洛阳城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明大公子给咱们扫街了?” “破天荒啊破天荒,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说他是被知府大人请了去,然后就来扫大街了......难道是知府大人让他这么干的?” “啊?新任的那个魏斗焕魏知府大人么?” 吃瓜群众的信息传播速度堪称无敌。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满洛阳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乃是魏斗焕让明正云扫街的。 一时间,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对这位新任知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及极高的钦佩。 “这才是咱们的青天大老爷啊!” “有魏大人在咱们洛阳,咱们以后可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魏大人请受草民一拜!” 于是乎,不少往日曾受过明正云欺辱的百姓纷纷朝着知府衙门的方向拜跪,那场面堪称壮观肃穆。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陈家。 陈嵩在听到此事以后,正准备明日前去知府衙门的他,当即愣在了原地。 “大公子,这魏斗焕果真有些本事......难怪太师会对他如此青睐。” 管家老于去了一趟京城,最终打听到的消息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止皇帝很是青睐魏斗焕,太子对魏斗焕也十分看好,甚至不惜破格提升。 此番魏斗焕前来洛阳,暂代洛阳知府,便是太子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这样,陈嵩在得到老于的消息后,这才在今日如此卑躬屈膝的与魏斗焕谈合作,甚至不惜拿出自家在洛阳附近的三座盐矿。 “短短几日便将他知府的威严树立,手段高明,不留破绽,的确是个人精。” 这是陈嵩对魏斗焕的评价。 此时,他忽的明白了自己儿子陈至源为何不是魏斗焕的对手。 魏斗焕如此城府手段,陈至源没死在魏斗焕手中都已是幸事。 还谈对手? 第552章 盐矿到手 翌日,陈嵩带着厚礼来到知府衙门,亲自将礼品恭恭敬敬的送到了魏斗焕的面前。 都是些什么礼呢? 银子? 如果只是银子,那可太小看他陈家在洛阳的地位了。 在两大箱的礼品当中,白银只占到了不到一成,剩下的全是珍珠玛瑙,翡翠宝石,箱子底下还整整齐齐铺着一层黄金。 大乾与其他国家不同,因为靠海,所以对远洋的一些宝贝十分熟悉。 在其他国家中,如珍珠翡翠其实都算不上宝贝,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 可在大乾不同。 这些东西非大乾特产,只有少量的翡翠来自于大乾最南边的滇池附近,这样就导致这些宝贝一直以来都被豪门显贵当作稀罕玩意儿,价值连城。 陈嵩一上来就给魏斗焕送上了两大箱,可见陈家之实力。 若换算下来,这两大箱宝贝,四五百万银子肯定是要换的。 而在洛阳附近的三座盐矿的年利润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万两。 如此可见陈嵩此番诚意。 “陈老板这般大礼,却叫魏某如何消受得起?” 魏斗焕嘴上这般说着,可手上却是没有一点拒绝的意思,眼神还没给出去,一旁的刘麻子便已经带着人将两大箱礼品抬了下去。 在察言观色这方面,经过这么久的实习,刘麻子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陈嵩见得魏斗焕收下礼品,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他就害怕魏斗焕不收礼,因为不收礼的官员最是难搞,一言不合就要上奏朝廷,搞得朝廷年年要求增加盐税。 而魏斗焕收下他的这份大礼,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和魏斗焕便是统一战线上的人,自然也就不需要再担心魏斗焕向朝廷说这说那的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魏斗焕此番前来洛阳暂代知府,其实为的就是巡盐。 而魏斗焕费尽心思想要得到长安附近的几座盐矿,事实上也是在为提升盐税进行铺垫。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魏斗焕现阶段的任务并不是这个。 见得魏斗焕收下了自己的“礼品”,陈嵩立时笑道: “能得大人垂青,与大人合作,实乃我陈家之幸。” “长安附近的三座盐矿,我已经派人去安排了,只待大人前去验收即可。” 此番与魏斗焕合作,他也是思前想后考虑了很久做出的决定。 一方面是因为魏斗焕与太子的关系愈发亲近,太子对魏斗焕愈发青睐。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魏斗焕手中的蒸馏箱技术。 当然,陈嵩对此还有更深一层的打算,只是与魏斗焕无关。 长安附近的三座盐矿,利润虽大,可还是抵不过魏斗焕手中的蒸馏箱技术,付出三座盐矿的代价,得到蒸馏箱技术,对于他陈家而言,可谓稳赚不亏。 “大人可否先让我看看那蒸馏箱?” “舍妹从长安带回来的,乃是舍妹自己仿制所成,始终是不得精髓啊。” 陈嵩迫不及待的想得到蒸馏箱技术了,毕竟此番付出三座盐矿的代价,这对他而言,对整个陈家而言,都是巨大的挑战。 蒸馏箱到底怎么一回事,他很想知道。 魏斗焕也不藏着掖着了,拍拍手,便有衙役将昨晚才赶工制好的十个蒸馏箱全部拿了出来。 他还耐性的为陈嵩解释了一番蒸馏箱的原理,并拿出了蒸馏箱的图纸。 “这份便是蒸馏箱的具体图纸,只要按照这上面画的制作,便万无一失。” “陈老板可要保管好,这玩意儿仅此一份,万一丢失了,我可不会画第二份。” 倒不是魏斗焕当真不会画,而是不愿画。 毕竟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你陈家,你陈家还能搞丢,那他魏斗焕还有必要画第二份吗? 陈嵩当然也明白,接过图纸了连连点头道: “大人所言甚是,我一定谨慎保管此物。” 言罢,他便拿着图纸,对照着实物,仔细的研究了起来。 他看了好一阵,这才叹道: “果然是巧夺天工啊!” “大人之才,在下钦佩。” “日后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他发现,陈栀仿制的蒸馏箱大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最主要的问题就在于两个内胆之间的缝隙。 这其实是个极小的问题,但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导致陈栀仿制的蒸馏箱无法使用。 而他不知道的是,魏斗焕为了研制这个蒸馏箱可是花了几天几夜不睡觉才搞定的。 光是内胆之间的缝隙,他便实验了上百次,才得到这个最佳距离。 若是一下子就让陈栀给仿制了出来,那他还做什么盐商。 “好说好说。” 魏斗焕笑着应声道: “当然,还有件事需要告诉陈老板。” 陈嵩忙拱手道: “大人请讲。” 只听魏斗焕道: “我在长安组建过一个商业协会,用以统筹各行各业的行业规范以及章法制度。” “不久之后,我也会在洛阳组建这样一个商会,届时还请陈老板务必光临。” 就在魏斗焕离开长安后不久,长安商会的作用就开始体现出来了。 即便是魏斗焕已经不在长安,但因为商会的存在,加入商会的各大行业的巨头,都对魏斗焕名下产业给予了最大的尊重,无论是快活楼,还是船队,亦或者只是实验性的酒吧。 而且,因为这个商会的存在,长安各行各业的发展取得了空前规模,再加上有着商会制度的存在,行业之间的竞争正从之前的恶行循环,转变为良性循环,可谓百花齐放,欣欣向荣。 而商业发展势必带动其他产业的发展,这也就让长安的百姓第一次感觉到时代在进步,而且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进步。 陈嵩闻声,急忙点头道: “那是自然。” “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洛阳城中谁敢不应?” 经过昨日一事,陈嵩已然看清楚了。 现在的魏斗焕已然不是他陈家所能对付得了的魏斗焕。 既然此刻选择了与魏斗焕合作,那他陈家便不能再有任何异心。 得到这样的回答,魏斗焕十分高兴,当即设宴款待了陈嵩,而后又让刘麻子亲自送陈嵩回家。 待得陈嵩走后,魏斗焕这才派徐茂财带着人去接受那三座盐矿。 杨清婉也十分高兴,因为魏斗焕手中有了盐矿,那就说明她以后终于有事可以干了。 可谁知魏斗焕却道: “谁说我要与陈家争利了?” “嗯?” 两人闻声皆是一怔,而后满是诧异的盯着魏斗焕。 “难道这三座盐矿不是用来生产细盐的吗?” 魏斗焕闻声,嘴角当即掀起一抹弧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553章 新的问题 不可否认,魏斗焕以蒸馏箱技术的代价换来三座盐矿,的确是用来生产细盐的。 但是他却没有直接用这细盐来与陈家抢夺市场的打算。 换言之,魏斗焕从一开始插足盐业,其实想的便不是成为一个盐商。 这一下让悦心与杨清婉都懵了。 两人皆是难以理解的看着魏斗焕,好一阵没反应过来。 “盐矿生产的细盐不用来卖?” “不卖,那干嘛要这盐矿,而且还送给了陈家蒸馏箱的技术?” 两人都不明白魏斗焕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时,魏斗焕给两人耐心的解释了一下。 “陈家盐业在大乾早已根深蒂固,想要挑战陈家盐业的龙头位置,即便我用这三座盐矿的细盐来进行出售,那也无济于事,毕竟我给陈家的蒸馏箱图纸是真的,并非诓骗他们。” “陈嵩之所以选择和我合作,除了最近几年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增加盐税,对陈家的利润构成了威胁,另外便是陛下,太子殿下对我的破格提拔,以及蒸馏箱技术带来的巨大利润。” “我的确是第一个生产出细盐的,在长安的实验,也证明了细盐市场的确有着巨大利润,可这样的利润,陈家又不是看不见,一旦陈家自己实验出蒸馏箱的技术,届时别说三座盐矿,便是海盐,咱们也拼不过陈家。” 魏斗焕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少分量,也很清楚自己到底有着多大声音。 虽说他是陛下破格提拔的金吾卫大将军,可说到底也只是个金吾卫大将军。 在没能真正进入朝廷,掌握实权之前,他需要做的只有稳扎稳打,不可冒进。 当然,在长安的时候,为了更进一步,他自然是要兵行险着。 然而此时他已经走到这一步,自然不能因为自己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 别人看他魏斗焕蒸蒸日上的同时,他魏斗焕也需要谨慎。 所以选择与陈家合作,将陈家这棵大树拉拢成为自己日后的势力,乃是他最为重要的一步棋。 此刻看起来,这一步棋已经成功了一小半。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彻底将这步棋变成自己日后进入朝廷内部的利器。 悦心与杨清婉显然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对于官场,她们毕竟未曾涉足,光凭想象,实难搞清楚这里面藏着的玄机。 于是两人还是很疑惑。 既然盐矿的细盐不是用来卖的,那还能用来干嘛? 两人皆是用十分好奇的目光看着魏斗焕。 魏斗焕看着两人,一时不由笑了起来。 难道我会告诉你们,盐是工业之母吗? 这话,他自然是不能对两人说的,毕竟说了她们也不会明白。 于是他只道自己有其他妙用,两人不必担心。 接着,魏斗焕担心两人因为没事干,又要吵闹自己,于是主动提出让两人去学习炒茶。 “时下流行的茶叶,最佳是以霖少春,小团龙以及碧峰。” “但这些茶叶制作相当粗糙,不易保存,一旦放久便会变味儿,甚至夹杂着十分明显的苦涩,口感欠佳。” 茶叶经过上千年的发展,到大乾这一朝,其实已经相当成熟。 但这种成熟在魏斗焕眼中,那还远远不够。 再加上大乾的这些茶叶,完美的避开了后世所有的名茶,这就让魏斗焕不得不出手了。 “炒茶?” 悦心与杨清婉皆是一怔。 魏斗焕继续道: “明日我会派人去各地收集茶树,你们先学会炒茶,日后种茶,采茶,炒茶便交给你们了。” 碧螺春,铁观音,西湖龙井,信阳毛尖,那可是一个都没有啊。 他魏斗焕若是将这些茶树发展种植起来,那利润简直不可想象! 悦心与杨清婉听罢,顿时惊喜不已,急忙连连点头。 毕竟对于她们而言,做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事可做。 这时,宋暮深来到衙门求见。 两人见状当即主动退了下去。 宋暮深来到前厅,见过魏斗焕后道: “再过两月便是向朝廷缴纳税赋之日,今年咱们府的税赋总数,属下已经清点完毕,除了白洋,怀川两县尚未缴纳齐全外,其他县都已经缴齐。” “这是明细,还请大人过目。” 按照朝廷征收税赋的习惯,每年过完年的第二个月,便是各州府县向朝廷缴纳税赋的日子。 洛阳乃七朝古都,自古以来人杰地灵,又河运畅通,商业极其发达,所以洛阳的税赋乃是朝廷税收的大头,历任知府都不敢有一点马虎。 即便是魏斗焕,看得税赋明细,也不由立刻认真起来。 只是他粗略看了一遍后,惊奇的发现,洛阳如此商业发达的地区,百姓农民的税赋还是占了总税收的一大半,甚至白洋与怀川两县因为今年大水,导致百姓根本缴不起税。 当然,此刻他也没时间,没这个资格来调整洛阳的税收构成。 此刻他最需要的担心的那是白洋与怀川缺少的税收,该如何补足。 “按照以往的习惯,这笔钱理应由我们知府衙门垫付,待得来年缴税时,再从白洋,怀川两县收双倍,填补咱们府库财政。” “但今年大人刚刚上任,属下的意思是如实上奏朝廷,请求朝廷宽宥,或者减免此次受灾的白洋与怀川两县的税赋。” 宋暮深想得很透彻,毕竟魏斗焕初来乍到,没道理让他刚来就垫付两县税赋。 再说了,去年朝廷赈灾的钱都没落到魏斗焕手里,魏斗焕凭什么为两县缴纳税赋? 可魏斗焕却摇头道: “正是因为本府初来乍到,若是第一次向朝廷缴纳税赋便有拖欠,岂不叫朝廷以为本府无用?” 他想了想道: “这笔钱我来想办法。” 闻声,宋暮深当即皱眉道: “大人能想什么办法?” “这两县的税赋加起来足有三百多万两银子,难不成大人要自掏腰包?” 宋暮深原本以为没有哪个当官的愿意自掏腰包为百姓缴税。 可谁知魏斗焕却道: “若当真没有办法,此举也不是不可。” 为官一任,为百姓排忧解难乃是他魏斗焕的宗旨。 倘若当真需要他魏斗焕自掏腰包,那他魏斗焕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毕竟白洋与怀川两县的百姓乃是因为受了灾才无法缴纳税赋,天灾人祸,在所难免,他魏斗焕初任洛阳知府,若是这点忧难都无法为两县百姓解决,那他还当什么洛阳知府? 更为重要的是,此事现在看来,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而听到这话,宋暮深顿时对魏斗焕肃然起敬。 因为魏斗焕是他几十年仕途生涯里,第一次看到真正为百姓排忧解难的人。 第554章 为官一任,不能苦了自己 洛阳府下辖的白洋与怀川两县,因为今年水灾,故而无法缴纳给朝廷的赋税。 若是换作以往,那自然是知府衙门先行垫付,然后明年双倍收回。 换句话说,以往的知府衙门,确然不敢漏缴少缴赋税,但历任知府皆是一样,今年垫付的钱,明年一定会从百姓身上双倍收回。 用宋暮深的话来说,为官一任,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 但今年显然不一样了,因为今年暂代洛阳知府的不是别人,而是魏斗焕。 当然,用他魏斗焕自己的钱来垫付这笔税赋宽,在确实没有办法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宋暮深一时很是疑惑,因为魏斗焕若不自己垫付,还能让谁来垫付?洛阳知府衙门的账上就躺着那么点银子,魏斗焕这个暂代的洛阳知府不掏钱,谁来掏钱? 听到宋暮深如此想法,魏斗焕也不藏着掖着,只看着他淡淡笑问道: “你在洛阳担任长史多少年了?” 闻声,宋暮深当即躬身道: “回大人的话,再过半年便是十载。” 十年。 十年时间,说长不长,有些人,有些事,十年过去,依旧如此,譬如昨日朝露,今日依然。 可是十年光景,说短也不短,有些人,有些事,短短十年便彻底变了模样,譬如昨日黄花,凋谢后落入泥尘,人来人往,再难相见。 魏斗焕自北境回长安,再来到洛阳,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 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然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一跃成为大乾朝廷最炙手可热的金吾卫大将军,扳倒了皇亲国戚的赵家,也扳倒了身为宰相的温清源。 这一年多的时间,对于他而言,可谓漫长。 “十年.......十年啊。” 魏斗焕感叹了一番,对于宋暮深在洛阳长史这个位置上的十年坚守。 要知道即便是长安县令卢显节,在县令的位置上也不过是坚守了八年,便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加入了魏斗焕的阵营,谋求改变和突破。 而宋暮深,在洛阳长史这个位置上,却一干就是十年,至今仍然没有谋求改变的意思。 若是在其他地方,比如魏斗焕的故乡樵州,魏斗焕自是不会觉得奇怪。 可这里是洛阳。 是商业繁华成都俨然可以与长安相提并论的超级大都市,是住着无数豪门贵胄的地方。 宋暮深在这样一个地方,在区区长史的位置上一干便是十年,任劳任怨,毫无怨言,岂非让人觉得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他对自己的仕途无动于衷? 况且是在大乾,在这样一个卖官鬻爵十分常见的朝廷中,在这样一个充满了各种机遇的城市里,宋暮深的背后到底存在着一股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他死心塌地的留在此处,甘愿只当一个小小的长史? 这件事,别人或许不当回事,可魏斗焕却觉得十分值得深思。 只不过眼下,却还不是深思这件事的时候。 感慨一番后,魏斗焕看着宋暮深,饶有意味的问道: “十年光阴,你送走了多少位洛阳知府?” “据我所知,没有五位,也有三位。” “这洛阳知府衙门里的事,要说谁最清楚,除了你这个长史,谁还敢断言?” 流水的知府,铁打的长史。 在这十年时间里,没有任何一个官员在这座知府衙门里待的时间比宋暮深长。 知府衙门外的事,宋暮深不一定一清二楚。 可是这知府衙门内的事,又有谁比宋暮深更具备发言权呢? “大人说笑了。” 听到此言的宋暮深忙惶恐躬身道: “下官区区一介长史,浑然无人在意,故而才在此间混了十年光阴,人到中年,仍是一事无成。” 都是在大乾朝廷混饭吃的,谁又能没点自己的本事呢? 这一句话,不但说明了他宋暮深十年都担任长史的原因,也说明了他这个知府衙门长史的辛酸与无奈。 区区一介长史,既不是广平宋家的宋,也不是西河宋氏的宋,洛阳知府来了又换,换了又走,跟上级领导始终无法处成相对信任的关系,在朝中更是无人。 自然是升不上去。 毕竟在大乾朝廷当官,没关系还想往上升?那不是痴人说梦? 于是,三十好几,一事无成,除了长史的名头,要钱没钱,要地没地,要关系更是没关系,可不辛酸无奈? “此间衙门,历来上任的知府大人,都与京城中的大人们有着紧密的关系。” “即便没有,那也与这洛阳城中的豪门贵胄多少有着一丝联系,无论来,还是去,皆是如此。” “下官区区一介长史,何时敢对大人们的事评头论足?不过是多少听到过一些事情。” “但还请大人放心,这些事下官一定烂在肚子里,绝不外传。” 转过头,宋暮深又强调了一番自己乃是个有眼力见,知道什么应该知道,什么不应该知道的人。 官场之上,察言观色的本事及其重要,他宋暮深能够在此间担任长史十年,换了一个又一个知府,却始终无人动他这个长史,由此可见一斑。 听罢,魏斗焕忍不住摆手道: “你会错意了。” 刚才魏斗焕所言,此间衙门内的事,只有宋暮深最为清楚。 宋暮深以为是魏斗焕在警告他,谨言慎行,该说才说,不该说的一定一个字也不往外泄。 但宋暮深不知道的是,魏斗焕说起此事,其实正是向从宋暮深嘴里知道一些事,一些他这个暂代知府并不知道的事。 “大人的意思是?” 宋暮深继续装糊涂。 而魏斗焕却不以为然的道: “我来问你。” “往年知府衙门代各县向朝廷缴纳赋税后,第二年是否是双倍征收欠缴纳赋税的县?” 此事,刚才已经说了。 宋暮深当即点头,表示确然如此。 “但据我所知,不是双倍,而是三倍。” 魏斗焕的声音忽的一变,寒意顿时四起。 就站在他旁边的宋暮深如何感觉不到魏斗焕的情绪变化?脸上当即跃过一抹惶恐,神色也一时间不由紧张起来。 “所谓三倍赋税,其中三成乃是当年的赋税,另外三成则是去年欠缴的赋税,剩下那三成,便是知府衙门代缴赋税的利息。” “是也不是?” 为官一任,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这是宋暮深的原话。 魏斗焕刚才并未对此说什么,只不过此刻揭露出洛阳知府衙门三倍赋税的真相,这句话所代表的罪恶一时间上升到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地步。 往年的洛阳知府衙门为受灾县代缴赋税,只是纯粹的体恤受灾百姓么? 显然不是。 第555章 两个问题,两种选择 宋暮深之所以建议魏斗焕,倘若有受灾县无法在当年缴纳赋税,洛阳知府衙门便代为缴纳,是因为往年知府衙门都是这么干的。 而他之所以言道明年以两倍征收赋税,则是因为他并不清楚魏斗焕与其他历任知府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至少从最近魏斗焕在洛阳城内干出来的几件事,他还无法肯定。 于是,以前那些知府收的三倍税赋,到了魏斗焕这里,他便只好建议两倍征收。 毕竟魏斗焕若是自掏腰包垫付了受灾县的赋税,以两倍征收回来,也好让魏斗焕回本不是? 但他没想到的是,魏斗焕早就知道历任洛阳知府干的那些收刮民脂民膏的腌臜事。 “大人......这却从何说起......” 宋暮深一时感到不知所措,对于魏斗焕的问题,他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看上去十分局促与窘迫。 这其实不难理解,毕竟若是回答了是,那便说明他对以前那些知府干的事了如指掌,对历任知府剥削百姓之事清楚至极,可他身为洛阳长史,却一个字也没向朝廷汇报。 可若是回答了不是,那便是典型的歪曲事实,颠倒是非,为历任洛阳知府遮羞。 故而在未确定魏斗焕与历任洛阳知府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前,如此刻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显然是最好的。 如此一来,既不会得罪那些已经离职的知府,也不会得罪现在暂代知府的魏斗焕。 要说脑子是个好东西,只可惜有脑子的官员,在大乾实在不多。 好不容易遇到两个有脑子的,要不就像卢显节,宋暮深这般,位低权微,没什么实权,一辈子在一个位置上干到死,也无出头之日。 要么就是类似温清源,郑元白这种,在朝中只手遮天,横行霸道。 皆是极端。 魏斗焕知道宋暮深不想引火烧身,只想明哲保身的想法,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不用害怕,我既然暂代了洛阳知府,那这座衙门里发生的一切,自然由我承担。” “你只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至于我做什么,跟你无关,我也不会把你牵扯进来。” 无论宋暮深的背后到底存在着一股什么样的力量,驱使着宋暮深在洛阳长史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年,对于魏斗焕而言,他都只是感觉到好奇,并没有打算以此来将宋暮深调查个底儿掉。 毕竟,在这个年代,在大乾为官,谁私底下还没点见不得人的事呢? 而今宋暮深在他面前的表现尚可,他自然不会将这样一个熟知洛阳事的人拒之门外。 许多事,他需要依靠宋暮深来替他答疑解惑呢。 听到这话的宋暮深,这才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以缓解刚才心中的压抑。 片刻后,宋暮深看着魏斗焕问道: “大人问及此事,该不会是因为今年要替白洋,怀川两县垫付赋税之事吧?” 有脑子的宋暮深一下子就想到了魏斗焕问题三倍赋税之事的原由。 只见魏斗焕点点头道: “我既暂代洛阳知府,白洋,怀川两县的赋税,自然由我来想办法。” “而我既然要代两县缴纳赋税,我自然要知道以往历任洛阳知府都是如何干的,不是么?” 魏斗焕没有把话彻底说明白,但是宋暮深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历任洛阳知府为何要征收三倍赋税? 为何要如此严重的剥削受灾县的百姓? 他们难道不怕这些受灾县的百姓造反么? 要知道,大乾朝廷对赋税征收有着明确的规定,在征收赋税这件事上,任何地方官,都不得违反朝廷的规定,一旦查出,直接诛灭九族。 这也是大乾对外战争不断,但内部却相对来说还算安定的原因之一。 当然,例如张麻子这等匪寇,其实对于大乾而言,不足为虑,只不过因为对外战争不断,朝廷没什么精力来管他们而已。 朝廷一旦想肃清匪寇,别说刘麻子,便是当初温之殊联系的豫州巨匪钱岩又如何? 那还不是弹指间便能剿灭? 简而言之,大乾朝廷对于赋税一事,看得极重,即便是温清源位列宰相,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做手脚。 可洛阳知府却敢收三倍赋税,即便是为了平账,也不用如此明目张胆吧? “他们为何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征收受灾县三倍赋税?” “此乃其一。” 魏斗焕话到此处,微微一顿,继而接着问道: “洛阳城虽大,豪门贵胄虽多,可说到底,真正有话语权的人,不外乎那么几个。” “历任洛阳知府既敢明目张胆的对受灾县征收三倍赋税,洛阳城内的豪门贵胄难道就视而不见?他们既然看见了,又为何一言不发?” “此乃其二。” 原来,魏斗焕从一开始就怀疑历任洛阳知府与城中的豪门贵胄相互勾结,用垫付赋税,然后再三倍征收的方式,为豪门贵胄洗钱。 这个方法说起来其实不难识破,因为洛阳毕竟不是长安,城中的豪门贵胄虽然有的是法子赚钱,可要将这些钱洗白,变成他们能够拿得出手,用得出去的银子,却需要一定手段。 他们通过帮助洛阳知府衙门,为洛阳下辖受灾县垫付税赋的方式,将原本见不得光的银子送到了长安,送进了国库。 而后再通过洛阳知府衙门,通过三倍征收受灾县赋税的方式,将原本送出去的钱赚回来,甚至再大赚一笔,从而将钱彻底洗白。 即便朝廷要查,最终也只会查到那些不干净的钱流入了国库。 谁家朝廷查账查国库? 而且洛阳毕竟不是长安,虽然离长安很近,可这些豪门贵胄在洛阳生根发芽多年,早已是树大根深,就算那些受灾县的县令想要反对,甚至反抗,他们也能在弹指间镇压。 退一万步说,就算洛阳知府不想干这种事,他们也能随便找个借口将知府换了。 这也就是洛阳知府经常更换的原因之一。 魏斗焕问起这两个问题,其实就是想从宋暮深这个洛阳长史的口中得到证实。 毕竟他的这些消息都是从洛阳千牛卫处得来的,是否准确,还需要宋暮深来证实。 听到这两个问题的宋暮深,神色一时再度慌张起来: “大人.......这.......这.......下官只是一介长史......衙门内许多事,下官也实在是不清楚啊。” 慌张原因是他并不知道该不该将知道的事告诉魏斗焕。 而他如此拒绝的原因则是,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因为其他任何理由跟这个理由比起来都显得极其危险。 不清楚,和不愿意说,那是两回事。 他宋暮深岂能不知道“明明自己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魏斗焕”,对于自己来说有多危险? 魏斗焕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完呢。 第556章 脑袋是个好东西 当魏斗焕问及历任洛阳知府,哪里来的胆子敢向受灾县征收三倍赋税,而洛阳城中的豪门贵胄又为何视而不见时,宋暮深用自己也不清楚来进行了回答。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毕竟他只是一个长史,位低权微。 但他似乎忽略了魏斗焕刚才才与他谈过的另外一个话题。 在洛阳知府他们当了十年长史的他,还有谁比他更清楚这知府内的事? 他的这个看上去最合适的理由,在魏斗焕眼中,不过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推脱搪塞。 对此,魏斗焕也不生气,只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放心,我是知府,我做的事我一肩承担,与你无关。” 他明白,宋暮深担心的乃是,一旦宋暮深将实情告诉了他,而他一旦做出什么上达天听的事,洛阳城中的豪门贵胄绝对绕不了宋暮深。 所以他强调的乃是他不会将宋暮深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另外,他又补充了一点: “你若执意不肯明言以告,我这个当知府的,自然也不能留你在衙门内了。” “毕竟一个与我这个知府隔肚皮的长史,我留着做什么呢?留着给自己添堵么?” 魏斗焕丝毫不介意宋暮深明哲保身。 在大乾官场,明哲保身的人多了去了,况且宋暮深还只是一个长史,不愿掺和进他魏斗焕与其他官员的争斗,实在是人之常情。 毕竟他魏斗焕的背后是皇帝,宋暮深即便有背景也比不上。 但魏斗焕介意的是,宋暮深这个长史跟自己不是一条心。 换句话说,宋暮深可以不帮他成事,但绝不能坏他的事。 而在帮白洋,怀川两县垫付赋税这件事上,关于刚才的两个问题,宋暮深若是不能如实回答,那便是坏他魏斗焕的事,他自然不能将宋暮深继续留在知府衙门内。 “大人!” 听到这话的宋暮深一下子就急了。 关于魏斗焕的别的事,宋暮深或许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事,他魏斗焕新官上任三把火,更换下级僚属,那不是再简单正常不过的事了? “大人,下官......下官......” 不过即便他知道这一点,此刻回答也仍旧吞吞吐吐。 魏斗焕见状,当即又添了一把火道: “你可能还不太清楚我的为人,我呢,也没办法确切的与你说清楚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但是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何事?还请大人明示。” 宋暮深忙躬身道。 只听魏斗焕淡淡道: “我魏斗焕想对付的人,赵家乃是皇亲国戚,如何?温家乃是当朝宰相,又如何?” “我与你好说之时,你最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因为我这个人,耐性实在不多,又是武将出身,习惯了一言不合便动手。” “你身后有着什么样的背景,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若是仗着身后的背景便在我面前阳奉阴违,那便是找死。” 事实摆在眼前,魏斗焕既没有吹嘘,也没有刻意低调。 虽说出门在外,身份都是吹出来的,可他魏斗焕的名头,在大乾长安,在洛阳实在太响亮,吹得太过,反而让人不愿相信。 倒不如实事求是。 而事实是什么呢? 事实是,赵家与温家都不是魏斗焕的对手。 宋暮深虽说姓宋,可却不是名门望族,就算是名门望族,就算与广平宋家有关系,在魏斗焕面前也是不值一提。 对此,宋暮深心知肚明。 闻听魏斗焕此言,站了好一阵的他,实在不敢继续站着了,当即“噗通”一下跪在了魏斗焕面前。 “大人!” “下官岂敢与大人为敌,纵使上天借下官十个胆子,下官对大人也绝对半点异心啊!” 接着,便是“砰砰”作响的磕头声。 至少磕了十个,魏斗焕懒得去数,只看到宋暮深的额头已经彻底红肿了以后,他这才出手制止道: “脑袋是个好东西,这么磕下去,磕坏了怎么办?” 随即将宋暮深扶起来,而后道: “你知道站在谁那一边便是好的。” “现在可以跟我说说我刚才那两个问题了吧?” 驭人之数,魏斗焕在长安待了一年,也算学到不少,此番使用起来,可谓轻车熟路。 闻声,宋暮深哪里还敢隐瞒,毕竟魏斗焕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既没有赵家那般财力和关系,也没有温家在长安的地位与权力,而这两家都倒在了魏斗焕的手里,他区区一个洛阳长史,还敢跟魏斗焕对着干? 只听他一字一句的将刚才魏斗焕的问题进行了解答。 最终结果,也正如魏斗焕提前得到的消息一般,洛阳历任知府,敢以三倍征收受灾县的税赋,其实正是为了给洛阳城的豪门贵胄洗钱。 “洛阳城内存在诸多地下产业,诸如赌场,走私,人口买卖等等。” “城中不少豪门贵胄,每年从这些产业中获利不下千万,但这些钱见不得光,若是不通过垫付赋税的方式洗干净,他们就算赚了这些钱,也不敢花出去。” “朝廷最近几年在这方面查得又严,只有通过垫付赋税的方式,他们才能将钱彻底洗干净。” 在宋暮深担任知府衙门长史的这十年时间里,历任知府帮城中豪门贵胄洗的钱,加起来已经无法计数,甚至已经远超国库。 这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他刚才之所以畏畏缩缩的不敢明言,正是因为这笔钱实在太过庞大,一旦揭穿,那将是震动整个大乾的案子。 他当然不想自己在长史的位置上混了十年,在今年倒下去。 毕竟,他这个长史,也牵连着许多人的利益。 “最后一个问题,你参与其中没有?” 魏斗焕并未对这些事相洗询问,因为千牛卫早有记录,他既从宋暮深处得到了证实,自然无需多问,只需要将千牛卫的记录存档调出来查阅即可。 但,这最后一个问题十分关键。 宋暮深当然也知道这个问题十分关键,因为这个问题直接关系着他的脑袋。 闻声,他当即再度朝着魏斗焕磕头道: “大人明鉴呐!” “下官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掺和进这种事里啊!” “况且,下官在洛阳人微言轻,那些个豪门贵胄,岂能看得上下官,让下官掺和进去?” 这倒是实话。 他区区一个长史,洛阳城的豪门贵胄哪里看得上他?让他掺和进这种极有可能震动大乾的洗钱案中? 对此,魏斗焕也没深究,因为千牛卫的记录上确实没有宋暮深的名字。 “这件事你没掺和进去就好,其他事我都可以原谅,但这件事你若是掺和了进去,呵呵,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话音落下,魏斗焕这才抬手示意宋暮深自己站起来。 第557章 松风忽作泻时声 得到宋暮深的证实后,魏斗焕便彻底放下心来。 其实一开始他从千牛卫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便感到十分的震惊。 要知道,若是洛阳存在如此大宗的洗钱交易,而且频繁发生,几乎每年都有的话,洛阳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一点声音也没传出来? 现在他明白了,因为洛阳从上到下,已经被历任知府和城中的豪门贵胄全部打通。 即便是宋暮深,虽没有掺和其中,但肯定也拿了不少好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是用金钱铸成的墙。 而他之所以放下心来,那是因为之前他不敢相信,现在相信了,便彻底决定了以后的施政路线,以及巡盐的基本方针。 要知道,此番他前来洛阳的主要任务乃是巡盐,所以他的一切动作,都是围绕这个任务在展开,此番为白洋与怀川两县垫付税赋之事,当然也不例外。 翌日,魏斗焕一大早便拜访陈府。 陈嵩得到消息后,倍感惊讶,忙亲自迎了出来。 “当真是魏大人?我还以为是府中下人看走了眼,没想到真是魏大人!” “大人快请进!” 自魏斗焕来到洛阳,已经过去一个月,从来都只有别人去拜访魏斗焕的,何时见过魏斗焕去拜访别人? 今次魏斗焕一大早便登门拜访,着实让陈嵩吃惊不晓。 将魏斗焕迎进正厅后,陈嵩便立刻走到矮几的茶具旁,开始煎茶,那味道,魏斗焕只一闻,便知道茶叶价值连城。 也由此可见陈嵩对魏斗焕的重视。 “好茶啊!” 饶是魏斗焕看着茶汤翻滚,一时不由赞道: “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 一旁的陈嵩闻声,忙拍手道: “好诗!” “大人这两句诗可谓绝妙至极啊!” 接着,陈嵩一板正经的解释道: “所谓雪乳,指的当是煎茶时茶汤面上漂浮的浮沫,似雪非雪,似絮非絮,大人将之比喻成乳花,堪称绝妙!” “而翻煎处脚,既形象又生动的描绘了煎茶时乳花在茶脚翻腾的模样,只这一句,便将煎茶时的一切动静都跃然纸上,惟妙惟肖,令人眼前生画。” “后一句,茶水沸腾时的声音如同松林间的风声,谁能想到,将煎好的茶水倒入茶盏之中时仿若听到松风之声?” “如此形象生动的比喻,想必即便是颂文馆内的那些进士,也是想不出来的吧?” 别的,陈嵩或许有拍马屁和阿谀奉承之嫌。 但对于赏析这两句诗,魏斗焕并未将他的话当成怕马屁。 因为这两句诗确实经典,经典到即便是魏斗焕只看过一遍,便记了下来。 陈嵩没能赏析出来的时候,这两句诗,从视觉和听觉的角度,将煎茶,倒茶的过程描写得极具画面感和韵律感,使人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煮茶时的美妙情景。 可苏东坡在遣词用字上,仅仅用了雪乳,松风等意象,一下子便让画面感扑面而来,可见苏东坡的文字造诣。 最为关键的是,这种画面感极其强烈,还不是那种朦胧的感觉,而是十分真实的感觉,就好像一下子出现在人的眼前,煮茶,倒茶的画面瞬间刻印在脑海之中。 “陈老板谬赞了,此乃前贤之功,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不过陈老板,如此茶叶,只怕是价值连城,如此便拿出来煮了,岂非可惜?” 这般茶叶,即便是送到长安,送到郑家,秦家手中,只怕也会让郑家,秦家倍感惊喜。 而今面对他魏斗焕,陈嵩居然二话没说便煮了。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开始思索自己在陈嵩眼中的地位。 可谁知陈嵩听到这话,当即摆手摇头道: “大人此言差矣。” “这茶叶虽然贵重,但再贵重的茶叶也是给人喝的,若无人品鉴,无人欣赏,如此茶叶何谈贵重?” “再者大人之身份,在下岂能不知,又岂是如此茶叶能够相提并论的?” 陈嵩此言,说得可谓漂亮。 不但说出了茶叶贵重的原由,还道出了“以人为本”的哲学理念。 甚至在他眼里,茶叶之所以贵重,完全是因为魏斗焕喝了,而不是茶叶本身。 便是魏斗焕听罢,也不由暗暗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没想到陈嵩不但会做生意,这说话做人的本事,也是一绝。 魏斗焕当即笑道: “陈老板既然这么说,那我便如此信了。”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仰头大笑起来。 其实魏斗焕岂能不知陈嵩对自己的恭维与奉承,乃是因为蒸馏箱的缘故? 虽说如今自己已经蒸馏箱技术传给了陈嵩,陈嵩也将长安周边的三座盐矿转让到了自己名下,可如何制作蒸馏箱,已然只能看自己的。 因为蒸馏箱内胆的技术,并不是传给谁,谁就能学会的。 故而陈嵩在未能彻底掌握这项技术之前,自然不会与自己撕破脸皮。 “未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闲谈一阵,陈嵩当即进入正题问道。 他也知道,魏斗焕这般大清早的前来拜访,肯定不是为了喝茶。 但他陈家与魏斗焕,除了盐矿生意上的往来,便可谓再无任何联系,今日魏斗焕前来,难不成是因为盐矿生意上的事? 魏斗焕闻声,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 “陈老板有所不知啊,眼看马上便要向朝廷缴纳赋税,可白洋与怀川两县,今年受灾,秋收颇少,根本无力承担赋税。” “我想着,以往遇到这种事,知府衙门都是自己垫付的,便也打算如此办。” “可我毕竟初来乍到,刚刚上任,若是就这么垫付了,岂非抢了城中豪门贵胄的风头?于是想着,这件事,陈老板是否能够出面,与城中的其他豪门贵胄们商议一番?”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 在别的事上魏斗焕或许还不肯承认,但在这件事上,他承认得非常快。 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强龙,在为受灾县垫付税赋这件事上,岂能强压地头蛇一头? 如此大好的表现机会,岂能不让给洛阳的地头蛇? 陈嵩闻言,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忙看着魏斗焕问道: “大人的意思是,此次垫付税赋之事,由城中豪门贵胄均摊?” “待得明年,大人双倍征收,再行返还?” 表面上,是这个程序没错。 事实上,以往的那些个知府,都是如此对外宣称的。 但在最后征收赋税时,将赋税提升到了三倍,如此便成功为洛阳城中的豪门贵胄完成了洗钱。 陈嵩不知道魏斗焕是不是也想走这条路,故而并未点破,只将表面上的流程说了出来。 “对对对,就是如此。” 魏斗焕当即连连点头。 第558章 三个原因 得到魏斗焕的肯定答复后,陈嵩心里对魏斗焕的认识立刻又提升了不少。 只不过他不明白的是,魏斗焕为何要这么做。 毕竟以魏斗焕而今的身家,根本无需为洛阳城中的豪门贵胄洗钱来赚取手续费,那点钱,他魏斗焕能看得上? 于是他当即看着魏斗焕问道: “敢问大人,垫付赋税,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大人如何舍得将此等好事拱手送与他人?” “以大人在长安的产业,别说两个县的税赋,便是十个县的税赋,恐怕也不在话下吧?” 陈嵩没有说清楚的是,垫付两个县的赋税,怎么就成利国利民的好事了? 其实这事不难理解。 大乾的贫富差距乃是肉眼可见的,也是无可避免的,毕竟这是一个封建时代,一个仍旧以世袭制为代表的时代。 在这样一个时代里,上层阶级的人占据着社会百分之九十的财富,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而这些掌握着据大部分财富的人,不用纳税,不用当差,将所有赋税压力全部集中在只掌握小部分财富的百姓身上。 百姓的压力可想而知,百姓身上的重担可想而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有人愿意为百姓承担,分担一些压力与重担,自然能够博得一世美名,洛阳城中的那些个豪门贵胄,即便没有钱要洗白,也想着为百姓垫付赋税,原因便是如此。 敢问这世上还有比替百姓垫付赋税,更容易博得百姓尊敬和仰慕的事么? 显然没有。 得民心,不止是皇帝与朝臣的目标,也是这些豪门贵胄用来维持自身地位的一种手段。 通过垫付税赋这种方式,豪门贵胄不但能快速积攒声望,还能获取绝大多数不明真相的百姓的支持,从而让他们已有的社会地位更加稳固,更加轻而易举的敛财。 这种好事,魏斗焕为何要拱手让人? 对此,魏斗焕早有预料,闻声当即面露为难之色道: “实不相瞒。” “此事对于我而言,确然是天赐良机,但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魏斗焕初来乍到,正是需要通过一件大事来积攒人心的时候,而为白洋,怀川两县垫付税赋,可谓天赐良机! 为何是有心无力呢? “长安产业,虽在正常运转,但受温家之事的影响,许多事不能如以往那般光明正大,大张旗鼓,故而收入自然锐减。” “再者,我若是从长安运银子前来解决白洋,怀川两县的税赋之事,长安的百姓会怎么想?” “我在长安城内好歹也是金吾卫大将军,维护京城治安,为京城百姓排忧解难本就是我职责所在,他们的困难我视而不见,反倒为洛阳百姓解决起赋税问题,长安城内的百姓若是知道此事,只怕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吧?” 此乃其一。 简而言之,影响不好。 他魏斗焕金吾卫大将军的武职毕竟摆在那里,不是一个区区洛阳代知府便能掩盖的。 在长安城里,他尚且没有用银子为长安城的百姓解决困难,来了洛阳反倒一出手便是几百万两银子的往外花,长安城的百姓岂非要说他魏斗焕区别对待? 人心,是这世上最诡异的东西。 即便是魏斗焕,也不敢冒险一试。 “让洛阳城中豪门贵胄均摊垫付,以前便有过这般先例,此番在我治下继续如此施行,也算是贯彻了历任洛阳知府的方针,一来可以解决知府衙门财政紧张的问题,二来也能与城中豪门贵胄广结善缘。” 此乃其二。 大乾地方财政困难,其实不是什么新鲜事,即便是长安,京兆府的财政也依然困难。 原因也简单,在这个人人都贪墨的年代,地方官最容易贪,也最方便贪。 毕竟人不在京城,即便朝廷每年都会派出六部九卿之一进行巡视,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从来没有人捅破此事,毕竟地方官贪的钱,大部分都流进了六部九卿的腰带,举报地方官贪墨,跟举报自己贪墨有什么分别? 而洛阳虽与长安相距不远,可这里毕竟不是京城,再加上城内豪门贵胄成堆,地方官想不贪都难,于是衙门上的钱,大部分都用来了疏通关系,自然紧张困难。 简而言之,有钱的不是朝廷,更不是官员,而是那极少部分有权有势的人。 “最后一点,说来不值一提。” 前面两点,乃是魏斗焕的个人原因,以及现实情况。 而最后一点,则是站在国家角度上来看,这笔钱也应该由城中的豪门贵胄来出。 “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而赋税则是关系国家兴亡的关键因素,在这件事上,洛阳城中的豪门贵胄可谓首当其冲,我既为洛阳知府,自然要以国家大义为先。” 赋税,是一个国家稳定的基石。 朝廷没有赋税,则无法掌握整个国家,国家机构便无法正常运转。 那极少部分掌握了绝大多数财富的人,享受着国家安定带来的稳定条件,利用这种条件不断的累积着财富,却又不肯为国家的安定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这如何说得过去? 就拿洛阳城中的豪门贵胄来说,若无国家安定,他们又岂能年年财源滚滚?又岂能坐在高台上享受着人间之乐? 既享受了国家稳定带来的红利,那自然是要为国家稳定出力的。 所以这笔钱,他们必须得出。 魏斗焕的这三个原因,可谓完美无缺,饶是陈嵩思来想去,也未察觉到任何破绽,反而觉得魏斗焕所言,句句在理。 于是,他站起身来朝着魏斗焕躬身道: “既然大人如此言道,在下自是遵从。” “按照大人的意思,在下今日便去召集城中豪门,将此事与他们说明,筹集税赋款。” 陈嵩心里也清楚,魏斗焕初来乍到,第一次碰上这种事,自然需要找一个代理人。 而魏斗焕一大早就登门拜访,用意不言而喻,这个代理人自然便是他了。 由他去向城中豪门贵胄说清楚,分摊此次白洋与怀川的赋税,然后魏斗焕出面,将这笔钱送往长安。 魏斗焕闻声,也是朝着陈嵩一礼,慨然道: “陈老板大义当先,本官感佩至极,待得此事事成,本官定将此事公之于众,让白洋,怀川两县百姓知道谁才是他们的恩人。” 民心,民意,谁也不能小觑。 事情是谁做的,民心民意自然由谁获得。 陈嵩闻言,忙摆手道: “大人何须如此,若不是大人,在下又岂敢对朝廷之事置喙?一切尽是大人筹谋有功,在下不过是跑跑腿而已,何以敢居功。” 话音落下,陈嵩再度抬手示意魏斗焕坐下饮茶。 第559章 洛阳城中的内部矛盾 翌日,在陈嵩的号召下,洛阳城中的豪门贵胄齐聚陈家,就白洋,怀川两县的赋税之事进行了商议。 其实也不是商议,而是分饼。 为受灾县垫付赋税,对于他们而言,本身就是一块香馍馍,不但能洗钱,还能赚钱,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岂能推辞? 但是今年这块饼就这么大,陈嵩又将洛阳城的豪门贵胄都召集了起来,自然是要分上一分的。 两个县今年的赋税总额在四百万到五百万之间,洛阳城中的陈家,严家与岳家,自然是要分大头的,只不过严家与岳家多多少少与朝廷有关系,这块饼不能明目张胆的分,故而将份额记在了陈家名家。 于是陈嵩毫不客气的分走了一半,也就是两百万两银子的份额。 如此一来,待得明年魏斗焕三倍征收赋税,陈家什么也不用干,一下子便能赚回两百万两银子。 而剩下的两百多万两,便由剩下的一些中型豪门各自分摊,饼是小了点,但挡不住这饼香啊,于是众人争先恐后,不到半个时辰便瓜分干净。 对于他们而言,如此既能得利又能得名的好事,陈家愿意拿出来分,已经是给了他们莫大的面子,至于多少,他们哪里还敢多言,一个个脸上笑得比花还灿烂,对陈嵩更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而陈嵩在将此事搞定后,也对着众人道: “知府魏大人既然有意示好,诸位日后在城中行事,便给他三分薄面。” “能不起冲突,尽量不要起冲突,都是为了赚钱,各自忍让一些,对谁都有好处。” “倘若他实在过分了,我陈家与严家,岳家自然与朝廷协商沟通,诸位切莫逞能,让他抓住了把柄,京城的赵家,温家便是前车之鉴,诸位可明白?” 陈家在洛阳的地位,自是不用多说。 这话若是换作其他人来说,只怕没人信服。 可从陈嵩嘴里说出来,众人顿时连连点头称是。 “是是是,陈老板所言极是。” “这个魏斗焕虽说行事嚣张跋扈了些,但在这件事上始终还是给足了咱们面子,既然如此,咱们没必要与他不对付,也该给他一点面子。” “正是如此,所谓和气生财,只要他魏斗焕客客气气的与咱们相安无事,咱们自然犯不着触他的霉头。” 赚钱才是硬道理,其他的说一千道一万,顶个屁用。 陈嵩见得众人如此言道,当即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岳半绍忽的冷冷道: “他魏斗焕刚来时,那嘴上说得多好听?没想到事到如今,也是这副鸟样,看来朝廷的官儿都是一个德性,嘴上光明正大,私底下要多丑恶便有多丑恶。” “陈老板,此番我们也算是帮了他魏斗焕一个大忙,有些事,你是否也应该与他说明才是?” 之前魏斗焕刚进城便打了严非生几十个板子,而后又在春风楼里,不拿正眼看岳半绍,岳半绍对魏斗焕的不满,早已是人所众知的事。 但此次为白洋,怀川两县垫付税赋之事,乃是魏斗焕主动提出来的。 在他看来,魏斗焕与之前的历任洛阳知府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毫无分别。 既然如此,那他们自然要像之前一样,以前那些历任知府是怎么帮他们办事的,而今的魏斗焕自然也该如此。 可谁知陈嵩闻声后,当即眉头微皱的看着他道: “魏斗焕初来洛阳,刚满一月,许多事我们都还不清楚,现在便与他摊牌,是不是太早了些?” “陈老板......” 不待岳半绍反驳,陈嵩摆手制止道: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他魏斗焕身份特殊,既是金吾卫大将军,又是都察院御史,而今还暂代着咱们洛阳的知府,身兼数职,可谓正得圣心。” “对付此人,万不可用以往的那些办法,若是适得其反,在座的各位谁敢断言有必胜的把握?” “再有,温家之事,毕竟与你岳家无关,你若强行找他的茬,恐怕还会着了他的道。” 岳半绍之所以着急将魏斗焕腐蚀,正是因为他岳半绍乃是温清源的外甥。 温家倒塌之事,对岳家影响极大。 即便岳半绍不能为温清源报仇,但是将魏斗焕腐蚀以后,再揭露魏斗焕私底下的贪腐行为,也能为温清源出口气不是? 陈嵩如何不知岳半绍心中所想? 只不过当务之急并非此事,而且他们对魏斗焕也不算知根知底,许多事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之前,贸然行动,只会功败垂成。 陈嵩为人精明老练,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看你是怕了他魏斗焕吧?” 闻声,岳半绍当即阴阳道。 之前在春风楼,岳半绍便如此对陈嵩说过,陈嵩不以为然,而今当着如此众人的面,岳半绍再度如此阴阳怪气,陈嵩肚子里那火“噌”地一下便冒了出来。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陈嵩满眼不爽的看着他道: “都说了时候未到,你非要在此胡搅蛮缠的作甚?” “难不成为了给你舅舅温清源出口气,便要搭上我等众多世家的利益?你岳家的利益是利益,我等的利益便不是利益?” “你别忘了,你岳家能够在洛阳有今日的地位,在座的诸位都有一份功劳!” 是了,岳家能够在洛阳混到如今的地位,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份。 当初若不是在场的众人扶持岳家,岳家又岂能在洛阳扎根? 而今岳半绍为了一己私怨,居然要破坏他们这个团体的集体利益,众人自是十分不爽。 “岳候爷,当年陛下东巡,乃是我等费尽心思,花费了数千万两银子才将而今的皇妃,当时的岳家大小姐送到陛下面前,你可别如今人前显贵,便忘了我等啊。” “是啊岳候爷,都是一个桌子上吃饭的,你就算与魏斗焕有些嫌隙,也不用上来就掀桌子吧。” “我看这事儿先就这样,等后面有机会,岳候爷再伺机报仇也不迟,何必急于一时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将岳半绍钉在了道德耻辱柱上。 饶是岳半绍气得肚子鼓鼓,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只得冷冷道: “哼,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忘了自己是谁。” “你们还真把魏斗焕当成自己人了?我丑话说在前面,日后若是出了事,可别拉扯我岳家!” 话音落下,岳半绍哪里还在此间待得下去,当即拂袖而去。 陈嵩与众人看着,皆是眼神冷冽,但也都未多言。 第560章 故人重逢 在解决完白洋与怀川两县的赋税问题后,魏斗焕当即就闲了下来,巡盐之事急不得,茶叶之事更是还没有头绪。 俗话说,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裆。 魏斗焕可不想扯着裆,闲来无事之际,便在洛阳城中溜达,一方面暗查陈家盐务,一方面对茶叶进行市场调研,可谓两不耽误。 这日,魏斗焕来到春风楼与温香蕊查看最近的用盐情况。 因为春风楼的招牌在洛阳城中早已打响,而温香蕊开的又是总店,生意可谓火爆至极。 春风楼一日的用盐量,约莫在十斤左右,一个月便是三百来斤,已然超出了大部分场所用盐。 但这显然不是陈家盐务的大头,真正的用盐大头,始终还是普通百姓。 光是洛阳城内便有百姓便有数百万,一月的用盐量简直不敢想象。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家的盐税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动,仍旧是之前的一成,可见陈家敛财之剧。 魏斗焕正思索着让刘麻子等人在城中做一个粗略的用盐统计,刚安排下去,便看到一个风情万种的美女自春风楼大门口径直走了进来。 只见那美女乌发如云,松松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畔,衬得肌肤如雪,莹润生光。 她的眉不画而黛,眼波流转间,似含着一汪春水,顾盼时妩媚天成,垂眸时又添几分羞怯的柔情。鼻梁秀挺,唇若点朱,不笑时已足够动人,一笑更是百媚横生,红唇微启,贝齿轻露,仿佛连空气都跟着甜了几分。 至于身段,更是曼妙,一袭鲜红色长缎裹着窈窕曲线,行走时腰肢轻摆,如弱柳扶风,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慵懒风情。纤长的手指轻抚鬓角时,腕间的玉镯微微晃动,衬得那肌肤越发细腻如脂。耳垂上一对珍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更添几分灵动。 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既像醇酒般醉人,又似清茶般耐品。眼尾微挑时,媚态横生;低眉浅笑时,又温柔似水。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却又丝毫不显轻浮,反倒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却又不敢轻易靠近,生怕亵渎了这份浑然天成的美。 饶是魏斗焕,一时间也不由看得痴了。 “香蕊姐” 美女进得店来,见得温香蕊,一时眼神带笑,如春后飞花,恣肆盎然。 而温香蕊听的声音,也是一愣,转头看去时,诧异道: “钰儿妹妹!” 很显然,温香蕊认识这个叫钰儿的姑娘。 两人一阵寒暄,钰儿感慨万千道: “我听说你来了洛阳,一开始我还不信,今天特意赶来,没想到还真是姐姐你!” “姐姐离家已经快十年,我们也十多年没见了,没想到姐姐变化如此之大,我一开始都不敢与姐姐相认了。” 原来,这个钰儿乃是温家本家的人,名叫温霞钰,乃是温香蕊的隔房表妹,与温清源一家算是远亲。 早些年温香蕊尚在温家之时,与她情同亲姐妹,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对未来都充满了无限憧憬。 可惜温香蕊后来被赶出温家后,温霞钰便跟随父亲温道山来到洛阳定居,温霞钰再也没有踏足过长安,自是与温香蕊再也没见过。 十多年过去,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难得感慨。 “是啊,想当年我们在长安城内......” “唉,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 “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魏......” 温香蕊正想与温霞钰介绍魏斗焕,不料魏斗焕已然走上前来,开口打断道: “在下魏平生,见过温姑娘。” 虽然自进城的第一天,他魏斗焕的名字便已然响彻了洛阳城,但真正见过他魏斗焕的人,却并没有几个。 魏斗焕本就是冲着巡盐来的,日后少不了在洛阳掀起狂风巨浪,所以他并没有用真名与温霞钰相识,而是化名魏平生。 “魏公子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却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温霞钰在洛阳待了十多年,为人处事这方面自是没得说。 一旁的温香蕊正自诧异魏斗焕为何不用真名,魏斗焕却已然笑着道: “普通百姓而已。” 今天魏斗焕出门,故意穿了件比较简陋的衣衫,毕竟他要暗查陈家盐务,穿得太过招摇,岂非引人耳目? 温霞钰听到这话,再看了看温香蕊,一股奇妙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好了魏公子,楼上请坐吧,一会儿我亲自去后厨给你弄几个下酒菜。” 温香蕊并不知道魏斗焕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但此刻临近中午,自然不能让魏斗焕空着肚子回去。 闻声,魏斗焕当即笑道: “那就多谢温老板咯?” “温姑娘呢?一起吧,来都来了,不尝尝温老板的手艺?” 顺道,他还邀请了温霞钰。 一旁的温香蕊也道: “钰儿妹妹,魏公子说得对,来都来了,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不瞒你说,这些年我在外面,学到不少手艺,赶紧去上面坐好,我去去就来。” 说着,也不管温霞钰是否答应,温香蕊拉着她便往二楼雅间走去。 魏斗焕跟在两人身后,也不再多言。 “敢问魏公子在哪高就?” 来到雅间坐下后,温香蕊正自给两人倒茶,温霞钰忽的出言问道。 温霞钰对自己的闺蜜自然是了解的,可她完全搞不懂温香蕊为何对魏斗焕这么好,以前她可从未见过温香蕊对任何一个男人这么好,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好么? 难道说这个看上去痞里痞气的魏公子只是深藏不露? “哦,暂时没有工作,无业游民呢。” 魏斗焕双手抱胸,漫不经心的回答到。 温霞钰当时就愣住了。 她吃惊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斗焕,眉间拧出一个“川”字。 “好吧...” “那......魏公子......” 温霞钰正欲盘根问底,却不料魏斗焕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今年二十三,刚到洛阳,无固定工作,无房无车,无父无母,无兄弟朋友,古有欧阳修自号六一居士,今有我魏斗焕自称六无居士,怎么样?清楚吧。” 魏斗焕对欧阳修的了解仅限于“六一居士”这个称号,没想到居然还能用得上,直让他一阵暗自窃喜。 然而这话在温霞钰耳朵里,却是变了一番味道,她原本还对魏斗焕保持着一些疑惑,可是听了魏斗焕的这番话,心中顿时了然。 “原来是这样......” 只见她似乎是忍不住了,冷笑了一声,而后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她看得出来,温香蕊对魏斗焕的关心已经不是普通意义的朋友之间的关心,已然可以上升到情侣之间的关心。 换句话说,温香蕊对魏斗焕多半是动心了。 可她完全不明白魏斗焕的吸引力到底在哪儿,一个无业游民?白吃白喝的废物? 他也配得上自己的闺蜜? 第561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春风楼二楼的雅间内,温霞钰对魏斗焕充满了好奇。 要知道当初在长安城内追温香蕊的公子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他魏斗焕哪儿来的自信可以与这些人相提并论? 再说了,温香蕊虽然丧偶,可以温香蕊如今的产业,难道还怕找不到一个好人家? 这时,春风楼的小厮在外面呼了一声,温香蕊知道后厨空闲了下来,当即起身准备出去,临走时还特意问了问魏斗焕,喜欢吃鱼吗,她去后厨专门给魏斗焕做一条,她做鱼的手艺师从长安苏无味,绝对的一等一。 魏斗焕对鱼不甚感冒,当即摇了摇头。 温香蕊略感失望的走了,一旁温霞钰见状,心中对魏斗焕的不满瞬间涌上心头。 “魏公子,你觉得与你跟香蕊姐姐般配吗?” 她也不打算委婉暗示了,开门见山的问道。 刚才她对温香蕊与魏斗焕的关系还只是猜测,可看到温香蕊特地问及魏斗焕吃不吃鱼,她瞬间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这样子,温香蕊对魏斗焕已然十分眷恋,甚至到了衣食住行都需过问的地步。 这不行! 她必须阻止! 虽然温香蕊已经离开温家多年,可她与温香蕊的姐妹情却始终没变。 以前没有联系也就算了,而今好不容易重逢,她自是要阻止那些惦记着温香蕊家产的小白脸,魏斗焕就是其中一个! 对此,魏斗焕有些纳闷的看着她道: “啥意思?” “魏公子,不是我夸口,我们家香蕊姐姐当年在长安城内还是有些名声的,追她的人从这里能排到城隍庙,知道城隍庙在哪儿么?也不远,离这里大概十里路吧。” “便是在洛阳,也有不少人听过香蕊姐姐的大名,爱慕香蕊姐姐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温霞钰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脸上满是对魏斗焕的嫌弃。 这还真不是吹嘘,当年温香蕊没有被温家赶出家门前,长安城内的豪门公子上前提亲的人可谓络绎不绝,温家的门槛都被踩断了好几个。 毕竟当初以温香蕊的姿色,可谓让京城各公子垂涎欲滴。 而温香蕊自来了洛阳城开了这间春风楼的总店,美味的菜肴再加上万种风情的温香蕊,一时间更是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流连。 魏斗焕闻声一怔,而后若无其事的笑道, “然后呢?” “然后你不觉得你一个白吃白喝的废物根本配不上我们家香蕊姐姐么?然后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以为自己很独特了?然后,我都这么说了,你脖子上顶的是蜡烛吗?不会自己动一动?” 温霞钰必然是个读书人,这排比句用的,堪称精妙,魏斗焕的个人,性格,智商,无一例外,尽皆被她喷得体无完肤。 比起眼下的温霞钰,魏斗焕当初在长安城内遇到的那些个纨绔子弟,简直不值一提。 看看温霞钰这喷人的话术,再看看当初那些纨绔子弟说的话,实在不是一个档次。 但是魏斗焕对此却仍是不以为然,他甚至置若罔闻一般的拿起桌子上的清茶小啜了一口,然后看着温霞钰道: “对不起,我没读过书,真不知道啥意思。” 没读过书是真的,因为他魏斗焕乃是武夫出身,但是不知道啥意思是假的。 不过他也能够理解温霞钰的心情。 她与温香蕊好些年没见,刚一见面就看到温香蕊身边跟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自是不满。 不过,他这话一出口,直接让温霞钰差点当场炸裂,幸亏她始终想着保持自己的淑女风度,所以才忍住了。 不多时,温香蕊从外面回来,说是后厨那边出了点问题,几个炒菜师傅吵起来了,她刚刚解决了。 问及两人刚刚都聊了些什么,魏斗焕很是无所谓道: “随便聊了聊,没什么。” 但温香蕊见得温霞钰的脸色,就知道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正欲问个清楚,门外忽的进来三个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绫罗绸缎,手持折扇,腰间挂着各式各样的玉佩,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 “香蕊妹妹!” 其中一个见得温香蕊,当即冲了过来,一把将温香蕊的纤纤玉手握住。 然而温香蕊却着急忙慌的拉着魏斗焕就起身要走: “魏公子,我们下去吧。” 三人见得此情此景,顿时惊呆了! 就连温霞钰都忍不住愣在了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 “喂!你是谁?跟我们家香蕊妹妹什么关系?!” 三人顿时上前拦住了两人,朝着魏斗焕吼道。 魏斗焕心说自己被拿来当枪已经够冤的了,现在还被人堵着不让走,没天理了简直,当即目光扫过,看了一下眼前之人: “你们又是谁?” “我是陈家陈绍裘!” “我叫高天亮,我爹乃怀川县县令长!” “我都不知道?我爸叫李刚!” 三人纷纷自报家门,仿佛是在比谁的声音大一般,差点就把魏斗焕的耳膜给震破了,魏斗焕很不乐意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心说这三个王八蛋在哪儿练的男高音。 “香蕊妹妹,你之所以一直不答应我,就是因为他么?” 高天亮看着温香蕊质问到。 温香蕊被这些人纠缠得早已不耐烦,此时也不多想,当即点了点头。 可这一下,瞬间引爆了这三人心中的怒火,三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利刃一般的目光落在了魏斗焕身上。 “小子,麻溜的给老子滚出去,你跟我家香蕊妹妹站在一起,简直在侮辱我的眼睛。” “我陈家在洛阳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而且还与长安郑家是合作伙伴,你特么算哪根葱?看看你这身打扮,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像什么东西!” “小白脸么?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连我爸的名字都没听说过的人,也配追求我家香蕊妹妹?信不信老子现在立刻让你永远在这个世上消失?” 三人齐齐发声,要求魏斗焕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消失在他们眼中,语气之嚣张,口气之猖狂,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一直坐在一旁的温霞钰此时则是翘起了二郎腿,满心欢喜的看着好戏,心道在这样的局面下,这个魏斗焕应该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吧。 然而魏斗焕只是简单的摇了摇头,而后看着三人道: “原来都是些富二代官二代啊,我以为是谁呢,别挡着你魏爷爷的路,你魏爷爷今天心情可不怎么好。” “你特么瘌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吧?” 第562章 严家管家 眼看魏斗焕无动于衷,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不仅是他们三人,就连温霞钰都认为魏斗焕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 她不由走上前来盯着魏斗焕道, “魏公子,这几位在洛阳城的影响力远不止于此,等下你自己丢人也就算了,如果连累了香蕊姐姐......” 她话说到这里,温香蕊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陈绍裘等人见温香蕊还要维护魏斗焕,心里那火顿时“蹭蹭蹭”直冒。 “妈那个巴子,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老子让你滚,听见了吗?!” 高天亮第一个忍不住冲了过来,指着魏斗焕的鼻子恶狠狠的吼到。 他们三人追求温香蕊已经有一段时间,可温香蕊却始终没有答应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这让三人本来就很想不通,现在又看到魏斗焕这么一个毫无实力的人居然后来者居上,三人岂能心甘? “这人叫啥?魏公子?哈哈哈哈.....就这副穷酸模样也好意思自称公子?看来不止是你,连你爹妈都是土包子吧?” “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有些人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知道吗?最后给你三秒钟消失,晚了可别怪爷爷没提醒过你!” 另外两人当即出声附和,他们对魏斗焕的忍耐已然到了极限。 以往三人行走在洛阳城之中,谁人见了不是恭恭敬敬?这魏斗焕没有自知之明也就算了,知道了他们三人的身份居然恬不知耻,这可把三人气坏了。 “动不动就把你爷爷奶奶搬出来,你可是真是孝敬啊,乖儿子有什么厉害本事都拿出来吧,爹反正也好几天没动手了,浑身发痒,难受着呢。” 魏斗焕待得三人说完,这才漫不经心的又坐了回去,背靠椅子,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看着三人。 “魏公子,见好就收吧。” 温霞钰冷笑着提醒魏斗焕。 她虽然不满魏斗焕,但这里毕竟是温香蕊的地盘,若是在此间闹事,坏了温香蕊春风楼的招牌,那对温香蕊来说,也是一种损失不是? 故而此刻她这才提醒魏斗焕见好就收。 谁知高天亮却“呸”一声,挡在魏斗焕与温香蕊身前: “晚了!傻逼玩意儿,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 “都进来!今天没我的命令,谁敢走出这大门一步,左脚出砍左脚,右脚出断右脚!”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外忽的涌进来二十多个手持明晃晃武器的黑衣人,一下子将魏斗焕与温香蕊团团围了起来。 另外两人与温霞钰见这情况,当即自觉往后退开了一步,等着看好戏。 温香蕊见局势愈发的失去控制,急忙上前央求高天亮: “高公子,您行行好......都是我的错,我晚上请你吃饭.......能不能不动手......” 高天亮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 “好啊,要我不动手也行,让这狗东西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钻三次,并且保证以后一辈子不准出现在你面前,大爷我没准儿心情一好也就算了,怎么样?” “要不然,我保证他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 话到最后,高天亮脸色一变,阴厉无比。 听到这话,温香蕊顿时错愕不已,让魏斗焕钻裤裆,这不比打死他更让他难受?当即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其他两人与温霞钰则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也不出声,只等高天亮好好教训魏斗焕。 但就在这时,门外忽的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老者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年轻人,个个劲装及身,各自手中还提着把一看就知道相当锋利的宝剑。 “怎么回事?谁让你们进来的?” 陈绍裘正等着看好戏呢,眼见这些人突然闯入,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谁知老者根本不理会三人,径直来到魏斗焕面前: “魏公子,税赋之事已经全部办完,这是清单,请您过目。” “哦对了,您初来洛阳,一切都还不熟悉,这里有四十万两银子,以及一套别院的房契,还请您收下。” 原来这老者乃是严家的管家,自魏斗焕讹了严非生几万两银子后,严阕便从长安传信回来,让严家在洛阳好生照顾魏斗焕,不可有半点怠慢。 此番白洋与怀川两县的赋税之事,严阕也是亲自过问,甚至还让严管家亲自为魏斗焕选了一栋别院,送给魏斗焕,以向魏斗焕表达严家的歉意。 这几件事办起来花费了不小的时间,刚好今天办妥,于是径直送了过来。 严管家站在魏斗焕面前,弯腰躬身,双手捧着房契和清单,要多恭敬有多恭敬,直让其他人一阵愣神,心道这魏斗焕到底什么身份?公子?什么公子能让严家又是送银子又是送房子的? 几人正想着,魏斗焕十分欣慰的点了点头,从严管家手中把清单和房契收下,然而又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四个年轻人: “银子就算了,帮我换成银票吧,我用不惯现银。” “好的好的!” 严管家急忙点头哈腰道: “魏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这时,站在一旁的高天亮好似看出了什么,甚为惶恐的上前来到严管家身边: “老先生,您不会是严管家吧?” “你是哪个?” 严管家有些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是高天亮啊!我爹是高温元,怀川县县令,去年怀川县修河堤,咱们还一起合作过的啊!” 高天亮急忙介绍起两人的联系,说得好像跟严管家十分相熟一样。 另外两人见得来者乃是严家管家,当即也凑了过来,在洛阳城能跟严家扯上一点关系,那可是有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好处! “严管家,我叫陈绍裘,乃是陈家旁支,去年严公子寿辰,我们在醉花阴有过一面之缘,您还记得吗?” “还有我还有我严管家!我叫李怀仁,我爸叫李刚。” 两人在严管家面前的姿态,霎时间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那模样俨然比见到自己亲爹还要恭敬。 这让温霞钰两人十分震惊,一时骇然不已的看着严管家,心道一个老人居然能有这般能量,让三个富家公子如此卑躬屈膝,实在罕见! 然而严管家却是看都懒得看他们三人一眼,只是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而后又转过头看向魏斗焕: “魏公子,老爷吩咐我告诉公子,只要公子不嫌弃,严府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第563章 跪下,道歉! 随着严管家的话音落下,在场的除了温香蕊外,其他四人尽皆失神! 严府大门永远为魏斗焕敞开?这是什么?拉拢魏斗焕吗? 不对吧!这特么不是赤裸裸的在巴结魏斗焕吗?! 那可是严府啊!在洛阳有着绝对号召力的世家大族啊!居然会巴结一个乡巴佬? 四人目光霎时间落在了此刻仍旧不以为然的魏斗焕身上,只见他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中的房契,随手将严管家递上来的银票扔在饭桌上: “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自家家的儿子自己教育,我这个人随心所欲自在惯了,帮你们教育了一次,那就仅限一次,再有下次,可不是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没错,魏斗焕再一次拒绝了严家的拉拢,这让其他四人差一点失声喊叫。 高天亮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魏斗焕,心脏嘣嘣直跳,脑子里嗡嗡直响,只一句话不断在耳边回响: “这人到底是谁?!” 其他两人更是震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看了看严管家,又看了看魏斗焕,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至于温霞钰,此时她早已不知所措,花容失色,只目瞪口呆的看着魏斗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想起自己刚才对魏斗焕的嘲讽,此时一阵香汗淋漓,原本就单薄的衣衫瞬间贴在了身上,更显妖娆身段。 “是的是的,魏公子性情洒脱,绝非受于约束之辈,但魏公子于我严家有恩,日后只要魏公子有用得着的地方,严家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严管家老人精了,他岂能不知魏斗焕绝非池中之物? 眼看魏斗焕再度拒绝,他也并未感到有任何不甘,反倒十分真挚的再度表明严家想要报恩的意思。 只不过在场其他人并不知道魏斗焕对于严家到底有什么恩德,只有魏斗焕与严管家心里清楚,于是其他人皆是好一阵出神,不明所以的表情在几人脸上先露无遗。 听到这话,魏斗焕好似忽的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们严家跟这个高......高什么来着?” “高天亮......” 高天亮总算认清楚了现实,急忙开口应道。 “对对对,高天亮!” 魏斗焕有些不满的看着严管家: “你们有合作?” “有过合作。” 严管家早就看清楚了这里的局势,当即特地强调了一下是有过,而不是有。 一旁的高天亮听到这话,脸上一阵火烧火辣,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魏斗焕不急不慢的看着他道: “这位老哥不仅打扰了我休息,而且还非要我从他裤裆底下钻过去,严管家,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目光落在严管家身上,轻飘淡然。 他不是不能自己解决这事儿,以他的能力,就算高天亮的打手一拥而上也绝对摸不到他半根汗毛。 只是他觉得这里毕竟是温香蕊的地方,一会儿当真打起来必定会搞得四处稀碎,自己虽然出了气,但给温香蕊留下一个烂摊子,那怎么能行? 对待美女,不仅说话要温柔,行动更加要温柔,这些都是他从书上看来的,而且铭心刻骨,须臾不忘。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耽搁春风楼做生意啊,这春风楼还有他魏斗焕的股份呢。 而此时,严管家忽的神色一变,顿时满脸阴云,扭头看向高天亮。 “是你说的?” “严管家......那个我......” “是不是?!” 严管家忽的一声厉喝,气氛顿时下降到冰点。 高天亮慌不忙迭的应声: “是......是......是......” “跪下道歉。” 严管家也懒得看他,只冷漠的说到。 一个小小的怀川县县令,在严家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工具人罢了,比起魏斗焕那可不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有听说过对待一个工具客气的么? 耳听严管家不容置疑的声音,高天亮一时愣在当场不知所措,他堂堂官二代,向来在洛阳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有别人给他跪下道歉,他什么时候给别人跪下道过歉?这不是在打他的脸么?当下一阵犹豫,死活开不了这个口。 魏斗焕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也不着急,只等着严管家继续。 而严管家也并未辜负魏斗焕的期望,见得高天亮居然不道歉,脸上阴云瞬间更加浓郁,一张老脸彻底黑了下来: “从此以后,我们严家与你们家不会再有任何合作。” “别!别!别!严管家!” 听到这话,高天亮瞬间就怂了,双手胡摆,脸上满是惊恐。 严府的能量,偌大的洛阳城内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严阕只是严家的一个旁支,但以严阕而今在朝廷中的地位与身份,严府也绝对是什么怀川县县令,什么陈家旁支,什么李刚望尘莫及的存在。 只要严阕一句话,他们三人的爹立马就要遭殃,这是毋庸置疑的。 比起以后的好日子,眼前的“苟且”瞬间不值一提。 李怀仁与陈绍裘当即上前催促高天亮: “亮哥,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赶紧跪下道歉?你是想连累我们一起跟你倒霉?” “对啊亮哥,赶快给魏公子跪下道歉啊,还有你们这群王八蛋,愣在这儿干嘛?还不快滚!狗东西没见过世面,丢人现眼!” 陈绍裘伸手指着高天亮叫进来的打手,一阵大骂。 高天亮此时可谓进退维谷,他算是彻底看出来了,眼前这个魏姓公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明知今日之事自己不道歉肯定没完,以后也肯定没有好日子过,当即心一横,一咬牙看向魏斗焕就要跪下道歉。 可谁知魏斗焕却先他一步抬手制止了他,并且冷笑着道: “刚才不是很拽么?让我钻你的裤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刚这么跟我说话,你是第一个。” “既然是这样,道歉只怕没什么用了。” 说完,魏斗焕扭头看向严管家: “这样吧,让他从我的裤裆底下钻过去,这事儿两清,怎么样?不过分吧?” 此话一出,其他四人瞬间愕然。 然而严管家却是丝毫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甚至还刻意赔笑看着魏斗焕: “不过分,不过分,只要魏公子能够消气,怎么都不过分!” “听到没有?还需要我重复吗?” 说到半截,严管家目光一转看向高天亮,仍是毋庸置疑的口吻。 此时此刻,高天亮的脸色比被人塞了一嘴狗屎还难看,愣在原地像个孤儿一样看着严管家,眼睛里全是可怜兮兮,就差立马哭出来了。 第564章 断绝父子关系 原本高天亮以为魏斗焕是个土鳖,根本没见过世面,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自然就会滚蛋。 可谁知高天亮这一脚居然踢到了铁板上面! 原本高天亮以为只要自己道个歉,这事儿也能了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不了不骚扰温香蕊就是了。 可谁知魏斗焕居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要他从魏斗焕的裤裆底下钻过去! 一时间高天亮心里的苦水顿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汹涌不断。 自己在洛阳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让自己钻人家裤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自己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而且还是在自己追求的美女面前,这特么分明就是不给人活路啊! 但如果不钻.....那后果必然是更加严重! 刚才高天亮犹豫一阵,也就分得清了利害,一咬牙也就妥协了。 可现在,他却是犹豫不决,始终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而这时,李怀仁,陈绍裘再度催促起来: “亮哥,男人拿得起放得下,只要能让严管家满意,钻个裤裆又能怎么样?” “是啊是啊亮哥,要懂得取舍啊!” 他们十分惧怕因为高天亮的关系导致他们与严家的关系也恶化,那样的话,他们岂不是遭了无妄之灾?出卖朋友的时候,他们可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最关键的是,今天如果能让高天亮颜面扫地,日后他们在洛阳之中的竞争对手就少了一个,何乐而不为? 于是两人十分卖力的“劝导”高天亮,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什么韩信受胯下之辱方成绝世名将,什么痛苦是成长的基石等等等等,两人瞬间变成了高天亮的人生导师,说得头头是道,条条有理。 这让高天亮忍不住在心里问候这两人的祖宗十八代,敢情不是你们钻别人裤裆是吧?靠!站着说话就真不腰疼是吧?玛德!俩鳖孙! 但骂归骂,现在这档口,自己要不就钻魏斗焕的裤裆,要不就等着被严家制裁,真特么是个痛不欲生的选择啊! 眼见高天亮迟迟不肯应声,严管家再没有好兴致,扭头朝着自己带来的一个年轻人使了个眼神: “卫光。” 严卫光会意,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 高天亮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额头之上冷汗淋漓,呼吸急促的看着魏斗焕。 躲肯定是躲不过去了,自己种的果再难吃也要咽下去啊。 正当他弯身屈膝准备跪在地上时,魏斗焕却忽的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我又改注意了......” 高天亮一听这话,喉咙立马一甜,一口老血汹涌而至。 “魏公子的意思是?” 严管家急忙问道。 “是这样,刚才我看他们两个似乎也对这种事颇为感兴趣,本着见者有份的办事态度,算上他们俩一起吧,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并处理了,免得以后他们再无法无天的到处祸害人,也算是为咱们广大的洛阳老百姓做点事。” “这,不过分吧?” 魏斗焕仍是一副天真无邪的看向严管家。 李怀仁,陈绍裘听到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在脑袋上响起,脑瓜子顿时“嗡嗡”的,惊恐的表情一下子弥漫在脸上,又伴随着胃酸上涌,仿佛被人灌了一肚子泔水,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而温霞钰看到这一幕,原本富有无限吸引力的嘴巴顿时变成了“O”形,双手捂在嘴角,瞬间惊呆!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势必斩草除根! 魏斗焕向来不喜欢搞些莫须有的圣母婊行为,刚才李怀仁,陈绍裘两人说的话,他可是一字一句全都记在心里,有仇必报,方为大丈夫本色! “不过分,一点儿也不过分!” 严管家毫不犹豫的应道: “还是那句话,只要魏公子能消气,怎么样都不过分。” 话音落下,严管家目光再度一凛看向李怀仁,陈绍裘两人: “愣着做什么?还要人请么?” “这......严管家......我们刚才可没有让魏公子钻我们裤裆啊!” “是啊严管家......都是高天亮这王八蛋狗眼看人低,我们可是一直都对魏公子十分......” “卫光!” 眼见两人还要狡辩推脱,严管家也不多说,直接再度喊到。 那名叫严卫光的年轻人也当即再度便朝门口走去。 不多时,一名满面红光的老者在严卫光的“陪同下”来到了雅间内,见得此间情形,目光瞬间落在了严管家身上。 “咦?严管家?哎呀哎呀您老怎有空......” “你儿子得罪了我严府的恩人,你自己跟他说。” 严管家简明扼要的一句话说完,当即背过身去,一眼都不想继续看下去。 而那老者听到这话,一时间犹如惊雷霹雳,顿时愣在了原地。 但片刻后..... “龟儿子!你怎么不去死?得罪严府的恩人,你是要老子去死吗?崽种!真特么崽种!” “这件事儿老子不管,你要是给我摆不平这件事,老子立刻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李刚就是李刚,说话做事一如他的名字,雷厉风行,刚烈无边,两句话说完,立刻转身便灰溜溜的逃走了。 毕竟继续留在这里,不止他儿子要倒大霉,便是他,只怕从今往后也别想继续在洛阳待下去了。 接着,严卫光又将另外一个老者请了进来。 仍旧是一模一样的剧情,只不过当老者看清楚雅间内的清醒后,只阴沉沉的道: “绍裘啊?你已经不是我陈家人了,以后不要再回陈家,也不要对外宣称自己是陈家人,自己眼前的事儿自己看着办吧。” “哦,对了,陈家对这件事概不负责。” 陈家旁支家主陈新民的行动相当快,毕竟得罪了严府,相当于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说完,陈新民也是头也不回的溜了。 与李刚一样,留在这里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大,赶紧走人才是正道。 李怀仁与陈绍裘各自听完各自老子的电话,两张脸上顿时再无血色,什么虎毒不食子,都是假的,在全家生路面前,亲儿子也得卖。 两张苦瓜脸看了看严管家,又看了看魏斗焕,最后落在了已经做好准备跪下的高天亮身上。 高天亮冷冷一笑,目光之中当即掠过一丝快感。 至少他没被自己老子要挟不是? 于是,三人在地上跪下,排得整整齐齐: “请魏公子原谅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啊呸!猪眼看不清,猪油蒙了心...” 三人有生之年第一次钻裤裆,就这样献给了魏斗焕。 第565章 真是冤家路窄啊 高天亮,李怀仁,陈绍裘三人打死都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温香蕊的酒楼里撞见这样一尊大神,连严家总管都对他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不敬。 从魏斗焕裤裆底下钻过去的那一瞬间,他们脑袋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有生之年再也不要看到魏斗焕,再也不要来这里,从此以后,他们就和这里说再见了,这里就成为他们的禁区! 因为只要一想到这里,他们就感觉自己的脸好像被人摁在地上使劲儿摩擦,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然而此时的魏斗焕却是十分的享受,看着三人一一从自己裤裆底下钻过,一股豪情顿时油然而生,什么垃圾富二代,官二代,都是渣渣,除了装叉吹牛啥也不会啊。 “年轻人,装叉要有个度,装不好,自己就成了被装的叉,装过头,又把自己给装死了。” “今天我再免费赠送你们一句话,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呐。” 最后,魏斗焕还不忘“语重心长”的教导了三人一番,这才放三人灰溜溜的离去。 三人走了以后,严管家脸色顿时恢复了过来,笑着看向魏斗焕: “魏公子,怎么样?还算满意吧?” “满意,相当满意!” 魏斗焕也不矫情,伸手搭在严管家的肩膀上,好似挺熟络的道: “看不出来嘛,你们严家果然有点实力。” 之前魏斗焕听宋暮深说过,严家只是荥阳严氏家族的一个旁支,所以他对严家的实力没抱什么希望,毕竟旁支旁支,说白了那就是外人。 但经过今日一事,他对严家的态度也算是有了些许改观,但也仅限于此。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严管家岂会听不出魏斗焕说的乃是恭维的话,当即笑呵呵的应声: “呵呵......只要能让魏公子满意,这点事儿根本就不叫事,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严家也绝没有一个‘不’字!” “不过看今天这情况,魏公子似乎对洛阳还不太熟,要不我让卫光他们陪着小兄弟?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他们,也算是我们严家报答魏公子恩情的一点心意,如何?” 严管家的老辣,从刚才他对付高天亮三人时,魏斗焕就看了个清楚明白。 他嘴上说着只是让严家的年轻人来当魏斗焕的保镖,但转过头一想,自己如果接受了,那岂不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严家座上宾?不然严家何以派嫡系保护自己? 即便他自己不承认,可是在外人看来,也必定会如此。 更为关键的是,如果自己这时候接受了严管家的好意,那也就等同于接受了严家的招揽,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以后严家要再有什么事,自己岂不是就没法儿拒绝了? 魏斗焕虽初来乍到,但世故人情他还是懂的。 闻声他当即淡然一笑: “严管家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样吧,你回去告诉严阕,以后我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向你们严家开口,如何?” “好好好!” “一言为定!” 严管家明知自己的办法不会管用,此时听得魏斗焕这话,当即高兴不已的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也就领着人离开了酒楼。 而当他们离开之后,温香蕊与温霞钰这才从震惊当中清醒过来。 “魏......魏公子......刚才......我......我......” 温霞钰显然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魏斗焕居然能有这么大能量,当即支支吾吾的想要道歉,但是又害怕魏斗焕不原谅自己,一时间吞吞吐吐难以成说。 谁知魏斗焕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直摆手道: “不碍事不碍事,你是温老板的朋友,自然也是我魏斗焕的朋友,朋友无心之言,我怎么会斤斤计较呢。” “咦?不是要去酒吧么?走吧,还等什么?” 这话说完,温霞钰更觉心中惭愧,一时忍不住低声啜泣,直让温香蕊好一阵安慰。 好一阵之后,三人这才出门启程前去酒吧。 在车上,温霞钰不由问起魏斗焕为什么拒绝严管家的好意,而且被拒绝之后,严管家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显得十分高兴,这是为什么? 温香蕊对此也十分疑惑,因为她们都知道严家在洛阳的影响力十分巨大,得严家庇护等同于拥有了一张免死金牌,这是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可魏斗焕却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一个严氏家族的旁支......唔.......说实话,我还真没瞧上。” “不过既然与他们有些缘分,那权且当作善缘吧。” 简单粗暴,再没有其他任何因素在其中。 温霞钰一听这话,再想到严管家在魏斗焕面前的毕恭毕敬,顿时对魏斗焕的身份充满了好奇,能够当面拒绝严家的招揽,那得多牛,那得多有底气?这个魏公子必然不一般啊! 想到这里,温霞钰一时不由对魏斗焕心声崇拜,美眸之中暗藏秋波,只一个劲儿的在魏斗焕脸上打转,引得旁边的温香蕊忍不住一阵白眼。 不多时,三人驱车来到酒吧,魏斗焕抬头一看,正是楚姬在洛阳开的《怀春》酒吧,而且因为有长安酒吧的前车之鉴,此番楚姬对酒吧的装修运营都十分熟络,即便此刻尚未天黑,酒吧内也已经热闹不已。 三人顺着装修奢华的楼梯来到二楼,刚一推开门,热闹非凡的气氛顿时汹涌而出扑面而来,硕大的鼓声中不断传来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五颜六色的灯笼下,皆是一片春光! 而当三人刚刚寻了个位置坐下后,就在他们对面不远处卡座上的一个光着膀子的男子瞬间站了起来,凶神恶煞的眼睛直盯着魏斗焕和他身旁的温香蕊,温霞钰。 “冤家路窄啊!” “彪哥,就是他!” 原来,这人就是那天在温香蕊酒楼里被魏斗焕暴揍的明大公子明正云。 坐在他对面的被称之为彪哥的男人转过头看向魏斗焕,脖子处一个狰狞不已的蝎子纹身赫然可见,只见他嘴角缓缓上扬: “哟,不错嘛这两个美人儿!” “彪哥,只要搞定那狗东西,两个美人儿都是你的!” 明正云自然知道魏斗焕乃是新任的知府,但区区一个知府,如何能够比得上他那个御史大夫的爹? 上次在知府衙门,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此刻在外面,魏斗焕身边又没有护卫,此时不报仇何时报? 一想到等会儿就能让魏斗焕也尝尝那日自己在洛阳城扫大街,被人奚笑的感觉,心里顿时暗爽不已。 第566章 酒吧激斗 明正云自从在温香蕊的春风楼里被魏斗焕暴揍了一顿之后就再也没去过那,这几天一直跟在彪哥身边,因为彪哥是个武夫。 那天没打过魏斗焕,明正云一直以为是自己武功修为不到家的缘故,所以一直希望彪哥能够帮他报仇,今天居然再度撞见魏斗焕,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不报仇,那还等什么时候? 而且他又知道彪哥一向好色,温香蕊和她身旁的那个女的可都是极品,彪哥没道理无动于衷,于是一番话出口,立刻引起了彪哥的注意。 “都是我的?” 彪哥转过头淫笑了一下。 “当然!我哪敢跟彪哥抢女人,只要解决了那狗东西,那两个美女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正云眉尖一抖,立刻也淫笑起来。 于是彪哥想也不想的站起身来,大手一挥,手臂上一只巨大的老虎纹身立刻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兄弟们,给咱们兄弟报仇去!” 旋即周围二三十人接连起身,在人潮涌动的酒吧内硬生生推开一条路,彪哥领头,明正云压阵,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的朝着魏斗焕走去。 这边魏斗焕本在专心致志的欣赏酒吧舞台上的美女舞蹈,谁知眼前突然涌出一群人挡住了他的视线,目光扫过,立时认出了站在彪哥身后的明正云。 “哟,还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儿居然碰上了。” 魏斗焕一手端着酒扎,一手随意的搭在软座上,而温香蕊就坐在他身边,从明正云的角度看,温香蕊就像是魏斗焕的未婚妻一样坐在魏斗焕的怀里,立时怨毒不已,浓眉大眼之中尽是怒火。 “你就是魏斗焕?” 彪哥来到近前,坐在卡座外面的栏杆上捏了捏脖子,嚣张问道。 温香蕊看见明正云,一下子就想到了眼前的人是谁,急忙推了魏斗焕一下,示意他小心,而坐在另外一边的温霞钰双眉紧皱,似有些不喜。 魏斗焕被温香蕊推了一下,也不以为然,只目光轻飘飘的在彪哥脸上扫过,而后淡淡道: “叫我魏哥。” “哟呵,来劲了是吧?” 彪哥还从没见过比自己还嚣张的人,当即站了起来捏了捏拳头,骨骼“嘣嘣”直响: “你彪爷我从小练武,十岁就是洛阳沙桐湾扛把子,二十岁就已经是三合会会长,就算是洛阳知府衙门的捕头见了我也要尊我一声彪哥,你小子哪儿冒出来的?敢让老子叫你魏哥?” 彪哥的光辉历史其实不止这些,只是他向来没什么文化涵养,也不知该怎么吹嘘自己才能显得更加牛逼,所以只好拿知府衙门的捕头出来,以此来证明自己真的很牛逼。 站在他身旁的明正云脸上顿时露出狰狞笑容,心中暗道:你个狗东西,今天必须要你好看! 尽管他知道魏斗焕乃是洛阳知府,但此刻魏斗焕并未身着官服,普通人一个,正是他报仇的好机会! 然而彪哥这一番话在魏斗焕听来,无异于两个小孩儿过家家,其中一个说自己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能够掌控天地人三界怎么怎么样一般。 “你丫话本看多了吧?扛把子?三合会?这个年代就搞黑社会?” “我劝你还是回去多读读四书五经,别整天看些没营养的东西。” 魏斗焕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就这点儿出息,也好意思在这里装哔。” “找死是吧?那彪爷我成全你!” 话音未落,拳锋已至,只见彪哥抬手轰出一拳,拳风刚烈如刀,瞬间来到魏斗焕的脑门,破空声与温香蕊的尖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这种程度的武功,比起那日魏斗焕在长安京兆府内遇到的温家打手,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只速度这一项,只怕那些打手就只能望尘莫及。 但也仅此而已了。 魏斗焕已经许久没有松松筋骨,今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如何能够拒之门外? 于是,只见千钧一发之际,魏斗焕眉尖微动,右手往下一搭,刚好让温香蕊匍匐在软座的桌子上,同时左手向前,一把将彪哥的拳头捏住,而后使劲儿一扭。 只见彪哥的身体在空中瞬间来了个转体一千八百度,而后狠狠砸落在地上,身后卡座栏杆应声而断,酒吧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尖叫声。 彪哥的手下见得彪哥吃亏,顿时一拥而上,明正云也在其中,数十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争相往卡座里面前跳,对着魏斗焕的脑袋挥舞着拳头。 可魏斗焕早有防备,原本护着温香蕊的右手抄起桌子上的酒瓶一个抡圈,数十人尽皆倒飞而出,惨叫声与砸碎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可魏斗焕手上的酒瓶却完好无损。 “很好!你已经彻底惹怒了我!” “这两个女人是跟你一起的吧?老子一会儿就让你亲眼看看老子是如何享用她们的!” 倒在地上的彪哥得了这一阵喘息已经爬了起来。 眼见自己的兄弟倒了一阵,他当即再度高高跳起,右拳横推,左拳握于小腹,眼看就要一拳轰在魏斗焕手中的酒瓶子上时,岿然不动的左拳却忽的犹如一道闪电向前冲击,力道之强,卷起的气流直让魏斗焕脸上的肌肉都被吹得变形! “给爷死!” 硕大的拳头好似一头猛牛般朝着魏斗焕冲撞而去! 蜷缩在卡座角落的温霞钰当即吓得花容失色,立刻闭着眼睛大声尖叫起来。 “砰!” 可一声闷响,当温霞钰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只见得魏斗焕仍旧好端端坐在那里,而彪哥却已经飞出五米开外,直撞碎了另外一个卡座的桌子,酒瓶酒杯碎裂一地,酒吧内的客人惊声惨叫不止,一时偌大的酒吧立刻混乱无比,所有人都争相往出口跑去,还有不少人躲在障碍物后面瑟瑟发抖。 但下一刻,彪哥再度一翻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略显阴暗的酒吧内,一点寒芒闪动,触目惊心,四下尖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好久没尝到鲜血的滋味了.....” 彪哥伸出舌头将嘴角的鲜血舔了回去,原本就略显粗狂的面孔顿时变得狰狞无比,直让温香蕊,温霞钰一阵惊恐。 “魏大哥!” 温香蕊着急万分的看向魏斗焕,脸上带着关切的神色,拉着魏斗焕的右手示意他不要再跟这人打下去,生怕魏斗焕被这个丧心病狂的彪哥给刺伤。 而一旁的温霞钰也转头看向了魏斗焕,但她的眼中却明显有着一丝怀疑,心中暗道这魏斗焕到底能不能行,万一他要是死了,自己岂不是要落入这个人手里? 第567章 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 在鲜血的刺激下,已经被两次击倒的彪哥忽的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手中锋利的匕首好似一道电光,转眼就出现在魏斗焕眼前,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咋舌! 但见魏斗焕脑袋往旁边微微一偏,双手在椅子上撑起整个身体,双脚使劲儿往前一蹬,犹如在球场上踢蹴鞠般来了个托马斯回旋,原本已经到近前的彪哥再度被弹飞。 只是这一次彪哥却并未倒地,往后退开三步后居然站住了! 这让魏斗焕都不由微微一怔。 “咦?居然在短时间内变强了?” 魏斗焕见状如此,旋即站起身来,轻轻一脚将桌子踹开,缓缓走了出去。 此时彪哥的小弟们都倒在地上呻吟惨叫,只有明正云一人还能站起,他见得魏斗焕压了出来,当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开,躲在一根柱子后。 “阿彪对吧?来,发挥你全部的实力,让小爷瞧瞧你们洛阳的武夫都是什么水平。” 之前在长安与人几次交手,除了那一晚在宋家与宋明铮决战外,其他几次几乎都是碾压取胜。 碾压取胜虽然不会让魏斗焕身陷险境,但也会让魏斗焕的武艺停滞不前,毕竟如果没有遇到真正的险境,如何能够激发他的潜力呢? 这一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反抗一下的对手,当即见猎兴起,忍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已经很有没有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武道一途,任何的参悟与练习,都不如实战来得管用,因为只有不停的实战,不停的在生死的边缘挣扎,才能使武艺获得最长足的进步。 原本缩在卡座上瑟瑟发抖的温香蕊,温霞钰两人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对面的彪哥见魏斗焕这般不拿自己当回事,狰狞的眼眶之中顿时涌出一股怒火,僵硬的脖子微微扭动,爆发出一阵极具节奏感的响动,配合上下牙床相互挤压发出的“嘣嘣”声响,居然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 “人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狗东西,彪爷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装叉是要付出代价的!” 话音未落,彪哥的身影忽的闪过,只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下一瞬立刻出现在魏斗焕面前,匕首猛的往前刺去,被魏斗焕躲开之后再接一个回扫,力量与速度在这时候居然又往上攀升了一个层次! 但面对如此怪异的彪哥,魏斗焕仍旧显得格外的悠闲,双手背在后背,身体左一下右一下不断闪避对方的攻击,目光始终落在他的匕首尖上,无论对方如何进攻,他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相应的变动,躲开对方的攻击。 就这样,彪哥进攻了大概三十来招,每一招都直向要害,凌厉凶狠,根本不给魏斗焕任何还手的机会。 看起来,他似乎要用这样狂风骤雨般的攻击碾压魏斗焕。 但当第四十招结束之后,他却忽的瞥见魏斗焕脸上不但没有任何慌张之色,甚至还格外轻松的看着他,淡然的目光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子在他脸上划过。 老子攻得如此费力,你特么居然一点事儿没有? 当老子完全不存在! 实打实的伤害不高,污辱性极强啊! “槽!” 随着一声怒吼,彪哥彻底恼羞成怒,爆发了。 只见他手臂上的肌肉也不知为何,在一瞬间猛然鼓胀起来,接着整个人似乎都比刚才高出了一截,手中匕首此时在他手中宛如一个玩具也似! “咦?使出绝招了?” 魏斗焕看着眼前的彪哥,脸上不由浮现一缕“有趣”的神色,目光微微一转,脚下步伐快速闪动,刹那间躲过对方一击,而后身体骤然后仰,彪哥的左拳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划了过去。 而也就是在这时,接着重心以及后仰倒下的重力,魏斗焕原本牢牢固定在地上的右脚猛然上踹,于电光火石间狠狠踢中了彪哥的下巴。 “砰!” 一声巨响,彪哥身体在空中倒转翻腾不知多少度,重重砸落在地上,一时桌子板凳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待他起身,魏斗焕的身影一晃而过,霎时间出现在倒地的彪哥身前,左脚高高抬起,而后骤然下踏! “咚!” 沉闷的声音犹如闷雷滚动。 “嗯?居然还能动弹.....唔......看来这种爆发性秘术的持许效果时间还挺长......” 眼见彪哥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躲过自己一脚,魏斗焕不慌不忙的追了过去,右脚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身体瞬间好似一只大雕般凌空跃起,双手虚抓正中刚刚站起身来的彪哥肩膀! 下一刻,只见魏斗焕的手腕微微使劲儿,几近一堵墙的彪哥顿时被魏斗焕抓在了手中,并因为魏斗焕在空中翻转的惯力而被重重摔倒在地。 站起来还没三秒钟的彪哥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可魏斗焕却并未停手,刚好落在彪哥身侧的他,抬脚便是一记狠踢,正中彪哥浓眉大眼的狰狞面孔,下一瞬,彪哥身体在地上顿时快速转圈滑了出去,撞在酒吧内的柱子上,整个酒吧都跟着摇晃了一下! 原本害怕已极的温香蕊,温霞钰见得此情此景,震惊的神色早已说明了一切,目光始终聚焦在魏斗焕身上,难以置信。 正要跑路的明正云刚刚迈出第二步,魏斗焕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魏.......魏大.......” “大人”两个字还没说完,魏斗焕的拳头便已经到了。 明正云倒在了彪哥的身旁,兄弟俩这回算是圆满了。 就在温香蕊,温霞钰以为已经安全之际,原本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彪哥却忽的再度跳起,匕首划过空气,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弧线,而后直刺魏斗焕的脑袋! 缩在卡座上的温香蕊,温霞钰顿时惊恐大叫,尖锐的声音刺耳不已。 可不待她们的声音落下,原本跳起的彪哥却再度重重砸落在地,口中鲜血喷洒一地。 而两人抬头看去,只见魏斗焕正缓缓收回左腿。 帅酷的姿势,刚劲有力的肌肉,挺拔的身姿,一时让两人眼冒红心。 魏斗焕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人,又看了看狼狈不堪的酒吧。 “以后只要有我出现的地方,你们就不要出现了,搞得一地稀碎,给人家添麻烦不是?” 原本只是想出来散散心透透风,可没想到搞成这般模样,魏斗焕也很无奈啊。 况且此地还是楚姬的酒吧,里面还有自己的股份,弄得一地细碎,纯纯的耽误自己做生意赚钱。 转过头,他觉得不大放心,蹲下身来看着两人道: “要不还是斩草除根吧。” 第568章 这种感觉,我很喜欢 魏斗焕看着地上的彪哥和明正云,觉得留着两人只会是个祸害,危害社会。 他正要斩草除根,谁知彪哥却在这时惊恐大喊: “饶命大侠!大侠饶命!” 原本猩红的眼睛里,此刻只有说不出的恐惧以及浑身瑟瑟发抖带来的颤栗。 温香蕊也从后面走了过来道: “魏大哥,算了吧,别把事情闹大了。” 她们听到斩草除根,都以为魏斗焕要结果了两人,毕竟以魏斗焕的性格,这种事不是做不出来。 谁知魏斗焕闻声只是一笑: “我又不傻,杀人这种违法的事儿我怎么可能去干。” 温香蕊与温霞钰听了,这才放心下来。 而躺在地上的彪哥也长出一口气,心里暗自算计着以后要如何报复,嘴上却急忙大喊着: “多谢魏大哥.......您大人大量,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耳听温香蕊称魏斗焕为魏大哥,彪哥也一时跟着如此称呼道。 说着,他挣扎起身便要走。 “我让你走了吗?”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双手抱胸看着他。 彪哥闻声一震,急忙转过头来,低头哈腰甚为惶恐的道: “魏大哥......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想走可以,留下一只手。” “喏,就你这只右手吧,刚才我看这只右手劲儿挺大的,留着也是个祸害。” 魏斗焕努了努嘴,示意彪哥自断一臂。 那彪哥听了,顿时惊恐万分,急忙再度求饶: “大哥,大爷!”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大人大量,就放过我吧......” 说着,堂堂扛把子居然当众给魏斗焕磕起头来。 可谁知魏斗焕却置若罔闻,只淡淡的看着他道: “要命还是要手?” 话音落下,彪哥顿时愣在了原地,好似石化了一般,只有脸上恐慌之色不断蔓延,一双眼睛里顷刻间尽是绝望。 “这......魏大爷.......求求你......求求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吧......” 原本彪哥以为魏斗焕说的“勉为其难”后面跟着的是“放了你”,可谁知魏斗焕的语气在后半截骤然一冷,下一刻魏斗焕的身影闪动,出现在了彪哥的身侧。 接着,便是彪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原本倒在地上的一众小弟见得此情此景,吓得肝胆欲裂,急忙拖着彪哥匆忙离开,魏斗焕也并未继续深追,转过头领着温香蕊,温霞钰也都离开了。 三人换了一个地儿,来到一处茶肆,经过刚才的事,温香蕊与温霞钰对魏斗焕的崇拜之意更甚,连连惊叹魏斗焕刚才潇洒帅气的出手,飘逸流畅的身姿,溢美之心,溢于言表。 而魏斗焕也颇为享受这种被美女崇拜的感觉,笑道像彪哥这种货色,他一个人可以打十个。 这时,温霞钰忽的道: “魏大哥,我刚刚想起件事,能不能单独跟你聊聊?” 说着,她还是十分抱歉的看了看温香蕊。 温香蕊也知道自己这个闺蜜比自己在洛阳上认识的人多,也没多想,当即点了点头。 魏斗焕答应下来之后,两人来到茶肆二楼的雅间内,刚刚进门,也不知怎么回事,温霞钰脚下一软,顿时往前扑倒,魏斗焕就在她身后,眼疾手快的他急忙一个踏步往前伸手将温霞钰搂在了怀中,两人在空中一个旋转,四目相对,别样的情愫在空气中逐渐发酵。 “你没事吧?” 魏斗焕眼中含笑,温柔的看着她问到。 温霞钰此时脸上潮红,就势往魏斗焕怀中一靠: “也不知怎么的,刚才一下子觉得头好晕......” 顺带着她还伸手抚摸着自己额头,脸上露出一丝难受之色。 见状,魏斗焕当即想起自己在春风楼的“遭遇”。 当初在春风楼暴揍了柳元启后,温香蕊为报答自己,也曾使用过如此伎俩。 “你们两姐妹,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想着,魏斗焕将她放在雅间的躺椅上,自己也坐在一边倒了杯茶给她: “喝点水吧。” 谁知温霞钰却并不去接,只是靠在魏斗焕的肩头,双手抱着魏斗焕的手臂往自己怀里拉。 那柔软的舒适感瞬间从魏斗焕的手臂传递到了他的脑神经,他放下手中水杯,转过头看了看温霞钰,略带迷幻的香味从温霞钰的身上缓缓传来。 “应该是刚才吓着了吧?我帮你按按?” 魏斗焕一只手已经搂上了温霞钰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 而温霞钰也并未反抗,反倒很是顺从的轻声“嗯”了一句,而后起身与魏斗焕面对面闭上了眼睛。 魏斗焕嘴角微翘,伸手替她揉捏太阳穴,让其放松,一阵后询问道: “好些没有?” 温霞钰再度轻声回应,但身体却在这时忽的倒在了魏斗焕的怀里,两人本就面对面坐着,此时她正面倒在在魏斗焕怀中,那胸前的一对柔软自然而然抵在了魏斗焕的胸膛,接着她那滑如凝脂的玉手顺着魏斗焕的身体缓缓向上,搂住了魏斗焕的脖子。 “魏大哥......你觉得我跟香蕊姐姐,谁更好看?” 温霞钰抬起脑袋,暗藏秋水的一剪眸子里满是盎然春意,性感薄唇在魏斗焕的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 酥麻的感觉顿时传透全身,魏斗焕也不客气,直接上手搂住了她: “你把我叫上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温霞钰感受着自己腰间那坚实有力的臂膀,身体不由自主往前靠得更紧,玉手在魏斗焕的背心不断划动着,眼睛里闪烁着的微光好似一团神秘的未知,引人想要不断深入探索。 妩媚的笑容逐渐在她脸上泛滥,她用略显迷离的眼神看着魏斗焕道: “魏大哥......回答我好么?” 说着,她缓缓将薄唇往上凑去,在距离魏斗焕嘴唇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忽的停下,轻轻吐出一口香气,玉手顺带着从背后收了回来,轻轻抚摸着魏斗焕俊朗的脸庞。 若是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已把持不住,如此妩媚动人的女子,如此撩人的举动。 然而魏斗焕却好似早就知道她的意图一般,既不避让也不主动,只轻轻搂着她的细腰,宽大的手掌缓缓往下,享受着每一寸柔软。 “这种感觉很好......我很喜欢.......” 魏斗焕的嘴角掀起一抹弧度,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然而温霞钰却并未注意到,听完这话,当即以为魏斗焕已经对自己动心,准备更进一步。 第569章 主动送上门来了 茶肆的二楼雅间内,一股暧昧的气氛正在不断升腾。 温霞钰双手勾着魏斗焕的脖子,万种风情的看着他,轻声问道: “魏大哥,我可以成为你的女人吗?” 这般言语从如此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嘴里说出,其诱惑力堪比小日子某动作巨星拍的爱情片,绕是魏斗焕也不由心神一动。 “为什么要成为我的女人?” 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心神坚定也绝非常人可及,此时虽不断享受着温霞钰身上的柔软,感受着这女人传来的阵阵体温,以及眼神之中透露出的渴望,可始终没有进行下一步,牢牢掌握着局势的主动权。 “因为我喜欢你。” 温霞钰用极其简单的言语来回答魏斗焕的问题,平缓坚定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突兀,但伴随着她嘴唇中透出的香气,却又给人一种十分迷离的感觉。再加上此时她那妩媚的眼神,细长大腿缓缓靠近魏斗焕的大腿,轻轻摩擦,这种回答在此时居然显得合情合理,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魏斗焕却仍是不为所动,只笑着继续问道: “为什么喜欢我?” 他的话音落下,温霞钰当即抽出玉手,撒娇般轻轻拍打着魏斗焕的胸膛: “讨厌......喜欢一个人......还要理由吗?” 说着,她伸手揭开了魏斗焕的外套扣子,玉手在魏斗焕的胸膛上来回抚摸,眼睛里持许泛着渴望的目光。 而她羊脂玉膏一般的大腿此时也搭在了魏斗焕的腿上,甚至整个人都坐在了魏斗焕腿上。 “可是我已经有婚约了。” “我不在乎。” 她甚至都没有问魏斗焕与谁有婚约,也没问魏斗焕为什么会有婚约,直接应声说到,恳切的语气中不乏一丝热切的爱慕。 “自古以来,哪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没有几个女人?严家嫡长子严沐风,岳家候爷岳半绍,还有长安城的镇远侯李继先,哪个不是妻妾成群?” “魏大哥神威惊人,将来也肯定是名动一方的男人,有几个女人不是很正常么?而且,我可以不要名分,只要能成为魏大哥的女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温霞钰想必早就想好了这套说辞,所以此番娓娓道来有理有据,毫无破绽,最后还表现出一副娇小动人爱慕不已的模样,直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魏斗焕闻言,不由笑意更甚,尽管他从温霞钰的话里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但他并未拒绝。 “可以。” 有美女主动送上门来,谁拒绝谁是王八蛋,这是魏斗焕的人生格言。 所以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用他的话来说,饭可以少吃,钱可以少赚,但美女不能少泡,更何况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要知道在这个可以合法拥有多个老婆的年代,许多事即便是千年后的现代社会也是无法比拟的啊。 “真的吗?!” 一听魏斗焕答应了下来,温霞钰顿时心花怒放,急忙询问是不是真的。 其实说什么喜欢,那都是用来骗鬼的话。 两个小时前她还对魏斗焕各种看不顺眼,觉得魏斗焕配不上自己的表姐,此时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仅仅是“喜欢”两个字就能说明其中的蹊跷?显然不是这样的。 温霞钰在洛阳虽然有些名气,也认识不少豪门贵胄人士,但总归没什么大的资本,想要在洛阳生活得滋润,靠她自己自然是不可能的。 今天在楚姬的酒吧里见到魏斗焕大展神威,连武艺高强的彪哥都轻描淡写的打趴在地,并且断其一条手臂,再想到在温香蕊的酒楼中,严家人对魏斗焕的毕恭毕敬,这种要实力有实力,要地位有地位的男人就在眼前,她温霞钰又不是瞎子,岂能视而不见? 既然不能靠自己让自己生活得滋润,那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名叫魏斗焕的男人,岂非就是自己走向人生巅峰的捷径? 只要能成为他的女人,将来在洛阳还怕没有一席之地? 所以她根本来不及用最常用的办法去吸引魏斗焕,直接将他带来了雅间。 而魏斗焕此时见得温霞钰略显惊诧的目光,当即十分正经的笑道: “当然。” “你真好魏大哥......” 温霞钰受宠若惊般将脑袋埋进了魏斗焕的胸膛,任由魏斗焕的双手在自己光滑的背上轻轻滑动。 “不过......” 这时,魏斗焕忽的欲言又止。 温霞钰闻声,顿时心神一怔,急忙出言问道: “不过什么?” “不过你身为我的女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脸上尽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讨厌......” 温霞钰再度挥舞着小拳拳击打着魏斗焕的胸口: “在这里......魏大哥想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 “嗯......” 温霞钰细弱蚊声的回答传进魏斗焕的耳朵里,魏斗焕原本只在她背上滑动的右手当即向下放伸展,而左手则轻轻搭在了她那洁白的大腿上,感受着两处截然不同但又十分相似的柔软触感,一时心神激荡。 而这时,温霞钰也主动伸长了脖子,将薄唇再度凑近魏斗焕的脸庞,嘴里吐出一口香气,缓缓靠近,在魏斗焕的嘴上轻轻一点,继而全面侵入。 于是,两人在躺椅上一阵亲昵,纠缠,房间内顿时春意盎然! 魏斗焕第一次与女人如此大尺度的亲热,原本有些不太会,谁知温霞钰却是轻车熟路,甚至好几次主动带领着魏斗焕探寻,故意将魏斗焕的脑袋埋进自己胸前那一片洁白之中,任由魏斗焕享受着弥漫开来的香气。 “看来,倒是我捡了个便宜啊.......” 魏斗焕一手抚摸着温霞钰的大腿,一手肆意在她背上滑动,甚至解开了她腰间的衣带,脸上笑意逐渐灿烂。 温霞钰此时早已脸色潮红,喘着粗气,闻声当即再度“嗯”了一声,诱人的声线好似一道曙光照亮在漆黑的夜晚之中,引人无限遐想与渴求追望。 而她的玉手也渐渐进入了魏斗焕的身体,在他坚实的肌肉上滑动,感受着流畅线条带来清晰快感,随着鼻息越是沉重,她手上的动作也越是急促,甚至再度双手抱紧了魏斗焕的脖子,将两片红唇紧紧的压在魏斗焕的嘴上。 长安温家倒台的消息,显然还没传到温霞钰耳朵里。 不过这也难怪,这件事被魏斗焕封锁了消息,长安城内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温霞钰不知情倒也合情合理。 不然她若是知晓,此刻只怕不会如此主动的对魏斗焕投怀送抱。 第570章 来一个打一个 原本冷清的雅间中霎时间弥漫着无限春意,香汗淋漓的温霞钰早已卸下所有防备,就等着魏斗焕更进一步。 可就在这时,魏斗焕却忽的停下了所有动作。 骤然消失的快感一下子让温霞钰清醒了过来,忙问到怎么了。 魏斗焕看着她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温老板该等急了。” 闻声,温霞钰不由娇躯一震,脸上满是惶然之色,愣在当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魏斗焕将她重新放在躺椅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未成功将魏斗焕变成自己的男人,一时不由既害臊又恼怒。 整理衣衫时,温霞钰看着已经站起来准备出门的魏斗焕,眼睛里闪过一道失落。 她本来十分期待将要发生的事的,可着突如其来的停止却让她心中的期待一下子瞬间落空,那种骤然失落的感觉好似外面的阳光一般明显,根本无法躲避。 而且在她看来,自己比起温香蕊,就相貌来说,绝对的有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都已经说了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他居然还想着温香蕊,这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还是说,他对自己根本就没有感觉?刚才完全是在演戏? 温霞钰看着魏斗焕的背影,一时猜疑不定。 两人来到楼下,温香蕊着实等的有些着急了,但又因为温霞钰乃是她十分信任的表妹,所有一直没有上去询问,此时见得两人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问两人都说了些什么,见得两人返回,当即说时间也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魏斗焕点头道: “的确不早了,今天出来玩得很开心,以后有时间咱们继续约?” 这话当然是对温霞钰说的。 温霞钰还在想着刚才魏斗焕故意中途停止的原因,此时听得这话,当即心不在焉的点头称是。 于是,魏斗焕和温香蕊与温霞钰道别,两人要一起返回酒楼,眼见魏斗焕刚才明明答应了自己,让自己做他的女人,现在跟着温香蕊一起回去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不带自己一起的意思,温霞钰心中顿时醋意横生。 她一直觉得自己温香蕊要有吸引力,可是今天魏斗焕一而再的用事实打破了她这种自我肯定,原本的优越感霎时间遭到巨大冲击,如何能不吃醋?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她的一双玉手更是紧握到指节发青,原本妩媚的脸庞上阴云密布。 但魏斗焕与温香蕊却并未转过头来看,两人出门后直接上车走了。 马车上,温香蕊仍旧没有询问温霞钰到底与魏斗焕说了什么,只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这让魏斗焕不由有些好奇,当即问道: “怎么了?怎么从刚才就一起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今天的事吓到了吗?” 闻声,温香蕊忙摇头道: “倒不是吓到了,只是隐隐有些不安。” “那个彪哥我听说过,在洛阳有些实力,听说连知府衙门里都有他的人。我担心,你今天断了他一只手,日后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报复你。” 原来,温香蕊一直在担心这件事。 早在明正云还在她的酒楼里看开地图炮的时候,温香蕊就直到他背后就是彪哥,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忍气吞声不敢与明正云正面硬刚。 彪哥自称自己事沙桐湾扛把子,其实并不是他自己吹嘘的,而是真实的扛把子。 沙桐湾乃是一个灰色地区,在洛阳的城东的边缘,属于三不管地带,一直都是灰色交易的聚集地。 彪哥能成为沙桐湾头目,其实足以说明他背后的势力。 今天魏斗焕断了他一只手,而以彪哥锱铢必较的性格,将来肯定会报复! 而到那时候,肯定是狂风骤雨般的报复,绝对不会再向今天这般! “原来是这个......” 魏斗焕一听这话,当即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我连严家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沙桐湾头目算老几?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如果来一帮人,那对不起,照单全收。” “而且......” 管你什么沙桐湾还是铜锣湾,在我魏斗焕眼里,都是跳梁小丑,要是不服,那就打到你服! 这天底下还有一只拳头不能解决的事?如果有,那就两只拳头。 不过魏斗焕话到半途,而且后面的话,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他早就听说过陈家盐务与洛阳的灰色产业脱不开关系,此番他身为巡盐使,查的就是陈家的盐务。 这个所谓的彪哥自己撞到他的枪口上,只能怪此人运气不好。 只是,这件事与温香蕊无关,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将温香蕊牵连进来。 “可万一......” “没有万一!都这年头了还混黑社会,一看就是智商欠奉,他要是敢来,我保证他另外一只手也带不回去。”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魏斗焕扭头看着温香蕊不假思索的道。 听了这话,温香蕊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想到魏斗焕对付陈绍裘,李怀仁等人的手段,一时也觉得有可能是自己多虑了,毕竟连严家人都对魏斗焕毕恭毕敬的,彪哥就算背后实力再庞大,也不可能比得过严家吧? 放心下来之后,她这才看着魏斗焕问道: “刚才钰儿妹妹都跟你说了什么?” 女人的感觉一直很敏感,也不知为什么,这个问题就好似主动跑到自己嘴边的,不由自主就问出了口。 温香蕊原本没打算问的,可是现在却突然问了出来,一时自己也十分尴尬。 谁知魏斗焕却并未感到有任何不妥,反而十分淡然的说: “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一些关于彪哥和严家的事,让我多注意点。” “毕竟今天李怀仁,陈绍裘,以及高天亮都是在你的酒楼里被我羞辱,日后他们若是报复,只怕会连累到你。” “而我不想连累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完这话,魏斗焕的脸上不由露出窃喜之色,直让温香蕊的脸颊一阵红晕,如果不是开着车,只怕她都要一下子掩面偷笑了。 但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温霞钰只是担心魏斗焕,那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自己面说的?非要单独跟魏斗焕说? 她扭头看了看魏斗焕: “只是这样吗?” “当然。” 魏斗焕不假思索的应道: “只不过她说的有些事比较黑暗,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洛阳的水很深不是么?” 眼见魏斗焕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温香蕊也知道自己再继续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当即点了点头。 第571章 城防营?小花? 回到酒楼后,魏斗焕便说要去严家送他的别院住,毕竟此时不白嫖,更待何时?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此番跟着他一起来到洛阳的人很多,知府衙门显然安顿不下,既然严家有意示好,他自然不会拒绝。 温香蕊不料魏斗焕要去严家别院,一下子变得有些疑惑,忙问到魏斗焕是不是要与严家合作? “不是,当然不是!” “来洛阳也有些日子了,若一直待在知府衙门里,许多事很不方便。” “而且我也要准备去做点正事不是?一直这么游手好闲的玩下去,那我岂不是真的要废了?” 魏斗焕并未提及他要做什么事,只是简单的提示了温香蕊一下。 事实上,他也确实有正事要做,毕竟此番前来洛阳,他的主要任务便是巡盐,而今既然已经与严家,陈家扯上了关系,后面的事自然要加紧,不然太子在长安等不及上疏弹劾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好吧.......那你有空多来坐坐啊......” 温香蕊知道,魏斗焕不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从长安到洛阳,一如既往。 而且魏斗焕虽在春风楼有股份,但她也不能强行把魏斗焕留在身边,毕竟魏斗焕要做的事,根本就不是她所能想象的。 “放心吧,我当然会来的啊,我也不放心让你一个人经营酒楼不是?” “只要以后我有时间,我肯定会来的!” 魏斗焕再三保证,这才让温香蕊逐渐放心下来。 就在这时,酒楼的小厮忽的在门外敲门,温香蕊打开门询问才知道,酒楼大厅里突然来了一队城防营士兵,说是要找魏斗焕。 温香蕊回头看了看正在喝茶的魏斗焕,正准备下去应付,却不料魏斗焕已经听到了,将手中茶盏放下后走过来道: “我去吧,这种事我比你熟。” 温香蕊无法阻止,只好放魏斗焕下去。 来到一楼,一队城防营士兵已经在大堂之中恭候多时,其中一个士兵见得魏斗焕,二话不说当即上前准备将他锁起来。 可魏斗焕一个凌厉的眼神望去,那士兵顿时停在了原地,手中铁锁晃晃悠悠却是没能再进一寸。 “魏斗焕对吧?” 这时,一个城防营卫队长满脸鄙夷的走上前。 魏斗焕看了看他,甚是不以为然的道: “有事说事。” “有人举发你在春意酒吧闹事,损毁他人财产,我们调查了现场,也找了在场客人进行询问,的确是这样,现在请你回营里问话,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城防营卫队长嘴上如此说着,脸上却不见半分客气,仍是不由自主的流露着一丝鄙夷之色。 魏斗焕大概猜到了是因为这件事,闻声只淡淡一笑,而后点头道: “你们城防营倒是有意思得很,我刚来洛阳第一天在街上遇到纨绔子弟欺压百姓时,你们不成露面,现在恶霸在酒吧闹事,被我阻止,你们反倒请我去问话。” “魏斗焕!” 刚才那个意欲铐魏斗焕的城防营士兵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可却被那城防营卫队长挥手阻止了。 “请不请你回去问话,那是上头的问题,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现在受害者已经都在营里,损毁他人财务,重伤他人肢体,按大乾律,你这个洛阳代知府,还能不能当下去都两说。” “走一趟吧?” 城防营卫队长十分“客气”的伸手示意请魏斗焕。 这时,温香蕊急忙冲了过来,朝着城防营卫队长大声驳斥道: “明明是那个彪哥先......” “温老板,放心,我没事,去去就回。” “不就是城防营么?区区城防营还能拿我怎么着,权当是去喝杯茶呗,你准备好饭菜,等我回来吃。” 说完,魏斗焕泰然走了出去。 ...... 上了马车之后,魏斗焕没有再说任何话,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与其跟这帮城防营废话,他还不如留点口水等下跟那些所谓的“受害者”说呢。 来到城防营,魏斗焕刚刚下车,一个熟悉的面孔顿时出现在面前: “是你?!” “哟喂,这不是小花吗?”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魏斗焕在街上从严非生手里救下的小花姑娘。 此时小花见得又是魏斗焕,也忍不住一愣,然后看向魏斗焕身后的城防营卫队长。 “就是他,带到统领处吧,我们先走了。” 城防营卫队长说完后就离开了,小花无奈只能让几个城防营士兵押着魏斗焕进入城防营。 魏斗焕侧脸上下打量了一番小花,眼中含笑的道: “你怎么在此处?” 谁知小花根本无动于衷。 魏斗焕见状当即皱眉问道: “小花,你说咱俩是不是挺有缘的?我来洛阳的第一天遇到的就是你,现在又是你来接我,咱们上辈子肯定是情人,甚至是夫妻,不然怎么会这么有缘呢?” “闭嘴!” 小花使劲儿的瞪了他一眼。 “哎呀你看你这个人,缘分就缘分嘛,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你放心,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魏斗焕嘴上说着俏皮话,脸上笑意一时更甚。 这一下可真是惹恼了小花,只见她狠狠在魏斗焕手臂上掐了一把: “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关进去。” “唉哟唉哟.......打是亲骂是爱,只要你喜欢,我都行。” 魏斗焕仍旧笑脸盈盈。 小花急忙松开了他: “你!” 她本想骂魏斗焕无耻,可话刚刚出口,魏斗焕那句“打是亲骂是爱”瞬间在耳边响起,当即又急忙将话咽了回去,只推着魏斗焕往前走,却是一句话都不再说了。 “怎么的?别不说话啊,哥哥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也不照顾着点,多对不起哥哥的这一番相思之苦啊......” “要不这么着,你把我关进去吧,这样我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魏斗焕为了追求美女,可谓不择手段! 然而小花却是再度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不要逼我!快走!” 推着魏斗焕进入城防营衙门,小花站在门口,让魏斗焕站在她身后。 魏斗焕目光上下一转,笔直的双腿,紧束的细腰,坚挺的双肩,脖子后一片雪白更是透着万分诱惑。 他索性往前踏出一步,将嘴巴凑在小花耳旁: “小花,那天我在街上救了你,你还没报答我呢。” 耳边陡然传来一阵暖意,直让小花浑身一颤急忙转头,可这一转头,两人霎时间四目相对,小花脸上不由自主一片红晕,长长的睫毛不断眨动,沉重的呼吸声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 第572章 城防营统领的亲儿子 正当魏斗焕与小花在电梯内“耳鬓厮磨”之际,大门却忽的打开了。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着墨色长衫的年轻人,大约二十五六模样,样貌还算俊俏,只是眉眼之间带着一丝阴气,腰间挂着一把宝剑,身后跟着七八个城防营士兵,似乎正要出门。 那年轻人见得门前的魏斗焕与小花,再见得两人亲密的举动,原本就带着阴气的脸上立刻涌现出浓郁的阴云,黑压压一片,门口的气氛霎时间凝固也似。 小花不料在这里见到此人,当即伸手往后一抓,拖着魏斗焕就要往外走,谁料刚刚走下台阶,那年轻人却忽的开口叫住了她。 “这人谁啊?” 他问的,自然是魏斗焕。 小花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来: “回副统领,他是今天春意酒吧斗殴事件的当事人,魏斗焕。” 尽管年轻人并没有身着官服,但通过小花的回答不难看出,此人就是城防营的副统领。 魏斗焕的目光在此人身上来回扫视片刻,一脸不喜。 “什么玩意儿?魏斗焕?” “就是新来的知府?城中权贵的一条狗也敢对你毛手毛脚,小花,将这畜生交给我,我来处理。” 年轻人的目光也在魏斗焕身上扫视片刻,随即不屑一顾。 显然,年轻人知道魏斗焕是洛阳城的代知府,不过从他的话不难听出,他对魏斗焕的身份也仅限于知道魏斗焕是代知府。 魏斗焕也颇为好奇,心道:老子好不容易在长安闯出一片天,洛阳城里的人居然不知道? “哟,哪儿来的疯狗乱吠?城防营的恶犬?不对啊,恶犬不是应该很听话的么?这乱叫乱咬的疯狗居然也能进城防营?还有没有王法?” 一想到这帮人居然不知道自己在长安的很粉,魏斗焕的声音更是阴阳怪气,丝毫没有因为此刻神在城防营而有所收敛。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身份不一般,身后跟着的这几个城防营士兵,个个凶神恶煞,一看便是不好惹的主。 只不过魏斗焕更好奇的是,小花为何会在城防营做事? 要知道,这年头女孩子别说考公了,便是读书都要遭到莫大的阻止,小花如何进的城防营? 魏斗焕正自思索,此时小花听得魏斗焕的话,脸色微变,当即再度狠狠捏了他一把,而后在他耳边道: “你给我闭嘴!他是统领的儿子!” 原来,这年轻人就是洛阳城防营统领庄暮阳的亲儿子庄歌,四年前通过庄暮阳的关系进入城防营,一路顺风顺水,前几天刚刚晋升副统领,在城防营可谓一手遮天! 而庄歌对小花很是喜欢,在城防营内人所众知,甚至所有人都形成了一种认知,那就是小花是庄歌的,谁都不能动。 这也就导致小花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但却始终没人给她说媒。 因为根本没人敢给她说媒。 由此可见这个庄歌的跋扈。 魏斗焕一听这人城防营统领的儿子,当时就来劲儿了: “统领的亲儿子居然是条疯狗?” “不会吧!” “小花妹妹,你不会搞错了吧?” 统领?统领亲儿子? 我管你爹是李刚还是庄暮阳,在我魏斗焕面前都是一坨屎! 魏斗焕看都看得看他一眼,转过头对着小花继续道: “算了算了,和一条疯狗计较真是掉价,小花快带我去统领处,我还等着回去吃饭呢。” 和一条狗争执明显是不明智的,无论这条狗是不是明智的。 魏斗焕在长安遇到过许多狗,自然分得清真狗假狗,眼前的这条狗根本不值得他去浪费口水,有那闲工夫,和小花单独待一会儿不香吗? 小花警告过魏斗焕后原本以为他会有些收敛,可谁知魏斗焕不但没有收敛,还一口一个疯狗,一口一个小花妹妹,这不是把庄歌的脸摁在地上摩擦么?当即气得胸腔鼓鼓,一脸怒色,拉着魏斗焕就要走。 “站住!” 可庄歌岂能让他们这么容易离开? 只见庄歌领着人从后面走了过来,挡在两人身前,脸阴郁之色已然浓郁到极点,似乎能滴下水来。 他看着魏斗焕阴沉沉的道: “当着我的面骂我,还轻薄我的女人,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对吧?” “小花,将这人交给我,我保证他的供词比任何人的都要清楚。” 庄歌阴翳的眼睛里尽是没有任何掩饰的杀意。 而小花又岂能不知道这城防营里的黑暗,当即严词拒绝道: “副统领,这是统领亲自点名要亲审的案子。” “小花!” 庄歌一声怒吼。 “敢在我面前装叉,知道地牢里啥样吗?我会让你在里面好好享受折磨的!” 这句话当然是对着魏斗焕说的,他也不装了,直接放出狠话。 谁知魏斗焕只是一声冷笑,已经懒得搭理他。 “副统领,有什么事能不能等我把人送进去再说?现在你是在妨碍我办案。” 小花当然知道不能把魏斗焕交给他,当即沉声道。 一听这话,庄歌本就怒火中烧的胸腔顿时炸裂开来,一双眼睛里尽是火星的望着小花,脸上咬肌不断抽动: “你居然还维护他?” “不是维护,这是我们城防营的规矩,我不能把他交给你,统领亲自交代过。” 小花再次重申这件案子乃是统领亲自过问,强调了一下自己和庄歌的身份,希望庄歌能谨记自己身为城防营副统领的使命和责任。 谁知这话在庄歌看来无异于替魏斗焕打掩护,当即一把抓住小花的手,恶狠狠的道: “你不要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放肆!” “放开她。” 这时,本不愿搭理庄歌的魏斗焕冷声道,脸上尽是漠然。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说话?别着急,等老子处理完她,一会儿就轮到你了。” “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走出这里,老子不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老子就不信庄!” 庄歌已经彻底炸裂开来,此时当着城防营内众人的面也毫无顾忌,一番话尽是要公报私仇。 “我说,放开她。” 但魏斗焕却仍是无动于衷,目光只落在庄歌抓着小花的手上。 动他可以,但是动他喜欢的女人,那就不行。 “哟?你想怎么着?老子今天不放你能怎么着?装尼玛呢,在老子的地盘还装得人模狗样,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庄歌就这样紧紧抓着小花的手,任凭小花感到疼痛满脸难受,却始终没有放下,言语之中甚为挑衅,摆明了是要激怒魏斗焕,然后将其“绳之以法”。 而这时,魏斗焕很随意的走到了院内,朝着不远处的房顶上吹了声口哨。 第573章 这只手,我要了 城防营在魏斗焕看来,和外面其他的茶肆没什么区别,他如果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他如果想掀翻这儿,那他也随时都可以做到。 只是他不愿这么做,毕竟并不是所有的城防营士兵都如这个官二代一般无法无天,给保境安民的城防营士兵留点面子,也相当于给洛阳城内的老百姓们提供一些保护。 “传消息?狗东西,你今日就算把天王老子叫来,今天你也走不出这里。” “呵呵,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嚣张的蠢东西,不过也对,既然是蠢东西,那智商肯定不咋地。” “我倒要看看他能叫谁来,副统领,要不要现在就去跟地牢那边打招呼?” 跟在庄歌身后的几个城防营士兵满脸嘲讽的看着魏斗焕,甚至还主动上前跪舔庄歌,准备替他跑腿对付魏斗焕。 “副统领!你不能这么做!” 小花急了,毕竟魏斗焕没犯罪,庄歌如果滥用权力,那他们城防营日后的威严何在?司法机构的权力还能得到普通百姓的认可? “你放心,一切都会按照正规的流程来办。” “小李啊,去调几个重罪的档案来,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能耍出什么花样。” 正规的流程就是将重罪档案上面的名字换成魏斗焕,然后按照重罪刑法处置,合法合情。 小花一听顿时急忙摇晃手腕想要拜托,然而庄歌身为男人手劲极大,死死抓着她不放。 这时,城防营的房顶上忽的也响起一阵口哨声。 “来城防营一趟。” 只五个字,然后他就扭头回到了台阶下,看样子,消息已经传递完毕。 完事之后,魏斗焕看了看比自己稍微高出三厘米的庄歌,又看了看他正紧抓着小花手腕的右手,脸上无端浮现出一缕冷笑。 “这只手,我要了。” 魏斗焕的声音不大,却刚好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满堂大笑,所有人都以为魏斗焕得了失心疯,居然敢在庄歌面前装叉,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还要装?来来来,让你爹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敢在你爹面前叫嚣?” 庄歌甚至还扬了扬他正抓着的小花的手。 然而魏斗焕却无动于衷,只一抬手,庄歌的手臂顿时如中雷击,整条臂膀瞬间痛麻不已,一下子就放开了小花。 ...... “吴郎将,魏斗焕被抓进了惩罚应。” 洛阳千牛卫属衙,郎将吴良的桌子前,一个千牛卫卫士正在向他汇报最新消息。 “说重点。” 吴良背对着那卫士,面无表情。 “今天魏斗焕在春意酒吧跟人斗殴,被城防营带回去之后在城防营里又得罪了庄暮阳的儿子,现在庄暮阳的儿子要关魏斗焕一辈子。” 千牛卫卫士甚至连庄歌的名字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吴良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卫士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而在卫士出去后,吴良坐回椅子,有些漠然的自言自语: “别的本事不大,闯祸的本事倒是一流,看来陛下真的看走了眼。” 说完,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而后径直出门,不多时便出现在一座气派的庭院内。 庭院内正坐着一位中年人,见得吴良到来,急忙起身恭迎。 “庄统领?” “听说你儿子要把我的同僚关一辈子,有这回事么?” 吴良停了一下,而后淡淡道: “无论有没有这回事,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放人,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这件事我也不想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不放人,后果你应该猜得到。” 说完这话,吴良若无其事的转身便走。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出面救人,就他和魏斗焕的关系来说,他应该出面。 可魏斗焕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却又不值得他出面。 他之所以来这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不愿驳了皇帝的面子,毕竟皇帝一向爱面子,一旦让皇帝知道自己见死不救,只怕又要大动肝火。 而院中的中年人听到这话,一时如中雷击,急忙对着吴良好一阵低头哈腰的称是。 ...... 魏斗焕并不知道在他将消息传出去的时间里,吴良已经跑了一趟庄府,但他能肯定的是,洛阳千牛卫不会不认自己这个郎将。 当然,如果洛阳千牛卫当真不认他这个郎将,那他也不介意整顿一番洛阳千牛卫。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办,比如眼前这件事。 就在他救下小花,准备领着小花坐到一边等候之际,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深黑盔甲,从外面走了进来。 “统领!” 周围城防营士兵顿时纷纷见礼。 魏斗焕目光一瞥,这货居然就是庄暮阳?城防营统领? 想着,他也不理会这人,只替小花揉着手腕,奈何小花根本不领情,飞快的抽出手腕,朝着庄暮阳见礼。 “爹!就是这狗东西对我们不敬!” 庄歌眼见亲爹到来,顿时底气更足,上前就恶人先告状。 庄暮阳看了看坐在一旁无动于衷的魏斗焕,又看了看一旁的小花,双眉微皱。 接着他转过头来看向庄歌。 “爹,我的手.......” “啪!” 还不待庄歌叫苦,庄暮阳的耳刮子就已经落在他脸上,响亮的耳光霎时间在整个院内响起,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纷纷难以置信的看着,目瞪口呆。 “这......” “统领......” “你们,现在已经被革职了,现在立刻脱下城防营盔甲,滚出去。” 那几个跟在庄歌身后的城防营士兵还想为庄歌辩解,谁知庄暮阳却是一点机会也没给他们,直接让他们滚蛋。 还在懵逼状态的庄歌一听这话,顿时心神俱骇,急忙张口喊道: “爹!” 可他话音刚落下,又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他脸上,这回是左脸。 “啪啪啪!” 接着,庄暮阳左右开弓,一记又一记耳光不断落在庄歌脸上,直将庄歌打得两块脸颊青一块,紫一块,晕头转向,跪地求饶,这才住手。 而在场的所有城防营士兵都一脸震惊,没有任何人敢上前劝说。 小花默默转过头看向魏斗焕,只见魏斗焕此时一脸笑意的坐着,翘着二郎腿,左手搭在椅子靠背上,说不出的悠然。 “嚣张跋扈,仗势欺人,我特么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逆子?” 庄暮阳似乎打累了,双手叉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第574章 以后不要用右手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庄暮阳出场之后,魏斗焕装叉也就该结束了。 可谁知剧情居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庄暮阳一上来就掌掴庄歌,而且还不是一巴掌,接连十几巴掌,直把庄歌打得脸肿如猪,而他自己气喘吁吁,这才作罢。 但事情还没完。 就在庄暮阳大骂庄歌之际,城防营属衙大门口再度传来脚步声。 严管家领着一个身着大乾正三品将军山文盔的中年男子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中年男子相貌正派,一副国字脸,鹰眼如炬,走进大门后见得里面的场景,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厌烦之色。 而言关键见到魏斗焕,急忙上前询问道: “魏公子,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魏斗焕摆了摆手,仍旧无动于衷的悠然坐着: “你看我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么?” “霍将军......您怎么来了......” 这时,庄暮阳见得中年男子,顿时神色大变,急忙见礼。 “霍将军” 魏斗焕朝着中年男子努了努嘴,询问严管家。 闻声,严管家这才开口道: “刚才千牛卫传信过来,可吓坏了老奴。” “这位是殿前指挥使,霍恩侠,霍将军。” 原来刚才魏斗焕将消息传给了千牛卫,而后千牛卫又将消息传给了严家。 千牛卫的吴良似乎不太愿意与魏斗焕打交道,将事情告诉庄暮阳后,并未亲自露面,随后又将消息传给了严家,让严家代为处理。 想来之前严管家对魏斗焕毕恭毕敬,代魏斗焕教训李怀仁,高天亮,陈绍裘三人之事,吴良也知道。 所以这才让严管家去叫人来处理。 只不过严管家错误的估计了事情严重性,还以为魏斗焕遇上了什么大麻烦,居然把霍恩侠请了过来,显然有些大题小作了。 然而魏斗焕却也并未多言,只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示意严管家坐下来观看。 “我要再不过来,这城防营还不得闹翻了天?哼!” 说着,霍恩侠扭头看向言关键,得见魏斗焕就坐在严管家边上,急忙走上前来,弯腰伸出手来热情的道: “你就是魏斗焕小兄弟吧?” 魏斗焕淡然点头,抬手朝着霍恩侠见了见礼。 两人皆是三品将军,虽说魏斗焕乃是从三品,但魏斗焕深得皇帝信任,身为殿前指挥使的霍恩侠岂能不知?故而此刻表现得异常低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三品,而魏斗焕是正三品。 “你说你来了城防营怎么也不让严管家给我打声招呼?闹出这些误会,多麻烦你......” 霍恩侠要一脸抱怨模样,嘴上说着时,腰却是一直没有伸直。 众人见得霍恩侠要这模样,顿时下巴都惊呆了! 这可是大乾朝中最受皇帝信赖的殿前指挥使霍恩侠啊! 在军中的影响力仅次于吴国公郑元白啊! 居然在一个名不经传的魏斗焕面前低头哈腰! 这要是传处去,谁能信? 这个魏斗焕到底什么来历啊! 在场所有城防营士兵纷纷猜测不已,就连庄暮阳也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他原本以为自己出面就能解决掉这件事了,可谁知居然连霍恩侠都惊动了! 那这件事可就闹大了啊! 庄暮阳甚为恼怒的转过头看了庄歌一眼,然后急忙走上前来,躬身站在魏斗焕面前: “魏小兄弟,刚才都是误会,老夫向你致歉。” “同时,老夫也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能在洛阳混个一官半职的,谁又不是个人精呢? 他庄暮阳能当上城防营统领,那眼力劲儿更是了得,眼见霍恩侠要对魏斗焕卑躬屈膝的态度,他岂会不知道此时该做什么?这一番道歉恳切真诚,不见丝毫虚伪做作。 他知道既然惊动了霍恩侠,那足以说明魏斗焕的身份特殊到了极致。 如果还等着别人来让自己道歉,那自己就算道歉了也将无济于事,先一步道歉,至少能占一个先机,表示出自己的诚意。 由此就不难看出这庄暮阳为人处事的老辣。 而一旁的霍恩侠要显然对他的这一番道歉态度十分满意,一个劲儿的点头示意,口中还打着马虎眼: “哈哈哈哈,既然都是误会,那解开了就好了嘛,魏兄弟难得来洛阳一趟,要不我领着你四下转转?” 霍恩侠要显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毕竟能够惊动严家人,魏斗焕的身份已经不需要多言。 在洛阳城内,无论谁得罪严家都将只会是死路一条,遑论得罪能够使唤严家的魏斗焕? 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办事态度,霍恩侠要自然不能让事态继续恶化下去。 可谁知魏斗焕却对庄暮阳的道歉无动于衷,目光只轻飘飘的往他身后的庄歌一望。 庄暮阳与霍恩侠要见状,当即心中了然。 “畜生!滚过来!” “还不赶快给魏兄弟道歉!” 庄暮阳怒喝一声,当着众人的面大骂到。 霍恩侠要没有多言,只站到了一旁看着。 庄歌万万没想到一个魏斗焕居然能惊动霍恩侠要这样大人物,早已吓得腿都软了,此时被他亲爹一吼,顿时屁滚尿流的急忙跑了过来,站在魏斗焕面前毕恭毕敬的道: “魏哥.......对不起.......” “大声点!” “没吃饭吗?” 霍恩侠要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对不起魏哥!是我有眼无珠,是我鬼迷心窍!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庄歌被吓了一跳,急忙扯着嗓子大喊道。 然而魏斗焕却仍旧无动于衷,只淡定的摆弄着自己的右手指甲,好像没听到一样。 这一下,霍恩侠仍旧不开腔,只等着看庄暮阳接下来怎么办。 而庄暮阳岂能不知该怎么做,当即转过头就朝着庄歌再度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让你天天为非作歹!让你倒初惹是生非!今天不打死你,老子这个庄倒过来写!” “啪啪啪”的耳光不断在庄歌脸上落下,一向养尊处优的他哪里经受过这般羞辱打骂,而且刚才已经被庄暮阳打得脸肿如猪,此时哪里还承受得住急忙抱头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魏哥!我把小花让你给你!我再也不骚扰小花了!” “我让她做你小老婆!” 庄歌情急之下大喊大叫,场面一时变得十分滑稽。 而原本就震惊于魏斗焕身份特殊的小花听到这话,顿时脸红一片,急忙别过去头去不敢再看,引得霍恩侠要点头微笑。 他心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好办了,只要魏斗焕有所求,那这件事就不算太麻烦。 这时,魏斗焕忽的摆手示意庄暮阳停下,而后起身看着庄歌道: “以后不要用右手了,知道了么?” 说完这话,魏斗焕还特意看了小花一眼,而后转过头扫视一圈,这才与严管家离去。 第575章 陈家的邀约 从城防营里出来,严管家亲自将魏斗焕送到知府衙门,这才放心离去。 而听闻了此事的杨清婉没想到魏斗焕居然会放了庄歌,不由感到有些好奇: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看那庄歌似乎不像什么好东西,你干嘛要放过他?” 之前在街上对付严非生,再之前在酒楼里对付明正云,魏斗焕可是从不留手,今天对付一个官场败类魏斗焕居然没有下狠手,自然让杨清婉觉得有点不对劲。 魏斗焕看了一眼她,笑着道: “那小花是我来洛阳认识的第一个人,说起来也是莫大的缘分,送她个人情好了。” 听到这话,杨清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片刻之后,她就恍然大悟了。 “原来是这样。” 她看了看魏斗焕,甚为佩服的道: “看不出来你心思挺细腻的嘛。” 原来,魏斗焕之所以放过庄歌,其实很大程度乃是因为小花的缘故。 今天在城防营,当着众人的面,庄暮阳已经给足了魏斗焕面子,也狠狠教训了庄歌,就庄歌与魏斗焕的矛盾来说,魏斗焕已经完胜,甚至还给庄歌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魏斗焕当然不惧什么庄暮阳,就算完胜之后再给庄歌一点教训,废了他的右手,或者要求庄暮阳直接将庄歌赶出家门,那也都是小事。 但问题在于小花毕竟是城防营的人,她只要还在城防营内讨生活,那就是庄暮阳的下属。 魏斗焕见好就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其实就是为了小花着想。 万一因为他步步紧逼,现在虽然痛打了落水狗,可以后让小花在城防营无法立足,甚至丢了饭碗,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对于魏斗焕来说,自己可以吃点亏,但美女一定不能吃亏,一定要让美女过得舒服舒坦,那才是他的人生宗旨。 当然,他也不怕庄暮阳恼羞成怒私下里为难小花,大不了连带着庄暮阳一起处理了就是。 只是既然能避免这种事发生,那为何还要让美女受苦受难呢?让美女受苦受难这种事,他魏斗焕决计做不出来。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 魏斗焕十分享受这种赞美,舒服的靠在躺椅道: “这还只是我的冰山一角,等日后咱俩成了亲,你会知道的更多。” 说着,魏斗焕伸出手在杨清婉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娇嫩的脸蛋弹性十足,但也如含羞花一般顷刻间红了一片。 “好啦好啦,喝口茶!” 杨清婉娇羞阻止,而后正经道: “跟你说个事儿。” “说。” 魏斗焕收回手掌,双手抱在头后靠着,懒洋洋的道。 “今天已经十三了,后天就是陈家每个月都会举行的家宴,陈家今日一早就送来了帖子,陈嵩亲自送来的,说是无论如何也要请你过去吃一杯酒。” 陈家每月十五号雷都打不动的家宴已经持续了上百年,在陈家内部已经形成一种堪比除夕的传统节日,甚至比除夕更重要。 对于陈家成员来说,参加家宴不仅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一个莫大的机会。 要知道能够参加家宴的,不是对本家有着莫大贡献的,就是各大旁支内有着绝顶天赋的人,在家宴上如果能有好的表现的话,还能获得家主的赏识,从而进入本家。 陈家本家的势力已毋须多言,进入本家可谓是每一个旁支成员毕生的梦想。 所以获得参加陈家家宴的名额有多珍贵自然不言而喻。 “陈家家宴,让我掺和什么?我又不是陈家的人,再说就算我与陈家有合作关系,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万一我与陈嵩合作之事,在陈家内部得不到支持呢?” 魏斗焕说着,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凝重之色。 他与陈家的合作,看上去只建立在他与陈嵩两人之间,要知道陈家内部也分派系,陈嵩不一定就能够全权做主。 陈嵩邀请他去参加陈家家宴,看样子像是打算把这层合作关系公之于众,让他彻底暴露在陈家人的面前。 可这样做,对于陈嵩而言,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仅仅因为他魏斗焕的身份,便能让陈家内部同意这项合作? 还是说,陈嵩另有其他打算? 想到此处,魏斗焕不由对这个陈嵩感到十分不解。 “哎呀,依我看呐,只靠你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亲自去看看。” 杨清婉睁着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道: “无论陈嵩还是陈家其他人有什么猫腻,亲自去看看岂不是就都知道了?” “再说了,我也来洛阳好一阵了,好生无聊呢,你带上我一起看看怎么样......” 眼见美女撒娇,魏斗焕当即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细腻柔滑的肌肤在手中荡漾起别样的感觉,魏斗焕不由心神激荡: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去看看吧。” 他不知道陈嵩打的什么算盘,但看在杨清婉的面子上,这个人情他必须得给! 谁让他就这么喜欢杨清婉呢。 毕竟除了杨清婉,这世上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看穿他的心思。 “那你答应啦!不准反悔!” 杨清婉急忙“一锤定音”,想要将此事板上钉钉。 魏斗焕抚摸着她的玉手,美滋滋的道: “我可不会反悔,反正以后你得给我暖床。” “讨厌!” 杨清婉果断将手抽了回来,一脸红晕的娇嗔到。 “对了,你现在回哪儿?茶叶之事,有眉目了嘛?” 杨清婉忽的想起之前魏斗焕说的炒茶之事。 “还没,这件事急不得,我已经让人去江南了,等些时日自然会有消息。” 茶叶之事,江南地区最为兴盛,想要改变大乾的茶叶结构,自然也要从江南地区着手。 当然,找到那几样茶树才是最关键的。 魏斗焕将茶树画了下来,让刘麻子与毛大郎等人拿着下江南寻找,只要他们眼睛不瞎,肯定能找到。 赚钱这种事,他魏斗焕岂能不积极? “哦,好吧。” “那魏大哥要尽快啊,我可不想一直无所事事的跟在你身后像个无用之人......” 杨清婉看上去有些吃醋的样子。 在洛阳城内,温香蕊与楚姬都有自己的事业,她自然不甘落于人后,而今好不容易离开京城,自是想独自闯出一番天地。 另外,她也想为魏斗焕的事业添砖加瓦,毕竟以后可是要嫁给魏斗焕。 直到魏斗焕再三点头,保证自己得到消息肯定第一时间通知她,她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随后,魏斗焕想起与温香蕊的约定,当即驱车赶往春风楼。 第576章 陈家别院 温香蕊不料魏斗焕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天还没黑呢,不由感到一阵惊讶,急忙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魏斗焕摆了摆手道: “没什么事,就是殿前指挥使霍恩侠知道我来了,所以请我去坐坐,喝喝茶什么的。” “害,城防应的茶也难喝了,下回一定要让霍恩侠要换个茶叶。” 虽然不是这么回事,但魏斗焕说得神采飞扬,温香蕊直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真的?” “那还有假?我啥时候偏过你?” 魏斗焕也不多说,说完之后立刻问及温香蕊有吃的没,快饿死了。 温香蕊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急忙将准备多时的饭菜让人端了上来。 看着满桌子的饭菜,魏斗焕拿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 温香蕊坐在一旁双手托腮的看着,眼睛里尽是欢喜。 直到魏斗焕吃完之后,她这才问到: “满意吗?” 魏斗焕拿着手巾擦拭嘴巴: “啊......真爽啊......要是以后天天能吃到你做的饭菜那该多好啊......” “温老板,要不这样吧,你来别院给我当专职厨师怎么样?” 暖床的有了,要是再娶一个做饭的,那该多好? 温香蕊听到这话,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 “哪有这么问别人的.......” “我才不要当专职厨师.......” 后面这句话,温香蕊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好在心中傲娇,要当也要当妻子! ...... 吃完后,魏斗焕独自驾车从酒楼来到了严家赠送给他的别院。 只见别院坐落在帝都城东一个繁华区域内,方圆至少有十公里,围绕着一座参天巨峰修建,各种别院犹如繁星点点洒落在巨峰上下,看上去就像是给巨峰挂着的霓虹灯。 马车跟随蜿蜒的山道缓缓往上爬行,最终停在了山腰上方的一栋别院门前。 夜幕之下,别院门前数盏摇晃的灯笼为魏斗焕点亮了道路,门道两边立着二十来棵高耸的名贵雪松,气派的大门口甚至还有两头纯玉质雕刻的狮子,门梁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一行远古神话人物的雕像,动静结合之处竟没有任何突兀,反而相得益彰。 进门之后,魏斗焕目光扫过,只见得整个大厅十分整洁,繁复的灯饰投下幽冷的亮光,青黑的墙壁之上挂着数幅名画,在这种清幽的环境之中显得异常神秘。 而在大厅顶上,一盏足有一张圆桌大的七星灯正散发着璀璨的光亮,下方正是一张纯黑香木桌,精美豪华的细雕檀木椅分列在香木桌两旁,气质典雅高贵,令人不由心生一种敬畏。 魏斗焕自从北境回京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气派豪华的场所,一时不由有些愣神。 但转过头,又想起这别院已经是自己的了,顿时忍不住嘴角上翘。 来到二楼阳台,下方高耸雪松的尖端正好让整个阳台都沉浸在林荫之中,月朗星稀,山风微醺,正是一个极好的打坐练功之所。 之前在北境时,受制于北境的战事,再加上人多眼杂,许多武功他都不方便施展,也不方便练功。 而今终于有了一个没人能够监视的场所,自是要将之前的武功都捡起来才是。 他还记得上元宫的老头曾经说过,以他现如今的武艺,放眼整个大乾,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由此可见他武艺之强。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武艺还想要继续精进,除了生死之战,别无他法。 第二日傍晚,陈栀前来接魏斗焕,一起前往陈家本家参加家宴。 多半是陈嵩知道了魏斗焕对陈栀有意思,故而特地让她前来。 在去的路上,陈栀对着魏斗焕一阵嘱咐,比如到了本家尽量不要随意走动,见到陌生人尽量保持客气,尽量跟他们走在一起等等等等...... 用陈栀的话来说,能够参加家宴的,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在陈家有着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她们这一脉,因为之前的一些事,在本家已经式微,现在正需要与其他旁支以及本家搞好关系,逐步重返巅峰。 魏斗焕笑着道: “我一个也不认识,你们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呗,反正我也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我当个混子就行。” 这话倒不是敷衍陈栀的,而是魏斗焕真心不喜欢这种排场巨大的场合,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在春风楼对陈嵩的示好视而不见。 “此言差矣,此番请你赴宴,不是要你什么也不做。” 陈栀重新解释道: “家宴对于我陈家而言,极为重要,大哥说希望你能好好在大家面前表现一下,为了我们的合作关系。” “表现一下?” 魏斗焕轻轻皱眉。 闻声,陈栀面色一冷,有些不悦的道: “魏大人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么?” 原来,陈家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有关盐务之事,从来不与任何人合作。 一则是为了保证盐务始终在陈家人的控制之中,二则是为了保证盐务利益不会落入异姓人之手,毕竟对于陈家这种大氏族而言,垄断盐务乃是他们能够存在的根本因素。 故而魏斗焕与陈嵩的合作,对于陈嵩而言,可谓十分危险。 今日家宴,陈嵩自然希望魏斗焕能够表现一番,赢得陈家人的信任。 “原来是这样......” 魏斗焕目光一转,盯着她的秀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 “合作之事我不急,倒是陈老板你......” 听到此言,陈栀面色一时更冷。 不多时,陈栀的马车停在了洛阳城西的一处别院门前,别院看起来很古朴,大门口只有一扇老旧的木门,上面雕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分辨布清楚到底是什么,门口两侧立着一块长满青苔的石碑,上书“长宁天院”,透着一股沧桑,令人神往。 下车后,陈栀领着魏斗焕推门而入,下一刻,一幅世外桃源般的美景出现在魏斗焕眼前。 只见别院之中,古木参天,鹤引九霄,溪水潺潺直向山峦,轻烟袅袅顿走云端;百花齐放,假山林立,池鱼凌跃,山瀑飞扬,阡陌纵横,时值傍晚,山阳倾斜,云烧千里,金碧辉煌! 魏斗焕怎么也没想到在偌大的繁闹洛阳之中,居然还有这样一片美轮美奂的自然之景,甚至比他之前所在的山林更加令人心驰神往,一时不由有些诧异。 置身这一方天底,直给人一种身临仙境的感觉,飘渺云烟起起伏伏,如幻如梦隐隐约约,简直就是一块世外仙境! 难怪陈家本家在洛阳能够拥有如此之大的实力,就这一片别院只怕也足以震撼世间了吧? 第577章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魏斗焕不曾想到在洛阳城中,居然还隐藏着如此美轮美奂的世外仙境,一时震撼不已。 而这时,陈嵩从旁边的一条古道走来,身旁跟着管家,两人见得魏斗焕的到来,皆是会心一笑。 打过招呼后,陈嵩道: “此次家宴对我们陈家尤为重要,魏大人愿意前来,实是陈某荣幸之至。” 说着,他指向远处的一栋高耸豪宅: “那边就是举办的家宴听枫居,魏大人先过去,我们得先去祭祖。” 魏斗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座巨大山峰脚下,一栋气派豪宅落在其中,两面环山,一面临水,豪宅前方有一块纵横百米的平台,此刻上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行,那我自己先过去。” 魏斗焕当然知道这种大家族的祭典礼议相当繁复,当即点了点头,自己顺着古道往听枫居走去。 然而走在这片天地之中,自然而然迎面而来的天地灵气却让魏斗焕忍不住心旷神怡,正当他闭着眼张开双臂放空心灵,准备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感受自然之道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极为刺耳,与这片天地的静谧悠然背道而驰的呵斥声。 “什么人在这儿偷懒!” “看见爷来了,也不知道迎接么?” 只见三个身着细纹长衫的年轻人从古道上走了过来,领先一人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此刻正朝着魏斗焕怒目而视,指指点点。 魏斗焕瞥了一眼三人,不以为然的道: “我也是来参加家宴的。” “什么?你也是来参加家宴的?” “可别搁这儿装叉了,你穿得跟我家花匠一个样儿,就凭你也能参加家宴?快点过来给爷提东西。” “小子,这位可是陈元浩少爷,知道是谁么?陈家江南盐务的掌舵人!识相的麻溜滚过来!要不然,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三人看着魏斗焕一阵嘲讽,眼中尽是轻蔑之色。 “我再说一遍,我也是来参加家宴的。” 魏斗焕面露不耐之色。 三人一听,当即“呵呵”不已。 “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你是哪家的,报上名来,爷连带你的家主一起教训!” “元浩表哥,这种垃圾让我来解决,小子,我是陈家蜀川盐务的掌柜,让你们家主来见我。” “就是,元浩表哥,这种事怎好劳你出手,让我们来就行了。” 三个公子哥显然在陈家拥有极高的地位,语气极为嚣张,甚至连其他家主都不放在眼里。 但魏斗焕却仍是不以为然,毕竟他对陈家的家事可没什么兴趣。 眼见三人要自己报上姓名,魏斗焕有些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 “魏平生,一个刚刚来洛阳的生意人。” 这话一出口,三个公子哥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般,顿时笑得前俯后仰。 “魏平生?这也叫名字?这特么谁给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样的底气让你足慰平生的?”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谁这么有底气,一个狗东西居然还在我们面前惺惺作态。” “装尼玛呢,在我们面前装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陈元浩停了下来,目光一冷喝骂到。 “滚。” “现在立刻马上给爷滚出去,我们陈家什么时候让外人来参加家宴了?一个狗奴才也敢冒充客人,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在陈元浩的意识里,能够参加陈家家宴的必然都是陈家人,魏斗焕显然不是,那自然只可能是在别院里干活的下人了。 一旁的那人开口笑道: “浩哥,要不直接扔湖里去吧,反正这种狗奴才多的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我觉得可以,这种装叉的玩意儿还留着他作甚?” 另外一人也开口附和到。 谁知魏斗焕只一动不动,目光淡然的望着这里的千秋美景,好似根本没听到他们的话一般。 陈元浩一见魏斗焕这般姿态,当即再也忍不住了: “槽!狗东西还来劲了是吧?爷让你滚,没听到吗?” 其他两人一听这话,顿时急忙附和: “也是,动他脏了咱们的手。” “魏什么东西来着?快点滚出我们的视野,就你这穷酸也配参加我们的家宴?你当我陈家不要面子的吗?” 三人越说越是起劲,看样子打定了主意要将魏斗焕撵出去才肯罢休。 然而这时,魏斗焕却忽的一叹,很是“无可奈何”的道: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陈家好歹也是威震一方的洛阳世家,没想到居然出了三条畜生,汪汪直吠,真是令人心烦。” 说着,魏斗焕转过身来双手抱胸挡在古道中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既然是畜生,还参加什家宴?” “哟嘿!给你脸了是吧?” 陈元浩见状,当即怒从心中起,火从眼中烧: “爷放你一条狗命,你特么还来劲了?” “行行行,爷今天就代你爹妈好好教训教训你!” 陈元浩一挥手中折扇,正要动手! 然而就在这时,古道另一侧忽的走过来一个身着紫色唐衫的老者,约莫五十来岁,满头白发,身形佝偻,步履略显蹒跚,但每一步落下,却又十分的精妙,看上去好似某种神奇的步法,暗合九九归一之数。 “咳咳......” 老者似乎身体不太好,走到近前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陈元浩等三人一见老者,顿时脸色瞬变,极其恭敬的躬身见礼: “紫老。” 紫老闻声,目光微抬,在三人脸上快速扫过,而后落在了一旁无动于衷的魏斗焕身上。 “阁下可是魏斗焕魏小兄弟?” 紫老的声音十分沉厚,而且中气十足,就像是翻涌不断的云层之中传来的阵雷声,给人一种惊雷在耳边炸响的惊觉。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股强大的气场从他身上瞬间散开来,下一刻,这天地间的空气似被驱赶一般,形成一道极强的压迫力,笼罩在魏斗焕与陈元浩等三人身上。 陈元浩等人刚被这压迫力所碰,立刻面露紧张之色,本就弯着的腰上好似驮着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不过三秒钟,三人立刻汗流浃背,而后纷纷跪在了地上。 然而魏斗焕却好似根本每感觉到这种压迫力也似,兀自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身上衣衫微微飘起,头上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修建的头发也随之飘扬,整个人看上去相当的轻松自在。 “当真有些本事。” 紫老见状如此,神色忽的一转,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魏斗焕微微耸肩道: “老先生的本事也不差啊。” 第578章 席间激斗 紫老的现身,让原本即将一触即发的场面得到了缓解。 其实魏斗焕也知道,在这种场合若是自己出手教训了陈元浩等人,势必引得陈家人的反感。 这个叫紫老的人自己出手解决,显然再好不过了,也省得让他一个外人动手。 然而就在陈元浩兀自震惊不已之时,紫老却是再度开口说话了: “家主有令,让老朽来请魏小兄弟前往主席就坐。” 听到这话,陈元浩顿如五雷轰顶,心神翻涌如潮,汹涌澎湃,山呼海啸! 主席! 那可是只有家主和几个长老才能坐的地方啊! 自己身为陈家江南盐务的总管,都只能坐次席! 他一个外姓之人居然能坐主席! 这时,陈元浩想起自己刚才在魏斗焕面前说的话,心神顿时猛烈颤抖,面如死灰。 “主席?” 魏斗焕略微有些错愕,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当个混子,谁想到还是被发现了,无奈之下只能点头答应。 紫老抬手躬身: “请。” 魏斗焕正要前往听枫居,但刚迈出一步,却又退了回来。 转过身,看着还在地上趴着的陈元浩三人,魏斗焕似自言自语的道: “三条畜生就没必要去家宴上丢人现眼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下,紫老沉厚的声音再度在他身后响起: “好。” 魏斗焕冷冷一笑,转过身便走了,只留下陈元浩等三人在地上感受大地的体温。 听枫居前早已安静了下来,因为家宴已经正式开始。 陈家老家主陈臻东坐在主席首座,正与身边的几个族中老者说着什么,虽然已经六十好几,但满是沟壑的脸上却红润无比,再加上斑白双鬓,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陈嵩坐在一旁的次席上,陈栀就坐在他身旁,两人见得紫老亲自领着魏斗焕前来,均是微笑点头。 而在场其他人见得此景,当即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紫老亲自带路?” “紫老已经好些年没有露面了,他亲自带路,这年轻人是哪家的公子?” “不对,看这样子,他们好像是要去主席!” 在陈姓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魏斗焕被紫老带到了陈臻东所在的主席前。 此时陈臻东正端着手中茶盏准备与身边的老者一饮而尽,谁知一道闪电般的绿影划过,陈臻东手中茶杯应声而裂,茶水瞬间洒在他那苍白的虬髯之上,家宴之上一片惊呼! “保护老家主!有刺客!” 不知多少武者从四面八方涌来,霎时间将整个主席团团围住,警惕望着四周参加家宴的陈姓众人。 而被众人围着的陈臻东却只是淡淡一笑,伸手将胸前的茶渍拂去后看着魏斗焕道: “小友为何击碎老夫手中茶杯?”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什么?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刚才那道暗器的速度简直不可眼观,连老家主都没能躲过,他怎么可能做到?!” “敢对老家主不敬!当杀!” 陈姓众人有震惊的,有愤怒的,整个家宴顿时人声不止。 陈嵩就坐在不远处,此时诧然不已,正要起身询问魏斗焕缘由,却不料陈臻东身后忽的跃出一个魁梧大汉,身高足有了两米,相貌英武,令人望而生畏。 “家主勿忧,擒下此人再说!” 话音未落,人影已动,大汉虽身材魁梧,但行动却十分迅捷,从他说话到动手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一双利爪竟已然到了魏斗焕的身前,风声顿起,呼啸而来。 魏斗焕眉尖微挑,侧身躲过,右手在虚空一抓,正中那人肩头,而后抬脚侧踢,逼大汉退后,速度之快,招式之精,直让在场陈姓众人眼花缭乱,难以看清! 眨眼间十招已毕,那大汉不料魏斗焕看着年龄不大,身手却如此之高,顿时一声怪叫,双腿横空而剪,一招成名绝技“夺命剪刀脚”应势而发。 此时魏斗焕右脚悬空,左脚着地,一旦不收右腿,势必会被大汉剪断,可若收了右腿,那大汉的“夺命剪刀脚”就该冲他的脑袋而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万万躲不过。 众人见此情形,均是大赞。 “陈寒不愧是上元宫弟子,洛阳第一强者,这般机会拿捏得相当精妙,这人要败了。” “能在陈寒手里走上十招,已经相当了得了。” “我听说陈寒的儿子陈健当初就是败在一个年轻人手中,伤了肺腑,要三个月才能恢复......难道就是......” 原来这大汉名叫陈寒,正是陈臻东一众护卫中最强之人,上元宫的嫡传弟子。 而陈寒之子,便是那日魏斗焕在街上教训明正云时,顺手教训的陈健,当时魏斗焕并未留手,重创了此人,导致其伤了肺腑,非卧床三月不能痊愈。 此时听得周围人声,魏斗焕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个陈寒是想给自己儿子报仇来着。 既然陈健是他儿子,那自己也就不用留手了,子不教父之过,陈健的罪责,本就该让他这个当爹的陈寒来承担。 思绪闪过,魏斗焕原本立在地上的左脚猛的一顿,整个人顿时凌空跃起,原本就悬空的右腿顺势下劈! 那陈寒显然没想到魏斗焕居然能只脚生力,当即双手格挡,并顺势抱着魏斗焕的右腿猛然一掀,顿时两人在空中急速翻转,陈寒退出三米落地,而魏斗焕却只退了一米便稳稳落地。 “平手?” “怎么可能?!陈寒竟拿他不下?” “刚才.......我不会看错了吧?这人怎么可能挡住陈寒的夺命剪刀脚!” 陈姓众人万万没想到魏斗焕居然没有倒地,而且看样子还十分轻松,竟与陈寒打了个平手! 要知道陈寒那可是陈家第二代人中第一人啊! 魏斗焕嘴角微掀,正要揉身在上,却不料陈臻东的声音忽的从陈寒身后传来。 “罢了。” 陈臻东抬手示意两人罢手,陈寒面露不屑愤恨之色退至一旁,但他收回的双手却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不住颤抖。 刚才魏斗焕那一脚,其实已经分了胜负! 尽管陈寒目光仍旧凶狠,但他颤抖的双手却无法欺骗他自己。 他看着魏斗焕一阵心神翻涌,此人力道之强,反应之快,招式之妙,修为之高都远胜自己,难怪陈健会败在他的手里.......若不是家主叫停,再打下去,不出十招,自己必败无疑! 难怪健儿会输的如此惨,原来竟是遇上了他....... 想到这里,陈寒不由一阵心惊。 要知道陈家年轻一辈中,能与自己交手的都没几个,这个魏斗焕居然远胜自己!那岂不是整个陈家的年轻一辈之中,居然没有一个能敌得过他? 妖孽啊! 第579章 茶中有毒 陈寒的心惊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毕竟魏斗焕乃是和紫老暗中交过手的人,以他的武艺,就算是紫老全力出手,也不见得有胜算,遑论只是一个陈寒。 就在他面露凶光但却暗自心惊之际,陈臻东怫然一笑道: “小友身法奇绝,武艺惊人,绝非凡俗,然世间之事总逃不过一个理字,小朋友碎了老夫茶杯,总要有个缘由吧?” 陈臻东混迹大乾数十年,如何不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 更何况眼前的魏斗焕如此年龄而已却有如此惊人的武艺战力,绝非池中之物! 这样的人,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天才! 而这样的天才,即便是他们陈家,也要好生重视! 魏斗焕自是不知此时他们在想什么,听得陈臻东询问,当即言道: “你茶中有毒。”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再度哗然! “怎么可能?!老家主的茶水中岂会有毒?” “这小子胡说八道的吧?这种鬼话谁信?” “看这小子笃定的样子,难不成.......” 陈姓众人对自家老家主的安全保护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自己老家主的茶水怎么会被人下毒? 而且就算下毒,也绝不可能选这种时候! 试问偌大洛阳,谁敢对陈家家主下毒?! 但.......魏斗焕泰然自若的神色,不动如山的气势,却是让他们也暗自猜疑不定,毕竟在这种情况下,魏斗焕没道理信口开河。 这时,一个身着白色唐装的中年人越众而出: “小子,你今天不把话说明白,我陈绝要你好看!” 陈绝,正是陈臻东的护卫头领。 陈臻东的衣食住行,娱乐休闲,但凡涉及到陈臻东的安全问题,都由陈绝负责。 此时魏斗焕说陈臻东的茶水中有毒,那岂非在打他的脸?而且这件事一旦确凿,那他这个护卫头领立马就得下课! 此时他自然是第一个不服的,指着魏斗焕的鼻尖吼道: “老家主的一切饮食都是经过专人专门检查过的,别说这茶水中有毒,就算是肉眼不可见的杂质也不可能有!” “而且老家主吃的,喝的任何东西,我们都会率先尝试,确认无毒之后才会给老家主,你说这茶水有毒,我倒想问问你,这毒从何来?!” 陈绝的一番话,顿时引起了场中陈姓之人的纷纷附和,他们当然相信陈绝的安保工作,毕竟陈绝总管陈臻东的护卫头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他们连陈绝都信不过,那陈臻东的安全如何能够得到保证? 就连坐在次席的陈嵩和陈栀兄妹俩也不由眉头紧皱,认为魏斗焕说的属实有点离谱。 今日家宴对于陈嵩与陈栀而言,意义重大,倘若让魏斗焕这么一搅和,万一生出事端,他陈嵩的家主之位还能保得住么? 若他陈嵩家主之位保不住,那魏斗焕与陈嵩的合作岂非也要打水漂了? 一思及此,陈嵩顿时脸色凝重。 然而这时,魏斗焕却是嗤笑一声道: “说你没见识,你自己还拿出来卖弄,华夏中药博大精深,你以为靠你那两板斧就能查验出来?你以为靠两个愚蠢的人试吃就能试出来?就你这样的智商也配当老家主的护卫?” 话音刚落,周围人群忽的一阵骚动。 那陈绝本欲反驳,却不料忽的看向魏斗焕身后,神色诧异,两眼放光。 这把魏斗焕搞得也跟着一愣,当即转头去看。 只见身后人群之中,一个身着鎏金旗袍的高挑美女正缓缓向主席这边走来,雪白的肌肤在衣衫下若隐若现,傲人双峰在旗袍的衬托下更显诱惑,一张绝美的脸蛋上透着一股高贵典雅的气质,便是称之为绝世美人也不为过! 只是美女虽美,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冷意,令人不敢直视。 “咦喂,冰霜美人啊!” 魏斗焕顿时来了兴趣,没想到陈家居然还有美女! 一个陈栀已然让他倍感兴趣,而今又来一个,看来今日当真是不白来,不白来啊! “爷爷。” 美女走到主席边上,朝着陈臻东微微欠身。 陈臻东颇为欣慰的点头道: “千泷啊,你怎么过来了?” 陈千泷并未应声,只拔下自己头上的银簪,浸入陈臻东刚刚喝的茶水之中。 片刻后将银簪取出,拿在手上给众人示意: “无毒。” 众人见状当即怒斥魏斗焕: “果然是骗人的!” “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 “拿下!” 陈绝正要动手,魏斗焕却忽的一声大笑。 这让众人皆是一愣,陈千泷不由皱眉问到: “为何发笑?” 魏斗焕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后,咧嘴笑道: “知道用银簪试毒,尚算聪明,但还远远不够。” 陈千泷一听这话,脸上冷色骤然加剧,板着一张冷艳面孔看着魏斗焕: “你既说有毒,如何能够证明?” 众人此时也颇为疑惑,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均落在魏斗焕身上。 魏斗焕闻声,淡然一笑,上前一步来到主席边上,看着陈臻东道: “老家主手上的戒指中可是参杂了芷香?” 陈臻东自始自终都未曾大惊小怪,始终保持着一副天崩于前而不动如山的泰然,此时听得魏斗焕询问,当即点了点头: “此乃家传宝戒,每月都需维护,维护之液正是芷香,小友觉得不妥?” 只见魏斗焕摇头道: “倒不是不妥。” “而是你手上这枚戒指中的芷香,正好与茶水中无色无味的毒气相斥,两股气体一经混合,便是一种奇毒,短时间内不会对人体有任何损害,甚至还能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但一旦时间长久,你长期摄入这种毒素,这种毒素积少成多便会逐渐侵蚀你的心智,破坏你的心脉,让你一步步变成一个老年痴呆。” “光靠人力查验,银簪试验自然查不出来。” 根据魏斗焕的认识,这种毒比当初云鹤被刺案中的凝神香的毒更加厉害,主要是因为这种毒能够缓慢侵蚀人的心智,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一个老年痴呆,再加上这种毒用在陈臻东这种老年人身上,即便毒发也不会引起旁人怀疑,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老家主,不要听此人胡说八道,我看此人就是存心戏弄我等!茶水之毒既无色无味,他又是如何察觉的?而且茶水之中的毒是否如他所言,又如何能够证明?” “家主,先将此人拿下再说!” 陈绝,陈寒接连出声,矛头直指魏斗焕。 他们乃是此次事件的主要角色,一旦让魏斗焕证实了茶水有毒,两人都难逃罪责,自然希望快点解决掉魏斗焕。 第580章 多谢小友出手相救 茶水中的毒既然无色无味,魏斗焕如何能够察觉? 即便他有着不为人知的秘法,可如何证明这茶水中当真有毒呢? 耳听陈绝质问,陈家众人纷纷附和,称魏斗焕乃是信口开河,装模作样。 绕是陈嵩此时也不由对魏斗焕有些怀疑,毕竟陈臻东纵横大乾几十载,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人能够对他下毒,而且还如此诡异,甚至神不知鬼不觉? 一旁陈栀面露急色,一时欲言又止,想要让陈家众人相信魏斗焕,但又恐自己没有说话的资格,毕竟在这种场合下,她一个嫁出去的人实在没什么分量,只得暗中为魏斗焕着急。 这时,陈千泷望着魏斗焕,琼鼻微翘,冷眸如寒: “你说得头头是道没用,如何证明?” 眼前家宴上的陈家众人对陈绝,陈寒之言深信不疑,陈千泷心知自己爷爷的态度,当即出言再度询问。 她常年跟在陈臻东身旁,对陈臻东的为人脾性相当了解,刚才陈臻东不愠不恼,心平气和的问及魏斗焕,那态度已经相当明显,此时她当然不能让陈绝,陈寒两人当真将魏斗焕怎么样了。 “证明?” 魏斗焕闻声一笑,伸手轻轻一挥,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枚银针已经稳稳插入陈臻东的大脑头皮。 “放肆!” “找死!” 陈寒乃武修之辈,旁人看不清楚魏斗焕刚才所为,但是他却能够感知,眼见魏斗焕对家主如此举动,当即再不多言,身影一闪便要对魏斗焕出手。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准备出手之际,一声厉喝却忽的传来。 “住手!” 不是别人,正是陈臻东。 只见陈臻东喝退陈寒后,目光仍是十分慈祥和蔼的望着魏斗焕: “小友此举何意?” 他当然能感受到魏斗焕刚才那一针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伤害,银针刺入他大脑头皮之后便再没有往下半寸,而且刚才魏斗焕使出银针之际,那般力度,那般速度,他若是想要躲避,也绝对来得及,他之所以没有闪躲,只是想看看魏斗焕到底想做什么。 魏斗焕不慌不忙的抬手示意陈臻东: “将银针取下。” 陈臻东微微点头,照着做了,但取下来的银针没有任何变化。 他不由扭头再度看向魏斗焕,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 魏斗焕双抱胸,淡然道: “吐口气在上面。”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陈臻东的手上,那是一枚极细的银针,几乎肉眼不可见,若不是此时银针上泛着轻微银光,只怕众人还真无法看见。 陈臻东闻声,当即朝着银针上吐了口气。 下一刻,原本泛着银光的针头居然缓缓变黑,像是夜幕降临之际黑暗缓缓侵蚀覆盖苍茫大地一般,不到三秒钟,整根银针都得漆黑,跟一根电磁棒毫无区别,甚至比电磁棒更黑,黑得让人心中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慌! “这......怎么会这样!” “他说的......难道是真的?” “老家主真的被下毒了?!” 一时,一片哗然。 事实胜于任何雄辩,当银针变黑,有没有毒一目了然,所有人的质疑都在这一刻化为虚无,化为一种恐惧,一种对魏斗焕的恐惧。 绕是陈臻东也不由眯起了双眼,因为此刻他最接近银针,最能够清晰的感知银针上的毒素,脸上虽泰然不惊,可心中却泛起了千层浪花。 他盯着银针看了片刻,终究忍不住冷笑起来: “看来,他们的手伸得还真是有点长了啊......” 陈千泷脸色早已大变,此时见得爷爷脸上的冷意,当即转过头来盯着魏斗焕问道: “此毒可有解法?” 在她的意识理,魏斗焕是如何发现这毒的,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赶紧给爷爷解毒啊! “刚才我已经说了,这是一种慢性毒药,以我的观察,老爷子现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时间一长,必然要命。” “这叫障怯丹,能够暂时缓解毒素侵蚀心智。” 魏斗焕从兜里掏出三枚丹药扔给了陈千泷,陈千泷拿着丹药想了想,最终还是交到了陈臻东手里。 之前因为云鹤被刺一案,魏斗焕便深觉自己在医道上十分欠缺,于是派人传信给上元宫,让上元宫的老道送来了几本医药典籍,一番恶补之下,今日果然见得成效。 陈臻东看着自己手中晶莹透亮的丹药,又看了看手中的银针,且并未着急服用,而是抬头望着魏斗焕甚为感激的道: “小友出手相救,老夫感激不尽!” “小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是我陈家能做到的,无有不应。” 若服了丹药,由了效果再报答魏斗焕,那必定有怀疑魏斗焕丹药是否有用的嫌疑。 陈臻东这种人精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让魏斗焕产生对自己,对陈家不好的印象呢? 魏斗焕刚才的一举一动无不向所有人证明了他绝对是个天才,甚至是妖孽啊! 这种人才,陈家只能成为他的朋友,绝不能成为他的敌人! 魏斗焕闻声,挠了挠头,觉得自己没啥要求,毕竟他真的啥也不缺。 “那可不行,陈家有恩必报,小友尽管提,毋须顾虑。” 可陈臻东并不答应,一定要让魏斗焕提个要求。 魏斗焕见状如此,当即转过头看向陈栀: “如果老爷子非要报答,那就报答陈栀小姐吧,没有她,我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邀请他来参加陈家家宴的正是陈栀和陈嵩。 闻声,其他人脸色不由微微一变,陈千泷用一种甚为怪异的目光看了看陈栀,又看了看魏斗焕。 而陈臻东却是一目了然,当即豪爽的道: “好!” “那就让陈栀去管理长安的盐务吧,紫老,你安排此事。” 他的话音刚落,在场众人再度一片哗然。 “长安的盐务一向都只能由本家的人任职啊!” “长安的盐务不是由陈岚负责吗?陈岚才是本家之人啊!” “陈栀早已嫁入严家,如何能掌控如此重要的地方盐务!?” 嘴上不敢说,在心里不满也是正常的,毕竟这个肥缺,之前从未落入他人之手,而今陈臻东却给了陈栀,众人自然很是震动。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陈栀以前在陈家基本上没什么话语权,而今若是掌握了长安的盐务,日后在陈家内部的话语权必定难以阻挡! 再加上陈嵩,这兄妹俩联手,其他人哪里还有话语权? “另外,小友日后若在洛阳遇到麻烦,尽可报我陈臻东的大名,但有所求,无有不应!” 这时,陈臻东的声音再度传来,立时引得满堂惊呼。 陈家这是要成为魏斗焕的最强后援了啊! 第581章 明智的选择 陈臻东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魏斗焕愿意,他就可以在洛阳横着走! 陈家老家主的大名,洛阳任何人都要给面子,没有例外! 陈家众人听到这话,顿时羡慕不已。 这可是老家主的亲口承诺啊! 相当于整个陈家给他的承诺的啊! 有了整个陈家在背后给魏斗焕撑腰,他就是把洛阳掀翻过来,只怕也不是没有可能! 羡慕,眼红,震撼,各种神色在众人脸上不断浮现,整个家宴之上一片安静。 而无端接下陈家江南盐务的陈栀此刻仍是震惊不已,目光一直停留在魏斗焕身上,盈盈如水,清澈见底。 “小友请上座。” 陈臻东抬手示意。 “千泷斟茶。” 魏斗焕坐下之后,陈臻东又让自己的亲孙女给魏斗焕斟茶,足以证明他对魏斗焕的重视。 但其实转过头来一想,既然刚才陈臻东喝的茶中有毒,再让别人来斟茶,他显然不会放心。 陈千泷心中虽是感激魏斗焕出手相救自己爷爷,但脸上的高冷却丝毫没有减弱,给魏斗焕斟完茶之后当即也就默不作声的坐了下来。 “小友,容老夫为你介绍。” “这位是青老,我陈家二老之一,另外一个是紫老,你刚才已经见过了。” “他是河西盐务管事,老夫大儿子,也是千泷的父亲,陈轩宇。” “他是陇南盐务管事,老夫的二儿子,陈轩辕。” “......” 陈臻东将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与魏斗焕介绍了一番,几人纷纷举杯敬魏斗焕,魏斗焕也都一一回应。 直到陈轩宇起身时,他看着魏斗焕甚为“佩服”的道: “魏兄弟今年不过二十来岁吧?竟有如此本领,倒真是叫人刮目相看,最近我在河西正在准备一项计划,正需要小兄弟这样的人才,不知道小兄弟有没有兴趣。” 陈轩宇人如其名,气宇轩昂,英姿勃发,一张俊脸不知迷倒洛阳多少豪门贵胄的大小姐,但今年已经三十的他却始终没有娶妻。 魏斗焕闻声摇头: “没兴趣。” 这让陈轩宇不由微微一愣,正要出言时,却被陈臻东抢了先: “小友当是初到洛阳吧?” 眼见自己父亲插话,陈轩宇自讨了个没趣,却也并未有任何不爽,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 但一旁的陈千泷看在眼里,手中却不断的转动着茶杯,目光轻飘飘在魏斗焕身上划过。 陈家家宴经过这一段插曲后正式开始,陈臻东当着魏斗焕的面向魏斗焕展现了陈家的实力,无论盐务商贸,还是北境军中,亦或者是长安朝廷之中,都有陈家的人! 毫不客气的说,只要陈臻东跺一跺,整个洛阳都要震动一番。 席间,陈家各个行业的人才争相前来向魏斗焕致谢,感谢他救了老家主,魏斗焕藉此也算是与陈家各行各业的人才都见过了一面。 如此一直持许到家宴结束,陈臻东与陈家二老先走一步,吩咐陈千泷好生招待魏斗焕。 其他旁支的人自不能继续待在别院,也都相继离去,陈栀临走时还特意魏斗焕比了个喝茶的手势,被陈千泷看在眼里。 待得众人离去,陈千泷领着魏斗焕来到听枫居后的一处山腰观景亭,六面玲珑的观景亭至少上百年历史,古朴沧桑的亭柱在斜阳之下更显古意,山风微起,一派祥和悠远的山景顿时扑面而来。 “你想说什么?” 魏斗焕就这么惬意悠然的半躺半倚在亭椅上,翘着二郎腿,眺望着山下美轮美奂的自然风光。 “嗯?” 陈千泷看了他一眼,似有些疑惑。 “刚刚走上来的时候,你在我身后几次想要开口,但都憋了回去,到底想说啥?” 魏斗焕很是淡然的道。 闻声,陈千泷甚为怪异的看着他道: “你怎么知道?” 她以为自己在魏斗焕身后,除非魏斗焕后脑勺长了眼睛,不然如何能够看到自己欲言又止? 谁知魏斗焕只是轻描淡写的道: “人在欲言又止的时候,呼吸会在短时间内发生变化,我看不到,但我听得到,我不止眼力极好,耳力也相当不错。” “说吧,到底想说什么?这里无人,正好让你娓娓道来。” 说着,魏斗焕饶有兴致的盯着陈千泷使劲儿瞧,如此冰霜美人,可不是随处都能看得到的。 他一直以为长安城的美女已经足够赏心悦目,直到来到洛阳,他才发现美女这种生物也是要分地方的。 陈千泷被他这肆无忌惮的目光看得有点不适,当即别过头去望着山下风光: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我二叔这些年一直喜欢着陈栀,他虽然是我爷爷的庶子,但他不仅是陇南盐务管事,而且还与皇室关系密切,由千牛卫的背景,三十岁的年纪可谓正如日中天,在年轻一辈中无人能望其项背。别看他平时温文尔雅,可一旦动起手来,就连陈寒等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看得出来你对陈栀有意思,但我劝你放弃,因为你争不过我二叔。” 陈轩宇,千牛卫备身。 其实仅这一个称呼,在偌大的洛阳内就足以震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毕竟涉及“千牛卫”三字,任何事都将变成天大的事。 再有他陇南盐务管事的财力,只怕洛阳之内还没有在他这个年纪就达到这么高成就的,从他以庶子的身份却能坐上主席,就能看出陈臻东对他的重视。 然而魏斗焕闻声却皱眉问道: “很厉害吗?” “今天与你交手的陈寒,比起我二叔,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你说他厉不厉害?” 陈千泷立刻嗤笑道。 她虽不是陈家实务的管理者,但她却对陈家实务了解甚多,看上去一个小小的实务职位,但却可以成为一个人一辈子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盐务管事比一个小小的护卫队长,那实力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虽说陈寒武艺高强,可在这个年代,武功只是末流,真正有实力的人,根本不会在乎武艺的高低。 “哦.......原来是这样.......” 魏斗焕双手抱着后脑勺,让自己更加舒服的靠在椅子上,而后缓缓道: “我还以为他怎么了不得,不过是千牛卫备身而已........我魏斗焕既然看上了陈栀,那就不可能放弃,你也跟你二叔说一下,跟我魏斗焕争女人,不是明智的选择,让他想清楚。” “对了。” 不待陈千泷反驳,陈阿饶有兴致的转过头看着她道: “这件事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劝我放弃陈栀?难不成你对我也有意思?” 说着,魏斗焕兴奋的搓起了手,眉飞色舞。 第582章 有夫之妇的味道 陈千泷很想用送给魏斗焕那句话,“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但转念想起自己爷爷给自己的交代,当即忍住了。 她看着魏斗焕道: “我好言相劝,你好自为之。” 谁知魏斗焕不以为然的道: “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和你二叔,我好言相劝,你们好自为之,不要到时候找不到地方哭,可别我没有事先提醒。” 话到这里,魏斗焕觉得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起身告辞。 陈千泷对魏斗焕的态度十分不满,可奈何又不能说得太过激,当即只能忍气吞声,将魏斗焕恭恭敬敬送了出去。 离开别院后,魏斗焕给派人给陈栀传信,陈栀得到消息后,忙对魏斗焕一番感谢,并说等自己这两天忙完之后就去别院找他,当面感谢。 毕竟接手本家盐务之事并非儿戏,可要好好的费一番功夫。 老家主陈臻东与现任家主陈嵩不是一家,陈嵩虽说是名义上的家主,但实际上掌控大权的仍是陈臻东,从家宴上的情况便不难看出一二。 而今陈臻东能够将本家盐务交给陈栀打理,对于陈嵩这一脉而言,可谓是天赐良机。 毕竟这件事一旦做好了,陈嵩这一脉日后在整个陈家内的话语权便会更大,届时成为真正的话事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魏斗焕让她别急,先忙完手上的事再说。 如此过了三天,陈栀这才来到别院。 只见她身量纤秾合度,削肩若新藕初露,腰肢似弱柳扶风,一袭月白地绣银线折枝梅的罗裙裹着玲珑身段,行动时裙裾纹样便如雪地里绽开的寒梅,随步生花。 两道黛眉修得极精细,不似时下流行的柳叶式样,倒像远山含翠的轮廓,眉梢处微微上扬,平添三分英气。眼窝处生得极妙,似被春风吻过的桃花瓣,洇着浅浅的粉晕。 最是那双眼叫人见之难忘——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同浸在清泉里的墨玉,眼尾天然带着些微上挑的弧度,垂睫时便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魏大人!” “谢谢你替我争取到这么重要的位置.......实不相瞒.......我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就好像梦境一样,发生得太快了.......这是真的吗?” 一进门,陈栀就对魏斗焕激动的感激道。 她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掌控这么大的实务,要知道这种关系到陈家命脉的实务,一向都是只能由陈家本家的人掌控的啊! 而她掌控了陈家的实务,也就相当于成为了陈家的核心成员,以后有资格参与陈家本家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这对她这一脉来说,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小事。” 魏斗焕坐在沙发上,瞧着二郎腿,很是“正儿八经”的道: “咱们是合作关系,我怎么能亏待你呢?对不对?再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陈臻东要感谢我,还不也就是感谢你,毕竟当初若不是你去长安与我商谈合作之事,你们陈家的盐务,只怕不会如今天这般吧?” “让你掌握陈家江南盐务,我还觉得太轻了呢,没什么分量,我应该多要一点的。” 魏斗焕说着,当即面露“懊悔”之色。 一旁陈栀见状,顿时情不自禁的坐在了魏斗焕身旁,将脑袋枕在魏斗焕的肩头: “魏大.......魏大哥,是我错怪你了......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陈栀说完这话,脸上一片红晕泛滥。 想来这还是她第一如此感谢一个人,在陈嵩这一脉中,即便是当初的陈嵩,也未曾让她如此感激涕零。 魏斗焕闻声一怔,继而笑道: “报答?以身相许如何?” “啊?魏大哥可别开这种玩笑,我可是有夫之妇......” 这下陈栀反倒有些措手不及了。 魏斗焕想了想,拉着陈栀的小手来到二楼阳台,夜空明亮,山下灯火如昼,微风轻醺,静谧惬意。 之前在这里练功的时候,魏斗焕为了更加方便舒坦,所以搬了个躺椅来,此时正好用上! 陈栀就坐在魏斗焕的身上,两人靠在躺椅上,眺望着山下绮丽美奂的夜景。 “以前我也来这里玩过,怎么就没发现这里的夜景其实这么漂亮呢。” 陈栀仍旧靠着魏斗焕的肩头,柔声细语,格外动人。 魏斗焕笑着道: “此一时彼一时,不同的心情看相同的风景,感受自然不一样。” 说完,魏斗焕伸出右手,将陈栀搂进怀中,陈栀也没有任何拒绝的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 “是啊,因为心情是快乐的,所以看见的一切都是快乐的.......” “魏大哥,真的谢谢你...” 陈栀说着,忽然猛的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而后毫无征兆的坐在了魏斗焕的大腿上,双手搂着魏斗焕的脖子,美眸之中包含深情的望着魏斗焕。 阳台之上,一股异样的气息逐渐流动。 魏斗焕也不傻,见到陈栀都这么主动了,当即微微一笑,双手搭在陈栀不堪一握的细腰,顺着优美的线条逐渐往上,在她光洁的后背上轻轻抚摸。 这时,动情的陈栀往前轻靠,美眸缓缓闭上,薄唇毫无偏差的印在了魏斗焕的嘴巴上,诱人的香味瞬间弥漫在魏斗焕的脑袋之中。 陈栀的薄唇很软很甜,就像是一块棉花糖,又像是一片漂浮的白云,落在魏斗焕的嘴唇上,立刻让魏斗焕感受到了无比美妙的轻柔清甜。 他的双手不断在陈栀的后背上来回轻抚,而后顺着优美的线条径直往下,落在陈栀雪白的大腿上。 羊脂玉膏一般的肌肤在被魏斗焕的手掌触碰之际,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陈栀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了一下,呼吸也随即变得急促起来。 “唔......” 随着两人热吻不断,空气也在此时变得燥热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陈栀忽的害羞的挪开了脑袋,只紧紧的抱着魏斗焕,将脑袋埋进了魏斗焕的脖子处。 “怎么了?” 魏斗焕轻声问道。 陈栀微微摇头: “没......” “说,到底怎么了。” 魏斗焕声色一变,有些冷凛。 见状,陈栀这才不得已言道, “就是家里有些人不服从我的指派,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我是靠美色上位.......特别是本家的一些人......他们根本就没把老家主的话当回事,从我到任第一天起,就给我出各种各样的难题,根本不听从我的指派。” 陈栀很难,尽管她已经接手了陈家江南盐务,而且还是紫老亲自去办的。 魏斗焕闻声,当即冷声道: “既然有人找不自在,那我们也不用给陈家老爷子面子,明天我就去你们办事处,我倒要看看哪个王八蛋不长眼睛敢说你是靠美色上位的。” 一听这话,陈栀顿时大喜过望,急忙惊喜道: “真的吗?魏大哥你真好......” 第583章 江南盐务办事处的风波 陈栀其实只是想抱怨一下,毕竟这种事她也没办法跟陈嵩抱怨,现在的她在她们这一脉中,可以说已经和陈嵩相差不大,而且江南盐务的事,就算她跟陈嵩说,陈嵩也没有插手的资格。 但她没想到魏斗焕居然会为了她再度出手,当然很是惊喜。 “魏大哥......真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之前在长安的时候,她还不曾把魏斗焕当回事,因为她一直以为,在陈家本家面前,魏斗焕的那点实力,根本不够看。 可经过家宴上发生的一切,她这才意识到,魏斗焕的能力与实力,都远超她的想象。 比起严非生那个废物,魏斗焕显然是她更好的选择。 若是能够靠着魏斗焕,而在本家内站稳脚跟,甚至掌握一定的话语权,那对她而言,将会有享之不尽的益处。 当然,如此一来,她和严非生和离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毕竟没有夫妻之实,就算和离,也是情理之中,严家虽然势大,她已然下定决心,再加上有魏斗焕撑腰,她怕什么? 这时,魏斗焕嘴角微翘道: “帮美女办事天经地义,谁让我一眼就相中你了呢?” 言罢,陈栀再度用盈盈目光看了魏斗焕一阵,而后毫不犹豫的俯身躺在了魏斗焕的怀中。 情到深处,不由自主。 更何况在魏斗焕这么有魅力的男人面前,陈栀心动也很正常。 第二天,两人一起来到陈家江南盐务的办事处,靠近城东的喧闹市集内。 刚下马车,两人就听到了一阵闲言碎语。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天在家宴上,其实是二公子在暗中给老爷子建议,所以老爷子才让那女人担任咱们管事的。” “算了吧,一个靠美色上位的女人,你管那么多干啥,你能做点啥么?” “就是,反正她拿咱们也没什么办法,以后咱们不鸟她不就行了?一个旁支的小姐,能有多大本事?” 正门口旁边便是茶肆,正是办事处内一众小厮休息的地方。 此时茶肆里面坐这三个人,正对陈栀成为江南盐务管事之事聊得兴起。 “也对,她一来就这里改,那里改,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有多大本事呢。” “听说族内几个老人都不服她,以后咱们有的好戏看了。” “这种女人也就身体有用,脑袋里面装的全是棉花,能有多大用处?”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乐此不疲,根本没注意到魏斗焕与陈栀已经来到他们背后。 其实陈栀一直在使劲儿拉着魏斗焕,让他别进去,然而魏斗焕想进去,岂是她能拉得住的? 当魏斗焕来到三人背后,只见十分“抱歉”的问到: “那个......打扰一下,你们说的那女人......是叫陈栀吗?” 三人原本正津津有味的聊,却不料身后忽的想起一个声音,其中一个心直口快,头也不回的应声: “不是她是谁?” 说完,三人几乎同时转过头。 下一刻,三人霎时间魂不附体,脸色顿时惨白站了起来: “管事......” 可三人话还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在了刚才回答魏斗焕问题的那人脸上。 “啪!” 那人顿时倒飞而出,撞翻了茶肆内的桌子,最终撞在一堵墙上,这才落下。 另外一个男的正要逃跑,谁知魏斗焕的动作更快,又是一记耳光,那人原地转了十多圈,最终摇摇晃晃的在原地踉跄,而后一个“噗通”,跪在了陈栀面前。 剩下那一个的吓得尖叫不已,抱头缩在咖啡厅一角,瑟瑟发抖。 “你们三个都被开除了,滚吧。” 魏斗焕擦了擦手,十分嫌弃的道。 那个被扇飞的男子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 “我要报官!我要去知府衙门报官!” 另外一个男子也趴在地上艰难的控诉道: “我爹是副管事,你没资格让我走!” 谁知这句话反倒让魏斗焕来了兴趣,只见他蹲下身来看着地上的男子道: “哦?你爹居然是副管事?那这么说你也是陈家本家的人咯?” 那人一听这话,以为魏斗焕害怕自己的身份,当即牛气冲天的爬了起来: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叫陈流,我爹是老家主的堂侄,我是老家主的堂孙!” “啪!” 陈流话刚说完,又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他脸上,顿时一张脸两边青肿,一左一右,十分对称。 “你......” 陈流继续躺在地上,怨恨之色,溢于言表。 然而魏斗焕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淡淡道: “陈家老家主的堂孙了不起?有本事站起来说话。” 此时陈流被魏斗焕的巴掌已经扇得痛不欲生,哪里还有力气站起来,听到这话,直捂着自己的脸,恶狠狠的盯着陈栀: “贱人!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家被一个外人打吗?你这种人凭什么当我们江南盐务的管事!” 魏斗焕一见这人居然还敢逞口舌之能,说话不干不净,又准备出手。 但此时陈栀却死命的拉住了他: “魏大哥,算了吧,他爹在此间影响很大,万一......” 陈栀毕竟是初来乍到,而且一上手就是这么大的业务,多少心里有点没底。 她担心万一惹恼了陈家元老,到时候她的业务更加不好开展,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再者,她也需要这些家族元老配合,不然做不出成绩,她这个管事也当不长久。 可魏斗焕却不以为然的道: “这种渣滓就不配跟你呆在同一处。” “今天你不开除他,他反倒觉得自己很厉害,以后处处跟你作对。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不点把火,撒点疯,他还久真以为你是软柿子,就怼着你捏。” “还有,有我在,别怕。” 魏斗焕最后一句话的分量极重。 陈栀听罢,略微一想,当即点头称是。 只要有魏斗焕给她撑腰,她似乎真的没必要惧怕任何人,即便是陈家老家主。 说着,陈栀走进办事处里面,叫来一个身穿青衫的大约三十出头的男子: “给他们点银子,让他们现在就走。” 茶肆内发生的动静,外面的人早就看得一清二楚,男子正是江南盐务的账房,此时被叫了进来,吓得不轻,当即毫不犹豫的急忙点头。 魏斗焕看了看地上的陈流,又看了看外面围观的办事处员工,而后走了出来。 “以后乱嚼舌根就是这个下场。” “她来这儿是来当管事的,不是来受气的,我希望诸位都有点自知之明,不要挑战我的忍耐。” 说完,魏斗焕拉着陈栀的玉手高调的走进了办事处内。 第584章 他说的就是我说的 经过魏斗焕今天这么一搞,办事处倒当真没有人再敢乱嚼舌根了,一来害怕被魏斗焕扇耳光,二来害怕丢了这份工作,毕竟在陈家江南盐务办事处上班,其薪资待遇是外面其他办事处的三倍。 过了午时,陈栀与魏斗焕从外面喝完下午茶回来,两人正准备去办事处,却不料陈栀的随从过来提醒,今天下午的办事处例会马上开始。 陈栀第一次知道办事处例会,当即慌张的准备,谁知魏斗焕却不以为然的道: “准备什么?今天这场例会根本就不是开会。” 话音落下,他拉着陈栀,在秘书的带领下来到了会议厅。 此时会议室中已经坐满了人,总共十二名高管,外加两个副管事,其中就包括今天上午被魏斗焕开除的陈流的父亲,陈满基。 众人见得魏斗焕与陈栀进来,一些见识过魏斗焕厉害的高管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表情。 而几个第一次见到魏斗焕的高层顿时面露异色的看向陈栀。 负责销售的销售部主事陈路鸣问到: “管事,这位是?” 陈栀正要介绍,魏斗焕却抢先一步道: “我就是来旁听的,不重要,你们继续。” 然而陈路鸣却皱眉道: “这位公子,我们这里是陈家江南盐务的高层例会,闲杂人等不得与会。” 按道理,魏斗焕确实没“资格”参加这种会议。 就连陈栀也有些难堪,她转过头看着陈路鸣道: “陈主事,他是未婚夫,旁听一下不要紧的吧?” “什么?你未婚夫?” 这可让其他众人惊讶不已,纷纷朝魏斗焕投去了质疑和震惊的目光。 可片刻后,陈路鸣却摇头道: “管事,你不是已经和严家.......” 话到这里,陈路鸣似乎也已经明白了过来,陈家与严家的联姻已然走到尽头。 于是他改口道: “规矩就是规矩,如果管事都不遵守规矩,我们下面的人还如何遵守规矩?” 办事处规定,不是办事处高层,不得参加例会,就算是管事的亲爹也不行。 这时,魏斗焕脸色微变,目光凛然的看着他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人制定规矩就是拿来改变的,你要是不愿意参加,现在就可以走,没人会拦你。” 魏斗焕没那么多闲工夫与人争论,说完这话,他直接朝着所有人道: “还有谁不同意我参加例会的,现在马上滚蛋!” 他的话音落下,会议室一片死静。 众人见陈栀始终没有要反驳魏斗焕的意思,如何不知她对魏斗焕必然言听计从,此时唱反调自然得不偿失。 可唯独陈满基此时笑了起来。 “管事啊,开会之前,我有个问题,可不可以问一下管事。” 他这么说,显然是已经同意了魏斗焕参与会议进行旁听。 陈栀坐回位置,而后让魏斗焕坐在自己身后,这才朝着陈满基点头: “说。” “管事今天上午是否驱除了我儿子陈流?” “是。” 陈栀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请问管事,我儿子陈流是哪儿没做好,管事为什么要开除他?又凭什么将他驱除?” 陈满基乃是陈臻东的堂侄,今年刚四十出头,正值事业心勃发之际,原本期望着陈元浩一下课,他就能取而代之成为新的管事,谁料陈栀空降而来,而且还开除了他儿子,肚子里憋着一肚子气,好不容易等到办事处例会,自然要先吐为快了。 “陈流在外面茶肆内公然辱骂本管事,有诸多认证,你想听听吗?” 陈栀也学硬气了。 之前她就是对这些人太客气,所以一直遭受这些人的欺辱,今天在魏斗焕的鼓励下终于硬气起来,一句话说得满满当当,根本不给陈满基任何反驳的机会。 当然,她自己也知道,今日正是她在办事处立威的好时机,初来乍到本就不容易掌控这些人,今日若是不立威,来日她岂能掌控江南盐务的业务? 其他事办不好也就算了,盐务上的事乃是她日后在本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岂能让这些人毁了她的根基? 想着,她心中打定了注意,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瞧瞧。 可谁知陈满基并未打算证明她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闻声只是“呵呵”一笑: “人做事,天在看,不做亏心,就不怕鬼敲门。” “我儿子陈流不过说了几句话,相当于大风刮过,你头发丝都不见得掉一截,就凭这你居然开除了我儿子?那你可知道我儿子这些年给办事处创造的利益?可知我们父子俩为办事处兢兢业业付出的辛劳?” “就算在其他外姓办事处还没有这样卸磨杀驴的,更何况我们同姓同宗?管事不觉得这事儿做的有点过了吗?” 陈满基常年混迹商场,行事说话老辣到令人发指,这一番话可谓滴水不漏,先暗示陈栀自己做了什么事,引起别人的争议,又言到别人的争议只是大风刮过,于她无害,弱化了他儿子辱骂陈栀这一细节,反而强调陈栀开除他儿子乃是忘恩负义,有悖同宗之亲。 所谓人精,不过如此。 “过了吗?我不觉得。” 陈栀不甘示弱的道: “你儿子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你去问他最清楚,现在是办事处例会,我没功夫跟你争论这些。” “那对不起。” 陈满基冷冷一笑: “管事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这会只怕是开不下去。” “你如果当真要开除我儿子,那就连我一起也开除了吧。” 他的话音落下,剩下两个原本一直沉默不言的看戏主事也跟着搭腔: “开除了陈老,那我们也都不干了。” “还有我。” “还有我!” ...... 随着两个副管事发言,办事处内八成以上的高管一起站起身来,其中就包括刚刚为难魏斗焕的陈路鸣。 很明显,他们这是在逼宫。 要么让陈栀收回开除陈流的决定,要么陈栀开除他们所有人。 而陈栀一旦收回开除陈流的决定,那她这个管事以后在陈家江南盐务办事处也就彻底没了威信。 陈栀一下子陷入两难境地,她没想到办事处内部居然有这么多人站在陈满基那一边。 而就在这时,魏斗焕从陈栀的背后站起身来: “不想干的,现在就可以走,账房,麻烦你给他们算一下银子。” 那账房见识过魏斗焕的厉害,所以他没有在逼宫的行列之中。 魏斗焕说着,不着痕迹地拍了拍陈栀的肩膀。 陈栀会意,当即看着众人道: “他说的就是我说的。” 话音落下,众人皆惊! 第585章 如此处置,你看可否? 陈栀毕竟才来办事处没几天,陈满基以为她不敢得罪自己,起码面对自己串联其他高管的逼宫应该十分惊慌。 可是他没想到魏斗焕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如意算盘尽数落空,陈栀更是直接点头答应。 这一下,绕是陈满基准备十足,也不由慌了神。 辞职自然是不可能辞职的,陈家地产遍布整个大乾,在大乾的影响力举足轻重,能够在陈家盐务中任职,光是每年的红利都能让人馋得流口水,还别说除了红利之外的其他薪资。 最重要的是,陈满基乃是陈家本家的人,他如果当真辞职不干了,那本家的人肯定会以为他不愿再为本家出力,导致他成为本家的弃子。 由此一来,离开陈家盐务,其实就等同于离开陈家本家的庇护,那失去的可不止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办事处副管事这么简单的问题了! 还有其他与陈满基一同逼宫的高管,听得陈栀的话,顿时也跟着紧张了起来,纷纷看向陈满基,脸上满是焦急。 对他们而言,入职陈家地产乃是莫大的荣誉,离开这里岂不是自毁根基,自断前程? 刚才那只是演戏啊喂! 你怎么还就当真了? 众人皆是在心中暗暗着急,可奈何话已经说了出去,此时反悔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 这时,陈满基冷冷一笑,看着陈栀道: “你不过是一个旁支千金,居然敢开除本家的嫡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 “是我。” 魏斗焕毫不犹豫的应声,甚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你?” “呵呵,一个无名鼠辈也敢插手我陈家人的家务事,实话跟你说吧陈栀,老家主让你当管事只是看在你们几兄妹这么多年为本家效力的份上,你还真把陈嵩,把你自己当个人物了?听信一个鼠辈的话,开除我们?” 陈满基的目光不断在陈栀与魏斗焕两人身上来回移动,最终脸上闪过一抹阴森的笑意,身体往后靠了靠,让自己更舒服的靠在椅子上看着陈栀。 “你们不想干现在就可以走,别在这里煽风点火。” 陈栀有了魏斗焕撑腰,底气十足,也不再给他什么好脸色,漠然的说到。 听完这话,陈满基猛的站了起来,原本好整以暇的他再也忍受不住怒火,指着陈栀的鼻尖道: “你算什么东西?敢让我走?我为办事处奔波劳累的时候,你特么还在吃奶!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走?!” 言罢,陈满基给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拔腿就走。 不多时,陈臻东出现在了会议厅的门口。 “老家主!” “新来管事好像对我们有点意见,今天居然公然开除我儿子,现在连我都要开除!” “我在咱们办事处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她一新来的管事,三言两语就要开除我们这些功臣,这说得过去吗?” 陈臻东刚一出现,陈满基便立刻扑了上去,只是此时陈满基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语气格外的小心翼翼,一副打小报告时的“委屈”模样。 说完这话,陈满基脸上委屈之色逐渐散去,眼角闪过一抹阴冷,不着痕迹的看向了陈栀。 他嘴上虽然只是说着这话,但脸上却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眼睛里尽是耀武扬威。 看到陈臻东的到来,陈栀立刻站了起来,刚想反驳两句,却被陈臻东摆手制止 陈栀见状,当即心神一凛,她没想到陈满基居然敢跟老家主打小报告,当即有些担心起来。 “小云呐?办事处有些事可以酌情处置,不必做得太过,满基是咱们办事处的功臣,你如果连他都开除了,那以后谁还敢为本家做事?卸磨杀驴可不是咱们陈家人的风格啊。” “另外,办事处上上下下上万张嘴巴等着吃饭,有时候有人抱怨一两句完全可以理解嘛,你又何必当真呢?” 会议厅门口传来陈臻东泰然的声音,两句话说得不痛不痒,避重就轻,似乎打算就这么算了,谁也不多说,一切照旧。 可这时,魏斗焕却忽的站了起来,若无其事的道: “陈老爷子,身体怎么样了啊。” “魏小友?怎么?你也在?” 陈臻东刚才明显没看到魏斗焕也在此处,此刻见得魏斗焕的出现,一时间诧异不已。 而听到陈臻东的声音后,陈满基等人更是惊诧万分,他没想到老家主居然认识魏斗焕,而且听着说话的声音,居然还如此客气! 难道说...... 陈满基瞬间掐断了自己刚刚浮现的念头,心道一个无名鼠辈怎么可能是本家的座上宾? 这时,魏斗焕的声音再度响起,而且直奔主题: “陈老爷子,开除这些人是我主意。” “哦?原来是你的主意?” “那不早说,开除就开除了吧,我没意见,小友在洛阳想做什么都行,不需要问我的意见。” 陈臻东随性的声音落下,陈满基等人顿时面如死灰。 “老家主!” “老家主!我是满基啊!” 他原本以为家主听错了,所以急忙在一旁大喊。 可谁知陈臻东甚为不满的道: “得罪小友的混账东西!赶紧给我从办事处里消失!” 说完这话,陈臻东转过头笑脸盈盈的看向魏斗焕道: “小友,如此处置,你看可否?” 比起一个区区陈满基,魏斗焕的能量简直不可估量! 在洛阳混了这么多年,陈臻东岂能不知孰轻孰重? 再者,他有言在先,魏斗焕在洛阳做什么都可以,别说是开除办事处内的一两个人,便是将江南盐务办事处彻底改造一番,他也绝对没有二话。 魏斗焕闻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在一众参与逼宫的办事处高管脸上一一扫过: “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没有的话.......账房先生,麻烦你了,给他们算一下这个月的银子。” 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一步,在场所有人都以为陈满基搬出老家主,他已经必胜了,可谁知魏斗焕不只两句话就让形势瞬间倒转! 陈家老家主对魏斗焕的态度,给的承诺,直让人感到震惊! 他在洛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简直就是用偌大的陈家给魏斗焕一个人服务啊! 那办事处的账房看了看魏斗焕,又扭头看向陈满基等人,不由自主的暗暗摇头,心道这帮人当真是脑袋被门挤了,居然得罪这个人......到底是哪儿想不开才能干出这种事? 第586章 一辈子太长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陈家江南盐务办事处八成以上的高管集体被开除。 陈满基等人带着悔恨,懊恼,憋屈,不甘等一系列负面情绪离开了办事处,踏上了他们充满未知的旅途。 经过这件事,陈栀对魏斗焕的依赖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够胜任本家地产办事处的管事,而且还能在这样一场内部争斗当中取得绝对的胜利! 这一切,都是魏斗焕的功劳! 晚上,两人来到一处奢华酒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陈栀说了,今晚一定要好好感谢魏斗焕。 她点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全是这家酒楼主厨的拿手好菜,在菜单上根本看不到,只有这里的贵客才知道,才能点。 可魏斗焕对吃的东西一向不怎么挑,这也导致他对这些所谓的美味佳肴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反正吃完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不如春风楼的一根.....” 于是,两人又来到了春风楼,这是魏斗焕带陈栀来的。 魏斗焕不知道陈栀喜欢吃什么,所以把春风楼里的全都点了一遍,特别叮嘱温香蕊一定要注意卫生,因为他知道陈栀从小就娇生惯养,对食物卫生要求很高。 陈栀这辈子也没吃过加入了味精的食物,小厮将菜端上桌子后,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饶是陈栀已经吃了不少,此时也不由往肚子咽了两口口水,然后在魏斗焕的“怂恿”下再度拿起筷子,颇为震惊的将每一样菜都尝了个遍。 “哇!这也太好吃了吧!” “唔......我的舌头都要融化了......太香了......” 真正的美食不一定就在各种各样高级的餐厅里才有,往往大街小巷中那些不起眼的餐馆内,就藏着让人意想不到的绝味。 陈栀出生豪门,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种看起来五花八门十分杂乱没有什么摆盘的食物,震惊于这些食物的味道时,也对魏斗焕有了另一种认识。 对于陈栀而言,魏斗焕所表现出来的能力绝对是绝无仅有的,甚至在偌大的大乾内都找不到第二个。 但魏斗焕也是相对来说很普通的一个人,并没有三头六臂,他只是在某些方面的成就远远超出了所有人,所以才能让陈家对他刮目相看。 可仅此而已,却也已然足够。 他虽然看起来很普通,可是他身上却藏着数之不尽的宝藏,任何人靠近他,都想要寻找这些宝藏,他好似有一股奇怪的魔力,总能用出其不意的方式来吸引人的目光。 这样的男人,简直不要太有魅力! 吃完饭,两人沿着洛河北岸散步,夜风微醺,城市的喧闹好似被河水绵绵所吞没,两人坐在河边的堤坝上,只感觉一阵惬意与静谧。 这该是两人第一次约会,但魏斗焕并没有带她去逛街什么的。 “你怎么了?” 魏斗焕见陈栀靠着自己的肩头后一直没有说话,不由问道。 陈栀闻声,急忙坐直身体,有些担心的道: “魏大哥,今天我们虽然开除了陈满基等人,但他毕竟是本家的人,我担心老家主嘴上虽然同意,但暗中却对我们不满。” “陈满基是办事处元老,又是本家嫡系,在本家的声望一直很高,比起我大哥更是有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担心......” 陈栀第二个担心还没说出口,魏斗焕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笑着道: “你担心什么?担心陈满基伺机报复?担心陈臻东暗存不满,然后对你们家不利?” “放心吧,就算陈臻东当真有什么不满,那又怎么样?我需要看他脸色么?大不了这个管事咱们不要,我们需要这个所谓的江南盐务办事处的管事么?” 魏斗焕毫不避讳的言到,脸上满是不以为然之色。 在他看来,无论是陈满基甚至是陈臻东,对他而言都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魏斗焕在洛阳就一定需要陈家这样的顶级势力当靠山么? 说得再透彻一点,他魏斗焕还需要靠山么? 他真正的靠山是谁?皇帝! 而他不需要陈家当靠山,陈栀自然也不需要。 即便陈栀姓陈又如何?他魏斗焕难道还不能保护一个姓陈的? 即便陈满基纠集整个陈家本家前来报复,他魏斗焕也绝对眉头都不会眨一下,跳梁小丑,何惧也? 今日之事,不过是他给陈臻东面子,故而没有闹大,若是他打着巡盐的旗号,故意将此事闹大,陈家那才有的哭呢。 陈栀听罢,当即转头一想,确实也对。 以魏斗焕的能力,他想要在大乾建立根基,那简直不要太容易,根本不需要陈家的帮忙。 换句话说,陈家搭上他,乃是陈家的荣幸! “魏大哥......能成为你的女人......真好.......” 陈栀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羊羔躺在魏斗焕的怀中,诱人的体香散在风中,弥漫在四周的空气里,魏斗焕的手不由自主抚上她的肩头,微微用力,陈栀乖巧的抬起脑袋,将红唇凑了上来。 “别说话,吻我......” 陈栀很是懂事的搂住魏斗焕的脖子,将双唇紧紧印在魏斗焕的嘴上,清甜的香味顿时在魏斗焕的口腔中弥漫。 虽然在河岸边上,但陈栀却并未有任何害羞,反而更加大胆的一如上一次在别院阳台上时骑坐在魏斗焕的腿上,肆无忌惮的与魏斗焕热吻起来。 河水起伏,浪涛无声,这样静谧的夜晚里,原本闲逸的空气中居然增添了一丝春意。 魏斗焕的双手不断抚摸着她的后背,动情之时顺着她的衣衫缝隙伸了进去,在触及到她光滑的肌肤时,陈栀不由微微颤抖。 傲人的双峰带给魏斗焕无限柔软舒适的感觉,嘴唇上甜甜的味道又一遍遍入侵他的大脑,内心火热,一阵难熬。 就这样,两人热吻了足有十分钟,陈栀这才趴在魏斗焕的肩头休息。 “魏大哥,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女人......” 陈栀感觉自己简直太幸运了,居然能够遇到魏斗焕,于是不满足的她将下辈子也预定了。 魏斗焕笑着应声道: “一辈子,下辈子什么的都太太长,我们只争朝夕。” “啥意思?” 陈栀有点没明白。 魏斗焕眉头一抖,嘴角微翘道: “比起下辈子,现在才是我们应该珍惜把握的时光,不是么?” “比如......你懂的.......” 第587章 瘌蛤蟆想吃天鹅肉? 魏斗焕对什么一辈子,下一辈子没什么感觉,比起这样的承诺或者愿望,他更在意的是眼前所见所闻,所感所愿。 用他的话来说,明天吃什么睡哪里,那是明天才该想的事,今天的任务就是快乐! 活在当下,不为牵强的愿景所活,这就是魏斗焕。 但显然陈栀不太明白魏斗焕这话里的深意,一阵愣神后甚是疑惑的看着魏斗焕。 魏斗焕见状如此,兴致全无,当即摆手示意没事。 第二天早上,魏斗焕从睡梦中醒来,神清气爽的他正准备找点吃的,谁料刚刚出门就看到悦心站在院中。 “温姐姐来消息了,说是有事需要公子帮忙。” 魏斗焕昨晚才去过春风楼,并未听温香蕊说有事需要自己帮忙,此刻听到悦心如此言道,一时不由诧异不已。 “温姐姐也没说明白,好像是关于她表妹的事吧,公子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传信的人没有把事情说清楚,悦心有些担心,当即让魏斗焕亲自去看看。 闻声,魏斗焕当即点了点头。 温香蕊乃是跟着他来的洛阳,温香蕊的事儿就是他魏斗焕的事儿! 他哪能听得这些话,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而来到春风楼以后,温香蕊这才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温霞钰的父母逼着温霞钰相亲,温霞钰根本不喜欢那人,以死相逼,事情十分危急,不容乐观。 温霞钰走投无路,只能找到温香蕊,希望通过温香蕊联系到魏斗焕,让魏斗焕与她一起去相亲,让她父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好放弃给她安排相亲,也好让跟她相亲的那个男人知难而退。 遇到这种事儿,魏斗焕能不帮忙吗? 他魏斗焕的人生格言是什么? 为美女打工,他魏斗焕义不容辞! 随即他想也不想的直奔温府。 刚刚来到温府门口,魏斗焕就看到温霞钰正从里面走出来。 她自朱漆回廊转角款款而来,裙裾拂过青砖地面却不染纤尘。远望如工笔仕女图中走出的人儿,身量修短合度,削肩若新雪堆就,腰肢似嫩柳扶风。一袭藕荷色绣蝶穿花对襟襦裙,外罩月白纱罗大袖衫,行动时衣带当风,恍若洛神凌波。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今天的温霞钰刻意打扮了一番,虽只是淡雅的眼影却刚好彰显出她一双星眸的晶莹,略施粉黛的脸上纤尘不染,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淡淡红粉的肌肤白皙无暇,如花瓣般娇艳欲滴的薄唇更是透着一股无与伦比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 魏斗焕一时不由看得痴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过好在魏斗焕这段时间的对美女的见识也逐渐丰富起来,所以只一愣神,后面当即回过神来与打趣道: “温妹妹今天可是真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仙女下凡了呢。” 温霞钰含羞一笑,当即给魏斗焕使了个暧昧的眼神。 见得魏斗焕到来,温霞钰对今日的相亲一时信心十足,毕竟魏斗焕在陈家家宴上的时,温香蕊已经给她说了。 一个能够在陈家家宴上,让陈家老家主陈臻东列为座上宾的人,岂能是一个小小的洛阳代知府这么简单? 一思及此,温霞钰更是心花怒放,迫不及待的想要与相亲之人见面了。 两人上了马车后,当即直奔相亲预定的酒楼,可当魏斗焕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家酒楼居然就是昨晚上他和陈栀前来吃饭的酒楼,还真是巧了。 其实不巧,因为这间酒楼一向只做有钱人的生意,而洛阳城里的有钱人,也以能够在这间酒楼吃饭为荣,故而无论是陈家还是温家,无论何事都在这间酒楼预定位置。 下了马车之后,娇艳的温霞钰自然引起了路人的注意,毕竟在这种地方,出入的可都是非富即贵,而温霞钰一颦一笑又明媚动人,想不起引起注意都难。 “哇......仙女啊!” “今天居然能撞见这么漂亮的仙女,这顿饭,值了!” 几个路人在旁边惊叹之际,温霞钰挽着魏斗焕的手臂已经走了过来。 “我想变成仙女挽着的那只手......” “槽!你能不能有点追求?要变直接变成这男的不就行了?” “这王八蛋上辈子肯定积了大德,这辈子居然让这样的仙女挽着他的手臂.......” 路人这一阵羡慕嫉妒恨,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然而魏斗焕却置若罔闻,甚至还刻意朝他们点头示意,脸上满是自豪骄傲的任由温霞钰挽着自己的手臂走进酒楼。 两人进入酒楼后,温霞钰的父母早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显然没想到温霞钰居然会带着另外一个男人前来相亲,温老爷与温夫人一见到自己女儿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臂,当即站了起来,好生诧异都面面相觑了许久。 经过一番介绍,温老爷与温夫人也就知道了魏斗焕的名字,当即面露嫌弃。 而且两人眼见魏斗焕穿的普普通通,浑身上下加起来还没有自己一件衣衫值钱,于是立刻对自己女儿的眼光产生了怀疑,也对魏斗焕产生了怀疑。 “魏......小魏呐,你是做什么的?” 温老爷是个失败的生意人,一直想着让自己的女儿嫁个豪门,他也好趁机东山再起。 可谁知温霞钰领了个魏斗焕前来,一看就是普通穷酸,要啥啥没有,只凭一张嘴会哄骗女人的存在,心中不满那是显而易见的。 魏斗焕闻声,当即直言说了,还是那句话,无业游民。 温老爷与温夫人原本以为自己女儿看上的男人,至少也该有点功名才是,可谁知魏斗焕居然是个无业游民,这一下两人的嫌弃和不满当即再无任何掩饰。 “小魏呐,追求我女儿的豪门公子,从这里都能排到知府衙门了,你一个无业游民,凭什么做我女儿的相好?” “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全是些破烂!这是哪儿,这可是洛阳城内最豪华的西酒楼!你穿成这样就来,这不是摆明了要让我们二老丢脸么?” “霞钰你别说话,我今天就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什么叫自知之明。” 温老爷与温夫人接连出声,对魏斗焕的嫌弃已经从脸色转移到用语中,根本掩饰不住。 “就说今天跟霞钰相亲的这个公子,人家可是洛阳船王的公子,掌握着整个洛阳的船业,而且人家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年少多金,玉树临风,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女儿,懂吗?” “你乡巴佬也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温夫人还不忘讽刺一句魏斗焕没见过世面。 第588章 又是陈家人 魏斗焕没想到假扮温霞钰未婚夫还要承受她父母的各种嘲讽,一时不由觉得自己这一趟帮美女忙有点帮亏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面对温老爷与温夫人的各种嘲讽,魏斗焕都置若罔闻,毕竟当着温霞钰的面去糗人家父母,这得多不道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失心疯了,被温老爷与温夫人刺激得受不了呢。 温霞钰一直让二老不要再说了,可是二老却越说越起劲,巴不得说得魏斗焕立刻转身就走。 奈何魏斗焕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无论他们怎么嘲讽,魏斗焕都始终岿然不动,把二老给气得,差点当场掀桌子骂人。 就在这时,温霞钰的相亲对象姗姗来迟。 只见这个年轻人相貌的确俊朗,再加上金丝银线的衣衫的装饰,整个人看上去还真如温夫人所言,玉树临风。贵不可言。 年轻人一来就看到了魏斗焕,又看到魏斗焕与温霞钰坐在一起,当即有些生气,但当着温老爷与温夫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在二老热情的接待下,也就坐了下来。 经过温霞钰介绍,魏斗焕这才知道这人名叫陈元直,乃是陈家盐务江南道转运主事。 魏斗焕一听,居然又是陈家人。 不得不说陈家在盐务上的势力之强,从开采到运输,已然彻底形成了垄断。 “伯父伯母当真对不起,最近事务太多,昨天本家大小姐让我去跟朝廷谈判,大乾上下二十一道的转运驿站都要我们负责,这可把我给忙的,好不容易抽出身来,我刚刚在洛阳城北投建的醉花楼又正式营业,新店第一天,自是忙得晕头转向。” “实不相瞒,我是一点空闲也没有,从城北回来之后衣衫都没来得及去换,只得在城西的蜀锦铺子重新买了一件穿上,这才来晚了,还望二老见谅啊。” “对了,我刚刚在门口看见一辆马车,是霞钰妹妹的马吗?那马是从寒国买来的吧?霞钰妹妹,我给你换一匹千里马吧,我专门从炎国托人买回来的,日行千里不敢说,日行百里肯定是绰绰有余。” “霞钰妹妹不是喜欢四处游历么?有了这匹千里马,妹妹想去哪儿都成。” 陈元直一坐下,立刻开始了凡尔赛模式,这一番话从工作到生活,从自己到温霞钰,那是面面俱到,可谓体贴入微,无微不至。 魏斗焕一听这人的上司居然是陈千泷,不由笑了,心道这么说起来的话,这陈元直还真是个富二代,毕竟能在陈千泷的手底下当主事,那没点正儿八经的身份背景还真是不行。 至于温老爷与温夫人,他们哪里听得这些话,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忙夸陈元直年轻有为,体贴顾人。 他们在夸赞陈元直是之时还不忘朝魏斗焕投去讽刺的目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女儿,看见了吗?” 陈元直年少多金的体质,再加上他玉树临风的外貌,的确是很多女人心仪的婚嫁对象。 奈何温霞钰那是真心不喜欢,听得陈元直要给自己换马车,当即摇头道: “门口那马车不是我的,而且我现在出门的马车也挺好,不用换。” 她当然也看得出来陈元直是故意在糗魏斗焕,但奈何魏斗焕一直没说话,她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温夫人急忙出声,将一直没说话的魏斗焕再度卷了进来: “小魏呐,你说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怎么跟我女儿谈婚论嫁?你莫不是想入赘我温家,当赘婿么?” 陈元直一听这话,当即十分“震惊”的看向魏斗焕: “啊?兄弟?你没有营生吗?居然在跟霞钰妹妹谈婚论嫁?” 闻声,魏斗焕无所谓的道: “没有工作就不能跟她好了?” 只见陈元直忙笑着摇头道: “那倒不是,我原本以为兄弟你好歹也是个富家子弟,不然怎么可能跟霞钰妹妹谈婚论嫁呢,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真是小白脸。” “霞钰妹妹啊,你说你找谁不好,怎么就非要找个小白脸呢?” “这样吧兄弟,你去我们那儿上工吧?我们那儿刚走了个小厮,每天也就是给我们端茶倒水什么的,一个月给你十两银子,你要不要试试?” 说着,陈元直朝着面前的茶盏努了努嘴,示意魏斗焕道: “兄弟,你先试试,让我看看你端茶倒水的手艺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我回去就安排人,以后我们那儿的茶水全都让你来倒,怎么样?” 陈元直越说越是起劲,就连一旁的温老爷与温夫人也都在一旁附和,说让魏斗焕试试。 可温霞钰是知道魏斗焕脾气的,眼见陈元直这么放肆,急忙站起身来准备扭头就走。 然而就在这时,魏斗焕却一把将她拉住了,让她坐下来后,自己微微底头看了看面前的陈元直,又看了看陈元直面前的茶盏,嘴角微翘。 “认真的吗?” 他看着陈元直问道。 陈元直当然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当然是认真的,我好歹也是江南道转运主事,说话必然算数,只要兄弟端茶倒水的本事过关,懂得察言观色,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一旁的温老爷温夫人当即在旁火上浇油: “小魏啊,还犹豫什么呢?你不会当真连脸皮都不要了,就等着让我女儿养你吧?” 这时,魏斗焕拿忽的朝酒楼雅间门口使了个眼色,一道身影立时闪现而至,正是韩玉京。 接着,魏斗焕毫不在意的道: “去陈家将陈千泷小姐请来此间,就说我找她有事。” 闻声,韩玉京瞬间一闪而没。 听得此言,陈元直以及温老爷与温夫人皆是一怔,陈元直更是满眼诧异的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斗焕,但始终没想起来魏斗焕到底有何身份,竟敢如此托大。 要知道,陈千泷可是陈家本家的掌上明珠,即便是他这个本家之人,一年内也见不了几次,魏斗焕一个穷光蛋,如何能与陈千泷搭得上话,扯得上关系? 一思及此,陈元直当即冷笑嘲讽道: “看不出来兄弟你还挺会装的嘛?” 很显然,他以为魏斗焕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可魏斗焕根本不理他,只一盏茶过去。 陈千泷便在韩玉京的带领下,出现在了雅间门口。 “魏......你有什么事吗?” 陈千泷仍旧保持着她一贯的高冷,一句话直奔主题。 下一刻,陈元直立时站了起来,满脸惶恐的看向陈千泷,正要打招呼,却不料被魏斗焕抢先了一步。 第589章 魏哥?魏爷! 雅间内,陈元直万万没想到魏斗焕一句话,陈千泷居然真的出现在了这里。 此刻,他已经忍不住颤抖起来。 因为他知道,魏斗焕轻而易举就能叫来陈千泷,那说明魏斗焕在陈家的地位,只会比陈千泷更高! 而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转运主事,今日之举,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一思及此,他顿时汗流浃背。 而这时,只听魏斗焕淡淡道: “他是你们江南道转运主事?” “是。” “他怎么了?” 陈千泷的目光扫过陈元直,不带任何情绪,她显然没想到魏斗焕居然会问起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人。 魏斗焕继续道: “这个人在我面前让我给他端茶倒水,我心想毕竟是你的人,你们陈家的人,你们是自己出手管教呢,还是我替你们出手?” 其实魏斗焕并非不敢自己动手,主要是他觉得没必要,毕竟一个不入流的富二代,还没到让他亲自出手的地步,对这种人动手,简直脏了他的手。 陈千泷一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陈元直?” “大小姐?” 一听到陈千泷的声音,陈元直顿时慌了神,急忙紧张不已的朝着陈千泷躬身弯腰,那态度,简直何刚才判若两人。 然而陈千泷根本不理,只直奔主题道: “你让他给你端茶倒水?” “我...” 陈元直一个“我”字在嘴边转了好几圈,却始终没有下文。 而陈千泷估计也没兴趣多听他解释什么,当即出言道: “不用说了,你已经被辞退了。” “现在立刻马上给他道歉,取得他的原谅,否则你那江南盐务副管事的爹也等着被辞吧。” 陈元直的父亲正是陈家江南盐务的副管事,名叫陈摄。 在陈家年轻一辈中,陈元直与之前的陈元浩算是比较杰出的两人,而在他们父亲这一辈,则属陈摄,陈寒等人比较出众。 陈寒走的是武修路线,而陈摄走的是商业路线,这些年一直在陈千泷的手下工作,成绩可圈可点,但也并没有特别大的贡献,只是碍于他是陈臻东的堂侄,跟陈家陇南盐务的陈满基一个身份,所以陈千泷才一直留他在江南道负责食盐转运之事。 此时陈元直竟敢对魏斗焕出言不逊,得罪陈家的头号恩人,陈千泷岂能善罢甘休? 说完这话,陈千泷朝着魏斗焕躬身一礼,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一如她雷厉风行的风格,根本不给其他人留有任何反驳和解释的余地。 陈元直拿着望着陈千泷的背影,一时目瞪口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至于温老爷温夫人,他们也听到了刚才陈千泷的话,此时一张嘴巴长得老大看了看陈元直,又看了看魏斗焕,然后两人面面相觑,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坐在一旁的魏斗焕若无其事的与温霞钰说着今天的天气,口中抱怨道: “这天也太热了,早知道就不下山了,还是山上好,凉快。” 不就是凡尔赛?谁不会呢? 温霞钰十分抱歉的道: “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用麻烦下来一趟,晚上我们去吃.......” 就在两人津津有味的谈论着今晚吃什么的时候,如中雷击的陈元直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可思议的看向魏斗焕: “魏斗......不不不.......魏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无珠,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恬不知耻,你原谅我吧,真对不起......” 陈元直在陈家与陈千泷也共事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于陈千泷的脾气性格,那可谓了如指掌,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陈千泷向来言出必行? 他转运主事的职位已经被辞了,如果他不取得魏斗焕的原谅,那么接下来,他们一家人的事业都将夭折,这是铁定的,毋庸置疑的。 所以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一个劲儿的朝着魏斗焕道歉。 然而魏斗焕却对他的道歉置若罔闻,只漫不经心的喝着一直没有喝的茶。 “魏哥!我给你倒水......” “不用。” 魏斗焕挪开了自己的杯子。 陈元直当即起身,低头哈腰的站在一旁: “魏哥,真是对不起,我是猪油蒙了眼,眼瞎了,没看清楚是您。” “这样,您以后在洛阳的一切的费用都由我来承担,怎么样?您就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理能撑船,原谅我吧。” 为了前途,为了自己一家人的事业,陈元直可谓下了血本。 然而温霞钰却是十分不爽的道: “魏大哥,我听着这话怎么像是在跟你谈条件呢?这是道歉求原谅吗?” 温老爷与温夫人听见自己中意的未来女婿被如此讽刺,正欲出言让温霞钰适可而止,不要得理不饶人,谁知两人还没开口,就被温霞钰凛然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两人此时见得陈元直一脸卑躬屈膝的样儿,也对魏斗焕的背景感到无比震撼,哪里还敢多言,急忙闭嘴缩在一旁,就怕魏斗焕将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陈元直一听温霞钰的话,顿时吓哭了都,急忙道: “霞钰妹妹,我是真心给魏哥道歉的,这不是谈条件,我是真心的,只要魏哥愿意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谁知魏斗焕仍是不理,仍是自顾自的喝着茶,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这时,陈元直是真心急了起来,急忙趴在地上就要给魏斗焕擦鞋: “对不起魏哥,我给您擦鞋!” “不用。” 魏斗焕将脚缩了回来,冷峻的脸上显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魏哥.......魏爷!” “魏爷!您原谅我吧!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怎么样?我真是眼瞎了不好使,没看出来是魏爷您,要不然您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在您面前装叉不是?” “对不起魏爷,以后您的鞋我专门给您擦,您的茶,我专门给您倒,只要您能愿意,让我怎么擦都行,我端茶倒水的本事可好了,绝对让你满意。” 说着说着,陈元直已经慌到开始“你”“您”不分了,跪在地上眼巴巴的望着魏斗焕,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坐在一旁的温老爷温夫人顿时目瞪口呆,他们看中的未来女婿此时这种卑躬屈膝的模样简直不要太恶心,与刚才风华意气的陈元直相比,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也似。 而见得魏斗焕兀自不肯出言原谅他,二老当即对魏斗焕的身份背景更是感到深深的震撼! 这时,魏斗焕低头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道: “要我原谅也不是不行,从明天开始,你就在你们陈家内端茶倒水擦鞋,擦足一个月,到时候我再考虑考虑。” 第590章 我是专业打假 陈家本家在整个陈氏家族中的地位已然不用多言,而身为陈家本家的陈元直在听到魏斗焕的要求时,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跪在地上,抬头望着魏斗焕,眼睛里的可怜已经变成欢喜,迫不及待的应声道: “好好好!” “只要魏爷能够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此时此刻,坐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温老爷与温夫人听到这话,顿时对这个自己十分中意的未来女婿面露嫌恶,这样的人怎么配跟自己的女人交往呢?此时看来,好像魏斗焕十分顺眼,他跟自己女儿交往,似乎一点问题也没有。 想着,两人对视一眼,几十年夫妻,只一个眼神,两人瞬间都明白了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这时,魏斗焕瞥了一眼地上的陈元直,特别叮嘱道: “擦鞋这么有前途的职业,正适合你这种有背景没智商的富二代,滚吧,回去好好干,加油,我看好你!” 刚才魏斗焕一再羞辱,他都没有直接动手,一方面是因为当着温家父母的面,他不好让温霞钰难看,毕竟美女的事就是他的事,让美女心动才是他的选择,让美女难堪,他魏斗焕万万做不出来。 另外一方面,陈臻东昨天才给自己面子,辞了陈满基,他当然也要给陈臻东一点面子,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在搞陈家呢,虽然他并不忌惮陈家。 当然,给陈家面子,也是为了日后巡盐之事,毕竟这才是他的主要任务。 又讽刺了陈元直两句,这才放他离开,对于魏斗焕而言,这种跳梁小丑,一直玩弄实在也没什么意思,毕竟打脸的爽感不佳。 听得魏斗焕所言,陈元直当即低头哈腰的朝着他再三道歉致谢,这才屁颠屁颠的离开了酒楼。 温霞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这人以后估计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不会吧?” 魏斗焕略显诧异的道: “这就留下心理阴影了?现在的年轻人呐,太经不起考验了。” 说着,魏斗焕微微摇头,脸上一片“无奈”之色。 一旁看着两人唱双簧的温家二老顿时目瞪口呆,心道你让人家一个公子哥去擦鞋去端茶倒水,还说人家经不起考验? 哪有这么考验人的啊喂?! 你这简直就是把人家的脸摁在地上使劲儿摩擦啊喂! 一时,两人只觉脑袋上一群乌鸦飞过。 但温老爷却心知肚明,魏斗焕既然认识陈千泷,而且看样子还与陈千泷的关系很好,那魏斗焕的身份背景肯定大得吓人。 于是他急忙调整好情绪,热情洋溢的看着魏斗焕道: “小魏啊,你有这等背景为何不早点跟伯父伯母说呢?搞得我们还错以为你是.......啊,对不起啊,伯父伯母就是担心霞钰,你知道的吧?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她的事,我们自然要多操心的,对吧?” 温夫人也急忙帮腔道: “对啊对啊小魏,刚才我们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哈,做父母的,有哪个不心疼自己孩子的?霞钰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我们自然担心她交往的人到底是是么样的人,一是看走了眼,你不会介意的吧?” 一句担心自己的孩子,就将刚才的讽刺挖苦全部掩盖,温老爷与温夫人显然也是人精,在偷换概念这方面,技术十分成熟,这两句话说得合情合理,根本不给魏斗焕任何反驳的理由。 毕竟天下父母,哪有不心疼自己儿女的,他们这么说,倘若魏斗焕反驳,岂非让人觉得魏斗焕不近人情? 但魏斗焕呢,其实并没有想要对二老怎么样,只是听得两人的话,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厌恶,这种变脸的速度简直超过了他的想像,将所谓的势利展现得淋漓尽致,堪称典范! 于是他也笑着看向温家二老道: “不碍事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乍一听这话,没什么毛病,就连温老爷与温夫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只听温夫人道: “哎呀小魏呐,我们就是想给霞钰找一个有担当有能力的夫婿,这样我们二老也好放心她以后嫁人。” “对了,你跟霞钰在一起多久了?我怎么从没听霞钰说起过你?” “霞钰,你也是,怎么不跟娘早点说呢?闹出这么大的误会,多不好。” 说着,温夫人故作嗔骂的看向温霞钰,那模样简直不要太假。 温霞钰听到她的话,正准备解释,谁料她又抢先开口: “不打紧不打紧,现在我们知道了就好了。” “你呀,平时少出门游历,刚才听你们说,小魏好像住在山上?哪座山上?” 对于魏斗焕的背景,二老此时心中还只是猜测,而根据他们一贯的做法,猜测完了之后,那肯定是要想方设法的证实,“查户口”显然就是个不错的办法。 “御天峰。” 魏斗焕笑着应声。 “啊?!” 温老爷与温夫人皆是闻声一怔,继而震惊无比的看着魏斗焕。 御天峰?御天园别院?! 那可是洛阳最顶级的富人区啊! 只有洛阳最顶端的人才有资格入住的地方啊! 比如陈家,严家,岳家等人,只有这些人才有资格住在那别院区里面啊! 这么说来,魏斗焕铁定是某个顶级势力的公子哥! 但是他们在洛阳也住了好些年了,可从未听说一个魏姓势力。 难道说,魏斗焕是外来的? 片刻之后,两人从震惊中醒来,急忙往前凑了凑,温老爷当即数落起温霞钰来: “霞钰,你说你,人家小魏住在御天峰上,天天往山下跑多不方便,你平时少四处溜达了,多抽点时间去陪陪人家小魏,不要总是让人家往山下跑,知道吗?” 温夫人也急忙附和: “对对对!女儿啊,有些事就不要娘教你了吧?你得学会主动,知道了吗?” 眼见二老越说越是离谱,温霞钰再也坐不下了,随便敷衍了两人一句,然后就挽着魏斗焕的手臂离开了酒楼。 马车上,温霞钰十分抱歉的向着魏斗焕道: “今天的事......对不起......麻烦你了......” 谁知魏斗焕根本没有在意,而且还十分有兴趣的道: “这种事以后可以多叫我,我就喜欢打假,现在的假富二代太多了,很容易就让人上当受骗。” “我是专业打假,所有富二代官二代星二代在我面前那都得原形毕露!” 说着,魏斗焕与温霞钰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 第591章 珠宝会上的马球赛 魏斗焕回到别院后,他专门问了问温霞钰在洛阳买战马需要准备什么。 闻声,温霞钰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买战马?” 魏斗焕双手一摊,甚为无奈的道: “总不能每次都让人来接吧?我自己也得有匹马不是?” 之前在长安,他的出行都是由金吾卫负责,那规格自然是少不了。 可是来到洛阳后,他明面上只是一个洛阳代知府,出行虽然有知府衙门负责,但是知府衙门的轿子和马车,他实在是坐不习惯。 还得是战马跑起来畅快。 而大乾对于战马的买卖有着严格的管控,魏斗焕初来乍到,自是要问清楚才好 温霞钰闻声这才反应过来,当即给他介绍了一个卖战马的马商,还说不用准备什么,只要有时间就去,到了地点,给了钱,那马商自然会给马。 魏斗焕颇为诧异的道: “这么简单?” 他一直以为在洛阳买战马乃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毕竟到目前为止他在洛阳连战马都没看到过。 谁知温霞钰笑着道: “这里可是洛阳啊,只要有钱,什么事都特别简单啊。” 言罢,温霞钰这才乖巧的在魏斗焕脸上轻轻一吻,而后从容离去。 翌日,魏斗焕刚醒来,就看到温香蕊正坐在床沿边上,而悦心,杨清婉等人都在一旁看着。 “咋啦?” 魏斗焕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诧异问道。 “今天我们有一个洛阳酒楼的商会晚宴,全洛阳所有知名酒楼的老板都会受邀出席,我前几天也收到了请贴,所以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 估计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双手揉捏着衣角,一副十分难为情的样子。 然而魏斗焕却是晒然一笑: “这么点小事,我以为怎么了呢,那还等什么?出发呗?” 温香蕊不料魏斗焕一口答应,当即喜出望外,急忙点头: “好!” 其实温香蕊并不是一定非要人陪同,她对自己酒楼在洛阳的知名度心知肚明,以她这种知名度,这种商会晚宴,怎么可能少得了她? 但此次送请帖来的乃是陈家的陈元直,而昨日她才听说了魏斗焕与陈元直的事,故而今日特地前来,请魏斗焕与自己一起,就是担心陈元直举办此次晚宴,有猫腻。 而陈元直原本想着借这个晚宴来向温香蕊献殷勤,或者通过与洛阳知名酒楼的老板谈笑风生来让温香蕊感受到自己的实力。 然而他估计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想方设法搞到的请帖,最终会让他永生难忘。 而魏斗焕呢,事实上他也对此有所猜测,毕竟他在温香蕊的酒楼住过一段时间,对温香蕊有资格能参加这种高级晚宴也是心知肚明,既然温香蕊邀请自己一起,那必然是她缺乏安全感。 还是那句话,美女的事就是他魏斗焕的事,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黄昏后,两人如约来到晚宴现场。 此次晚宴的举办地乃是洛阳顶级会所——天晌,能够在这里举办宴会的,必然都是类似陈家这种顶级势力。 而此次主持举办晚宴的,正是洛阳酒楼商会的会长,阮天朗。 阮家在洛阳的实力虽然没有陈家那般根深蒂固,但在阮家在酒楼行业内的威望却是顶级的,在各个会所,青楼等等一系列休闲娱乐行业中的声望也是顶级的。 所以阮天朗能够在天晌举办此次晚宴,根本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温香蕊第一次参加这种晚宴,原本十分紧张,不过在魏斗焕的陪同下,进入会场后,这种紧张也就随之慢慢消失了。 在晚宴上,温香蕊为了自己酒楼以后的发展,自然要去“认识”那些她原本就知道的一些酒楼老板,套套近乎,熟络熟络,取取经什么的。 而魏斗焕对此毫无兴趣,自顾自的从晚宴现场的后门来到外面的草地上。 时值傍晚,残阳斜照,草地上一片金黄。 魏斗焕躺在一个躺椅上望着远处的山峦起伏,青草如茵,一时不由想起自己在上元宫跟老道学艺的时光。 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多年时光,但那段时光却让魏斗焕永生难忘。 他正回忆着,谁料背后忽的响起一道很是灵动的声音: “喂,你躺在我的椅子上了。” 魏斗焕扭头一看,居然是个小美女! 美女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星眸清澈,琼鼻微翘,粉嫩的脸蛋上尽是天然的胶原蛋白,肉嘟嘟的模样十分可爱。 再加上她此时穿着一身贴身的胡服,前凸后翘,火辣辣的身材顿时一览无余! “啊?” 魏斗焕急忙起身,十分抱歉的道: “那啥,没瞧见这是美女的躺椅,对不起对不起......” 谁知小美女也不生气,反而摇晃着手中的马球杆看着魏斗焕道: “你会打球吗?” 魏斗焕看了看她手中的马球,目光又在她胸前一片高耸双峰上扫过: “当然会!” 小美女闻声顿时兴高采烈的道: “我叫阮霜霜,你陪我打球吧。” 魏斗焕还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小美女,闻声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 “霜霜对吧?光打球有什么乐趣?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就比马球的输赢。” 魏斗焕决定循序善诱。 而阮霜霜闻声却是“噗嗤”一笑: “好啊,赌什么?” 她阮霜霜乃是洛阳城里知名的马球选手,而且还是大乾马球比赛的亚军,没人跟她一起打球的原因就是她的技术太好,追求她的男人根本打不过他,最终还要被她羞辱。 魏斗焕愿意跟她打球在她看来已经是上当受骗了,没想到魏斗焕还要打赌,这岂不是正合她意? 魏斗焕不知,兀自遵循着自己脑海中的计划: “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只要自己能办到,就不能推辞。” 听闻这个赌注,阮霜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在打马球这一块儿,她阮霜霜出道至今还没怎么输过,眼见有个傻子自愿上当受骗,秉持着一贯的捉弄人的恶趣味,她能不答应? “就按照最简单的规则,谁进洞的杆数少,谁就获胜,怎么样?” 阮霜霜指着球场最远处的一个方向问到。 魏斗焕毫无疑义,当即从旁边寻来一根马球杆,就准备与阮霜霜开始比赛。 在此之前,魏斗焕可是从未摸过马球杆,所以他让阮霜霜先开,自己观摩一下。 而阮霜霜早已迫不及待,闻声翻身上马,双腿夹紧了马背,窈窕火爆的身材在斜阳下格外惹眼! 第592章 打球,我也是专业的 在这之前,魏斗焕从未打过马球,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可是当他看到阮霜霜翻身上马,挥舞着球杆击球后,他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哪里是马球,这分明就是高尔夫嘛! 原来,大乾马球与后世的高尔夫球十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后世不需要骑着马打球。 而且因为这并不是正规的马球比赛,所以这场比试的输赢判定方式就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谁打进球洞所用杆数最少,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又因为此时天晌会所内正在举办晚宴,此时并没有球童裁判跟随两人,所以两人的比赛只能一个人先打,另外一个人跟着查看杆数,这样才能确保公平公正公开。 阮霜霜一杆击出,马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朝着最远处的球洞飞去,但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并不能仔细查看球与球洞之间到底还有多少距离,两人骑着马直奔远方。 来到第一杆球落地的位置,此时球与球洞的距离不超过百米,按照阮霜霜一贯的水准,至多再两杆,球必进。 于是她没有任何啰嗦的再度挥杆,果不其然,只两杆,球顺利没入球洞之中。 也就说,整个过程,她只用了三杆! 要知道从发球到球洞至少五百米! 而她居然只用了三杆,并且成功躲开了各种障碍物,三杆击球的方向,力道的把握简直堪称完美!就算用尺子去量也不一定能量得这么精准! 难怪没人愿意跟她打球,这简直不给人活路啊! 阮霜霜满意的将球从洞中捡起,顺手扔给了魏斗焕: “到你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我可不想连是谁输给我,我都不知道。” 魏斗焕接过马球,拿在手中轻轻掂量了一下,顺口应道: “我叫魏斗焕。” “魏斗焕?这名字好生耳熟......” “不过听上去好像别有一番含义在里面,不知道是什么......” 阮霜霜出身高贵,从小就在各种高贵典雅的物质生活中度过,自然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一时忍不住好奇起来。 两人骑马往回赶的路上,魏斗焕毫不在意的解释道: “这是一个老道给我取的名字,说是按照老道的话来说,我只有取这个名字才能活得长久,才不容易夭折。” 听到这话,阮霜霜顿时面露诧异之色,当即好奇问道: “啊?还有这种说法吗?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魏斗焕闻声灿然一笑: “哈哈,你是千金大小姐,这些事旁人怎会说与你听呢?不过不要紧,反正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好不好听又有什么意义?” 正说着,两人已经回到了第一杆发球的位置。 魏斗焕拿着球杆与球来到第一杆发球的位置,在阮霜霜的注视下,翻身上马后,有模有样的挥出了第一杆。 魏斗焕击出的马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当当的落在最终球洞前方,以阮霜霜的估计,魏斗焕选择的路线跟自己刚才的路线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因为没有近距离看到落球点,所以她也不好预判魏斗焕还需要多少杆。 “走。” 阮霜霜上马后立刻叫魏斗焕也上来。 两人来到落球点,此时球距离洞口还有三百米的样子,就算魏斗焕能够成功避开所有障碍物,也不可能在两杆内击球入洞,阮霜霜胜券在握,立时一脸笑意的看着魏斗焕。 “我要赢了!” 在说到“赢”字的时候,魏斗焕能够明显看到阮霜霜眼中闪过的一抹光亮,很显然她是个对胜负欲很强的女孩子,不然也不会没人陪她玩儿不是? 眼看阮霜霜自以为胜券在握,魏斗焕不由笑道: “现在说这话,可为时尚早。” 正说着,魏斗焕看了看眼前的障碍物排列的位置,而后猛的一手拉起缰绳,马儿吃痛,顿时前蹄腾空! 就在这时,魏斗焕一手猛的挥动球杆,击打在马球之上! 下一刻,只见马球在空中再度划过一道弧线,而后落入靠近最终洞口的障碍物群。 两人再度骑马前来,但是却没有发现马球。 “球呢?” 阮霜霜找了一阵,心中不由忐忑起来,当即朝着最终洞口走去。 而当她来到洞口往里面一看,那不是球那是什么? 魏斗焕从刚才一杆的落球点,直接再一杆就把球给打进了?! 而且通过了各种障碍物? 这怎么可能?! 她震惊的从洞中捡起球,再度查看,确定是自己刚刚交给魏斗焕的那颗球,顿时面如死灰。 他是怎么办到的? 他怎么可能这么精准的预判球的撞击角度与力道?这特么又不是踢蹴鞠! 但事实胜于任何雄辩,胜负已分,她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狡辩的理由。 “我输了。” 阮霜霜很是失落的将球交给魏斗焕,而后等待着他提出要求。 魏斗焕笑着道: “你的技术已经很好了,我是习武之人,所以占了一些便宜。” “来,我们拥抱一下吧,也算是对身为对手的敬意。” 别的要求没有,魏斗焕也没想过其他要求。 阮霜霜不料魏斗焕提出的要求这么简单,当即点了点头就要上前与魏斗焕拥抱。 然而就在这时,球场上忽的再度出现了几匹马,两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从马上下来,看见魏斗焕与阮霜霜站在一起,当即冲了过来。 “你是哪来的狗东西,也配跟我家霜霜一起打球?” “一看就是个穷鬼,赶进滚开了,别在老子眼前碍眼。” 两人一看就知道是阮霜霜的追求者,接踵而至,看见魏斗焕后当即厌恶的骂到。 阮霜霜急忙解释她与魏斗焕之间的比赛,而且她已经输了,要履行自己的诺言。 谁知两人一听魏斗焕要抱阮霜霜,当即更加怒不可遏!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你特么做梦呢吧?” “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手?赶进给我滚!” 两人追求阮霜霜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此时见得魏斗焕这样的“穷鬼”居然要抱阮霜霜,那当然像是被触动了禁脔,当即咬牙切齿的对着魏斗焕的怒骂。 可魏斗焕却只是看向阮霜霜: “咱们的约定不算数了吗?” 两人见状如此,其中一个已经懒得多言,直接朝后面挥了挥手。 没一会儿,球场上顿时被一批身着劲装的武士打手给包围了。 “不长眼的狗东西,真把自己当个人了?来啊,给我往死里打!” 那年轻人二话不说,直接下令道。 第593章 硬件不行,软件也跟不上 这世上没有动手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有,那就是动得不够厉害。 两人乃是洛阳的公子哥,平日里作威作福早已习以为常,而且对追求阮霜霜这件事更是难得的达成了战线一致,所以其中一个出手,另外一个也是急忙出生附和,甚至撸起袖子就冲了过来。 阮霜霜急忙阻拦,奈何叫人的年轻人一直拉着她,她用力想要挣脱,但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劲装武士将魏斗焕给包围了。 可是下一刻,魏斗焕动了。 只见魏斗焕的身影犹如一道闪电般在劲装武士人群中穿梭了一阵。 接着,所有人高马大的劲装武士顿时纷纷倒地惨叫,痛苦呻吟,而那个撸起袖子刚冲上去的公子哥才刚刚来到魏斗焕面前。 见得这么多打手在一眨眼之间全部倒下,公子哥举起的右手顿时尴尬的停留在空中,额头上汗水淋漓,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呃......那啥......好热的天啊.......” 公子哥尬了一阵,顺势将手收回来,给自己扇着风就想逃。 可在魏斗焕手里,还有能逃得掉的人? 只见魏斗焕追上前来,一脚将那人踹飞,然后突兀的出现在了举手摇人的公子哥面前。 此时他已经被魏斗焕的身手吓得一动不动,眼见魏斗焕出现在眼前,顿时一怔,急忙道: “原来是个练家子......” “我可告诉你......” 他原本还想用自己的背景震慑一下魏斗焕,好让魏斗焕不敢对自己动手,可谁知他话还没说完,身体已经倒飞出去。 只见魏斗焕一巴掌扇出,公子哥的身体立时犹如一颗马球般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重重的砸落进草坪。 阮霜霜顿时惊呼,樱桃小嘴变成了“O”形,眼睛里尽是震撼。 她万万没想到魏斗焕这个习武之人的战斗力居然如此之强! 难怪之前可以轻而易举的赢自己,不是魏斗焕找虐,而是自己找虐啊。 一思及此,阮霜霜更是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魏斗焕感到好奇。 然而这时,魏斗焕却转头看向她道: “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吧?” 阮霜霜当即点头: “当然,我阮霜霜说话算话!” 她的话音刚落下,魏斗焕一把将其拥入怀中,顺带着还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那舒适的柔软立时给他的手掌带了不可言喻的美妙感觉。 这时,被魏斗焕扇飞出去的公子哥艰难的挣扎着站起来,看到魏斗焕搂着阮霜霜,顿时眼睛冒火。 “狗东西,敢打老子?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天玉岑家的继承人!” “你给老子等着!” 说着,公子哥准备起身叫人。 阮霜霜靠在魏斗焕的怀中,感受着魏斗焕坚实的胸膛以及跳动有力的心跳,一时遐思无限。 可听得公子哥的声音,当即起身看着魏斗焕道: “他爹是天玉岑家的家主岑春林,他是岑春林的嫡子,岑冲。” “他们家是洛阳绸缎商的龙头,在洛阳影响力很大,仅次于我们家,你要不要躲一下?” 尽管知道魏斗焕是个习武之人,但岑家在洛阳的势力强横,肯定也有武林高手,阮霜霜害怕魏斗焕吃亏,当即希望他能暂时避一下。 谁知魏斗焕甚为无动于衷的再度将她脑袋埋进自己胸膛: “别动,还没抱够呢。” 说着,他看向岑冲喊到: “岑冲是吧?你不是追求霜霜么?现在她就在我怀里,看得清楚吗?要不你走近点看,看得更加清楚。”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岑冲一直将阮霜霜视作自己的禁脔,连魏斗焕跟她一起打球都要遭到他喊人殴打,此时见得魏斗焕不但将阮霜霜搂在怀中,而且还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岑冲顿时急火攻心,喉咙一甜,一口鲜血顿时喷出。 “王八蛋!死杂种!” “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断!” 他正怒吼着,有一大波黑衣人从外面涌了进来,此时天晌会所里也有人注意到了外面球场上的动静,不少人都站了出来观看。 “那是.......阮家小姐吧?还有岑冲?” “那个抱着阮家小姐的是谁?” “咦,要打起来了?” 众人正看着,黑衣人已经将魏斗焕包围。 可是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魏斗焕一只手搂着阮霜霜,一只手对付黑衣人,不到一分钟,所有人不是被轰飞就是被捶倒在地,痛苦惨叫,整个球场上哀嚎一片。 岑冲吓傻了都,这批人可是他精心培养的武修啊! 居然在魏斗焕手里啥也不是?! 而这时,魏斗焕搂着阮霜霜走了过来,此时阮霜霜一直闭眼靠在魏斗焕怀中,十分享受的模样,长长的眼睫毛在斜阳下微微颤抖,给人以无限遐想。 魏斗焕看着岑冲淡淡道: “人多势众?公子哥?” 话音落下,魏斗焕一巴掌扇了过去,岑冲的左脸顿时高肿,身体在原地一个踉跄,立马倒在了地上,捂着脸颊惨叫不止。 可魏斗焕却并没有就此罢手,抬脚就往他身上踩去。 “啊!” ...... 球场上,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经事后大夫诊断,岑冲全身上下多处骨折,但却没有致命伤。 最后在阮霜霜的提醒下,魏斗焕这才停止了踩踏,并朝着地上的岑冲道: “以后装叉要分清楚对象,你爹没教你要低调做人?” “硬件不行,软件也跟不上,你说你装个啥呢?今天看在霜霜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以后再让我看见你纠缠霜霜,那就准备好一辈子躺在床上吧。” 说着,魏斗焕搂着阮霜霜跳上了马,直接往人群中走去。 魏斗焕如何不清楚在洛阳这地儿,很多人他不认识,并不代表这些人会来找自己麻烦? 所以他故意如此教训岑冲,为的就是给岑家提个醒,不该惹的人千万不要惹。 岑家绸缎的名头在大乾如雷贯耳,但魏斗焕却是听说岑家绸缎有压榨蜀锦的嫌疑,这些年没少在暗地里对蜀锦商搞事。 千牛卫的消息一向不会错。 他魏斗焕没来洛阳那就算了,没遇到岑家人也就算了,既然来了,既然遇到了,那他自然要管上一管。 而当围观众人看见魏斗焕抱着阮霜霜从马上下来之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可是阮家的千金小姐啊! 洛阳马球场上的至高荣誉啊! 居然这就么乖巧的靠在魏斗焕的怀里? 我凑! 这个人到底是谁?不会是哪个隐世家族的贵公子吧? 一时间,众人纷纷震惊猜疑,目瞪口呆的模样哪里还有丝毫上流社会的样子。 第594章 他是我陈栀的人 从天晌离开时,阮霜霜特意要了魏斗焕的住址。 温香蕊因为一直在晚宴上忙着人际交流,所以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看见阮霜霜要魏斗焕的住址,顿时惊讶无比。 于是魏斗焕便将刚才发生的事给她说了一遍。 “你没事吧?” 听了这事,温香蕊忙问魏斗焕有没有受伤,脸上急切担心的神色不容半分作假。 但魏斗焕何许人也?岑冲那等小混混岂能伤他一根汗毛? 眼见魏斗焕毫发无损,温香蕊这才放心下来,不过在送魏斗焕回到别院时,她还是再三对魏斗焕表示感谢,参杂着些许愧疚。 魏斗焕当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于是灿然一笑,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看着温香蕊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用自责,我对这种事向来乐此不疲,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完,他转身便进了别院中,温香蕊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再度闪过一丝甜美的幻想。 几日后,陈栀派人前来传信,要魏斗焕陪她一起去参加一个“珠宝会”,洛阳城最高规格,规模最大的那种。 陈家在洛阳影响力已不用多言,陈栀要参加这样的场合自然也在情理之中,魏斗焕闲来无事自然也就答应了。 两人来到珠宝会举行的地方,洛阳商业区核心区域——朱雀街,原本需要进行的重重检查,在陈栀的强大背景下一一免除,她的马车犹如出入无人之境一般进入了珠宝会的现场。 因为此次珠宝会是国际性的,所以前来参展的商家有许多都是他国人,再加上珠宝展的安全系数非常高,所以整个现场随处可见各种护卫和安保措施。 陈栀要去为陈家的一家珠宝商站台,所以让魏斗焕自己随处转转,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魏斗焕对珠宝向来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再昂贵的珠宝,还不如一颗丹药来得实惠,毕竟丹药有着显著的效果,而珠宝顶多只能观赏。 可陈栀去给自家的生意站台了,他也没什么事,只好在展会中闲逛起来。 从洛阳本地的“陈家珠宝”,一直逛到炎国的“三火珠宝”前,魏斗焕看着眼前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珠宝,一时不由觉得这些所谓的上流社会人真是有钱给惯的。 不就是一些石头?值得花那么多钱去买来藏起来?即便戴在身上有什么意义呢?人的社会地位难道不该通过对整个社会的贡献来定么? 他不是一个流于表面的人,所以自然不懂对于上流社会的人来说,身上的装饰对他们有多重要。 正自想着,身后忽的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呵,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居然在这里还能碰见你个狗东西?” 魏斗焕从这声音就能判断出身后的人是谁。 “岑......岑什么来着?岑冲......岑冲对吧?” “咋回事呢?现在就剩一张嘴了?那天在会所不是很跳?哟,杵着拐杖算咋回事?来啊,继续跳给我瞧瞧。” 魏斗焕也不甘示弱的转身嘲讽,脸上尽是不容掩饰的讥讽笑容。 那天在天晌会所,岑冲身上多处骨折,但也仅仅是骨折,因为魏斗焕没下死手。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几天而已,他居然又站起来了。 这倒是让魏斗焕不由对洛阳的医馆水平感到略微的诧异,早知道就多卸下他几根骨头了。 “到了你爹的地盘还敢这么嚣张,看你爹今天怎么教训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岑冲脸上闪过一抹阴翳,顿时朝着周围的人大喊起来。 “来看看来瞧瞧诶,这儿有个乞丐想要行窃,各位展商都来看看啊,千万别被这狗东西偷了东西去啊!” “有事的没事的都来看看哈,乞丐混进展会了啊!” 展会中虽然热闹,但也没人像他这般大喊的不是?他这一嗓子喊出来,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随即不少人围了过来,带着各种各样颜色的目光看着魏斗焕。 今天的魏斗焕仍旧一身十分随性的打扮,一身青色长衫,素雅古朴,看上去就跟普通的老百姓没什么两样。 可这是哪儿? 这是洛阳最高规格的珠宝会! 能参加这种珠宝会的,谁没个上千万身价?魏斗焕这一身打扮,怎么看也像个寒酸的穷小子,哪里像个千万身价的公子哥少爷? 再加上岑冲这么一吆喝,众人可都是知道岑冲的身份的,于是立刻开始议论纷纷,朝着魏斗焕指指点点,一副轻蔑嫌弃的神色。 魏斗焕看着周围人的脸色,目光又在岑冲脸上扫过,瞧得此人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心中当即窜起一股无名火,心道这王八蛋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找死,自己不成全他,岂不是没天理了? 然而这时,岑冲也看见了魏斗焕眼中闪过的锋利,当即往后退了两步,恐慌不已的喊道: “各位,这个乞丐十分凶悍!大家千万小心呐!” “我看他被我拆穿身份,一会儿不打算行窃,直接打算明抢了!” 说着,岑冲直接缩进了几个护卫的身后,装出一副害怕不已的模样。 围观的众人皆是在洛阳有头有脸的人物,听到这话当即对魏斗焕投来了忌惮的目光,但瞅着这里人潮汹涌,他们怎么也不相信魏斗焕敢明抢。 但很奇怪的是,在场这么多人,却没人认识魏斗焕。 饶是魏斗焕自己也不由十分好奇,心道自己进入洛阳城第一天,就在城里教训了严非生,而后又在春风楼教训了明正云,怎么这帮人还是不认识自己?难道是故意的? 很显然的是,这些人并不是故意装着不认识魏斗焕。 而是,他们真的不认识魏斗焕。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魏斗焕从来不去逛珠宝店,而这些珠宝商,向来也不会在外溜达,毕竟如此之多值钱的珠宝,他们可不放心就让几个小厮在店中看管。 在这个年代做珠宝生意的,几乎都足不出户。 其中一人站出来看着魏斗焕道: “我看他不像什么好人,我们报官吧,让官府来把他抓起来,他如果敢动手,到时候我们都是目击证人!” 这人话音落下,四周围观群众纷纷附和称是,随即大喊要将魏斗焕抓起来扭送知府衙门。 魏斗焕目光一紧,正要动手之际,却不料人群中忽的冲出一人拦在了他的身前。 “他是我陈栀的人,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陈栀给自家人站完台终于出现了。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我陈家人什么身份?需要在这里偷东西?!” 第595章 大鱼吃小鱼 陈栀接手陈家江南盐务,成为江南盐务管事的消息在前些日子一直都是洛阳的重磅新闻,毕竟陈家在洛阳,在大乾的影响力太大了,以至于几乎只要是有点身份的人,都认识了这个陈家江南盐务管事,陈栀。 而此时陈栀就站在魏斗焕身前,还说魏斗焕是她的人,如何不让在场众人感到震惊? 一个穷酸乞丐居然是陈家江南盐务管事的人?! 这......怎么可能?! 最关键的是,外界不是一直在传陈轩宇对陈栀有意思么?为此,陈轩宇不惜与严家翻脸,让严非生与陈栀和离。 怎么现在这个看上去跟个小白脸的一样的魏斗焕居然成了陈栀的人?! 这.......不可能啊......陈轩宇可是陈家本家的二少爷,那可是实打实掌握着陈家实权的人啊,居然会争不过一个小白脸? 还是说,这个小白脸只是故意装出一副穷酸的模样?其实背景大得吓人?甚至连陈轩宇也不敢招惹? 魏斗焕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陪陈栀逛个珠宝会,居然遇到了这种事。 所谓人红是非多,看来在洛阳,他还是太红了,或者说,太找人记恨了。 从一开始的陈家,到如今的岑家,只要是他看上的姑娘,总有世家公子来争,来抢,争抢不过也就罢了,这些世家公子居然还不知道魏斗焕的来头,削尖了脑袋的往魏斗焕的黑名单上闯。 直让魏斗焕也是好一阵无语。 这时,阮霜霜出现在人群中,看见陈栀维护着魏斗焕,一时满脸震惊的捂住了嘴巴,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在马球场让自己差点意乱情迷的男人,居然是陈家的人! 她本就是洛阳名媛,参加这种珠宝会自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她没想到能够在这里遇到魏斗焕,更没想到他居然是陈家的人,震惊之余,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失落,背景比起陈栀,她在洛阳的身份地位还是相差甚远。 “陈管事,有什么事不能私底下商量,非要在这里吵吵闹闹?” 就在场面一度让岑冲难以控制之际,一道略显低沉的嗓音从岑冲身后传来,接着众人就看到了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爹!” “就是他!就是这狗东西打伤的我!” 岑冲见到来人当即大喊,原来是他爹,天玉岑家岑春林到了。 岑春林听得他大喊大叫,眸子里闪过一道凛冽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岑冲顿时噤声。 这倒是让魏斗焕不由微微一怔,他看得出来,这个岑春林有些城府,绝非易于之辈。 “陈管事?我们一定要在这儿撕破脸皮吗?” “这样的话,无异于让你陈家在洛阳与我岑家为敌啊,你可要想清楚了,三思而行啊。” 岑春林不过两三句话,却已然镇住了全场。 岑家在洛阳的地位也不由多言,毕竟是服务业的龙头企业,在洛阳的上层阶级中很吃得开,上至朝廷,军中,下至商界,娱乐界,都有岑家的熟人,甚至可以说亲信。 他岑春林能够代表岑家,可陈栀能够代表陈家么? 一旦陈栀在今日彻底与岑家撕破脸皮,岑家必定上门兴师问罪,到时候又岂是她区区一个陈家管事能抗得起的? 最为关键的是,岑春林只字没提岑冲污蔑魏斗焕的事,只言道陈栀是不是要与他们岑家撕破脸,这样一来,原本占据主动的陈栀一下子就变得十分被动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陈栀有些踌躇的看了看岑春林,又见得站在他身后的岑冲脸上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心中既恨,又是忐忑。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能代表陈家,一旦这件事闹大,那可不只是她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两大家族必将对立的问题,天大的事! 可她无法容忍岑冲嚣张的气焰,转过头看了魏斗焕一眼,正要与岑春林硬刚到底之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好大的口气啊......” 魏斗焕与陈栀同时转过头去看,只见一个冰霜美人出现在人群之中,三两步来到两人身旁。 “大小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家本家大小姐,陈千泷! 陈栀万万没想到陈千泷居然也在这里,当即神色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倒是魏斗焕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好似看穿了一切。 陈千泷的目光在陈栀脸上微一停留,而后落在魏斗焕的脸上,两人四目相对,一冷一热,顿时激起无数火花。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唠嗑”的时候,陈千泷扭头看向岑春林,脸色一沉,寒霜铺面而来: “你确定要与陈家为敌?” “你岑家有什么资格与我陈家为敌?就凭你们在洛阳的诸多青楼里培养的那些个娼妓?还是你们在每年往朝廷里送去的几百万两银子?” “就这?” 陈家的霸气在此刻尽数宣泄而出,肆无忌惮,无可阻拦。 围观群众一时纷纷怔色,心道这个陈家大小姐的口气还真是不小,直接和岑春林面对面硬刚,这是要让岑春林下不来台啊! “陈小姐说话可别太冲,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 “有身份?你有什么身份敢在我家人面前大放厥词?醉花楼的幕后老板?洛阳最大的酒楼的幕后老板?地下赌场的幕后老板?” “在我陈家面前装模作样,也不拿块镜子自己照照自己什么模样。” “今天我把话摆在这儿,魏公子不仅是陈栀的人,更是我陈家的座上宾,贵宾,你岑家如果再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魏公子,那可就别怪我没有提前提醒过你,到时候岑家会怎么样,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陈千泷难得一见的说了这许多话,可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利剑般狠狠刺进岑春林的胸腔,让其脸上神色不断变换,怒火在双眼之中不断汹涌,可却始终无法喷薄而出,不断起伏的胸腔更像是聚集了不知多少怨气,得不到宣泄,难受至极。 岑冲哪里见得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当即准备怼回去,谁知岑春林目光一冷,直让他大汗淋漓。 “陈小姐说的是,今天是我岑春林莽撞了。” 说完,岑春林头也不回的铁青着脸走了,岑冲见到自己亲爹都开溜了,哪里还敢继续留在这里,当即也跟着溜了。 而众人见得如此场景,顿时惊呆了都! “岑家居然怂了?” “卧槽!能把岑家怼怂的,估计也只有陈家了吧?” “陈千泷是真的牛啊......难怪能得到陈家老家主陈臻东的宠爱......” 第596章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洛阳几大豪门势力彼此之间其实一直都是心照不宣的。 比如岑家与陈家之间虽然生意上并没有过多的往来,但彼此的底细,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岑家干的什么勾当,陈家一清二楚,陈家在洛阳的势力如何,岑家也是大致了解。 正因为如此,一旦岑家与陈家彻底闹翻,陈家把岑家的底细给抖搂出去,到时候重伤难愈的肯定是岑家。 所以岑春林不敢正面硬怼陈千泷,更不敢与陈家彻底撕破脸皮,吃瘪归吃瘪,只要岑家的产业还在,那一切都还有转机。 可岑冲年轻气盛,早先被魏斗焕一顿毒打,身上好几处骨折,早就怀恨在心,今天又被陈千泷这一顿硬怼,一肚子火早就难以控制,离开珠宝会后,他当即来到了醉花楼二楼的一个私人定制的雅间之中。 “二少爷.......今天的事,听说了么?” 岑冲坐在雅间外的阳台上,双腿翘在阳台边缘的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通天塔,忽的问道。 “什么事?” 雅间内,是一道稳重的声音。 “今天在珠宝会上,陈栀可是说了,那姓魏的是她的人。” “你陈家堂堂二少爷,居然被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抢了老婆,可真是给我们洛阳的公子哥们长脸。” 岑冲故意刺激道。 “那又如何?” 谁知雅间内的人根本不为所动。 这时,岑冲忽的冷笑道: “陈栀虽然没有不比你侄女高贵,但怎么说也是个尤物,你想想她在那姓魏的王八蛋胯下的模样,再想想他知不知道疼惜陈栀。” “住嘴!” 雅间内的声音忽的凌厉起来,而阳台上的岑冲,脸上当即闪过一抹阴冷的笑容。 ...... 闹剧结束后,魏斗焕与陈栀坐在休息区中休息,原本大好的兴致让岑冲搅没,陈栀心里实在有些憋屈,自坐下来后就有些闷闷不乐,她不知道魏斗焕与岑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想到岑冲可恶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心里来气。 魏斗焕当即坐在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 “一条乱吠的野狗而已,你跟他较什么劲?曾经有位伟人就说过,跟野狗较劲是不明智的,无论这条野狗是不是明智的。” 用正儿八经的语气胡说八道,陈栀当即就被逗乐了,“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哪位伟人说过这种话?我怎么不记得?” “我啊,我魏斗焕难道不是伟人?” 魏斗焕在泡妞这方面的天赋丝毫不亚于他在练武上面的天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单是这无敌的“厚脸皮”,就直接能够让许多人望而却步,望而生畏,望而无言。 陈栀伸出玉手在魏斗焕鼻梁上轻轻一点: “你啊,就知道哄人开心......” “不过那岑冲实在是可恶,以后找个机会,咱们得好好教训他一番,不然他一直乱叫,污蔑你,我可看不下去。” 早就对魏斗焕喜欢到心坎里的陈栀如何能够忍受别人怼魏斗焕的侮辱?原本一向不喜欢生事的她也对岑冲忍无可忍,由此可见此人的可恶。 闻声,魏斗焕嘴角微翘,笑着道: “放心,恶人自有恶人磨,教训这种人,根本不用着我们出手。” 正说着,休息区外忽的涌进一群黑衣人。 魏斗焕原本以为是岑冲去而复返,却不料从黑衣人人群中走出来居然是陈家二少爷,陈千泷的叔叔,陈轩宇。 陈栀自然也看到了人群中的陈轩宇,顿时一阵惊讶,急忙跑了过来站在魏斗焕的身后。 陈轩宇原本还不信岑冲今天在醉花楼给他说的那些话,可是一见到陈栀如此依赖的站在魏斗焕身后,心中的嫉妒与愤怒顿时无处躲藏,霎时间全部浮现在脸上。 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如是。 陈轩宇在洛阳可谓是殿堂级别的王老五,不知多少豪门闺秀对他芳心暗许,倾心不已。 可他唯独对陈栀青睐有加,甚至不惜几次在旁人面前显露出自己对陈栀的维护。 就拿这次陈栀接任陈家江南盐务管事一事来说,如果不是他同意,陈臻东或许还不会这么做,毕竟陈家在江南的盐务可谓是整个陈家内部利润最大的一处,当时陈臻东在许给陈栀这个职位的时候,其实还特意看了陈轩宇的意见,只是无人发觉而已。 而之后就传出陈轩宇在追求陈栀的流言,也印证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他原本以为以自己在陈家的身份地位,想要将陈栀弄到手,那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可谁知半路杀出个魏斗焕,不但捷足先登,反而还让自己头上扣上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现在外界可是有不少人在传陈栀背着陈轩宇找男人的事,虽然陈轩宇知道那不是真的,陈栀根本没有答应过自己,可男人的自尊心哪里受得了这种言话,再加上魏斗焕那与他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的身份,顿时让他感到了莫大的侮辱。 “给你一百万两,离开我表妹。” 陈轩宇没有多余的话,开门见山的道。 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用银子解决不了的事,即便他知道魏斗焕乃是从长安来的,也知道魏斗焕在长安的背景。 但此刻,这里是洛阳,并不是长安。 长安来的强龙难不成还能压得住他这条地头蛇?他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而他的话也不难看出,他与陈栀不过是表兄妹,他对陈栀有情,倒不是什么禁忌之情。 魏斗焕闻声一笑: “我给你两百万两,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这么说,你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陈轩宇面色一冷,眼睛里顿时迸射出骇人的目光。 见状,陈栀急忙站出来维护魏斗焕: “我喜欢的是他,不是你!”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当即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继续若无其事的笑着道: “听到没?以后离她远点,有多远离多远。” 听到这话,陈轩宇的自尊心顿时犹如玻璃落在地上,瞬间碎裂成无数块儿。 他原本以为陈栀只是为了保护魏斗焕才说她是魏斗焕的人,可没想到陈栀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她喜欢的是魏斗焕。 他所有的优越感都在此时随着自尊心崩碎一地,巨大的颠覆感与羞辱感瞬间用上心头!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不要太把自己当个人物。”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甘示弱。 霎时间,气氛变得异常紧张,陈轩宇紧握的拳头传来阵阵响声,目光冷若冰霜,动手只在瞬间! “住手!” 第597章 约战 陈轩宇被魏斗焕“抢”了女人,又被魏斗焕呛声“不算个人物”,内心的屈辱感早已突破了心理防线,无论魏斗焕于陈家有什么恩情,今天他都必须要教训此人。 可就在他准备动手之际,陈千泷却出现在休息区,一声“住手”,叫停了已经蓄势待发的陈轩宇。 “二叔,事已至此,动手也不能解决问题,何况魏斗焕乃是我陈家贵客,我陈家什么时候这么对待贵客过?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陈家不懂礼数,毫无规矩?” 陈千泷轻移莲步款款而来,就像一朵正在绽放的雪莲花,给人一种圣洁却又冰寒的感觉。 她刚刚在珠宝会为魏斗焕,陈栀解围后,总觉得陈栀与魏斗焕的事应该告诉陈臻东一声,于是就返回家中,将此事跟陈臻东说了。 谁知陈臻东让她赶快赶来这里,不然有大事发生,陈千泷虽是不太明白,但还是赶了来。 而当她来到这里后,看到陈轩宇正要动手,这才明白爷爷说的大事是什么。 原来,陈臻东早就知道陈轩宇对陈栀有意思,所以当他听到陈栀自称魏斗焕是她的人后,当即料定陈轩宇肯定会寻魏斗焕决斗,这才让陈千泷快速赶来。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倘若陈千泷再来晚一步,陈轩宇必定与魏斗焕打起来,而且不死不休。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 “让开!” 可谁知陈轩宇对陈千泷的劝阻并不感冒,甚至连目光都一如既往的阴冷,没有给陈千泷好脸色看。 此时魏斗焕见状,不由上前一步道: “陈大小姐,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有人跟我抢,无论是人还是其他东西,我都不喜欢。” “麻烦你让让,我倒要见识见识陈家二少爷到底有多大本事敢在我魏斗焕眼皮子底下动手抢人。” 他魏斗焕会认怂? 今天要不是看在陈栀和陈千泷的面子上,他早就让岑春林,岑冲父子俩一辈子躺在床上下不来了。 此时陈轩宇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难不成他还要圣母心发作,放陈轩宇一马?那怕是开了天大的玩笑。 他魏斗焕看上去的人,还没有人能够从他手里抢走,即便是陈家的二少爷,那也不行! 这时,休息区外的人群中,岑冲躲在一众护卫的身后目睹着休息区内的动静,眼看陈轩宇就要对魏斗焕动手,一时不由喜上眉梢,心道老子打不过你个王八蛋,陈轩宇还奈何不了你? 以陈轩宇的武功修为,不打你个半死,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对于陈轩宇,岑冲可谓十分了解,毕竟在洛阳能够排得上号的公子哥就那么几个,岑冲虽然平时不干什么正经事儿,但对这些公子哥却十分了解。 陈轩宇年仅三十便已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顶尖高手,在整个洛阳的年轻一辈中无能够望其项背,堪称黄金一代的领头人! 按照岑冲的估计,只要陈轩宇下狠手,十个魏斗焕也不是他的对手! 休息区内,陈千泷自然没想到二叔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连陈家的面子也不顾,当即有点无计可施,再加上魏斗焕的言语相激,陈千泷一时很是无奈的狠狠瞪了魏斗焕一眼,心道自己来帮你,你居然还不领情,非要往枪口上撞。 至于陈栀,眼见情势如此,她准备再度出声阻止陈轩宇,可谁知魏斗焕却一把将她拦住了。 “话只说一遍即可,牛教三遍也知道踩沟,何况是人?” 魏斗焕这话,无异于将陈轩宇与牛相提并论了。 一向自诩出类拔萃的陈轩宇哪里经得起这般刺激,当即将捏紧的拳头缓缓上提。 然而就在他即将出手的瞬间,一道身影从人群中闪过,而后恰好停在了陈轩宇与魏斗焕两人之间。 “爷爷!” “爸?!” 陈千泷与陈轩宇皆是一怔,他们没想到连陈臻东都惊动了。 陈臻东站在两人之间,目光在陈轩宇脸上轻轻扫过,略带寒意,而后转头看向魏斗焕,眼角的和蔼笑意顿时满溢。 “魏小友别来无恙,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下与小友再次见面,实在抱歉。”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祥和蔼,不带任何虚伪做作。 魏斗焕耸了耸肩,无奈道: “我也不想啊,可情况不允许不是?” “呵呵......小友说的是,都是老夫的错。” 话到这里,陈臻东转过头看向陈轩宇,面色一冷,原本慈祥的双眼中尽是寒意: “还杵在这里作甚?非要把事情闹大吗?” 教训自己儿子,陈臻东可谓相当有一套,只一句话就足以体现他在陈家的威严与气势。 他并未骂陈轩宇,也并未责怪他,真是用简单的一句话来提醒陈轩宇,什么是大局。 然而陈轩宇似乎被愤怒冲昏了脑袋,闻声仍是不服气的道: “爹?!” 谁知陈臻东右手一摆,脸色更是冷冽: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爹,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否则,你就是没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陈臻东的态度异常干脆坚决,声音也十分凝重且带着不容置疑的莫大威严,直让陈轩宇一阵说不出话来。 在自己亲爹面前,陈轩宇可不敢造次。 见到亲爹如此维护魏斗焕,陈轩宇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能很是委屈的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魏斗焕道: “魏斗焕,今天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暂且放你一马。” “五日之后,通天塔一战,谁输谁离开洛阳,敢不敢应战?” 陈轩宇的声音里满是愤怒的战意。 一旁的陈千泷闻声,顿时想要出言阻止,可谁知陈臻东却毫无反应,好似默许一般,陈千泷当即把话咽了回去。 而魏斗焕闻声,忍不住笑道: “我怕你输不起。” 打架? 自从上元宫学艺下山,魏斗焕就还从未怕过打架,想当初他在北境战场上以一当百的时候,深陷敌军包围的时候,他都没怕过,而今在洛阳这繁华喧闹之所,难道会怕一个世家公子哥? 笑话!天大的笑话! 勾心斗角非他魏斗焕所愿,他更喜欢的还是用拳脚来解决问题,毕竟能动手就别哔哔,陈轩宇的这个提议,可谓正中他的下怀。 闻声,陈轩宇“冷哼”一声道: “那就一言为定!” 说着,领着一众黑衣人扭头离开了。 待得众人走后,陈臻东这才看着魏斗焕道: “魏小友,栀儿现在在陈家毕竟举足轻重,要想得到她,自然得有些本事。” 陈家江南盐务管事到底有多大分量,从陈臻东这里便不难看出一二。 然而魏斗焕浑不在意的点头道: “那是自然。” 第598章 魏斗焕的大手笔 陈臻东其实也挺意外的,他没想到魏斗焕居然会毫不犹豫的接下自己二儿子的挑战。 对于陈轩宇的武艺修为,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年轻一辈里无敌手,这也是整个洛阳武林的共识。 尽管魏斗焕那日在家宴上所展现的战力也相当不俗,可在陈轩宇手中仍旧不够看,他不知道魏斗焕到底哪里来的勇气接受陈轩宇的挑战,又或者说魏斗焕还有别的底牌? 抱着拭目以待的心态,陈臻东泰然离开了珠宝会,众人见得这里尘埃落定,也就纷纷散去,休息区再度变得安静。 “魏大哥......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我,接受陈轩宇的挑战......我.......” 陈栀脸庞上尽是感动,楚楚双眸泛着一丝泪光,看上去格外动人。 魏斗焕将她拥入怀中,笑着柔声道: “你是我的人,为了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惜。” 听得这话,陈栀心神一动,更觉幸福,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必定要主动吻上魏斗焕。 但此时的她并未被心中感动冲昏头脑,闻声当即摇了摇头头道: “可陈轩宇毕竟是武林高手,我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打不过他?” 魏斗焕不以为然的反问到。 事实上,不止是陈栀担心,刚才听到魏斗焕接受挑战的所有人其实都十分狐疑,毕竟魏斗焕在来到洛阳后便从未在人前显露过他的武艺,即便那日在陈家家宴上,魏斗焕也不过是点到即止。 陈栀正色道: “他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又是本家二公子,你与他决斗,若胜了还好,可一旦输了,我担心.....” 一旦输了,魏斗焕在洛阳也就将再无立足之地,这才是陈栀最担心的。 高手过招,胜负之数本就无法肯定,可陈轩宇身后毕竟有着一个庞大的陈家本家。 而魏斗焕背后呢? 皇帝! 但也正是因为魏斗焕的背后乃是皇帝,一旦他比试输了,试问他在皇帝面前还有何种信任可言? 他又如何继续在长安,洛阳,甚至整个大乾立足? 最为关键的是,在洛阳,陈家乃是土皇帝,一旦魏斗焕比试输了,陈家断不可能让他继续留在洛阳。 如此一来,魏斗焕此番来洛阳的任务岂非要宣告失败? 谁知魏斗焕灿然一笑,用十分轻松的语气道, “在打架这件事上,我还从来没输过。” “你放心,他不是我的对手。” 眼见魏斗焕信心十足,陈栀又想起魏斗焕之前令人震惊的所作所为,一时也就相信了他,放心下来。 两人在休息区又坐了一阵,这才结伴走出,前去参观众多珠宝商的宝贝。 前来参加珠宝会的大多都是洛阳豪门,比较知名的几个老店展会处都坐满了人,看起来颇受洛阳豪门追捧。 魏斗焕与陈栀来到洛阳本地知名珠宝商常家珠宝的展铺前,陈栀目光一闪,一颗大约拇指头大笑的祖母绿宝石项链吸引了她的注意。 祖母绿宝石乃是公认的名贵宝石之一,因其象征着幸运,幸福和万物盎然的生命力而大乾人士的喜爱和追捧。 市面上能看到的祖母绿宝石大多都只有小指头大小,甚至更小。 大拇指头大小的祖母绿宝石可以说十分罕见,整个珠宝会上都仅此一颗! 魏斗焕岂能没有注意到陈栀眼中闪过的光亮,当即上前与老板交涉,询问这条项链的价格。 能够抽调进珠宝会中担当展会推销的,那肯定是销售好手,见得魏斗焕衣衫普通,老板却并未嫌弃,反而热情十分的为魏斗焕与陈栀介绍起来。 原来这批祖母绿宝石去年才从炎国运来,乃是祖母绿宝石分级中最顶级的抽丝祖母绿,经过常家顶级宝石师傅的加工后,今年才刚刚推出这批祖母绿宝石项链,他们所看到的这一颗,乃是最大的一颗祖母绿。 在大乾,众所周知的是,祖母绿宝石超过五克就已经是极其难得的珍品,而眼前这颗,魏斗焕估摸着足有二十克! 所以它的价格也就比普通祖母绿每克单价高出了十多倍,毕竟几克拉的祖母绿长见,十克拉以上的可就太罕见了啊。 魏斗焕闻声,当即笑着告诉老板: “取出来。” 老板闻声,知道魏斗焕有意购买,急忙将项链取了出来递给魏斗焕。 魏斗焕拿到手之后二话没说就要给陈栀带上,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领着一个妖娆美女走了进来,看见魏斗焕手上的祖母绿宝石后,当即用优越感十足的语气道: “这佻项链我要了。” 说着还转身看向老板: “多少钱?” 老板见两人都想要,当即告诉年轻人道: “公子,这位公子先来。” 身为销售能手,见多了洛阳的豪门贵胄,可珍惜宝石却寥寥无几,先来后到的规矩她还是懂的,不然如何在这藏龙卧虎的洛阳之中成为常家珠宝这样顶级珠宝商的老板? “多少钱?” 谁知年轻人并不理睬,只问多少钱。 老板无奈只得说了。 那年轻人看向魏斗焕: “我出两百万两,一百二十万两买项链,剩下的都给你,可以放下了吗?” 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买一颗二十克的祖母绿宝石,这溢价已经超出了市场价数倍!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微微皱眉,倒不是他给不起这钱,只不过让珠宝商赚这么多,对于他这个生意人来说,着实有些不爽。 但他还是只淡淡的瞥了那人一眼道: “我出三百万两,一百万二十两银买项链,剩下的都给你,可以走了吗?” 说着,魏斗焕继续若无其事的给陈栀戴上项链。 站在年亲人跟身边的妖娆美女见状,当即摇晃着年轻人的手臂娇嗔起来: “我要嘛,我要嘛......” 年轻人眼见魏斗焕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装有钱人,当即忍不住冷笑: “四百万。” “五百万。” “六百万!” “七百万。” 随着两人不断加价,最终这颗二十克的祖母绿宝石居然被炒到了八百万天价! 而且至始至终魏斗焕眼皮都没眨一下,倒是年轻人越往上喊底气越是不足,道最后八百万的天价时,他额头上已经是大汗淋漓,青筋鼓起,咬牙切齿看着魏斗焕,一阵不服气。 一旁的陈栀看着始终泰然的魏斗焕,眼睛里的爱意已然满溢,幸福浪漫的感觉霎时间涌上心间。 “能成为魏大哥的女人,真是太幸福了........这种感觉.......真的好浪漫好开心......” 第599章 旧事重演 陈栀清楚的知道,一个有一万两银子的男人给你一百两,和一个只有一百两的男人给你一百两,这两种情况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或许只是喜欢你,但后者绝对是爱你,甚至可以为你付出一切。 她也不是没遇到过为自己一掷千金的男人,可是像魏斗焕这种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她却是第一次遇到,而且她也知道魏斗焕的底细,更知道魏斗焕在洛阳并没有什么背景。 所以她此刻对魏斗焕那份深深的付出无比感动,心中更是笃定自己之前的选择没有错,这样的男人绝对值得托付一辈子! 眼看这条项链的价格眼睛被魏斗焕脸不红心不跳的叫到了八百万两银子的高价,那个原本打算在自己女人面前秀一把优越感的富二代当即灰溜溜的逃了,毕竟八百万的天价对于他这种没有收入,只能伸手要钱的人来说实在太贵了点。 魏斗焕亲手为陈栀将项链带上,原本白皙无暇的肌肤在这块祖母绿的衬托下更加娇嫩圣洁,再加上下方若隐若现的深壑,不由令人遐思神往。 拿出名帖,魏斗焕正准备让店员去别院取银子,谁知那店员却言道只收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魏斗焕听得这话不由一怔,谁知店员却笑着道: “我们常家珠宝乃是大乾顶级珠宝商,可谓誉满天下,绝对不乱收钱,即便客人愿意出高价,我们也只会按照市场价售卖。” 顶级珠宝商就必须要有顶级的风度,难怪常家能在短短三十年之间成为大乾珠宝行业的龙头,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魏斗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道世人都说无奸不商,但其实转过头仔细观察,真正奸诈的其实并非商贾。 又与陈栀逛了一阵,两人这才回到别院。 陈栀今天在珠宝展上又是站台,又是逛的,早就一身香汗,回到别院后立刻钻进了浴室。 待得她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值夜幕降临,在明亮的灯光下,此时的陈栀好比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缓缓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香气,香嫩双肩下的傲人双峰更让人止不住的浮想联翩。 魏斗焕有武艺在身,今天虽然也走了许久,但却一滴汗也没有,此时坐在沙发上看着迈着莲步款款而来的陈栀,不由嘴角上翘。 只见陈栀将祖母绿宝石项链递给魏斗焕,让他再给自己戴上。 魏斗焕当然没有拒绝,双手拿着项链从陈栀的脖颈处缓缓滑过,清幽的香味立刻扑鼻,戴上项链后,陈栀转过身来,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祖母绿宝石问道: “真的好看吗?” 魏斗焕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祖母绿宝石此刻就在她傲人双峰之间,雪白的肌肤与幽光深邃的祖母绿宝石相得益彰。 他抬头看着陈栀正流转着晶莹光彩的美眸道: “没有你好看。” 这话出口,一下子就击中了陈栀的心坎,双腮微红,脸上浮现出一抹娇羞,顺势躺进了魏斗焕怀中。 而魏斗焕也不客气,右手托着她的香腮,在她弥漫着无限诱惑的香唇上吻了下去。 此时的陈栀与魏斗焕深陷热恋之中,再加上今天心中涌动的浪漫与感动,被魏斗焕一番热吻之后,当即动情忘我,洁白的大腿蹭着魏斗焕的身体就爬了上去,坐在他身上后更是痴迷不已的与魏斗焕热吻起来。 魏斗焕在她后背上抚摸一阵,此时也已动情,不由自主的将手伸进了衣衫之中,手指在触碰到陈栀光滑的肌肤时,他明显能感觉到陈栀身体微微的颤抖。 羊脂玉膏般的肌肤在他手中缓缓滑过,顺着优美的曲线,魏斗焕的双手一路向上,终于攀登上了那傲人的双峰,无比诱人的柔软当即透过手心传至脑神经,魏斗焕知觉心神一阵荡漾,小腹处一股邪火直线上升。 同时陈栀也开始喘息起来,口中香味不断送入魏斗焕的嘴里,双腿不断摩擦这魏斗焕的大腿根,双手渐渐伸进了魏斗焕的衣衫之中。 魏斗焕被她这一番抚摸搞得更是心神颤动,双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从不堪一握的细腰往下径直蔓延到陈栀雪白的大腿上,娇柔的触感在手心如闪电般袭来,甚至还在她较小玉足上轻轻捏了一把。 从未有人这般亲密的触碰过玉足的陈栀一下子犹中雷击,双唇中的热气顿时伴随着一声曼妙无比的喘息声在魏斗焕的耳畔响起,随即她不顾一切的追寻着魏斗焕的热度,希望能够得到满足。 可就在这时,魏斗焕却忽停了下来,并将她的手从自己衣衫中拿了出来。 “嗯?” 陈栀用意乱情迷的眼神看着魏斗焕,脸上尽是迷惑。 魏斗焕在她耳边轻轻道: “等我打败陈轩宇,我立刻上你们家提亲。” 他当然知道陈栀刚才的举动,是想要把她自己给他,但此时两人毕竟还没有成亲,此时就进入最后一步,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不会给陈栀安全感。 他魏斗焕虽然魅力惊人,风华意气,但也绝对知道分寸。 况且陈栀现在在陈家本家举足轻重,就算他自己觉得无所谓,但也好歹也要照顾陈栀的面子不是?如果趁着人家意乱情迷就要了她,岂非趁人之危? 陈栀眼见魏斗焕如此稳重,心中爱意顿时再度上涌,主动将自己双唇送了上去,印在魏斗焕的嘴上,两人就这样在榻上上缠绵,盎然春意一时弥漫整个房间。 而魏斗焕虽然克制住了小腹处的邪火,但手上柔软却让他恋恋不忘。 就在他正欲继续探索之际,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却骤然响起! “咻!” 箭矢来得很快,几乎眨眼间就到了魏斗焕耳旁! 但见魏斗焕往后猛的一用力,整个人顿时往后倒去,陈栀就趴在他身上,两人平躺在了榻上,箭矢没有击中两人,径直没入房间一旁的墙壁,留下一个漆黑的空洞! 陈栀神色一震,脸上顿时骇然不已,直趴在魏斗焕身上一动不动。 而魏斗焕双手在榻上一拍,两人立时站起,接着只见他抬脚将床上的被褥踹了出去,无数箭矢顿时洞穿被褥,里面的棉花顿时炸裂开来,四散而飞,一大群黑衣人汹涌闯进,场面一度混乱无比! 魏府被袭之事居然再度重演! 第600章 房中激斗 大乾对强弓劲弩的管理极其严格,即便是一些豪门贵胄也不可能轻易搞到,而且在这个近战兵器才是王道的时代,强弓劲弩能起到的效果也极其有限,再加上要冒很大风险,所以大部分豪门贵胄都不会费心费力去搞。 然而此时在别院外面,至少几十把强弓对准了魏斗焕的卧室大门,被褥中的棉花能够减缓箭矢的撞击力,挡下一阵后已然碎裂,棉花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魏斗焕当即搂着陈栀纵身一跃,将她放在二楼过道,让她躲进卧室后面的小房间里。 他不知道这些刺客的强弓是从哪里搞来的,但洛阳如此之多的豪门贵胄,有人愿意铤而走险,自然能搞到这种军用级别的强弓。 而后只见他一跃而下,与闯进来的黑衣人顿时撞在了一起。 这些个黑衣人虽然不是什么江湖高手,但仗着手中的弓箭,将魏斗焕团团围住,几十把弓箭齐刷刷对准了魏斗焕的脑袋,只要他稍有动作,几十支箭矢会让他脑袋立即开花! 而魏斗焕此时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落地之后眼见被包围,并未动弹,只目光在一众黑衣人脸上一一扫过。 这些黑衣人以为魏斗焕要素手就擒,可谁知魏斗焕目光扫过后只泰然问道: “谁派你们来的?” 比起直接动手,魏斗焕更想知道到底是谁冒着杀头的风险搞了这么多把强弓。 可黑衣人不答,明晃晃的箭头在烛光下只闪烁着渗人的寒光。 “最后一遍,谁派你们来的。” 魏斗焕的耐心不多,因为他的被子和大门被这帮黑衣人射得稀碎。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又要重新去买,这让一向不喜欢逛街买东西的魏斗焕很是苦恼,本来家里一应俱全,啥都不缺,你突然把老子被子床榻和大门打个稀碎,这特么不是凭空给老子制造麻烦? 很烦,魏斗焕对这种琐碎相当的烦。 可一众黑衣人却仍是不答,想来都是些训练有素的杀手,怎么可能告诉魏斗焕他们的雇主是谁? 见状,魏斗焕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去,无奈动手。 “咻咻咻!” 然而箭矢的声音更快,几乎就在魏斗焕动手的瞬间立刻响起,不知多少支箭矢尽数朝着魏斗焕的脑袋射来! 只是魏斗焕对箭矢的飞行轨迹似乎早有预料,身子一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一记扫堂腿,站在他周遭的黑衣人顿时尽数倒下,外围的一群黑衣人正要补位,可魏斗焕岂会给他机会。 一眨眼,魏斗焕的身影快如闪电般闪进人群,抬手挥拳,两个黑衣人顿时从已经被打烂的大门被扔了出去,两声凄厉的惨叫立时传来。 下一刻,魏斗焕继续闪动,身影快得令人眼花缭乱,补位黑衣人的弓箭被他一巴掌拍得稀烂,碎裂在地,整个人也被魏斗焕一脚踢飞,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时,站在外围的另一个黑衣人似乎盯住了魏斗焕的闪动频率,举起弓箭预判朝着魏斗焕正要进攻的方向就是一箭! “咻!” 箭矢几乎贴着魏斗焕的耳朵飞过,要不是魏斗焕闻声立时改变了自己的进攻轨迹,只怕这一箭就要击中他的脑袋。 他原本以为这些人只是普通的杀手,却不料居然还有个武林高手,魏斗焕一声冷笑,拳头犹如猛虎扑食一般朝着一旁的黑衣人悍然挥动,霎时间七八个黑衣人立刻被掀飞,通通砸落在门外的庭院之中,差一点就将园中的雪松撞断。 魏斗焕目光一瞥,瞅见雪松无恙,当即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差点就忘记了院子里还有这雪松,要是砸断了这东西,自己还得去买,买来还得自己来种,得多麻烦? 正想着,他的身影径直没入一旁黑衣人人群之中,拳脚齐出,一个个黑衣人顿时犹如炮弹般被魏斗焕轰飞,砸落在庭院之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这时,那武功高强的杀手再度预判魏斗焕的运动轨迹,又是一箭射来。 但魏斗焕对他早有防备,箭矢破空的声音刚刚响起,他的身影就已经来到一个黑衣人身后,箭矢穿过了那人的肩膀,擦着魏斗焕的肩膀飞过,径直将厅中的一个青花瓷瓶击碎,瓷片碎裂一地,发出刺耳声响,魏斗焕顿时怒不可遏! 只见他目光忽的凌厉冰寒起来,抬手将两侧两个黑衣人打翻在地,一脚踢出,正中躲在椅子后面的的黑衣人身上,三人滚做一团,那人正要起身再度射击之际,魏斗焕的速度却更快,一眨眼来到身前,一把将他手中弓箭夺过,轻轻一掰,弓弦立时断做两截。 黑衣人见状大惊,用两具同伴的身体做掩护,扔向魏斗焕,而后一跃而起就往门口跑去。 可魏斗焕被他激怒岂能让他走脱,脑袋微微偏转,脚下步伐闪动之际,已经来到他的身前,挥手出拳,黑衣人立时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在刚才的椅子上,脑袋刚好撞在柱子的棱角。 此时厅中的黑衣人已经被魏斗焕清理得差不多了,魏斗焕追了进来,一把将剩下的三个黑衣人尽数扔了出去,而后一脚将那看似练家子的黑衣人的脖子踩住。 客厅中碎了一个青花瓷瓶,四周墙壁上满是箭孔,原本精致唯美的画因为这些箭孔顿时变得面目全非,椅子早已碎裂成数块,满地狼藉。 魏斗焕最不喜欢收拾,眼见如此模样的房间,顿时怒从心中起,火从眼中烧。 他右脚轻抬松开那人脖子,然后又瞬间落下,那人的左手手臂顿时骨头碎裂,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谁!派!你!们!来的!” 这几个字当真是从魏斗焕牙缝中蹦出来的。 那黑衣人痛苦惨叫之际,哪里有时间回答魏斗焕,然而在魏斗焕看来,这特么就是典型的死鸭子嘴硬啊,当即又一脚,将黑衣人的右手手臂踩碎。 骨头碎裂,两条手臂也就算是彻底废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抬起来。 于是,又是一道凄厉的惨叫。 黑衣人眼泪都留下来了。 “最后一遍!谁派你们来的!” 魏斗焕彻底失去了耐性,接连两脚,黑衣人的两条腿也废了。 至此,这个看上去应该是练家子的杀手彻底告别了他所热衷的职业,如果不死,日后也只能是废人一个。 “岑冲!是岑冲!” “求求你,饶了我!” 黑衣人在惨叫声落下的瞬间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求饶,颤抖的嗓音已经显示处出他此时内心的恐惧。 可这已经太晚了,魏斗焕一脚踢出,这人顿时没了生气。 第601章 魏爷饶命啊! 打扫必定是让魏斗焕这辈子最痛苦的事,他一个连衣服都懒得扔进洗衣盆里的人,让他打扫满地狼藉的房间,那不是要他的命? 最后还是被惊醒的悦心,杨清婉,宋倩兮等人一起打扫,这才将整个房间清理完毕。 接着,陈栀吩咐手下,叫来了陈家的人,将院子里的尸体尽数抬了出去,而后也是她吩咐陈家人将房间恢复原状。 “我先送你回去。” 魏斗焕脸色不太好看,一方面是因为岑冲彻底惹怒了他,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今天的事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是一句站在道德制高点去对别人进行道德绑架的俗语,而且俗不可耐。 像对付岑冲这种,根本就不该给他留下任何可以反抗的机会。 不过岑冲今日的举动,倒是让魏斗焕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马车上,陈栀见魏斗焕一直一言不发,心中很是担心,不由问道: “你打算怎么做?” 闻声,魏斗焕只冷冷笑道: “大家都是明白人,自己做的事,总该自己负责不是?” 除此之外,魏斗焕没有再多说一句。 “小心,我等你消息。” 陈栀当然也知道魏斗焕的脾气,此时阻拦他肯定不明智,当即叮嘱了魏斗焕小心一些,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知道魏斗焕要去复仇,也知道魏斗焕要怎么做,虽然岑家势大,可在陈家面前还不值一提,她担心的只是魏斗焕而已。 待得将陈栀送回去之后,魏斗焕立刻让车夫赶往岑家。 以岑家在洛阳的名声,干马夫这一行的还有人不知道岑家的位置? 一盏茶的功夫后,马车就停在了洛阳城北一栋奢华的府宅门前。 岑家人的品味独特,府宅都是炎国建筑的风格,一扇漆红朱门内乃是一大片枝繁叶茂的花园,此时几个府中仆人正在辛勤劳作着。 魏斗焕没有多说,一脚踹开大门后,顺带着将大门上的铁环也被他一拳砸毁,目光所至,赶来阻止的护卫立时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想死就别跟来。” 撂下这句话后,魏斗焕长驱直入,顺手抓来一个仆人后,从这个仆人嘴里得到了岑冲的房间的位置。 于是魏斗焕头也不回的杀了过去。 岑冲房间内只一张宽大的床榻,此刻榻上躺着两个赤裸的女人,岑冲就在两人中间,正享受着两女的舒适的伺候,一个美女端着果盘往他嘴里喂着水果,一个美女附身躺在他身边给他揉捏着身体,那模样,简直不要太舒爽。 “我请的那些杀手可都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 “这回就算那狗东西有三头六臂,老子也非要全都砍下来!” “敢在老子面子装叉,也不看看老子在洛阳什么身份!” 岑冲对自己请的杀手十分满意也十分有信心。 说着,岑冲在右侧美女身上摸了一把: “那陈栀的身材看上去很不错,不知道让她伺候我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吸溜......应该会很爽......” “啊......陈栀......陈栀啊......” 话音落下,岑冲闭上眼,脸上满是淫邪笑容。 而就在这时,房门忽的传来一声巨响,立时碎裂,一道身影突如其来的闪进房中。 眼见有人闯入,两个赤裸美女顿时吓得失声尖叫,岑冲一见来人是魏斗焕,顿时吓得愣了片刻,然后转头就想去摸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 可魏斗焕的速度岂是他能想像的,只一眨眼,魏斗焕便将他一巴掌扇飞,两个美女藏进被子里不敢出来,岑冲倒飞撞在墙壁上,赤身裸体倒在地上。 魏斗焕以为自己这一巴掌,就算岑冲的脸皮再厚,那也得当场昏厥才是,可谁知这家伙狠狠撞在墙壁上又砸落在地,居然还能挣扎! 倒是个硬骨头。 这倒让魏斗焕当时就来了兴致,他转过头看见刚才那美女端着喂岑冲的果盘,转身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而后提着岑冲的脑袋,将他拽到床上。 岑冲被魏斗焕这一番拽扯,头疼欲裂,急忙大喊呼喊,可谁知外面好像一个人也没有,府宅里的几个护卫刚刚冲到房间门口,就立刻被魏斗焕扫地出门,惨叫声在楼道中不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眼看着络绎不绝的护卫还在继续闯入,魏斗焕当即一脚将岑冲的左腿踩碎,然后双手抓起房中的一个巨大衣橱砸在房门口,挡住了一众护卫。 弄好这个,魏斗焕这才用手掂量着手中用来削水果的匕首来到岑冲面前,搬来一把椅子坐下,漫不经心的看着鼻青脸肿的岑冲道: “生活很滋润嘛。” 岑冲忍着大腿剧痛,看着魏斗焕手中的水果刀,一时心惊肉跳,急忙求饶: “魏哥,魏哥.......魏爷!” “饶了我.......饶我一命......让我干什么都行......” “对对对,这里.......这两个尤物,就当我孝敬你的......” 说着,岑冲一把掀开被子,两个赤裸美女顿时出现在魏斗焕眼前,火辣的身材一览无余,极具诱惑。 两个美女不料岑冲居然这么孬种,当即吓得惊声尖叫,毕竟这种场面她们可是从未遇到过。 魏斗焕原本以为这家伙是个硬骨头,但没想到还真只是骨头硬,于是不耐烦的瞪了那两人一眼: “穿上衣服,滚一边去。” 两人急忙从床上爬了下来,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所在房间角落瑟瑟发抖。 岑冲见魏斗焕对美女不感兴趣,当即再度出言: “这里还有.......银票五十万.......我今天刚取的,准备参加珠宝会用的......” “孝敬您老,求魏爷饶我一命.......” 说着,岑冲也从床上滑落在地,忍者剧痛跪在地上,朝着魏斗焕磕头求饶。 然而魏斗焕仍是不为所动的看着他,手中水果刀不停转动: “杀了你,岂不是就太无趣了些?” 听到这话,岑冲一时大喜,急忙磕头不止: “多谢魏爷!谢谢魏爷!魏爷的大恩大德,岑冲没齿难忘!” 这时,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道: “饶你一条狗命也不是不可以,但问题在于,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留有后患......这可怎么办呢......” 一边说着,魏斗焕脸上满是十分为难的神色。 岑冲闻声,顿时又是指天又是喊地的起誓,保证以后再也不跟魏斗焕为敌。 然而魏斗焕的脸上只有冷冷的笑意,那一双森寒无比的眸子里也只有满满的杀意。 第602章 生不如死的岑冲 岑冲信誓旦旦的保证在魏斗焕眼中可谓恶心,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日算是大开眼界。 他看着手中的刀想了想,而后嘴角微翘,将刀扔在岑冲面前后道: “如果你自己动手废了你自己,我也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废? 岑冲一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满是错愕的表情。 “怎么?不乐意?” 魏斗焕目光一紧,声音顿时再度冷下来。 此时岑冲命悬魏斗焕之手,他自然不敢再惹恼魏斗焕,耳听魏斗焕声似冷锋,当即急忙将刀拿了起来,右手握刀,对准自己的左手,一阵犹豫。 可魏斗焕这时却再度出声,打断了他: “不是废这里。” 岑冲心神一震,茫然抬头。 只见魏斗焕伸手指了指他胯下: “废这里。” “你!” 岑冲猛然怒吼,苍白如雪的脸上满是说不出的愤怒难当。 原来,魏斗焕居然是要他自宫! 身为一个男人,魏斗焕如此要求,岂非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而且魏斗焕还要求他自己动手! 岑冲一时之间只觉心神震动,难以自制,握着刀的右手一阵发抖,上下牙床更是相互挤压发出“嘣嘣嘣”的声响。 他是岑家的大少爷,未来将继承岑家庞大的家业,那是数不尽的美女,数不尽的酒池肉林的世界,而他一旦自宫,将彻底与那样的世界绝缘。 最为关键的是,他若自宫,那就真成为一个“废人”了! 岑家到他这里,将再无任何脸面立足于洛阳,岑家由此将彻底成为整个洛阳的笑话,沦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至于他自己,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与死人有什么分别? 岑冲无法对自己下如此重手,可他又知道今天魏斗焕杀上门来,那就定然没有打算给自己留一条活路,要么直接死去,要么成为一个废人,继续苟活。 艰难的选择摆在岑冲面前,他的犹豫再度升级,眼睛里喷薄欲出的恨意直让他整张脸都变得狰狞。 然而魏斗焕却好似没看到一般,仍是玩味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眼角余光瞥到岑冲一直犹豫不决,当即冷笑一声道: “我可以代劳。” 岑冲一听,顿时面如死灰。 在魏斗焕面前,他毫无招架之力,魏斗焕的代劳,肯定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给他自宫,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魏斗焕会如何折磨他。 他一咬牙,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右手,明晃晃的刀刃在外面灿烂的阳光下透出一股凛冽寒意。 自宫,可以活命。 不自宫,那就是死。 魏斗焕! 岑冲不敢再对魏斗焕投去仇视的目光,只得在心中暗暗咒骂,将魏斗焕祖上十八代尽数问候了个遍,又将魏斗焕本人喷得体无完肤,可手中的刀依旧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要么生不如死,要么死。 这两个选择看上去毫无区别,只是一条命能否继续苟延残喘而已。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磨磨唧唧,你既然不敢动手,那我也就没必要留你一条狗命苟延残喘了。” 魏斗焕见岑冲半天不动手,不耐烦的道。 岑冲一听这话,原本面如死灰的他,下一个突然癫狂怒吼,狰狞的面孔上尽是说不出的可怖之色,刀锋对准自己的下体,在魏斗焕漠然的目光下,狠狠挥刀。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已然安静的岑府,鲜血顺着刀口流淌一地,岑冲颤颤巍巍的倒在地上,手中的刀早已被丢到一旁,他的脸上一片死白。 比起成为一个废人,岑冲最终选择了让自己苟活下去。 蚂蚁尚且苟且偷生,何况人乎? 而且贪生怕死本就是岑冲的个性,此时对自己下如此狠手以换一条狗命,想来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只不过略微让魏斗焕感到诧异的是,这岑冲对下手实在是精准,居然毫无偏差! 他见得此情此景,心中畅快一闪而过,而后面露冷漠之色的看着岑冲: “呵呵......” “你说过的......留我一命......” 岑冲立时心神巨震,急忙出言。 他以为魏斗焕只是在戏弄他,羞辱他,到此时仍旧会杀了他。 他以为魏斗焕跟他一个德行,都是言而无信的人。 可他错误的估计了魏斗焕的“狠”。 “杀你,我怕脏了我的手。” “我说过会留你一条狗命,那就必然会让你继续这般苟活着,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是如何一无所有的。” 言罢,魏斗焕缓缓起身,踢开脚边的一堆杂物后,打开房门离开了。 对他来说,杀了岑冲不过点点头的事,再简单不过。 可那样的话,对他而言并不会产生太大的爽感。 对付岑冲这样的人,有些行为将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比如,他彻底一无所有。 岑府里的护卫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魏斗焕,因为之前魏斗焕强大的战力已经让他们望而生畏。 在这个世上,没有谁不怕死。 尽管不少人嘴上都说着不畏死,不怕死,可当死亡真的降临之时,他们心中的恐惧将瞬间占据他们的大脑,豪言壮语被忘得一干二净,信誓旦旦被抛掷脑后,剩下的,不过是对苟延残喘的希望。 于是魏斗焕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又这样堂而皇之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这对岑家来说,肯定是个悲伤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在许多年后,仍旧会流传在人们的茶余饭后。 走出岑府,魏斗焕第一时间找到了陈千泷。 “都做完了?” 没想到陈千泷率先问到。 别院的消息,陈栀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陈千泷,故而陈千泷知道魏斗焕闯入岑府报仇之事。 眼看得魏斗焕毫发无损的从岑府出来,聪明如她,自然猜得到魏斗焕已经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魏斗焕只点点头,而陈千泷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了片刻后直言道: “接下来呢?” 魏斗焕望着偌大的洛阳城,漫不经心的道: “让岑家一落千丈。” 闻声,陈千泷想也没想的便应道: “可以。” 这让魏斗焕不由微微一怔,但他也没有多想,继续问道: “要多久?” “半个月。” 陈千泷的回答十分自信,这也就是陈家在洛阳的底气所在。 对付一个岑家,根本用不着多少时间,也根本用不着如此大张旗鼓,岑家之于陈家,不过是蚍蜉之于大树,大树只要微微挥动一下枝桠,等待蚍蜉的便只是一无所有。 魏斗焕对这个回答相当满意,转过头,阳光依旧。 第603章 决战开始 有陈家出手,魏斗焕对岑家之事也就没有再做过多的关注,毕竟陈千泷如此有底气的跟他保证过,他不相信陈千泷还能言而无信。 时间一晃,五日已过。 魏斗焕与陈轩宇的决战,就在今日! 通天塔位于洛阳城北,全楼仅建筑结构就高三百米,再加上塔顶十米长的塔尖,直接让它跻身当世最高建筑前十。 站在通天塔的最顶层可以眺望整个洛阳,是洛阳中最高的观景平台,每年都会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洛阳,为的就是站在这里一览整个洛阳的风景,那种将整个洛阳踩在脚下的感觉,没人会拒绝。 据传当年老皇帝为了建造这座塔,花光了大乾国库一半的银子,征兆了上百万民夫,前后历时超过五十年,这才将这座塔建造完成。 如此,这座塔变成了洛阳的标志性建筑,象征着大乾强盛的国力以及老皇帝睥睨天下的气势。 但值得一提的是,老皇帝为建造这座塔花费如此人力财力物力,可在而今皇帝即位以后,想也不想的便将都城迁至了长安。 老皇帝为何要建造这座塔,现如今的皇帝又为何对此不屑一顾,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 黄昏时刻,塔顶之上,陈臻东,紫老,陈轩元,陈千泷等人联袂而来,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陈寒,陈绝等人。 陈轩元早就到了,此刻正站在塔顶中央闭目养神,看上去一副高深莫测。 不多时,魏斗焕在陈栀的陪同下一起到来,众人见得魏斗焕,均是纷纷点头,只有陈寒,陈绝两人面无表情,漠然看了魏斗焕一眼,而后眼中闪过一抹讥讽。 在他们两人看来,魏斗焕接受陈轩宇的挑战完全就是找死。 作为洛阳年轻一辈中的顶尖强者,陈轩宇三十岁跻身一流武林高手,早已是绝大部分人都无法超越的存在,就算魏斗焕从娘胎里开始练武,那也绝不可能如陈轩宇这般天纵之才,在这么小的年纪达到这样的高度。 事实上不止他们两人,甚至是整个陈家的人,也没人看好魏斗焕。 他们对着魏斗焕点头示意,完全是出于魏斗焕曾对陈臻东有过恩情,尽管陈臻东对魏斗焕客客气气,奉为上宾,可在他们眼中,硬实力的差距是无法通过其他任何办法来弥补的。 这一战,还没开打,众人心中就早已有了结果。 他们此番前来观战,其实很大程度上只是希望魏斗焕不要输的太惨,另外一方面也希望能够阻止陈轩宇,不要恩将仇报,将陈家的脸面丢尽。 毕竟说到底,魏斗焕始终是对陈家有恩的人。 陈栀送魏斗焕来到这里,自觉退至一旁,魏斗焕与众人一一点头示意后,这才缓步来到塔顶中央。 “准备好接受失败了吗?” 陈轩宇仍旧闭着眼,但他好似知道魏斗焕到来一般,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只能是对魏斗焕说的。 而魏斗焕闻声却只是淡淡一笑,用一种很是无奈的语气道: “俗话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没有失败,哪来的成功?” “不过,二少爷的美梦只怕要落空了。” 言罢,魏斗焕的目光远眺,偌大洛阳,一片繁华喧嚣的世界就这样被他尽收眼底。 别的不说,就论这通天塔上的风景,绝对是洛阳一绝。 “呵......” 陈轩宇睁开眼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落在魏斗焕身上: “大难临头居然还在装模作样,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 “废话少说,出招吧,我倒要看看你魏斗焕到底有什么本事胆敢抢我的女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特别是在关于“女人”这个问题上。 能在偌大的洛阳站稳脚跟,谁没点实力?而且他陈轩宇乃是陈家二公子,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代知府抢了他女人,这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啥也不说了,动手就对了。 魏斗焕淡淡的看他了一眼: “请。”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陈轩宇的身影一闪而过,凛冽手刀如利刃一般划破虚空,震荡的破空声与陈轩宇平稳的呼吸声十分诡异的协调一致,没有半分破绽。 “破虚无妄,一旦踏入破虚,无论人还是心神,都会逐渐回归到本质,通过最实质的方式来让人最大限度的接近自然。” “这是为返虚做准备?” “炼神返虚其实就是从之前的肉体修炼逐渐转变为精神修炼,破虚乃是为整个转变过程做铺垫的境界,只有在破虚彻底了解看透自己的心神,知晓虚无与自然的真谛,才能从容进入炼神返虚,才能达到最终的抱元守一,也就是归一。” “轩宇虽刚刚达到破虚,但你们看他出手时身体的协调性,无论是何种招式,是么样的气息,在他的手上都显得十分自然纯粹,没有任何其他华丽花哨的东西,这说明他对破虚境、的参悟已经相当之高。” “在这年纪,能有这样的领悟,古往今来,屈指可数。” 紫老与陈千泷的一番对话,算是为陈栀解开了“陈轩宇为何这么厉害”的疑惑。 按照紫老的话说,陈轩宇已经在参悟所谓虚无与自然,整个人的心神与身体已经达到无法比拟的完美协调,他的攻击流畅自然,无懈可击,魏斗焕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反击的可能。 而事实上也似乎的确如此。 陈轩宇一经发动攻击后,行云流水般的攻击节奏立刻从他手上脚上完全体现出来,磅礴的气息恍如江水一般在他身体内奔腾狂流,而后通过双手不断倾泻在魏斗焕身上,那汹涌澎湃的气势,滔天巨浪一般的声势,直将魏斗焕宛如一叶扁舟似的淹没。 此时的魏斗焕只能在陈轩宇浩浩荡荡的进攻之中不断躲闪,看上去毫无招架之力。 “能在轩宇如此狂风骤雨般的进攻之中仍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而不被打乱,这魏斗焕也算一个人才。” 陈轩元甚至还对此时的魏斗焕表示出“欣赏”,毕竟陈轩宇的进攻绕是紫老也略有忌惮,遑论一个此时看不出修为的魏斗焕? 果然,紫老闻声点头,而后又十分遗憾的道: “这个魏斗焕,我试过他的气息,很精纯,应该不是我大乾武修一脉,但也仅此而已,他的这种防守虽然有效,但不能对二少爷起到太大的作用,反而还会让二少爷的攻击越发的流畅,一旦二少爷进入破虚无妄的状态,魏斗焕必败无疑。” 场中两人在他们说话间,陈轩宇已经攻出上百招,而魏斗焕一招都没能还手。 第604章 这就是你的本事? 面对陈轩宇狂风骤雨般的攻击,魏斗焕好似被一座大山重重压着一般,根本无法找到任何空隙出手,甚至连应付对方的进攻看上去都有些不暇,好几次险些被陈轩宇击中,可谓悬于一线。 陈栀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她知道陈轩宇厉害,也从紫老刚才的话里明白了陈轩宇的厉害之处,可是她没想到陈轩宇这么厉害,竟然让魏斗焕毫无还手之力! “看样子,胜负应该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陈轩元有些遗憾的看了看陈栀,而后转过头望着场中两人道。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的弟弟绝非仅仅只是为一个女人而进行这场决斗,他为的,更多的乃是一个武修的必胜之心,也就是最纯粹最自然的道心。 如果陈轩宇在面对自己女人被抢这件事还能保持平静,恍如无事发生一般,那他的道心绝对会发生偏移,朝着一个不可知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从而超出他自己的掌控。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愤怒是必然的,况且陈轩宇本就是天之骄子,他想通过决斗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更有资格拥有陈栀的决策也是对的,毕竟男人为女人进行争斗乃是男人的天性,这是无法抑制与改变的。 只有最顺从自己的本心,才能更容易更自然的找到属于自己的道心。 但陈栀在陈家未来的前途,只怕堪忧。 毕竟比起陈栀,陈轩宇更在意的必然是自己的道心。 一个已经成为别人女人的女人,陈轩宇必然嗤之以鼻,他要证明的不是其他什么,而是他自己。 “魏斗焕能躲过轩宇一百招,也十分不简单了。” “但也仅此而已了,轩宇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陈轩宇对自己这个弟弟可谓十分了解,看到这里,他心中已经了然,魏斗焕的落败只在弹指之间。 果然,眼见魏斗焕连续躲过自己一百招,陈轩宇忽的停了下来,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高深莫测的看着魏斗焕道: “这就是你的本事?” 他指的,当然是魏斗焕一直躲避,但却不敢还手。 谁知魏斗焕淡淡一笑道: “我还想看看你其他本事。” 这话让陈轩宇心神一怔,但他下意识的认定魏斗焕是在故作高深,毕竟魏斗焕从一开始到现在,连一招都没能还手。 于是,只见他双手往前微摊,整个人的气息都在此刻一下子暴涨,而后眼神忽的凌厉,那种睥睨天下的其实霎时间宣泄而出,径直弥漫在整个塔顶之上。 下一刻,陈轩宇整个人的气息再度猛然暴涨了一大截,就好像原本只有三百米的通天塔,突然拔高了一百米,那种突兀肉眼可见,根本不需要任何详细的观察。 “来了。” “破虚无妄。” 陈轩元甚是期待的望着场中。 陈千泷也皱着眉头看着,但她却不是很清楚什么叫破虚无妄。 “破虚无妄,简而言之就是一种精神状态,让心神在短时间内达到绝对的空明,这是破虚独有的精神状态。” “武修一旦进入这种状态,气息会变得接近于完美的精纯,进攻会因为气息的精纯而变得无可比拟,从而逐渐让武修施展出破虚的至高绝招——无妄。” “无妄一旦施展开来,在施展者的眼中,敌人的行动变化将变得缓慢,甚至是停滞的状态,那是因为施展者在快速施展无妄的过程中,周遭视物因为他自身的速度而导致他的视线变得缓慢,如此一来,他在与敌人交手的过程中便能后发制人。”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最顶尖的武林高手,也无法挣脱无妄的束缚。” 紫老的再一番解释,彻底将陈轩宇的绝招说了个透彻。 但这毕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即便他说穿了,魏斗焕也不可能找得到破解之法,因为这一招是来自精神境界上的压制,不存在任何可以破解之法。 陈寒,陈绝等人闻声,皆是朝魏斗焕投去讥讽可怜的眼神,毕竟能逼得陈轩宇使出这样的绝招,已经十分难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就在这时,陈轩宇已经彻底进入破虚无妄的状态,他的气息在猛然暴涨一大截后,整个塔顶都是他浑身散发的气息所形成的强烈气压。 下一刻,陈轩宇的右掌缓缓上抬,在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下,就这样平缓推出! 瞬间,风暴一般的气息在他掌前尽数炸裂,塔顶上方的空间内,空气好似被燃烧了一般,顷刻化为虚无,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大气浪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就这样撞击在魏斗焕的身上! “呼.......” 有风。 但无妄之掌撞击在魏斗焕身上却并未发出任何声响,因为这片空间内的空气已然被陈轩宇的掌风全部席卷而出,自然没有声音。 陈轩宇傲然看着魏斗焕,等待着无妄之掌穿透他的心肺,侵入他的经脉,击垮他的心神。 “结束了。” “在这样的攻击下,魏斗焕根本无处躲藏,甚至无法躲藏,中了无妄之掌,那这场决斗也就结束了。” 陈轩元为此次决战画上了句号。 陈栀原本揪着的一颗心,此时已然提到了嗓子眼,耳听陈轩元宣布魏斗焕败北,她的脸色也顿时惨白。 她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陈家人相互点头示意,眉眼间尽是不言而喻的自傲,毕竟陈轩宇代表的乃是陈家。 可就在众人准备离开之际,无妄之掌形成的强大风压之中突的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咔.....” 一声。 “咔嚓......” 两声。 “咔擦咔擦咔擦......” 接连不知多少声,塔顶之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无比剧烈的气息,整个空间瞬间如镜子摔在地上,碎裂成无数块,外围无数空气争先恐后的涌进在瞬间形成一股无比剧烈的狂风,霎时间众人皆是震撼。 “怎么......怎么可能!”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魏斗焕完好无损的从暴风般的气息漩涡中走了出来。 没有人敢相信,也没有人愿意相信,因为他们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想象的画面。 魏斗焕那无动于衷,完好无损的姿态,就好似刚才陈轩宇对他的攻击如清风吹过,只掀起了他的头发,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陈轩宇的攻击可是破虚无妄啊! 那是超脱了肉体的限制,以一种强大的精神威压所施展的绝技! 魏斗焕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这时,魏斗焕有些失望的看向陈轩宇,看向此时一脸惊骇的陈轩宇,若无其事的道: “这就是你的本事?” 第605章 坚不可摧 对不起,即便强如破虚境的无妄之掌,也没能伤得了魏斗焕分毫! 这可是境界上的压制啊! 魏斗焕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错愕惊愕的表情在陈家人脸上一一闪过,陈轩宇更是愣在原地出神良久,死死盯着魏斗焕,像是看到一个怪物般难以置信。 然而就在这时,魏斗焕轻轻抬手,而后猛的一拳轰出,一股汹涌滔天的气息从他拳头是昂轰然涌出! 霸道无匹的气浪好似九天银河的汹涌弱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冲向陈轩宇。 可即便陈轩宇凝聚了全身力量,甚至将无妄之掌再施展了一遍,然而那气浪却依旧狠狠撞击在他身上! 接着便是无尽气浪对他身体的强烈冲击,他的防御在一瞬之间尽数瓦解,支离破碎。 “砰!” 沉闷的声响在这时赫然响起,陈轩宇的身体重重撞击在塔顶外围的栏杆之上,而后砸落在塔顶边缘,气息萎靡,只剩最后一点神智不肯熄灭,倔强抬头,满脸震惊的望着魏斗焕。 陈家人惊呆了也似,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魏斗焕悠闲的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的陈轩宇道: “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出手,一方面是想看看你这个所谓洛阳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另外一方面我也想看看自己的修为究竟到了哪一步。” “我原本还很期待,你能逼我用尽全力,但.......我很失望......” 话到这里,魏斗焕目光一转看了看陈栀,又转过头来道: “以后麻烦离陈栀远一点,有多远,离多远,陈家上下也别在乱传什么子虚乌有的八卦,这对大家都不好。” “你说呢?老家主?” 看上去这句话乃是对着陈轩宇说的,但最后魏斗焕却是直接点了陈臻东的名字。 此时震惊无比的陈臻东快速回过神来,笑意满面的看着魏斗焕道: “那是自然,小友所言,陈家上下无有不遵,还请小友放心。” 于是,在众人无法接受的心情,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魏斗焕领着陈栀悠然离开了。 陈轩元急忙跑过去查看陈轩宇的伤势,不看不知道,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魏斗焕说的对......他还没出全力......” “如果魏斗焕全力出手,你活不过今晚......” 紫老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看懂了魏斗焕在陈轩宇身上留下的暗示。 刚才魏斗焕最后一招,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在拳劲之中隐藏了不知道多少劲力,每一道劲力都对陈轩宇的身体造成了一次伤害,源源不断的劲力乃是他这一招的秘密,只要他不放手,一道道劲力就会冲破陈轩宇的身体,彻底将陈轩宇摧毁,沦为废人。 然而魏斗焕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简单的摧毁了陈轩宇的防御,将其打败。 “他对精神上的压制完全可以视而不见,也就是说,魏斗焕的精神境界,只能是破虚及其以上,绝不可能在破虚以下......” “换句话说,一个二十来岁破虚高手,甚至是炼神高手......” “这......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的妖孽啊!” 陈家人彻底崩溃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陈轩宇,在魏斗焕面前居然连一招都扛不住,什么天才,在魏斗焕眼中,陈轩宇只怕和普通习武之人没什么分别吧? 一思及此,一阵苦涩涌上众人心间。 ...... 当魏斗焕与陈栀回到别院时,夜幕已经降临。 陈栀到此时还没明白魏斗焕最终是如何反败为胜的,从通天塔返回的途中,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然而任凭她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无奈之下,魏斗焕只好给她做出解释: “最简单直白的解释就是,我的武功比他高,所以无论他使出任何招式,在我眼中都不只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 这很魏斗焕。 人家一个破虚高手,使出最强的绝招,在他眼中居然就跟“闹着玩儿”一样! 但魏斗焕没说的是,陈轩宇引以为傲的精神境界上的压制,在魏斗焕这里为何没有任何效果。 其实说来很简单,因为魏斗焕的精神力,也强大到陈轩宇无法企及的地步。 要知道,魏斗焕之前可是在疆场上浴血杀敌的士兵,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面对穷凶极恶的金戎士兵,他魏斗焕有多少次命悬一线?又有多少次身陷重围? 可他却从未害怕过,从未放弃过。 他的精神意志,早在战场上磨炼得刚硬不可摧,任凭什么样的山呼海啸,任凭什么样的无妄攻击,在他的眼里,都不过是过家家。 因为别人习武是为了修为境界,而他习武,只为了杀人。 “原来是这样!” 陈栀恍然大悟,她虽然不是武修,但对武修的一些知识她还是了解的。 于此,她也安心了许多,不害怕陈轩宇以后伺机报复魏斗焕,毕竟魏斗焕硬实力强悍如此,陈轩宇想要报复,也只能是自找没趣。 “以后应该不会有人再纠缠你了。” 魏斗焕也安心了,陈轩宇说到底只是一个练家子,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以后陈轩宇不再纠缠陈栀,他当然也没必要对陈轩宇赶尽杀绝。 陈栀眉眼间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看向魏斗焕: “魏大哥.......这次,又要谢谢你......” “要不是你......我可能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陈轩宇......” 谁知魏斗焕快速打断了她的话: “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会让其他男人觊觎你?” “无论对方是谁,只要敢觊觎你,对你心怀不轨,那就都是我的敌人,通通干翻,绝对没二话!” 陈家二少爷又怎么样? 陈家在洛阳乃是一个庞然大物又怎么样? 在他魏斗焕的世界里,只有他欺负人,绝对不可能让人欺负他,更何况欺负他的女人,那简直就是找死! 陈栀听到这话,顿时心神一动,不由自主坐上了魏斗焕的大腿,红唇不由分说的印在魏斗焕嘴上,动情忘我的与魏斗焕热吻。 而魏斗焕经过今日一战,也彻底奠定了他陈栀男人的地位,再无任何人可以阻挡,心神畅快之际,双手不由自主的游走在陈栀的身上,细嫩如脂的肌肤传递来舒爽的触感,让他的小腹处顿时升起一股邪火。 接着,当他轻轻揉捏着那两团柔软时,伴随着陈栀的一声娇喘,两人呼吸瞬间加快,更加贪婪的相互热吻着。 最终,魏斗焕将她抱起,来到卧房。 第606章 洛阳城内的交通事故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一番翻云覆雨,也不知过了多久,魏斗焕这才幽幽醒来。 此时的陈栀仍旧一丝不挂的躺在他的身旁,胸前的柔软处径直靠在他的胸前,那种极具触感的柔软让他不由又一阵心猿意马。 不过好在他还算清醒,在陈栀身上摸了一把后这才起床。 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正午,他们这一觉居然睡了五个时辰! 魏斗焕看着仍在熟睡的陈栀,不由一阵自豪。 昨晚陈栀的声音可以说让他十分得意,只怕也只有他才能让陈栀如此欲罢不能,动情忘我。 一番洗漱后,魏斗焕径直下山去了,他今天要去马场选几匹好的千里马,有些事也该准备准备了。 在长安,许多事原本不需要他亲自去办,可这里毕竟不是长安。 在这座原本的大乾国都内,许多事,他都只能亲历亲为,比如买马。 再过几日,王煜与赵振,马成,蔡明等人便要过来了,巡盐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若是没有几匹好马,在这洛阳城内还真是不方便。 最为关键的是,他还要用这些千里马去办其他事,而那些事,乃是除了巡盐这个主要任务以外,对于他魏斗焕最为紧要的事。 正如陈栀所言,在大乾,就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 即便是千里马这等战马,魏斗焕大手一挥,立刻有不少马商凑上前来,一个劲儿的介绍他们家的马儿如何如何厉害,这让原本还担心不已的魏斗焕不由错愕不已。 心道大乾朝廷对战马的管制不是很严格么?怎么在洛阳就完全不行了呢? 摇了摇头后,他当即按照在战场上的经验,选了十多匹千里马,而后吩咐马商在规定的时间送到别院。 他毕竟是洛阳代知府,若是光明正大的牵着十多匹战马返回自家别院,岂非让人诟病? 而就在他准备回别院的路上,在一向繁华的朱雀街上,他十分幸运的目睹了一场“交通事故”。 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径直撞上了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货物散落一地,偌大的朱雀街瞬间被堵住。 魏斗焕坐在马车上,从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对面街上发生的一切,他原本还疑惑这货物马车如此笨重,如何能撞上豪华马车的?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本被捆绑在马车上的木桶忽的掉落,而后径直朝着已经倒在地上的豪华马车滚了过去! 木桶足有一人高,一丈长,在普通眼中,无疑是庞然大物。 听声音,魏斗焕能够清晰的辨识出那木桶里面装的乃是石头,而经过从马车上滚落,在加速度的作用下,木桶撞向豪华马车的速度可谓极快! 这特么哪里是事故,这特么是明目张胆的谋杀啊! 而也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倒在地上的豪华马车的车帘终于被掀开了,一个妙龄女子从车厢里爬了出来,而后朝着路人大声呼救。 “我凑!” 魏斗焕一看到这女人,当即一个飞身上前。 此时他距马车还有七八米的距离,距那个女人还有十米的样子,而装满货物的马车距那女人不过六米左右。 只听“轰隆”一声,马车上数个木桶同时间滚落下来,径直朝着那女人撞了过去。 女人绝望回头,趴在地上凄厉尖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魏斗焕的身影一闪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抄起地上的女人,一手径直挡在一个木桶的前方。 木桶撞击在魏斗焕的手臂上,顿时发出一道“沉闷”声响,但也在不能前进半分。 突如其来的阻挡让木桶在惯性的作用下,瞬间碎裂成数块。 而被魏斗焕抱着的女人听得声音,顿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别叫了。” 魏斗焕看着自己怀中扔在尖叫的女人,忍不住皱眉道。 原来,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千泷。 刚才他一看到陈千泷,顿时想也不想的冲了过来,若不是他,只怕陈千泷已然惨死在这木桶之下。 “魏.......魏斗焕?!” “不是你魏爷还能是谁?” “怎么回事?这人为什么要害你?” 魏斗焕回过头去看,但此时货物马车的旁边已经空无一人,他飞身跳上往车后看去,尽是纷纷逃离现场的路人,还有许多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 哪里还有肇事者的影子? 不多时,城防营士兵与陈家人相继赶来。 城防营士兵一看是陈家大小姐,顿时再不敢提让陈千泷去城防营录口供的事,任由陈家人领着陈千泷与魏斗焕一起返回。 回到陈家别院后,陈臻东早已知道事故内情,一番仔细询问陈千泷有没有受伤后,这才转过头看向魏斗焕。 “小友又救了陈家!” “小友的大恩大德,陈家上下须臾不忘!”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好好感谢小友一番!” 上一次魏斗焕救了陈臻东,陈臻东只是给了他一个口头承诺。 那时候他只是觉得魏斗焕有潜力,培养一番将来必定能对陈家有所帮助。 而这一次,陈臻东不由魏斗焕推辞,一定要“好好感谢”,说白了,就是要收买魏斗焕。 因为魏斗焕战胜了陈轩宇,他身上的潜力,不对,应该是能力,已经超过了陈家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前途不可限量! 能得到魏斗焕,对于陈家称霸洛阳而言,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助益! 可魏斗焕对这种“感谢”并不感兴趣,毕竟他没什么需要。 不过在陈臻东的强烈要求和诚挚恳求下,魏斗焕很是无所谓的耸肩道: “我缺一味神罗根,你们有吗?” 陈臻东一听“神罗根”,顿时脸色一怔: “可是三十年一开花,五十年一结果,七十年一成熟的神罗果之根?” 魏斗焕淡然点头。 陈臻东很是诧异的问道: “小友要这东西作甚?” “炼丹,不然还能干啥?” 魏斗焕当即很平静的回答到。 这一下就让陈臻东想起之前魏斗焕给过他一种名为障怯丹的丹药,他也正是靠着障怯丹,体内的某种毒素正在慢慢清除。 基于此,陈臻东对魏斗焕的炼丹术也算有一些认识。 “神罗根乃是炼制凌灵丹才能用得着,小友要炼制的,难道......” “不错,正是凌灵丹。” 魏斗焕漫不经心的道。 陈臻东闻声一怔,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凌灵丹! 那可是丹药中的极品啊! 魏斗焕居然要炼制这种丹药?难道说他的炼丹术也是绝无仅有的? 一思及此,陈臻东忙道: “神罗根十分罕见,唯有药材世家的甄家有珍藏,听说那是他们家的镇族之宝。” “小友要想搞到神罗根,只怕不易。” 神罗根的罕见,并非嘴上说说而已。 但此时听闻甄家有藏,魏斗焕一时很是高兴,只要知道哪里有,要弄到手还不简单? 第607章 医药世家 从陈家别院出来,魏斗焕找了一个挑夫子,在洛阳想要找一个地方,找挑夫子询问那是再合适不过了,洛阳内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炼制凌灵丹乃是魏斗焕此番来洛阳仅次于巡盐的重要任务。 常年的边塞战斗,让他的身体已经透支到一个极高的地步,再加上在长安的几次大战,他的身体可以说已经来到崩溃的边缘。 上元宫的老道曾多次嘱咐他一定要注意身体,他现在才明白老道的真正用意。 看来老道早就知道他下山后的遭遇。 不过他在北境之事,乃是皇帝一手操纵,老道对此了如指掌,难道说是皇帝与老道一起策划的? 魏斗焕想不明白。 甄家乃是药材世家,在洛阳的声望可谓仅次于阮家,岑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挑夫子就将魏斗焕带到了一处建筑群前,只见琉璃碧瓦,漆红院顶,楼阁斗角,飞檐挂犄,可谓壮观。 庞大的建筑群一下子让魏斗焕有一种愕然的感觉,心道果然不愧是药材世家,这种气派,真不是普通世家能够相提并论的。 走过一段斜坡,来到正门,一扇高耸的牌坊矗立在魏斗焕面前,上书“济世救人”四个行书,沧桑中却又透着一股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感觉,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而在牌坊之后,便是甄家大门,门前站着两个身着白色长衫,头戴草笠的年轻人。 “站住!” “知道这是哪儿吗就往里闯?” 魏斗焕正要进去,其中一个年轻人大喝一声挡在了他面前。 魏斗焕淡淡道: “这里不是甄家?” 那年轻人嚣张道: “知道这里是甄家还往里闯?赶紧滚,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我是来买药的。” 魏斗焕道出自己的来意,目光从那年轻人脸上扫过。 谁知那年轻人闻声一怔,与旁边那人相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哈哈哈哈!” “买药的?你特么一穷逼,来我甄家买药?” “哈哈......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啊......” 魏斗焕身上穿着实在太简朴,甚至可以说寒酸,在两人看来。 甄家乃是中药世家,在洛阳医药界这一块儿,甄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他们的药则昂贵无比,甚至可以说是天价,通常只有洛阳豪门才能买得起。 像魏斗焕这样的,一没绫罗绸缎及身,二没护卫跟从,三又没有名帖,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买得起甄家的药的人。 两名甄家的年轻人爆笑不止,差点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诶小子,再给你一个机会,赶进滚蛋,我们甄家也是你这种穷酸能来的?” 年轻人笑了半晌,这才停下来看着魏斗焕不耐烦的摆手道。 另外一人帮腔道: “估计是从乡下来的吧,果真没见识。” 说着,两人甚为不耐烦的瞥了魏斗焕一眼,眼中尽是厌恶与嫌弃,甚至像再多跟魏斗焕说一句话,都会觉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这种赤裸裸的神色自然不可能躲过魏斗焕的眼睛,他也瞥了两人一眼,抬脚往前迈出一步。 “让你滚......” 两个年轻人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不见了。 推开甄家大门,沿着主道一直往前,不过两分钟,一栋三层楼高的宫殿出现在魏斗焕眼前,等上汉白玉石所铺垫的台阶,偌大宫殿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药王殿”三个鎏金大字。 此时门口站着许多像刚才甄家大门口站着的那样的白色长衫年轻人,一堆一堆的聚集着,像是在等待什么会议开始。 魏斗焕的闯入自然引起了他们的觉察,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魏斗焕。 一位身材极其火爆,身着浅红色裹身裙的长腿美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着魏斗焕道: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甄家?”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年轻人顿时向魏斗焕围了过来。 甄家虽是中医世家,但也是有着深厚底蕴的武修世家。 传闻甄家拥有与陈家一样的老怪物,而且因为常年进补稀世珍药,甄家的老怪物很有可能还在陈家老怪物之上。 只是自从三十年前洛阳那场大战之后,洛阳三怪就彻底销声匿迹,再没有人知晓他们的行踪,更无法确切知晓他们的修为,所以传闻如是,外面人也只当如此。 魏斗焕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那美女身上,只见此女绝对不超过三十岁,体态丰腴,前凸后翘,一张典型的瓜子脸上流转着一丝丝妩媚,夹在在显而易见的成熟大方的气质之中,更添一种奇妙的韵味。 “买药。” 他如实答到。 可就是这一答,却让旗袍美女微微一怔。 她并不知晓魏斗焕的身份,也不知魏斗焕在洛阳的事迹,她只能通过眼睛看到的一切来辨认魏斗焕的目的,于是当他看到魏斗焕的衣着打扮和他表现出来沉稳冷静的气质十分不相符的时候,她也有些疑惑。 “我是甄家家主甄馥,你想买什么药?” 美女竟是甄家家主甄馥,这倒是让魏斗焕有些诧异,毕竟他来洛阳这么久,这许多豪门他也算是见识过了,还是头一次遇到女人当家作主的豪门。 于是,他直言道: “神罗根。” 此言一出,周围白色唐装的甄家子弟顿时哗然。 “痴人说梦......这王八蛋不会是个疯子吧?外面人的怎么会放他今来?” “拿我们开涮呢这小子,一看就是个穷光蛋,还恬不知耻到来买药?还要买我族镇族之宝?” “家主,将此人棍棒打出吧,别耽误了大家时间。” 今日乃是甄家每月一次的家族内部会议,时间对于他们这种身居高位的人而言,自然是相当宝贵的。 甄馥被魏斗焕这一声“神罗根”搞得有些没反应过来,听到身后人提醒,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那就是智商有问题。 但她仍是心平气和的道: “神罗根乃我甄家镇族之宝,不卖,你请回吧。” 身为一家之主,甄馥的态度可谓相当亲和,这十分难得。 由此也能看出甄馥谨慎小心的性格,这或许就是她能成为甄家家主的原因吧。 魏斗焕闻声,眉头微皱: “怎么样都不卖?” 甄馥点了点头道: “不卖。” 这让魏斗焕略微有些失望,毕竟凌灵丹只差这一味药,如果得不到神罗根,那他炼制凌灵丹的计划也就只能搁置了。 目光扫过甄家众人,魏斗焕不死心的问到: “如果我愿意拿东西交换呢?” 谁知甄馥笑着摇头,脸上满是云淡风轻之色: “不换。” 在甄家眼中,在这群中医眼中,世间能有什么比神罗根更珍贵? 第608章 庸医就是庸医 神罗根,三十年一开花,五十年一结果,七十年一成熟的神罗果之根。 在药用价值这一块儿,神罗根的药用价值可谓早就超过了罕见的天山雪莲,在医药界,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 当年甄家为抢夺这一条神罗根,差点付出了两个顶尖药学天才的代价,为此甄家对神罗根极其看重,甚至经过几十年的人才凋敝后,神罗根已经成为甄家的镇族之宝。 在他们眼中,这种无价之宝,就算大乾最有权势的人来买,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遑论是魏斗焕?一个一看就知道是个穷酸的人来买? “我觉得你可以先看看我拿的什么东西与你交换,然后你再做决定换不换。” 魏斗焕不慌不忙的道。 甄馥闻声一笑: “无论你拿.......” “甄馥!” “给老子滚出来!” 就在甄馥准备再度拒绝魏斗焕之际,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魏斗焕刚刚进来的大门处传来,接着他就看到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的魁梧大汉领着一大帮劲装的打手从甄家大门冲了进来。 甄家人一看,顿时议论纷纷。 “明泰?他来作甚?” “这个灾星怎么又来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原来,那魁梧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洛阳明家的二把手,明泰。 洛阳明家的历史源远流长,相传从大乾建立之初,明家人的身影就一直出现在大乾政坛内,但又不在人前显露,所以对于明家的真实背景,外人一直很难搞清楚,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当初明家有位元老级别的人物曾帮助过当今皇帝。 所以明家在洛阳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明泰身为明家的二把手,一向以性子火爆,身手高绝而为人所知,这也是明家这些年逐渐走入大众视野的原因。 甄馥脸色微沉看向已经来到近前的明泰,略有不悦的道: “明老擅闯我甄家,这可有些不合礼数!” 在洛阳,豪门之间一向都是客客气气,相互留着面子的。 正如之前陈家与岑家一般,即便矛盾突显,那也要在掂量各自分量以后,相互给一个台阶。 然而眼下的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 只听明泰暴喝道: “老子就闯了怎么滴?” “你甄家给老子大哥开的什么药?现在老子大哥已经要死了,老子还要给你讲礼数?你以为自己是甄渊?” 原来,明家家主明赫前不久病重,明泰来甄家讨过一副药,明泰原本以为以甄家的医术,他大哥的病就算不能痊愈,也能逐渐减弱才是。 可没想到吃了明家的药后,明赫的病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无,半个月过去,已然是奄奄一息。 “你家主中的乃是月毒,我早就跟你说过,月毒无药可救,我甄家只能尽力而为。” “你就算让当年的鬼手神医海大师来医,结果也只会是一样。” 所谓月毒,乃是渗入骨髓,侵入经脉血液的一种烈性毒。 这种毒因为每个月发作一次,所以被称之为月毒。 月毒在洛阳的历史上一共出现过四次,明赫乃是第五个中此毒的人,而无一例外的是,每一个中月毒的人,都没能幸免,在四到五个月的时间内必定死去。 大乾朝廷的太医曾将此毒列为天下奇毒之首,三十年研究未曾找到这种毒的根源以及毒素样本。 这也就是到现在人们还将此毒称之为月毒的另外一个原因。 “放屁!” “庸医就是庸医,还给老子狡辩!” “老子实话告诉你,我大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让你甄家陪葬!” 明泰的态度十分强横,根本不理甄馥说的月毒到底有多难治,也不理甄家在洛阳的地位如何显赫。 而以明家的实力,如果真想对甄家出手,即便甄家的老怪物出手,只怕也十分棘手,毕竟明家有朝廷背景,而且十分强硬。 闻声,甄家人一时皆是愤愤不平。 “那么多病都无药可救,月毒只是其中一种,这种事凭什么怪在我们甄家头上?” “是啊,我们已经尽全力了,可就是救不好,这特么还能怪我甄家?” “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真以为我们甄家好欺负么?!” 甄家人向来趾高气昂,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即便对方是明家,他们也要硬碰硬的试一试,完全不知道这样的话在明泰听来,完全就是找死。 果然,明泰脸色一变,阴沉沉的看着甄馥: “给你三分薄面,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要不是看在甄渊的面子上,老子早就掀了你甄家,既然还这么不识抬举,那就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来啊,给我废了甄家!” 明泰可不管他要做的事得多么惊天动地,火爆的性子一经爆发,谁能拦得住? “明泰你敢!” 甄馥急忙大喝,但却毫无作用,明家人缓缓逼近,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就在这时,一道平淡的声音传进了众人耳中。 “不就是月毒?” “很难治?” 魏斗焕有些不太明白,眼前这帮人生活在洛阳,可谓医疗水平远比自己当初在山上要高出不少,为什么连这种毒都治不好? 还是说,这帮人越是在这种基建越方便的城市中生活,越是往后退化了? 特么连个月毒都治不好,还医药世家? 明泰正欲动手,听到这话不由一怔,当即转过头来看向魏斗焕: “你是哪个?” 甄馥也是皱眉的看着魏斗焕,目光在魏斗焕身上扫过,一时疑惑之色尽显。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治好月毒。” 魏斗焕不以为然的道。 “你?” “装尼玛呢?死穷死穷的王八蛋也敢在我们甄家人面前口出狂言!” 甄家人被明泰气得早已怒火冲天,此时见到魏斗焕轻描淡写的说自己可以治好月毒,岂非摆明了打他甄家的脸?这种事能忍? 然而魏斗焕却只是转头看向甄馥: “我救回明家家主,你把神罗根卖给我,如何?” 要他魏斗焕出手不是不可以,但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 甄馥闻声,一时只是觉得魏斗焕在戏耍她,当即冷笑道: “在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毫无意义。” 魏斗焕双手一摊,若无其事的往后退开一步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继续。” 第609章 针灸之术 魏斗焕的目的只有神罗根,如果甄家不愿意的话,那他也不好明抢,还不如让明家大闹一场,自己趁机夺取,反正也是顺手牵羊的事,简单。 然而甄馥当然不愿意看到明泰与自己甄家当真打起来,毕竟一旦撕破脸皮,两家必然两败俱伤。 她身为甄家家主,自然要以甄家的利益为先。 “等等!” “你说你能治好月毒?有何凭证?” 甄馥不想卖神罗根,但也不想让明家伤了甄家的底蕴,眼见魏斗焕从头到尾都未曾有果任何失色之举,身上隐隐散发着一种与他穿着打扮不相符的沉稳气质,不由好奇疑惑。 一旁的明泰此时也看向魏斗焕: “你到底是哪个?我大哥的命比神罗根贵上一万倍!” 他的意思是,如果魏斗焕身份背景很强大,而且能够治好他大哥,那神罗根这种东西,就算甄家不给,他也会替魏斗焕抢来。 而如果魏斗焕只是一个无名小卒,那对不起,就凭刚才魏斗焕的那句话,他就可以动手了。 在洛阳,一切都要以实力说话。 “我?” “我叫魏斗焕,你们可以叫我魏哥,甚至魏爷也行,我都受得起。” 魏斗焕淡淡道。 “魏斗焕?代知府大人?”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甄馥细长的柳眉顿时皱了起来。 她当然听说过魏斗焕的事,但因为从未见过,故而一开始并未认出来,此刻听得魏斗焕的名字,她一时不由感到十分好奇。 毕竟她可从未听说过魏斗焕还懂医药之术。 “魏斗焕?!原来是你这王八蛋!” “狗尼玛呢!在老子面前装叉!” “老子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没想到是你!” 明泰怒喝一声,脸上满是讥讽。 想当初魏斗焕在春风楼怒揍明正云,而后又在楚姬的酒吧,连带着所谓的彪哥一起揍了一顿,要说洛阳城中谁跟魏斗焕的恩怨最大,那必然是明家。 而一旁的甄家人也适时出声,宣泄他们对魏斗焕这种态度的不满。 “真特么不知死活啊,一个小小的代知府竟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这种人以后肯定有一千种死法。” “老子甄家都治不好的病,你特么当装叉不要钱是吧?” 一时说着,甄家人竟还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对魏斗焕动手的意思。 谁知魏斗焕根本不理甄家人,目光只落在明泰身上: “不想让你大哥死,最好相信我的话。” 明泰原本打算连带着将眼前这个“装叉”的一并收拾了,可魏斗焕的这一句话,却让他心神一震,迟疑了起来。 月毒之难,就连甄家都束手无策,一个“代知府”能治得好? 可眼前这“代知府”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万一他真的能治好大哥呢? 古话说得好,死马当活马医,大哥已经病入膏肓,试一试总归没错的吧? 明泰虽然性子火爆,但智商尚在线,毕竟能成为明家二把手,正常的智商是必要条件。 想到“死马当活马医”时,明泰当即大手一摆,阻止了正要动手的明家人。 “你如果能治好我大哥,别说神罗根,就算你要甄家全部药材,老子都能给你弄来。” “可如果你要是治不好,那就等着被老子剁碎了喂狗吧。” 丑话一般都要说在前面,正如之前跟甄家说的一样。 魏斗焕不以为然的瞥了他一眼: “赶紧的吧,有这说废话的功夫,还不如让我早点施诊。” 于是,在明泰的带领下,魏斗焕很快来到了明家。 甄馥当然也一并跟来了,一来她本就不相信魏斗焕能治好明赫,二来事关神罗根,由不得她不重视紧张。 来到明赫所在的房间,还没进去,魏斗焕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强烈刺鼻的味道让魏斗焕不由转过头看了一眼甄馥。 那甄馥哪里知道魏斗焕在想什么,当即自顾自打量了自己一番: “你想说什么?” 魏斗焕淡淡一笑,并未说话,只是默默跟随着明泰进入房间。 明赫平躺在房中的榻上,床榻四周围着几个侍女,正在不断的给明赫擦拭身体,浓烈的药味儿从榻上持许散发,侍女眼见明泰进来,急忙缩了一边。 “这就是我大哥。” 显然多余的话已经没必要说了,魏斗焕能不能救回明赫,一会儿便知。 魏斗焕看了看榻上的明赫,自顾自从怀中取出银针: “将人扶起来,背对着我。” 缩在一旁的侍女当即看向明泰,得到明泰点头示意之后,这才上前将明赫扶了起来。 “拿个盆来。” 魏斗焕将银针包摊开放在床榻旁的椅子上,取出一根伸手一弹,银针晃动的声响几乎不可闻。 侍女拿来脸盆放在魏斗焕面前,魏斗焕则是无奈的看了侍女一眼,又将脸盆放在了明赫身前。 接着,他让侍女褪下明赫身上的衣服,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而后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针刺入明赫的脑后。 下一刻,魏斗焕一手端着银针包,一手快速挥针,动作之快,直让一旁的明泰与甄馥觉得眼花缭乱,根本看清楚魏斗焕如何施针的,只见得明赫身上不断出现一根根明晃晃的银针,不多时整个背上全都被插满。 而这时,魏斗焕忽的慢了下来。 只见他拿出一根较之前的银针短上一截的银针,缓缓刺入明赫的头顶,微微转动。 就在这时,原本毫无动静的明赫居“嗯哼”了一声,似是感觉到了疼痛,又或者是魏斗焕的银针惊醒了他的意识。 眼见有门,明泰不由顿时大喜。 而甄馥则是脸色越发的深沉了。 这时,魏斗焕停下手中转动的动作,再度拿起一根短针,继续刺入,继而转动。 明赫再出现反应。 再一根,又一根,当魏斗焕将银针包里的三十七根短针尽数刺入明赫的大脑皮层之后,明赫的呼吸声已然可以听得见。 但这时,魏斗焕却挥手示意明泰退后。 明泰此时正万分期待,对魏斗焕自然无有不依,急忙往后退开数步。 只见魏斗焕站在距离床榻一米的位置上,猛的抬起右手,一股强而有力掌劲顿时从他手上袭卷而出,原本插在明赫背上的数十根银针被掌劲席卷,瞬间脱离明赫的身体,霎时间回到了魏斗焕的右手手中。 而也就是在银针脱离明赫身体的刹那,魏斗焕早已准备好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拍在了明赫的后背上。 “噗!” 一道乌黑的血箭从明赫口中喷出,接着便是大口吐出乌血,落入身前的脸盆之中。 第610章 大失所望 随着大口乌血喷出,原本被侍女们扶着的明赫缓缓苏醒了过来。 一旁明泰见状,急忙来到床沿,神色激动的看着明赫: “大哥!你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他毕竟不是医者,也不懂针灸,刚才见魏斗焕那一手天女散花式的针虽觉魏斗焕厉害,但对于这种厉害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他却是不知。 此时见得明赫醒来,激动与惊喜霎时间涌上心头,来到床榻前时,极其恭敬,与之前嚣张鲁莽的他全然不同。 侍女们扶着明赫半躺在榻上,明赫的目光扫过明泰,甄馥两人,最终落在魏斗焕身上。 “是你救了我?” 他的声音稍显低沉,可能是因为刚刚醒来,身体还十分虚弱的缘故。 魏斗焕微微点头道: “月毒已经侵入你的骨髓,想要彻底清理毒素,一天两天是不可能做到的,我现下只是将你体内的毒液排出,以后还需清毒,这个过程将十分缓慢。” 月毒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毒素一旦侵入骨髓,便没有一下子就将毒素全部清理出去的可能,非得长时间进行清毒,其过程比刮骨疗毒还痛苦,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听到这话,明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有气无力的笑意: “多谢小友救命之恩,明家无以为报,日后小友若在洛阳有任何困难,随时找我。” 看得出来,明赫对魏斗焕相当重视,因为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泰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惊诧,并不是因为明赫做出这样的承诺,而是明赫对魏斗焕做出这样的承诺。 闻声,魏斗焕摆手道: “救你,乃是因为我另有所图,不需要任何报酬。” “疗毒之法,我一会儿会写下来,你自己参照上面的方法排毒即可,如果疗毒的过程中出现问题,及时找我即可。” 其实魏斗焕也看得出来,明赫本身也是一个练武之人,所以疗毒这种事他自己可以完成,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接着,他将疗毒之法写下来之后,交给明泰,这才与甄馥离开了明家。 而当两人离开后,明泰十分不解的看着明赫问道: “大哥,那小子虽然有点东西,但不至于让咱们明家对他如此重视吧?” 果然,明泰疑惑的是魏斗焕这个人,而非明赫的承诺。 谁知明赫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 “此人针灸之术已至臻境,绝非普通庸医,修为之高,也绝不在你我之下,我能想到的是,只有当年的鬼手神医海大师才有这份功力,此人就算不是海大师的弟子,也与海大师有着一些渊源,这点小恩小惠,他既没看上眼,对我明家也可谓无甚损失,能博得此人一点好感就已经很不错了。” 明赫不愧为明家一把手,这一番话可谓滴水不漏,十分严谨,利害相关,一目了然。 绕是明泰听了也不由大吃一惊: “此人竟有这等来历?” 明赫微微点头道: “派人去打听一下,能帮一下忙的尽可能帮一下,切记,千万不要让此人对我明家产生不好的印象。” 言罢,明赫目光一转看向窗外,老谋深算的眸子里当即闪过一抹阴寒的亮光。 ....... 甄馥显然没想到魏斗焕说能治月毒,当真就给明赫给救活了,而且刚才她也亲眼目睹魏斗焕了神乎奇技的针灸之术,此时在返回甄家的马车上,甄馥只在心里纳闷,目光不时看向魏斗焕,几度欲言又止。 而魏斗焕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甄馥的奇怪举动,见状不由道: “神罗根我要定了。” 甄馥闻声一怔,急忙赔笑道: “我既然跟来了,那就是答应了你的要求,按照约定,你救活明赫,我给你神罗根,这是自然的。” “但......” “嗯?” 魏斗焕转过头,目光在她丰韵十足的胸前扫过,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 “阁下针灸之术可谓已至臻境,在这个年纪能有这般修为的,世间罕有,不知阁下师承何处?” 比起明赫,甄馥的见识明显比不上他。 她虽然也看得出来魏斗焕绝非凡俗,但是对魏斗焕到来历,却无从知晓,甚至无法猜测,毕竟她这个年纪是,所闻所见都不如明赫。 闻声,魏斗焕只淡淡一笑,没有过多的解释,反而打趣道: “查户口么?我只要神罗根,可没想当你们甄家的女婿。” 此言一出,绕是甄馥也不由脸色一红,当即一阵讪笑。 回到甄家,甄馥没有任何犹豫的将神罗根交给了魏斗焕,那是由一个檀香盒子装着的半截土黄色的根须,长不足五寸,宽不足三寸,整条神罗根保存得相当完整,并没有任何被腐蚀和损毁的迹象。 甄家人一阵痛心,奈何甄馥这个家主都没发话,他们自然不能出言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魏斗焕拿着神罗根离开了甄家。 甄家几个长老级别的人待得魏斗焕走后,这才质问甄馥为何要献出镇族之宝。 “你们没看到此人的针灸之术,我笃定他的来历非同小可,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能在这个年纪拥有这样神乎其神的医术,其修为只怕更加可怕,这样一尊大神,我们甄家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神罗根没了,可以再找,但此人一旦与我甄家交恶,那我们甄家的好日子也就算到头了。” 虽然甄馥没有明赫那般见多识广,但为人处事的谨慎还是有的,更何况她见明赫都对魏斗焕十分重视,自己如果与之失之交臂,日后肯定会吃大亏。 甄家人听了这话,虽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但总归没有继续质问下去。 当然,他们没有继续质问下去的最大原因还是知晓了魏斗焕的身份。 甄家在长安也是有着药材分店的,他们对魏斗焕的事多少有一些了解,之前只以为魏斗焕乃是皇帝从边境叫回,留在长安的一把刀。 对于这种身份,他们甄家自是不以为然,毕竟他们又不跟朝廷打交道,甚至朝廷内的太医院还多次有求于他们。 可而今魏斗焕在洛阳显露了这一手高超的医术,那跟他们甄家便有关了,他们不得不重视起来,因为魏斗焕的这手医术,乃是整个甄家都望尘莫及的所在。 而魏斗焕拿着神罗根返回别院后,正准备将神罗根切碎入药之际才发现这一株神罗根的年份不到,根本无法用来炼制凌灵丹。 这不由让他很是无语,心道自己忙活半天,到头来居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这一株神罗根丢到一旁,重新思考炼制其他丹药。 第611章 还在擦鞋的陈元直 凌灵丹对于神罗根的要求十分苛刻,这就是魏斗焕为什么一定要神罗根的原因,因为没有足够年份的神罗根,就不可能炼制出药效十足的凌灵丹,甚至是根本无法炼制这种丹药,不然魏斗焕之前也不会退而求其次的炼制障怯丹了。 神罗根的年份不到,就算加入其中炼制,那炼制出来的凌灵丹也没有相当的药效,不仅浪费了药材,还会浪费魏斗焕的时间和精力。 他有些无语,毕竟偌大的洛阳内居然找不到一株年份合适的神罗根,这特么谁信? 要知道当初在上元宫,他可是拿神罗根当零食吃的! 到了山下,居然没有! 费尽周折搞到一株,年份又没到,这特么咋玩? 过了几天,正当魏斗焕思索着要不要放弃炼制凌灵丹时,陈家人忽的找上了门来。 他看了一眼陈家人,问道: “干啥?” 陈家人并未多说,只告诉为魏斗焕陈千泷约魏斗焕见面,也没说为啥,魏斗焕没搞到合适的神罗根,正打算再去问问陈臻东,看看他还知不知道哪儿有,闻声当即就跟着陈家人去了。 要说陈家为什么能在洛阳有如此实力,那跟陈家在几大重要行业中拥有的支柱性产业密不可分。 就比如陈千泷管理的陈家盐务总办事处,看上去这里只是陈家盐务的办事处,但实际上这个办事处的营业范围上至大乾朝廷,下至普通人民,都囊括其中。 换句话说,大乾内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陈家盐务的客人,而陈家想要得知什么信息,想到得到什么情报,那岂非是轻而易举的事? 毕竟盐乃是每个人生活的必需品,陈家通过盐务,将眼线耳目安插进大乾的每一处,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得到任何他们想得到的信息。 再比如陈嵩管理的陈家店宅务,那可是洛阳最大的房屋租赁机构,每年收的房租,足够让陈家大肆进行基建和其他产业的布局,如此一来,洛阳城内上至官员,下至普通人,可谓都租的陈家的房子,住在陈家的屋檐下,岂能不听陈家的话? 即便是魏斗焕,此刻住的也是陈家提供的别院。 再加上其他产业也与普通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在这样的产业布局下,陈家能够成为洛阳数一数二的豪门,自然水到渠成。 只是魏斗焕对此没什么兴趣,他甚至对所谓陈家盐务总办事处都没什么印象,因为他只在乎陈栀所在的江南盐务办事处。 至于其他的,这个所谓的陈家盐务总办事处代表着什么,陈千泷又凭什么能够管理着如此庞大的盐务机构,他完全不在意,也不想在意。 因为他此番前来洛阳的主要目的便是巡盐,说不定日后他还要好好的彻查一番这个所谓的总办事处呢,如今他太过在意,反倒容易引起陈家的警觉。 来到办事处前,马车停在广场通道前等待着入场,谁知前面豪华马车半天不动,魏斗焕坐在车上等了半天,当即下车来到豪华马车前敲了敲车门。 一个身着光鲜亮丽的年轻人从车窗里探出了脑袋,见得魏斗焕,脸上当即浮现出不屑和厌恶之色: “敲你吗呢?没看到老子正在打盹?” 办事处前的广场上停满了马车,几个来回巡逻的护卫不敢说话,毕竟这车里坐着的可不是普通人,普通人也做不起人如此豪华的马车不是? 魏斗焕原本没怎么生气,但一听这年轻人说话的语气以及用词,今天肚子里一肚子的闷气顿时腾腾直冒。 “你父母没教你怎么说话?开口闭口就是你妈,想当孝子也用挂在嘴上吧?” 这边魏斗焕正说着,几个巡逻的护卫却忽的靠了过来。 只见其中一个武士脸色阴沉的看着魏斗焕: “小子,滚后边去,不知道这是刘公子吗?你特么在这着什么急呢?赶着给你爹烧纸去吗?”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舔狗,到哪里都是一样。 那护卫显然认识这个所谓的刘公子,此时一番谄媚,自然是为了博得刘公子的好感。 魏斗焕闻声,目光扫过那护卫,淡淡道: “你们家老家主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那肯定十分有趣。” “哟?敢情是找我们陈老家主的啊?不错嘛,居然知道来这儿找,还算有点见识。” “不过......装尼玛呢?就你个穷逼也能见陈老家主?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长什么样儿,在老子面前装叉,活腻歪了是吧?” 坐在豪华马车里的刘公子先是一阵阴阳怪气,继而直接辱骂到,嚣张的气焰简直比这火辣辣的天气还要猖狂。 那护卫也是跟着大笑起来道: “刘公子不用理他,这王八蛋估计是穷疯了,来这儿装神经病呢,咱们陈老家主最近忙着呢,哪能是他一个穷逼能见的。” “嘿穷逼,大爷我劝你麻溜儿的滚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少在这儿猪鼻孔插蒜苗装象,也不看看自己那傻逼样儿,咱们陈老家主是你这种下三滥能见的吗?” 若说一个普通人都能见陈千泷,那这就不是洛阳了。 那护卫每天在这见了不知多少豪门贵胄,岂能不知道能够见陈千泷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一番叫骂让他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认为自己给刘公子出了口气,以后肯定能得到更多打赏,正暗自高兴之际,谁料魏斗焕却已经缓缓走了过来。 就在魏斗焕准备动手之际,一道惊喜若狂的声音从大厦门口传来,接着魏斗焕就看到了一个熟人,也不算熟人,只是认识的人。 陈元直。 陈元直身上挎着一个硕大的工具箱从陈家盐务办事处的正门门口飞奔而来,见得魏斗焕后,急忙将手在自己身上来回擦了三四遍,这才伸出手握住魏斗焕: “魏哥,魏爷!您可算是来了。” 广场的护卫当即都吓疯了,陈元直的身份他岂能不知?虽然之前不知为什么被罚在门口擦鞋,但人家是终归是陈家嫡系公子啊! 他把眼前这人称之为哥,爷......那岂不是说...... “咋回事?为什么不往前走?你特么吃屎吃多了吧?脑子被堵住了吗?没见到我魏爷在这儿吗?” 陈元直朝着豪华马车内的刘公子破口大骂到。 那刘公子刚刚见到陈元直对魏斗焕热情的样子也是震惊不已,此时听得陈元直对自己大骂,急忙将脖子缩了回去,一个劲儿的点头弯腰示意,急忙车夫赶紧驾车,扭头就想溜。 谁知魏斗焕却一巴掌拍在了马车上,马车车厢顿时碎裂,众人为之一惊。 “以后不准再来,来一次,打一次。” 第612章 联姻,陈家的联姻 魏斗焕可不管他是什么牛公子,刘公子的。 这一巴掌下去,坐在车里的刘公子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一阵颤抖,所在车厢内一阵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在陈元直的大骂声中让车夫掉头离去了。 而至于那几个护卫,魏斗焕一个眼神,陈元直就已然明白了过来。 “魏爷放心,这个人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的视野当中!” 他虽被陈千泷开除了,但是他爹还在办事处,这点话语权他爹还是有的。 那护卫眼见自己当舔狗没能舔对人,当即面如死灰,傻了也似的瘫坐在地上,直到魏斗焕离去了许久也没缓过来。 来到办事处门口,魏斗焕伸手拍了拍陈元直的肩膀: “今天表现不错,以后不用擦鞋了。” 陈元直听到这话,如蒙大恩,急忙对着魏斗焕一拜再拜: “多谢魏爷!” “魏爷的大恩大德,元直无以为报,日后鞍前马后,只要魏爷一句话,元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这话,陈元直又伸手替魏斗焕拍拍身上刚刚在广场上沾上的灰尘,问到魏斗焕是不是要去见陈千泷,特意引导魏斗焕来到楼梯前,还告诉了魏斗焕,陈千泷所在的楼层,具体位置,服务态度堪称完美。 对此,魏斗焕也相当满意,笑着踏上楼梯,径直来到二楼。 陈千泷就在二楼的偏厅之中,魏斗焕没有任何停留的来到门前,推门而入。 而就在他进入偏厅的一瞬间,一个人顿时与他撞了个满怀,因为那人径直撞入自己怀中,他的手近乎下意识的就抓住了那人的细腰。 一股淡淡的幽香在他鼻尖涌现,怀中的一抹柔软更是让他心神一动。 他低头看去,只见陈千泷正如受惊的小鸟一般依偎在自己怀中,两人四目相对,一股暧昧的气息随之四散开来。 魏斗焕不得不承认陈千泷的身材的确没得说,不堪盈盈一握的细腰好似风中春柳,舒适柔滑,高耸傲人的双峰更是彰显出她已经成熟的淑女气质,再加上此时陈千泷身着一身轻薄的衣衫,更将她的体态显得格外耀眼,搭配上她高冷的面孔,简直堪称人间极品! 也不知是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陈千泷没回过神,还是陈千泷本就不愿意回过神,她就这么靠在魏斗焕身上半晌都没动一下,原本高冷的目光在此时有些惊吓之后的彷徨,不知所措,也有些让魏斗焕感到奇怪的依赖,好似不愿离开魏斗焕的身体也似。 好一阵过后,陈千泷这才骤然“清醒”,急忙往后退开数步,羞涩的整理自己的鬓发: “你怎么进来了.....我还以为......”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干啥?有啥好事?有美女介绍给我认识吗?” 魏斗焕堂而皇之的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陈千泷一听这话,顿时回过神来,伸手将偏厅的门关上后这才坐回自己的椅子。 “我以为你要晚些才来。” 她自然没想到魏斗焕一收到自己的传话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魏斗焕不想是那么听话的人。 坐下后,她看着魏斗焕一阵欲言又止。 这倒让魏斗焕忍不住纳闷的看着她道: “哟?陈大小姐也有说不出口的话?咋回事?大小姐突然转性了?” 陈千泷闻声,不由白了她一眼,而后神色略带无奈的道: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魏斗焕耸了耸肩,无所谓的道: “我们也算半个朋友,你说。” 这倒不是魏斗焕矫情,而是他跟陈千泷的关系并不深厚,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十次,说是半个朋友,还是魏斗焕看在那日陈千泷在珠宝会上仗义出手,不然的话,他们顶多只能算作认识。 听到这话,陈千泷的眸子里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但她还是将心里的话缓缓道来。 “洛阳周家你知道吗?” 她问到,随后就看到魏斗焕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她接着道: “周家是洛阳地下势力之王,在黑白两道上的影响仅次于我们陈家。” “今年春闱,周家的老二周昌文考上了进士,在政商两界的影响正在逐步逼近我们陈家。” “爷爷说,要想保证在他死后陈家还能一如既往的辉煌下去,我们就必须争取到周家这个强而有力的帮手,所以他打算把我嫁给周家的长子周昌廷,以此联姻,让周家的这股力量能够为我们陈家所用。” 大家族之间的联姻在大乾非常常见,大乾百姓几乎天天都可以听到哪家豪门的女儿嫁给了哪家豪门的公子,哪家贵胄的公子迎娶了哪家贵胄的闺女,尽管之前没有任何风声,两人也没有任何的交往,但消息就这么突如其来,没给人任何准备的时间。 毕竟一个豪门想要长久辉煌下去,正如陈千泷所言,没有其他势力的帮助,那肯定是不行的。 即便强大如陈家,那也需要与其他势力结合联姻,这在陈家的家史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再有,这种结合联姻并不是1+1=2这么简单,这种超级势力的结合,完全可以达到1+1=10! 要知道一个陈家便足以在大乾横着走,再加上一个周家,两帮人同为连理,那这股绑在一起的势力岂非可以直冲云霄? 这也就是陈臻东为何要与周家联姻的最大原因。 而这种,魏斗焕在长安也是见怪不怪。 想当初杨清婉便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对魏斗焕格外好奇,甚至不惜几次三番的主动对魏斗焕示好,这才得到魏斗焕的青睐。 此番更是跟着魏斗焕来到了洛阳,为的就是摆脱联姻的命运。 “你不想嫁给周昌廷?” 魏斗焕一语道破。 陈千泷无奈点头道: “我跟周昌廷只是以往在各种宴会上见过几次面,算是认识吧,但我根本就不喜欢他,让我嫁给他,我宁愿去死。” 最后五个字,陈千泷咬得极重,并不像在开玩笑。 她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逃不脱被联姻的宿命,她也一直默默的承受着这种来自家族内部的压力,她的冷漠,其实就是因为这种压力。 既然逃不脱,她也就无力反抗,本打算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也就算了。 毕竟身在陈家这样的豪门之中,命运并不会因为她的冷漠而发生任何改变,而她的挣扎似乎也是无用。 可当魏斗焕那日在朱雀街上救了她以后,她忽的感觉到生命的意义并非听天由命,她想赌一把。 第613章 周家所请 没有在死亡边缘徘徊过的人不会知道生命的真谛。 只有当一个人近距离接触过死亡,ta才会明白活着,精彩且惬意的活着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正如陈千泷,她并非不愿意惬意的活着,可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陈家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命运会是怎么样的,尽管她是陈臻东的掌上明珠,尽管她现在掌握着陈家盐务的命脉,乃是洛阳人所众知的强人。 可自从那日在朱雀街上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当她被魏斗焕所救,从死亡的边缘被魏斗焕拉了回来,她这才突然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 她不愿成为棋子,更不愿成为一件没有感情的工具,她想要自己主导自己的人生。 魏斗焕凝神看了她许久,看出了她并非开玩笑。 于是他淡然的笑着道: “有我在,你不用嫁给周昌廷,不用嫁给任何你不喜欢的人。” “你愿意帮我?” 闻声,陈千泷惊诧不已的看着他问到。 “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们也算半个朋友,你既然对我开口,我没道理不帮你。” “周家对吧?你等着就行,后面的事交给我。” 魏斗焕没有继续多言,他虽然并不知道陈千泷在经历过生死一刹那后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也并不知道正是因为这种转变所以才导致她想要反抗自己早已被决定的人生。 可他没有拒绝一个美女请求的理由。 他一如既往的秉持着自己的人生格言,美女的事,就是他的事,帮美女的忙,他魏斗焕义不容辞! 当然,能够让陈千泷欠他魏斗焕一个人情,这种机会可不多,他魏斗焕岂能不好生把握? 从办事处里出来,魏斗焕刚刚回到别院,就看到别院门前停了好几辆马车,十多个身着劲装的黑衣人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簇拥着一个人。 很眼熟,但因为那人戴着面罩,魏斗焕一时没能认出来。 待得魏斗焕走到门前打算进去之时,那人领着一大群人围了过来: “小友!” 摘下面罩后,居然正是魏斗焕为其针灸疗毒的明赫。 明赫显然是久病初愈,带着面罩怕感染了风寒。 “明大家主?你怎么寻到我这儿来了?” “哟,气色好多了嘛,看来明家主的修为深不可测啊。” 魏斗焕一番调侃,两人这才缓缓步入别院。 来到正厅坐下,明赫感慨道: “几经打探才知道小友原来住在这里,看来小友在洛阳,也是有着一番成就的啊。” “那日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今天特地带来了几样药材,希望小友不要嫌弃。” 说着,明家人抬上来了几个箱子,里面装着的,全都是些名贵药材,普通人根本连看都没机会,更别提拥有了。 魏斗焕原本就缺神罗根,当即问到有没有,谁知明赫一愣神,继而尴尬摇头。 见状,魏斗焕略微有些失望,不过这几箱子药材对他而言也的确算是一份厚礼,因为他在其中看到了几样以后他十分需要的药材。 收下后,魏斗焕笑着看向明赫道: “明家主今天来,不止是想要感谢我这么简单吧?” “有啥事就说。” 如果只是想要感谢,他堂堂明家家主只需派人把东西送来就行,何必如此慎重的亲自前来呢? 闻声,明赫仰头大笑,直言道: “小友果然聪明,老夫这点把戏让小友见笑了。” “今天来,的确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请小友帮忙。” 魏斗焕抬手摆了个让他请说的姿势。 只听明赫道: “小友对洛阳周家有没有了解?” 一听到“周家”二字,魏斗焕顿时来了兴趣,但脸上缺仍是不露声色的道: “暂时没什么了解,不过明家主若是愿意透露的话,我也有兴趣了解一下。” 闻声,明赫忙高兴道: “是这样,周家乃是洛阳最大的地下势力,黑白两道通吃,在洛阳的影响力很大,可以说仅次于陈家。” 这些都是魏斗焕今天已经听过的。 “我们明家也有些地下势力,但不足周家的十分之一,只能算是一些小势力,在周家的压力下根本抬不起头。” “趁着我重病的这段时间,周家蠢蠢欲动,几次三番意欲吞并我明家的那些地下势力,这几天更是直接派人传话,让我明家的这些势力以后给周家办事,唯周家马首是瞻,不然的话,他们就动手将我明家的这些势力连根拔起。” “这分明就是不给我们活路啊,所以我想......既然他们不给我活路,那不如反他娘的!” “大不了就是一拼,我明家在洛阳立足几百年,还能让他周家给欺负了?” 明赫的这番话,到后面一下子变得十分硬气,脸上满是“铮铮铁骨”的模样。 然而魏斗焕却是闻声一笑道: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如果他明家能自己解决,又岂会来明自己?魏斗焕一眼就看出了明赫这一番表演实在痕迹太重,这分明就是演给自己看的嘛。 果然,明赫“灿然”一笑,很是“难为情”的道: “周家昨日派周见妄过来,对我明家的地下势力一番警示,这个人武功极高,在洛阳那也是榜上有名的,说得好听点那叫警示,说的不好听点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一旦我们不听,他就会立刻动手。” “明天我打算联合其他所有地下势力,去见一见这个周见妄,希望小友能跟我一起。” “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明人面前不装糊涂了,那天小友给我针灸疗毒的时候,我就看出小友武功修为深不可测,绝非凡俗之辈。” “若是小友肯相助,明天谈话必然相当顺利,到时候我明家会另备一份厚礼,还望小友不要嫌弃。” 话到这里,已然明了。 明赫就是希望魏斗焕能成为他明家的打手,对付一下周见妄。 世上之事原本就是如此奇怪,一切所谓利益争斗到最后都不过是拳脚上分胜负,毕竟道理只能在吃饱喝足以后才能侃侃而谈。 魏斗焕继续不露声色的道: “明家没有高手吗?” 按照明家在洛阳的实力,没道理惧怕一个周家才是,魏斗焕这个问题倒也不算看不起明家,只是人之常情的觉得奇怪而已。 谁知明赫道: “比起周见妄,我们的高手还是略有不足啊......” 听到这话,魏斗焕算是彻底明白了,分明就是明家没人打得过周见妄,哪里是略有不足的问题。 不过他正打算对付周家,借明家的口实出手,也算一个正当理由,当即又演了一阵,这才答应下来。 第614章 周家周见妄 魏斗焕并不知道这个周见妄到底何须人也,但既然明赫说此人在洛阳榜上有名,那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若是借教训周见妄能震慑一下周家,那自然是最好的。 如果不能,那也能够以此来引出周家的大佬,到时候再和他们谈一下与陈家联姻的事,也算是帮了陈千泷。 第二日,明赫派人来接魏斗焕,马车在洛阳最繁华的朱雀街停了下来。 明家人领着魏斗焕来到一栋名为听云轩的茶肆前,刚走进去,魏斗焕便看到此间茶肆装修得十分雅致,并不像其他茶肆那般普通,或者说奢华,朴素中带着一丝古典气息的味道,十分考究,具有一股内敛风格。 而茶肆内,明赫正与一帮人说着话。 见到魏斗焕到来,明赫急忙上前亲自迎接,并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刚才给大家说的代知府魏大人,有他在,今天的谈判,各位可以畅所欲言,千万不要怕了他周见妄!” 明赫原本是想给众人加油打气的,可谁知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代知府?魏斗焕?你听说过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看样子,这人不超过二十五吧?他能干点啥?” “武修吗?就算他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也不一定是周见妄的对手吧,这让我们怎么畅所欲言?” 所谓地下势力,其实就是搞各种灰色交易的势力。 这些人本身就十分警觉,比起普通势力的人,他们更加谨慎小心。 眼见魏斗焕一副普通人的打扮,年不过二五,跟刚刚出身社会的小青年没什么区别,一时猜疑不断,对明赫的话感到十分不信。 毕竟在洛阳,知府就等于洗地的,代知府,那是连洗地的资格都没有的人,他们何以能够高看魏斗焕? “明爷,这位知府大人什么来头?我怎么看着没见过啊。” “是啊明爷,那可是周见妄啊,洛阳榜上有名的江湖高手,比陈家的天才陈家轩宇还要厉害啊!” “咱们虽然是些小势力,但也不能这么敷衍吧?” 今天在场的,并非全都是明家的势力,毕竟灰色交易的蛋糕很大,还有其他很多外族势力也参与其中,这些人见得明赫请来的人一看就不怎么厉害,当即以为明赫在敷衍他。 明赫无奈只得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大家不要担心,这位小友的实力绝对让大家满意,大家一会儿只管畅所欲言就行,有什么事我明家兜着,这样可以吧?” “你明家兜着?” “你明家有几个胆子,能兜多大的事儿?” 就在明赫话音落下之际,茶肆大门再度打开,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的魁梧大汉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别具一格的墨色长衫,脚下一双虎头快靴,国字脸上满是没有睡醒的模样。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打手,杀气凛冽。 “周见妄。” 明赫告诉魏斗焕,这就是周见妄。 而魏斗焕也已然猜到,闻声当即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只见周见妄用浑不在意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明赫脸上: “明大家主想干什么?想当出头鸟吗?” “在其他场合,你明大家主言重情深,我周家无话可说,但在这个地方,我周家说了算!” 周见妄的意思是,除开灰色交易这一块儿,除了地下势力这一块儿,在其他方面,他周家的确比不上明家。 可就是在地下势力这一块儿,他周家就是王! 他的意思很明显,在这一块儿,所有人都必须得听他的。 “周见妄,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你周家想要独吞,那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我明家一向不希望有人独霸一方,当年我们能帮朝廷办事,现在我们也能动你周家!” 明赫知道此时自己肯定不能退缩,毕竟自己领头人。 他的意思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他们当初能帮得上朝廷的忙,现在的朝廷自然也能帮得上他的忙。 论背景地位,他明家可是谁也不服。 一听这话,周见妄的鼻尖当即喷出浊气,目光凛冽看向明赫: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拿出来炫耀呢?” “你当你明家还是当年的明家?想当出头鸟那得先看看自己脑袋够不够硬,别怪我没提醒你明赫,今天只要有人胆敢不听话,明天我就让这个人消失。” “皇帝来了也留不住,我说的!” 四十岁就位列洛阳高手前几名就是这么硬气,根本不管明家在洛阳的地位到底如何。 这里毕竟是洛阳,不是长安。 若是在长安,周见妄这话说完,估计立刻就会遭到灭门。 但这里是洛阳,皇帝的手还没这么长,有些事即便是皇帝,也当真管不了。 这一点,魏斗焕深有体会。 众人被周见妄这一番话吓得顿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纷纷抬头看向明赫,毕竟在这里能有实力与周见妄对喷的,也只有明赫了。 此时明赫有魏斗焕在身旁,根本不怕,闻声当即冷冷一笑道: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周家在地下势力中排第一,我服。” “但你以为我明家就当真好欺负?别的不说,就冲你周见妄这种态度,我明家第一个不服!” 领头领头,那自然是要第一个跳出来不服的。 明赫的声音感染了许多人,其他一些小势力的头目纷纷出言。 “就是!冲你这种态度,我们不服!” “就这样还想让我们给你们周家办事?做梦吧?” “我信明家的,至少明家不会吞了我们。” 见得有领头人,而且还是洛阳地位超然的明家,一时间这些小势力纷纷站出来反对周家的蛮横胁迫。 然而这时,周见妄缺忽的一声怒喝,桌子上的茶盏顿时碎裂,破碎的声响刺耳异常,再加上周见妄极具冲击力的怒喝,众人纷纷感到一阵震耳欲聋,捂住耳朵连连后退,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而刚刚那个大声说“我们不服”的小势力头目,更是直接被周见妄这一声怒吼给吓破了胆,口中喷出一道鲜血,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再没有生息。 众人见状如此,急忙闭上嘴,再不敢多言,恐慌至极。 周见妄凶狠的目光扫过众人: “敢在老子面前七嘴八舌,没死过么?”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以后替我周家办事,饶你们不死。” 出来混,脑袋就算是别在裤腰带上的,死,并非是一件稀奇事。 可当死亡真正出现在这些人身边的时候,害怕和恐惧在所难免。 第615章 高下立判 周见妄虽然强势,但却并未第一时间动手,因为他知道明家既然敢挑头跳出来不服,那必然有所安排,他要等明家手段齐出之后再动手,如此就能将明家气焰给打压下去。 而他只要把明家的气焰给打压下去,那他周家想要收服这些小势力,岂不是易如反掌? 所以此刻他在等,等明家还有是么样的手段。 “周家欺人太甚!” 然而这时,人群中忽的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一个五十好几的老者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众人见得这个老者,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齐老竟然也在!” “有齐老出面,应该稳了。” “齐老要位我等主持公道啊!” 众人欣喜不已的看着眼前的齐老,因为这个人乃是他们地下势力中有名的武林高手,传言他已经达到破虚的境界。 周见妄虽也是破虚的境界,但齐老修炼的时间比他更长,修为上的差距,完全可以用经验来弥补不是? 看到齐老准备出手,众人自然放心不少,都觉得有他出面,定然能够让周见妄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并不相信魏斗焕这个代知府当真能把周家怎么样,比起对魏斗焕充满希望,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位名叫齐嵩阳的老者。 毕竟拳脚上的功夫,齐嵩阳在洛阳可谓如雷贯耳,谁不知道他齐嵩阳的大名? 至于魏斗焕么? 陈家家宴上的事,以及与陈轩宇比试的事,陈家自然不可能对外透露。 “齐嵩阳......你个老东西还活着啊?我以为你早就死了呢。” 周见妄见得这位齐老,脸上仍是一副不以为然之色,满脸的高傲,只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 齐嵩阳闻声,只一声冷笑: “老夫纵横大乾几十载,还是头一次遇到你这般不要脸的人,想强迫我等给周家卖命?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同样是破虚高手,齐嵩阳的底气十足,浑身上下只散发着一股绝对的自信。 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谁不是历经千辛万苦从死亡边缘修炼而来的?他齐嵩阳更甚,因为他没有背景,没有后台,能修炼到破虚高手,完全靠的他一步一个脚印,忍辱负重得来。 可他好不容易修炼到破虚高手,却仍被这周见妄如此威胁,早些年受过的苦,心中的委屈,顿时一涌而出,这才站了出来。 “在老子面前装叉,找死!” 话音未落,周见妄已然出手。 只见他的身影很快,几乎等同于瞬移,只在一眨眼间就到了齐嵩阳的身前,曲指成爪,带着猎猎罡风,使劲儿抓向齐嵩阳的脑袋。 而齐嵩阳也早有准备,在周见妄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横移,脑袋微微偏转,不但避过了周见妄这一击,反而抬脚还还了一脚,速度之快,直让人眼花缭乱,看不清楚。 不得不说,齐嵩阳这个破虚高手绝对不是盖的,他的腿风钢劲有力,带动着破碎之风直击周见妄的肩膀,若不是周见妄闻风而动,下意识的矮下身子躲避,只怕只这一招,两人就胜负已分。 但从周见妄这般反应的速度也不难看出,他这个破虚巅峰高手也并非浪得虚名,矮身躲过一击后,只见他顺势一个扫堂腿,凌厉真气骤然爆发,会所内的桌椅板凳顿时粉碎,化为齑粉。 众人纷纷惊恐倒退,生怕被这战局卷入。 下一刻,齐嵩阳凌空一跃,气息也全面爆发,拳脚齐出,磅礴大气,犹如排山倒海之势,疯狂往周见妄头上倾泻,尽管对方比他高出不少修为,但他却丝毫不觉,仍是狂风骤雨的往他脑袋上倾泻,霎那间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袭,说不出的震撼! 众人被齐嵩阳这等疯狂的攻势惊呆了,心道他一个破虚高手,居然敢这么对一个破虚巅峰高手出手,这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破虚巅峰高手呢,以小搏大,也不用这般拼命吧? 然而众人转过头来一想,以周家记仇的风格,即便齐嵩阳今天胜了周见妄,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日子过,齐嵩阳这般拼命,无疑是想彻底震慑住周见妄。 果然,齐嵩阳一通狂风骤雨般的进攻持许了很长时间,拳,掌,爪,指,腿在体内气息的催动下,一招一式格外的丝滑流畅,没有任何滞涩之处,直让身为破虚巅峰高手的周见妄无法还手。 若不是因为地方太小,只怕齐嵩阳的攻势还会更加猛烈,毕竟他们这帮人,见不得光,有些事不能闹得动静太大。 如此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进攻,周见妄始终没能还得了一招,始终被齐嵩阳狠狠的压制住,甚至还吃了齐嵩阳两拳,肩头与胸前一阵剧烈疼痛,只能继续不断的躲闪,好似在等待时机,等待齐嵩阳露出破绽。 高手过招,如果没有超高的境界压制,而是在相同境界内交手,那招式上的破绽就显得极为重要,毕竟既然没有境界压制,双方实力只会相差无几,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战胜对手,靠的就是临场的反应,以及对局势的把控。 周见妄的修为虽说比齐嵩阳高出不少,但也没到全面压制的地步,再被齐嵩阳疯狂的攻击下,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找不到还手的机会。 众人见状,均是心神俱振。 “齐老果然名不虚传!他一出手,周见妄输定了!” “哈哈哈哈,有齐老相助,我看他周家以后还得瑟。” “齐老威武霸气啊!周见妄那王八蛋根本无力反击啊!”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自然而然的以为齐嵩阳定然会赢,只要他赢了周见妄,那周家想要打压他们的计划也就落空了,再加上明家的势力,周家以后想要再行这等卑鄙龌龊之事,那可要好好掂量掂量才行了。 明赫听着众人议论纷纷,目光不由一转看向魏斗焕: “魏大人怎么看?” 只见魏斗焕一阵摇头,颇不看好齐嵩阳: “他不行,要败了。” 明赫闻声一怔,连忙问道: “为何?” 魏斗焕双手抱胸,冷漠的看着场中两人道: “齐嵩阳的气息不纯,如此刚需使用,一旦气息运转跟不上他的节奏,那他的进攻必然嘎然而止,而到时候便是周见妄反击之时。” “周见妄一直在寻找齐嵩阳的破绽,而且并未如他一般疯狂运气,光是在气息储存这一块儿,齐嵩阳就已经输了。” 以逸待劳,不外如是。 第616章 我不想挑战你 从就在魏斗焕话音落下的瞬间,齐嵩阳的进攻忽的一下变得迟缓了下来,招式与招式之间的衔接也变得不那么流畅,看上去就好似受了伤一样。 魏斗焕摇头道, “长时间的进攻对体力和气息的需要量太大,他年过半百才堪堪到破虚,气息的纯度与量度都比不上周见妄,落败是迟早的事。” 人的气息与体力终归是有限制的,即便是魏斗焕这种练武奇才,在当初的宋明铮一案中,在宋府决战之时,也经历过力竭。 而齐嵩阳虽也是高手,可他的年纪毕竟摆在那里,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远远不如周见妄,再加上周见妄一直在以逸待劳,根本没有费很大的劲,倒是他一个劲儿的想要快速解决周见妄,已然犯了兵家大忌,落败自然是迟早的事。 他这边正说着,周见妄已然瞥见齐嵩阳的破绽,毕竟当齐嵩阳的进攻迟缓下来的一瞬间,以周见妄破虚巅峰高手的敏锐度不可能察觉不到齐嵩阳的破绽所在。 下一刻,周见妄的身影一闪而过,左掌往前使劲儿一推,顿时爆发出一道惊雷般的声响,浩瀚力量宛如涛涛江水,疯狂朝着齐嵩阳身上倾泻。 正当齐嵩阳想要抵抗之际,周见妄脚下一动,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齐嵩阳的身后,而后左手握拳,猛然向前挥去。 “砰!” 惊涛骇浪般的拳风顿时轰击在齐嵩阳的背后,而齐嵩阳经过长达半个时辰的疯狂进攻后,气息已然下降到一个十分堪忧的地步,尽管他第一时间去抵御,但还是被击中。 “噗!” 一口鲜血喷出,齐嵩阳脚下一阵踉跄,猛的往后退去数步,这才站稳。 他的脸上满是血红,眼眶之中尽是血丝,此刻死死的盯着周见妄,满是惊疑不定的惶恐。 然而周见妄却并不给他喘息之机,一拳落毕,身影再度一闪,欺身而至,双拳之上爆发出山呼海啸的猛烈拳风,在偌大的茶肆之中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绝对领域,在源源不断的拳风包裹下,这个绝对领域内的空气流动似乎都变得慢了起来,齐嵩阳被包裹在内,自然首当其冲。 下一刻,周见妄一拳轰在齐嵩阳的背心,齐嵩阳虽然勉力反击,但此时的他气息显然不足,这一拳根本不足以对周见妄造成什么巨大伤害,反倒是周见妄这一拳,直接让齐嵩阳再度喷出一口鲜血。 而周见妄并未就此罢休,一拳接着一拳的再度猛然进攻,在他的绝对领域之中,体力已然告罄的齐嵩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五招过后,周见妄钢铁般的拳头使劲儿轰击在齐嵩阳的胸前。 于是,只见齐嵩阳的身体犹如一块被扔出去的石头,猛然砸向墙壁,钢筋混泥土的墙壁赫然被撞出一个巨大的破口,齐嵩阳喷血,奄奄一息。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立时将齐嵩阳拿下,不得不说周见妄破虚巅峰高手的确有些东西。 众人见得齐嵩阳无缘无故落败,一时惊骇万分,纷纷往后退开,惊恐望着看着地上的齐嵩阳,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们没想到齐嵩阳这个破虚高手,居然根本不是周见妄的对手,此时的周见妄打败齐嵩阳后,一脸的中气十足,体力充沛,像个没事人一般! 而此时周见妄目光一转,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脸上掀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还有谁不服的?站出来让大爷我瞧瞧?” 这些小势力的头目哪里是周见妄的对手,若不是明赫领头,只怕他们连说个“不”字儿的胆子也没有,此刻见得齐嵩阳败北,心中恐惧已然战胜了所谓的尊严,急急忙忙缩在一团,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但就在这时,魏斗焕双手抱胸,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了一步道: “你魏爷我相当不服。” 众人见得到魏斗焕当真站了出来,皆是一阵愣神,纷纷朝明赫看去。 此时明赫见得魏斗焕站出来,脸上当即浮现一抹微笑,好似格外轻松。 那周见妄似乎认得魏斗焕,就在魏斗焕话音落下之际,他忽的一声冷笑,讥讽道: “你就是那个在陈家骗吃骗喝的代知府?” “就凭你也想挑战老子?实话跟你说吧,周昌廷少爷已经去陈家提亲了,他还等着我呢,你要想动手,那就麻溜的,到时候我也好提着你的脑袋去陈家,让陈家人看看得罪我周家都是什么下场。” 魏斗焕与陈家人来往频繁并非什么秘密,毕竟当初在珠宝会上,陈千泷,陈臻东亲自出面阻止陈轩宇与魏斗焕交手,看见的人不在少数。 而且魏斗焕在洛阳的所作所为都是可以查到的,以周家在洛阳的实力,想搞清楚魏斗焕在洛阳到底都干了些什么,那自然是轻而易举。 周见妄自然是知晓陈家人很看好魏斗焕的,毕竟当初陈臻东陈愿不给自己亲儿子面子,也要维护魏斗焕,从这儿就不难看出陈家人对魏斗焕的重视。 正好遇到周昌廷去陈家提亲,周见妄就想着如果能在这时候把魏斗焕的脑袋拧下来,那对陈家与周家的联姻岂非大功一件? 毕竟周家与陈家的联姻说的好听点那叫联姻,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要陈家的势力为周家所用,这时候提前震慑一下陈家,也好让陈家知道知道周家的厉害。 再有,周见妄本身就对家主派他来处理今天这种小事儿感到不满,他堂堂一个破虚高手,居然让他来处理这等蚂蚁大小的事,这不是大材小用? 所以他对魏斗焕格外感兴趣,只要能取下魏斗焕的人头,那对周家而言必然是大功一件,而他周见妄日后在周家,陈家的地位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只是,周见妄并不知道魏斗焕除了洛阳代知府以外的身份,若是他知道魏斗焕的其他身份,只怕他的这个想法便不会萌生了。 他这边正幻想着如何将魏斗焕的脑袋取下来时,魏斗焕漫不经心的看着他道: “挑战你?” “我想你搞错了,你魏爷我这辈子最不喜欢搞什么挑战。” 周见妄闻声不由乐不可支的“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不敢挑战起来,那就麻溜的滚到一边去,不要耽误你大爷我办事。” 他显然没搞明白魏斗焕这句话的意思,还以为魏斗焕不敢挑战他。 其他人听的这话,也纷纷皱起眉头看向明赫,认为明赫所托非人,居然找了个这么胆小怕事的人前来助阵。 然而明赫却好似对周见妄的话置若罔闻,此刻仍是欣然的笑着,脸上一片镇定。 这时,魏斗焕再度出声: “我不是想挑战你,我是想杀了你。” 第617章 你的拳头,太慢了 当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先是一怔,接着纷纷朝魏斗焕投来震惊的目光。 “这人......脑子没病吧?” “明家主从哪儿找来的这个神经病?这特么没打算给我们留活路啊!” “太狂了.......刚刚周见妄的战力......这人找死吗?” 这些小势力的头领自然不希望魏斗焕在这时候彻底激怒周见妄,毕竟刚才周见妄打败齐嵩阳简直不要太简单,万一周见妄失去耐心,连带着他们也一切处理了,那他们找谁哭去? 而且魏斗焕这话,明显没把周见妄放在眼里,如此嚣张猖狂,一看就不是什么稳重之辈。 顿时,众人对明赫的选择更是失望至极,心道一个堂堂明家家主,居然找了这么一个人,这不是摆明了要拉他们一起去送死么? 但这种话,他们自然是不敢明说出来的,毕竟明家和周家,他们谁也得罪不起。 只是此时的明赫,显然并没有因为魏斗焕这句“嚣张猖狂”之言而有所顾虑,反而脸上更添几分得意,似乎魏斗焕的这种嚣张猖狂,正是他所需要的。 一边,周见妄闻声,立刻笑出了声,脸上满是讽刺的看着魏斗焕: “老子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敢这么跟老子说话的人。” “你很厉害?等下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在老子面上装叉是要付出代价的!” 周见妄刚刚打败齐嵩阳,正在自得意满之际,谁料魏斗焕来这么一句,那自然打了他的脸。 既然嘴上不能找回场子,那就只能动手来解决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影忽的一闪而过,无端掀起一股猛烈狂风,茶肆里的摆饰尽皆碎裂,一片混乱之中,他的右拳恍如寒芒闪动,径直奔向魏斗焕的脑袋。 这一拳,其速度,力量,准度,都达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再加上狂风呼啸,威吓感十足,混淆视听的效果也是顶级,普通破虚高手绝无法招架! 可他面对的,不是普通人,而是魏斗焕。 就在他这一拳急忙轰击在魏斗焕脸上时,一直一动不动的魏斗焕这才微微侧身,周见妄的拳头几乎擦着他的脸皮而过,破空声响,凌厉万分! “咦?” 周见妄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一拳居然会被魏斗焕躲过,当即臂膀回扫,铁铸般的手臂猛然扫过,只吓得围观群众一阵心惊肉跳,心道这一膀子若是甩在自己脑袋上,自己还能有命? 可魏斗焕往后退开一步,又轻易躲过。 “太慢了。” 他甚至还有闲暇摇头叹气,表示失望。 这一下,可真的激怒了周见妄,他没想到魏斗焕的反应速度居然如此之快,简直丝毫不比自己慢,甚至还比自己高! 这怎么可能?! 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破虚高手,魏斗焕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怎么可能比自己的修为还高?就算是陈家的那个妖孽也不可能达到如此地步吧?! 脑子思绪一闪而过,周见妄怒喝一声,双拳齐出,周遭空气顿时化作一股乱流,刹那间封锁了魏斗焕所有闪避路线! 眼见避无可避,魏斗焕当即直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见妄见状如此,顿时心中得意起来,心道只要老子一拳击中,天大的牛都能给你破了! 于是他再凝聚力量往双拳上灌注,一双拳头立刻如钢铁所铸,无坚不摧! “砰!” 毫无意外,周见妄的一双拳头狠狠轰在魏斗焕身上,顿时剧烈的空气爆炸声震耳欲聋! 四处乱窜的拳风让周围人不由自主闭上眼睛躲避,但即便看不到他们心里也清楚,魏斗焕中了这一拳,断无生还可能,心道明家这一回可能要栽大了。 站在一旁的明赫此时眼见魏斗焕被击中,也不由自主眯上了眼,一股忐忑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知道魏斗焕的武功非同凡俗,但他更知道周见妄的实力。 如果魏斗焕不被周见妄击中,或许尚有获胜的可能,可如果被周见妄一拳击中,那他体内气息必定缓散,到时候别说打败周见妄,能保住自己一条命就已经算不错了。 但他的忐忑并非魏斗焕会死在周见妄手中,他忐忑不安的是,一旦魏斗焕落败,那自己明家必然会遭到周家的疯狂打压! 到时候他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明赫忐忑不安,为自己明家日后的日子感到担忧之际,周见妄的拳风却在此时骤然消失,众人看见了场中情况。 只见周见妄的双拳的确轰击在了魏斗焕身上,可是魏斗焕此时却毫无反应,恍如泰山般矗立在周见妄身前,纹丝不动! “太弱了。” 魏斗焕索然无味的摇头示意,脸上失望之色更甚。 这一下,围观群众顿时惊掉了下巴! “怎么可能?!” “他中了周见妄一拳,居然......居然毫发无损!” “这人.......到底是谁.......太恐怖了吧!” 周见妄可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在魏斗焕面前,居然如此无力! 甚至没能撼动魏斗焕分毫! 这特么谁信? 就连当事人周见妄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呆愣在原地看了魏斗焕好一阵,这才感觉到内心深处早已缓缓上涌的一股恐惧。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的修为,他的战力,绝不可能超过我! 事实上,魏斗焕并非在武艺和战力上超过了周见妄,魏斗焕只是在边境从军之时便已然将身体练就得刀枪不入。 事到如今,普通拳脚对魏斗焕已然起不到有效的伤害,因为魏斗焕在北境从军时,所遭受过的刀枪剑戟,可谓数不胜数,他的身体早已在这样的伤势下,被他练成铜墙铁壁,若无锋利异常的东西,他完全可以靠着气功将敌人的攻势挡下。 这也就是魏斗焕当初为何会力竭,但却并未受伤的缘故。 “桀骜!” 强压着心中恐惧,周见妄再度怒吼一声为自己打气,而后释放出全身力量包裹着拳头,悍然无匹的拳头顿如流行坠地一般朝着魏斗焕猛然轰去! “轰!” 茶肆内的桌椅茶几顿时粉碎,周遭围观群众急急撤退,直躲到一堵墙后面,这才“幸免遇难”。 强烈的拳风冲击好似惊天骇浪,不断冲击,整个茶肆一阵剧烈摇晃。 若是有人站在外面,此时就能发现整栋大楼摇摇欲坠,由此可见周见妄这一拳的力量。 可当众人看清场内情况,顿时一股寒意油然而生,自脚底瞬间侵袭至头顶。 魏斗焕居然纹丝未动! 他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立在原地,大气都不带喘一下! 第618章 炼神返虚 破虚的本质,就是破除所有一切不必要的华丽修饰,让整个人最大限度的接近自然,为后面的炼神返虚做铺垫。 所以这时候的武修,气息最为纯粹,也最为精炼。 周见妄乃是破虚巅峰高手,换言之,他是一只脚踏进了炼神的人,他用最简单粗暴的招式最大限度的爆发出自己的实力,对他来说,必然是最佳选择。 只不过,这在魏斗焕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 他碰到了魏斗焕,可也仅仅只是碰到而已。 因为此时的魏斗焕毫发无损的立在原地,周遭混乱的空气吹动着他的头发,他的脸上一片自然。 在长安的一年时间里,他接二连三的与一等一的高手交手,他的武艺早已突破了桎梏,是否达到炼神的地步,还不好说,但一定不是破虚这等境界的人能够与他交手的。 更为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强度已然超出了绝大部分武修,周见妄的拳脚对他已然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这就是你装叉的本事?”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看着他,好似看一只蚂蚁,那种从心底深处流露出来的怜悯,根本无法掩饰。 这一下,周见妄站不住了,他整个人“噔噔噔”往后猛踏几步,脸上满是怔然,原本狰狞桀骜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怎么可能......” “你......你到底是谁......” 他自然不会相信魏斗焕是明家的人,因为明家实力几许,他清清楚楚。 除非明家那个老妖怪出手,不然他不可能打不过。 而眼前的魏斗焕显然不是明家的那个老妖怪,年纪根本不符合。 换言之,魏斗焕不是明家人。 他不是明家人却管明家事,而且还为明家出头,他跟明家到底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要这么帮明家? 还是说,他另有所图? 一时间,周见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交织缠绕,但却毫无头绪。 他的心乱了。 “我一早就说过,对于你,还用不着挑战二字。” “既然你已经全力出手,那接下来就看看我的本事吧。” 话音落下,魏斗焕往前踏出一步,顿时狂风凛冽,无尽气息好似受到牵引一般,尽数围绕着他不断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息漩涡。 下一刻,魏斗焕一手缓缓探出,在面前虚无空间里立刻迸发出一道尖锐的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 接着,众人就看到周见妄的脸庞立时惊恐的扭曲了起来,身体更是不由自主的朝着魏斗焕移动,任凭他用尽所有力气阻拦也无济于事。 “这......这是......” “所想所达?!炼神返虚?!” “二十岁的炼神高手?!” “不可能!” 众人惊呆了。 如果说破虚高手还囚于招式的限制,那么度过破虚,进入炼神,武修便不会再受制于招式。 达到炼神的高手根本毋须招式,因为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让气息自然而然的催发运动,达到一直极致的强化,使其动作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最大的能量。 换句话说,一旦进入炼神,任何武修都可以达到“无招胜有招”,甚至所想即所达。 因为大部分人都没见过炼神的高手出手,所以对于“所想即所达”,他们只能说炼神有可能达到,但炼神的高手是不是全都能做到,这里还需要打一个问号。 只是眼前魏斗焕的出手,让他们对自己的认知进行了狠狠刷新。 炼神? 二十来岁的炼神高手? 就算陈家也没人能达到这等恐怖地步吧? 魏斗焕居然就这样活生生出现在他们眼前,如何不让他们感到恐惧? 当然,最恐惧的还是周见妄。 那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恐惧,正不由他主导和抑制的从心底涌现,逐渐侵蚀他的心神,让他原本已经变得无所畏惧的内心一下子低沉了下去。 进入破虚,心境的变化将直接主导一个人在此境界的修为。 周见妄的恐惧侵蚀了他的心智,导致他的气息也跟着混乱起来,根本无法控制。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不断拖向魏斗焕,魏斗焕缓缓张开的手掌就好像地狱入口一般在疯狂的卷吸着他,让他无法逃脱,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落入魏斗焕手中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哧嗷!” 于是他仰天长吼,浑身衣衫顿时碎裂,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躯体,此时上面无数道红色血线浮现,好似打破了什么禁制一般,力量疯狂攀升,修为瞬间突破了那一个模糊的界限。 “这是......什么禁术?” “短时间内居然能够达到炼神?两个炼神高手?” “周见妄要拼命了啊!” 周遭不乏武修,虽然修为不如魏斗焕,周见妄,但见识总算还是有的。 眼看周见妄打开了自己的禁制,那摆明了是要和魏斗焕拼个死活,能将周见妄逼到这种地步,由此可见魏斗焕有多猛。 但让他们震惊的是,此时的魏斗焕仍是一脸漠然的看着扔在缓缓靠近自己的周见妄,他好像对周见妄的这种变化视若无睹,或者说,他根本没把短时间内达到炼神的周见妄放在眼里! 也就是在这时,魏斗焕伸出的手掌微微握紧。 “嘣嘣嘣!” 震耳欲聋的空气炸裂声再度响起,已然达到炼神的周见妄身边的空气不断炸裂,无数空气疯狂乱窜,牵引着周见妄体内的气息破体而出! “噗!” 下一刻,刚刚体验到炼神的周见妄喷出一口鲜血! 然后,众人便看到魏斗焕忽的眼神凛然,身体好似离弦之箭一般猛地激射而出,右掌毫无征兆地轰击在了周见妄的胸前。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掌,周见妄原本还气息磅礴的身体顿时变得萎靡,顷刻间整个人好似纸片一样晃晃悠悠的倒在了地上。 “噗......” 不可一世的周见妄就这样倒在了地上,体内气息已绝,再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周遭围观群众目瞪口呆,好似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眼睛里只有说不出的震惊与骇然。 “这才是真妖孽啊......” “太可怕了......他......他到底什么修为......” “明家不糊涂啊......这尊大神绝对是大乾拔尖的那波人中的一个啊......” 这些势力的小头目在如此强势的魏斗焕面前,只有惊叹,纷纷朝魏斗焕投去崇敬的目光。 而这时,明赫上前,打算将周见妄的尸体扔出去,谁知魏斗焕上前摆手,而后让明家人将周见妄的脑袋砍了下来。 “你收拾这里,我先溜了。” 第619章 我迟到了吗? 今天,陈千泷很不开心。 因为周昌廷来真的提亲了。 她之前就说过,她不喜欢周昌廷,不单单是因为她对周昌廷不熟悉,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的婚姻不该成为一种“政治”桥梁。 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长大后会有这样的困境,那时候她只能认命。 可是现在,她想反抗。 “我不会嫁给你,你别做梦了。” 一如人前,陈千泷的那种高冷就好像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根本不用多加修饰便足以让旁边的人感到那股冰寒。 即便面对的是周家,她也如此。 这时她的态度,也是她的决心。 周昌廷就坐在她的旁边,此时见得高冷的陈千泷说出这样的话,原本就对陈千泷色心上涌的他更是一阵心头痒痒,闻声不愠不恼,反而觉得陈千泷的这种反抗十分有味道。 “呵呵......” “千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 “更何况你我门当户对,我们成亲,对陈家对周家都有极大的好处,你如果拒绝,陈家的境遇将十分艰难,你知道的。” 周昌廷手里拿着一柄折扇,那是特制,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那折扇吊坠到底如何价值连城。 他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说着这些话,根本没考虑陈轩元也在旁边。 “我说了,我不嫁。” 陈千泷的态度很坚决,说不嫁,就不嫁。 冰山美人的特点就在于,她一旦决定了要做某件事,或者不做某件事,即便你把她这座山给挖塌了,她也不见得会改变主意。 周昌廷显然不了解陈千泷,只知道陈千泷的美色千古一绝,对她的脾性知之甚少,闻言还略带笑意的摇头,认为陈千泷是在闹脾气。 于是他淡定的笑着: “你若是如此,那以后陈家与周家可就不太好相处了。” “陈小姐可不要破坏了我们两家难得友谊啊。”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他的底气来源于周家这些年在洛阳的势力蒸蒸日上,隐隐有赶超陈家的趋势。 而陈家虽然仍是顶级势力,但毕竟需要与人合作,特别是像周家这种具有发展潜力,并且发展趋势十分迅猛的家族,乃是陈家的首选。 所以周昌廷根本就不把陈轩元放在眼里,因为他知道此番联姻,对陈家而言有多重要。 “千泷别闹了......这件事我们早已议定,不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 “这么多年放你在盐务上,你应该明白什么叫以大局为重,陈家与周家的联姻势在必行,现在闹小孩子脾气毫无意义。” 陈轩元很早丧妻,对陈千泷的关爱一般,比不上陈臻东。 很大程度是因为他自认为比不上自己的弟弟陈轩宇,所以一直很自卑,在陈家的话语权一直不大。 于是在对待陈千泷的婚事上,他显得格外强势,因为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够说得上话,并且拥有极大话语权的一件事。 通过这件事来提升他在陈家内部的地位,很有必要。 “爹!” “我说了不嫁!” 陈千泷仍然倔强坚持,满脸冷漠,眸子里闪过的,尽是不乐意。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坚持不嫁周家,对陈家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她没得选。 生而为人,如果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做主,那岂非很可悲? 最为关键的是,那一次在朱雀街遇险,明显是有人故意要害她。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过后,家族内部对她嫁给周昌廷的意见才相对统一起来。 换句话说,陈家本家内部就有人在逼着她嫁给周昌廷,她不想让那人得逞。 尽管她并不知道那人到底想做什么,可是她心里清楚,那人既然能够对自己下手,那必然也能对她爷爷陈臻东下手,要知道,当初在家宴上被魏斗焕查出来的毒,陈家至今还没搞清楚到底是谁下的。 这件事对陈千泷而言格外重大,她必须要搞清楚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她要保护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她爷爷,陈臻东。 只是陈轩元显然对这些事没有过深入了解,这也难怪他在陈家的地位不如他弟弟陈轩宇,论武修,他没有陈轩宇那般惊艳的天赋,论学识才干,他没有陈轩宇那般让人惊叹的成就,不被陈轩宇比下去有鬼了还。 此时他只想促成这门婚事,自己也能捞一个周昌廷岳父的身份,到时候他就是周家未来掌门人的岳父,那身份地位何止涨了一大截? 于是,他脸色一沉,带着一股怨气看向陈千泷: “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长辈们永远都觉得你只要不听他的话,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实际上真正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放在眼里的,如今世道,谁还不是个戏精? “爹!” “还认我这个爹就闭嘴!这件事不容你反对!” 陈轩元怒斥,脸上的蛮横根本不容置疑。 一旁看戏的周昌廷高兴不已,心道自己不但能得到陈千泷这么一个绝世美人,还能破坏陈家内部的关系,岂止是一举两得? 于是他急忙十分识趣的当起了和事佬: “千泷,你我虽然相处不多,但我的为人你应该听说过吧?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待你跟岳父的,只要我们两家合作,以后洛阳城中,谁还是我们的对手?” “再者,以后岳父在陈家,我们在周家,我们这个小家庭必然会成为洛阳最有权势的一家!” 他的暗示和安慰十分到位,言简意骇而又深刻,就算再傻的人都能听出他这话里的意思。 陈千泷被自己的父亲所逼,又听得周昌廷如此赤裸的话语,顿时心神一震,感到一阵无比绝望。 眼见陈千泷说不出话来,周昌廷只觉大事已成,急忙转过头朝着陈轩元感谢道: “岳父大人,此事多久岳父大人成全。” “别的什么也不说了,日后请岳父大人静看小婿如何照顾千泷,照顾您老人家便是。” 他这话听上去像是在讨好陈轩元,但陈轩元与陈千泷其实都听得出来,这话仍是一种隐晦的威胁。 一旦陈家将陈千泷嫁给了他,日后他要怎么样,那还不是他说了算? 一思及此,陈轩元的脸上也隐隐露出一丝不悦之色。 “好热闹啊,我迟到了吗?” 而就在这时,魏斗焕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包裹出现在门前。 堂内三人尽皆转头,陈千泷的眼睛里顿时迸发出惊喜。 “魏大人?你怎么来了?” 陈轩元纳闷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魏斗焕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包裹扔在周昌廷面前,淡淡道: “陈小姐不会嫁给他。” 第620章 你们周家很了不起? 周昌廷显然没见过魏斗焕,毕竟魏斗焕这种一看就是“无名之辈”的人,在他看来,根本不值得了解。 听得魏斗焕说陈千泷不会嫁给自己,周昌廷嘴角当即浮现一抹冷笑,眼神高傲的瞥了魏斗焕一眼,嗤笑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阻拦本少爷娶千泷?” “识相的,就滚一边去,不然本少爷让周见妄打断你的狗腿!” 周见妄的厉害,周家与陈家都知道,虽然比起陈轩宇还有差距,但在洛阳城中已然可以算作一流高手,就连明家也要忌惮三分。 他并不知道魏斗焕的来历,认为只要周见妄出手,那魏斗焕就必然要“跪下唱征服。” 一旁的陈轩元虽然知道魏斗焕的厉害,可这门婚事乃陈家上下一致的决定,魏斗焕此时出面阻拦,自然让他很是为难。 陈轩元看着魏斗焕道,尴尬道: “魏小兄弟,此事乃是我陈家家事,有什么事能不能等今日之后再说?” 他以为,即便魏斗焕再如何厉害,强势插手他陈家家事,这道理上总归是说不过去的吧? 就算陈臻东对魏斗焕如何看重礼敬,那也是出于客气和礼貌,魏斗焕岂能不知? 而唯独陈千泷见得魏斗焕的到来,立时美眸流转,满是光彩,像是见得了一丝光明。 她没想到魏斗焕当真来了,而且来得正是时候。 只是她又担心魏斗焕的到来不一定能够阻止自己被嫁入周家的命运,一时不由忐忑。 这时,魏斗焕将扔到周昌廷面前的包裹打开: “周见妄?是他吗?” 包裹不大,刚好足够装下一个头颅,当周昌廷见得箱子里居然是周见妄的人头时,差点震惊得将手中价值连城的折扇给扔了出去,脸上满是惊怒的看向魏斗焕。 “你杀了他?!” “不可能!他乃我周家一等一的高手,怎么可能让你杀了!” 周见妄乃是周家的武艺担当,他的死,对于周家而言,可谓极大的损失。 而且他不敢相信的是,魏斗焕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就算他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这等高度,他根本不可能杀掉周见妄! 但,周见妄的脑袋就这样摆在他面前,容不得他不相信。 陈轩元见状也是跟着一惊,满眼惊骇的看向魏斗焕: “魏小兄弟......这......” 当初他弟弟陈轩宇跟魏斗焕在洛阳通天塔上决战的时候,他虽没在场,但后来从陈臻东的嘴里也听说了最后的结果。 只是陈臻东顾及陈轩宇的面子,所以只说了陈轩宇不是魏斗焕的对手,可没说魏斗焕能够碾压陈轩宇。 这让听说这件事的陈轩元就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魏斗焕只是略胜陈轩宇一筹。 然而此时此刻,与陈轩宇差不多修为的周见妄的人头就摆在他面前! 换句话说,魏斗焕不但打败了周见妄,而且还让他逃都逃不了! 魏斗焕的修为到底达到了什么样让人惊恐的地步?! 他是如何杀掉周见妄的?! 要知道他才二十来岁啊! 即便是当初亲眼看过魏斗焕战胜陈轩宇的陈千泷此时也不由得狠狠一震,美眸之中尽是骇然,冰霜秀脸之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她知道魏斗焕很厉害,可是她没想到魏斗焕这么厉害! 居然杀了周见妄! “一等一的高手很了不起?” “你们周家很了不起?” 魏斗焕双手抱胸,若无其事的看着周昌廷,脸上浑不在意。 周昌廷何时受过这等轻蔑,闻言大怒,正要出言威胁恐吓之际却又看到周见妄的人头就摆在眼前,当即心神忐忑,嘴里的话顿时又咽了下去。 他并非莽撞之辈,心知魏斗焕既然能杀了周见妄,那他的武道修为肯定超过了周见妄,又或者魏斗焕在洛阳的身份很强大,能够驱使洛阳顶级高手。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中怒气看向魏斗焕: “你敢与我周家作对?” 周家,可不止一个周见妄这么简单。 陈家都要忌惮周家三分,他魏斗焕到底有什么底气敢与周家作对?! 一旁陈轩元知道魏斗焕提着周见妄的人头前来,那意思再明显过,就是要阻止陈千泷嫁给周昌廷。 可此事一旦被阻止,对于整个陈家来说,绝对是极大的损失,而且还会连累他。 因为陈家一旦无法与周家联姻,陈家内部肯定会把责任归咎于他身上,本来在陈家内部就不受重视的他,再受到本家人的白眼,以后岂不是更加抬不起头来? 于是,他此时想也不想的出言道: “陈小兄弟,此事事关重大,绝非凭你一人之力便可以阻止的。” “周见妄之死,是他咎由自取,与我陈家毫无关系。” 想要继续这门婚事,那周见妄之死就不能与陈家有一毛钱的关系。 可魏斗焕分明是来帮陈千泷的,陈轩元此言,无异于是在告诉魏斗焕,得罪了周家,他们陈家绝对视而不见,绝对不会出手相助,这个后果要魏斗焕一人承担! 绕是陈千泷此时也觉得自己亲爹有些过分了,做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爹......” 但是她刚刚开口,就被陈轩元摆手打断了。 只听陈轩元继续道: “陈小兄弟,在洛阳行事,多得是身不由己,你对陈家的恩情,我不会忘记,但也请你不要坏了我陈家的大计。” 这话不怎么硬气,但态度却十分明确,那就是要让魏斗焕不要再管这闲事。 也让一旁的周昌廷十分受用,心道陈轩元都站在自己这一边,你魏斗焕一个局外人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于是,他漠然的看向魏斗焕。 只是这时,魏斗焕却淡淡一笑,看向陈轩元道: “我今日所为,纯粹是因为陈小姐是我朋友,至于事关你们陈家,跟我屁大的关系?” 言罢,他又转头看向周昌廷: “与你们周家作对又怎么了?你咬我一口?” “如果今天你还想活着回去,那就发誓以后不再纠缠陈小姐,不然,下一个摆在这桌子上的人头,就是你的。” 寒冽如刀的声音直让整个大堂内的气氛为之一降。 周昌廷怎么也没想到魏斗焕居然无视了陈家与周家的存在,这一番话根本不给他们两家面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拥有什么样的底气,才敢说出这样的话啊! 即便是长安那几家,也不敢在陈家和周家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对了,我听人说你还知道神罗根的下落,那就一并说来吧,省得我再四处去问。” 第621章 他只会生不如死 魏斗焕对于神罗根的消息一直十分在意。 上次从甄家未能得到理想年份的神罗根,他便一直在暗中打听神罗根的消息。 十分凑巧的是,正好周家似乎知道。 这也就是魏斗焕为何愿意帮助明赫的原因。 耳听魏斗焕不但要阻止自己与陈家联姻,迎娶陈千泷,还要从自己嘴里得知神罗根的消息,周昌廷顿时怒不可遏,一双眼睛里尽是说不出的阴冷。 “魏知府是吧?” “你好歹也是官府中人,如此嚣张跋扈,蛮不讲理,难道就不怕我周家上疏朝廷?” 事到如今,周昌廷也只得将朝廷搬出来恐吓魏斗焕了。 毕竟若是以其他方式,打肯定是打不过魏斗焕的,而魏斗焕既能得到陈家的庇护,甚至连陈轩元也不敢对魏斗焕说一句重话,可见魏斗焕而今在洛阳城中的地位,已然十分稳固。 在这样的情况下,周昌廷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在魏斗焕官府之人的身份上做文章。 可他不提这件事还好,提起这件事,魏斗焕当即一声冷笑道: “哟,现在想起来我是知府?”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说我这个洛阳知府算什么东西,我没听错的话,你这算是辱骂朝廷命官吧?” “《大乾律》载有明文,辱骂朝廷命官,无论严重与否,一律流千里。” “你不是要上疏朝廷么?赶紧的,别耽搁了,这就写文上疏吧?” 魏斗焕对大乾律的熟悉程度,甚至连刑部尚书杨焕之都为之汗颜。 他这一番话说完,立时反客为主,再度将了周昌廷一军。 若是周昌廷当真上疏朝廷,那他魏斗焕刚好能把洛阳的事全部上疏给太子,到时候他倒要看看太宗到底是看重周家那点钱,还是他魏斗焕这个潜力股。 闻声,一旁的陈轩元立时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他很清楚,这件事万不能闹到长安去,因为陈家与周家联姻本就已经犯了长安某些大族的忌讳,一旦事情闹大,长安城里的某些豪门贵族势必出手干预,到时候他还能成为周家岳丈,还能稳固自己在陈家的地位么? 一思及此,他连忙上前道: “周公子,魏大人所言不差,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得清楚的。” “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我们再商量一下,再给你周家答复,如何?” 从这话不难看出,他仍旧不愿放弃与周家联姻。 可他不想放弃,并不代表魏斗焕听不出他这话的含义。 魏斗焕目光一转,冷声道: “怎么着?你是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 “陈小姐说了不愿意嫁给此人,那就是不嫁,你这个当爹的不为自己女儿的终生大事考虑,一门心思的想要弄权争利,枉为人父!” 对于这样的人,那没什么好说的,魏斗焕直接就开启了“喷子”模式。 尽管是在这样的一个封建年代,尽管是面对这样的局面,魏斗焕仍旧无法接受陈轩元的自私自利。 毕竟陈千泷不嫁给周昌廷,对于整个陈家而言,也并非什么大事,周家在朝中有人,他陈家难道没有? 而且还有自己这个金吾卫大将军撑腰,周家有什么本事,他魏斗焕难道不清楚,难道挡不住? 事到如今,陈轩元居然还想与周家媾和,简直可恶! “魏大人!” “爹!” 就在陈轩元恼羞成怒之际,陈千泷忽的出声打断了他,而后抬起美眸看了看魏斗焕,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坚定。 下一刻,只见她朝着陈轩元矮身一礼,继而道: “我的终生大事,我想自己做主,与他人无关。” “爹,希望你能明白女儿的心意。” 魏斗焕闻声,自然知道这是陈千泷在为自己撇清干系,不愿让自己在这件事中牵涉过深。 毕竟说到底,这件事始终是陈家的家事。 陈轩元听罢,还想说点什么,可看得陈千泷脸上不容置疑的神色,当即便将满肚子的话给咽了下去。 这时,周昌廷忽的冷笑道: “好啊,没想到你们陈家居然敢拿我周家开涮!” “走着瞧!” 放下狠话,周昌廷便要转身离去。 然而下一刻,魏斗焕一个闪身,右手便扣住了周昌廷的肩膀,而后猛低一使劲儿,他便原地摔了个狗吃屎。 “你!” 周昌廷顿时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却不料魏斗焕已然一只脚踏在了他的脖颈处。 “神罗根在哪里。” 魏斗焕没有多余的话。 闻声,周昌廷眼神一冷,格外强势的道: “你杀了我!” “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看样子,他似乎是笃定了魏斗焕不敢拿他怎么样。 然而他的想法在魏斗焕看来,不但幼稚滑稽,而且极其的愚蠢。 于是,魏斗焕只轻轻扭动脚踝,周昌廷便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直让一旁的陈轩元都看得胆颤心惊。 “魏大人,还请留手!” 陈轩元急忙出生制止,生怕魏斗焕当真在这里杀了周昌廷,到时候他陈家就算有一万张嘴那也说不清楚了啊。 “放心,他不会死,只是会生不如死。” 在折磨人这方面,魏斗焕在长安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 让一个人生不如死,那他可太擅长了。 果然,在他的操作下,被死死踩在脚下的周昌廷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可魏斗焕就是不下杀手,直到周昌廷再也承受不住,告诉了魏斗焕有关神罗根的消息,魏斗焕这才漠然收手。 “滚吧。”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周昌廷这才在仆人的搀扶下爬了起来,而后满眼怨毒的看了魏斗焕一眼,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才离去。 “魏大人,此事周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日后在洛阳可要加倍小心啊。” 这时,陈轩元看似“好心”的提醒道。 今日魏斗焕不但杀了周见妄,还如此折磨了周昌廷,这对周家而言,岂非奇耻大辱?周家岂能不展开疯狂报复? 可谁知魏斗焕对此毫不在意,只淡淡道: “管好你自己吧,若是我再听闻你逼着陈小姐嫁人,别怪我没事先打招呼。” 言罢,魏斗焕看向陈千泷,见得陈千泷美眸之中尽是感激之色,当即微微点头示意,而后转身离开了陈家。 知道了神罗根的消息,他哪里还顾得上陈千泷的感激,事到如今当然是去找到神罗根更重要。 骑上快马后,魏斗焕头也不回的朝着洛阳城外而去,根据周昌廷提供的消息,神罗根就藏在城外的灵光寺内。 灵光寺乃是当年先皇特意派人修建,在洛阳周遭的寺庙群中,地位超然。 神罗根藏在此处,倒是十分符合神罗根的身价。 第622章 护宝灵兽 洛阳城外,灵光寺旁边的山坡上,魏斗焕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正要往山下走去,不料身旁草丛中忽的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刚以为是长虫,抬起手已经准备好一掌击毙,可谁知草丛被掀开后,里面藏着个水灵灵的姑娘! “你......” “嘘!” 魏斗焕刚想询问这姑娘大半夜来这干啥,谁知那姑娘下意识的竖起食指在嘴唇边上,示意魏斗焕噤声。 而后,两人便听到山下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少爷,回去吧,灵光寺看守神罗根的猛虎不是咱们能对付得了的。” “是啊少爷,犯不着啊。” “都给老子闭嘴!” “若拿不到神罗根,少爷我就算死在此处也不回去!” 魏斗焕没想到居然有人跟自己抢神罗根,而且一听就是个不会炼丹的纨绔子弟,这人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眼看此人对神罗根“志在必得”,魏斗焕与那姑娘对视一眼,脸上均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魏斗焕甚至还耸了耸肩。 不过,周昌廷在告诉自己神罗根消息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提及看守神罗根的猛虎,看来这个周昌廷是故意如此,好让自己没有防范,葬身虎口。 这笔帐,日后再算。 眼下,既有人要替自己打头阵测试那猛虎的厉害,自己自然没必要去阻止不是?毕竟这种免费人工服务在而今这个时代已经十分难见到了,不用白不用。 而那姑娘显然也不相信那猛虎容易对付,毕竟她叔叔曾经告诉过她,来这里寻宝的都是武林好手,但都一去不返,葬身在此。 她与魏斗焕的想法一致,决定先让那人打头阵。 “走!” 山坡下,那少爷的声音再度,而后魏斗焕就看到三道身影快速朝着灵光寺的后山破庙飞奔而去。 不多时,魏斗焕与那姑娘尾随三人也来到了后山。 还未靠近,便已然听到一阵虎啸。 魏斗焕明了个位置,只见前方三人已经来到猛虎身前,正自跃跃欲试。 而那原本躺在地上的猛虎好似受到了刺激一般,猛的一跃而起,虎爪在地上顿时留下一道足有五寸深的沟壑! 那少爷见状一怔,继而不以为然,怪笑一声后当即冲了上去。 “砰!” 那人凌空跃起,硕大的拳头狠狠轰击在猛虎的头顶,发出巨大的响声,整个破庙都随之一阵猛烈摇晃,好似随时都会再度坍塌也似。 他可能没想到自己会一击得手,落地后正洋洋自得之际,那猛虎却猛的“嘶鸣”起来,一双虎爪猛的一扫,地上灰尘顿时漫天飞舞,只见猛虎在灰尘之中留下一道残影,张开血盆大口径直撞向那人。 猛虎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再加上漫天灰尘的遮蔽,那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直到猛虎已经到了眼前,他这才惊恐不已的在地上滚动,躲开猛虎一击。 然而还没等他喘息,猛虎再度一跃而起,漫天灰尘顿时朝着那人袭卷而去,伴随着猛虎尖锐的嘶鸣,整个破庙顿时怪异不已,让人不由一阵胆寒! 下一刻,猛虎一个俯冲,再度出现在那人面前,粗壮的双腿狠狠踢在那人的肩头,若不是那人闪躲的快,只怕这一爪子就会直接让他的脑袋开花。 眼见猛虎的速度如此之快,那人似乎也慌了神,正要往地上的柱子旁边躲避之际,猛虎却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一爪子将地上的柱子踢碎,石屑纷飞,无数碎裂的石块像是无数暗器一般朝着那人疯狂射击! “果真是灵兽!” 那姑娘惊叹一声,不由想起自己叔叔说的,但凡能称之为灵兽的,那必然都是已经生出灵智的。 普通变异野兽或许因为本性使然,所以还容易对付。 可是这种已经生出灵智的野兽,一旦实力不济,又或者引起它的震怒,那就会变得十分棘手。 此时,这眼前的猛虎显然比那人高出一个水平,而且又被激怒,不动如山,动则如火,就那一爪子的力量,就算那人是快钢板,估计也得给他踢个稀碎。 那人在地上胡乱躲闪,狼狈不堪,奈何猛虎在这破庙之中来去自如,而且手段齐出,让那人根本没有任何还击的余地。 就在那人避无可避之际,那人忽的怒吼一声站了起来,估计是被这猛虎搞得太难受打算绝地反击了,可是当他刚刚站起来,猛虎立马就给了他一爪子。 那人顿时倒飞而出,猛的撞在破庙的废墟之中,烟尘四起。 而猛虎却并未尽兴,双爪一撑,顿时高高跃起,直朝那人砸落的废墟冲了过去,爪子在废墟之中疯狂搅动! 不多时,那人再度被扔了出来,身上脸上满是伤痕,血流不止,奄奄一息。 “好耶!” 站在一旁观战的姑娘顿时手舞足蹈起来。 “让你抢我们的宝贝,现在知道这猛虎的厉害了吧?呵呵,本小姐都没动,你居然还敢抢先出手,这不是找死嘛?” “诶老哥,要不咱们趁机去把那宝贝抢了就走?” 姑娘的话不是一星半点,一说起来基本上就停不住,要不是此时猛虎大发神威,估计她能在这里说上一整天。 魏斗焕闻声一阵脸黑,心道你都知道这玩意儿生出灵智还当着它的面这么说?这不是自找没趣? 正想着,那猛虎果然像是听懂了她说的话一般,仰头嘶鸣,发出刺耳的声音,整个破庙再度猛烈摇晃起来! “它......它......它不会听懂了吧?” “不要啊不要啊......我错了......我不抢宝贝还不行嘛......”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干嘛? 猛虎显然也不接受她的道歉,仰头呼啸后,偌大的身影顿时朝那姑娘直扑了过来。 魏斗焕原本以为那姑娘既然能来到这里,多少也应该有些本事才是,毕竟没有金刚钻怎么揽瓷器活儿不是? 可当猛虎冲向她时,她却愣在原地没有动,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这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不是很成熟,但好歹也算美女一枚,魏斗焕自然是不能看见美女在自己眼前被猛虎揍的,当即一个闪身上前,将那姑娘抱在怀里,躲开了猛虎的一击。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的救援,导致猛虎的戾气愈发浓郁,原本看上去圣洁无比的猛虎眼睛里猛然浮现出一团猩红之色! 那是只有野兽嗜血之时才会显现的眼色! 姑娘在魏斗焕怀里吓傻了都,急忙问到现在该怎么办。 魏斗焕将她放在一旁,眼角余光扫过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公子哥,而后直接盯着猛虎道: “我很需要神罗根,你需要什么,我们可以交换。” 他并不是打不过猛虎,只是这种灵兽十分罕见,如果能将其驯服,那还需要千里马?骑着这玩意儿岂不是更拉风?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猛虎根本不理他,只是不断的怒吼嘶鸣,偌大的破庙这种一片盎然杀气! “看来谈不拢了......” “也好,谈不拢就打呗,我也正好看看这世界的灵兽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第623章 不入虎穴,焉得天才地宝 神罗根,魏斗焕是志在必得的。 所以对于眼前的猛虎,谈话这种没什么重大意义的项目,就可以直接放弃了,毕竟驯服一头灵兽的难度,丝毫不比杀死它的难度低。 那姑娘躲在魏斗焕身后,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你小心些啊,我怎么感觉它好像发疯了似的,我听说灵兽一般不会发狂的啊......难道那神罗根对它也很重要?” “神罗根虽然是天材地宝,但也不至于让这灵兽......” 如果不是魏斗焕回头“看”了她一眼,估计她还能继续往下说上半个时辰。 魏斗焕心里那个气啊,你要抢人家守护的宝贝,人家还不发狂?还拱手相送嘛? 此时显然没时间再去教育这姑娘了,他走向猛虎,目光在它身上缓缓扫过,硕大的两只虎眼里闪烁着微弱的奇异的光芒,像是一个力量的汇聚点。 粗壮的四肢不断在地上扒拉着,好似在酝酿着什么,四周灰尘,漫天飞舞,让人无法看清楚它到底要如何进攻。 灵智超然。 就在魏斗焕感叹之际,猛虎忽的一个俯冲,前爪直接对准了魏斗焕的脑袋! 速度之快,好似一道闪电,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站在魏斗焕身后的姑娘看呆了都,心道哪有灵兽行动这么快的,这已经堪比破虚的武修了都!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灵兽的实力,其实已经超出了破虚武修。 猛虎的两个虎爪仿若两柄利剑,划破虚空,沿途带起的灰尘瞬间卷动,无数空气化作一道强而有力的气流冲向魏斗焕,普通人站在此处,根本不可能睁开眼,因为这些灰尘实在太浓太多了! 魏斗焕自然也不例外,他的武修修为就算再高,也不可能阻拦这么多的灰尘往自己眼中灌来,当即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只见魏斗焕猛然出掌,磅礴气息在一瞬之间尽数爆发,铺天盖地也似,直接将那漫天灰尘给冲散了! 猛虎受到气息冲击,身体在空中晃悠了一下,身体顿时失去了方向,一下子撞在废墟之中的一根巨大石柱上。 “砰!” 石柱顿时粉碎,猛虎也发出一声惨叫。 那姑娘惊骇不已,急忙让魏斗焕小心,因为猛虎叫声未停,已然一个翻身,再度朝他冲了过去。 可魏斗焕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旧背对着猛虎,就在猛虎即将撞到他的时候,他却骤然一个转身! 只见魏斗焕双手紧握住猛虎的两个前爪,浩荡气息犹如奔腾江流不断汹涌灌注在双手之上,死死焊住猛虎,让它不能动弹! 谁也没想到魏斗焕居然能将猛虎如此控制住,那猛虎不断猛烈摇动身体,甚至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魏斗焕的脑袋一口咬下。 然而魏斗焕死死挡住了猛虎的进攻,导致其嘶鸣不止,偌大的破庙内顿时灰屑四起,尘土飞扬! 这时,只听魏斗焕冷哼一声,手上也不知用了多少力气,猛虎竟然直接被他扔了出去! “砰!” 猛虎撞在废墟之中,顿时发出一道沉闷声响。 此时,那姑娘的嘴巴已经圆成了“O”形,惊呆了也似的看着这一幕,难以置信的双手捂在了嘴角。 但这还没完,魏斗焕快速逼近猛虎,趁着猛虎还没从废墟之中爬起来之际,再度出手,双拳猛然轰击,径直砸落在猛虎的脑袋上。 “咚!” 沉闷的声响再度响起,猛虎的身体被魏斗焕一拳轰出十米远,再度撞进一堆废墟之中,嘶鸣不已。 可它的抗击打能力远胜刚才那公子哥,就在那姑娘以为这猛虎肯定活不了的时候,猛虎却忽的从废墟之中一飞冲天,径直撞破了残破的破庙屋顶,浑身上下的白毛骤然变黑! 它凌空而立,泛着血丝的铜铃大眼死死的盯着魏斗焕,黑气不断从它的四肢涌现,怪异至极! 魏斗焕显然也没想到这玩意儿居然还有秘法,居然还能短时间内进化,顿时来了兴趣。 不过他的时间宝贵,神罗根才是他的目标,于是他不得不放弃一探究竟的想法,脚尖轻轻一点,跃出破庙,站在废墟顶上遥望着空中的猛虎。 可就在这时,黑虎忽的一声长啸,狂风骤雨般的空气霎时间化作一道巨大的龙卷风平地而起,无数枯枝枯叶被卷入其中,而黑虎自身一下子跃入风卷之中,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魏斗焕激射而来。 魏斗焕此时根本避无可避,只能硬刚。 只见魏斗焕双掌横亘于胸前,提气上涌,让自己的身体霎时间处于极度冷静的状态,甚至让自己的每个细胞都瞬间安静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好似静止了一般,眼神凌厉不带任何情绪,只身体中的气息涌动,让周遭风卷立时变得无声。 下一刻,魏斗焕呼出一口气,双掌回收后,右拳紧握,眼看着黑虎的血盆大口近在咫尺,谁知他竟对着黑虎的血盆大口猛的一拳轰了出去! “砰!” 震耳欲聋的声响再度响彻天际,原本就已经残破不看的庙宇顿时在巨大的气浪之中被掀翻,彻底坍塌,化为齑粉,尘土一时飞扬,漫天席卷。 在旁观看的姑娘一时间愣在原地,双腿犹如铅铸,根本挪不开一点,只目瞪口呆的望着魏斗焕的身影,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魏斗焕的身体力量不用多说,早些年在上元宫时便接受过老道的丹药培养,再加上上元宫内功心法的修炼,他的身体强度已经达到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即便是这头黑虎的巨齿,也奈何不得他分毫。 再加上他那一拳,可谓用出了全身力气,巨力毫无差别的轰击在黑虎身上,黑虎的身体在空中被掀翻,接连转了不知多少圈,最终重重砸落在地面之上,一命呜呼。 魏斗焕目光扫过,黑虎身上的黑毛再度转变成白色,看来是它的秘法失去了作用。 这时他才从房顶上跳下,来到破庙中的角落。 神罗根就在那,他上前将神罗根拔起,用早就准备好的锡箔纸包好,这才准备离去。 那姑娘已经见识过魏斗焕的厉害,自然不会去争抢神罗根的,见得魏斗焕装好神罗根后当即上前道: “小哥哥,我叫明若灵,今天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估计得死在这儿了......” “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到东城明家找我。” 说完,姑娘蹦蹦跳跳的往外走,好似没事发生一般。 于此魏斗焕倒是忍不住一笑,心道这年头这种没心没肺的姑娘已经不多见了。 第624章 你们太着急了啊 后山破庙一战,声响巨大,自然引起了灵光寺内僧人的注意。 就在魏斗焕取走神罗根,准备下山之际,灵光寺内不知多少和尚打着火把冲了上来。 魏斗焕心知跟这帮和尚说不通,急忙拉着明若灵从后山上一跃而下,沿着后山的峭壁绕到了灵光寺的正门,而后从正门前的道路回到了之前的山坡上。 此处距离洛阳城还有一段路程,魏斗焕问明若灵要不要一起回去,谁知明若灵却十分谨慎小心的说: “我不能让我爹发现我偷溜出来了......他很凶的.....” “你先走,我一个人回去,这样就算被发现了,我也好撒谎说我一个出来散散心,他就不会太责备我的。” 明若灵估计已经撒谎成精了,所以张口就来,也不管魏斗焕这个外人听了会如何。 闻声,魏斗焕当即一笑: “那好,那我先走一步。” 言罢魏斗焕当即朝洛阳疾奔而去,不过他的速度极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洛阳。 回到别院已经是清晨,魏斗焕来不及休息,将早就准备好的药材全部拿了出来,又将神罗根洗干净后切了下来。 神罗花并没有什么药用价值,而且这花带有一种浓郁的会令人产生幻觉的气息,一旦入药,只能适得其反,不但不能给人益处,反而还会让人在短时间内产生幻觉,导致精神出现问题,所以必须要将这花朵分开。 因为上一次陈家送来的药材还有很多,但神罗根却只有这一份,虽然年份也够,可毕竟数量太少,只能炼制一份九转、、凌灵丹。 魏斗焕想了想,此时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将就着。 于是他将药鼎从房间里拿了出来,放在二楼的平台上,等到晚上山风逐渐起来之际,这才点火开始炼制。 凌灵丹的炼制过程并不麻烦,主要是神罗根不太好找,魏斗焕对整个炼制过程早已轻车熟路,所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麻烦。 将最后一株药材放入鼎中之后,魏斗焕熟练的转动药鼎,不时还用机关控制山风往鼎内灌入的速度,保持药鼎内的温度。 就这样炼制了大约一个小时,当魏斗焕问到一股清冽的药香时,他这才缓缓停下。 但他并未着急打开药鼎,而是继续转动药鼎,很缓慢,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不会发现药鼎还在转动。 就这样转动了九圈之后,魏斗焕立刻熄火停手,然后用湿布猛的将整个药鼎封住! 药香在药鼎内不断弥漫,魏斗焕手上的湿布却始终未曾放开,直到药鼎的温度降下来以后,他这才撤去湿布,缓缓从药鼎中取出了一颗花生大小的绿色丹药。 丹药上有数到纹路,正是上好的凌灵丹。 魏斗焕嘴角微翘的看着手中的丹药,心道自己多日不炼丹,这手法不但没有退步,反而还有精进,倒也是好事一件。 他看着丹药好一阵,这才一口将其吞下。 破虚以下服用凌灵丹,能够直接从破虚初期提升到中期,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够直接一跃达到破虚巅峰! 破虚以上服用,效果不大,甚至有可能没有效果。 而魏斗焕的实力显然不止破虚。 当初他能轻而易举的战胜破虚巅峰的周见妄,就足以说明他的境界至少在炼神! 所以他服用九转凌灵丹的意图何在? 这时,魏斗焕盘坐在地,不断引导真气炼化体内的凌灵丹,尽可能的让丹药药效全部发挥出来。 他的头上一片氤氲,热气腾腾,好似体内气息充盈到要破体而出也似。 下一刻,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红光,一股强大的气息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流动,将全身经脉串联,继而冲击着他原本早已突破过的界限。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冲击,脸上不由闪过一抹难受的表情。 就这样持许了大约一个时辰,当他体内的气息逐渐归于平静,他这才缓缓睁开眼。 “破虚终于巩固了......” 原来,魏斗焕的境界早已不止破虚,他之所以需要炼制服用凌灵丹,其实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境界。 上元宫的老道曾说过,他的破虚因为当初提升过快,导致他的修为很不稳定,如不巩固,将来遇到境界与他一般无二的高手时,肯定会出现意外。 而巩固了境界之后,魏斗焕在破虚的参悟将会更加坚实,继而让他的整体实力得到一次巨大的提升。 当然,关于参悟的提升,其实很难说清楚,就连魏斗焕自己也有些说不明白。 不过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气息较之前更为精纯,无论是在炼神还是在返虚,甚至是归一,他的力量完全经得起这种超高境界的锤炼。 而越精纯的气息,在以后的武修当中,才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也就是在魏斗焕巩固完自身境界时,洛阳的另外一栋别院中,周昌廷此时正恭敬的站在一个老者身前。 老者须发皆白,脸上满是沟壑,唯独一双眸子泛着锐利的光芒。 “古老,那魏斗焕于陈臻东有恩,就连陈轩元都不敢对他不敬,我担心一旦此事闹大,对我们周家将很不利啊......” 坐在老者身边的,乃是周家家主,也就是周昌廷的亲爹周启阳。 “哼!” “杀我爱徒,难道他陈家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尽管周启阳言明要害,但老者对此似乎根本就不以为然,脸上满是怒意。 周昌廷也在一旁附和道: “爹,此次陈千泷胆敢拒绝我提亲,也是这个魏斗焕从中作祟,此人不除,将来必成我周家祸端。” “我觉得古老说的是,既然我们周家已经决定从地下转到地上,那何不趁此机会就拿陈家开刀,杀一儆百!” 这话在老者耳中,格外的中听,但周启阳却是微微摇头,似乎觉得有些不妥。 老者瞥了他一眼,不耐道: “婆婆妈妈如何当得了一家之主?” “此事必定要陈家说个清楚!那魏斗焕的狗头我也要定了!” 说完这话,老者气匆匆的离开了,房间内只剩下周昌廷和他爹。 周昌廷看着他爹,也是一声轻叹: “爹,都这个时候了,咱们可不能示弱啊。” 洛阳城中,周家与陈家的争斗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此番周家肯与陈家联姻,说起来已经十分给陈家面子,可没想到陈家居然这么不识好歹! 身为此次当事人的周昌廷自然想报复陈家,一雪前耻。 谁知周启阳只是摇头道: “你啊,你们啊,还是太着急了啊。” 第625章 学过一阵,不算太精 周家想干什么,陈家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但以陈家的实力,也不惧他周家。 陈臻东见陈千泷的婚事被魏斗焕这么一闹,也算是彻底黄了,所以并未追究,而且他也无法追究,毕竟魏斗焕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而陈千泷自己觉得魏斗焕救了自己的命,又帮自己摆脱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好好谢谢他才是。 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一个人,她可是陈家的大小姐,陈臻东的掌上明珠,平时都是别人朝她谄媚献殷勤,她哪里知道要如何感谢一个人? 于是,她约了魏斗焕一起去下棋。 是的,下棋。 在陈千泷儿时记忆里,围棋可以说是她仅有娱乐项目。 那时候的陈家上下忙于扩展陈家在盐务上的版图,基本上没人管她,而她母亲又去世得早,所以身边只有下人。 试想一个连最基本的童年快乐也没有的人,又哪里去找什么娱乐项目呢。 魏斗焕自然不知道陈千泷的童年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她没说,他自然也不会问。 不过当陈千泷约他的时候,他还是略微有些诧异的,因为陈千泷在他的印象中就是一座冰山,冷得直让人打哆嗦,陈千泷能主动约自己,那足以说明她对自己的态度正在发生巨大的改变。 二话不说欣然前往,两人来到了洛阳城中最大的棋社——崛宇棋社。 据陈千泷说,这里不仅是洛阳最大的棋社,也是大乾最大的棋社,毕竟也只有洛阳,才有机会让各家豪门子弟能够完全沉得下心来下棋。 若是在长安,试问哪家豪门子弟天天下棋,不被家中长辈呵斥的? 虽说琴棋书画乃是雅士之选,可也要分地方。 而大乾的棋社与魏斗焕印象中的棋社不太一样,毕竟现在还没有棋手注册这一说,所以基本上来崛宇棋社下棋的人,不一定是棋社自己的棋手,反而是城中各家豪门子弟居多。 当然,这几年的大乾的围棋冠军基本上都出自于这个棋社,而这里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为了豪门为子弟首选的棋社。 毕竟不是每个豪门子弟都喜欢习武,也不是每个豪门子弟都喜欢下海经商,还是有很多豪门子弟在围棋这块天赋异禀的。 当然,崛宇棋社中的大部分棋手仍是普通人,只有极少数出身豪门,而且天赋异禀。 其实陈千泷的用意很明显,她带魏斗焕来这里,就是想告诉魏斗焕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周家的提亲,为什么要选择赌一把,争取属于自己的自由。 两人在棋社的一个棋盘边上坐下,四周都是正在下棋的棋手,对于他们来说,围棋就是他们的生命,无论什么样的大人物到来,都不能阻止他们落子,所以魏斗焕与陈千泷的出现,一开始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直到一个前呼后拥的公子哥进来以后,这种局面才被打破。 那公子哥看上去与陈千泷差不多大,长得还算英俊,只是眉眼间多少带着一丝阴气,给人一种很“娘”的感觉。 魏斗焕一看那人腰带上挂着的玉佩,就知道这人身份不俗,故此当他跟陈千泷打招呼而故意无视自己的时候,他也故意翘起二郎腿,若无其事的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使自己的坐姿更加舒服。 “千泷,听说你和周昌廷.......那正好,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咱们好吧。” 公子哥的表达方式很直白,而且很热切,就像是垂涎陈千泷许久,听闻周昌廷提亲立刻焉儿了,听闻周昌廷提亲没成功立刻又打了鸡血。 这种追求方式,自然入不了陈千泷的美眸,更何况她此刻已经对魏斗焕生出好感,此番约魏斗焕一起来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于是陈千泷很是平静的摇了摇头道: “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高冷如陈千泷,连拒绝人的用词都是如此冷冰冰,没有丝毫的委婉转变,就像是怕这公子哥听不明白似的。 那公子哥闻声一怔,脸上立刻愁云惨淡,他自然没想到陈千泷居然会这么直接的拒绝他,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片刻后,公子哥似乎感受到了侮辱,眼中阴气逐渐浓郁起来。 他看向魏斗焕道: “这人是谁?你跟他一起来的,莫非你喜欢他?” 魏斗焕无辜躺枪,顿时无奈耸肩。 然而陈千泷闻声,却是目光不由一阵闪躲,似乎是这公子哥的一句话戳中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公子哥见状如此,当即明白了过来,目光在魏斗焕身上一扫,眼见魏斗焕穿着地摊货,一身低俗打扮,瞬间嘲讽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人,没想到是个小白脸。”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好端端一男的,居然给别人当小白脸,也不知道胯下那东西到底用什么用。” “喂小白脸,千泷既然带你来这里,想必你应该会下棋吧?” 能坐在这间围棋社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榜上有名的围棋高手,就连陈千泷也不例外。 魏斗焕想了想,在陈千泷正要出言解释之际摆手阻止了她,而后看向那公子哥道: “我学过一阵,不知道能不能算会。” 陈千泷不知道魏斗焕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过魏斗焕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好再解释什么,当即继续坐在一旁看着。 那公子哥闻声一笑,脸上的讥讽之色更甚: “围棋这么高级的东西,想来也不是你这种小白脸能学透的。” “这样吧,本公子指点你一下,也好让你学了以后去讨千泷欢心,如何?” 比试,而且还夹杂着威胁讽刺的比试。 魏斗焕不答应,则是做贼心虚,坐实了他小白脸的名号。 如果答应了,那就是等着被他这种围棋高手教育,从而落实他刚才说的这番话。 反正魏斗焕答应与否,最终都落不着好。 这时,那些正在下棋的棋手们眼见这边的动静,也当即停下手来,毕竟这么大的吵杂声,他们如何你能够专心致志的思考棋局? “行啊,那敢情好,我正愁没地方学呢。”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魏斗焕居然同意了,就连陈千泷也倍感意外,在她的印象里,魏斗焕可是从未碰过围棋的。 一时间,围观的棋手们纷纷摇头冷笑,洛阳围棋排名第三高手卢子虚岂是魏斗焕这种学过一阵围棋的人能赢的? “想讨大家闺秀欢心?这下怕是要在陈小姐面前把整张脸都留下了。” 一时间,偌大的棋社里尽是对魏斗焕的冷嘲热讽。 第626章 巨龙扑杀,满盘皆属 那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目下洛阳围棋排行榜第三名卢子虚,号称斩龙圣手,曾一度与排名第一的围棋大家狂士楚随云大战七局,最终力有不逮这才落败,让楚随云夺了洛阳棋圣的称号。 所以在这帮围棋高手的眼中,魏斗焕这种“一阵学过”的初学者跟卢子虚下棋,那跟刚刚踏入武修的人找破虚高手单挑有什么两样?这不是找虐吗? “见过贱的,但没见过这么贱的,为了个美女,当男人的脸皮都不要了。” “反正他接不接都是不要脸,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被人嘲笑一番和被人虐一场的区别,那又有什么区别?” “谁让他愿意当这个小白脸呢?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何至于呢。” 围棋高手们纷纷对魏斗焕的应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但无一例外,归根结底还是魏斗焕这个“小白脸”的称号引起的。 他要是不当这个小白脸,卢子虚犯得着拿他砍瓜切菜的虐着玩? 当然,这些人之中也不乏垂涎陈千泷美貌的,只不过他们连跟陈千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所谓的追求了,今日要不是陈千泷主动出现在这里,他们甚至连见一面陈千泷的机会也无。 此刻见得陈千泷居然找了个小白脸,他们不愿对陈千泷恶语相加,便只得将满腔怨愤都撒在魏斗焕身上了。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感慨“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也。 耳听众人对此议论纷纷,卢子虚当即来了兴趣,心道自己如果能在这里虐这小白脸一把,或许还能让陈千泷回心转意,毕竟陈千泷也是围棋爱好者,而慕强,乃是女人的共性。 一思及此,他更是打定主意,接下来要用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将魏斗焕击败。 棋局就在陈千泷与魏斗焕坐的棋盘开始,卢子虚为了表示自己不愿意欺负新手,特意让了先手。 可魏斗焕却表示不需要让: “你一男的,我可不想占便宜,按规矩来吧,你们洛阳如何执先?” 众人闻声一怔,没想到魏斗焕平白捡了便宜居然还不要,当即忍不住冷笑。 “故作高深呢这是?” “沽名钓誉吧我看,等下被卢子虚虐的时候恐怕就没这闲工夫了。” “瞧他那样儿,搞得自己好像很强一样,真是鸡毛令箭,令人恶心。” 棋手们再度一通嘲讽,对魏斗焕这种不识好歹的行为感到厌恶。 但魏斗焕对此却丝毫不以为然,仍是按照规矩从棋盒里抓起一把棋子。 “猜数?” 这是围棋确定先后手的通用方式,一方抓起一把棋子让对方猜单双,猜中先,不中后。 卢子虚不料魏斗焕对围棋似乎还有点常识,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 “哟,懂规矩的啊?” “行,我猜单。” 胜券在握的他,自然不在意谁先谁后,反正对他来说,对付一个“学过一阵”的初学者,那跟虐菜真是没什么差别。 魏斗焕摊开手掌,正是单数。 卢子虚得了先手,嘴角顿时微翘。 围观群众也是一阵笑声不断,纷纷认为魏斗焕一会儿死相将极其难看。 果不其然,卢子虚抬手拈起黑子毫不犹豫的落在了天元的位置上。 天元,便是棋盘上最中心的“星”,此处既是最危险也是最得利的一个位置,因为它处于整个棋盘的最中心,能够最大限度的链接整张棋盘,也有可能最先被“提”,也就是失去“气”,最终沦为弃子。 卢子虚抬手落子在此处,由此可以看出其雄心壮志信心十足。 魏斗焕见状,倒也不慌不忙,拈起一枚白子,自然而然放在了天元的边上。 双方你来我往,一子一子的落下,魏斗焕秉持着“初学者”的态度,尽可能的紧贴黑子,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可补不可补的棋,多是自补一手,以求味净。 反观卢子虚,自第一手落子后便开始了最宏大最壮观的布局,从九星连珠到打劫补吃,一步一步牵引着魏斗焕进入自己的包围圈。 他甚至还十分好心的帮助魏斗焕“养龙”,棋盘左上角那一片白字,活动区域十分大,卢子虚却并未着急进行屠龙,反而一边补子,一边蓄势待发。 两人一人一手下了近百手后,棋盘上已经是黑白满目,魏斗焕虽然步步为营,但白棋被限制的区域很大,以至于他的几片白棋根本无法畅通的连接在一起,反倒是黑棋,自一开始就布局,此时整盘黑棋活气无数,畅通无阻,占据了绝对优势。 “哧,果然是初学者,哪有这么布局的?这不是找死吗?” “害,人一初学者,你能要求他能下成什么样?能坚持百子已经不容易了。” “没啥看头,卢子虚早点屠龙大杀早点结束吧。” 围观棋手见得黑棋形势一片大好,黑暗终至,白棋根本无处逢生,不由已然觉得索然无味。 可就在这时,魏斗焕拈起一枚白子,看了看对面的卢子虚一眼: “开始了。” 只见他将棋子落在了五之七,这一步落下,白字左上角和右上角的两片白棋渐渐有了相连之势! “他在.......造龙?” “怎么可能,懵的吧,这一手都能让他看出来?” “我也觉得这一手有点诡异,不像之前的白棋。” 围观棋手都是业内人士,对这种操作自然再熟悉不过了,当即开始思忖起来。 卢子虚眼见魏斗焕这一手,倒是忍不住来了兴趣,瞥了一脸若无其事的魏斗焕后,他这才慢慢悠悠的继续利用自己的先手优势。 除了先下第一手以外,还有一个先手,那就是自己每下一步,对方都要被迫对应的跟一手,这样就能牵着对方的鼻子走,称之为先手。 卢子虚一开始就在布局,此时进入中盘,那自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一手一手的先手不断落下,不断给白棋制造麻烦,让形势逐渐明朗的白棋再度陷入黑暗。 可就在这时,魏斗焕却反其道而行之,一手九之六落下,中盘白棋活气全满,左右角两片白棋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彻底串联了起来! 最终棋盘上方的大龙成形,卢子虚顿感压力倍增,急忙想要围杀。 然而此时魏斗焕早已起势,白子巨龙乘胜追击,扳,粘,刺,挖,夹,一连串的攻势胸涌如潮,原本就稳扎稳打的白棋在经过黑棋长久的压制下居然开始绝地反击了! 饶是卢子虚痛定思痛进行了一连串的补救,奈何魏斗焕从开始就布局,根本没给卢子虚半分机会,到最后,大龙扑杀,黑棋满盘皆输。 第627章 我喜欢这种感觉 围观棋手见得这一幕,惊呆了顿时。 他们哪里会想到魏斗焕这么一个“学过一阵”的棋手居然能有这般棋力? 不止瞒过了卢子虚,甚至连他们这些旁观者也被骗了过去,要知道魏斗焕的白棋一开始可是受尽了黑棋压制的啊! 他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两步关键? 除非是他一开始就料定了卢子虚会大举进攻,所以早早设下陷阱! “这人......不会吧......他居然赢了?!” “我凑!还真是,巨龙扑杀,无力回天了啊!” “这......卢子虚居然输给了一个初学者?” 震惊!屠龙圣手惨败与巨龙之下,大乾围棋迎来第二春,楚随云棋圣地位将受到冲击! 这是第二日“洛阳头条”的标题。 不过当事人魏斗焕对此毫无印象,甚至都不曾向他人说明自己的棋术师出何门。 倒是卢子虚,惨败给一个初学者后,脸上顿时血色全无,难以置信的看着棋盘良久,最终思无可思,弃子认输。 “我输了。” 下围棋的,认输得自己说出来。 魏斗焕无所谓的耸肩道: “输得不多,十三子而已。” 十三子还不多? 众人闻声,顿感一群乌鸦从自己头顶飞过。 卢子虚当年输给楚随云也才输三目而已啊! 你赢了他十三子,居然还不多? 这不是欺负人么? 咦?这话怎么感觉不对劲?刚才不是卢子虚在欺负人么? 一思及此,围观棋手顿觉一阵心虚。 不过魏斗焕却并未注意他们的表情,甚至连他们刚才说的那些嘲讽的话,都未曾放在心上。 他只放下手中白棋,看向身边的陈千泷: “时间不早了,咱们撤了吧。” 陈千泷也是震惊不已,她哪里想得到魏斗焕不但会下棋,而且棋艺如此高超,连卢子虚都不是他的对手,当即连连点头,临走时目光扫过在场的一众棋手,眸子里尽是高傲之色。 魏斗焕今日的表现可谓让她十分有面子,她原本还在为周家上门提亲之事烦恼,可谁知魏斗焕用一盘棋将她的这种烦恼尽皆扫空。 顶尖的棋手,难道不比周昌廷厉害? 看以后谁还敢在自己面前说三道四。 不过临走时,魏斗焕特地“告诫”了卢子虚一番: “你的棋,尚显稚嫩,前势太猛,后劲不足,说白了还是火候不够啊,再多练练吧,别整天没事泡妞,多耽误你下棋不是?” 此言一出,卢子虚脸上恼怒之色顿时大盛,起身想要与魏斗焕争辩之际,却忽的想起自己才是输的那个,顿时一脸绯红的仓惶逃离了此地。 魏斗焕与陈千泷见状如此,皆是大笑起来。 离开棋社后,两人来到一处餐厅吃饭,然后又去闹市逛了一阵,陈千泷这才将魏斗焕送回别院。 以前在陈家,只有陈臻东,陈嵩,陈栀等人将魏斗焕视为座上宾。 即便是经过魏斗焕与陈轩宇一战,陈千泷也一直没太把魏斗焕当回事。 可经过朱雀街一事,周昌廷提亲一事,再加上今日与卢子虚下棋一事,陈千泷对魏斗焕的看法已然发生了巨大改变。 来到别院门前。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陈千泷这样问到。 魏斗焕一听这话,先是一怔,继而笑着道: “陈大小姐大驾光临,我怎能拒绝?请进。” 悦心,杨清婉,宋倩兮等人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对茶叶进行市场调研,故而此时并不在别院之中。 魏斗焕领着陈千泷来到正厅坐下后,当即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因为魏斗焕在长安的时候基本上喝的都是山茶,所以来到洛阳后喝的也都是这样的茶,但是这样的茶,陈千泷这种贵族千金自然是喝不惯的。 魏斗焕看着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当即耸肩道: “只有酒了。” 他原本以为陈千泷也肯定不会喝酒的,不然刚才他就不会给她泡茶了,可谁知陈千泷居然想喝,而且能喝。 于是两人拿着两坛子酒来到顶楼的偌大阳台上,望着还山下的万家灯火聊起天来。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讨厌自己的身份,我一直向往着能够像鸟儿一样飞在天空,无忧无虑,不必烦恼世间的一切阴雨天晴。”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受,就好像被困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里,无论你怎么样去挣脱,都无法逃离,只剩下无尽的窒息感一遍又一遍。” 这恐怕是陈千泷对魏斗焕说的最多的一段话了,也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陈千泷有意敞开心扉,此时的她言语十分平静,十分诚恳,像是在对魏斗焕倾诉。 魏斗焕如何不明白陈千泷所处的困境,身在那样一个大家族内,身不由己岂非很正常? “不过,现在应该没人逼你了,如果还有,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摆平了就是。” 魏斗焕的回答坚决而肯定,没有任何的迟疑。 闻声,陈千泷急忙转过头,一双美眸之中流光闪动的看着魏斗焕: “真的?” 魏斗焕毫不犹豫的道: “当然。” 话到这里,已然无需多言。 不知为何,陈千泷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感动,可是在她的印象中,愿意为她做事的人不在少数,但她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此时忽然生出,不由让她心神颤动。 她看着魏斗焕坚定的目光,心中柔肠百转,忍不住问道: “你喜欢我吗?” 女神问话,向来直来直往。 魏斗焕很诧异的道: “还有人不喜欢你吗?” 当然,是个人都该喜欢陈千泷的,因为她无论身份地位还是相貌学识,都绝对的顶尖,这样的女神,没道理不喜欢不是? 这时,陈千泷忽的往前靠了靠,凑上前来,将薄唇靠近了魏斗焕的耳朵: “我也喜欢你。” 虽然声音很小,可魏斗焕不可能没听到。 话音落下,陈千泷顺势扑在了魏斗焕的怀中,双手环抱着魏斗焕坚实的躯体,长长的青丝就这样铺在魏斗焕的身前,将自己的体温逐渐输送至魏斗焕的胸前。 魏斗焕先是一怔,而后也就理所当然的伸手揽住了陈千泷的细腰,另外一只手将酒杯放下后,缓缓抚摸着她的青丝,鼻尖贪婪的吮吸着陈千泷身上奇异的体香,那股令人陶醉的体香。 山风轻拂,星空璀璨。 两人不知拥抱了多久,陈千泷这才红着脸松开手,低着头道: “我喜欢这种感觉。” 她说的,乃是拥抱着魏斗焕时那种充实的安全感,那是她二十年来都未曾有果的感觉,可是现在,她却在魏斗焕身上找到了。 第628章 好久不见 陈千泷并未在魏斗焕的别墅留宿,吃过晚饭就走了,临走时还特地告诉魏斗焕,她今天很快乐。 其实快乐这个词是相对的,只不过今天的陈千泷相较于之前的陈千泷,更加遵从本心,所以她才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而这种快乐的感受自然也传递到了魏斗焕身上,趁着月色,他又开始新一轮的练武。 破虚巩固之后,接下来便是炼神,在这个境界,想要让自己的修为达到极致,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到的。 如此过去三天,当魏斗焕将在上元宫所学全部温习了一遍以后,这才想起许久没有去看望温香蕊了。 于是他在温习结束后,当即驾车来到温香蕊的春风楼,在没有了魏斗焕的日子里,温香蕊的生活一下子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枯燥乏味的状态,她曾想过去找魏斗焕,但因为那次参加天晌酒楼晚宴后,春风楼一下子忙碌起来,根本腾不出时间。 只不过她再怎么忙,心情却始终好不起来,只觉得内心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依存感。 陡然见到魏斗焕到来,温香蕊顿时惊喜不已,急忙询问魏斗焕今天来是不是专门来看自己的。 魏斗焕义正言辞的道: “那是自然,我们可是有过约定的,我怎么能忘记呢?” 听到这话,温香蕊立刻心花怒放,急忙去准备魏斗焕之前喜欢吃的食物。 待得弄好之后,两人又坐在之前两人经常坐的位置上吃饭,不得不说,温香蕊的手艺真的没得说,魏斗焕吃得狼吞虎咽,个中滋味美妙难言,如果不是他还有事要办,怎么会离开这里? “哎呀你慢点,瞧你吃的,噎着了怎么办?” 温香蕊急忙给他倒了杯水,脸上满是关切。 魏斗焕笑着道: “你很像一个人。” “谁?” 温香蕊不由诧异问道。 闻声,魏斗焕“哈哈”一笑道: “很像一个小媳妇。” 他的话音落下,温香蕊脸上顿时一片红晕,急忙害羞的娇嗔道: “你又在打趣人家......” 看得出来,她还是很喜欢魏斗焕这种“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调戏的,只不过碍于女孩子家的面子,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哎呀,今天不见,温老板居然也学会害羞了啧?” “不过你害羞的样子真好看,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哦。” 魏斗焕继续调戏到。 温香蕊闻声,当即害羞问道: “真的吗?真的好看吗?” 对于这样的问题,魏斗焕的回答必然是肯定的。 “肯定是真的啊!” “你害羞的样子简直比画上的仙女还好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说的不就是你咯?” 魏斗焕越说越兴起,甚至连诗词都用上了,也不知是谁教他的。 面对这样的夸赞,只怕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忍不住高兴,更何况温香蕊本就对魏斗焕有着好感,闻声当即掩嘴偷笑,一阵害羞不已。 吃过饭,温香蕊告诉魏斗焕道: “对了,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天晌晚宴么?” 对于这种和美女有过身体接触的经历,魏斗焕怎么可能不记得,当即点了点头。 温香蕊继续道: “今天是主办那次晚宴的阮家千金阮霜霜的生日,晚上阮家在天晌给她办了一个生日晚宴,你跟我一起去吧。” 之前她在天晌酒晚宴会上也算是认识了一些洛阳酒楼界的大佬,但她毕竟身份没人家那么高贵,资产也没人家那么雄厚,此次她去参加阮霜霜的生日晚会,也是为了多结交几个业界大佬,这样以后她才能将自家酒楼做大做强。 魏斗焕想了想,思觉反正也没什么事,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眼看魏斗焕没有疑虑的答应,温香蕊顿时一阵兴高采烈: “魏大哥.....真的谢谢你,每次遇到这种事,都让你陪我,让我怎么报答你好。” 魏斗焕眼神一笑,正儿八经的道: “以身相许好了。” 这一下,温香蕊的脸蛋顿时像个红苹果。 ...... 穿戴好以后,温香蕊这才与魏斗焕一道出门,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准备生日礼物,所以去参加晚宴前还得去买一样像样的礼物才行。 两人驾车来到城中心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上,温香蕊拉着魏斗焕东奔西走,不停的在各家商店中寻找合适的礼物,可是选来选去,始终不和温香蕊心意。 给阮家小姐阮霜霜买礼物的确比较麻烦,礼物太轻人家看不上,礼物太重又超过自己的承受范围,礼物太物质,人家会觉得你俗,礼物太艺术,人家又会说你没有诚意,反正选来选去,温香蕊始终没一个称心如意的。 就这样逛了一阵,温香蕊忽的窜进了一家胭脂店,里面卖的都是胭脂水粉,魏斗焕对这玩意儿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温香蕊自然不好意思带着魏斗焕一起进去,于是便让魏斗焕在外面等她一下。 魏斗焕想也没想的便答应了下来。 跟女人逛街买化妆品,在魏斗焕眼中可谓是人生最凄惨的三件事之一,即便他聪明绝顶,也找不到方法来避免这种凄惨,只得暂时抽身。 要知道,和女人逛街就已经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再遇到女人买化妆品,那场面,想想都让魏斗焕好一阵头皮发麻。 就在外面等待的时候,魏斗焕目光一瞥忽的看到对面的茶肆里坐着一个自己似乎认识的人,往前走了两步,改变了一下角度,他才看清楚玻璃窗里面坐着的不是那个小花是谁? 于是他当即三两步来到茶肆,走进了才发现此时小花独自一人坐在这里,脸上一片愁云惨淡,似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你怎么在这儿?” 小花见到突然出现的魏斗焕,自是觉得诧异。 然而魏斗焕却大大方方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啦?哎哟?还哭了?” 此时到了近前,魏斗焕这才看到小花的眼睛泛红。 小花眼见魏斗焕问起,愁眉苦脸的她更是一阵烦忧,急忙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痕。 一向以干练形象示人的她,此时也不由害羞起来,毕竟此时没有城防营的盔甲,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二十来岁的姑娘。 魏斗焕以为是那个城防营副统领还在骚扰小花,当即出言明天就去教训他。 谁知小花连连摇头,示意魏斗焕不要冲动,然后这才将心事和盘托出。 第629章 这不叫轻薄,这叫亲热 “我母亲是个很念旧的人,自从大病之后,更是对往事念念不忘。” “她让我嫁给杨姨的儿子,说是为了弥补之前我们家对杨姨的亏欠,可我根本就不喜欢杨帆,而且他们上一辈人的恩怨,什么要让我去偿还?就算是偿还,让我多孝敬杨姨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嫁给杨帆?” 原来,小花的母亲与杨帆的母亲乃是闺蜜,年轻时候小花的母亲曾做过对不起杨帆母亲的事,所以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于怀,心想着弥补,这才逼着小花嫁给杨帆。 小花看着大病之后的母亲极为虚弱,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好当面直接拒绝母亲,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 可最近她母亲催促起来,这才让小花感到无所适从,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两头为难。 此时见得魏斗焕,作为城防营主簿的她,对于逻辑的把控自然而然就显现了出来,一番话有理有据,任何人听了都会点头称是。 只不过这话却不能说给她母亲听,一时倍感无奈。 这是魏斗焕在洛阳遇到的第三个被家里逼婚的姑娘,对于这样的事儿,他魏斗焕义不容辞! 于是他看着小花,淡然道: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伯母。” “你要去看我母亲?” 小花诧异不已。 “谁让你是我未婚妻呢,你以为我在你们城防营说的全都是废话?我去看看丈母娘那是理所应当的,顺便帮你解决一下问题。” 当初魏斗焕在城防营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了小花小老婆。 这话小花只当是一句玩笑话,可魏斗焕却并未当作玩笑,他既然叫了小花小老婆,那小花就必然是他小老婆。 小花闻声顿时以为魏斗焕在消遣她,当即脸色一转,隐隐带怒的看着魏斗焕道: “你就算不帮忙也不用这样消遣我吧?” 成亲生子,对于她而言可是一件大事。 不同于其他人,小花只是一个普通人,在洛阳没有什么背景。 上次因为严非生在街上调戏她,后来严非生被魏斗焕带走,而她则被城防营的庄暮阳带走了。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以严家在洛阳的地位,庄暮阳自然不希望小花出现在指证严非生的堂审现场,但庄暮阳也下不了手灭口,随即将小花留在了城防营,让原本就读书识字的她在城防营做一些主簿的事情,这样一来能够控制住小花,也能让严非生免遭小花的指控。 对此,小花心知肚明,所以对于自己的未来,她考虑的比其他人都多,成亲这种人生大事,她更是极其慎重,容不得别人开半点玩笑,不然她也不会对自己母亲的要求如此抗拒了。 魏斗焕心中明白,于是笑着道: “我魏斗焕说一不二,说要娶你,那就必须娶你。” 说着,他身体往前凑了凑,靠近小花的脸庞,两人四目相对,只见小花的眸子里顿时闪过一抹忐忑和不知所措。 她忐忑的是那日在城防营里见到过魏斗焕如何当众处置庄歌,以魏斗焕的身份地位,他根本犯不着为难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魏斗焕真的喜欢自己。 而她不知所措的则是,如果魏斗焕真的喜欢自己,那自己岂不是要嫁给他? 他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做事却很有原则,当初他原本可以把庄歌关进去一辈子出不来的,但他并未这么做,而且事后也没有继续为难庄歌,看得出来他并不在意当初的那些事,为人很是潇洒。 要是这样的话,就算嫁给他,应该也不算坏事。 然而这时魏斗焕飞快的在小花的红唇上亲了一口: “这是我的诚意。” 然后起身道: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阿姨。” 小花突然被他一吻,顿时脸红一片,急忙捂住脸颊,愤愤看着魏斗焕: “你干嘛轻薄我!” 虽然刚刚想着就算嫁给魏斗焕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但男女毕竟有别,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喜欢这样的。 魏斗焕理直气壮的道: “你是我小老婆,这不算轻薄,这叫亲热。” 说完,魏斗焕飞快的离开了茶肆,只留下仍是气鼓鼓却没地儿撒的小花愣在原地。 看着魏斗焕离去的背影,小花好一阵才冷静下来,心想着如果魏斗焕当真能帮自己,那刚才那一吻就算报答他了,以后他要是再对自己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想到这里,小花这才消气,端起桌上的茶杯缓缓送入嘴边。 ...... 魏斗焕从茶肆里出来后,温香蕊正好已经选好了礼物,魏斗焕不由感慨了一番: “给美女买礼物还真是费劲,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空着手去,反正他们阮家什么也不缺,你买来买去只是一个心意,人到了不就是心意?” 在军中待的日子太长,魏斗焕的思维也与常人有所不同,对于送礼这种事,他更是从未做过。 对此,温香蕊只是掩嘴笑道: “那哪行,起码要做做样子啊。” 是的,礼物什么的,往往都只是一个形式。 来到天晌,因为阮家千金生日包场的缘故,整个会所装饰得很是隆重,极具气派,十分附和阮家的身份地位。 而前来参加派对的,无一例外,也都是洛阳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只不过魏斗焕并未看到上此他在这里后面的马球场教训的那两个公子哥,想来是伤势还没痊愈,还不能下地吧。 放好礼物之后,魏斗焕与温香蕊站在人群一旁聊着天,说着今天前来的各个业界大佬。 不得不说温香蕊的交际能力堪称一流,她不过是与这些人当初在这里见过一面,但此时逢人打招呼,她都能准确的说出对方的姓名,叫出对方的职位,而且一番寒暄格外的流畅,每个人做的什么事,她都能一一说出。 这业务能力,只怕是陈家的“公关团队”也不一定能比得上吧。 魏斗焕转过头一想,想当初温香蕊在长安那种地方都能将春风楼经营得有声有色,而今来到洛阳这地方,自然是如鱼得水,那有什么可质疑的? 正想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走了过来,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眉眼俊朗,身材修长,一看就是那种迷倒万千少女的富家子弟。 “对不起,你就是温老板吧?幸会幸会,我叫秦浩,霜霜的表哥。” 秦浩殷勤朝着温香蕊躬身一礼,然而温香蕊却将目光看向了身旁的魏斗焕。 见状,秦浩当即也转头看向魏斗焕,不过只一眼,立刻眼中带着一丝轻蔑之色的道: “这位是?” “对不起,温老板已经名花有主了。” 第630章 到底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温香蕊的姿色自然不用多说,一番精心打扮后,更加明艳动人,不然那些业界大佬如何会跟她畅聊?并且与她结识? 不过像秦浩这般明目张胆过来想要采花的,魏斗焕倒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他毫不客气的说温香蕊已经名花有主,让秦浩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秦浩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已经有主了?我怎么没听说,你不会告诉我,她的主就是你吧?” “也不看看自己那样儿,十足的乡巴佬,要是我穿成这样,我羞都羞死了,哪还有脸来参加如此宴会,哪还有脸大言不惭的说温老板是自己的女人。” “在老子面前装叉,你特么是脑袋里灌粪,真糊了吧?” 说着,秦浩转头看向温香蕊,脸色立刻变得“温柔”起来: “温老板,只要你做我的女人,我保证你的酒楼明年就能开满洛阳,五年成为大乾最大的酒楼!” 秦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让一众宾客尽皆转过头来看。 一些业界大佬看见是秦浩,原本有些不高兴的,但都忍住了。 毕竟秦家在大乾的实力,毋庸置疑。 至少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而且他说这话,到也不像是装叉。 “我再跟你说一遍,温老板已经名花有主,滚一边去,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也敢在我面前装叉,活得不耐烦了?” 魏斗焕没什么耐性,而且还是在这种事上,他就更加没什么好兴致了。 自在长安认识温香蕊至今,他与温香蕊之间的关系,已然毋庸置疑,而且他与温香蕊还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别的什么事,魏斗焕不在意也就算了。 可是关系到赚钱的事,他魏斗焕能不在意? “滚!” “你当老子刚才说的话全是放屁?信不信你老子现在就让你躺着出去?” 秦浩也放下狠话,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毫无畏惧。 站在一旁的温香蕊正急切思索如何让两人停下来,谁知魏斗焕目光一转,在秦浩脸上轻轻一瞥,而后淡淡道: “这话该我说才对。”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魏斗焕底气十足。 在场的众人基本上都是认识秦浩的,听见魏斗焕说这话,顿时摇头惋惜。 “鲜活的一条生命就这样没了,可惜啊可惜。” “招谁不好,招惹秦浩,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这小子倒是不怕死,应该是哪个乡下来的吧,没见过世面。” 对于秦浩的家族势力,众人纷纷心知肚明,而对于魏斗焕,见得魏斗焕身上的衣着打扮,也大致能够猜出魏斗焕并非什么豪门贵胄。 在洛阳招惹秦浩,那基本上跟找死没什么区别,众所周知,秦浩的嚣张跋扈那是出了名的,普通富二代,官二代连给他提鞋都不够格,更遑论一个普通人跟他比了。 秦浩眼见魏斗焕居然还敢在自己面前装大爷,眼中怒火顿时一冒三丈,怒极反笑道: “我特么还真是......有种......你有种......” “今天若不是我表妹的生日,老子真要把你的狗头拧下来。” 梁子反正已经结下了,什么时候解决,以后有的是时间,并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毕竟他秦家想要对付一个人,那简直不要太容易。 说着,他打算不理会魏斗焕,继续看向温香蕊道: “温小姐,话我给你晾在这儿了,只要你愿意做我的女人,我保证你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在这一点上,秦浩的自信心爆棚。 可就在这时,一直没机会开口的温香蕊却看着秦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 “我是他的女人。” 她说的他,自然是魏斗焕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什么?! 她居然真的是这人的女人? 不会吧,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居然能让这等美人成为他的女人? 我听错了吧?这怎么可能! 当然,在这些人当中,也不乏有人认识魏斗焕,但他们对魏斗焕的认识,仅限于魏斗焕乃是洛阳代知府。 于是在他们眼里,区区一个知府,哪里来的勇气与秦浩叫板? 那秦家在大乾的实力,是个正常人都知道的好吧?跟秦家作对,那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么? 绕是秦浩闻声也不由狠狠一怔,盯着温香蕊看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你当真是他的女人?” 这时,魏斗焕所剩无几的耐性终于消耗殆尽,不待温香蕊回答,他脸上闪过一抹阴云,挡在温香蕊与秦浩面前道: “机会我已经给了你,是你自己不珍惜。” 而此时的秦浩也被魏斗焕与温香蕊极其默契的“一唱一和”给羞辱得怒火冲天,闻声当即咬牙道: “老子今天不教训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话音落下,秦浩忽的一招手,正厅里立刻涌进来一大批武士,个个面目狰狞,脸上满是腱子肉,将魏斗焕与温香蕊团团围住。 “我也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给我滚,来得及。” 毕竟是自己表妹生日,秦浩似乎并不想让自己姑姑姑爷脸上难看。 魏斗焕瞥了他一眼,又扫视一圈这些打手,脸上无端浮现出一丝嘲讽: “连自己动手的胆量都没有,你在我面前装个啥?” 这话就像一个导火索,顿时引爆了早已蓄满能量的秦浩。 “打!给我往死里打!” 秦浩抓狂大喊,整个大厅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一旁围观的业界大佬们纷纷再度摇头叹息。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年头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想不开呢?” “害,都是钱多给闹的,你说这秦浩,抢别人女人还这么嚣张,也真是没天理。” “嘘......你小声点,这种话岂敢乱说?你不要命了?我可听说.......” 后面的那些黑幕,自然不能轻易抖出来,万一招惹了秦浩,那可是要命的事。 而此时一众武士听得秦浩下令,当即一拥而上,抄起沙包大的拳头就往魏斗焕身上招呼。 温香蕊不止一次见过这种场面,正要叮嘱魏斗焕小心些,却不料魏斗焕却抱着她一跃而起,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跃过众人头顶,然后稳稳当当的将温香蕊放在了一个椅子上。 “看好了,看你老公怎么教训纨绔子弟。” 话说完,魏斗焕起身转头,原本清秀的脸上顿时凛冽无比,会所之中无端掀起一股狂风,众人纷纷转头闭眼不敢正面去看。 接着,魏斗焕犹如一道闪电窜进了武士人群之中。 巩固破虚也有几天了,现在正是检验自己巩固成果的时候了。 第631章 跪不下来?我帮你。 其实魏斗焕早就想动手了,不知道为何,最近他的耐性越来越少,以至于听到类似秦浩这种纨绔子弟三两句话他就忍不住想要动手。 经过几次三番的“自我反省”以后,他觉得原因不外乎是,他在洛阳城内这些纨绔子弟间,名声不显,以至于这些纨绔子弟三番五次的找他麻烦。 在长安,那些个纨绔子弟早就熄火了,看到他魏斗焕,比看到阎王爷还要恐惧。 但这里毕竟是洛阳,不是长安。 之前一直没动手,他主要是不想打扰了阮霜霜的生日宴,毕竟不久前才与阮霜霜一起打过马球,相处下来感觉十分不错,今日他若贸然动手,岂非不给阮霜霜面子? 这下可好,秦浩居然敢自找没趣,那他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于是,他冲入武士人群中后,便开启了砍瓜切菜的模式,不一会儿就把秦家的武士纷纷撂倒在地,一时间偌大的宴会大厅里,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秦浩见状,急忙开溜,转身便要离去。 “想走?” 只听一声冷笑,魏斗焕一个翻身,落在了秦浩前方,挡住了他的去路。 “刚才干嘛去了?现在才想起来要走?” 转过身来,魏斗焕的眼神凌厉。 见得魏斗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冷意,秦浩的小腿不由自主开始颤抖起来,但他似乎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此时仍是强行镇定道: “会些三脚猫功夫便在此仗势欺人,似你这等王八蛋,迟早有一天要死无葬身之地。” 在没动手之前,秦浩的态度与气焰,那是有多嚣张便有多嚣张。 但在动手以后,没打过魏斗焕之后,他浑身上下似乎也就只剩下一张嘴最硬了。 即便到了此刻,他仍是不肯服软,仍是一个劲儿的往魏斗焕身上泼脏水。 “哟,没想到你居然还知道仗势欺人这四个字,真是不简单啊。” “不过,你当这么多人的眼睛都是瞎的?谁他娘在仗势欺人,大家难道看不到?” “贼喊捉贼的把戏你倒是玩得很溜嘛,只是不知道你秦家养的都是你这种废物,到底是如何在我大乾立足的。” 魏斗焕当然知道秦浩来自长安秦家,千牛卫的消息早就摆在他的案头上。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秦浩居然还真是阮霜霜的表哥。 也就是说,阮霜霜的母亲,便是秦家人。 “魏知府!”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自正厅的侧面响起。 只见阮霜霜与一个身高足有七尺,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不用想,此人就是阮霜霜的父亲,阮天朗。 “秦浩是秦浩,秦家是秦家。” 话音落下,阮天朗的目光在秦浩脸上淡淡扫过,肉眼可见的不悦。 他阮家与秦家虽是亲家,但毕竟他阮家在洛阳无需秦家如何如何,更不需要秦家指手画脚。 这些年秦家对阮家的干涉已然过多,他对秦家也早已不悦。 可这种事乃是他阮家与秦家两家之间的事,尚且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秦浩今日所为,他也可谓看在眼里,但在外人面前,维护秦家就等于维护他阮家的面子,他自是不能让魏斗焕因为秦浩,而把秦家的名声搞臭了。 眼见阮天朗不但不为自己说话,反而还面露不悦之色,秦浩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一时间欲言又止。 “阮家主这话说的,好像他秦浩不是秦家似的。” “不过既然阮家主来了,看在霜霜姑娘的份儿上,这个面子我给。” 魏斗焕当然也知道阮天朗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转过头看向秦浩继续道: “跪下吧,给我磕三个头,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偌大的宴会厅内顿时惊呼声此起彼伏。 众人万万没想到魏斗焕居然如此的“得理不饶人”,这哪是给阮家面子啊,这分明是把阮家的面子摁在地上摩擦啊! “让秦家人给他一个代知府磕头认错?” “我没听错吧?我大乾当真要变天了?” “秦家可是皇亲国戚啊!” 一时间,众人纷纷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魏斗焕,脸上均是写满了骇然。 魏斗焕这个代知府,顶上天也就是从五品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个地方官。 要说实权,不如京官的一根毫毛。 而秦家是什么势力? 那可是连吴国公府都要忌惮三分的存在啊! 他魏斗焕到底是怎么敢的?! “魏知府如此,是否过分了些?” 阮天朗听到魏斗焕的要求,脸色瞬间便黑了下来。 他也没到魏斗焕居然如此不给他面子。 要知道今日可是他女儿阮霜霜的生日宴,这件事如果闹大了,闹到长安去,他阮家在长安的名声岂不是也臭了? 日后他阮家还如何在洛阳,在长安立足? 倒是站在他一旁的阮霜霜,听到这话,眉宇间不但没有怒色,反而浮现出一抹喜色,只是没人知道她在高兴什么。 这时,温香蕊上前一步,来到魏斗焕身旁,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地不比长安。 然而魏斗焕却是微笑看着她道: “不用担心,今日我便是来摊牌的。” 在这之前,他在洛阳遇到的麻烦事,可谓不少,自从他来到洛阳,当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无论是知道他魏斗焕的,还是不知道他魏斗焕,反正是此起彼伏的不断的“找上门来”。 他魏斗焕就算是个钢铁之躯,也扛不住啊。 这是其一。 至于其二,那就更简单了。 来洛阳这么久,也是时候做出点成绩来了,不然如何安太子的心? “阮家主,今日打搅,乃是魏某的错,来日魏某必定亲自登门致歉。” “但他秦浩今日想就这样轻轻松松的离开,在魏某这里,可没这种好事。” 魏斗焕微微抬手,脸上神色顿时凛然不已。 他魏斗焕可不是软柿子,任谁都能捏一下,既然捏了,那就要付出代价! 听到这话,阮天朗一时也语塞起来,不知该不该继续出言阻止,因为他清楚魏斗焕的来历,刚才他出言,已然是顶着巨大的压力。 眼看魏斗焕仍是不依不饶,他哪里还敢继续出言反对,当即沉着脸沉默不语起来。 而秦浩看到这一幕,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满目皆是震惊。 他没想到魏斗焕三言两语便将阮天朗给镇住了! 如此一来,那他岂不是真的要给魏斗焕磕三个头? 不行! 绝对不行! 他秦家人岂能给一个姓魏的磕头? “跪不下来?” “好,本府帮你!” 就在秦浩震惊之际,魏斗焕的话音再度传来,然而话音未落,魏斗焕一个闪身便到了秦浩的身后。 第632章 秦家的奇耻大辱 魏斗焕不惮以宽容的脾性面对这个世界,对于任何事。 不过那是以前。 如今他发现,宽容是对这个世界的亵渎,是对自己的折磨,是对人生的摧残。 想要在这个世界活着,宽容没用的,理解是可耻的,唯有刚毅,唯有将一切得失都分辨清楚,才能真正言道自己活着。 于是,今日秦浩这个头,磕定了! 只见他闪身来到秦浩身后,抬脚便是左右两下,秦浩本不是练家子,哪里经受得住,两个膝盖瞬间弯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而后,魏斗焕这才走到他的面前,淡淡道: “开始吧,别墨迹了。” “从你刚才出言不逊,再到叫人进来仗势欺人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终有一天。” 秦浩当然知道“终有一天”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快得他都来不及反应。 耳听魏斗焕语气中的强势,他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给魏斗焕磕头,那不如杀了他! “魏大人。” 这时,沉默半晌的阮天朗再度站了出来,神色冷淡道: “秦公子已然跪下,磕头便不必了吧?” “他虽出言不逊,仗势欺人,但魏大人与温老板今日总归是毫发无伤,若是因此便这般羞辱堂堂秦家的公子,魏大人难道不觉得有些得寸进尺么?” 世上冷嘲热讽与冷眼旁观之人多的是,但类似阮天朗这般不但转移话题,而且还偷换概念的人,魏斗焕却还是头一次遇到。 于是,在听得阮天朗这般言辞后,魏斗焕当即冷笑着转过头来道: “那依阮家主的意思,今日我与温老板非得有一个躺在此地,我才能教训此人?” “若我与温老板当真有一个躺在此地,未知阮家主是否会出言相助?” “呵呵,阮家何敢管秦家的闲事,只怕真到了那时候,阮家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吧?” 话到此处,阮天朗闻声大怒,正欲发作,却不料被魏斗焕摆手制止。 只听魏斗焕继续道: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不好听的还说出来,只能说明你阮天朗还没搞清楚状况。” “今日若非看在霜霜姑娘的面子上,他秦浩早就横着被抬出去了,我得寸进尺?魏某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是得寸进尺。” “倒是你阮家主,说几句不痛不痒的风凉话,便想颠倒是非,歪曲事实,真显着你了。” 话音落下,魏斗焕当即再度转过头去,根本不给阮天朗丝毫反驳出声的机会。 被如此一通数落的阮天朗,脸色顿时变成了酱紫色,一双眸子里尽是说不出的憋屈与愤怒,反而此刻魏斗焕背对着他,他是一点发泄的机会也无,只一阵咬牙切齿,死死的盯着魏斗焕。 “怎么着?腿弯不下来,脖子也弯不下来是吧?” 看着地上仍是没有任何动作的秦浩,魏斗焕的脸色再度一变,当即森寒无比。 而听到这话的秦浩一时间只觉得脸上滚烫无比,火辣辣的也似,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他堂堂秦家公子,居然跪在了一个知府面前! 而且此刻还被这知府强迫着磕头! 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啊! “啪!” 就在秦浩愤愤不平,难以弯腰弯头之际,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忽然在正厅之中响起。 而声音落下的瞬间,秦浩只觉自己的左脸一阵剧痛,急忙伸手去捂,可他的手刚触碰到脸庞,一股钻心的疼痛立时顺着神经涌入了脑海之中。 “啊!” 接着便是秦浩杀猪般的惨叫声。 偌大的宴会厅内,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他们刚才看得很清楚,动手扇秦浩耳光的不是别人,正是魏斗焕! 只不过刚才魏斗焕的速度很快,以至于秦浩没能反应过来。 “这......” 如果说刚才魏斗焕让秦浩给魏斗焕跪下,他们尚且只觉得是魏斗焕在讨回面子。 那么此刻魏斗焕给了秦浩一巴掌,那便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毕竟秦浩给魏斗焕下跪磕头,魏斗焕好歹也是个从五品的代知府,秦浩虽是秦家公子,但身上并无官职,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个普通人。 于是他给魏斗焕下跪磕头,尚且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是魏斗焕这一巴掌,打的不是秦浩的脸,而是秦家的脸! “你......你竟敢打我!” 秦浩也难以置信,但回过神来以后,他立时满眼怨恨的盯着魏斗焕,好似想一口将魏斗焕咬死一般,那股恨意涌动,即便是温香蕊,也不由感到一阵心惊胆颤。 可魏斗焕的脸上仍是无动于衷的表情,闻声只淡淡道: “似你这般有娘生没娘教的纨绔子弟,既在本府的管辖下胡作非为,本府自然要代你父母好生管教一番,如若不然,岂非让朝廷说本府治下不严,纵容纨绔子弟横行霸道?” “脸皮还真厚,给本府手都打疼了。” 言罢,魏斗焕抬起右手,使劲儿朝手掌吹了口气,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手掌当真很疼呢。 众人见状,顿时纷纷腹诽不已。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太无耻了,打了人还说自己把自己手打疼了......” “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咱们洛阳城好久没这么大事发生了。” 对于他们而言,看热闹不嫌事大,今日无论魏斗焕与秦浩闹成什么样子,都与他们无关,他们自然乐在其中。 可身为今日主人公的阮天朗此刻却是心潮起伏,一时间难以平静。 因为魏斗焕在他的地盘上打了秦浩,日后秦家问起,他必然难逃责任! 一思及此,他急忙站出来,正要开口,却不料魏斗焕比他的动作还快。 只听又是一道响亮的耳光声,秦浩的右脸上顿时也多了五道指印。 那一瞬间,秦浩懵了,他万万没想到魏斗焕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 “让你磕头认错,你耳聋嘛?” 这时,魏斗焕的声音再度响起。 “魏大人!” 阮天朗忍不住了,声音冰寒。 谁知魏斗焕根本不理他,只盯着地上的秦浩继续道: “刚才仗势欺人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叫人打架的时候不是很洋洋得意?” “怎么回事?现在装耳聋了?” “身为男人,欺软怕硬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做不敢当,纯废物。” 言罢,魏斗焕再不看他,只转身看向阮霜霜道: “霜霜姑娘,今日之事,全赖魏某,来日魏某请你吃饭,权当赔罪,还请姑娘见谅。” 说到底,毕竟是打搅了阮霜霜的生日宴,自是要客气致歉一番。 然而阮霜霜闻声却是笑着摇头道: “无碍,魏大人不必介怀。” 她的话音落下,阮天朗立时朝她投去凌厉的目光,她急忙扮鬼脸吐了吐舌头。 见状,阮天朗也是无奈,只得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魏斗焕道: “魏大人闹也闹了,够了吧?” 那两巴掌,在阮天朗看来,已经足够秦浩还债。 第633章 冤有头,债有主 魏斗焕最终并未让秦浩磕头。 那两巴掌便是他向秦浩讨要的债,既已经还清,他自然不会再步步紧逼。 离开天晌后,魏斗焕将温香蕊径直送回酒楼,然后这才回到知府衙门。 这些日子魏斗焕几乎一直在城内活动,极少去衙门,衙门内的事务都是宋暮深在处置,见得魏斗焕前来上班,宋暮深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急忙询问。 “事情倒是......” 魏斗焕原本想说没什么事,但转念一想,还真是有点事,于是看着宋暮深询问道: “城防营的人事调动,我这个知府可有权限?” 一想到小花还在城防营,魏斗焕便十分不爽,毕竟小花事他来到洛阳遇到的第一个姑娘,庄暮阳为保严非生,故而将小花“羁押”在城防营,现在严非生的事已经过去,城防营还扣着小花不放,岂有此理? 闻声,宋暮深当即皱眉道: “城防营的人事调动一向由兵部直接负责,知府衙门何来权力?” 洛阳虽不是长安,但距离长安足够近,所以洛阳军事上的人事变动对于长安而言,一样重要,故而由长安城内的兵部直接负责。 听到这话,魏斗焕当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接着,只见他快速写了一封信,交给宋暮深道: “派人送往长安王府。” “王府?齐王府?” 宋暮深只知道长安有个齐王。 谁知魏斗焕当即白了他一眼道: “王家大宅,什么齐王府!” 王世安乃是兵部侍郎,这件事自然让王世安出面比较好。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不用王世安出面,他就解决,如此他也不用欠王家的人情。 宋暮深带着信件出门后,魏斗焕径直来到城防营。 城防营统领庄暮阳原本正在为今日天晌内发生的事忧心忡忡,毕竟魏斗焕在天晌打了秦浩两个耳光,此事一旦传到长安,他这个洛阳城防营统领,在秦家人眼里岂非已经是尸体一具? 正自忧愁不知该如何解决之际,却不料有人来禀报,说是魏斗焕来了。 一听到魏斗焕的名字,庄暮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忙让人将魏斗焕请进来。 “庄统领,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魏斗焕并不知道他今日在天晌所为,让庄暮阳很是不爽,进门正自打招呼,但见得庄暮阳脸色十分难看,当即皱眉问道: “这是怎么了?统领可是昨晚没睡好?” 心有怨气的庄暮阳闻声冷冷道: “魏大人今日在天晌参加宴会,为何要当众教训秦浩秦公子?” 无论魏斗焕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当众对秦浩出手,那就是摆明了要让他庄暮阳难堪。 要知道,庄暮阳的城防营管的就是洛阳城内的一切治安问题,魏斗焕今日又没穿官服,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秦浩,这不是斗殴么? 退一万步说,魏斗焕打了别人也就罢了。 可魏斗焕偏偏打的是秦浩。 秦家会如何轻易的放过魏斗焕? 而秦家一旦意欲找魏斗焕报仇,岂不是要先拿他这个城防营统领开刀? 毕竟今日,他可是一个屁都没放。 魏斗焕一听他这话,便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当即笑道: “这种小事怎么还让庄统领担忧起来了?” “放心吧,冤有头,债有主,秦家就算要报复,也不会找你的。” 其实这话,魏斗焕还可以说得再清楚些。 那就是,以秦家的身份,若是想要报复,何须拿庄暮阳这个小小的城防营统领开刀? 但这样说,似乎太看不起庄暮阳,故而魏斗焕说得比较含蓄。 闻声,庄暮阳也是一笑,不以为然道: “魏大人说得轻巧,我城防营素来负责城中一切治安,而今出了这样的事,就算秦家不找我的麻烦,阮家还不会找我的麻烦?” “之前小花的事,我可是给足了魏大人面子,魏大人做出这样的事,似乎并未将我处境考虑在内啊。” 庄暮阳心里其实十分愤怒,但话到嘴边时,立时又变得十分克制。 他主动提起小花的事,其实也就是在暗示魏斗焕,若不是他下场将小花留在城防营内,严非生指不定如何报复小花了呢。 说起来,魏斗焕应该感谢他才是,如今却让他陷入如此境地,岂非恩将仇报? “庄统领这么说就有些见外了。” “洛阳城内的治安,乃是你我一起共治,非你城防营独治。” 军政一体,才能治理好,此乃万古不变的道理。 “今日之事乃是我魏斗焕一人所为,甭管什么阮家,秦家,他们若是不爽,大可以来找我,与你何关?” “这样吧,若是秦家,阮家当真找你麻烦,你直接找我便是。”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在这洛阳城里掀起什么浪来。” 话到最后,魏斗焕干脆说明了。 今日之事,原本就是他刻意而为,为的便是从秦家,阮家处找到突破口,开始他的巡盐之旅。 来到洛阳已经两三个月,巡盐之事再不提上日程,太子恐怕该着急了不是? 今日在天晌内,就算秦浩不主动找他的麻烦,他也会主动找秦浩的麻烦。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引起众人的注意。 闻声,庄暮阳神色一变,有些吃惊的道: “魏大人当真要与秦家开战?” 当初魏斗焕在京城扳倒赵家一事,他仍是记忆犹新。 这种事长安城内的人自然是瞒不住的。 耳听魏斗焕而今似乎故意在针对秦家,他便立刻想到了当初的赵家之事。 这下轮到魏斗焕不以为然的笑着道: “秦家与陈家沆瀣一气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在长安码头上做的事,以及我来到洛阳做的这些事,庄统领应该看得明白吧?”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统领心里明白就行,知道太多,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知道的越多,危险便越大。 庄暮阳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听罢当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接着,魏斗焕看着他道: “小花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够了吧,将人交给我。” 今日来,为的便是带走小花。 那日在茶肆内他既答应过小花,自然不能食言。 可没想到庄暮阳闻声却是一怔道: “带走小花?” “魏大人,你还不明白我为何要将小花留在城防营么?” 他以为魏斗焕还没明白他的好意。 然而魏斗焕却淡淡道: “秦家我都不怕,何况一个严家?” “放人!” 第634章 改换门庭 庄暮阳将小花留在城防营,一来是防止小花成为证人,指证严非生当街调戏民女。 二来,也能保护小花,好让严非生无法对小花进行报复。 换句话说,庄暮阳这么做,为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魏斗焕当然明白他的用意,闻声当即让他放人。 谁知他看了一眼魏斗焕道: “我说魏大人,你虽是金吾卫大将军,但如今毕竟只是代知府,与我这个城防营统领大小一样的品秩。” “我应该怎么做,还轮不到大人来指手画脚吧?” 城防营统领,也是从五品的官职。 而他不愿放小花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那就是他并不知道魏斗焕打算利用小花做什么。 若是其他事,他咬咬牙,忍了也就认了。 但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严家,要知道他这个城防营统领,便是严家帮他搞来的。 魏斗焕若是利用小花,再度找严非生的麻烦,那他岂非是魏斗焕的帮手?对严家恩将仇报? “庄统领这话的意思是,不放人了?” 魏斗焕如何听不出庄暮阳话里的不满? 只是,他现如今虽不过是个洛阳代知府,可庄暮阳若因此而不给他面子,他自然也不会给庄暮阳好脸色看。 而且他要带走小花,完全是出于对小花的保护,跟严家有什么关系? 现如今的严家,巴结他都来不及,何须他出手再教训? “这件事还请魏大人见谅。” 庄暮阳象征性的朝着魏斗焕拱了拱手道: “别的事,我都可以答应魏大人,唯独这件事不成。” “我虽是吃的朝廷的饭,但这碗饭却是严家相助,这才吃上。” “若大人将小花带走后,旧案重提,届时我如何向严大人交代?” 听到这话,魏斗焕当即笑出了声。 他没想到庄暮阳倒还算有点人情味,不似他儿子庄歌那般愚蠢。 只是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庄暮阳的担忧,着实有点好笑,实在忍不住。 “魏大人这是何故?此事有何可笑之处?” 庄暮阳皱眉问道。 闻声,魏斗焕笑着摇了摇头,好一阵控制,这才停下来道: “我笑庄统领虽有人情味,但难免还是糊涂了些。” 接着,魏斗焕将自己不会再找严家麻烦的原因说了。 然后继续言道: “再者,你这个城防营统领,若无战功,想要继续往上升,几乎已经是不可能之事。” “就算严家在朝廷里有些威望,但比起王家,谢家,乃至比起刚刚冒头从崔家,也是望尘莫及。” “你难道还指望着严家能让你继续高升?” “比起指望严家,难道我这个金吾卫大将军,不值得你多思忖思忖?” 话到最后,魏斗焕还故意给他提了个醒。 大乾武将的升迁,四五品以下,朝廷上的文官或许还有操作的机会。 比如当初魏斗焕升任金吾卫将军,太子与王家合作,即便是谢家,温家都反对,也无济于事。 但若是继续往上升,那可就要实打实的战功了。 而今庄暮阳已是从五品的城防营统领,若无战功,如何继续往上升? 洛阳并非长安,但又在长安边上,这就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处境。 将来若是发生战事,肯定是长安首当其冲,洛阳能发生什么战事? 若洛阳没有战事,他这个城防营统领又哪里来的战功? 显而易见的陷入了死循环。 换言之,若是没有其他变故,庄暮阳这个城防营统领,便是他此生能达到的最高的位置。 而如何发生其他变故呢? 当然是跟着魏斗焕做事。 要知道魏斗焕一回到长安,便发生了韦智案,而后又是宋明铮案等等,魏斗焕能够一步步爬到今日这个位置,全靠这些案子。 只要庄暮阳跟着他干,升官儿那不是迟早的事? 庄暮阳此刻似乎也反应了过来,比起依靠严家继续守着城防营这一亩三分地,显然跟着魏斗焕干,前途更加光明。 毕竟魏斗焕在长安做的那些事,他虽不能说了如指掌,好歹也是知晓一二。 从一个小小的巡街使,一年之内成为金吾卫大将军,魏斗焕的本事,毋庸置疑。 于是他立刻看着魏斗焕道: “魏大人此言当真?” 魏斗焕闻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 “你这话说的,我若是个自食其言的人,我在长安能有今日的地位?” 魏斗焕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就是说到做到四个字。 无论是宋家,还是赵家,亦或者是温家。 他魏斗焕从来没食言过,说要扳倒他们,就一定能扳倒他们。 闻声,庄暮阳当即面露笑意,朝着魏斗焕再度一个拱手,不过这一次,恭敬了许多。 只听他道: “若是能得魏大人提拔,属下自是感激不尽!” 在这个人人都在抱大腿的年代,庄暮阳如何不知在严家与魏斗焕两者之间选谁? 再者说,即便魏斗焕而今在洛阳只是个代知府,那也是能够让殿前指挥使霍恩侠亲自出面的代知府。 光凭魏斗焕的这份能量,便已然超出了严家。 “那小花,可以放了吗?”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问道。 下一刻,庄暮阳急忙点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只要魏大人高兴,随时都可以带走。” 听到这话,魏斗焕不由提醒他道: “我丑话先说在前面,跟我做事,就要按我的规矩来。” “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心里最好有个底。” “而一旦我让你办事的时候,你若偷奸耍滑的避重就轻,别怪我没把话说在前面。” 刚才庄暮阳的话,给他一种十分滑头的感觉。 他可不喜欢这样的属下。 而他之所以将庄暮阳招揽至麾下,其实也有着另外的原因。 闻声,庄暮阳当即点头认真道: “魏大人放心,我庄暮阳别的不敢说,但在听话这方面,很有心得。” “日后只要魏大人一句话,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此时不表忠心何时表忠心? 能得到魏斗焕的提拔,日后好处可谓享之不尽,光是想想,庄暮阳都不由心花怒放。 见状,魏斗焕也不再多言,当即让他将小花带来。 不多时,小花来到正厅,魏斗焕二话不说,牵着小花的手便走出了城防营大门。 小花一时不明所以,待得离开了城防营才问道: “发生了什么?庄统领为何会......”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魏斗焕的人了,城防营自然不是你待的地方。” 魏斗焕说着,脸上满是灿烂的笑意。 第635章 恐怕要让伯母失望了 之前魏斗焕便答应过小花,与她一起去看望一下小花的母亲。 小花虽不知道魏斗焕能够如何帮助自己脱离困境,但眼下她能信任的,似乎也只有魏斗焕,当即带着魏斗焕就来到了她家里。 小花的母亲姓宁,原本是洛阳城中大姓,但奈何在皇帝即位之时,站错了位置,导致偌大的宁氏家族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而宁夫人与杨夫人之间的事,小花便也不知道了,只知道宁夫人年轻时,有愧于杨夫人,故而一直撮合小花与杨帆在一起,也算是一种弥补。 宁夫人见得小花带着一个男人回家,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难看,皱眉看着魏斗焕问道: “你是谁?为何来我家?” 言罢,她又向小花投去了质问的眼神。 小花尚未回答,魏斗焕抢先应道: “宁伯母,在下魏斗焕,洛阳代知府,我初到洛阳时,与小花妹妹有过一番纠葛,得闻您生病卧床,特地前来看望。” 闻声,宁夫人神色一怔,诧异问道: “知府大人?” 接着,她忽的脸色一变,一把抓着小花的胳膊喝道: “好啊!” “你居然敢找人联合起来骗你的母亲了啊!” “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是知府大人?你当老娘真的老了,连人都看不清了嘛?!” 宁夫人那是一点儿都不信魏斗焕乃是洛阳知府。 因为,魏斗焕实在是太年轻了。 要知道,大乾的地方官,除了少数几个县令外,再往上,比如知州,知府等官,哪个不是三十四岁年纪才能当上的? 文官集团中,论资排辈的情况十分严重。 一个年纪轻轻的县令,想要升到知府,没有个十年八年,如何能办到? 就算在朝廷里有人,那也是一样。 郑元白在朝廷里的影响够大了吧?郑孝圣如何呢?还不是只能当一个侍郎,外派之时,也只能当一个知府。 至于其他,那更是如此。 所以宁夫人看到魏斗焕如此年轻,哪里肯信他是知府,当初揪着小花的耳朵一阵呵斥。 小花急忙道: “娘,他真的是知府啊!” 那日在城防营,因为魏斗焕,严家可是将殿前指挥使霍恩侠都请了来,别人不知道魏斗焕的本事,她心里却还是有底的。 但此刻,宁夫人连魏斗焕是知府都不相信,如何能相信魏斗焕能量惊人呢? “知府?他这个年纪就能当知府,除非他是皇子!” “撒谎!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撒谎,跟谁学的!” 宁夫人兀自不信,继续不断呵斥着小花。 这时,魏斗焕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宁夫人的手臂,霎时间宁夫人的手臂便无法动弹,她刚想伸手去打魏斗焕,却不料魏斗焕只轻轻一捏她的手臂,她便不由自主放开了小花。 “你!” 宁夫人恼羞成怒,看着魏斗焕正要开骂。 魏斗焕却淡淡言道: “殴打朝廷命官,无论严重与否,都流千里。” “宁伯母可要想清楚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宁夫人刚刚抬起的手臂,立时愣在了半空,怎么也落不下来,脸上皆是错愕。 而后,魏斗焕继续看着她道: “假冒知府,罪同谋逆,在我大乾,可还没有人有这个胆子。” “宁伯母质疑我的年纪,可以理解,但我既然已经承认,那还请伯母无需再质疑。” “今日前来,一来是看望伯母,二来是与伯母商量小花的婚事。” 与女人争执是不明智的,无论这个女人是不是明智的。 况且宁夫人还是个中年妇女,家道中落导致她的性情产生了很大变化,魏斗焕可不想与她继续争执下去,随即说出了今日来意。 听得魏斗焕乃是为小花的婚事而来,宁夫人脸色再度一沉,上下打量了一番魏斗焕道: “你真是咱们洛阳的知府?” 她还是有些怀疑,主要是因为魏斗焕太年轻。 但她看得魏斗焕的举止,刚才说话的用词,一时间又信了几分,毕竟假冒的,可不会有如此自信。 闻声,魏斗焕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哎哟,知府大人在上,草民刚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啊。” 下一刻,宁夫人径直跪在了地上,朝着魏斗焕一阵磕头。 饶是一旁的小花看了也不由狠狠一怔,急忙去拉,谁知宁夫人却一把将她也拉着跪在了地上,让她也给魏斗焕磕头认错。 这下搞得魏斗焕很是无语,急忙上前将两人扶起来道: “伯母无需大礼,至少在我这个知府面前,无需如此。” 对待有些人,魏斗焕的身份毋庸置疑,须得见大礼。 可是有些人,魏斗焕自是不需要他们给自己行大礼,一方面麻烦,另外一方面也显得见外。 小花与宁夫人便是如此。 他既然说了要娶小花,那小花自然是他的女人,宁夫人便是他未来的丈母娘,让丈母娘跪着给自己行大礼这种事,他哪里做得出来。 待得两人都站起来后,宁夫人忙一捏小花的手臂,再度喝道: “还愣着干嘛,赶紧去给大人泡茶啊!” 小花吃痛,眼泪当即就流了下来。 可以想象的是,在小花父亲去世这些年里,她没少遭到宁夫人的打骂。 对此,魏斗焕看得心疼,眼睛里顿时闪过一抹不悦。 “宁伯母,听闻你打算将小花妹妹嫁给杨帆?” 魏斗焕直接进入正题问道。 宁夫人听罢忙笑着道: “回大人的话,正是如此,我与杨帆的母亲知根知底,而且杨家也愿意在成亲后,帮助我宁家,小花年纪大了,也该到嫁人的时候了。” 洛阳城中的杨家与杨焕之的杨家没有关系,这一点魏斗焕可以肯定。 因为他从来没听杨清婉提起过。 而听宁夫人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因为杨家愿意帮助宁家,所以她才借口当年之事,要小花嫁给杨帆。 闻声,魏斗焕不由皱眉道: “杨帆在洛阳何种品行,伯母难道不知?” 自那日得知小花要嫁给杨帆后,魏斗焕便让宋暮深打听了一番这个杨帆。 十足的纨绔,虽然杨家在洛阳的地位不如陈家,周家,甚至不如严家,岳家。 但是杨帆从小就养成了少爷病,在洛阳城中为非作歹的事,可谓罄竹难书,比之严非生,仍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斗焕不信宁夫人不知道杨帆的品行。 谁知宁夫人闻声后不以为然的道: “男人嘛,自来如此,此事我心意已决,知府大人便不必多问了。” 听得出来,宁夫人是铁了心要将小花嫁给杨帆。 正端茶出来的小花听到这话,一时着急不已,急忙看向魏斗焕。 而后便听到魏斗焕淡淡道: “那恐怕要让伯母失望了,小花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第636章 官职 耳听宁夫人明知杨帆的德行,还要将小花嫁给杨帆,魏斗焕一时不由很是不悦。 当然,在这个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实在是众多姑娘难以抗衡的重压。 可他魏斗焕既然来了,那自然不能再让小花身陷水火之中。 更为关键的是,他既然说了小花是他的女人,此事便是板上钉钉,谁也改变不了。 宁夫人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惊诧万分,可片刻之后,她忽的一把揪住小花的耳朵,拉扯着小花喝骂道: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你让我以后怎么去见你死去的爹!” “老天爷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说着,她又是大哭,又是大吼,甚至还以头抢地,那叫一个热闹。 小花在她手里,就像是个绵羊,根本不敢动弹,只耳朵痛得眼泪长流,刚想辩解,却又被她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下一刻,魏斗焕哪里看得下去,急忙上前一把扯开了宁夫人的手,而后抱着小花退至一旁道: “我与小花清清白白,伯母可不要会错了意!” 他知道,宁夫人乃是以为他与小花已经发生了关系,所以才这般打骂小花。 但实际上,他与小花可是一点儿事都没有。 而从刚才宁夫人的这一番反应不难看出,小花在这个家里,实在是毫无任何地位可言。 “那你说她是你的女人?你们之间若是没事,你堂堂一个知府,犯得着娶一个低贱婢女?” 宁夫人仍是不信,言语间一个劲儿的质疑。 小花闻声,眼泪更是止不住了,直将魏斗焕的衣衫都打湿。 “我刚才说了,我初到洛阳,遇到的第一个女子便是小花。” “我喜欢小花,所以还请伯母不要胡思乱想。” “今日前来,便是希望伯母能解除小花与杨家的婚约。” 魏斗焕知道,若是继续纠缠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当即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小花与杨家的婚约,乃是禁锢小花的最后一道枷锁,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解除了。 闻声,宁夫人冷笑一声道: “我与杨家早就商量好了,而且杨家的聘礼也已经下了,岂能说解除就解除?” “知府大人权力再大,也管不着我宁家与杨家的家事吧?” 看上去,宁夫人并不在意魏斗焕这个知府的官职。 比起让小花嫁给魏斗焕,她还是更愿意将小花嫁给杨家。 其实也不难猜测,宁夫人在这洛阳城里待的时间比魏斗焕与小花加起来还长,她见过的洛阳知府,没有七八个,也有五六个。 哪一个死得一条好路? 故而她对魏斗焕这个知府,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 她甚至猜测魏斗焕这般年纪便能当上知府,肯定是走的后门,未来肯定还不如之前那些知府。 将小花嫁给魏斗焕,她自是一万个不愿意。 “此事既事关本府,本府自然要管。” “伯母若是不同意,我便去杨家走一趟,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不信杨家也是如此。” 话音落下,魏斗焕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而后道: “小花以后便是我的贴身侍女,这笔钱乃是她的工钱。” “小花,我们走。” 看着刚才宁夫人对小花的打骂,魏斗焕实在无法让小花继续在这个家里待下去。 他以官府的名义将小花留在身边,合情合理,而且钱也是给了的,谁敢说个“不”字? 然而宁夫人闻声,却是一把将小花的手臂抓住,恶狠狠的道: “不许!” “你不许去!”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拗不过魏斗焕,便强迫小花。 小花被她抓着的手臂立时生疼,泪流不止,想要拒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间好生无辜。 魏斗焕忙一把将小花揽入怀中,扯开了宁夫人的手,而后喝道: “伯母还请自重,你即便是小花的母亲,也不能在我面前如此对待小花。” “现在她已经是我的贴身侍女,要打要骂,也要经过我同意。” “若是日后我再看到伯母如此而为,别怪我没提醒。” 言罢,魏斗焕扶着小花便径直离开了。 ...... 回到别院,魏斗焕将今日在小花家里的遭遇与悦心,杨清婉等人说了。 几人纷纷朝小花投去同情的目光,悦心更是上前扶着小花道: “小花妹妹,来了别院,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 “走,我去帮你换身衣裳。” 一旁的顾毓秀也点头道: “正是,小花妹妹,不用担心,有魏大哥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几人扶着小花一起去到了后院。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杨清婉不由出言问道: “你当真打算去杨家,让杨家解除与小花的婚约?” 魏斗焕闻声一怔,诧异问道: “这个杨家与你家有关?” 他以为是这个原因,所以才让杨清婉面露担忧之色。 谁知杨清婉却摇头道: “并无关系,只是你想过没有,若你大张旗鼓的去让杨家解除婚约,你本就不占理,一旦杨家死活不肯解除婚约,届时你又当如何?” 是了,在这件事上,魏斗焕似乎并不占理,至少在而今的百姓看来,魏斗焕并不占理。 一旦事情闹大,杨家死活不肯解除婚约,魏斗焕难道还能动强?那更加不占理了。 “你此番前来洛阳巡盐,为的是给朝廷解决国库之忧,若是因为此事,而导致洛阳城的百姓误以为朝廷中皆是蛮横不讲理的官吏,即便你巡盐成功,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高兴。” 杨清婉话到此处,微微一顿,继而接着道: “杨家虽比不上陈家,周家,但在洛阳好歹也有点名声,你若用强,百姓不知内情,定然会被他们带歪舆论,到时候你又如何巡盐呢?” 万事总归要讲一个道理,而且还得是让百姓信服的道理。 在这样的情况下,此事魏斗焕本就不占理,若是强行让杨家解除与小花的婚约,对于他而言,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的意思是,此事需要杨家主动?” 魏斗焕想了想道: “这样也不是不行,但这样的话,那就需要详细策划一番了。” 让杨家主动解除婚约,对于他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 主要是要费点功夫,一开始他没往这方面想,乃是他想着尽快将小花从泥潭之中解救出来。 而今听杨清婉这么一说,他顿时也觉得此事不能着急。 闻声,杨清婉点点头道: “事急则缓,事缓则圆,更何况此事还关系到小花妹妹的声誉,你万不可硬来。” 听到这话,魏斗焕当即笑着道: “放心吧,你若没提醒还好,你这么一提醒,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不就是让杨家主动解除婚约么?看我的!” 第637章 洛阳马球赛 在魏斗焕正式动手之前,他去了一趟洛阳千牛卫属衙。 接待他的,乃是一名千牛卫备身,名叫唐城。 “魏将军,吴将军一大早便带着兄弟们出了城,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属下便是。” 在千牛卫中,唐城对魏斗焕的称呼,源于魏斗焕千牛卫郎将的身份。 这也不奇怪,毕竟千牛卫比之金吾卫,身份要特殊不少,千牛卫郎将的身份,更是比金吾卫大将军还要金贵。 听闻吴良不在属衙,魏斗焕当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接着,他让唐城将洛阳杨家的存档提出来。 “杨家?” 闻声,唐城一时很疑惑。 之前魏斗焕查看的都是陈家,岳家,严家以及周家等豪门的存档,而今怎么看起来杨家的了? 洛阳杨家就是一个普通的中等家门,在洛阳城内可谓毫无存在感,魏斗焕一堂堂千牛卫郎将,查看杨家的存档作甚? 但唐城显然对官场“只闻,不问”的规矩了然于心,心中虽是疑惑,但并未询问。 不多时,唐城抱着杨家的存档来到魏斗焕身前。 趁着魏斗焕查看存档的时候,唐城又恭恭敬敬去泡了一杯茶,端了来,然后躬身立于一旁等候。 要让杨家主动解除与小花的婚约,按照以前的办法,魏斗焕其实很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毕竟以他洛阳代知府的身份,小小杨家,那还不是轻松拿捏? 但如果官职逼迫杨家主动解除婚约,对于魏斗焕自己而言,却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要找一个,既不能用官职,又能让杨家主动解除婚约的办法。 一番查看,魏斗焕很快就注意到杨帆乃是阮家的马球手。 于是忙看着唐城询问道: “洛阳的马球比赛,还有多久举行?” 唐城闻声应道: “禀将军,下月初一便是举行马球赛的日子,算来还有半月不到。” 洛阳的马球比赛与长安的蹴鞠比赛如出一辙,原本都是一项用来锻炼身体的运动。 但因为诸多豪门贵胄的加入,这项运动便逐渐变成了各大豪门之间的明争暗斗。 阮家身为马球大家,不但有阮霜霜这种马球高手,还有一批经过专业训练的马球手,杨帆便是其中一个。 按照正规的比赛规则,在马球大赛开始后,进行角逐的五家豪门,各要派出三名选手,谁家选手加起来的杆数最少,用时最短,便算获胜。 于是,正规的马球比赛,不但要考验选手的马球技术,还要考验马儿的短距离冲刺能力。 “下月初一。” “有了!” 魏斗焕灵光一闪,当即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你告诉吴将军,就说多谢那日他在城防营相助,来日魏某必定亲自登门致谢。” 收起存档后,魏斗焕看着唐城道。 尽管他知道吴良不太喜欢他的做事风格和方式,但吴良那日毕竟出手相助过,这一点无可否认。 知恩图报,不外如是。 “将军放心,属下定如实转告吴将军。” 唐城话到此处,微微一顿,忽的皱眉道: “另外将军,有件事,不知将军是否知晓。” “何事?” 魏斗焕当即问道。 只听唐城道: “北境战事已平,岳家岳文山将军不日将返回洛阳,他也是马球高手,将军若是想在下月初的马球赛上一举夺魁,需注意此人。” 阮霜霜乃是洛阳马球大赛的亚军,而冠军正是这个岳文山。 “此人马球技艺精熟,又常年跟随陛下征战在外,马术更是非凡。” “往年阮家屡次败于岳家,正是因为岳文山的马术,再加上岳家从前线带回来的战马,故而屡战屡胜。” “将军虽也在城中购买了战马,但商人所卖之战马,多是从战场上淘汰下来,亦或者是本地马场所产,比之炎国千里马,寒国汗血马,逊色不少。” 唐城的提醒十分到位,也十分专业。 毕竟他就是干这个的。 岳半绍之所以能够封侯,除了岳家乃是皇亲国戚外,更为重要的是,岳文山在军中的作用。 要知道,大乾各将军多多少少都与吴国公郑元白有着一些关系,即便是被赐国姓的李继先,也不能免俗。 唯独这个岳文山,向来与郑元白不对付,只听命皇帝,在战场上又能征善战,颇受皇帝信赖。 故而皇帝这才给了岳半绍侯爵,而且还是世袭的侯爵。 可见皇帝对岳家的信重。 从唐城的这一番提醒不难看出,魏斗焕想要在马球大赛上一举夺魁,难度可谓不小。 对此,魏斗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道: “除了岳家,还有哪家需要注意?” 洛阳豪门众多,魏斗焕初来乍到,而且马球非他所长,自是要仔细询问一番。 闻声,唐城立时道: “陈家对马球一道不甚在意,近年来多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故而无需在意。” “除了岳家外,便只剩下周家需要注意。” “周家习武之人众多,近年来参加马球赛,一年比一年厉害,去年因为岳文山不在,便是由周家夺魁。” “听闻将军曾帮着明家斩杀了周见妄,又帮着陈家小姐解除了与周家的婚事,而今周家必定对将军视若仇雠,一旦得知将军要参加今年马球赛,定会千方百计阻止将军夺魁。” 不得不说的是,千牛卫对于洛阳各种情报的收集,堪称长安千牛卫的典范。 此刻唐城一字一句的道来,句句属实,有理有据,饶是魏斗焕也不由高看了他一眼。 长安千牛卫收集与分析情报的能力能有唐城的一半,那他在长安做那些事的时候,肯定会轻松不少。 不过细细想来也无可厚非,长安千牛卫要做的不仅仅是收集情报,还需要对各大豪门贵胄进行监视,甚至是参与缉拿审讯之事。 而洛阳千牛卫只负责收集情报,各有所长,倒也不怪王煜没有将长安千牛卫培养好。 于是,魏斗焕看着唐城道: “你在这里干了几年了?” “回将军,已有五年。” 唐城的回答仍是平静。 闻声,魏斗焕点头道: “从今天起,你跟我,陛下处,我自会上疏。” “至于吴良将军那里,改日我登门致谢之时,也会将此事告诉他。” “你准备一下,明天到知府衙门报道。” 对于这种人才,魏斗焕自然不会让其继续留在这里。 毕竟在这里,实在难以发挥唐城的本事。 唐城听罢,并未拒绝,只躬身道: “多谢将军提携。” 看得出来,他对魏斗焕的提携并不感到惊喜,或者说他本就是一个荣辱不惊的人。 见状,魏斗焕一时更是心喜,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以后就是兄弟了,别一口一个将军的叫。” 第638章 软硬都随你 是夜,月朗星稀。 王煜在来洛阳两个月后,第一次出现在魏斗焕现如今的别院当中,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即将返京的殿前指挥使霍恩侠。 两人落座后,魏斗焕当先看向王煜问道: “怎么样?” 王煜闻声,心中了然,当即道: “据我这些日子的调查,陈家在长安所销售的食盐,从出矿,到运输,再到铺面销售,每一笔都有记录,陈家长安各处商铺的账簿,我通过各种手段查看过,确实不存在任何问题。” “但在长安以外的地方,比如这里,陈家至少隐瞒了一半的食盐销量,而在比较偏远的地方,则就更多,据左将军从北境传回来的消息,陛下在北境暗中调查,得到的结果与我们一致,甚至更多。” “按照陈家盐务的总量来看,每年他们至少少向朝廷缴纳了五千两盐税,而陈家又依靠着各处的盐商,在大乾各处购置田产庄园,因为他们向朝廷缴纳了盐税,故而不用缴纳赋税。”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陈家在大乾各处的田产,也少向朝廷缴了上千万两。” 朝廷向陈家征收盐税,按照大乾一贯以来的传统,乃是依照陈家食盐的总销售两来征收,也就是说陈家隐瞒的销量越多,朝廷征收的盐税便越少。 皇帝感念陈家当年的出手相助,故而在盐税之事上,给足了陈家面子,也让陈家在这几十年间,赚够了银子。 但陈家似乎并不满足,这些年越发的隐瞒食盐销售数额,甚至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王煜来洛阳一两个月,联通大乾四处千牛卫,多番调查,最终在盐税上,确定了五千万两这个数字。 每年便是五千万,这几十年加起来,陈家在偷税漏税这一块儿,可谓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魏斗焕此番前来洛阳的主要任务乃是巡盐,但这种事显然不宜声张,故而他在明处,与洛阳各家豪门贵胄打太极,甚至大打出手,为的便是让王煜能够在暗中,将这一切调查清楚。 毕竟他这个洛阳代知府,实在太过扎眼,这种事自然是王煜去做比较方便。 “看来陈家是将陛下的恩典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此数目的盐税,他们竟然做得出来!” 饶是霍恩侠,此刻也不由被这么大一笔盐税所震惊。 要知道,大乾对外战争几乎没有停下来过,国库虽说不紧张,但碍于皇帝对开疆拓土的执念,国库这些年一直在挖空了心思搞钱。 而盐铁税一直以来都是大乾税收的大头,陈家每年隐瞒如此之多的盐税,将国家置于何地? 若非皇帝暗许陈家垄断盐务,陈家何以能够将盐务做到今日这般地步?若无皇帝亲征在外,陈家又何以能够在大乾内部安安静静的赚钱? 几十年过去,陈家赚足了银子,不思为国家出力,竟还做出如此这般偷税漏税之事! 天理难容! 真真是天理难容! “证据呢?” 比起霍恩侠,魏斗焕对此显得比较冷静平淡。 毕竟在这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不少。 陈家这些年一直不肯提高盐税,不正是因为他们不敢让朝廷查?他们买通了朝廷官员,甚至与地方官沆瀣一气,对食盐的销售额进行造假。 原本应该用来上缴给朝廷的盐税,一部分被他们送给了朝廷里的官员,一部分用来收买地方官,而他们陈家,则赚其中的大头。 如此一来,地方上查不出陈家盐务的猫腻,朝廷内又有人帮着陈家说话,而陈家不肯提高盐税的理由还合情合理,有理有据,朝廷自是无法提高陈家的盐税。 而今查出如此巨大的数额,证据便成了关键。 若是没有实证证明陈家偷税漏税,此事即便闹到朝廷去,魏斗焕此番巡盐也只会以失败告终。 “据我们的人传出来的消息,陈家盐务的总账簿,在陈千泷处,若是我们能拿到总账簿,还怕没有证据?” 千牛卫在陈家内部,自然有着眼线,不然王煜也不能在短短一两个月间就查出来如此巨大的数额。 而只要魏斗焕能够拿到陈家盐务的总账簿,自然便能轻而易举的推算出陈家到底少缴纳了多少税。 换句话说,那账簿便是证据。 可陈臻东能够将陈家盐务大小事都交给陈千泷,对陈千泷的信任,自是不言而喻。 想要从陈千泷处拿到账簿,显然比登天还难。 而王煜之所以直接提起陈千泷,其实也是在暗示魏斗焕。 毕竟魏斗焕跟陈千泷关系不一般,而这件事又事关陈千泷,自然是由魏斗焕亲自出马最为妥当。 “霍将军以为如何?” 谁知这时,魏斗焕忽的看向霍恩侠问道。 闻声,霍恩侠微微一怔,继而笑道: “小子,你虽聪明,但我也不笨。” “陛下既让你全权负责此事,该怎么办自然由你自己做主。” “人,我已经带来了,一共一千两百人,他们跟着我在北境出生入死,能够活下来,均是一等一的好手。” “陛下的口谕,我也与你说了。” “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都随你。” 原来,就在魏斗焕奉太子之谕前来洛阳巡盐之际,身在北境的皇帝也同时让霍恩侠返回长安。 当然,霍恩侠自然不可能直接返回长安,因为皇帝给魏斗焕的口谕就是让他协助魏斗焕巡盐,务必将陈家盐务梳理清楚。 而他带回来的一千两百精兵,则是皇帝的决心。 此番无论魏斗焕是打算来硬的,还是来软的,皇帝都在为魏斗焕背书,所以魏斗焕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干,而不用有任何顾忌。 “陛下不满陈家盐税已久,但若是强行提高陈家盐税,只怕会让天下人说陛下过河拆桥,忘恩负义,陈家当年帮助陛下之事,在我大乾内,可谓人尽皆知啊。” “所以此番你务必要拿出实据,要让天下人知道,非陛下不仁,而是陈家不忠。” 霍恩侠顺便还叮嘱了魏斗焕一番。 事情自然是要办的,但这件事必须办得漂亮,办得不止陈家人心服口服,还要让天下百姓心服口服,不掀起民怨,不掀起民怒。 毕竟民心不可失。 当然,魏斗焕也明白,皇帝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总归还是在为太子着想。 一旦皇帝在这件事上没处置好,日后太子即位,少不了麻烦。 魏斗焕想了想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走第一步。” “从明日开始,你联系长安那边,让细盐快速进入洛阳市场,先把洛阳的盐务市场搅乱再说。” 第639章 从一开始便是私事 魏斗焕在长安拥有几座盐矿,经过几个月的生产设施更换,而今他的细盐产量已经上来,不但能够满足长安对细盐的需求,而且还能出售至洛阳。 但魏斗焕要的不止是让细盐占据洛阳的市场,而是要彻底将洛阳的市场搅乱。 “如此一来,此事岂非变成了私事?” 王煜有些担心的问道。 巡盐之事本是公务,而且魏斗焕还有皇帝与太子的口谕在身,无论怎么做,那都是奉旨行事。 可如今魏斗焕让细盐搅乱洛阳的食盐市场,那就是他和陈家打对台,变成了私事。 这对魏斗焕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陈家家大业大,一旦跟魏斗焕打持久战,魏斗焕如何耗得起? 而且以陈家的实力,万一要对魏斗焕下死手,魏斗焕又岂能应付?洛阳毕竟是陈家的地盘。 “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私事。” 谁知魏斗焕却很是平静的道。 闻声,王煜神色一怔,而后面露恍然之色,一时沉默。 倒是一旁的霍恩侠,似乎早就知道此事,只微笑不语。 只听魏斗焕淡淡道: “从我在长安提炼出细盐,强行让陈至源不得不让我的细盐进入长安市场开始,陛下与太子殿下便敲定我为巡盐使。” “而我的细盐之所以能够占据长安市场,也是陛下与太子殿下的手笔,为的便是让陈家将矛头指向我。” “如此一来,通过我与陈家在盐务上的斗争,逼着陈家不得不提高盐税。” 魏斗焕看得很清楚,皇帝不想失去民心,所以巡盐这件事便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做,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查。 那账簿又在陈千泷手上,即便魏斗焕与陈千泷关系非同一般,陈千泷便会将账簿交予魏斗焕,好让魏斗焕以此为证据,来让陈家将偷缴的盐税补上么? 显然不可能。 而最好的办法,便是让魏斗焕的细盐与陈家的粗盐进行斗争,在这件事上,可以预见的是,魏斗焕的细盐一旦会占据主要市场。 毕竟他的细盐不但没有杂质,而且价格还比陈家粗盐便宜,老百姓也不是傻的,即便吃了几十年陈家的粗盐,可好东西谁不会买?有便宜谁不会捡? 长安食盐市场的结果便是最好的证明。 经过几个月的销售,魏斗焕的细盐可谓已经彻底占据了长安市场,陈家不得不提出与魏斗焕合作。 于是,一旦魏斗焕的细盐流入洛阳市场,而洛阳乃是陈家的基本盘,这里出现状况,便能直接威胁到陈家的根本! 到时候陈家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彻底放开对魏斗焕细盐的围堵,选择与魏斗焕进行深入合作,彻底改组陈家盐务的管理层。 二是,主动向朝廷示弱,请朝廷出手,阻止魏斗焕的细盐继续拓宽市场。 但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陈家都必须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提高盐税。 与魏斗焕合作,魏斗焕可不是会偷税漏税的人,自然是该缴多少便缴纳多少。 而想要朝廷出手,陈家若是不付出代价,朝廷凭什么帮陈家? 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魏斗焕与陈家的私事,皇帝与太子不过是利用魏斗焕,逼着陈家主动提高盐税。 霍恩侠对此心知肚明,自是不会多言。 而王煜在想通此节后,身为千牛卫,直属皇帝,他又能说什么呢? 说皇帝把魏斗焕当工具人,利用魏斗焕? 可皇帝不是一直在利用魏斗焕么? “你而今与陈家关系还算不错,一旦利用细盐搅乱洛阳的食盐市场,那你与陈家如何......” 王煜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自魏斗焕来到洛阳,即便是与陈轩宇在通天塔决战后,陈家对魏斗焕可谓仍旧礼敬有加。 而今魏斗焕却要用细盐来搅乱洛阳的食盐市场,逼着陈家主动向朝廷低头,岂非显得魏斗焕有些恩将仇报? “此言差矣。” 这时,霍恩侠忽的道: “小王啊,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陈家礼敬小魏,也是因为当初陈臻东差点遭人下毒暗算,再加上小魏与陈家还算是合作关系。” “如今小魏将细盐的制造方法告诉了陈家,陈家日后必定会在长安反扑,将小魏的细盐赶出长安市场。” “此时若不未雨绸缪,难道要等日后陈家动手之际,才想着如何应对?” 听得出来的是,霍恩侠对这种相互攻伐之事十分擅长。 魏斗焕的细盐存在很大优势,确然不假。 但这种优势显然无法保持长久,因为魏斗焕为了得到长安的盐矿,将蒸馏箱技术给了陈家。 陈家日后的反扑是可以预见的。 陈家而今对魏斗焕如此礼敬,与其说是尊重魏斗焕,不如说是缓兵之计,麻痹魏斗焕。 好让魏斗焕对此事没有防备,待得日后陈家彻底研究明白了蒸馏箱,大规模生产细盐,一举将魏斗焕的细盐彻底抹除。 盐务市场的垄断,乃是陈家一贯以来的目标。 “那陈小姐呢?” 王煜思索片刻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他说的陈小姐,不止是陈千泷,还有陈栀。 魏斗焕与她们关系匪浅,一旦魏斗焕与陈家彻底决裂,魏斗焕又如何面对她们? “国家大义面前,儿女情长之事还用想?” 霍恩侠这话自然是对着维斗焕说的,他的眼神严肃且认真的道: “陛下对你的信重,满朝之中,无人可比。” “盐税关乎国家大计,乃是朝廷收回盐铁官营的重要举措,孰轻孰重,你可要分辨清楚。” 这些年,朝廷一直想将盐铁之事收回官营,奈何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时机,便一直拖着。 趁着此番魏斗焕巡盐,皇帝要的可不止是陈家提高盐税,而是通过陈家不得不低头,从而让朝廷有机会能够介入到陈家盐务当中去,进而将盐务彻底收回朝廷,成为官营。 而盐铁之事,关系着整个国家,无论是在霍恩侠眼中,还是在皇帝眼中,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 皇帝将此事交给魏斗焕,让魏斗焕开这个头,可见皇帝对魏斗焕的信任。 一边是自己的女人,一边是皇帝。 魏斗焕夹在其中,着实有些为难。 “你先按照我说的办,其他事,我自有分寸。” 魏斗焕并未告诉他们自己会怎么办,毕竟这件事他们也帮不上忙。 现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先让细盐进入洛阳市场,这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至于其他的,现在还不是商量的时候。 待得两人离开后,魏斗焕抬起头看向星光漫天的夜空,一闪一闪的星星并不知道地球上的黑暗,正如夜风并不知道树叶的摇曳。 第640章 有史以来第一次 巡盐之事,正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但是洛阳一年一度的马球大赛已然拉开了帷幕。 只是今年的马球大赛与往年不一样。 周家今年似乎对马球大赛失去了兴趣,居然不参加了! 于是瞬间在城中掀起热议。 “听说周家得罪了官府,官府不让周家参赛。” “屁!周家什么势力?需要官府同意?我看啊,周家这回是铁了心要与陈家作对,故而不想分散精力吧。” “周家应该还有底牌,不想在马球赛上显露,不参加也是对的。” 周家不参赛,原因层出不穷,但是谁也无法肯定到底是哪一个原因导致。 不过可以猜测的是,周家此番决定不参加马球赛,定然与周见妄的死脱不了干系。 而因为周家不参赛,今年的参赛家族就有了新的变化。 除了铁打的陈家,严家,岳家,阮家外,补上周家位置的,乃是这些年一直被打压的明家。 明家因为明赫病重的缘故,在洛阳城中一直备受其他几家的打压,明雄虽然强势,可毕竟明家的实力也就那样。 此番周家缺席,明家好不容易有了露面的机会,自然是不肯错过,明赫亲自登门,邀请魏斗焕加入他明家的马球队伍。 “魏大人的身手,我是亲眼见过的,若是魏大人愿意加入我明家的马球队伍,今年的冠军非我明家莫属!” “此乃小小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明赫落座后,还没说上几句话,便立刻让人送上了礼品。 礼品很简单,就是一箱金子。 箱子大约有一个水缸那么大,满满一箱子,全是金子。 如此,还是小小的一点心意,可见明家也是财大气粗。 要说魏斗焕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虽说他现在不是很缺钱了,但一想到日后家里好几个女人的开销,现在不多赚点,日后怎么办? 可,这一箱子金子,他还真不能收。 因为....... “我要自己参赛。” “为官者,与民同苦,与民同乐,马球赛乃是洛阳城的一项盛事,我自是要亲自参与,还请明家主见谅。” 此番马球赛,乃是魏斗焕进行计划的一个重要机会,他自是不能轻易放过。 而闻听魏斗焕要亲自参与马球赛,明赫顿时愣了一愣,诧异问道: “大人亲自参加?” “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啊!” “不过大人若是参加,无论输赢,对大人而言,似乎都不是一件好事吧?” 魏斗焕亲自参加,赢了,乃是洛阳城诸多豪门大家给魏斗焕面子,魏斗焕胜之不武。 输了,那便是魏斗焕本事不行,堂堂知府,在广大人民群众面前丢脸丢到家了。 所以魏斗焕亲自参赛,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来,无论输赢,对魏斗焕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魏斗焕对此却并不在意,甚至若无其事的道: “比赛完了以后再说呗,反正我已经报名参加,除非你们不让我参加,不然今年肯定有我。” “明家想在今年马球赛上露脸,可要当心了,我可是不会留手的。” 言罢,魏斗焕与明赫相视一眼,均是仰头大笑了起来。 今年马球赛,魏斗焕早已计划好了一切,自然不会因为明赫三两句话便放弃参赛。 而既然参赛,他自然是奔着冠军去的。 明家好不容易等到周家缺席的机会,恐怕一番绸缪要付之东流,但明赫却丝毫不担心,反而还很高兴。 “能得大人信重,青睐,已是我明家极大的荣耀。” “大人放心,此番比赛,我明家定然拿出所有实力,让大人尽兴!” 比起在马球赛上夺魁露脸,拉近与魏斗焕的关系,显然更能让明家受益匪浅,明赫对此心知肚明。 毕竟魏斗焕什么实力,而今洛阳城内,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最关键的还是官府中人,还这么年轻,未来前途可谓不可限量。 即便是陈家,也在礼敬魏斗焕,遑论明家? “诶,公平公正公开,体育精神还是要有的。” 魏斗焕忙摆手道。 这时,魏斗焕忽的想起一件事,当即看着明赫问道: “最近洛阳的地下势力,明家主收拢得如何了?” 上次在茶肆之中,魏斗焕手起刀落,砍了周见妄的脑袋,周家一时收敛许多,正是给了明家收拢地下势力的机会。 过去这么久,总该有结果了不是? 果然,明赫闻言当即道: “不瞒大人,周见妄的死虽然震慑了周家,但周家的底蕴尚在。” “近年来,周家仗着朝廷里有人撑腰,大力扩张地下势力,许多地下势力都已经与周家绑在一起,短时间内想要将他们清理收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这倒是实话。 周家实力雄厚并非浪得虚名,毕竟是能跟陈家扳手腕的势力。 虽说死了一个周见妄,但并未伤及周家根本,明家想要与周家争斗,依然是困难重重。 对此,魏斗焕想了想道: “暗娼园子,地下赌场,人口买卖,都是触犯大乾律的勾当,待我查清楚周家在朝廷的靠山是谁,到时候给他一锅端了。” “明家主该知道这些事不能长久吧?” 话到最后,魏斗焕还顺便提醒了明赫一番。 闻声,明赫忙点头道: “大人明鉴,我明家已经在开始转型,许多地下生意,都已经放弃了。” “此番若非周家故意排挤,我如何敢惊动大人。” “大人放心,这些事我定会逐渐清理。” 明赫自然知道魏斗焕这话什么意思。 待得魏斗焕将周家一锅端,洛阳的地下产业,自然全部落入明家口袋。 到时候明家还想继续闷声发大财,如周家一样?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将这些生意洗白,变成另外一种光明正大,且能够向朝廷缴税的产业,便是明家的当务之急。 听罢,魏斗焕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道: “待得马球赛结束,我有一桩生意要与明家主商谈。” “生意?” 明赫闻声一怔,而后立刻笑道: “大人吩咐便是,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生意二字何其生分,只要大人开口,明家任由大人驱驰。” 在识时务这方面,明赫显然要比洛阳其他豪门更有眼力见。 光凭这一点,魏斗焕对明家都要比其他豪门更为信任。 待得明赫离开后,魏斗焕当即叫来千牛卫: “你去告诉王煜,就说按照既定计划,将细盐生意在洛阳城内铺开,一营开销支出,全算在我头上。” 马球赛虽然重要,但与陈家的盐商斗争也不能落后。 第641章 比赛开始之前 十月初一,洛阳马球赛在城外一处宽敞的马球场上正式拉开了帷幕。 按照比赛规则,每家代表队派出三名选手,逐一上马击球,按照谁家队伍用的杆数少,用时最短,来判定胜负。 魏斗焕早有准备,此番他的队伍里,除了他以外,还有韩玉京以及王煜,两人都可谓是马术高手,虽说对马球一道不甚了然,但自小习武的他们,自然一点就通。 而陈家的代表队,乃是以陈轩宇为首,陈寒与另外一个练家子组成。 此次陈轩宇听闻魏斗焕也要参加,当即决定亲自参加,甚至为了能赢,还拉上了陈寒,看上去打定了主意要一雪前耻。 他自从上次在通天塔被魏斗焕击败后,便一直在潜心苦修,而今好不容易等到可以击败魏斗焕的机会,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严家此番并未将此次马球赛当回事,主要是严管家得到了严阕的指示,此次参加马球赛的选手,都不是严家一贯以来的一流选手。 不用想,严家与明家的想法一样,都是在给魏斗焕一举夺魁的机会。 只是严家越是如此,魏斗焕对严阕越是不爽,毕竟主动放水,实在有违体育精神。 另外岳家,因为有岳文山的加入,此番岳家的实力可谓不容小觑。 此番与岳文山一起参加比赛的,乃是他的两个副将,皆是一等一的好手,无论马术还是马球术,都堪称一流。 接着便是明家。 明赫因为大病初愈,又没能让魏斗焕加入自家队伍,故而便让族中的两个练武高手充当选手,再加上明雄,纸面实力上虽不如岳家,但可谓已经是明家能派出的选手的极限。 最后,便是以阮霜霜为首的阮家。 阮霜霜自是不用多说,在阮天朗的宠溺下,对马球可谓痴迷,马球术神乎奇技,只有岳文山能够稳压她一头。 而队伍里的杨帆,也是马球场一流好手,靠着一手马球术,硬生生将杨家抬到了不输于他们的位置。 魏斗焕想要在此次马球赛上夺冠,显然困难重重。 比赛开始前,魏斗焕正在与韩玉京,王煜商量出场顺序,不料杨帆却主动找了过来。 “魏大人!” 杨帆仗着有阮家撑腰,此时看起来格外的嚣张,来到近前也不见礼,只眼神的轻蔑的看着魏斗焕。 一旁的韩玉京与王煜见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目光冰冷的盯着他。 但是他丝毫不以为然,只若无其事的看着魏斗焕,好似在等待魏斗焕的回答。 闻声,魏斗焕扫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是谁?” 事实上魏斗焕还真是不知杨帆到底长什么模样,之前并未见过,千牛卫的存档上也没有画像。 “大人可真是好记性。” “那日大人才在宁夫人面前意欲解除小花妹妹与在下的婚约,而今转过头,大人便不记得了?” 杨帆脸色仍是不以为然。 “杨帆?” 魏斗焕猛然响起,顿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 “比赛就要开始了,你来我这里作甚?” 魏斗焕实在想不明白这个杨帆来干什么。 听到这话,杨帆顿时一声冷笑道: “大人身为知府,按理说本该为民解忧,为民谋福,可大人却几次三番的坏人好事,从陈家到周家,从温小姐到陈小姐,而今甚至连小花,大人也不放过。” “大人可真是当一个好官啊。” 来洛阳只一两个月,魏斗焕已经帮温霞钰,陈千泷解除了婚约。 若是算上小花,已经是第三次。 “没办法,我就是见不到女孩子受苦。” “怎么?既然知道你与小花的婚约无望,还不赶紧去解除了?” 魏斗焕回了一句,脸上不见半点风浪。 谁料杨帆却淡淡道: “大人以为,大人一句话,便能让我放弃与小花的婚约?” “呵呵,大人还真是会说笑。” “小花与在下的婚约乃是白纸黑字写着的,只凭大人三言两语便想解除,岂非太儿戏了些?” 宁夫人为了弥补当初对杨夫人的亏欠,的确与杨家签了婚约,这倒是事实。 不过杨帆此言,显然是彻底挑明了。 他与小花的婚约,不可能轻易解除! 饶是魏斗焕听到这话,也不由眼神一冷,当即给韩玉京,王煜使了个眼色。 下一个,两人缓缓走上前来,一前一后将杨帆围在了中间。 不过杨帆却并不惊慌,只不以为然道: “怎么?大人这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滥用私刑?” 魏斗焕此番参加马球赛,最大的不便便是他代知府这个官职。 明赫也说得很清楚,无论魏斗焕输或者赢,似乎都对魏斗焕不太好。 而现在,魏斗焕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杨帆怎么样,那也一定会被人视为魏斗焕为了马球赛夺冠,而对杨帆下黑手。 如此一来,魏斗焕在洛阳的名声可就算是臭了。 然而魏斗焕并未让韩玉京,王煜对杨帆下手,而是走上前来,挡住了另外一边道: “我是想告诉你,以官欺人,不是我的风格。” “你不是不愿意与小花解除婚约么?其实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今晚呢?你睡觉的时候呢?” “你放心,我也不会滥用私刑,你不是喜欢去青楼么?你不是喜欢在城内欺软怕硬么?” “今晚我就将你逮捕会衙门,等你进了衙门监牢,什么罪名是我不能定的?” 跟以前在长安的套路一样,只要落入了他魏斗焕手里,他魏斗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杨帆诸多罪行,只要能够证明一两条,也足够杨帆被流放的。 而只要将杨帆流放,他与小花的婚约自然就解除了,何须魏斗焕专门去逼着杨家解除婚约? “呵呵,大人以为如此便能威胁在下了?” “我也实不相瞒,我今日便要大人身败名裂,等大人输了今日的马球赛,日后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待在这洛阳城中?” “只要大人一走,我杨家与小花的婚约,谁还会说三道四?” 面对魏斗焕,杨帆可谓“骨气”十足。 不过此言倒是有一些道理。 毕竟马球赛乃是洛阳城的盛事,一旦魏斗焕今日输了比赛,杨帆再将魏斗焕帮助小花解除婚约之事添油加醋的宣传一番,还有陈元直,以及周昌廷,他们也是被魏斗焕搅了婚约,他们再一附和,而且他们的事,还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届时,魏斗焕就算是有一千张嘴,那也说不清楚了啊。 第642章 先礼后兵 杨帆对魏斗焕的算计,是建立在此次马球赛,魏斗焕输了的基础上。 魏斗焕一旦输了比赛,杨帆便能顺势将魏斗焕逼着他解除与小花的婚约,有陈元直,周昌廷作证,魏斗焕以官欺人的形象立时便能呼之欲出。 如此,魏斗焕如何还能继续在洛阳待下去? 但这一切,都必须要有一个条件,那就是魏斗焕输了。 倘若魏斗焕赢了呢? 那情况自然又不同了。 听得杨帆的这一番“威胁”,魏斗焕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了阮家队伍休息处,阮霜霜此刻已经整装待发,正在等待着比赛的开始,看上去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魏斗焕知道,阮霜霜对马球的痴迷是显而易见的,在她眼里,只有对赢球的渴望,至于其他的争斗,对于她而言,都不甚重要。 故而杨帆有如此勇气来威胁魏斗焕,显然不是阮家给的。 但杨帆乃阮家的球员,若不是阮家给杨帆的底气,那会是谁呢? 想到此处,魏斗焕心神一动,嘴角当即掀起一抹弧度,洛阳城还是太小了,任何事,任何的风吹草动,总能留下痕迹。 “想赢球?” 魏斗焕冷笑一声,道: “你还不配。” 话音落下,魏斗焕给了韩玉京一个眼神,韩玉京与王煜顿时让开了。 见状,杨帆还以为魏斗焕是怕了自己,脸上得意之色一时更甚,看着魏斗焕轻蔑道: “大人这个代知府也在洛阳嚣张了几日了,今日在下便让洛阳百姓看清楚大人的嘴脸!” 听上去,杨帆比阮霜霜更有底气与勇气。 待得杨帆离去后,韩玉京与王煜这才围上来。 “以你以前的脾气,此人今日多半要躺着出去。” “看来这一年,你的改变很大啊。” 王煜对魏斗焕的脾性了如指掌,杨帆今日的威胁,若是换做以前,魏斗焕定然叫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但刚才魏斗焕不但没为难杨帆,反而还放杨帆走了。 巨大的改变,饶是王煜也不由感到诧异。 “跳梁小丑而已,若是因为他而坏了我今日大计,得不偿失。” “唉,这破马球赛实在无趣,为什么是这种规则呢?” 转过头,魏斗焕对马球赛实在忍无可忍,当即吐槽道。 在他的印象里,马球都是骑在马背上打球,几个人争抢的。 大乾的马球倒好,一队接着一队,一人接着一人的上场打球,搞得他想在场上搞事都做不了。 闻声,韩玉京与王煜当即各自沉默,均是翻了个白眼。 这时,陈臻东领着陈家上下走了过来,见得魏斗焕身边的千里马,立时赞道: “好马!” “竹批双耳,瞳如琥珀,四腿修长,四蹄生风,定是绝无仅有的千里马啊!” “魏小友,此番马球赛结束,这匹马可否割爱与我?” 不得不说,陈臻东相马的本事倒是不错的。 只一眼,便看出了魏斗焕这匹座驾的不凡。 要知道,自唐城告诉魏斗焕,上次买的马匹不够矫健时,魏斗焕就让王煜专门从千牛卫里选了一匹战马来。 这匹马当初乃是跟着王煜跑过北境的,耐力不仅惊人,而且短距离的冲刺更是惊人,整个千牛卫中,就没有一匹马是眼下这匹千里马的对手。 “陈老爷子说笑了,什么样的良驹陈家买不到?老爷子何必要横刀夺爱呢?” 以陈家的实力,天下良驹,只怕陈臻东想要,还有买不到的? 但魏斗焕也知道陈臻东这是在说笑,故而也玩笑回应。 闻声,陈臻东当即笑着道: “魏小友说的是,横刀夺爱,非君子所为,但这匹千里马,实在是神骏,刚好与魏小友相配,可谓是宝刀配良将,良驹配英雄!” 面对如此夸赞,饶是魏斗焕也不由甚是享受,但他很清楚,今日他之所以来参加马球赛,为的就是开始巡盐的任务。 换言之,他与陈家的蜜月期已经结束,接下来的一切都将真刀真枪。 于是他上前一步道: “老爷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臻东不以为意,当即与魏斗焕来到休息处内,几个陈家护卫,以及韩玉京,王煜守在外面。 “小友可是有事?” 坐下后,陈臻东当即问道。 只见魏斗焕很是认真的看着他道: “老爷子,陈家这些年靠着垄断盐务,早已赚了金山银山,富可敌国。” “有些事,该放还是得放,您老若是一直坚持,死活不放,到最后或许是大梦一场,陈家几代人苦心经营的基业......” 话到最后,魏斗焕下意识的收了起来。 他知道,陈臻东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听到此言后,陈臻东原本满是笑意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冷意,眼神凌厉的盯着魏斗焕好生打量了一番后才道: “可是京城有人给小友下命令了?” 魏斗焕想了想,点头道: “您老今年也有六十好几了吧?” “何必呢?以陈家而今的盐务收入,早已是几代人都花不完的钱,何必再紧着那一点点与朝廷作对呢?” “自我入洛阳,老爷子与陈小姐都待我不薄,这些话我若是不告诉你,只怕心里难安。” “有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老爷子愿意松口,朝廷那里,我自有办法为陈家说项。” 先礼后兵,一向都是魏斗焕的风格。 况且这件事还关系到陈千泷与陈栀,他自然要小心谨慎。 此刻若是不与陈臻东提醒,日后一旦陈千泷与陈栀问起,难堪的只能是他自己。 可即便他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臻东却还是不以为然道: “小友有小友的压力,老夫理解。” “但小友也切莫忘了,我陈家能在洛阳,在大乾立足百年,靠的便是从不低头的硬气。” “小友今日提醒,老夫十足的感谢,日后只要小友有所求,老夫还是那句话,我陈家对小友,友情必应!” 在陈臻东的眼中,魏斗焕的背景虽然很惊人,但那是对于别人。 在他陈家眼里,即便魏斗焕的背后乃是皇帝,那也仍旧不够看。 因为众所周知的是,魏斗焕只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 闻声,魏斗焕只得双手一摊,无奈摇头。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还能怎么办呢? 陈家非要拿脑袋撞石头,就算他魏斗焕有天大的本事,那也拦不住啊。 “预祝小友今日旗开得胜!” 陈臻东言罢,领着人便离开了。 待得一行人走后,王煜当即看向魏斗焕,见得魏斗焕摇头,他也是一声轻叹道: “陈家似乎还没意识到此事有多严重啊。” 皇帝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整顿盐务,陈家即便再有实力,那又能怎么样呢? 陈臻东的固执,终究要酿成祸事。 第643章 轮番出场 陈家来打过招呼后,便再无人过来打招呼。 明家自是不用多说,那日在别院之中,魏斗焕与明赫已然说得很清楚。 而岳家,因为温家被魏斗焕扳倒的原因,对魏斗焕可谓恨之入骨,自然也不会来打招呼。 至于阮家,那日在天晌,魏斗焕没有给阮天朗面子,以阮天朗的傲气,自是不会主动前来。 于是,在一阵等待后,马球比赛正式开始! 按照比赛规则,此次马球手的出场顺序已经排好,按照一队一个,接连上场的方式出场。 也就是说,不存在一队三个人同时上场的可能。 这样一来,每一个人的杆数,以及用时,都将直观的呈现在所有人的眼中,谁也做不得假。 倘若人太多的话,裁判反而不好计算杆数与用时。 “咚!” 一声锣响,第一个出场的乃是严家的球员。 只见此人身形魁梧,四肢粗壮,爬上马后,当即猛地一扬鞭,马儿吃痛瞬间急射而出。 此次比赛用地,与魏斗焕当初在天晌与阮霜霜比赛时的用地要大了不止五倍,从开球到球洞的距离,至少超过两里。 在这样的距离下,第一杆的力量与方向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力量小了,杆数会增加,方向偏了,后面接杆的队员需要的时间就多了。 严家球员骑着马儿疾奔而出,一杆打在马球上,马球顿时往前飞出不知多远,这时只见严家球员一个甩尾,马儿瞬间掉头,朝着出发点跑去。 就在那人抵达出发点的瞬间,严家另外一个球员骑着马接过球杆,径直朝球场中心奔去。 严家还是有点实力的,从马儿的奔跑速度就不难看出。 严家第一杆,马球被打出去至少几十丈,而且第一杆的球员还返回了出发点,可当第二杆的球员感到落球点时,马球才堪堪停止滚动。 可见严家马匹的速度。 第二杆球员正在疾奔,瞅准了方向后,当即猛地挥杆,刚刚停止滚动的马球瞬间再度被击飞,而这一杆,显然要比上一杆更有力量。 马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径直朝着终点处飞去,速度可谓惊人。 球员也不啰嗦,击球完毕后当即返回,冲着出发点的第三杆队员喊道: “用点力,争取再来三杆结束!” 第三杆的队员点头接过球杆,飞也似的冲入场中。 此刻马球距离出发点已经有两百丈,考验马速的时候正式开始。 严家球员接二连三的出发返回,出发返回,说是要五杆结束,但最后却用了九杆,才将马球打入洞中。 用时不到一炷香,剩了手指长一截。 此次比赛对时间的判定,真的用的是香,因为香比较简单。 所有队伍用的同一种香,从第一杆球员出发开始点燃,最终谁剩下的长,谁的用时自然最短。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严家的成绩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在偌大的洛阳来说,可谓是中等水平。 接着出场的乃是明家队伍。 明赫为了能够在此次马球比赛中彰显明家的实力,特意通过地下势力,买了三匹千里马,找了三个十分不错的马球手。 最终,明家用了八杆,时间上也比严家快上不少。 然后出场的便是阮家了。 阮霜霜早就跃跃欲试,第一杆自然是她。 而阮家的马匹因为是专门训练出来打马球的,那冲刺的速度可谓极快,阮霜霜的马术更是了得,眨眼便冲到了马球处。 而后只见得阮霜霜在马背上扬起球杆,使劲儿一挥,马球顿时飞入空中,朝着终点处的大树飞去。 无论是力量还是方向,阮霜霜都掌握得极好,不愧是上一届的亚军。 下一刻,阮霜霜纵马返回出发点,杨帆立时接过球杆,纵马跃出。 经常在阮家训练马球的他,此番终于能够在如此之多的人面前展示,再加上还有与魏斗焕的恩怨,自是格外的拼命。 一杆挥出,肉眼可见的比严家,明家的第二杆都要远,而且准度还十分不错,即便马球落在地上因为地形滚动了一阵,但未曾偏离太多。 接着第三杆,第四杆,在有阮霜霜的情况下,阮家只用了七杆,便将球打入洞中。 时间更是夸张,半炷香的时间都没用到! 这个成绩一出来,直接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不愧是阮家啊,此等精妙绝伦,天衣无缝的配合,实叫人赏心悦目啊!” “是啊,一介女流尚有如此技艺,堪称惊艳!” “若是我能娶到阮姑娘,那简直.......” 阮家的成绩毋庸置疑的亮眼,即便是魏斗焕,都不由对阮霜霜竖起了大拇指。 要知道在这个距离上,要想赢得时间,又想保持准度,对马球手而言可谓极难。 但阮霜霜的每一次击球,都可谓恰到好处,使得马球最大受力,飞得最远。 可见阮家对此次比赛的重视。 接着出场的乃是岳家。 岳文山作为上一届比赛的冠军,此番出场,自是引起了广大观众的欢呼。 但岳文山似乎对这种欢呼并不在意,锣鼓声刚刚敲响,他便骑着马如同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而他的两个副将,跟他的配合更是完美无缺,最终也只用了七杆,时间还比阮家更少。 战马毕竟是战马,阮家吃亏就吃亏在他们买不到千里挑一的战马。 待得岳家击球完毕后,岳文山骑马路过魏斗焕处,在马背上斜眼看了魏斗焕一眼,孤傲的神色一览无余。 见状,一旁的王煜当即低声道: “难怪不为吴国公所喜,就他这傲气,吴国公就算把心窝子掏出来,他也不见得能多看一眼。” 闻声,魏斗焕不由笑道: “这才证明咱们陛下的眼光好不是?” 三人说着,皆是一笑。 倒数第二个出场的乃是陈家。 陈轩元乃是武林高手,但他对马球之道并不擅长,仅仅因为想着赢魏斗焕便来参加,第一杆挥出,立时惹得哄堂大笑。 因为陈轩元第一杆就偏离的方向,最终球倒是飞出去了很远,可距离终点,还没有严家第一杆近。 好在陈寒第二杆补上,立时挽回了颓势,三人相互配合,倒也打了个八杆,半炷香的时间。 这个成绩,已然算得上极好。 于是,在魏斗焕没有出场的情况下,现在比赛的成绩是,岳家第一,阮家第二,与以往的比赛一般无二,岳家与阮家包揽前二。 魏斗焕想要胜过他们,杆数与用时都只能更少! 这显然是一个极其严峻的挑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魏斗焕,韩玉京,王煜三人。 第644章 魏斗焕!你要干什么?! 明赫原本以为魏斗焕今日马球赛,无论输赢,都讨不了好。 但此刻见得岳家与阮家都拿出了真本事,这才理解魏斗焕那日说的“比赛完再说”的意思。 在洛阳马球赛这一块儿,岳家与阮家可不是愿意主动放水的人。 只要他们不放水,那么今日马球赛便是正儿八经的真实较量。 万众瞩目下,魏斗焕翻身上马,目光坚定的盯着前方的马球。 “咚!” 随着一声锣响,香被点燃的瞬间,魏斗焕骑着千里马瞬间便冲了出去。 抬手,挥杆! “叮!” 球杆击中马球,马球立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终点处的大树疾射而去,靠得比较近的场边观众,甚至能够听到马球飞出那一瞬间的破空声! 力道,准度,都在魏斗焕的掌控下近乎完美,任谁都找不出任何破绽。 待得魏斗焕骑马返回起点,韩玉京纵马接过球杆,追上马球落点时,马球甚至还在地上滚动。 韩玉京当然知道此战对于魏斗焕而言意味着什么,当即运起十足的气力,猛的一杆挥出,尚未停稳的马球再度被击飞,漂亮的弧线就像是被预先设置好的轨道,尽管在阳光下,但仍旧显得格外惹眼。 三人中,魏斗焕与韩玉京的武学造诣自是不用多言,他们两人都是而今江湖的顶尖高手,对于力道与准备的把控,当然完美无瑕。 与他们两人相比,王煜自是逊色不少。 一来,他在千牛卫乃是负责情报收集类工作,武功对于他而言,只是防身用,不似魏斗焕,韩玉京这般,学武就是为了杀人。 二来,千牛卫事务繁杂,就算王煜天资聪颖,缺少时间勤学苦练的情况下,自是比不上魏斗焕,韩玉京这等常年在战场上搏杀之人。 所以第三杆,在王煜手里,则要比前面两杆逊色不少,无论是力度还是准度。 三杆打完,距离终点还有一大半的路程。 “哧!” “我以为何等厉害,没想到不过尔尔。” 阮家队伍中,杨帆见得此刻场上的情形,一时不由冷笑连连。 他们与岳家都只用了七杆,而今魏斗焕这边三杆打完,居然还有一大半的距离,想要在七杆之内打完,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此言落入阮霜霜耳中,她立刻神色冷冽的看向杨帆道: “比赛尚未结束,你在嘲讽个什么劲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那点破事,若思因为你家之事而耽误我赢球,我定饶不了你!” 杨帆在洛阳城内的名声,可谓人所众知。 阮家之所以还留着他,完全是因为看重他打马球的本事,毕竟去年阮霜霜能够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绩,杨帆可谓功不可没。 但而今,魏斗焕尚在场上,杨帆便开始嘲讽了起来,阮霜霜如何能忍? 别的事,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 唯独打马球这件事,无论是谁,都不能干扰她,更不能让她赢得不光彩,输得不服气。 闻声,杨帆像是被人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急忙唯唯诺诺的退至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那模样,与刚才嘲讽魏斗焕时,可谓判若两人。 另外一边,陈臻东在看到此刻场上的杆数与用时时,神色不由也认真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魏斗焕此番参加比赛的用意,为的就是在洛阳诸多豪门面前彰显他这个代知府的无所不能。 洛阳城内的豪门贵胄能做到的事,他魏斗焕做得到。 这些豪门贵胄做不到的事,他魏斗焕也做得到。 换言之,魏斗焕今日参加马球赛,要的就是给诸多豪门敲响警钟。 倘若今日魏斗焕夺冠,洛阳城的百姓定会对魏斗焕钦佩之至,日后魏斗焕在洛阳城中行事,百姓自然趋之若鹜,唯命是从。 而如此一来,他陈家岂非危险? 一思及此,他当即更加专注起来。 而这时,魏斗焕第四杆已经挥出,因为有战马的加持,他第四杆的用时已然比岳家要快上不少,但距离却并没有比岳家远多少,毕竟骑在马背上,单手使劲儿,即便魏斗焕也是沙场宿将,但是自由发挥的空间太小。 于是,待得前面六杆打完,马球距离终点球洞已然近在咫尺,也就是说,魏斗焕也需要七杆才能将马球打进。 而第七杆还是魏斗焕。 魏斗焕纵马跃出,打到第七杆,此刻马球距离起点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在用时上,很看马匹的奔跑速度。 好在魏斗焕的战马极其彪悍,前面几趟似乎根本没发挥出千里马的优势,也没让马儿尽兴。 直到此刻,长距离奔跑,千里马的优势瞬间发挥了出来,一下子疾射而出,简直比离弦之箭还要快,快到众人都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可即便如此,马背上的魏斗焕也没有丝毫放松,因为刚才出发时,他看过香,前面六杆的用时,其实比岳家六杆的用时快不了多少。 而岳文山在最后一杆时,无论是上场还是击球,速度都堪称极致。 所以,当马儿跑到一半时,魏斗焕预估了一下时间,因为此刻他的马球距离终点虽然很近,但比起岳家的第七杆,还差了不少。 倘若按照现在的速度跑过去,将球打进,时间上肯定已经来不及。 一思及此,魏斗焕当即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决定。 只见他看了看终点大树下的球洞,又看了看正逐渐靠近的马球,眼神一时凌厉无比。 “呼呼呼!” 而后,便看到球杆在他手中挥动转圈,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到最后观众根本看不清球杆,连影子都看不到。 “魏斗焕!” “你要干什么?” 一时间,场边的观众们,尽皆面露诧异之色。 而就在他们不明所以之际,只听“咻”的一声。 魏斗焕手中球杆被他猛的挥出,正儿八经的恰如离弦之箭,破空声顿时响起! 下一刻,球杆好似长了眼睛,不偏不倚,球杆最前方的击球处,在魏斗焕的扔出去的惯性作用下,精准击中了马球。 “砰!” 球场上传来一道清脆声响,球杆因为受力不均,立刻断做了两截! 而马球却毫发无损的朝着终点处的大树下飞去。 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方面为魏斗焕的胆大感到震撼,另外一方面又实在想知道魏斗焕如此一招,到底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但因为终点实在太远,即便是靠近终点处的观众,也因为大树的遮挡,无法看清马球是否被打入洞中。 一时间,偌大的球场安静无比,只听到风声呼啸。 第645章 史上最伟大的一杆 最后一杆,魏斗焕知道倘若还是常规操作,骑着马过去,挥杆击球,时间上肯定已经来不及。 于是他选择了冒险一试,在马背上将球杆扔出去,抢先一步击球。 此举之所以冒险,乃是因为马背上射箭,好歹还是双手操作,稳定性能提高不少。 而魏斗焕单手将球杆扔出,稳定性自然无法保证。 再有,扔出球杆击球,而且还是最后一杆,对于力量与准度的把控需求更高,力量小了,无法进洞,或者错过洞口,准确度歪了,结果也是一样。 谁也无法保证能在这个距离上,准确的扔出球杆,击中马球的同时还能让马球顺利掉入洞中。 即便是极其擅长马球一道的岳文山,见得此情,也不由顿时皱起了眉头。 但此刻,谁也没有出声。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魏斗焕兵行险着,稍有不慎便是名誉扫地的下场。 就在众人都望向终点处大树下的球洞之际,谁也没注意到的是,魏斗焕其实在扔出球杆的那一瞬间,他便紧急掉转了马头,朝着起点疾驰而去。 终点处自有裁判判断马球是否落入洞中,而魏斗焕的任务便是快速赶回起点,完成此次击球。 而就在魏斗焕快马奔回起点之际,终点处的裁判还在查看进球状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远处。 “倒是有些征战疆场的意思。” 魏斗焕回到休息处后,韩玉京当即走上前来,一声轻叹道。 闻声,魏斗焕微微点头道: “单手掷矛,乃是我们步卒的必修技,弓箭虽然射程更远,穿透力却不如矛。” “你当年在军中时,只怕也是个中好手吧?” 是了,魏斗焕之所以敢冒险一试,正是因为他早就修炼过这样的技能。 大乾对外战争几乎从未间断,魏斗焕在军中一待便是十年,单手掷矛这种技能,对于他这个武道高手而言,简直不要太简单。 于是在日积月累的训练下,他单手掷矛的力量与准度,都可谓神乎奇技。 而类似扔出比长矛更轻的球杆击球这种技能,他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高手谈不上,当年我在军中,其实没什么机会真正的上阵杀敌。” 韩玉京望着远处的天空,一时也不知在想什么。 自从知道他爹当年乃是温家人害死的以后,他便一直想着为父亲报仇。 而魏斗焕却从未让他参与过对温家的战斗,甚至在最后扳倒温家的京兆府一战中,他甚至都没让韩玉京对温清源下手。 理由很简单,温家即便倒下,温家的残余势力,或者说之前的同党,例如郑家,秦家,仍旧还在长安城中。 一旦韩玉京手上染上温家人的性命,再加上之前韩玉京为郑孝圣做的那些事,郑家与秦家难保不会对他下手。 当初魏斗焕邀请韩玉京加入金吾卫的时候,便承诺过一定会保护韩玉京及其家人的安全,自食其言,非魏斗焕所为。 “放心吧,会有的。” 魏斗焕伸手拍了拍韩玉京的肩膀,宽慰道。 韩玉京以为魏斗焕只是在宽慰,也并未多言。 就在等待终点处裁判送来结果之际,阮霜霜忽的走了过来,杨帆并未跟来。 “魏大哥对自己很有信心嘛。” 眼见魏斗焕此刻好整以暇的坐在休息处等候,阮霜霜一时笑着打趣道。 闻声,魏斗焕当即也是笑道: “阮姑娘也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当真叫我大开眼界。” 其实那日在天晌,阮霜霜所展现出的马球实力,便已然让魏斗焕感觉到惊艳。 而今日的阮霜霜,更是刷新了魏斗焕对她的认知。 要知道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阮霜霜不但能够打马球,而且还能打得如此之好,简直令人惊叹。 更为关键的是,阮霜霜并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嫉妒心极强。 面对比她更强的岳文山,甚至是魏斗焕,她的眼中只有敬佩。 “杨帆最近几日很不安生,暗中偷偷见过几次周家人,魏大哥可要小心了。” 寒暄两句后,阮霜霜忽的凑近了些,在魏斗焕身前低声道。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微微一怔,继而面露恍然之色。 比赛开始之前,他还在猜测杨帆哪里来的勇气敢在自己面前叫板,而今从阮霜霜这里得到证实,原来还真是周家人。 其实这并不难猜,毕竟偌大的洛阳城内,与魏斗焕有着深仇大恨的,似乎只有周家。 陈家自然不必多言,而岳家岳半绍好歹是当朝侯爵,杨帆这等无名小辈,根本不可能入得了岳半绍的眼。 至于岑家,岑冲已经得到应有的教训,哪里还有胆子敢找魏斗焕的不快? 于是,思来想去,其实也只有周家。 周见妄的死,对周家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虽说未曾伤及根本,但也让周家的地下势力扩展遇到了很大的阻碍。 而周家显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对魏斗焕怎么样,毕竟魏斗焕乃是从五品的代知府,甚至还是从三品的金吾卫大将军。 他一旦有什么闪失,查到周家头上,周家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免不了抄家灭门的罪过。 于是,利用杨帆来羞辱魏斗焕,迫使魏斗焕不得不离开洛阳,便是周家必须要考虑的计划。 “这种人留在你身边,我不是很放心啊。” “看我的,一会儿我就给找个机会。” 魏斗焕嘴角微翘,并未对杨帆与周家的阴谋感到担心,反而打趣起了阮霜霜来。 听到魏斗焕这话,阮霜霜面色顿时微红,低下头来道: “魏大哥是在担心我么?” “那是自然。” “你忘了你还要请我吃饭?” 魏斗焕继续笑着道。 就在这时,马球场终点处的裁判总算是赶到了起点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裁判身上,饶是阮霜霜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而所有人都知道的是,最在意此次结果的,乃是岳文山,因为他是上一届的冠军。 裁判骑马而来,刚刚翻身下马时,气喘吁吁,实在难以成言,一时间急得围观群众纷纷抱怨不止,球场内外顿时喧闹无比。 “噤声!” 就在这时,岳文山一身怒喝,场内外顿时再度安静了下来。 他将目光转向裁判,眼神凌厉。 此刻魏斗焕的用时已经比他的用时更少,只要魏斗焕最后一杆,球进了,那么便可以直接宣布魏斗焕夺魁。 裁判似乎也知道这最后一杆的重要性,但他并未回答岳文山的眼神,而是径直走到魏斗焕身前。 “恭喜知府大人,夺得此次马球赛的第一名!” 随着裁判的声音落下,马球场内外顿时惊声一片。 “怎么可能!他最后一杆怎么可能打进?!” “神乎奇技,简直神乎其技啊!” “知府大人的最后一杆,堪称马球史上最伟大的一杆!” 偌大的马球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魏斗焕身上。 第646章 终究非我族类 魏斗焕的最后一杆,不但打进了马球,赢得了这场比赛,最为关键的是为这项运动提供了另外一种新的比赛方式。 谁说打马球,一定要骑着马,贴着球去打? 难道就不能将杆子甩出去击球? 如此一来,球杆是不是就不能称之为球杆了? 这项运动,岂非可以来一个大改革大变化? 随着观众震耳欲聋的掌声响起,岳文山这才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没想到的是,魏斗焕不过是一个刚刚从前线回到长安的小卒,竟在短短一年之内变化如此之大! 甚至在他极其擅长的马球运动上将他击败! “难怪陛下会选他回京。” “看来陛下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 岳文山双眸微眯,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神秘色彩,既有一些忌惮,但也有一丝不以为然,给人一种十分复杂的感觉。 倒是陈家这边,在得知魏斗焕神乎奇技的一杆打进后,陈轩宇的脸上立刻满是阴云。 比武,输给了魏斗焕。 女人,输给了魏斗焕。 而今连打马球,也不是魏斗焕的对手。 一时间,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在心底油然而生,疯狂生长,无法遏制。 一旁的陈臻东似乎感觉到他心中的挫败感,当即上前道: “此道非你所长,输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岳文山与阮霜霜,哪一个不是沉淫此道多年之人?” 话到此处,陈臻东微微一顿,目光一时变得冷冽起来。 只见他看向魏斗焕的方向道: “倒是这个魏斗焕......之前我还以为他与以往那些知府没什么两样。” “如今看来,倒是我看走了眼。” 比赛开始前,魏斗焕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 而今魏斗焕赢了比赛,在洛阳的声望自是水涨船高,届时魏斗焕若是想做点什么,百姓们岂能不趋之若鹜? 就在这时,阮天朗从人群中走了过来,看着满脸冷色的陈臻东,若无其事笑道: “老爷子交了一个好朋友啊,年纪轻轻,不但武功了得,仕途光明,就连如此球赛,都能一点就通,神乎奇技。” “如此好友,岂非陈家的宝贝?” 很显然,阮天朗也看出了陈家与魏斗焕微妙的关系正在发生变化。 当然,他并不知道今日魏斗焕与陈臻东说了什么。 他只是知道当初在通天塔上,魏斗焕与陈轩元的一战。 他以为今日魏斗焕抢了陈轩元的风光,故而陈家对魏斗焕产生了不满情绪。 但这话听在陈臻东耳中,却不是这么回事。 陈臻东还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什么风声,闻声当即问道: “阮家主可是知道了什么?” 下一刻,阮天朗神色一怔,诧异道: “陈家主难道当真以为这个魏斗焕只是一个代知府?” 从今日魏斗焕的表现来看,魏斗焕前来洛阳,显然不止是为了当这个知府。 只不过阮天朗实在不知道魏斗焕来洛阳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故而才有如此反问。 见得阮天朗也不知道魏斗焕意欲何为,陈臻东当即一声冷笑道: “不管他到底来洛阳做什么,来了我们洛阳,就得按照我们洛阳的规矩来。” “今晚天晌晚宴,阮家主要来凑个热闹么?” 魏斗焕夺冠,即便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平,陈臻东也该设宴为魏斗焕庆祝。 当然,庆祝只是一方面。 更为重要的是,要从魏斗焕嘴里知道,朝廷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陈家主说笑了,我阮家可不捧他代知府的臭脚。” 言罢,阮天朗转身便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陈臻东当即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陈嵩立刻来到陈臻东跟前。 只听陈臻东道: “你与魏斗焕的合作,进行得如何了?” 陈嵩虽是陈家名义上的家主,但陈家实际上的运作,一直以来都掌握在陈臻东的手里。 于是,陈嵩与魏斗焕的合作,并未在陈家所有地区的盐矿中进行,只是在洛阳周边的盐矿进行。 而今,也不过刚刚进入试验阶段。 “效果很显著,如今我们在洛阳的营收,每个月比以往提高了至少三成。” “若是能够彻底研究明白蒸馏箱,推广至全国的盐矿,利润之大,无法想象。” 陈嵩当然不愿意陈家在这时候与魏斗焕翻脸,于是尽拣了一些好听的说。 不过他说的,倒也是事实。 因为蒸馏箱的应用,洛阳周边的盐矿的效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比之以往的粗盐,细盐的市场占有率显而易见的在提升。 光一个洛阳便是如此,若是推广至全国,那会如何? “所以那蒸馏箱的玩意儿,你拿到手里几个月,还是没搞明白?还是没法自己制造?” 陈臻东瞬间就察觉到了陈嵩话里的漏洞,脸色顿时阴沉无比。 闻声,陈嵩慌忙道: “洛阳内外的工匠都寻遍了,始终无人能够参透其中的奥秘。” “我准备将此物送往炎国,请炎国的铸造匠人仿制.......” “还送到炎国?” 不待陈嵩把话说完,陈臻东当即打断道: “炎国难道就没有盐商了吗?” “若让炎国盐商学了去,我陈家还如何垄断大乾的盐务?” 炎国与大乾接壤,大乾西境的不少百姓,吃的乃是炎国的盐。 一旦炎国能够生产出细盐,自然而然能够流入大乾境内,届时陈家在大乾的盐务地位自然岌岌可危。 “这个家主让你当的。” “早知如此,当年我便不该心软!” 眼见陈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陈臻东当即冷哼一声,不悦挥袖。 而后,陈千泷在忙完盐务之事后赶来,看到魏斗焕正在庆祝,正要过去恭喜魏斗焕,却不料被陈轩元一下子拉住了。 “爹?怎么了?” 陈千泷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一时显得格外诧异。 “你没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么?” 陈轩元朝着陈轩宇以及陈臻东努了努嘴。 下一刻,陈千泷顿时眉头紧锁。 只见她三两步走到陈臻东身旁,开口问道: “爷爷,发生了何事?” 陈臻东正在想着如何处理与魏斗焕的关系,听得陈千泷的声音,下意识的开口道: “日后你与魏斗焕的来往,不能如此密切了。” “此人,终究是非我族类。” 听到这话的陈千泷顿时一怔,而后浑身冰凉,双眸之中尽是难以言说的诧异与骇然,甚至在忽然之间变得空洞起来。 对于她而言,魏斗焕早已不是那个旁人眼中的无名之辈。 可她的身份,却又让她不得不听从陈臻东的指示。 第647章 相识一场,总算不易 魏斗焕在马球比赛中夺冠,陈家在天晌酒楼举办晚宴,为魏斗焕庆祝。 可惜的是,魏斗焕并未前去。 而魏斗焕给的理由也很简单:衙门内公务繁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魏斗焕故意不去参加陈家的晚宴,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 如此一来,陈家在洛阳请客,第一次遭到了拒绝。 陈臻东对此火冒三丈,但奈何无计可施,毕竟总不能强行去将魏斗焕绑过来吧? 于是原本盛大的晚宴,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陈千泷与陈栀并未第一时间返回陈家,而是不约而同的乘车来到了魏斗焕的别院。 当魏斗焕得知她们两人到来时,也是十分诧异,但还是将两人请了进来。 随后,魏斗焕又让悦心,宋倩兮,顾毓秀等人先去休息,只留下了杨清婉在一旁。 “魏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天过去,一切都不对了呢?” 陈千泷与陈栀都很是不解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之前,陈家与魏斗焕的关系可谓十分亲近,甚至魏斗焕还曾为陈千泷对周家出手。 然而不过一天过去,这种关系顿时一落千丈,陈臻东亲自做东,魏斗焕竟然都没有去赴宴,这如何不让两人感到疑惑? 闻声,魏斗焕想了想道: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我要做的事,即将触犯陈家的既得利益。” 巡盐,说白了就是让陈家出血,就这么简单。 此事乃皇帝与太子亲自交代的,他魏斗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接了任务就得完成。 而至于陈家,这些年既然赚了如此之多的钱,也是时候吐出来一点了。 这也是为朝廷出力不是? “魏大哥说的是盐务?” “朝廷让魏大哥来洛阳,为的便是整顿盐务,提高盐税?” 陈千泷的聪明自是不用多言,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 一旁的陈栀闻声后,神色顿时一变,忙看向魏斗焕问道: “当真如此?” 她不是不敢相信朝廷会让人来整顿盐务,提高盐税。 而是不相信魏斗焕就是这个人。 要知道,魏斗焕而今自己也是盐商。 若是按照朝廷的要求提高了盐税,魏斗焕岂非也要遭受池鱼之殃? 而且魏斗焕的盐务规模,不及陈家的一根毫毛,陈家扛得住,魏斗焕能扛得住? “盐务本就不该由私人经营。” 魏斗焕深思熟虑后,还是将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盐务关系民生,让陈家垄断至今,生出的乱子已经数不胜数,但陈家却始终稳坐钓鱼台,该赚的钱一分不少,不该赚的钱,却也往家里搬。” “具体情况,你们比我更了解,朝廷该不该整顿盐务,提高盐税,你们是当事人,身在其中自是向着自家说话,我可以理解。” “但我作为朝廷的官员,作为一个外人,与你们的想法也自然无法相同。” 很多时候,魏斗焕都不愿把话说得太清楚,因为太清楚,没有留有余地,极难挽回。 但在这件事上,他并未留有余地。 陈家人不愿提提高盐税,或者说在她们眼中,陈家每年向朝廷缴纳的盐税,已经足够多。 可在魏斗焕眼中,这还远远不够。 大乾百姓的钱若是都落入类似陈家这等豪门手中,而不能为大乾朝廷所用,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 甚至对于魏斗焕而言,盐务就不该由陈家这种豪门世族来经营。 “即便如此,此事魏大哥也可以与爷爷好生商议啊?” “为何一下子就变成而今这样了?” 陈千泷不太明白的是,朝廷让陈家提高盐税,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了。 魏斗焕也不是第一个来洛阳,亲自监督陈家提高盐税的人。 为何此次,陈臻东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两位。”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杨清婉忽的出言道: “你们可知在魏大哥的身后,站着的是谁?” 闻声,陈千泷与陈栀皆是一怔,面面相觑后,始终不敢将那个人说出来。 倒是杨清婉显得十分随意,淡淡道: “你们也知道,魏大哥的身后是陛下。” “陛下不愿与陈家撕破脸皮,故而派魏大哥前来巡盐,你们陈家若是主动配合,破财消灾,大家脸上都过得去。” “但从而今的情况来看,陈家宁愿得罪陛下,也不愿这么做。” “不止你们好奇,我与魏大哥也十分好奇,倒是什么样的理由,让陈老爷子宁愿得罪陛下,也不愿让出一部分的既得利益。” 问题的根源,还在陈臻东这里。 陈臻东不发话,陈家上下,谁敢提提高盐税的事? 可陈臻东为什么就不愿意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让陈臻东的态度如此坚决呢? 要知道,魏斗焕今日在马球场上说的那番话,可谓已经十分委婉,也十分为陈家着想。 然而陈臻东的反应,却出乎了魏斗焕的预料。 于是,今晚陈臻东的晚宴,魏斗焕自是不会去参加。 “我.......我也不知爷爷为何......” “可是魏大哥,此事对我陈家而言,事关重大,或许是爷爷想要慎重考虑一番呢?” “魏大哥何不给爷爷一些时间,让他好生想想?” 陈千泷一时急了,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因为家族的关系,而与魏斗焕疏远。 只不过她这话落入魏斗焕耳中,实在没什么作用,与废话完全无异。 “我来洛阳已经两个月,以陈家的实力,想要打听到我此番来洛阳做什么,岂非轻而易举?” “可这两个月里,我没提盐税的事,你们家也没一个人提。” “如果陈老爷子需要时间考虑,这两个月他早就考虑好了,何须等到现在?” 魏斗焕其实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之前陈家如此的礼敬自己,无非是想着将他变成如以往那些洛阳知府一样,成为陈家在朝廷中的传话筒。 要说陈家当真有多在乎他这个洛阳代知府,实在是不见得。 于是,魏斗焕这才在今日的马球场上将那些话说给陈臻东听,为的就是让陈臻东表明态度。 而从结果来看,不出魏斗焕所料,确然如此。 陈家没有提高给朝廷盐税的想法,一丝一毫都没有。 “事到如今,你们该劝的,应该是陈老爷子。” “我不愿与你们说此事,乃是因为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相识一场,总算不易,红着眼和红着脸,我还是更喜欢后者。”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偌大的正厅内顿时一片安静。 第648章 故事还长,先别失望 魏斗焕此番前来洛阳巡盐,无论如何都会面对陈千泷与陈栀。 事实如此,无可辩驳。 但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让陈千泷与陈栀与他分开。 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话来说,事业和女人,他都要。 这显然很难办到,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年代。 所以他一直未曾与两人袒露心迹,直到今晚。 听完魏斗焕的一番话,陈千泷与陈栀尽皆明白了过来,也懂得了魏斗焕的为难。 毕竟,在这件事上,魏斗焕其实也没有选择。 他的身后乃是皇帝,难不成要魏斗焕违抗皇命?抗旨不遵? “提高盐税,其实也并非不可行。” 这时,陈千泷忽的出言道: “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提高盐税,自然有朝廷的考量,身为大乾的子民,为朝廷出力,乃是理所应当之事。” 比起陈臻东,陈千泷的想法比较简单,也比较淳朴。 她并未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的斗争,即便是陈家内部的家族斗争,也是发生在陈轩元这一层,还未曾波及到她。 故而她对提高盐税一事,其实并不抗拒。 只是她不抗拒,并不代表她说的话在陈家管用好使。 一旁的陈栀想了想道: “魏大哥说得对,此事只能回去劝老家主。” “你我在此说破天都没用。” 陈栀自小就在经历家族内部的斗争,更别提嫁给严家后与洛阳城的豪门贵胄的勾心斗角,那更是不计其数。 故而她的想法更为实际。 闻声,陈千泷还想再说点什么,却不料魏斗焕摆手阻止了她,眼神轻柔的道: “我不想你们牵扯进此事来,你们最好也不要回去劝老爷子。” “这件事若是他自己想不通,谁劝也没用。” 言罢,魏斗焕牵起陈千泷与陈栀的玉手,看着两人继续道: “洛阳并非我久留之地,此事事毕,我自会返回长安。” “届时能否带你们离去,尚且是未知数,而今能享受当下便享受当下吧,不要为一些没发生的事苦恼。” 事到如今,魏斗焕也没有其他办法来缓和自己与陈家的矛盾。 他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让陈千泷与陈栀在这件事中,不那么显眼。 听到这话的两人一时面露苦涩,各自依偎在魏斗焕的一边肩头,各自沉默。 对于她们来说,人生不过是一场早就被预定的交易,在那些一眼看不头的日子里,她们不惮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安慰自己,劝慰自己。 即便如陈栀这般,嫁给严非生,她也未曾感动过沮丧与苦恼。 她只是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一场交易。 遇到魏斗焕以后,魏斗焕的奇特,给了她们重新换一种生活的机会与勇气。 但她们刚刚鼓足勇气,抓住机会,却又迎来这样的事。 对她们而言,何其的不公平,不公道。 “故事还长,先别失望。” 魏斗焕搂着两人,轻声言道。 ...... 翌日,魏斗焕一大早就起来了,被窝里的宋倩兮还睡眼朦胧。 来到花园之中,唐城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将军。” “据下面传来的消息,杨帆的确找了周家帮忙,周昌廷已经在安排人进入城中,过不了几日便会有大动作。” 千牛卫的本事自然不用多言,更何况唐城还是个心思缜密细腻的人。 只是杨帆的行踪很容易探查,可周家内部的情况,以及周昌廷到底想做什么,唐城并不肯定。 “我猜测,他们可能是想趁着将军与陈家关系破裂之时,联合城中与将军有隙的世家,一边给朝廷施加压力,一边在城中对将军出手。” 唐城的猜测可谓合情合理。 要赶走魏斗焕,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毕竟他是太子亲自指派来的,而且还有皇帝的口谕。 给朝廷施压,显然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洛阳城中,不但有陈家,岳家,严家这等可以直接与朝廷联系的豪门世家。 还有岑家,阮家,周家,明家这等不容小觑的势力。 若是让这些人都联合起来,魏斗焕这个代知府还能干得下去?朝廷又岂能对这些人的压力视而不见? 最为关键的是,在这些势力当中,除了明家外,而今其他几家与魏斗焕的关系还真是冰凉,他们还真有联合起来的可能。 但对此,魏斗焕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而问道: “周家安排了多少人进入城中?” 比起他们联合起来给朝廷施压,魏斗焕更关心的乃是周家在城中对自己出手。 或者说,魏斗焕也不担心周家对自己出手,他担心的乃是周家对他的女人下手,比如温香蕊,温霞钰,悦心等人。 他毕竟没有三头六臂,无法全然照看。 一旦周家丧心病狂的对她们下手,他还真是不好保护她们。 “不多,只有不到八百人。” 在千牛卫的眼中,周家那八百练家子,跟过家家没什么区别,唐城根本没放在眼里。 可魏斗焕闻声却道: “你找个借口,带着千牛卫将这些人都找出来,能收押的收押,能驱赶的驱赶,若是既不能收押又不能驱赶出去,那就选几个有人命案子背在身上的,就地正法。” “来洛阳也有一段时间了,是该让这里的人见见血气了。” 唐城既能查到周家到底调了多少人进城,自然也能查到这些人的行踪。 敲山震虎,缓兵之计。 只要能够延缓周家的行动,迫使诸如陈家,严家,岳家不敢与周家联合,那么魏斗焕在洛阳的处境便相对安全。 而这样,他也就有时间让细盐彻底占据洛阳市场,迫使陈家不得不做出反应。 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巡盐。 “若是周家反抗呢?” 唐城下意识的问道。 “还敢反抗?” 魏斗焕闻声一笑,当即言道: “周家若是反抗,那就抄了周家。” “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魏斗焕说得格外随意,就像真是说着一件普通事。 而深知魏斗焕实力的唐城对此并无任何异议,只躬身道: “既然如此,那属下就安排下去了。” “对了,此事要不要告诉吴将军?” 洛阳千牛卫都归吴良管,魏斗焕要调动,自是要通知吴良才是,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用人家的人。 “我去告诉他,你去办事即可。” 魏斗焕没有让唐城去传话,从上次在城防营他就看得出来,吴良好像并不太在意他这个千牛卫郎将。 既然如此,趁着这个机会,也是时候给吴良开开眼了。 不然这吴良还一直以为他魏斗焕只是个靠关系上位的人,将他当废物看待。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安排完这些以后,魏斗焕这才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 第649章 登门致谢 吃完饭出门,在知府衙门内上了一会儿班,查看了几份公文以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魏斗焕这才朝着吴府而去。 但他来到吴府时,吴良刚准备出门上工,见得他到来,当即眉头微皱。 “你怎么来了?” 他显然没想到魏斗焕会亲自登门,而且还是自己的门。 “自然是致谢,还能做什么?” 魏斗焕提着两坛好酒,一步踏入其中,跟回自己家似的,大摇大摆的朝着正厅走去,直让身后的吴良眉头一时更紧。 来到正厅坐下,魏斗焕将两坛子好酒放在桌子上,转头就看着吴良问道: “怎么?不欢迎我?” 闻声,吴良面色清冷,不咸不淡的道: “上次在城防营帮你,乃是因为你好歹也算是我千牛卫的人。” “即便你有事,那也该由我千牛卫内部处理,洛阳城防营的庄暮阳是什么东西?也配对咱们千牛卫指手画脚?” 听得出来的是,吴良并不在乎魏斗焕到底来洛阳做什么,因为什么原因被庄暮阳带回城防营。 千牛卫的尊贵,不言而喻,庄暮阳在吴良的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魏斗焕闻声,淡淡一笑道: “人家不过是维护城内治安而已,看把你吓的,还去将霍恩侠给请了来。” “人家可是刚从北境打完仗回来的殿前指挥使,让他出面,那不是杀鸡焉用牛刀么?” 吴良嘴上说着对魏斗焕在洛阳的所作所为不以为然,但实际上从他将霍恩侠叫到城防营便不难看出,他是在提醒魏斗焕,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此番来洛阳的任务。 从这也不难看出,吴良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霍恩侠来洛阳的原因。 而魏斗焕此番提及,也是在暗示吴良,别光嘴上说得好听。 “你倒是会挑刺。” 闻声,吴良当即一声冷笑,不悦道: “既然知道杀鸡焉用牛刀,你还在城中瞎搅和?” “陈家盐税之事,本就敏感,经过你这么一搅和,而今全城氏族豪门都对你怀有戒心,甚至恨意。” “他们若是联手,你这个洛阳代知府又能如何?” 身为千牛卫郎将,对于眼前局势的判断,吴良还是有一定能力的。 并且他说的也不错,魏斗焕来洛阳两个月,盐税之事始终未曾提及,倒是与诸多豪门发生的摩擦不断。 虽说并非魏斗焕刻意引起,但他既然置身其中,免不了与这些氏族豪门结仇结怨。 正如唐城所担忧的那样,这些人一旦联合起来,那将是一股十分可怕的势力。 即便是吴良,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 “我说了今日来乃是来致谢的,这酒你喝是不喝?不喝我可带回去了。” 魏斗焕仍是不以为然的道。 听到这话的吴良立时将桌子上的酒坛子打开了,而后灌了一口道: “看你的样子,此番不在洛阳闹翻天,此事只怕没那么容易结束。” “这酒我喝归喝,但你想让我帮忙,门儿都没有。” 他以为魏斗焕请他喝酒,为的是让他帮忙。 毕竟魏斗焕在洛阳,比不上在长安。 在长安时,魏斗焕有王家等人,杨焕之,卢显节等人帮忙,自是无需他人相助。 可而今来了洛阳,魏斗焕的势力大打折扣,自然需要他这个千牛卫郎将出手相助了。 只是,他又错了。 “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忙,唐城是个好同志,你能让他到我手底下做事,已经是帮我大忙。” “另外,最近要用洛阳的千牛卫,你就当没看见,这些事跟你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魏斗焕直接言道,不带任何思索。 然而吴良听到这话却是一怔,立刻放下了手中酒坛。 “你要调动千牛卫?为何不早说?” 下一刻,吴良站起身来,盯着魏斗焕道: “你既调动千牛卫,还能与我无关?” “你到底想干什么?” 调动千牛卫,事情不会小。 吴良尽管并不知道魏斗焕到底要做什么,但还是隐约感到了一阵不妙。 闻声,魏斗焕忙摆手示意他不必着急,缓缓道: “这事儿本来就你跟你没关系,我千牛卫郎将的身份,人所众知,怎么?我还不能调动洛阳的千牛卫了?” “我告诉你,那是怕你担心,怕你后知后觉,瞧你那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带着你的属下干什么去了呢。” 对付周家那些人,本质上就是清理罪犯,正适合千牛卫动手,吴良若是因此感到大惊小怪,那才真是有问题。 好在吴良并未继续问下去,只还是不满的道: “即便如此,你也该提前与我说一声。” “唐城愿意跟着你干,我拦不着,但是那些千牛卫卫士,他们可没唐城那等脑子,什么事都能做到深思熟虑。” “你若是将他们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也就罢了,若是少了一个,我唯你是问!” 洛阳城的千牛卫卫士,若是知道吴良如此为他们着想,必定十分高兴。 可惜的是,这些话吴良从不说给他们听。 在他们眼中,吴良乃是一个冷冰冰的人,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此时为他们不惜“威胁”魏斗焕。 而魏斗焕听到这话,一时灿然笑道: “你放心,这些人我一定一个不少的给你带回来。” “你在意他们的生死,我也在意。” “大家都是一条命,谁也经不起折腾不是。”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这酒你记得喝完,一百两一坛呢。” 言罢,魏斗焕起身便要离去。 今日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吴良的话,也算是正面同意了将洛阳千牛卫指挥权交给他。 如此,他便有了正当的行使指挥千牛卫的权力。 “慢!” 这时,吴良却忽的道: “此事,你自己上疏给陛下。” 他似乎还有点不放心。 闻声,魏斗焕神色微怔的看了看他道: “你难道不知霍恩侠将军为何来此么?” 下一刻,吴良冷冷道: “他来此的原因干我什么事?” “你要调动千牛卫,自然由你上疏给陛下。” “我可不想右将军发文查问,我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千牛卫的调动规矩极其严苛,不是说调动就能调动的。 若无皇帝手谕,即便是千牛卫左右将军,也无权擅自调动。 而魏斗焕有着皇帝的信物在身,自是不用在意这些。 但这件事总归还是要给皇帝上疏的,不然规矩上无法通过。 毕竟千牛卫嘛,皇家卫属,身份特殊。 魏斗焕闻声,不再多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后,这才离开。 第650章 炎国来客 雨后,淋漓大雨后。 两匹骏马飞驰而过,稳稳落在钦州大福客栈门前。 “人呢?” 左边马背上坐着一名虬髯大汉,身着青黑盔甲,虎背熊腰,刚刚落地手中便多了两把金光闪闪的刀刃,一看便非凡品。 “还在二楼客房睡觉,看样子至少要睡到午后。” 客栈小厮很谨慎的回答到。 “他发现你了?” 另外一匹骏马的马背上,也同样坐着个身着青黑盔甲的中年人,只是此人目光如炬,说话时语气渐沉,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没有,他从昨夜来了以后便在睡觉,应该是刚刚从炎国赶过来。” 此处位于炎国与大乾交界处,常年往来两国的旅客众多,小厮一眼就看出了那人来自炎国,因为那人身上带着炎国独有的花香。 “嘶!” 虬髯汉子再不多言,双手猛的一拍,原地腾空,瞬间冲入二楼。 另外一人紧随其后。 平静的客栈一时噪声突起,人扰兽鸣,混乱不堪。 “嘎吱。” 二楼客房的门被打开。 虬髯大汉手持双刀闯了进去。 “这......” 紧随其后的中年汉子也愣在了原地。 在两人眼前,是一个女人。 一个堪称绝美的女人,一个绝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放在任何地方都能引起一方动乱,而此时这样的女人就坐在他们眼前。 并且,光洁如玉。 两人同时咽下一口口水。 “人呢?!” 片刻后,中年汉子猛的醒了过来。 怎会只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呢? “他往东边去了。” 女人丝毫不介意两人的目光,任凭两人将自己的上半身扫视个遍,面不改色,甚至见得两人如狼似虎般的目光时,她对此引以为傲。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你看我像是能拦住他的样子么?” 女人立时朝两人投来幽怨的眼神。 两人见状心神微抖,小腹处立时升起一股邪火。 但两人久经沙场,大场面见得多了,当即运气压制。 “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只是让我陪他喝酒,一直喝到天亮,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随后他扒光了我的衣服,我原本以为......呵呵,谁知道他竟然起身走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铁血军的都统都不懂怜香惜玉,让我在这里等着试一试。” “两位都统大人,要试一试么?” 女人声如青鸟,婉转悠长,眼神妩媚,格外醉人。 两人见状,腹中邪火更是升腾,熊熊燃烧。 天底下竟有如此美人提出这等要求,实在罕见! 若不满足她一番,岂非叫人笑话? 两人相视一眼,好似在商量谁先谁后。 “啪!” 就在这时,中年汉子猛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混账东西!” “耽误了大将军的正事,你我都得千刀万剐!” 话音落下,两人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走,飞也似的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屋子里,女人不经翻起白眼,吐出一口香气后,幽幽骂道。 “禽兽不如的东西......” “这下不知道要便宜哪个王八蛋了......” 这时,客栈小厮偷摸着从已经破碎的房门走了进来,搓着手满脸笑嘻嘻。 ...... 距离长安不足百里的偈州城里,有一座红楼。 所谓红楼,便是莺红柳绿的场所,更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青楼。 红楼头牌陆漫漫刚刚洗好身子,香喷喷的热气在身上不断萦绕,轻纱蔽体,妖娆多姿,特别是那盈盈不看一握的细腰,更是天下男人垂爱之处。 “嘻嘻......” “公子......公子......” 她以为今天来了个豪客。 可她没想到当她洗净出来,竟看到那人已经睡着在她的香帐中。 那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眉眼温润如玉,鼻锋脸侧宛若刀削,俊朗不失贵气,优雅还带着一丝飘逸,当真可谓器宇轩昂!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般俊朗的公子。 在这偈州城中,每每光顾红楼的男人,多半都是已经老掉牙的糟老头。 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 陆漫漫坐在床沿边上,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这张俊脸,眼神中流露出的欢喜像是外面的淋漓大雨,无休无止,不肯停歇。 直到她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当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已不在身旁。 “公子!” “姑娘?” 她惊呼道,耳旁立时传来那人的声音。 那人站在窗前,手中是冒着热气的茶盏。 陆漫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毫发无损。 她很失落。 情绪在这一刻不知为何,突然失落。 “公子不喜欢我吗?” “喜欢。” 那人嘴角微微勾起,更显得风流无拘。 “那为何......” “喜欢并不代表占有。” 那人平静的答道。 “公子是嫌弃我吗?” “这是你生存的方式,谁也不能看轻你。” 那人言罢,放下手中茶盏,来到她身旁,伸手替她拂开了脸上乱糟糟的青丝,一张精致的面孔又出现在眼前。 “好好活着,不要因为自己身在此地而感到自卑。” “每个人都有自己存活的方式,只是你目前只能依靠此等方式存活。” 说着,他在她的额头上深深一吻。 在感受到他嘴唇温度的瞬间,她的眼泪便不由自主落了下来。 就像是心底最柔软处忽的被击中,潜藏多年的心酸与委屈在这一刻同时涌出,难以自制。 泪水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两道浅浅痕迹。 她扑在他的怀里,贪婪的感受着这难得的温度。 啜泣声在房中并未持续很长时间。 因为他要走了。 “公子要去哪里?” “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她十分好奇的问道。 因为她觉得像他这样的男子,要见的人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答案是正确的。 他的确要去见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太子。” “嘶......太子?” 她的眼神狠狠震动,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找了我好长时间,而我刚好又来到大乾,不去见一面说不过去。” “人生在世,不外乎就是这些人情世故,你我皆是如此。” 话音落下,男子整冠束发,而后又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青蓝缎杉,这才转身过来。 “我会在此耽误一些时日,若是得空,我再来看你。” “公子叫什么名字!” 眼看他便要离去,陆漫漫急忙问道。 “唐飞卿。” 窗外传来玉石之声,清澈悦耳。 第651章 为何偏偏是你? 在清理周家势力这件事上,霍恩侠的一千两百精兵显然更适合干这种事,毕竟这些精兵乃是久经沙场之辈,打打杀杀的事交给他们,可谓万无一失。 而吴良手底下的千牛卫向来只负责情报收集工作,在打打杀杀这方面,显然不如这一千两百精兵。 魏斗焕为何执意要调动千牛卫来办这件事呢? 说到底还是为了声誉。 霍恩侠的一千两百精兵,战斗力虽然不俗,但始终只是上战场杀敌的兵卒,没有其他特殊身份加持,一旦调动,以何种名义便成了很大的问题。 反倒是千牛卫,无论以何种名义调动,上至朝廷,下至百姓,绝无异议。 因为千牛卫办事,不需要铁证如山。 于是出动千牛卫剿杀周家调入城中的高手,比之调动霍恩侠麾下的一千两百精兵,更容易得到洛阳城内百姓的认可,也更能让朝廷里人无话可说。 毕竟上至朝廷官员,下至普通百姓,谁都没这个胆子来质疑千牛卫的行动。 而在魏斗焕的指挥下,唐城的带领下,千牛卫清理这些人的速度很快,几乎不到两天,便将周家调入城中的八百人清理完毕,甚至周家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计划便已然落空。 随后,魏斗焕这才让霍恩侠的一千两百精兵,扮作常人,进入城内,潜伏了起来。 别的事,魏斗焕或许并不担心,可悦心,杨清婉,温香蕊等人的安全,他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做完这些以后,魏斗焕这才带着韩玉京,前往陈家。 巡盐之事,事到如今,也该提上日程了。 陈臻东显然没想到魏斗焕居然还敢登门拜访,一时间错愕不已。 可瞬间的错愕后,陈臻东的脸上立时浮现出了一抹冷厉。 “是骡子是马,终于要牵出来遛一遛了么?” 言罢,他这才让人请魏斗焕进来。 “老爷子!” “多谢老爷子在天晌酒楼设宴庆贺,但本官实在是公务繁忙,难以走脱,未能赴宴,还请老爷子莫怪啊。” 魏斗焕刚一进门,便立刻朝着陈臻东拱手“致歉”道。 一听这话,陈臻东原本已经抑制住的怨怒,不由微微闪现在眼中,随后又转瞬即逝,只满脸“不以为意”的看着魏斗焕道: “小友此言差矣,既是公务繁忙,吃喝之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来,请坐。” 落座后,有仆人端上茶水,魏斗焕端起来浅尝了一口,便又立时放下。 之前在陈家,陈家的茶叶向来顶级。 但是今日,这茶叶简直难以下口。 可魏斗焕却仍是面不改色的道: “老爷子可考虑清楚了?” 闻声,陈臻东神色一怔,诧异问道: “小友此言何意,何事考虑清楚?” 眼看着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魏斗焕当即直言道: “自然是盐税之事。” “实不相瞒,我来洛阳,为的便是巡盐。” “陈家盐务垄断大乾,利润一年比一年多,但盐税却始终不曾上涨,那日在马球场上,我记得与老爷子说过,这些年陈家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老爷子又何必为了一点盐税与朝廷过不去呢?” 事到如今,魏斗焕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出了自己此番前来洛阳的目的。 任务是皇帝与太子亲自交代的,事情总归是要办的,来洛阳已经两个多月,继续演下去,毫无意义。 听到此言的陈臻东面色微微一沉,淡淡道: “原来小友乃是巡盐使,难怪几次三番的与我陈家接触。” “看来,小友从一开始便想好如何对付我陈家,对吧?” 魏斗焕来到洛阳,第一件事便是与陈嵩合作,而后又在陈栀的带领下,参加了陈家的家宴,在家宴上还救了陈臻东。 说起来,魏斗焕在洛阳城内遇到的每一件事,似乎都与陈家或多或少的存在着一些关系。 在陈臻东看来,魏斗焕此举,显然是刻意为之。 然而魏斗焕却摇头道: “看来老爷子还是没考虑清楚。” “这样吧,我再给老爷子十日考虑的时间,待得老子考虑清楚以后,咱们再谈,如何?”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魏斗焕看在陈千泷与陈栀的份上,仍旧给陈家留着脸面。 毕竟让两位美女难堪,他可做不出来,他更希望盐税这件事能够妥善和平解决。 只是他这么想,陈臻东却并不这么想。 眼见魏斗焕似乎成竹在胸,陈臻东只一声冷笑,而后斩钉截铁的道: “不用十日,老夫现在便可以告诉小友。” “盐税之事,想都别想。” 魏斗焕下意识的皱眉问道: “为何?” 闻声,陈臻东目光一怔,在魏斗焕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像是在打量什么,半晌后才缓缓出言道: “小友既然巡盐,难道不知为何?” 这让魏斗焕一时更为疑惑,当即沉默摇头。 见状,陈臻东忽的一笑,笑得十分灿烂,十分畅快,就像是在得知某个秘密后,整个人都身心舒畅了起来。 “哈哈哈哈。” “皇帝什么人不好派,居然偏偏派了你来?” “你从北境回来才多久?倘若皇帝为何告知你实情,你自是不知,如此稀里糊涂的跑来巡盐,难怪会让霍恩侠也跟着来了洛阳。” 听上去,皇帝派魏斗焕前来巡盐,乃是有着其他目的。 可魏斗焕对此却并不知晓,只问道: “老爷子既然知道,何不展开说说?” 陈臻东口中的实情到底是什么,魏斗焕实在难以猜测,而且事到如今,他即便猜测,也不一定能猜中,既然如此,还不如让陈臻东自己来坦白。 “小友以为,巡盐之事乃是皇帝交给你的公务?” 陈臻东忽的反问了一句。 闻声,魏斗焕当即摇头道: “自然不是。” 这个问题,当初魏斗焕与王煜,霍恩侠两人讨论过。 皇帝派魏斗焕前来洛阳巡盐,其实为的便是将这件看上去乃是公务的事,变成魏斗焕与陈家的私事。 如此一来,皇帝不用担负任何负面舆论,还能让陈家乖乖“束手就擒”,从而达到整顿盐务,提高盐税的目的。 “既然不是公务,那小友何以觉得皇帝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这时,陈臻东的一句话,立刻让魏斗焕陷入了深思。 “小友以为,比起你一个金吾卫大将军,我陈家近百年的盐务经营,对大乾的贡献,你我之间,孰轻孰重?” 接着,陈臻东再进一步,一时在魏斗焕的心中掀起巨大浪花。 是啊,当魏斗焕与陈家彻底撕破脸皮之际,在皇帝必须要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之际,魏斗焕与陈家,在皇帝眼中,孰轻孰重? 第652章 陈臻东的反间计 魏斗焕从一开始就知道此番前来洛阳巡盐,皇帝与太子的意思都很明显,那就是要把这件原本属于朝廷公务之事,变成他与陈家的私事。 原因很简单,陈家对皇帝有恩,虽然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但这件事广为流传,大乾知道此事的百姓不在少数。 朝廷几次三番提出提高陈家盐税都无疾而终,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于是,皇帝若想整顿盐务,提高盐税,那便只能换一种方式。 也就是而今让魏斗焕出面这种方式。 通过魏斗焕与陈家的争斗,迫使陈家不得不以提高盐税,来请求朝廷相助,对付魏斗焕。 但魏斗焕之前没有深思的是,一旦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在他与陈家之间,皇帝会做如何选择? 他虽说是皇帝亲自拔擢,可陈家在大乾经营了百年,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哪里没有陈家的势力? 一旦他与陈家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皇帝会选择保谁? 难道霍恩侠带回来的一千两百精兵,就没有可能是用来以绝后患的么? 而这个后患,难道就没有可能是他魏斗焕么? 陈臻东看着沉默不语的魏斗焕,继续笑道: “温家已倒,郑家在朝中便失了文官支持,几个武夫支持他有什么用?难不成这天下还能让几个武夫夺了去?” “谢家又是铁打的太子党,只要对太子有利之事,谢家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今的朝廷中有王家领头,吏治不一定清明,但各级官员在看到温家的下场后,谁还敢生出异心?” “换句话说,你在长安做的那些事,已经帮助皇帝稳住了朝廷的文官集团。” “而今皇帝又让你来洛阳巡盐,想来不过是为了钱。” 文官代表的乃是权。 而巡盐则代表着钱。 “当皇帝钱权都无所顾忌之时,你一个小小的金吾卫大将军,在皇帝眼中,有什么挨不得碰不得的?” “过河拆桥,难道不是咱们这位皇帝的拿手好戏?” 话到此处,陈臻东脸上的笑意一时更盛。 从魏斗焕的表情,他不难看出魏斗焕对于这些,似乎并未想过。 陈臻东的话音在正厅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的匕首,试图刺穿魏斗焕的心理防线。 窗外的洛阳街市依旧喧嚣,但在这方寸之地,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魏斗焕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而陈臻东也不催促,只是悠闲地品着茶,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言不过是闲谈家常。 良久,魏斗焕终于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 “陈老爷子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闻言,陈臻东轻笑一声,放下茶盏: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话出我口,入你耳,天知地知,小友若是要以此来治我的罪,现在便可唤人进来。”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暗藏机锋。 陈臻东是在赌,赌魏斗焕不会这么做——至少现在不会。 “陈老爷子似乎认定了魏某会认同你的说法。” 魏斗焕淡淡道。 “非也。” 只见陈臻东向前倾身,声音压低了几分: “我只是为魏小友不值。” “你在长安雷厉风行,整顿吏治,铲除温家势力,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 “可结果呢?结果是被派来洛阳,接手这烫手山芋。” 他观察着魏斗焕的表情,继续道: “魏小友可知,为何陛下选择您来洛阳?不是因为你能力出众,而是因为你根基尚浅,在朝中并无太多牵绊。” “事后若要......善后,也最为方便。” 这话说得露骨,几乎撕破了最后那层遮羞布。 他相信,再忠诚的臣子,听到这般直白的挑拨,也难免心生芥蒂。 然而魏斗焕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陈老爷子。” 魏斗焕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讥诮道: “你说这许多,无非是想要魏某对陛下心生疑虑,对巡盐之事网开一面。” “可惜......”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楼下熙攘的街市: “可惜魏某不是三岁孩童。” “陛下若是真要过河拆桥,又何必大张旗鼓派我前来?悄悄处置岂不更加方便?” 听到这话的陈臻东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 “或许陛下还需要魏小友这把刀,先斩了陈家再说。” 在洛阳,在大乾盐业,陈家一家独霸,即便有着一点官营的盐池,那在陈家眼中,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而要动陈家,魏斗焕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就更说不通了。” 魏斗焕转身,目光如炬: “陈家百年根基,枝繁叶茂。陛下若真要动陈家,必然要准备周全,一击必中。” “怎会派我这般''随时可弃''的棋子前来打草惊蛇?” 他走近几步,逼视着陈臻东: “除非......陛下本意并非真要动陈家,而是要通过这番敲打,让陈家主动做出让步。而陈老板此刻在这里挑拨离间,莫非是......心虚了?”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陈臻东没想到魏斗焕不仅没有被挑拨,反而借此反将一军。 “魏大人说笑了。” 陈臻东强作镇定道: “陈某只是......” “只是什么?” 魏斗焕打断他: “只是担心魏某年轻气盛,不知进退,真要与陈家拼个鱼死网破?还是担心魏某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最后那句话意有所指,陈臻东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魏斗焕乘胜追击: “陈老板方才说,温家已倒,郑家失势,谢家是太子党,王家领衔文官集团......分析得头头是道。但似乎漏了一点。” “哪一点?” 陈臻东下意识问道。 “漏了军方态度。” 魏斗焕声音转冷: “郑家虽失文官支持,但在军中威望仍在。” “而陛下近年来大力提拔军中将领,霍恩侠的一千两百精兵.....陈老板当真以为只是用来以防万一的?” 陈臻东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几滴茶水溅出,在檀木桌面上晕开深色痕迹。 魏斗焕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他早在离京前就做足了功课,陈家这些年在盐业上获取的巨额利润,至少有三分之一流向了军方——不是通过正规渠道,而是通过各种见不得光的方式。 这也是皇帝迟迟不能动陈家的真正原因之一:牵一发而动全身。 “魏某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魏斗焕回到座位,神色肃然道: “陛下要的不是陈家的命,而是盐税的提高。三成,一分不能少。” “至于这笔钱最终流向何处......陈老爷子是聪明人,应该想得明白。” 第653章 峰回路转 陈家正厅内。 陈臻东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 “魏大人果然非同一般。” 此刻,他对魏斗焕的称呼已然从魏小友,变成了魏大人。 “但你可曾想过,即便老夫答应了,陈家各房长老也未必会同意。” “陈家百年基业,不是老夫一人说了算的。” 这话倒是实话,偌大的陈家,并不是陈臻东一人便能说了算,即便他是整个陈家的主心骨。 可对于这样的回答,魏斗焕并不在意。 “那就是陈老爷子需要操心的事了。” 魏斗焕淡淡道: “三日内,魏某要看到陈家主动上书户部,请求提高盐税。” “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之前他给足了陈臻东面子与机会,但陈臻东并未抓住。 现在,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闻声,陈臻东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作一丝苦笑: “魏大人这是将老夫架在火上烤啊。” “彼此彼此。” 魏斗焕举杯示意: “陈老爷子方才不也想把魏某往刀尖上推吗?” 两人对视片刻,忽然同时大笑起来。 只是笑声中各含深意,谁也不曾真正放松警惕。 笑罢,陈臻东正色道: “既然魏大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夫也不绕弯子了。” “提高盐税可以,但老夫有一个条件。” “讲。” “盐税提高后,朝廷需开放河东盐池的经营权给陈家。” 陈臻东目光炯炯: “作为回报,陈家每年愿额外上缴两成利润。” 闻声,魏斗焕心中一震。 河东盐池是朝廷最重要的盐区之一,历来由官方直接掌控。 陈家这个要求,无异于虎口夺食。 “陈老板好大的胃口。” 魏斗焕当即冷笑道: “就不怕撑着了?” “陈家自有消化的能力。” 只见陈臻东自信满满道: “况且,由陈家经营河东盐池,效率可比官营高出不少。” “朝廷既能增加税收,又能省去管理之烦,何乐而不为?” 话音落下,陈臻东的嘴角掀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而直到此刻,魏斗焕才终于明白陈家的真正目的——表面上屈服于提高盐税,实则想要夺取更大的利益。 若是答应这个条件,陈家不仅不会受损,反而能借此机会进一步扩张势力。 好一招以退为进! “此事关系重大,魏某需禀明陛下。” 想清楚后,魏斗焕没有立即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陈臻东似乎早料到这个回答,笑道: “那是自然。” “不过老夫提醒魏大人一句,河东盐池近年来产量连年下降,贪腐案却层出不穷。” “陛下想必也十分头痛吧?” 这话戳中了要害。 魏斗焕在长安时,曾看过千牛卫相关存档,河东盐池确实是个烂摊子。 若是陈家真能整顿好,对朝廷而言未必是坏事。 但代价呢?让陈家势力进一步膨胀的代价? “魏某会慎重考虑。” 魏斗焕起身告辞: “三日内,静候陈老爷子佳音。” 离开茶楼时,魏斗焕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 陈臻东的挑拨离间虽然未能得逞,但提出的条件却着实棘手。 而更让他不安的是,陈臻东似乎对朝中局势了如指掌,甚至连皇帝对河东盐池的不满都一清二楚。 这背后,恐怕不止是陈家眼线那么简单。 回到别院之中,霍恩侠早已等候多时。 “小子,陈臻东可曾松口?” 霍恩侠关切地问道。 魏斗焕将谈话内容简要告知,但隐去了陈臻东挑拨的部分。 霍恩侠听后皱眉: “河东盐池?陈家这是得寸进尺啊!” “将军以为该如何应对?” 魏斗焕试探道。 只听霍恩侠沉吟道: “此事万万不可答应!” “陈家已然势大,若再得河东盐池,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这话说得在理,但魏斗焕却从中听出一丝异样——霍恩侠反对得太快太坚决,仿佛早有定见。 “将军说的是。” 魏斗焕不动声色道: “但河东盐池确实是个难题,总需解决之道。” 在这件事上,魏斗焕其实更倾向于皇帝彻底整顿盐务。 但他也知道,以皇帝的性格,此时绝不可能对陈家下手,将盐务收归朝廷,毕竟这种事一旦做了,皇帝的名声就臭了。 于是,河东盐池的问题就相当棘手了。 朝廷自己解决不掉,又不能让陈家来处理,而且还要担心陈家因此进一步膨胀,以至于最终无法收拾。 皇帝此番派魏斗焕前来洛阳,为的不就是解决掉陈家这个难题么? 霍恩侠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缓和语气道: “我只是一介武夫,朝政大事不敢妄议” “你是陛下亲信,一切按照你说的办。” 有些事,一旦说得太清楚,反而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在霍恩侠这里,他当然也知道皇帝对陈家的态度,对盐务的考量。 可惜在这件事上,他只能作壁上观。 送走霍恩侠后,魏斗焕立即修书两封。 一封发往京城,向太子禀明陈家条件;另一封则发往河东,命当地千牛卫暗中调查盐池现状。 接下来的两日,洛阳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陈臻东频频拜访各路官员,似乎在为提高盐税做准备,但魏斗焕知道,这只是障眼法。 真正的动作在暗处——陈家暗中调动大量资金,似乎准备吞下什么大买卖。 而霍恩侠也异常忙碌,他的一千两百精兵以“协助巡盐”为名,实际上却密切监视着陈家各大盐仓的动静。 第三日清晨,魏斗焕收到京城回信。 太子的态度暧昧不明,既没有答应陈家的条件,也没有完全拒绝,只说“全凭魏卿斟酌”。 这看似放权的背后,实则将烫手山芋又抛了回来。 魏斗焕心中冷笑,太子这是既要得利,又不愿担责任啊。 与此同时,河东的调查结果也传了回来。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盐池不仅产量大跌,管理混乱,还牵扯到一桩惊天贪腐案——多个官员与当地豪强勾结,盗卖官盐数额巨大。 更让魏斗焕震惊的是,调查中发现了一些线索,似乎与京城某个大人物有关...... “大人,陈臻东求见。” 侍卫通报打断了魏斗焕的思绪。 “请他进来。” 陈臻东今日神色凝重,不复之前的从容。 “魏小友,老夫开门见山。” 他直接递上一份文书: “这是陈家请求提高盐税的上书,请大人过目。” 魏斗焕接过一看,内容果然如约,请求将陈家盐税提高三成。 “陈老板果然信人。” 魏斗焕点头道: “那河东盐池之事......” “那只是老夫的玩笑话,小友不必当真。” 陈臻东突然改口道: “盐税提高三成,已是陈家极限,不敢再奢求其他。”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魏斗焕心生警惕。 第654章 一石二鸟 陈臻东费尽心机提出条件,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除非......他发现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陈老爷子这是......” 魏斗焕试探道。 陈臻东苦笑一声: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河东那边......出事了,不是吗?” 魏斗焕心中巨震,但面上不动声色: “魏某不明白陈老爷子的意思。” “魏大人何必装糊涂。” 只听陈臻东压低声音道: “河东盐池的烂账,牵扯的可不只是地方官员。” “陈某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蹚这浑水。” 原来如此! 魏斗焕恍然大悟。 陈臻东一定是得到了消息,知道河东贪腐案即将爆发,此时接手盐池无异于自找麻烦。 所以他及时收手,宁愿只要提高盐税这个明确的结果。 好个狡猾的老狐狸! “既然陈老爷子这么说,魏某就当从未听过那个条件。” 魏斗焕顺水推舟道: “这份上书,魏某会即刻呈送长安。” “有劳小友了。” 陈臻东拱手告辞,临走前忽然回头说了一句: “对了,霍将军近日似乎格外关心陈家的盐仓,大人可知所谓何事?” 这话问得突兀,魏斗焕心中警铃大作: “巡盐之事,自然要关注盐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陈臻东脸上立刻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只是霍将军的部下似乎对几个废弃的盐仓特别感兴趣,日夜监视,让老夫很是好奇啊。” 送走陈臻东后,魏斗焕立即派人叫来了霍恩侠。 “将军近日可有什么发现?” 魏斗焕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霍恩侠,而导致大好的局面发生变化。 只见霍恩侠神色如常道: “发现?什么发现?陈家各大盐仓运转正常,账目也清晰可查。” “那废弃的盐仓呢?” 魏斗焕突然问道。 下一刻,只见霍恩侠脸色微变,虽然很快恢复,但那一瞬间的慌乱没有逃过魏斗焕的眼睛。 “我只是例行公事......” 霍恩侠试图解释。 “将军!” 魏斗焕厉声打断道: “我要听实话!” 当此时刻,任何一件小事,都将断送魏斗焕好不容易控制的局面。 而且霍恩侠乃是殿前指挥使,身份特殊,一旦他在暗中查到的事,魏斗焕被蒙在了鼓里,天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事。 霍恩侠沉默片刻,终于咬牙道: “我接到密报,说陈家在一些废弃盐仓中私藏兵甲......” “什么?” 听到“兵甲”二字,魏斗焕猛地站起: “此事可确认了?” “尚未找到确凿证据。” 但见霍恩侠摇头道: “但线报来源可靠,不敢怠慢。” 听罢,魏斗焕背着手在房中踱步起来。 私藏兵甲可是谋逆大罪! 若真如此,那一切就说得通了——陈家之所以痛快答应提高盐税,是为了掩盖更大的秘密! 但反过来想,这会不会又是陈臻东的反间计? 故意透露风声,引他去查,然后...... “将军,立即撤掉对废弃盐仓的监视。” 魏斗焕突然下令道。 “为什么?” 听到这话的霍恩侠瞬间愕然。 “因为那很可能是个陷阱。” 魏斗焕目光深沉: “陈臻东今日特意提起此事,分明是要引我们上钩。” 霍恩侠似乎不服,但还是领命而去。 待他离开,魏斗焕立即唤来心腹: “暗中调查霍将军的线人来源,我要知道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陈臻东的反间计一环扣一环,真假难辨。 而霍恩侠似乎也有所隐瞒....... 当夜,魏斗焕独自在书房分析局势,忽然窗外射进一支弩箭,钉在柱子上,箭上带着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 “明日子时,城南土地庙,可见证霍将军与陈老板密会。” 没有落款,字迹陌生。 魏斗焕看着这封匿名信,心中冷笑:又是反间计?未免太过直白。 但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他沉思良久,最终将信在烛火上点燃。 无论真假,他都不会去。 因为真正的猎人,不会轻易踏入显而易见的陷阱。 次日,魏斗焕如常办公,仿佛从未收到那封信。 傍晚时分,突然有侍卫急报:城南土地庙发生爆炸,疑似火药意外引爆! 魏斗焕手中的笔顿住了。 爆炸?这出乎他的意料。 “可有人伤亡?” 他急忙问道。 “现场发现两具尸体,烧得面目全非。” 侍卫回道: “但根据残留物品判断,很可能是.....陈老板和霍将军!” 魏斗焕脑中嗡的一声,怎么可能?陈臻东和霍恩侠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土地庙?还都被炸死了? 他立即带人赶往现场。 土地庙已成废墟,尸体已被抬出,确实难以辨认,但从体型和随身物品看,确实很像那两人。 “大人,这里发现一样东西。” 一个侍卫递上一块烧焦的铜牌。 魏斗焕接过一看,心中巨震——那是殿前指挥使的腰牌,霍恩侠! 难道那封信是真的?霍恩侠真的与陈臻东有勾结? 就在他心神震荡之际,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一队禁军疾驰而来,为首者高呼: “圣旨到!魏斗焕接旨!” 魏斗焕急忙跪接圣旨。 旨意内容让他如坠冰窟:皇帝以“巡盐不力、挑动纷争”为由,革去他所有职务,即刻押送回京受审!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巧。魏斗焕立即明白,自己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局中。 “魏大人,请吧。”禁 军统领冷着脸道。 魏斗焕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废墟和尸体,忽然笑了。 他笑自己还是低估了陈臻东,这反间计的真正目标从来不是挑拨他与皇帝的关系,而是制造一个合理的借口来除掉他!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既除掉了威胁陈家的巡盐使,又嫁祸给霍恩侠,还能借此向皇帝交代。 但陈臻东真的会用自己的死来设局吗?那两具尸体...... 魏斗焕突然冲向尸体,在众人惊呼声中掀开白布,仔细检查那具被认为是陈臻东的尸体。 果然! 虽然面容毁坏,但耳后没有那颗标志性的黑痣! 这不是陈臻东! “等等!”魏斗焕大喝: “这不是陈......” 话音未落,后颈突然遭到重击,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昏迷前最后一刻,他听到禁军统领的冷笑: “魏大人,省点力气吧,有什么话,回京再说。” 不知过了多久,魏斗焕在颠簸中醒来。 发现自己被关在囚车里,正行进在官道上。 第655章 魏大人,别来无恙 队伍突然停下,前方传来嘈杂声。 魏斗焕勉强抬头,看见一队黑衣骑士拦住了去路。 “奉太子令,提审要犯魏斗焕!” 为首者亮出令牌。 禁军统领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让开了路。 黑衣骑士打开囚车,将魏斗焕换到一辆马车上。 马车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车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魏大人,别来无恙?” 魏斗焕猛地抬头,看见的竟是陈臻东微笑的脸! “你......你没死?” 魏斗焕震惊道。 “死的只是个替身。” 只听陈臻东笑道: “不过霍恩侠倒是真的死了——他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 闻声,魏斗焕心中冰凉: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不不不。” 陈臻东摇头: “陈某只是顺水推舟,真正要动你的,是京城里的大人物。” 他凑近几分,低声道: “魏大人,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在那些人眼中,你我都是棋子而已。想要活命,唯有合作。” 魏斗焕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你想要我做什么?” 陈臻东笑容更盛: “很简单,帮陈家拿到河东盐池的经营权,陈某保你平安无事,甚至......更上一层楼。”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魏斗焕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心中五味杂陈。 陈臻东的反间计虽然险恶,但有一句话他说对了:在皇帝眼中,自己确实只是一枚棋子。 而现在,这枚棋子要决定,是继续任人摆布,还是......自己掌控棋局。 “好。” 魏斗焕终于开口: “我答应你。” 陈臻东满意地笑了,递上一杯酒: “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魏斗焕接过酒杯,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光。 合作?当然要合作。 但不是与你陈家,而是与......真正能改变棋局的人。 魏斗焕饮下那杯酒,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间,带着一丝诡异的甜香。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警铃大作——酒中果然下了药。 好在他这些年在北境,他早已将辨毒之法烂熟于心,方才接杯时指甲悄悄探入酒液,此刻正暗中运功化解药力。 “陈老爷子好手段。” 魏斗焕放下酒杯,声音略显沙哑道: “连太子殿下的黑骑卫都能调动,看来陈家在朝中的根基,比魏某想象的还要深厚。” 闻声陈臻东只得意一笑,并未多言。 马车恰好经过一处岔路,他突然敲击车厢三下,车队立刻改变方向,朝着城东疾驰而去。 “魏大人不必试探。” 陈臻东捋着长须道: “太子殿下与陈家本就是姻亲,只是外人不知罢了,今日救你,也是殿下的意思。” 听到这话,魏斗焕心中立时震动起来。 太子与陈家居然是姻亲? 怎么可能? 此事千牛卫一点消息也无,天底下什么事能够瞒得过千牛卫? 但他面上却故作困惑道: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要派我来巡盐?” “因为陛下年事已高,却迟迟不肯放权。” 下一刻,只听陈臻东压低了声音道: “太子需要足够的财力来......巩固地位。” “而盐税,就是最关键的一步棋。” 就在陈臻东的话音落下的瞬间,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魏斗焕借机靠近车窗,指尖在窗棂上快速划下一个暗号——这是他与韩玉京约定的求救信号。 “老爷子说得轻巧。”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道: “霍恩侠毕竟是殿前指挥使,就这么死了,陛下岂会善罢甘休?” 只听陈臻东一声嗤笑,冷冷道: “霍恩侠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他在并州发现了齐王的私兵,足足三万之众,装备精良。” “你说,陛下若是知道齐王暗中囤积兵力,会作何感想?” 闻声,魏斗焕背后渗出了冷汗。 齐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弟弟,若真有反意,那朝局将天翻地覆。 “所以霍恩侠必须死。” 陈臻东语气转冷: “至于你,魏大人,若不是殿下惜才,此刻也该是一具尸体了。” 魏斗焕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急停,外面传来兵刃相交之声。 “怎么回事?” 陈臻东厉声喝问道。 “老爷,是金吾卫!” 马车周围有陈家护卫应声。 听到这话,魏斗焕心中一动,知道韩玉京收到了信号。 他故作虚弱地靠在车厢上,暗中却已运功逼出大半药力。 陈臻东脸色铁青,猛地抽出袖中短剑抵住魏斗焕咽喉: “好你个魏斗焕,居然还留了后手!” “老爷子误会了。” 魏斗焕满脸苦笑道: “我现在浑身无力,如何能报信?怕是陛下早就派人盯着了。” 外面打斗声越来越近,突然车帘被猛地掀开,出现的却不是金吾卫,而是一群蒙面人。 为首者目光锐利,直接一剑刺向陈臻东! 电光石火间,魏斗焕猛地侧身撞开陈臻东,自己肩头却被剑锋划破。 他顺势滚下车厢大喝道: “有刺客!” 这声呼喊立刻引来外围金吾卫的注意。 韩玉京一马当先冲杀过来,与蒙面人战作一团。 魏斗焕趁机躲到车底,快速分析局势。 这些蒙面人武功路数不像中原门派,倒像是......边军的手法? 突然,他瞥见其中一个蒙面人手腕上的刺青——那是齐王府死士的标记! “原来如此......” 魏斗焕恍然大悟。 齐王这是要杀人灭口,既除掉陈臻东这个知情人,又能嫁祸给自己。 就在此时,一支冷箭射向陈臻东。 魏斗焕不及多想,扑过去推开老人,箭矢深深嵌入他的左臂。 “保护将军!” 生在激战的韩玉京急呼,金吾卫立刻结阵防御。 而此刻,蒙面人见事不可为,迅速撤退。 魏斗焕强忍剧痛,对韩玉京低声道: “留活口!” 但已经晚了,几个受伤的蒙面人纷纷咬毒自尽,只有一个被韩玉京及时卸了下巴。 陈臻东惊魂未定地看着魏斗焕: “你...为何要救我?” 魏斗焕撕下衣襟包扎伤口,淡淡道: “老爷子若死了,谁来实现魏某的抱负?”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陈臻东凝视他良久,突然大笑: “好!好个魏斗焕!殿下果然没看错人!” 回到别院密室,魏斗焕屏退左右,只留陈臻东与韩玉京。 “老爷子现在可以说实话了。” 魏斗焕盯着陈臻东问道: “齐王的事,太子殿下知道多少?” 陈臻东长叹一声,终于和盘托出。 原来齐王早在三年前就开始暗中布局,不仅私囤兵力,还通过陈家走私盐铁牟利。 太子虽然知情,却苦无证据。 这次派魏斗焕巡盐,明面上是整顿盐务,实则是要搜集齐王谋反的证据。 第656章 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魏斗焕细细回想起来,他与齐王,也算有过两面之缘。 第一次乃是他还是巡街使时,在长安的街头遇到的齐王,那时的齐王眼见不得他与百姓打成一片,明着嘲讽,但被他抓了其客卿。 第二次则是在百花楼内,在他对赵家下手时,齐王又出言嘲讽。 在他的意识里,齐王不过就是个被皇帝宠信坏了的闲散王爷,在长安城里一天算一天。 但是他没想到齐王居然敢与陈家走私盐铁牟利,甚至还敢在并州豢养私兵,意图不轨! “你陈家既然与太子乃是姻亲,这件事为何不提早告知太子?” “若太子一早得知,岂能查不到证据?” 魏斗焕一时眼神犀利。 最近有太多事出乎他的意料,他不得不谨慎起来,即便是对于陈臻东这个救命恩人,他也不得不提防几分。 按照陈臻东所言,陈家与太子关系亲密,而齐王之事,陈家又是了如指掌。 如此说来,太子岂非也对齐王之事了如指掌,那太子为何不早些动手?为何非要派自己这个金吾卫大将军前来洛阳借着巡盐的借口,调查齐王谋反的证据? 而且这件事太子提前未曾透露半点,若非霍恩侠露出破绽,若非陈家有意相助,自己岂不是要死在霍恩侠的刀下? “唉。” 谁知陈臻东闻声一叹,满脸苦笑道: “太子殿下即便早知道又如何?” “去年太子殿下才刚刚监国啊。” 随着陈臻东的话音落下,魏斗焕不由心神微微一怔,脸上顿时浮现出恍然之色。 是了,太子就算知道齐王在暗中走私,豢养私兵,那又如何呢? 皇帝尚在京城之时,朝廷内外一切都由皇帝说了算,谁人也插不得半句嘴,太子只能在东宫日以继夜的苦读。 而就算太子监国,有了一定的发号施令的权力,可面对温家,郑家在朝的实力,太子的权力又遭到极大的限制。 即便是监国一年有余,温家倒台,郑家失去了朝中文官的支持,太子能做的事,依然很少。 而齐王是谁? 那可是皇帝最宠信的弟弟,乃是太子的皇叔! 太子想要调查齐王,怎么敢明目张胆? “那殿下派我来洛阳巡盐,为何从未向我透露过齐王之事?哪怕是暗示?” 魏斗焕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大的事,太子怎么能够事先不向自己提起半点? 闻声,陈臻东再度叹道: “不是殿下不想说,而是殿下不能说啊。” “此事事关皇族,若是没能查到确凿证据便将此事告知于你,你来洛阳后,还会专心致志的巡盐么?” “你若一开始就调查齐王与我陈家走私之事,事情定然会闹得沸沸扬扬,届时殿下如何面对齐王?又如何面对陛下?” 其实这话说得更直白一些,那便是太子并不信任魏斗焕。 即便当初太子与魏斗焕有过密切合作,联手扳倒了赵家,顺带着将温家也连根拔起。 可太子始终是太子,皇帝始终是皇帝。 魏斗焕受的乃是皇帝的提拔,而不是太子。 若是太子将齐王之事提前告诉魏斗焕,谁知道魏斗焕会不会将此事告诉给皇帝呢? “你以为陛下不知道此事?” 陈臻东脸上的苦涩一时更盛道: “天下之事,鲜有陛下不知的,但陛下既然只字未提,说明了什么?” “说明陛下根本不在乎齐王暗地里干的那些事,甚至在纵容齐王!” “如此情形下,太子殿下如何敢在没有确凿证据下将此事透露出去?” 这才是最关键,最重要的原因! 不是太子不愿意提,而是太子根本就不敢提! 皇帝对此事都未曾做出指示,他一个太子,敢说什么?而且还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一旦为齐王所察,反咬一口,太子这个东宫之主的位置还能安安稳稳的坐下去么? 正如霍恩侠一般,就是因为知道了齐王之事,所以被陈臻东果断灭口。 皇族之事,历来隐秘,而且还是齐王,这种事怎么能够让一个殿前指挥使知晓? “至于魏将军你。” 陈臻东话到此处,微微一顿,继而接着道: “你在京城所为,太子殿下都看在眼里,从最开始的韦智案,再到后来的宋明铮案,春闱舞弊案,温家谋反案,将军的才能,太子殿下乃是打心底里欣赏敬佩。” “让你巡盐,符合陛下的诉求,既能掩人耳目,又能瞒天过海。” “原本我是打算在向朝廷提高了盐税,拿到河东盐池后,便将此事告知于你,让你去调查河东盐池的贪腐之事。” “可没想到霍恩侠竟然擅自做主,打乱了我的计划。” 太子调查齐王之事,绝不能走漏半点消息,即便是霍恩侠,也绝不能让他带着消息走出洛阳城半步。 这就是陈臻东一定要将霍恩侠灭口的原因。 “此事你又如何向朝廷交代?” 魏斗焕面露疑色,霍恩侠说到底好歹也是殿前指挥使,身份特殊,死在了洛阳陈家的盐仓里,陈家总要给朝廷一个说法才对吧? 但他随即一想,陈家既然已经打算向朝廷妥协,提高盐税,皇帝若是得了钱,对于霍恩侠之死的事,岂非会放弃追查? “陛下肯定会调查,但洛阳千牛卫不是在将军手上?” “只要将军能想出一个不错的借口,陛下自是会深信不疑。” 看来陈臻东知道的事,远比魏斗焕想象的要多的多。 甚至连魏斗焕从吴良处接手洛阳千牛卫的事,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他所言,也确实在理。 皇帝想要调查霍恩侠之死,必定调动洛阳千牛卫,而洛阳千牛卫既然在魏斗焕的掌控之下,如何调查自然是魏斗焕说了算。 “你让我欺君?你怎么不直接让我去死?” 魏斗焕当即给了陈臻东一个白眼。 下一刻,陈臻东淡淡道: “瞒报齐王之事,也是欺君。” 是了,魏斗焕而今已经知道齐王之事,若是告诉皇帝,那便是背刺太子,若是不告诉皇帝,那便是欺君。 闻声,魏斗焕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照你这么说,你们这条贼船,我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 此刻,魏斗焕忽的转醒,这件事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 太子想要的,或许并不是调查齐王,也不是陈家的财力来巩固地位。 太子此举所为,似乎只是为了让自己与他们彻底捆绑在一起! 饶是魏斗焕,想到此处,也不由一身冷汗,骇然无比。 只见陈臻东嘴角微翘,若无其事道: “我一早就说了,殿下惜才,还请魏将军多想想。” 第657章 做出选择 魏斗焕一开始猜测,太子让他前来巡盐,乃是想着让巡盐这件公务,变成他与陈家的私事。 如此一来,皇帝不用与陈家翻脸,便能让陈家提高盐税,从而让朝廷有理由整顿盐务,插手盐务,甚至逐渐将陈家垄断的盐务,收归朝廷。 然而如今看来,陈家与太子早就串联在一起,太子若是想得到陈家的支持,简直不要太简单,何须让陈家盐务被收归朝廷? 让陈家这座金山,始终是他太子的私产不好么? 于是,太子这一招,为的显然不是陈家,而是他魏斗焕! “事已至此,魏将军要怎么做,便是魏将军自己的事了,我陈家与太子殿下,都拭目以待。” 话音落下,陈臻东起身便离开了。 今晚之事,从霍恩侠之死,到被人袭击,每一步都看上去乃是意外。 可而今细细想来,每一步都在别人的精心计算当中。 直到此刻,魏斗焕才意识到,陈家与太子,远远不是他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而在陈臻东离开后,一直未曾开腔的韩玉京忽的出言道: “太子殿下之所为,陛下岂能不知?” 刚才陈臻东只说了齐王暗中走私,豢养私兵,陛下岂能不知。 那太子所为呢? 此番明里让魏斗焕前来洛阳巡盐,暗里却是在设计让魏斗焕与陈家,太子绑在一起,皇帝又岂能不知? 倘若皇帝已经知晓洛阳城内发生的一切,那他们今晚所言,又有哪一句能逃得过皇帝的耳目? “你是说,齐王之事,不能瞒着陛下?” 魏斗焕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齐王之事,事关重大,无论皇帝是否知晓,既然魏斗焕已经知晓,那就必须立刻告诉给皇帝。 如若不然,在皇帝心中,魏斗焕便不再是如以往那般可靠之人。 只见韩玉京点点头道: “陛下让霍恩侠来洛阳,说不定也有试探之意。” “而今霍恩侠已死,我们若是还将齐王之事隐瞒不报,定会让陛下心生猜忌,届时你在陛下心中......” 话到最后,韩玉京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魏斗焕一定明白。 而说到这个份上,魏斗焕而今要面临的选择便已然彻底清晰了起来。 在皇帝和太子中间,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或者说,太子与皇帝让他此番前来洛阳巡盐,为的便是看他到底站在谁那一边。 太子,乃是未来。 而皇帝,乃是现在。 到底是拥抱未来,还是珍惜现在,看上去是个极其难以抉择的问题。 想来即便是魏斗焕也要再三考虑,思忖良久。 韩玉京想着,转身准备离去。 今晚之事,还需要千牛卫去毁尸灭迹,不然待得明日一大早,洛阳城中必定沸沸扬扬。 “慢!” 这时,魏斗焕却忽的叫住了他。 只见魏斗焕脸上神色不知何时变得严肃起来,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冷冽。 “我即刻写信,你亲自飞马前往北境。” 事实上,魏斗焕并未思考良久,甚至没怎么思考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韩玉京闻声怔色道: “你是打算放弃与太子结党?” 要知道,太子不止是魏斗焕的未来,而是整个大乾的未来! 魏斗焕岂能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了太子? “其实不难抉择。” “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若是我将此事瞒着陛下,试问日后还有何脸面在大乾立足。” 此乃其一,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对于他魏斗焕而言,别的什么,他或许可以“不要脸”,比如泡妞把妹,比如经商赚钱。 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做不到“不要脸”。 恩将仇报非君子所为,他不算君子,但也绝不能成为小人。 “再者,正如你所言,陛下难道不知太子所为?不知齐王所为?” “或许陛下就是想看看我到底会怎么做,我岂能让陛下失望?” 其二,为了自己。 皇帝的耳目遍布天下,若是此番魏斗焕隐瞒不报,日后皇帝岂能再信任于他?而他又岂能继续借着皇帝的势,去完成他想完成的一切? “最后,太子想干什么,那是太子自己的事,即便是他想夺权,那也是他与陛下的家事,还轮不到我们指手画脚。” 其三,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魏斗焕所能掌控的范围,既然是力所不能及,那他自然无法插足其中。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问题交给皇帝,让皇帝自己处置。 言罢,魏斗焕伏案飞笔,很快就将一封奏疏写完。 交给韩玉京后,韩玉京连夜出城,飞奔北境。 ....... 翌日。 洛阳城内仍旧如往日一般平静,无论是周家,严家,岳家爱是阮家,明家。 似乎都不曾知晓昨晚发生之事,知府衙门依旧冷清,一切都与往日一样,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而随着王煜加大了细盐对洛阳食盐市场的渗透,陈臻东似乎也感觉到了魏斗焕已经做出选择。 在下午时分,请魏斗焕前往天晌酒楼一叙。 魏斗焕到的时候,才发现陈千泷与陈栀也在场。 “魏大哥。” 陈千泷与陈栀见得魏斗焕,都显得很高兴,正欲上前打招呼,却不料身后传来陈臻东“咳嗽”的声音。 下一刻,只听陈臻东道: “魏大人似乎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么?” 魏斗焕朝着陈千泷与陈栀微微点头示意后,这才看向陈臻东道: “陈老爷子今日约我来,不会只是想与我说这个吧?” 落座,上茶。 陈千泷与陈栀很规矩的站在了陈臻东的身后,两人四目,皆是充满了担忧之色。 魏斗焕端起茶盏,微一摇晃,若无其事的道: “盐税之事,陈老爷子既然已经主动上疏户部,接下来的事,还请老爷子按照约定,逐步完成。” “别的不说,今年内定要将之前欠缴的三成税,上缴朝廷。” 巡盐巡盐,虽然是个面子活,但该做的还是得做,不然如何能够让太子安心? 可谁知陈臻东却冷声道: “提高盐税,那是建立在你与我陈家合作的基础上!” “而今魏大人出尔反尔,又怎么说?” 从长安运来的细盐不断冲击着陈家本地的食盐市场,经过昨晚一事,这种情况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有隐隐加剧的趋势。 陈臻东即便再蠢,此刻也该明白魏斗焕并非真心与陈家合作。 对此,魏斗焕的回答是: “老爷子何时变得如此天真?我说与陈家合作,就一定会与陈家合作了?” “再者说,陈家不是说百分之百支持我?怎么?你们能出尔反尔,我便不能?” 事到如今,魏斗焕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选择相信的,始终都只是皇帝。 除皇帝外,即便是太子,也休想让他为其效命。 闻声,陈臻东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第658章 最后的嘱托 天晌酒楼的雅间内,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房间内的气氛顿时发生了变化。 魏斗焕确然与陈臻东说过,与陈家合作。 但那只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搞清楚霍恩侠到底想干什么,不得不做出的临时计划。 而在让陈家提高盐税这件事上,他魏斗焕从未动摇过。 即便知道了陈家与太子关系匪浅,也是如此。 因为,他魏斗焕听的乃是皇帝的圣旨,而非太子的口谕。 “如此说来,魏大人是一定要与太子殿下作对了?” 既然魏斗焕选择了皇帝,那就意味着魏斗焕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要与太子作对。 至少在陈臻东的理解中,是这样。 陈臻东的手指,轻轻的摩擦着杯盏,尽管茶杯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但他却丝毫不觉。 他的脸上尽是阴云笼罩,彷佛下一刻便会落下雨来。 房间内的气氛也因为他的这一句话,也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陈家与太子乃是利益共同体,魏斗焕与太子作对,岂非就是与陈家作对? 在洛阳,与陈家作对,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 “魏大哥!” “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就算魏大哥效忠太子殿下,陛下也不会说什么的啊!” 陈千泷急了,忙示意魏斗焕改口。 因为她深知自己爷爷的手段。 一旦魏斗焕咬牙要与太子作对,那结果简直不用想。 一旁的陈栀也忙点头,焦急道: “魏大哥,你能再好好想想吗?其实这件事不需要走到这个地步的啊!” 若是陈家与魏斗焕决裂,那也就意味着她们与魏斗焕,将彻底的形同陌路。 家族产业,家族未来,她们或许并不看重。 对于她们而言,尽管她们都被陈臻东委以重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陈臻东刻意为之,为的就是利用她们来吸引更多的目光,从而让那些追求者,为陈家所用。 魏斗焕也是不例外,也是其中之一。 当初陈臻东同意陈栀管理江南盐务,正是因为魏斗焕的原因。 站在陈臻东的角度来看,利用一个陈栀便能牢牢绑住魏斗焕,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陈家,或者说陈臻东,根本就没打算将陈家的业务真心实意的交到两人手上。 而她们心里也明白,她们说白了只是陈家的一个工具。 为此,当此时刻,在魏斗焕与陈家两个选项之中,离开了陈家她们或许会死。 但若是失去了魏斗焕,她们将生不如死。 “抱歉。” 魏斗焕心如止水的摇了摇头。 让女人失望是男人这辈子最大的悲哀。 尽管如此,魏斗焕仍旧选择了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他的人生,他的抱负,他所想完成的一切,都只能依靠皇帝,而绝非太子。 “既然如此,那咱们海阔天空,各凭本事。” 陈臻东并未在这里对魏斗焕动手,因为他见识过昨晚韩玉京的本事。 再加上那日在通天塔顶,他也见识过魏斗焕的本事。 一个达到破虚境界的顶尖高手,即便陈家倾巢而出,只怕也难以取胜。 要对付魏斗焕,需要另寻他法。 “走!” 陈臻东站起身来,目光凛冽的瞪了陈千泷与陈栀一眼,而后两人泪眼朦胧,依依不舍的随着陈臻东离开了。 至此,魏斗焕与陈家,与太子,已然彻底划清界限。 对于魏斗焕而言,这可能不算什么好事,毕竟若是有太子在长安相助,许多事他都能办得很轻松。 比如扳倒赵家,温家。 而此刻失去了太子的相助,他将要面临的便不再只是郑家,秦家的威胁。 还有太子这个国之储君的威胁。 可他却一点儿也没感到害怕,反而在此刻感到了一身轻松。 这时,明赫从雅间外走了进来。 “大人,明某甘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实刚才,明赫一直在隔壁偷听。 在得知魏斗焕彻底与陈家决裂后,他知道,明家的机会来了。 魏斗焕的身后乃是皇帝。 魏斗焕与陈家决裂,那就代表着皇帝要对陈家动手了。 一旦如此,陈家那庞大无比的盐务...... “那日便与你说过,有件事需要你相助。” “现在,是时候了。” 魏斗焕对明赫也并非全然信任。 只是在他看来,明家作为洛阳城内既比不上陈家,也比不上严家,岳家的豪门,明赫的进取心是值得肯定的。 或者说,从明赫敢与周家作对,便不难看出明赫的野心。 而一个有野心的人,掌握一个有野心的人,对于魏斗焕而言,实在不要太简单。 “但请大人吩咐!” 明赫的态度坚决,没有丝毫犹豫。 只听魏斗焕道: “从明日开始,用你明家所有的资源,无限制的在洛阳城内推广我从长安运来的细盐。” “我要在十日之内,迫使陈家的粗盐与细盐退市!” 这时魏斗焕一直以来的计划,也是魏斗焕逼着陈家退让的计划。 尽管此刻时局已经大变,但有些事,还需要继续做下去。 明赫闻声,想也不想的点头答应。 “另外,我不日便要返回长安。” “明家若是不怕陈家报复,可向朝廷递交购买河东盐池的奏疏,价格嘛,你自己看着给。” “河东盐池的诸多详情,我会在离开前差人给你。” “切记,不要与陈家硬碰硬,至少在我下一次来洛阳前,切莫与陈家正面碰撞。” “一切以积蓄力量为主。” 魏斗焕的吩咐不可谓不详细。 在洛阳,他唯一信得过的,也只有明家。 此刻让明家当这个出头鸟,加上明赫的野心,他相信明家即便无法抗衡陈家,但至少也能撑上一阵子。 而他要的,便是这一阵子的时间。 “大人所言,在下定谨记在心,绝不辜负大人所托!” 其实明赫心里也明白,魏斗焕已经把机会给了自己,能不能抓住,就要看自己明家的能力了。 抓住了,日后明家在洛阳,便是能够与陈家,严家,岳家平起平坐的豪门贵胄。 若是抓不住,魏斗焕自然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魏斗焕闻声,扭头看了一眼明赫,若有所思的道: “这样吧,我走后,明家若是遇上什么无法解决的事,便去千牛卫找吴良郎将。” 这是魏斗焕能给明家的最后一点保障。 事已至此,他没办法给太多,毕竟而今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一切都还要看他返回长安以后的结果。 闻声,明赫当即一阵点头。 魏斗焕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洛阳街头,一时思绪万千。 他不知道这趟洛阳之行到底值不值得,从结果上来看,他至少搞清楚了太子所谋,也知道了齐王所在。 但长安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只等着将他吞没。 第659章 陈家的反击 魏斗焕在交代完明赫以后,明赫当即出动了明家所有资源,对魏斗焕的细盐进行推广。 要知道,魏斗焕的细盐产量不但高,而且质量之好,甚至连同是一个蒸馏箱生产出来的陈家细盐也比不过,而且价格还十分廉价。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家无论粗盐还是细盐,都成了无人问津的东西。 毕竟大乾百姓并非只敢吃陈家的盐,以往只因为市面上只有陈家的盐,故而她们只能吃陈家的盐。 而今有比陈家肉眼可见的更好的盐,百姓们难道还不能做出选择? 按照魏斗焕的计划,只需要一个月,便能让陈家彻底哑口无言。 因为只需要一个月,魏斗焕能轻易计算出洛阳食盐的销售量,再对比户部存档的陈家食盐在洛阳的月销售量,岂非一下子就能知道陈家每个月瞒报的销售量?以及偷漏了多少盐税? 如此一来,这就是陈家偷税漏税的证据。 而陈家显然无法阻止百姓购买魏斗焕的细盐,故而无法阻止魏斗焕算清楚洛阳一个月食盐的销售量,所以陈家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与魏斗焕讲和,再度答应魏斗焕提高盐税的要求。 只是,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实施,到而今,已经发生太多变化。 在与魏斗焕彻底决裂以后,陈臻东自然不可能对陈家食盐在洛阳城内的处境视而不见,即便没有与魏斗焕决裂,他也不可能视而不见,更别提此刻陈家与魏斗焕已然是水火不容。 陈家的反应倒也不慢。 “爹,我们已经派人去长安,去截断魏斗焕的细盐运来洛阳的道路。” “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魏斗焕的存盐便会告罄。” 第一个方法,自然是阻止长安的细盐继续流入洛阳。 以陈家的实力,想做到这件事,显然不是什么难事。 “另外,我们在洛阳城内的盐埔已经全面降价。” 陈轩元负责的这件事,他的动作极快,在长安细盐流入洛阳城的第一天,他就已经着手准备,故而此番行动极为迅速,不到一天,便让整个洛阳城的食盐价格都降了下来。 通过降价与魏斗焕的细盐打擂台,虽然是下下策,但起码能够在当前局面下挽回一些颓势。 而且他们的仓库多,存量多,不担心与魏斗焕打持久战。 “爹,是不是给朝廷修书一封,请朝廷里的人出手,从根本上解决魏斗焕?” 在洛阳暗杀魏斗焕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一个魏斗焕便已然能够让陈家头疼,那晚陈臻东还看到了韩玉京所展现出来的超强武力。 以他们两人的实力,陈家如何能够将他们暗杀? 于是,要想彻底解决魏斗焕,非得朝廷出面不可。 而朝廷里,普通官员肯定是无法解决魏斗焕的。 毕竟魏斗焕乃是金吾卫大将军,而且还有王家在后面担任“后勤保障”,甚至魏斗焕的背后还是皇帝。 要想解决魏斗焕,郑家都没能做到,遑论其他官员? 故而陈轩宇所说的朝廷里的人,当真可谓呼之欲出。 “事情的原委经过我都已经详细奏疏送往长安了。” “接下来就看殿下如何处置吧。” 是的,陈轩宇说的,正是太子。 而陈臻东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故而早早的给太子上了奏疏。 毕竟魏斗焕与陈家决裂这件事,已经关系到太子,太子不做出反应,那陈家与太子的关系还能继续保持下去么? 就算太子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家也绝不可能让太子这么做。 在这时候太子若不出手,那他陈家这些年对太子的付出岂非付之东流了? “实在不行,那就拿别院里的那几个女人威胁魏斗焕!” “我就不相信他魏斗焕会为了前途,对这些女人视而不见!” 陈轩宇还想到了一个狠招。 而且这个狠招,在他看来,一定会管用。 因为他知道魏斗焕对这些女人的在意。 可是他的话刚刚落音,便遭到了陈臻东的鄙视。 只见陈臻东阴沉着脸道: “有朝一日,倘若有人拿千泷威胁我,我该怎么办?” “倘若有朝一日,有人拿陈栀威胁你,你又该怎么办?” “做事要有分寸,要有限度!” “我陈家在洛阳经营近百年,何时为难过一介妇人?” 陈家即便再怎么不择手段,但也有着一定的底线。 比如,不拿女人孩子为筹码。 毕竟今日陈家可以拿别人的女人孩子为筹码威胁别人,说不定有朝一日,别人也能如此对陈家。 在这件事上,陈臻东的态度十分坚决,不容置疑。 陈轩宇自知理亏,当即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这时,陈轩元上前道: “爹,千泷这孩子......” 他并未说完,吞吞吐吐的模样已经暴露了他心中所想。 他在陈家实在没什么话语权,即便是自己女儿陈千泷的婚事,他也无法做主。 故而面对陈千泷对魏斗焕的爱慕,他也无法阻止。 对此,陈臻东的眼神微凛道: “当初就不该让她与魏斗焕接触。” “事到如今,只能将她禁足了。” “告诉她和陈栀,忘了魏斗焕吧,这个人乃是我陈家的头敌!” 若是无法阻止魏斗焕继续对陈家施压,陈家将会遭到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千泷与陈栀岂能与魏斗焕在一起? “千泷手中的账簿我已经拿回来了,但是这孩子的性子倔强,您知道的。” “我担心一旦逼得太急,她会做傻事。” 陈轩元话到最后,难得一见的表露了一番身为父亲的担忧。 这倒是让一旁的陈轩宇不由冷笑道: “大哥真是杞人忧天,不过是一个魏斗焕而已,千泷眼光如此之高,岂能对他念念不忘?” 这时,陈臻东忽的道: “以防万一,你即可去安排,将千泷与陈栀都送往宁州。” “既然在洛阳她们不安生,那就找个机会送到炎国去。” 看得出来,他已经在为陈家安排后路。 大乾呆不下去,那就去炎国。 以陈家的产业资金,想在炎国扎根,倒也不是一件难事。 “至于其他人,希望没有这么一天吧。” 言罢,陈臻东脸上浮现出一抹疲倦之色。 这几日与魏斗焕的周旋,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可是结果却始终不尽人意。 若是此次与魏斗焕的斗争并未让陈家度过此次危机,那他这个实际话事人的位置,只怕也是要动一动了。 毕竟陈家另外几房的长老也不是吃素的。 闻声,陈轩宇与陈轩元皆是一怔,但十分默契的保持了沉默,不再多言。 洛阳十月底的天,昏暗无比。 第660章 食盐市场争夺战 随着魏斗焕与陈家各施手段,洛阳城内的食盐之战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 魏斗焕的细盐胜在物美价廉,而陈家的盐则胜在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再加上连续不断的降价,价格上比魏斗焕的细盐更便宜,一向清苦的老百姓们,自然是谁家便宜的买谁。 为此,魏斗焕不得不也同步下降细盐的价格,尽可能保持目前的市场占有率。 但就在如此紧张激烈之际,一个“噩耗”忽的从长安传来。 “我们的运输路线被陈家发现,昨晚他们扮作匪贼,袭击了我们的车队。” “下一批细盐至少要十日以后才能送到,可是我们的库存已经不够了。” 王煜一直在负责此事,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刻赶来禀报给了魏斗焕。 然而魏斗焕却对这个十分不好的消息并未感到惊忧,反而下意识的问道: “事后可曾查到线索?” 见得王煜摇了摇头,魏斗焕当即一拍大腿道: “算他娘的走运!” 闻声,王煜诧异问道: “你怀疑有人与陈家勾结?” 以陈家的能力,想要做到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可疑。 毕竟陈家可是洛阳第一大势力,劫道这种事,那不是信手拈来? 可他看魏斗焕的反应,好似这件事不是陈家做的。 “当然是陈家做的!” “必须是陈家做的。” “可是谁跟陈家一起做的,就十分考究了。” 因为没能查到线索,魏斗焕还是有点沮丧。 其实他早就料到陈家会这样做,故而他安排王煜亲自负责这件事,为的就是一旦陈家这样做了,王煜便能顺藤摸瓜,查到陈家的蛛丝马迹。 可谁知他还是低估了陈家的谨慎。 “你想想看,运送细盐从长安来洛阳的乃是千牛卫,乃是直属长安千牛卫总衙的千牛卫。” “陈家就算有一万个胆子,陈臻东敢一个人做这件事么?” 魏斗焕始终怀疑与陈家勾结的不止是太子。 但是因为王煜没查到其他线索,现在他也不能瞎猜。 “可太子岂会干这种事?” 王煜下意识的问道。 千牛卫乃是皇家卫率,太子若是派人袭击千牛卫,那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才说这件事十分考究啊。” 魏斗焕解释道: “太子既然不可能与陈家做这件事,那敢袭击千牛卫,而且有能力袭击千牛卫的,你掰起指头数数,我大乾上下能有几个人?” 原本魏斗焕是想着,借着有人袭击千牛卫这件事,一路查下去。 只要查到一丝的蛛丝马迹,他都能立刻以此为筹码,逼着陈家认栽。 但可惜的是,陈家做得天衣无缝,竟然连王煜都未曾查到一丝线索。 闻声,王煜当即皱眉道: “你怀疑是......” 他没敢说出来,但他知道,他魏斗焕想的,乃是一样的。 这时,魏斗焕深吸一口气道: “不过没关系,我们在洛阳的布局已经基本结束,只要后面的细盐能够源源不断运来即可。” “唐城。” 魏斗焕看了一眼唐城,接着道: “城内明家的盐埔,你一定要盯紧了。” “我猜陈家不止劫道这一种手段。” 劫道,乃是为了破坏细盐的运输。 而抢劫盐埔,则是为了破坏细盐的售卖。 陈家想要稳住他们在洛阳的基本盘,就绝不止劫道这么简单。 闻声,唐城躬身应道: “将军放心,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一向老练的唐城自然知道魏斗焕的意思,他甚至早魏斗焕一步想到了此处,故而早早的就做了安排。 见他如此机敏,魏斗焕当即言道: “真是舍不得将你放在洛阳,但也没办法,我回长安后,是生是死都难以预料,更别提你了。” “好了,你们都去忙吧,顺便给兄弟们把这个月的薪水和津贴发了。” 对于在自己手下打工的这帮兄弟们,魏斗焕从不吝啬钱财,他在长安赚那么多钱,除了家里的一营开销外,基本上都用在了千牛卫与金吾卫这两帮兄弟身上。 ...... 第二日,正如魏斗焕所预料的那样,陈家不止劫道一种手段。 就在昨晚,明家的一处盐铺遭到袭击,原本放在铺子里等待出售的三千斤细盐均被贼人用水冲入了粪池,而铺子里的五个明家小厮,以及明赫的同族兄弟明禅,尽皆被杀。 事情一经发现,魏斗焕与宋暮深紧急调动官兵将现场围了起来。 围观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饶是魏斗焕,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些人赶到外面。 而当他带人走进去时,一向老练的韩玉京立刻发现了端倪。 “凶手惯使长剑,死者身上的致命伤都是长剑所致,而且还是个左撇子。” “从地上的脚印来看,至少有三人,第四人的脚步较少,也比较模糊,但可以推断出此人身形魁梧,当在七尺左右,可是这地上的脚印为何只有一对?此人来到铺子里......” 韩玉京正在查看地上的脚印,谁知魏斗焕却已然走了进去。 “不用看了。” “第四人进来后就没动过,这里的人,都是其他三人杀的。” 魏斗焕进到后院库房看了一眼,确认所有细盐都已经被毁,这才转头走到前面的铺子里。 这时,明赫匆匆赶来,看到此情此景,一时怒不可遏。 好在魏斗焕及时将他安抚住了,并且道: “给他们厚恤,将他们的妻儿老小全部安置好。” “既然对方已经动手,想来我们的计划已经取得成效,你若现在贸然犯险,未来如何在城中与对方分庭抗礼?” 魏斗焕之所以没有明说此事乃是陈家所为,乃是因为没有实际的证据。 而且从案发现场来看,这个案子即便有陈家参与,也不一定是陈家亲自所为。 明赫听罢,当即忍住了心中怒火,点点头吩咐手下去办了。 接着,三人走入后院,明赫直言问道: “陈家如此嚣张,我们若是不做出回应,岂非让旁人以为咱们好欺负?” 食盐市场的争夺战已经进入白热化,在这时候发生这样的事,魏斗焕一方若是示弱,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可魏斗焕却摇头道: “负责看守这里的,乃是洛阳千牛卫,陈家敢袭击运送细盐的车队,那是因为那些千牛卫乃是长安千牛卫,没人认识陈家人。” “可负责看守这里的洛阳千牛卫,怎么可能不认识陈家人?” “放心吧,这件事不是陈家做的,至少不是陈家人做的,唐城已经在查了。” 昨日魏斗焕特地交代唐城,其实为的便是此事。 第661章 上元宫的师弟 陈家乃是洛阳第一家族,向来风光无限。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洛阳千牛卫对陈家人可谓了如指掌,甚至每个人长什么模样,唐城都可谓记得一清二楚。 故而昨晚发生命案后,唐城第一时间已经将昨晚的情形告诉了魏斗焕,也已经安排了人跟踪那四个凶手。 只不过唐城此事尚未回禀此事,倒是让魏斗焕隐隐有些不安。 “为避免打草惊蛇,我只让他们跟踪监视,但直到此刻仍旧不见消息......” 魏斗焕一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一名千牛卫紧急冲入后院,朝着魏斗焕禀报道: “将军,他们发现了我们!” 闻声,魏斗焕当即看向宋暮深与明赫道: “你们负责收拾此处,力求明日恢复原状。” “韩兄,我们走!”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也就没什么好监视的了。 于是,在那名千牛卫的带领下,魏斗焕与韩玉京一路向东,出了城后,朝着城外的一处破庙内疾奔而去。 不多时,三人已经到了破面前,里面传来的阵阵金戈之声十分刺耳。 魏斗焕与韩玉京各自施展轻功,一跃而起,霎时间落入院中。 此刻院中,唐城与无名千牛卫已然各自挂彩,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滴落下来,而站在他们面前的,乃是三名黑衣人。 另外还有一名身高足有七尺的英俊年轻人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场边观看。 “魏大将军,终于来了。” 年轻人见得魏斗焕到来,脸上笑意一时灿烂无比。 魏斗焕闻声并未理他,而是看向唐城问道: “你们如何?” 谁知唐城尚未应声,那年亲人却笑着道: “放心吧魏大将军,都是些皮外伤,我下手知道轻重。” 听上去,唐城几人都是被他所伤。 而他此刻坐在此处好整以暇的观看,似乎是觉得受伤的唐城几人已经不配成为他的对手,故而没有继续动手。 “是他下的手?” 魏斗焕看着唐城继续问道。 见得唐城点头,魏斗焕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那人道: “阁下倒是好手段,既能让他们战斗力大减,却又不伤及他们的性命。” “对于力道如此精准的拿捏,江湖上可是没几个人了。” “却不知阁下师出何门?” 江湖上的高手,魏斗焕知道的不多,但能够拿捏得如此精准的,定然没几个。 毕竟即便是陈轩宇这个已经达到破虚境界的,千里挑一的天才,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而能够培养出这样的高手的江湖门派,那更是屈指可数。 “魏大将军不是明知故问?” 那年轻人淡淡一笑道: “你我师出同门,你却问出这种问题,岂非可笑?”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心神顿时一怔,但脸上仍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只“哦”了一声,而后若无其事道: “上元宫么?” “我在上元宫也待了近十年,怎么从未见过你?” 魏斗焕出身上元宫,至少此事的人不少。 但他在上元宫时,并未见过此人。 “那是因为你都住在后山,而我一直住在前山,老道不让我们靠近后山,你我自是无缘得见。” 那人仍是不紧不慢的回答着。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这才点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 “既然咱们师出同门,那事情就好办了。” “这样吧,你我比试一场,谁输了谁自废武功,如何?” 按照上元宫的规矩,清理门户之时,不容他人插手。 但败者,必定会被废去武功。 因为上元宫不允许有人用他们的本事在外为非作歹。 故而清理门户之人向来都是门中高手。 用老道的话来说,那就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魏将军这么大口气,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按辈分,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兄,你就是如此对待同门师弟的?” 那人不慌不忙的态度,似乎并未将魏斗焕放在眼里。 可是面对这样的“师弟”,魏斗焕实在提不起半点叙旧的兴致,只淡淡道: “有你这样的师弟,那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败笔。” “废话少说,报上名来,别免得到时候我给老道报信,都不知该写什么名字。” 对于上元宫的人,魏斗焕确实不存在任何同门情谊。 因为当初他在上元宫时,近十年一直独自一个人住在后山,上元宫内除了老道,他几乎不认识其他人。 故而此人是他师弟,他也找不到为此人开脱的理由。 况且此人伤的还是唐城,自己的得力下属。 “看来师兄在朝廷中当惯了大官,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师弟我叫唐飞卿,说起来也算是唐城的远房表弟,若是看在你我三人皆有旧的关系上,你猜你还能看到他站在这里么?” 原来,他与唐城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微微一怔,忙转头看向唐城。 见得唐城欲言又止,魏斗焕心中顿时了然,当即摆手道: “你们先回去疗伤,此事交给我。” 其实唐城从昨晚就知道了唐飞卿的底细,但也正是因为知道了来人是唐飞卿,故而没有动手,一直跟踪监视。 可他没想到的是,唐飞卿竟赫早就发现了他,将他诱骗至此地后,掉头便动起手来。 唐城原本就不善武艺,干的一直都是文书方面的工作。 而唐飞卿又是上元宫高徒,战斗力不俗,若非故意放水,唐城早就死了八百次。 “师兄,动手之前,可否容师弟问个问题。” 唐飞卿的脸上始终挂着一副淡淡笑容。 他对自己似乎很自信,即便他从未与魏斗焕交过手。 魏斗焕闻声道: “倒不是什么稀奇的要求,你问。” 随后,便听到唐飞卿问道: “师兄参与朝争权斗这么久,悟出了什么道理来没?” 此言一出,魏斗焕当即眉头微皱。 唐飞卿既然这么问,显然已经将他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而从唐飞卿自信满满的表情不难看出,此人甚至知道他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那些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唐飞卿是通过何种渠道知晓的? 还是说,唐飞卿本身,也是朝中某位大臣的门客? “这也算问题?” “要不你换一个?” 魏斗焕仍旧波澜不惊的道。 可唐飞卿却摇头道: “看来师兄并没有悟出什么道理来。” “也对,师兄下山后便在军中,打打杀杀才是师兄的拿手好戏,阴谋诡计嘛,染指不久,自是难以得出什么体悟。” “既然如此,师弟也就不勉强了,动手吧。” 话音落下,唐飞卿脸上难得一见的浮现出了一抹失望的表情。 第662章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洛阳城外的破庙四周,古松虬枝盘结,松针承着月色,仿佛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夜风掠过,带来远山草木的微腥和一丝凛冽的寒意。 场中,两人相对而立,相隔十丈,气息却已隐隐交锋,牵动着周遭的气流。 魏斗焕身形魁梧,稳立如松,一身深青色劲装更显其厚重。 他反手握着那柄跟随自己多年的战刀,刀身暗沉,唯有刃口流转着一线幽冷的青光,森然肃杀。 对面的唐飞卿则是一身月白长衫,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颇有出尘之姿。 他面容俊朗,神色从容,右手随意握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朴,隐有云纹,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清亮,打量着对面的的魏斗焕。 “师兄,请。” 唐飞卿微微一笑,左手轻推剑格,“锃”的一声清越龙吟,长剑脱鞘而出。 剑身如一泓秋水,在月光下荡漾开潋滟寒光,与他的人一般,灵动机敏,却又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魏斗焕见状,心神微动,只是缓缓将反握的刀转为正手,刀尖微抬,指向唐飞卿。 一个简单的起手式,却瞬间让他周身气势骤变,从山岩般的沉静化为了即将扑噬的猛兽,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散开来。 他知道,上元宫的人,从来不能小觑。 唐飞卿笑容不减,手腕一抖,长剑挽了个剑花,剑尖轻颤,发出细微的嗡嗡声,竟是将那压迫感悄然化解于无形。 下一瞬,两人仿佛心有灵犀,同时动了! 魏斗焕踏步前冲,步伐沉重如山岳挪移,每踏一步,破庙中都似有微不可察的震动。 但他并未立刻抢攻,而是以一种极具压迫性的姿态逼近,刀势含而不发,却已将唐飞卿所有可能的退路隐隐封死。 反观对面的唐飞卿却如一片随风柳叶,身形飘忽向后滑退,同时手中长剑绽出点点寒星,如夜空中骤然亮起的繁星,看似轻灵随意,却精准无比地点向魏斗焕周身必救之处——手腕、肘关节、肩井穴。攻势如雨,却并非为了伤敌,而是试探、干扰,逼对方变招。 魏斗焕对那点点寒星视若无睹,直至剑尖及体前最后一刹,厚背直刀才骤然扬起! 刀光并不炫目,反而带着一股沉滞的意味,仿佛刀身上附着千钧重物,一记简练无比的斜劈! “铛!” 刀剑第一次悍然相撞! 爆响刺破夜空,火星四溅! 唐飞卿只觉一股磅礴巨力沿着剑身汹涌而来,震得他手腕发麻,气血微浮。 他不敢硬接,剑尖与刀锋一触即分,借着那股力道,身形如陀螺般滴溜溜一转,已滑至魏斗焕侧翼,剑招随之而变,化作一道刁钻的弧线,削向魏斗焕肋下。 而魏斗焕一刀劈空,力道未尽,却竟借着劈斩之势拧身回旋,刀随身转,厚重的刀背如同铁鞭般横扫而出,恰好封住唐飞卿的削刺。 “锵!” 又是一声震响。 唐飞卿剑势再变,被格开的长剑顺势下划,点向魏斗焕膝盖。魏斗焕提膝缩腿,刀式由上劈转为下斩,再次截击。 顷刻之间,两人刀来剑往,已交换了十余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在空旷的山间回荡,惊起几只夜宿的飞鸟。 站在一旁观看的韩玉京与唐城等人能够清晰的看见,魏斗焕的刀法大开大阖,势大力沉,每一刀都简朴至极,毫无花巧,却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有效的方式格挡或反击。 而且他的刀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黏劲,往往能带动、偏折唐飞卿灵动的剑势,逼其与自己硬拼力量。 可是唐飞卿的剑法则轻灵翔动,变幻莫测。 他极少与魏斗焕的刀硬碰,总是以闪避、卸力、借力打力为主。 剑光时而如绵绵春雨,无孔不入;时而如疾风骤雨,倾泻而下;时而又如云中游龙,见首不见尾。 围绕着魏斗焕不断游走,寻找着那厚重刀势中稍纵即逝的缝隙。 “师弟这般避战,何时能分高下?” 魏斗焕话音未落,手中刀势骤然加快,一式“断江斩”劈出,刀风激荡,竟将丈许内的空气都排挤开来,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带。 “师兄的守得滴水不漏,我实在是难以寻隙而进啊。” 唐飞卿轻笑回应,面对这凌厉一斩,他竟不闪不避,长剑疾刺,剑尖微颤,幻出三点寒星,竟然后发先至,分取魏斗焕持刀手腕、咽喉、心口三处要害,攻其必救! 魏斗焕闷哼一声,不得不回刀格挡。 刀剑再次交击,发出一连串紧密的“叮叮”声,如珠落玉盘。 两人口中说着话,手上却丝毫不停,反而越打越快,越斗越急。 魏斗焕久攻不下,刀法再变。 只见他双臂肌肉贲张,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轻微的爆响,刀势陡然变得更加沉重凶猛。 一刀劈出,竟带起重重刀影,仿佛同时有数把刀一起斩落,令人难以分辨虚实。 重重刀影笼罩而下,封锁了唐飞卿所有闪避空间。 唐飞卿面色一凝,深知此招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内力奔涌不息,灌注剑身。 只听长剑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鸣响,剑光大盛! 他不退反进,竟迎着刀影冲入! 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手中长剑舞动,化作一团耀眼的的光轮,无数剑尖从光轮中刺出,精准无比地点向每一道刀影的最薄弱之处! “流云万千!” “叮叮叮!” 碰撞声密集得几乎连成一声悠长的锐鸣! 火星如烟花般不断爆开,将两人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刀影与剑光同时湮灭。 两人身影交错而过,各自冲出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魏斗焕持刀而立,呼吸略微粗重了几分,额角见汗。 他右臂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但并未伤及皮肉。 唐飞卿的白衫下摆,被凌厉的刀气割裂了一片,碎片正随风飘落。 他持剑的手微微颤抖,虎口已然震裂,一缕鲜血顺着剑锷缓缓流下,滴落在地上青苔。 两人对视一眼,都燃起灼热的战意。 “好!” 魏斗焕吐气开声,眼中精光爆射: “再来!” “正合我意!” 唐飞卿长笑一声,手腕一振,甩落剑上血珠,剑锋再扬。 这一次,两人不再试探,皆将自身修为催至巅峰! 魏斗焕将自身刀法的厚重沉稳发挥到极致,每一刀都蕴含着崩山裂石的力量,刀风激荡,卷起地上碎石飞射。 他步步为营,刀光如匹练,仿佛一道移动的铜墙铁壁,向着唐飞卿碾压过去。 而唐飞卿则将剑诀的轻灵变幻施展得淋漓尽致,剑随身走,人随剑动,仿佛化作了真正的流云,缥缈无定,难以捉摸。 剑光时而如惊鸿一瞥,时而如长河泻地,总是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点、削、挑、刺,专攻魏斗焕刀势转换间的微小空隙。 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刀来剑往,身影翻飞,在破庙内上辗转腾挪。 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死亡区域,凌厉的劲气四溢,在周围的古松树干上划出一道道深痕,松针簌簌而落。 第663章 破绽,唯一的破绽 破庙之中,魏斗焕与唐飞卿的同门之战已然进入了白热化。 魏斗焕的刀势如同惊涛骇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厚重的刀锋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咽。 他每一步踏出,地面都微微震颤,积年的尘土和碎叶被刀风卷起,在他周身形成一片朦胧的烟尘,更添其威势。 而他的刀法并非一味刚猛,而是在至简至拙中蕴含无数变化,每一记看似平淡无奇的劈砍撩扫,都封死了唐飞卿大部分进手路线,逼得他必须以更高的技巧和更快的速度应对。 唐飞卿则如浪涛中的一叶扁舟,看似惊险万分,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寻得一线生机。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身法“流云步”已臻化境,配合着“流云剑诀”,当真如云似雾,难以捉摸。 剑光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凝聚如星寒一点,疾刺要害;时而泼洒如月光遍野,护住周身。 于是,他极少与魏斗焕硬拼,总是以精准无比的点击、迅捷灵巧的格挡和借力打力的牵引,化解着那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剑尖每每点中刀身侧面或刀脊,发出“叮叮”脆响,总能将必杀的一刀带偏毫厘,为自己赢得喘息之机。 两人从破庙残破的庭院中心,一路斗至廊下,又从廊下激战至只剩半边的佛殿之内。 刀剑交鸣声在残垣断壁间激烈回荡,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下。 供奉的泥塑佛像半张面孔慈悲,半张面孔已毁,默然俯视着这场人间武者的巅峰对决。 “师弟,小心了!” 魏斗焕一声低喝,刀势再变。 只见他猛然一个踏步前冲,竟不再顾及防守,厚背直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青黑色电光,直取中宫! 这是魏斗焕所练磐石刀诀中极少用的舍身突进招式——山崩! 这一刀一往无前,将所有力量、精神、意志都凝聚于一击之中,刀未至,那惨烈霸道的刀意几乎已凝固了空气。 唐飞卿瞳孔微缩,深知此招绝不能避,一避则势尽,必将陷入对方连绵不绝的后续追杀之中。 下一刻,只见他清叱一声,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周身衣袍无风自动,长剑嗡鸣震颤,剑尖瞬间爆发出极度凝聚的寒芒,不闪不避,一式“流云溯空”直刺而出! 这是“流云剑诀”中极少有的硬碰硬招式,取意流云逆冲九天,将所有的灵动变幻化为一点极致的穿透力! 锵!!!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响亮、都要尖锐、都要悠长的金铁交鸣声猛然炸开! 仿佛一道惊雷劈落在破庙之中! 以刀剑相交之处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猛地扩散开来,将地上的尘土、碎瓦、枯枝尽数向外排开,甚至连那残破的佛龛都被震得晃了一晃。 韩玉京与唐城等人被这股气浪逼得不由自主后退半步,眼中尽是骇然。 场中,魏斗焕与唐飞卿的身影骤然定格! 魏斗焕保持前冲劈斩的姿态,刀身压着剑身。唐飞卿则单足踏后,深深陷入青砖地面,持剑硬架,手臂微微弯曲,显然承受了巨力。 僵持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刹那,两人同时被对方磅礴的内力震得向后跌退! 魏斗焕“蹬蹬蹬”连退五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握刀的手臂酸麻不已,胸口气血翻涌,脸色一阵潮红。 唐飞卿则更显狼狈,他向后滑出丈余,白衫上沾满了尘土,持剑的右手颤抖得更厉害,虎口崩裂处的鲜血已染红了小半个手背,嘴角一丝鲜血悄然溢出,显然内腑已受了些许震荡。 然而,他的眼神却越发亮得惊人。 “师兄好刚猛的力道!” 唐飞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长剑一振,竟率先再度攻上! 他知道自己内力稍逊,久战不利,必须凭借剑法精妙抢占先机。 剑光陡然变得缥缈难测,仿佛化作了真正的流云,无孔不入,又从四面八方同时攻来。 这一刻,唐飞卿将“流云剑诀”的“幻”字诀发挥到了极致,剑招虚虚实实,令人眼花缭乱。 然而魏斗焕目光沉凝,以不变应万变。 他的刀舞得密不透风,如同最坚固的磐石,任由流云如何变幻冲击,我自岿然不动。 刀锋每每在关键时刻斩出,总能精准地劈开虚幻的剑影,格挡住真实的杀招。 但他的反击次数明显减少了,更多是在沉稳地防御,似乎在积蓄力量,又似乎在仔细观察着什么。 叮叮当当! 碰撞声再次连绵响起,但节奏与之前截然不同,不再是硬碰硬的轰响,而是变成了无数急促、清脆、甚至有些悦耳的交击声。 唐飞卿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如同疾风骤雨敲打着芭蕉,剑光几乎将他自身和魏斗焕一同淹没。 魏斗焕的身影则完全被包裹在这片绚烂而危险的剑光之中,偶尔才有一道沉凝的青黑色刀光劈开光幕,旋即又被更多的剑影吞没。 旁观的唐城忍不住低呼: “唐飞卿要占据上风了!” 可一旁的韩玉京却微微摇头,目光锐利: “未必。” “魏兄守得极稳,唐飞卿的攻势虽盛,却始终未能真正突破他的刀圈。” “久攻不下,锐气一失......” 韩玉京本就不逊色于魏斗焕,而且常年征战,经验较之唐城,不知丰富多少倍,此一番见解刚刚说完。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场中局势再变! 久攻不下的唐飞卿剑势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滞涩——并非力竭,而是高速变幻中招式转换间必然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间隙!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刹那! 一直处于守势的魏斗焕眼中猛地爆射出慑人的精光! 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要知道,魏斗焕也是在沙场上拼杀过的人,而且因为这种拼杀,他对武道的钻研以及招式的把控更显精妙绝伦,因为敌手任何细微至不可察的破绽,都将是他活下去的关键。 “破!” 一声暴喝如同春雷炸响! 魏斗焕一直蓄势的内力轰然爆发,原本沉凝的刀速瞬间飙升到极致! 他根本没有去管那些依旧笼罩周身的虚幻剑影,厚背直刀化作一道撕裂光幕的霹雳,以最直接、最霸道、最精准的方式,直刺入唐飞卿剑招中那微不可察的间隙! 这一刀,没有任何花巧,只有速度、力量与时机的完美结合! 磐石刀诀最后一招! 一线天! 唐飞卿脸色剧变,他完全没料到师兄竟能捕捉并利用这转瞬即逝的破绽! 所有的后续变化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刀彻底打断! 他只能凭借本能回剑格挡,将全部内力灌注于剑身!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再次响起! 第664章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魏斗焕与唐飞卿师出同门,无论是对于魏斗焕而言,还是对于唐飞卿而言,对方的磐石刀诀,以及流云剑诀,他们都早有练习。 只不过魏斗焕从军后,逐渐放弃了剑道,毕竟比起剑,刀的霸道更能让他适应千变万化的战场。 场中刀剑相交,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金戈之音响起! 这一次的碰撞,声音尖锐刺耳,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唐飞卿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沛然巨力沿着剑身狂涌而至,远比之前任何一次交锋都要凶猛霸道! 他灌注于剑身的内力竟被这股力量摧枯拉朽般震散,虎口瞬间彻底撕裂,鲜血飙射而出。 “嗡——” 长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竟从中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旋即脱手飞出,“夺”的一声,深深钉入旁边一根腐朽的梁柱之上,剑柄兀自剧烈颤抖不已。 唐飞卿本人更是如被一柄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破庙那残破的墙壁上。 “轰!” 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被他这一撞,顿时塌陷了一大片,碎砖乱石哗啦啦落下,尘土弥漫。 “噗......” 接着,唐飞卿踉跄着从尘埃中站起,脸色煞白如纸,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月白色的衣襟。 只见他右臂软软垂下,显然已被那刚猛无俦的刀劲震得暂时脱力,甚至可能伤及了筋骨。 他剧烈地喘息着,看向魏斗焕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不甘,以及一丝迅速燃起的怨愤。 魏斗焕缓缓收刀,胸膛也在微微起伏,额角汗珠滚落。施展这决胜负的一刀“一线天”,对他而言消耗亦是极大。 调息片刻,他这才沉声道: “师弟,承让了。” “你的剑法虽妙,但打磨得还不够。” 他这话倒是真心实意,若非沙场磨砺出的、对破绽近乎本能的敏锐捕捉,今日胜负犹未可知。 然而,唐飞卿却仿佛被这句话刺痛了。 他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诮而冰冷的笑容。 “侥幸?哈哈哈……” 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中却无半分暖意,只有浓浓的嘲讽: “好一个侥幸!魏斗焕,我的好师兄!你这一刀‘一线天’,当真是石破天惊啊!” 他挣扎着站直身体,目光如毒蛇般盯住魏斗焕: “可我为何从未在师父那里见过这一招?上元宫磐石刀诀的最后一式,典籍中记载早已失传!” “为何偏偏传给了你?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和不平: “就因为你比别人更会伺候人?更会装那副沉稳忠厚的模样?还是因为你早早投了军,他觉得你更有‘前途’?!” 可以听得出来的是,唐飞卿的语气之中尽是怨愤。 闻声,魏斗焕忍不住冷笑一声道: “既是同门,你便该知道磐石刀诀并无最后一式,打不过就怨天尤人,上元宫的弟子何时似你这般不要脸了?” “你怎么知道,这最后一式一线天不是我在沙场上自行融合,自行领悟的呢?你当我几年沙场征战都是在过家家么?” 此言不假。 磐石刀诀确实没有最后一式一线天。 这一招,乃是魏斗焕在战场搏杀时领悟。 要知道,在战场上,可没人管你是谁家弟子,跟谁习武。 谁的刀硬,谁的刀快,谁便能活下来。 而人为了活命,往往能激发平时不易激发的潜力,魏斗焕便是如此。 “自行领悟?” 唐飞卿厉声打断他,眼中尽是鄙夷和不信: “说得真好听!那老东西偏心到了极点!” “从来便是如此!” “最好的丹药、最精深的功法口诀,哪一样不是优先给你?他何曾真正正眼看过我?我唐飞卿的天资、努力,哪一点不如你魏斗焕?!” 他越说越激动,牵动了内伤,又咳嗽起来,咳出点点血沫,但眼神中的恨意却愈发炽烈: “说什么同门之谊,说什么上元宫传承!不过是那老不死的偏心,和你魏斗焕的虚伪!” “这一线天若非他倾囊相授,凭你也能悟出?骗鬼去吧!” 但很显然的是,已然败下阵来的唐飞卿并不相信魏斗焕所言,此时此刻眼中只有对上元宫老道的怨恨以及对魏斗焕的憎恶。 “唐飞卿!” 魏斗焕一声怒喝,声如沉雷: “我虽未叫过老道师傅!但他毕竟是我师承!” “你他娘的自己心术渐偏,急功近利,一味追求剑招之奇诡,忽略了根基的打磨和内息的修炼,现在反倒怪起师承来了?” “人要脸,树要皮,上元宫怎么会有你这种恬不知耻的弟子?” 对于老道,魏斗焕一直心存敬意,即便他从未拜师。 耳听唐飞卿如此污蔑老道,他一时心神激动,言语锋锐起来。 “呵……点拨?那是打压!” 唐飞卿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阴鸷: “罢了!成王败寇,今日是我输了。” “但魏斗焕,你记着!” 他死死盯着魏斗焕,一字一句,仿佛要将话语刻进对方的骨头里: “这一刀之赐,我唐飞卿记下了!” “上元宫的偏心,我也记下了!” “总有一日,我会回来讨教!” 话音未落,他左手猛地一扬,数枚乌黑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细针悄无声息地射向魏斗焕面门,同时脚下用力一跺,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退,撞向破庙另一侧早已破损的窗棂! 那乌针显然淬有剧毒,且来势极快,角度刁钻! 魏斗焕没想到他败退之余竟还会使出如此阴毒的手段,仓促间挥刀格挡,“叮叮”几声将毒针尽数击落。 但就这片刻的阻滞,唐飞卿已然撞破窗棂,身影没入了庙外浓重的夜色之中。 “魏斗焕!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有期!” “待我神功大成,必取你性命,踏平上元宫!” 唐飞卿充满怨毒和不甘的声音从夜风中远远传来,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破庙内,只剩下魏斗焕一人持刀而立,面前是狼藉的战场和那柄仍在微微颤动的长剑。 他看着唐飞卿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面色复杂。 韩玉京与唐城此时才快步上前。 “魏兄,你没事吧?” 韩玉京关切地问道,目光扫过地上的毒针,面色凝重。 只见魏斗焕微微摇头,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照射下来,照亮他刚毅却此刻写满复杂神情的脸庞。 这一战,他虽小胜,却丝毫感觉不到喜悦,反而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夜风吹过,带来远山的寒意,也带来了未来莫测的隐忧。 唐飞卿临去那怨毒的誓言,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萦绕在破庙的空气之中。 第665章 一切才刚刚开始 袭击明家盐铺的乃是与魏斗焕出自同门的上元宫弟子唐飞卿。 这让魏斗焕一时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要知道,上元宫地处炎寒乾三国交界处,自来不插手三国之事,即便是炎寒之战,大乾与金戎之战,上元宫也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 而魏斗焕之所以下山投入大乾军中,完全是因为他是乾人。 唐飞卿为何会出现在洛阳?又为何会帮助陈家,阻止破坏他的计划? 难道说,这是老道的主意?亦或者说,还有神秘势力在后面推波助澜? “魏兄,此事隐隐有超出我们掌控的迹象,你确定还要继续下去?” 韩玉京的担忧不无道理。 今晚,唐飞卿能够出现在洛阳,能够将明家盐铺之人杀光。 说不定明晚,更大的杀戮便会出现。 要知道,以陈家以及陈家背后的势力,他们想做这些事,简直不要太简单。 就算魏斗焕安排了唐城等千牛卫进行监视与跟踪,可类似唐飞卿这等高手,若不是他主动停下来要与魏斗焕一较高下,谁人能留得住他? 一旦更大的杀戮在洛阳城中展开,他魏斗焕这个洛阳代知府难辞其就。 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押解”回京。 “继续。” 魏斗焕想了想,坚定的点了点头道: “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倘若此刻半途而废,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更为重要的是,唐飞卿的出现,恰恰说明陈家已经被逼急了,说明我们的计划已经取得了巨大成效。” “这时候放弃,岂非可惜?” 巡盐之事,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幌子,只是一个用来逼着魏斗焕站边的理由与借口。 但是这件事对于魏斗焕而言,有着重大意义! 因为若是能够将盐务收回国有,对于整个大乾来说,那将受益匪浅! 而他也能在皇帝面前更进一步,与他自己的理想更进一步。 所以无论是为了大乾,还是为了他自己,这件事他都要继续做下去! “唐城,你拿着我的腰牌,去城西郊外召霍恩侠副将金民禄进城。” 事到如今,是时候启用霍恩侠留下来的一千两百精兵了。 闻声,唐城当即拿着腰牌去了。 而魏斗焕则与韩玉京,将那几个跟着唐飞卿一起前去杀害明家盐铺小厮之人就地审问起来。 唐飞卿仗着轻功高强,自是可以来无影无踪,可是这几人显然没有唐飞卿那般轻功。 此刻见得魏斗焕持刀而来,几人顿时吓得抖如筛糠。 只见魏斗焕走近后,将刀刃放置臂弯之中,用衣裳擦去上面的血渍,猛地一挥道: “废话就别说了。” “若是我听不到我想听的,你们知道后果。” 面对这些人,魏斗焕实在没有什么讲逻辑,讲道理的闲工夫。 这几人一看就是亡命之徒。 而亡命之徒之所以亡命,不过是惜命而已。 对付惜命之人,他魏斗焕的办法实在不要太多。 “魏将军!” “我们说!” “我们知道的,我们全说......” 而让魏斗焕感到诧异的是,这几人不但很配合他的工作,而且说话十分顺畅,并没有之前审犯人遇到的那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魏斗焕转念一想,又觉得无可厚非,毕竟亡命之徒实在没什么忠诚度可言。 紧接着,几人便将实情相继道来。 原来,他们三人并非乾人,而是金戎人,原本还是金戎军中的副将。 金戎国灭,大乾在原金戎领土上设置了金州,因为千牛卫对反对势力的清洗,三人不得不落草为寇,开启了亡命天涯的旅途。 而后在一个月前被唐飞卿所遇,一番打斗后,逼着他们三人跟着唐飞卿一起来洛阳杀人。 他们当然不想来,可面对唐飞卿的流云剑诀,他们根本没有勇气逃走,只得被唐飞卿驱使着来到洛阳,于昨日潜入城中,在明家盐铺中,动手杀了那几个不会武功的小厮以及明禅。 “你们可知唐飞卿为何要来洛阳杀人?” 魏斗焕继续问道。 这是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按道理,上元宫向来不插手山下之事,即便是老道,也从未对山下之事做出任何置喙。 可是唐飞卿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传统。 魏斗焕虽也出自上元宫,但他毕竟没有拜师,与上元宫老道没有师徒关系。 而唐飞卿口口声声说自己乃是老道的弟子,那便是名副其实的师徒,老道岂能人任由他如此胡作非为? 除非...... “不知......不过在来的路上,路过并州时,我曾看到他与一个黑衣人交谈......” “具体说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谈了很长一段时间,像是在密谋着什么......” 随着此人的话音落下,魏斗焕的眼神顿时急变。 并州?! 齐王?! 一时间,一个巨大的阴谋浮现在魏斗焕的脑海之中。 一个月前,正是他绝对开始巡盐的时候! 而太子此番让他前来洛阳巡盐,为的便是逼着他站队。 陈家与太子乃是姻亲关系,而陈家又与齐王做着走私生意。 太子想要通过巡盐,逼着他站队,从而揭开齐王意图不轨的真面目,齐王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 “不对!” 魏斗焕心神一震,忙叫不好。 一旁的韩玉京闻声,急忙拔剑出鞘,环顾四周。 然而魏斗焕却忽的深吸一口气道: “你赶紧带着他们返回长安,要快,要隐秘,绝不能暴露行踪!” “你呢?” 韩玉京皱眉问道。 只听魏斗焕摇头道: “来不及了。” “你赶快走!” 不待韩玉京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魏斗焕只一个劲儿的催促他离开。 于是,韩玉京只得持剑押着三人,跨上了马匹,而后朝着长安方向疾奔而去。 待得此间只剩下魏斗焕一人,只见他走出破庙,抬头望向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际,脸上不着痕迹的闪过一抹疲倦。 从长安到洛阳,从温家到陈家,一路走来,血雨腥风,阴谋诡计,数不胜数。 即便他总是能化险为夷,此刻也由感到身心疲惫。 然而这条路他还没有走完,确切的说,这条路从此刻才刚刚开始。 太子,齐王,皇帝。 大乾,炎国,寒国。 郑家,陈家,秦家。 各方势力轮番登场,各种伎俩层出不穷,他魏斗焕身在其中,犹如一叶孤舟,漂泊不定。 “呼......” 他重重呼出一口冷气,随后咬破手指,扯下了一片衣裳,而后奋笔疾书。 第666章 倒也不亏 时值深秋,洛阳城浸在一种清冷的寂静里。 洛水两岸的杨柳早已褪尽绿意,枯黄的枝条垂向水面,随风轻颤,在水面点开细密的涟漪。 白杨萧萧,落叶铺满了堤岸,人踩上去便发出脆响,旋即碎成齑粉。 天空是高远的淡蓝色,浮着几缕薄云,如同扯散的丝絮。 偶尔有一行雁阵掠过,鸣声凄清,一路向南去了。 城中街巷的行人较往日稀疏了不少,皆裹紧了衣衫,低头匆匆而行。 道旁的菊花却正当时,黄白紫红,开得恣意,冷风中微微摇曳,散发出一种带苦味的清香。 白马寺的钟声每隔一阵便悠悠传来,音波荡开,惊起寒鸦数点,投入远处昏茫的暮色里。 “金吾卫大将军,洛阳代知府魏斗焕,巡盐以来,不思国计,屡屡渎职,更置生民性命于不顾,串通同门,残害生民,着禁军统领单万山,镇远侯李继先,将魏斗焕缉拿回京,交由三司会审!” 洛阳城中,陈家别院内,太子的圣旨到了。 监国太子,自有下发圣旨的权力。 “魏将......魏斗焕,走吧。” 唯一出乎魏斗焕预料的是,前来拿他的居然是李继先与单万山。 此刻看着早已准备就绪的魏斗焕,李继先与单万山虽都有些诧异,但却并未多言,只让魏斗焕带上枷锁上路。 “魏大哥!” “你们凭什么抓魏大哥!” 悦心,杨清婉,宋倩兮,顾毓秀等人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此刻听得他们要抓走魏斗焕,几人纷纷着急得泪眼婆娑。 而魏斗焕接过圣旨后,转头看向她们道: “洛阳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你们一起去找温老板,她会安排接下来的事。” “不用担心,我只是跟他们回京,要砍我脑袋,你们不妨问问他们,他们有哪个胆儿么?” 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潇洒和淡然。 不过这倒也是实话。 李继先与单万山奉旨前来缉拿魏斗焕,在魏斗焕的罪名并未被证据确凿之前,他们对魏斗焕只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可是魏大哥......” “悦心妹妹!” 悦心哭泣着还想说点什么,但却被杨清婉打断,只听她道: “魏大哥做事一向有分寸,我们听他的便是。” 接着,杨清婉走上前来,替魏斗焕整理衣衫道: “如果你敢先死,我就到阴曹地府里面去找你!” 话音落下,杨清婉这才转身离去。 而后,在她的带领下,几人先后离开别院,在唐城的千牛卫保护下,消失在洛阳的街道之上。 “你小子倒是艳福不浅。” “杨尚书的女儿,顾大人的女儿,宋康夫的女儿居然都在此处。” “早就让你收敛点,现在可好,功败垂成,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也不知陛下到底看上了你什么!” 李继先仍是一如既往,说话间,语气尽是鄙夷与漠然。 早在他与魏斗焕执行“云鹤被刺案”时,他便叮嘱过魏斗焕,任何事都不能太过激进,也不能太过露脸。 当初他与魏斗焕设计,两人产生巨大矛盾,而后他自己打入郑家内部,而魏斗焕成为他的主要目标,以此来麻痹郑元白,从而让郑元白让他放松警惕。 本来按照既定计划,这件事在巡盐之后就该启动第二阶段的。 然而此刻魏斗焕被下狱,即将面临三司会审,虽说不是第一次,但此次太子下的乃是圣旨,再不是以往那般小打小闹,他们的计划自然而然搁浅终止。 如此一来,他为李悠扬报仇之事便只能继续往后拖。 此时此刻,他对魏斗焕自是不满非常。 倒是一旁的单万山轻叹一声道: “此事倒也怨不得魏将军,谁能想到上元宫的人会助纣为虐?” “我在北境时曾听陛下说过,上元宫的老道已经几十年没露面,宫内事务都交给了掌门玉虚子。” “我猜这个玉虚子多半是想报当年一箭之仇,这才默许唐飞卿下山出手。” 事情,他们已然知晓。 魏斗焕此番的罪名,也是伙同同门,残骸生民。 换句话说,唐飞卿的出手,就是为了陷害魏斗焕,虽然看上去粗糙了一点,但是上元宫的特殊性摆在那儿,只要有嫌疑,魏斗焕就必定被算计。 最为关键的是,上元宫的掌门玉虚子,乃是当年被皇帝逐出皇室之人,算起来,乃是皇帝的堂兄。 他插手太子,齐王,皇帝的三方争斗,显然理所当然。 只是这件事无法作为呈堂证供,因为皇室丑闻一旦作为呈堂证供,那丢脸的可就不止是魏斗焕了,而是整个皇室。 届时,谁人敢帮他魏斗焕说话? “只可惜巡盐之事,只怕要不了了之。” 对于李继先与单万山说的,魏斗焕实在没什么可在乎的。 他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巡盐。 原本他已经计划周详,只需要再过半个月,陈家肯定坚持不下去。 可没想到太子的动作居然如此之快。 不过想来也对,陈家就是太子的钱袋子,太子如何能够让陈家出事?当真对朝廷提高盐税呢? 而且在他魏斗焕已经表明立场的情况下,太子若不赶紧行动,难道还真的要等待陈家主动向朝廷提出提高盐税再动手么? “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了。” “你从接下这个担子时起,你就该知道此事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况且.....” 单万山微微一顿,很是不解的看着魏斗焕问道: “你说你在京城的时候,惹人家齐王做什么呢?” “他愿意干什么,那是陛下与太子殿下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非要去招惹他。” “现在可倒好,被卷了进去,你现在就算浑身是嘴恐怕都说不清楚了。” 是了,太子除了不让魏斗焕真的逼着陈家就范以外,更为重要的原因就是齐王之事。 齐王走私,豢养私兵之事,本来就是皇家禁忌。 皇帝与太子始终未曾提及,也未曾对齐王动手,反倒是魏斗焕,在洛阳险些将此事公之于众,让天下人之晓。 而今除了几个关键人物外,魏斗焕也知道了齐王的事,太子自然不能再让他待在洛阳。 单万山还以为是魏斗焕在长安时招惹了齐王,所以让齐王在洛阳对魏斗焕出手。 但他不知道的是,齐王的事,乃是陈家故意为之。 换句话说,陈家乃是为了自保,故意卖的齐王。 “多言无益,出发吧。” 李继先冷漠的声音再度传来,禁军押着魏斗焕这才浩荡出发,朝着长安而去。 魏斗焕原本是孤身前来,而今却是如此劳师动众的回去,说起来,倒也不亏。 第667章 太子的权谋 从洛阳返回长安,至少还需三日。 这时间,魏斗焕终于得空好好欣赏深秋的山色风光。 山色早已不是单一的苍翠,而是一幅被秋气染旧了的巨幅绢画。 山间枫树、槭树、黄栌,将血红、金赤、赭黄泼洒得到处都是,远远望去,仿佛山峦寂寂地燃烧着,没有火焰,却有一种近乎悲壮的绚烂。 松柏是这幅画里最深沉的底色,墨绿得近乎于黑,固执地守着最后一点苍劲。 夕阳西下时,光线变得稀薄而倾斜,将山峦的轮廓切割得更加锋利。 所有的颜色都在这一刻沉淀下去,红不再耀眼,黄不再明亮,统统融入一片朦胧而沉重的青霭之中。 山,沉默地吞噬着最后的光线,变得幽深莫测,唯有山顶的几块孤石,还反射着天边最后一抹冰冷的余晖。 天地间,唯闻风声。 对于魏斗焕这样即将被“押赴刑场”的而言,此情此景自然是凄美的。 可从他每日吃饱喝足,兴起时还会哼唱几句小调来自娱自乐的行为来看,李继先与单万山根本瞧不出半点“凄惨”模样。 两人甚至觉得魏斗焕对于这样的旅途还十分享受。 享受着天地间的苍茫与辽阔,美丽风景的壮观与奇幻,岂非如人生一般无二? 无法选择生,但却可以选择死。 中间短短几十载,天空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但至于如何飞跃,每个人却又各有不同。 李继先的复仇之路陷入了穷途,他需要魏斗焕的帮助,可见得魏斗焕在洛阳如此大意,一时间不满的情绪尽皆上涌。 然而此刻,见得魏斗焕如此这般悠然神闲情,他又不由感到好奇。 当然,让他开口去询问魏斗焕为何如此,显然是不成的,他拉不下这张脸。 于是,与魏斗焕沟通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单万山的身上。 “回京后,你想好如何应对了么?” 单万山也颇为好奇,毕竟此次事件,对于魏斗焕而言,再不是以往那般小打小闹。 太子既然下了圣旨,此事就必须要有一个着落,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自然是着落在魏斗焕身上的。 再加上牵扯到齐王,牵扯到上元宫,就算太子与皇帝意欲对魏斗焕网开一面,只怕郑家,秦家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既如此,魏斗焕此番返回长安,可谓凶多吉少。 “似你这般悠然,竟像是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不是我说,你若早能够如此这般坐山观望远,倒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单万山对魏斗焕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即便当初单飞举也是因为郑孝圣派韩玉京杀的。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此事应该找郑家报仇,故而一直在暗中关注着魏斗焕与李继先的行动,随时准备横插一脚。 然而此刻魏斗焕沦为阶下囚,李继先失去了臂助,报仇之事,可谓遥遥无期。 “单统领这话说的,我一个将死之人,难道还不能自娱自乐一会儿?” “哭着也是死,笑着也是死,既然怎么都是一个死,那我宁愿笑着死,起码到了地下,我不用满面泪珠的被其他孤魂野鬼嘲笑不是?” 魏斗焕肆意的笑着,不在乎身上套着枷锁,不在乎双手被绑缚,更不在乎此番返回长安,到底会面临什么。 这不由让单万山一时更为好奇: “你就不打算反抗一下?” “你的背后乃是陛下,一旦你死了,你让陛下如何自处?” 他又提到了另外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魏斗焕与皇帝的关系紧密,而今长安,洛阳是个人都知道魏斗焕乃是皇帝亲自拔擢,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在此次事件中,魏斗焕串通同门,残害生民的罪名一旦成立,那魏斗焕将面临的便是毫无疑问的砍头。 如此一来,魏斗焕将皇帝置于何地? 难不成让天下人都嘲笑皇帝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哎呀,跟你开个玩笑,瞧你吓的。” 魏斗焕当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而后淡淡道: “放心吧,太子殿下还没那么大胆子敢杀我。” “况且,他和齐王心里都明白,抓我只是为了掩盖齐王那些事,只是为了让巡盐不再继续下去。” “说白了,太子殿下也确实是没办法了,所以才想出此招。” 在洛阳城外破庙一战后,魏斗焕得知唐飞卿乃是在给齐王办事后,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齐王走私与豢养私兵之事,可谓是绝密中的绝密。 身为上元宫的唐飞卿,好端端的为何会下山帮助齐王? 或者说,齐王为什么会找上上元宫的人帮忙? 这不是胡扯么? 当时魏斗焕就想明白了,唐飞卿的出现,帮的不是齐王,而是太子。 太子用此招来嫁祸给齐王,一旦唐飞卿被他抓住,那齐王之事自然而然浮出水面,届时就算皇帝再怎么不愿意动齐王,只怕也会被逼着严查齐王走私与豢养私兵一事。 当然,倘若魏斗焕没能抓住唐飞卿,那便会加深魏斗焕对齐王的怀疑。 而太子,也能如而今的现状一般,用魏斗焕伙同同门,残害生民的罪名,将魏斗焕押解回京,阻止魏斗焕在洛阳继续对陈家施压。 太子这一招,可谓一举三得。 不但缓解了自身的压力,而且还让齐王不得不做出反应,甚至逼着皇帝做出反应。 要说在长安这个巨大的染缸里,谁的学习能力最强,非太子莫属。 从一个原本不沾国事,只知读书的闲散太子,到而今玩弄权术至如此境界,太子也只用一年多而已。 比起太子,魏斗焕自愧不如。 “竟然是这么回事?” 单万山一时惊讶不已。 他显然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如此多的秘密。 他还以为唐飞卿当真是齐王的人。 “太子殿下要保的乃是陈家,要对付的乃是齐王与陛下。” “我不过是他用来对付齐王与陛下的一个工具,杀了我,反而会立刻激发他与陛下的矛盾,而今他尚未彻底掌权,他敢杀我么?” 魏斗焕心情很好的原因就是,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也知道太子还有后招。 但是他不急,因为此时此刻该着急的是太子。 “太子殿下为何要着急?” “他此番将你抓回京城,该着急的难道不应该是齐王和陛下么?” 按道理,齐王之事,事关重大,太子不愿捅破,所以让魏斗焕这个工具来捅破。 故而此时此刻该着急的自然是齐王与皇帝。 然而魏斗焕看了单万山一眼,忍不住摇头叹道: “说你只知道带兵打仗,你还真是不愿动动脑子思考了。” 第668章 该着急的是太子 面对魏斗焕在洛阳的步步紧逼,太子所能想到的办法,只能是让唐飞卿出手,而后通过唐飞卿来陷害魏斗焕,阻止魏斗焕在洛阳的行动,同时嫁祸给齐王,让齐王走私,豢养私兵的事,通过魏斗焕,被暴露在世人眼前。 逼着皇帝,对此事做出行动。 看上去,太子此举乃是一举三得,既保全了陈家,又打击了齐王。 但事实上,当魏斗焕真的被押解回京,真正要着急的却不是齐王,也不是皇帝,而是太子自己。 为什么? “因为太子不敢杀我,杀我就等于彻底与陛下决裂,他一个屁股都尚未坐稳的太子,拿什么与陛下决裂?就凭陛下让他看的《诫子书》?” 此乃其一。 太子还没有真正的掌握实权。 即便而今温家已经倒台,郑家失去了朝中文官集团的支持,太子不需要再担心朝内文官集团的反扑,毕竟他有谢家的扶持。 可王家呢? 王家的态度一旦不明确,他太子敢在朝中吆五喝六么? 所谓实权,除了军权外,便是在朝廷里发号施令的权力。 而这种权力,现如今大部分被王家把持着,他太子拿什么发号施令? “太子既然不敢杀我,那就只能审我。” “可我到了三司面前,该怎么说,那还不得由着我?” “太子殿下说唐飞卿乃是我同门,证据呢?难不成让上元宫的老道来证明我与唐飞卿乃是同门?” 此乃其二,太子其实根本没证据证明魏斗焕与唐飞卿乃是同门。 一来,唐飞卿在这之前,名声不显,无人知道他师出何门。 二来,就算唐飞卿自己出现,自己说自己是上元宫的人,可谁又能证明他就一定是魏斗焕的同谋呢? “我想怎么说,太子殿下都拦不住,他若是拦不住,他就得担心我是不是已经看穿了他的把戏。” “一旦我找到了他的破绽,查到了他招揽唐飞卿的证据,那三司会审究竟审的是我,还是他呢?”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唐飞卿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虽说太子在招揽唐飞卿之际肯定十分隐秘,他如何找到的唐飞卿,又是通过何种方法联络的唐飞卿,再许给唐飞卿什么样的条件,让唐飞卿前去洛阳的,魏斗焕通通都不知道。 但是有一点,魏斗焕可以肯定。 那就是,太子肯定不是亲自出面的。 “你这不是白话么?” 单万山没好气的瞪了魏斗焕一眼。 太子而今监国,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亲自去面见一个江湖门派的弟子而不被人发现? “嘿,你还真别小瞧了。” 只听魏斗焕笑着道: “你想啊,只要不是太子亲自出面办的这件事,那就必定是假于他人之手。” “这就行了,从太子到上元宫,这中间少说也得三千里。” “你想想看,中间这么长的一段路,得有多少人相互传信,才能让太子联系到唐飞卿?” “当然,如果是太子派人专门去上元宫联系的玉虚子,然后玉虚子再让唐飞卿下的山,那就更好办了。”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事情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任何事情看上去十分隐秘,但实际上只要稍微一分析,便有许多漏洞可以突破。 因为在这个通讯尚不发达的年代,人力乃是传递信息的唯一途径。 当然,还有信鸽什么的。 可大乾朝廷与上元宫之间有信鸽往来,这种事身为禁军统领的单万山能不知道? 魏斗焕之所以肯定太子一定是派了人去上元宫,正是因为以太子步步为营的打法,绝不可能冒险将这么重大的事情交托在一只鸽子身上。 从长安到上元宫,太子派的什么人去的上元宫,又走的什么路,只要千牛卫想查,总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倘若太子的人见过玉虚子,那就更好办了。 直接让玉虚子来长安呗? 可是太子他敢么? 简而言之,太子要担心的不止是魏斗焕在面对三司会审时则么说,还要担心魏斗焕是不是已经查到他与上元宫的联系。 而魏斗焕是绝不可能将齐王之事捅出来的,所以齐王与皇帝根本不用着急。 该着急的乃是太子。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呢?”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李继先忽的沉声问道。 “万一太子殿下杀人灭口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山野间忽的袭来一阵冷风。 魏斗焕刚才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太子不敢杀他的基础上的。 可如果万一呢? 万一太子拼着与皇帝决裂,也要杀人灭口呢? “就算太子殿下杀了你,你觉得陛下会因为你一个小小的金吾卫大将军,便与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国太子决裂?” “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李继先的脸上不带任何情绪,只冷冷道。 此言,不无道理。 皇帝对太子的培养,肉眼可见。 为了给太子放权,甚至不惜远赴北境,将偌大的朝廷都交给太子,任由太子发挥。 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斗焕也只是皇帝磨练太子的一枚棋子。 为了一枚棋子,而与太子决裂,简直像个笑话。 即便太子担心因为杀了魏斗焕,而导致他与皇帝的关系不和,可事到临头,为了保住自己东宫之主的位置,太子有什么不敢动手的? 只要魏斗焕一死,唐飞卿的事便不会有人去查,届时他太子岂不是想怎么给魏斗焕定罪就怎么给魏斗焕定罪,皇帝又能说什么呢? “候爷最近是不是没怎么睡好?” 这时,魏斗焕忽的皱眉看向李继先问道。 “哼。” 李继先冷哼一声后,当即别过脸去。 一旁的单万山忙问道: “此言何意?” 只见魏斗焕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道: “当初云鹤被刺案时,我与候爷的谋划,太子殿下难道不知?” “他既然知道你我之间有着对付郑家的计划,难道不知你我本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既然知道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猜他为什么要派你来抓我回京?” 是了,李继先与魏斗焕的合作关系,太子一早就知道。 而今太子派李继先单万山来押解魏斗焕回京,岂非正说明太子没有要杀魏斗焕灭口的意思? 不然,太子何以派他们两个,而不是派自己的心腹鱼公公呢? “太子不敢杀我,也不想杀我,他只是想让我闭嘴,甘愿认罪罢了。” “如此一来,大家都好收场,他也好继续稳坐监国的位置。” 魏斗焕说完,目光一转,远处寒山不知何时弥漫着大雾,斜阳下,尽显神秘未知的可怖。 第669章 魏将军肯定是被冤枉的! 魏斗焕在与陈家彻底摊牌前后,便知道距离自己回京的时间已经不久。 毕竟陈家乃是太子的钱袋子,太子如何能够看得陈家为他所逼,主动提出提高盐税? 只是,出乎了魏斗焕预料的是,太子居然会来这么一手,通过唐飞卿来陷害他,从而将他押解回京。 但这也说明了太子黔驴技穷,所以出此下策。 对于太子而言,唐飞卿的确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可惜用在此处,用在此处对付魏斗焕,在魏斗焕看来,显然不是一手高招。 长安。 时隔近三个月,魏斗焕再度回到了长安。 他上一次回来,乃是受皇帝指派,孤身返回。 而今,他却是在禁军的押解下,在百姓的围观中,进入了长安。 “魏将军一定是被冤枉的!” “太子殿下一定要为魏将军做主啊!” “我们都愿为魏将军担保!我们可签万民书!” 长安城的百姓依旧对魏斗焕热情无比,即便而今的魏斗焕乃是“阶下囚”。 甚至即便他们不知道魏斗焕到底犯了什么事,张嘴便是冤枉。 可见魏斗焕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眼见此情此景,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有些感动,三个月不见,老张还是老张,老李还是老李,老王仍旧是老王。 长安的一切都没发生变化,大家都还在一如既往的努力活着。 “我去天牢坐坐便出来,诸位莫慌!” “等我出来,请大家喝酒!” 坐在囚车上,魏斗焕望着簇拥在囚车四周的百姓们连连喊道。 而就在这时,赵振,马成,蔡明,牛山四人身着金吾卫的盔甲,急急围了过来。 “大将军,咱们属衙的事还等着您亲自批示呢!” “是啊将军,您这一走三个月,咱们属衙的公务都快堆积如山了。” “候爷,单统领,要不行个方便?先让咱们大将军回去处理一下公务?” 四人好似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魏斗焕乃是犯人,一口一个将军的叫着,一句一个公务的说着,生怕别人不知道魏斗焕乃是金吾卫大将军一般。 见状,李继先与单万山对视一眼,皆是忍不住笑了。 单万山看着四人道: “休得胡闹!” “魏斗焕而今是朝廷钦犯,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劫囚车吗?” 他当然知道这四人没有胆子劫囚车,四人此举,不过是希望能延缓魏斗焕入狱的时间而已。 对于这种的同袍之谊,单万山也是军人,自是了如指掌。 对此,赵振很是意外的纳闷道: “不对啊单统领,朝廷没有说将大将军革职查办的啊?”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啊?” 这件事赵振若是不提,只怕还真没人能够想到。 太子的圣旨上的确写着将魏斗焕押解回京,交付三司审理。 但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提将魏斗焕革职。 换句话说,现在的魏斗焕虽然身在囚车之中,但仍然还是金吾卫的大将军。 李继先与单万山闻声一怔,也是猛然想起此事,急忙扭头看向魏斗焕。 谁知魏斗焕此刻已经与蔡明说了好一阵话,见得两人目光投来,这才不情不愿的道: “唉,太子殿下就是不想明着与我翻脸,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赶紧的,你们几个回属衙,把我刚才交代的事着重办一下。” “对了蔡明,你还得去一趟......” ..... 刑部天牢。 高硕万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魏斗焕第二次入狱,而且还是以前的老房间。 这可把他好一阵忙活,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时辰,这才来到魏斗焕的牢门前颓然坐下道: “里外里安排的都是咱们自己的人,金吾卫和千牛卫的都有。” “吃的都是从春风楼后厨直接拿来的,大将军放心,绝对不会出错。” “另外,您要实在觉得无聊,这里面刚好有几个说书先生,要不我给您安排上?” 在照顾魏斗焕这方面,高硕可是经验丰富,从基本的人身安全到食物安全,再到魏斗焕解闷消遣的事,他几乎都安排了。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啧啧”道: “三个月没见,长进了不少啊?” 闻声,高硕当即给了他一个白眼道: “还真当真了还?” “有吃有喝得了,要什么说书解闷。” 前面两条是真的,说书这一条显然是开玩笑的。 若是让人知道魏斗焕身在天牢,居然还有说书先生给他解闷,那不是笑话就闹大了? “不过我说大将军,咱们这回又是什么路数?” “听说太子殿下下圣旨了?” 高硕虽是刑部侍郎,但在抓捕魏斗焕这件事上,他显然没有参与的权力。 至于太子为何要下旨逮捕魏斗焕,刑部也并不知晓。 对此,高硕倒是很诧异。 毕竟以魏斗焕现如今的身份地位,什么事能让太子下圣旨?那得犯多大的事啊?难不成魏斗焕起兵造反了? “那可不。” “太子殿下这回算是下了血本了。” “唉,我不过就是在洛阳对陈家动了几下手,瞧给太子殿下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家赚的钱都流向东宫了呢。”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说着,可把一旁听的高硕吓的不轻,急忙朝着牢中的魏斗焕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甚至连连摆手,示意魏斗焕不要说了。 “这话你敢说我不敢听啊!” “打住,我不问了还不成吗?” 高硕也知道,魏斗焕这是在故意吓唬自己,紧忙岔开了话题道: “现在呢?准备怎么办?” “明日三司会审,你总要有个说法不是?”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想知道了。 但是明天魏斗焕如何脱困,他倒是很想知道。 至于他为何如此肯定魏斗焕一定能脱困,他也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闻声,魏斗焕想了想道: “这件事还真得麻烦你。” “麻烦我?” 高硕忙往后退开两步道: “你确定是麻烦我,不是连累我?” 这回轮到魏斗焕翻白眼了。 只听魏斗焕没好气道: “哥们儿什么时候连累过你?” “而且这回保证是美差!” 说着,他让高硕靠近了些许,而后也不知在高硕耳边说了什么,直让高硕眉头紧皱,一阵欲言又止,在牢门前一阵踱步。 过了好一阵,高硕这才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咬了咬牙道: “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言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魏斗焕好整以暇的摇了摇头道: “还真是雪中送炭少,落井下石多啊。” 话音落下,监牢内外顿时再无任何声音,一片死静。 第670章 天牢内的刺杀 子时三刻,刑部天牢深处。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唯有甬道尽头狱卒桌上那盏昏黄的油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出微弱而不定的光晕,勉强勾勒出铁栏狰狞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霉味、血腥味、以及一种绝望腐朽的气息,冰冷的水珠不时从长满青苔的石壁渗出,滴落在积水的地面,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魏斗焕蜷缩在牢房最阴暗的角落,沉重的铁镣铐锁着他的手脚,铁链另一端深深嵌入墙壁,限制着他的活动范围。 他双目紧闭,脸色在微弱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后的绵长与吃力,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然而,在他看似毫无生机的躯壳之内,气血正沿着某种玄奥的路径缓慢而坚韧地流转。 今晚掺杂在春风楼送来的食物中的软筋散,毒性阴狠,能逐渐侵蚀武人的经脉,消磨气力,最终令人瘫软如泥。 但此刻,那点毒性早已因为凌灵丹的缘故,在他体内消散,他大部分的功力被小心翼翼地收敛、蛰伏,如同冬眠的毒蛇,盘踞在丹田最深处,等待着惊雷一击的那一刻。 他已经等了三个时辰。 他知道,鱼儿就快要咬钩了。 果然。 几乎与又一滴冰水坠地的声音同步,一道比黑暗更深沉的黑影,毫无征兆地覆上了牢房外的铁栏。 那影子如同鬼魅,没有丝毫声响,甚至没有扰动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 锁孔处传来极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比蚊蚋振翅还要轻悄。 并非钥匙插入的转动,而是某种特制的、薄如蝉翼的探针在巧妙拨弄机括。 不过一次呼吸的时间,那扇号称坚不可摧的重锁,便发出了一声几乎被水滴声完全掩盖的“咔哒”轻响。 铁栏被无声地推开一道恰好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黑影滑入牢内,动作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 只见黑影脸上覆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锐利如鹰,冷静如冰,此刻正精准地扫视着牢内的一切,最后牢牢锁定在角落那“奄奄一息”的魏斗焕身上。 刺客的谨慎超乎寻常。 他并未立刻靠近,而是如同石雕般静立原地,仔细观察着魏斗焕的呼吸频率,感知着牢房内任何一丝细微的内力波动。 他甚至从怀中取出一个不及巴掌大的小瓷瓶,拔开塞子,一只通体碧绿、仅米粒大小的蛊虫振翅飞出,悄无声息地绕着魏斗飞了一圈,似乎在探测毒性与生机。 片刻后,蛊虫飞回瓶内。 刺客眼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怜悯、忌惮,最终归于冷酷的复杂神色。 他缓缓上前两步,在距离魏斗焕五步之外停下。 这个距离,对于他这样的高手,已是必杀之距,又可应对绝大多数突发情况。 “魏将军。”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沙哑而怪异,显然是刻意改变了声线,但语调中的某些习惯尾音,却让魏斗焕心中冷笑更甚——果然是他“熟悉”的人。 “莫要怨我。” 刺客继续低语,仿佛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要怨,就怨你太过聪明,太过耀眼,挡了太多人的路,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 “你活着,这长安城里,有太多人夜不能寐。” 他手腕一翻,一柄长仅七寸、窄如柳叶的短刃出现在掌心。 刃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在绝对黑暗中,竟自行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微光,显然是淬了某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毒,恐怕比软筋散更要烈上十倍。 “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 他最后一句几不可闻,身形骤然发动! 没有风声,没有破空声,只有一道极致的、凝聚了所有杀意的蓝光,如毒蛇出洞,直刺魏斗焕的心口! 这一击,快、准、狠,且完全算计了魏斗焕镣铐的长度和其“瘫软”的位置,绝无落空的可能。 就在那淬毒的刃尖即将触及囚衣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那本该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的魏斗焕,猛然睁开了双眼! 眸中精光爆射,锐利如闪电,刹那间竟似乎照亮了这昏暗的牢笼,哪里还有半分昏沉垂死之态? “等的就是你!” 一声低沉如虎豹咆哮的怒喝自魏斗焕喉间迸发! 他双臂猛震,那粗重的铁镣并非绷直,而是被他一股巧劲抖得如同活过来的黑色巨蟒,铿然作响,猛地向上翻卷缠绕! 并非格挡,而是精准无比地绞向来刺客持刃的手臂手腕! 刺客的瞳孔因极致惊骇而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中了软筋散、身受重刑之人,竟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速度和力量! 那铁链上蕴含的劲力刚猛无俦,更带着一种粘缠的巧劲,让他感觉手臂像是瞬间陷入了飞速旋转的石磨之中! 变招已来不及! 刺客也是身经百战之辈,惊骇之余,狠厉之气顿生。 他竟不撤手,反而内力狂涌,试图硬生生震开铁链,将毒刃再递进一寸! 只要划破一点油皮,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但他远远低估了魏斗焕的实力和算计。 魏斗焕绞住其手臂的同时,身体已如鬼魅般从稻草堆中弹起,动作流畅迅猛,哪有一丝一毫中毒的迹象? 左手五指并拢如刀,闪电般啄向刺客手臂的曲池、大陵两处要穴! 右手则化掌为爪,直取对方咽喉,指尖破空,发出嗤嗤轻响,凌厉无比! “你们那点微末毒功。” 魏斗焕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杀意: “十年前我便不放在眼里。” “故作不堪,不过是为了请君入瓮,看看到底是谁,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魏某的性命!” 刺客此刻魂飞魄散! 手臂穴位被精准击中,整条右臂瞬间酸麻无力,幽蓝短刃拿捏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更可怕的是那扼向咽喉的一爪,快得超出了他的反应极限! 他拼命扭身侧头,同时左脚无声踢出,直踹魏斗焕小腹,企图围魏救赵。 然而魏斗焕对他,或者说对他们这一路的武功太过熟悉! 那踹来的一脚轨迹早已被预判。 只见魏斗焕身形微侧,右手爪势不变,只是小臂一沉,用肘部硬碰硬地撞在对方踢来的小腿胫骨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刺客闷哼一声,剧痛钻心,身形顿时失衡,所有的防御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第671章 一招险棋,一步秒棋 魏斗焕的右手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钳,再无阻碍,精准而狂暴地扼住了刺客的咽喉! 巨大的握力瞬间爆发,不仅捏碎了对方的喉骨,更将刺客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惨叫、警示、或是求饶,全部死死地掐断在了气管之中! “呃......嗬......” 刺客双眼暴凸,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难以置信和绝望。 他徒劳地挣扎着,仅存的左手疯狂地抓挠着魏斗焕如钢铁般的手臂,双腿乱蹬,却只是徒劳地踢起地上的稻草。 魏斗焕面冷如铁,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大仇得报的冰冷杀机。 他手臂肌肉贲张,青筋隐现,持续发力。 咔嚓! 又是一声更沉闷的脆响。 刺客所有的挣扎骤然停止,抓挠的手臂无力垂下,暴凸的眼中神采彻底涣散,只剩下死灰色的空洞。 魏斗焕又扼了数息,才缓缓松开手指。 刺客的躯体软软地瘫倒在那堆他刚才还站立其上、自以为掌控生杀的稻草堆上,歪扭的脖颈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彻底没了声息。 牢房中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水滴落地的声音,以及魏斗焕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并非力竭,而是高度紧张后的自然反应。 浓重的血腥味开始混合着原本的霉味弥漫开来。 魏斗焕站在原地,缓缓调息,平复着体内奔涌的气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小指,那点青黑色已然淡去不少。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用稻草垫着,拾起那柄淬毒的幽蓝短刃,掂了掂,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刃身上奇特的纹路和蓝汪汪的毒光。 随后,他的目光越过冰冷的铁栏,投向甬道外那更深沉的黑暗,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饵已吞下,鱼已毙命。 但这幽深似海、杀机四伏的炼狱,这场棋局,究竟谁是棋子,谁是猎人,才刚刚开始。 今夜来的,不过是一条最先沉不住气的杂鱼罢了。 真正的博弈,现在才真正开始。 待得狱卒赶来时,魏斗焕已经坐回墙下,潜心静气,规律的气息伴随着呼吸一进一出,将体内最后一点软筋散的毒性排出。 “魏将军?!” 高硕难以置信的望着牢门内的刺客,惊惧骇然之色尽皆跃于脸庞。 他不敢相信的是,居然有人赶在天牢刺杀魏斗焕,而且还被魏斗焕反杀了! 这怎么可能? “收拾干净。” 魏斗焕睁开眼,示意狱卒将刺客的尸体抬走,高硕急忙上前揭开刺客的面巾。 很显然是个陌生人,无论魏斗焕还是高硕,都未曾见过。 “速去大理寺将此事告知卢寺卿。” 高硕吩咐完毕后,这才让人将刺客的尸体抬了下去。 转过头,他看着面色波澜不惊的魏斗焕问道: “魏将军可有头绪?” 他问的,自然魏斗焕对于这个刺客,可有什么头绪。 毕竟能潜入刑部天牢行凶,若无身份背景,如何能够做到? “你猜?” 调息片刻,察觉到体内已经无恙,魏斗焕这才好整以暇的吐出一口浊气道。 高硕闻声一怔,两条长眉顿时扭在了一起,诧异低声问道: “太子殿下的人?” 之前魏斗焕便曾说过,而今最该着急的便是太子。 要说谁最有可能杀人灭口,派人来刺杀魏斗焕,自然是太子。 高硕隐约猜到了一点,却不能肯定,故而有些不敢确信。 毕竟从未听说过太子在京城豢养着什么隐秘势力,而且太子派人潜入天牢杀人灭口,怎么看都有点荒唐。 堂堂太子,即便身涉朝争权斗,但也不至于如此手段吧? “不是太子。” 魏斗焕解答了他心中疑惑。 其实,从今晚那刺客潜入这里的那一刻,魏斗焕便已然猜到了刺客的来历。 “太子将我下狱,不过是想阻止我继续逼迫陈家提高盐税,将他的钱袋子变成国库。” “杀我灭口,他还没这个胆量。” “但你也能猜到是太子派的人来,想想看,还有什么人希望看到我死在此间?”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天牢内顿时一片死静。 刺客最有可能是太子派来的,所以此间一旦发生刺杀之事,所有热都会将这笔帐算在太子身上。 幕后之人的动机立时便呼之欲出! 若是能杀了魏斗焕,那自然最好,站在此人的角度,如此便能铲除一个巨大的“祸患”。 若是没能杀了魏斗焕,也能挑起魏斗焕与太子相互猜疑,从而导致魏斗焕有太子相互攻伐,幕后之人如此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反正无论如何,幕后之人都不吃亏,而且大赚。 于是,今晚的刺杀可谓是势在必行! 也是因为如此,魏斗焕从一开始便有防范,而在刺客露面的那一刻,他便已然猜到刺客的来历。 “你的意思是.......郑......郑家?” 高硕思来想去,能够在长安城内,能够在这天牢之中派人刺杀魏斗焕的,若不是太子,除了郑家,还能有谁? 要知道,当初郑家可是连金吾卫属衙都不怕,硬生生派人将郑孝圣杀死在了金吾卫属衙的大门口。 以势力而论,以丧心病狂的胆量而论,非郑家莫属! 然而魏斗焕还是摇头,平淡的眼神在他的眼窝之中旋转,而后又消散于无形,只留下一双平静且冷漠的双眸。 真正动手显然不是太子,也不是郑家,而是齐王。 齐王在京城乃是个闲散王爷的身份,豢养的私兵也并不在长安,身边跟着的,一直以来都是千牛卫的精锐。 此间发生刺杀之事,任谁都不会想到他身上。 但最不可能的,往往便是最有可能的。 洛阳之事,已经将齐王与陈家走私,豢养私兵之事透露给魏斗焕。 魏斗焕一旦将此事捅破,即便皇帝不愿出手,太子也一定会趁机将齐王拿下,软禁,甚至圈禁,从而使齐王再无翻身的可能。 面对这样的危险,齐王可不敢冒险尝试等待,尽管他并不知道魏斗焕到底会不会将此事捅破。 他只知道在这之前,他与魏斗焕的两次遇见,都以剑拔弩张的局面收场。 故而他更愿意相信魏斗焕会以此事来筹码,让太子放过魏斗焕。 如此一来,太子既能掌握齐王谋逆的证据,魏斗焕也能在此次朝争权斗中全身而退,对于太子和魏斗焕而言,显然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唯一输的,只有他齐王! 所以他不敢赌! 杀了魏斗焕灭口,乃是他唯一的选择! 当然,若是杀不了,也能借此嫁祸给太子,让魏斗焕不敢将他谋逆之事捅破,不敢与太子达成交易。 这是一招险棋,但同样也是一步妙棋。 第672章 又不是第一次 因为凌灵丹的缘故,而今的魏斗焕虽然说不上百毒不侵,但类似软筋散这般寻常毒药,已然对魏斗焕无用。 况且魏斗焕早有预警,故而在高硕送来的水中,也放有“清香散”这等驱毒辟邪的药。 所以就算没有凌灵丹,魏斗焕今晚也不会中毒。 在搞清楚到底是谁下毒,谁派人前来刺杀后,而今唯一的问题便是,春风楼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斗焕在天牢的一日三餐,都是由春风楼送来的,刺客既然能够在春风楼送来的食物中下毒,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春风楼内也有齐王的人。 不然春风楼内的小厮,谁不知道魏斗焕是谁?他们怎么可能在食物中下毒? “我派人去查!” 高硕立时反应了过来,转身便要走。 “慢!” 谁知魏斗焕轻喝一声将他叫住,皱眉道: “你去查?查什么?” “你一去调查,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一旦打草惊蛇,日后反而不好将此人从春风楼挖出来,毕竟他魏斗焕与齐王的斗争才刚刚开始,好不容易抓住齐王的一点马脚,若是如此轻易放过,岂非可惜? “你将此事告诉王煜,让王煜派千牛卫暗中监视调查。” “记得告诉他,切不可打草惊蛇。” 此时此刻,也唯有千牛卫才最适合去办这件事。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王煜这个千牛卫郎将的身份,甚至能够暗查齐王身边的千牛卫。 即便在春风楼查不到什么,暗查齐王本身,总该有些结果。 闻声,高硕忙点头称是,接着问道: “我们刑部内部需不需要内查?” 刺客能从容进入此间,天牢内的狱卒中难道就没有可疑之人? 谁知魏斗焕忍不住笑道: “算了,你们刑部的人我还是信的过的。” “刺客原本也不是从外面溜进来的。” “你去查查......” 就在这时,一名狱卒忽的跑来禀报道: “大人,地字丙号房间的犯人不见了!” 高硕闻声一怔,急忙转头看向魏斗焕: “刺客是他?!” 是了。 刺客不是外面进来的,而是原本就在天牢内的。 魏斗焕所在的天字甲号房间四周,因为高硕的特意“关照”,原本就没有狱卒把守,刺客只要能离开地字丙号牢房,来到此间自是无人能够察觉。 不过从此刻今晚行凶的装扮与装备来看,显然谋划多时。 “现在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调查了吧?” 魏斗焕若无其事的言道。 闻声,高硕当即朝着魏斗焕躬身拱手,而后急忙忙带着人去了。 待得此间再无其他人,魏斗焕原本平静的双眸之中这才缓缓浮现出一抹冷冽。 齐王,太子,皇帝,皇室的明争暗斗已然激烈非常,甚至已经危及他魏斗焕的性命。 若是以往,他自是乐意奉陪。 但经过洛阳一行,此时此刻的他,已然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极重。 齐王既然要无事生非,既然要主动挑起仇恨矛盾,那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区区齐王,还能翻天了不成?”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牢房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森寒! ...... 翌日。 太子与文武百官旁听的三司会审在武仪殿揭开序幕。 魏斗焕在禁军的押解下,进入皇城。 这是魏斗焕第一次进入皇城没有给禁军护卫,以及诸多侍监小费。 说起来,魏斗焕倒是省了不少钱。 单万山从属下手中接过魏斗焕后,一边朝着武仪殿走去,一边不着痕迹的问道: “听说昨晚刑部天牢出了事?” “你怎么知道的?” 魏斗焕下意识的反问道。 昨晚发生在刑部天牢里的事,可谓是高度机密,以高硕一贯以来的谨慎性格,自不可能对外透露消息。 身为禁军统领的单万山怎么能够得知此事? “你是我从洛阳带回来的,送进刑部天牢,自然也有我的人照看。” “如若不然,你万一出了事,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原来,单万山老早便在刑部天牢内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魏斗焕。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魏斗焕此番被卷入太子,齐王,皇帝的皇室斗争之中,可谓凶多吉少。 正如魏斗焕对他言道过的,此时最该着急的乃是太子。 万一太子在刑部天牢内对魏斗焕动手,他这个禁军统领岂能一点也不知情? 故而特意安插了耳目在刑部天牢内。 “倒是好心。” 魏斗焕若无其事,面无波澜的道了一句。 闻声,单万山当即眉头一皱,问道: “你不信?” “信!” “为什么不信?” “单统领既然都说了乃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如此好心好意,我岂能拒绝?又岂敢不信?” 倒不是魏斗焕对单万山一直存有怀疑,而是单万山早不说安排了耳目在刑部天牢,待得出事以后才说,难免引起人怀疑。 而单万山也似乎听出了魏斗焕话里的怀疑: “此事事关皇室,唐突莽撞不得半点,倘若走漏了风声,不止我扛不住,还会连累刑部。” “我的人看见你无恙,便没有出手,一旦出手势必暴露,你可知晓其中厉害?” 禁军统领在刑部安插眼线,这事儿怎么看都是一件荒唐事。 单万山谨慎小心些,倒也在情理之中。 “倒是你,为何不留活口?” 接着,单万山话锋一转,忽的不解问道。 昨晚发生的事,他已然知晓。 魏斗焕在制住刺客后,显然是能够留活口的,可是魏斗焕却一把拧断了刺客的脖子。 如此,岂非更加难以查出谁派的刺客前来行刺? 对此,魏斗焕只摇摇头道: “留着活口,也审不什么来,有那时间,不如让我多睡一会儿。” 这倒不是魏斗焕搪塞敷衍,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 敢在刑部天牢内行刺的刺客,显而易见的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即便他留下活口,也绝对审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既然如此,不如杀了,省事。 另外,他也猜到了是齐王下手,既然已经猜到,何必再留着活口呢? 不如直接杀了,还能麻痹齐王。 让齐王以为自己做的事天衣无缝,未曾暴露半点。 “也不知该说你狂妄自大还是该说你算无遗策。” “反正今日会审,你好生应对,陛下可不希望看到你出事。” 单万山收到的皇帝旨意是,力保魏斗焕的生命安全,至于其他,不必插手。 而今日会审,对于魏斗焕而言,凶险万分。 对此,魏斗焕显得十分平静的道: “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 上一次魏斗焕因为春闱舞弊案,因为扳倒赵家,已经被三司会审过一次。 只不过那一次,太子还站在他这边。 而这一次,太子显然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第673章 知法犯法魏斗焕? 皇宫,武仪殿。 魏斗焕被押着进入殿内时,殿内已经站满文武百官。 文官这边,上至左相王仲秋,下至六部侍郎,尽皆在场。 武将这边,吴国公郑元白自是领衔,其余诸如镇远侯李继先,征北将军武宜民,以及...... 此人是谁? 魏斗焕目光一转,忽的看到一个陌生面孔。 此人就站在武宜民的身后,倒也不高,神色平静,目光如炬,看上去十分精干。 “罪臣魏斗焕,拜见太子殿下!” 短暂的诧异后,魏斗焕还是没有忘了礼数,尽管手脚都被铁链绑住,但仍旧跪下拜礼。 太子的神色略显复杂,眼神之中既带有一丝忌惮,却又隐隐含着一律不忍,反复挣扎之际,竟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咳咳......” 这时,都察院左都御史柳道冲轻咳一声站了出来。 “魏将军,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共同拟了一份奏疏,弹劾你在洛阳巡盐期间,勾结豪绅,徇赃枉法,甚至伙同上元宫贼人,残害生民,滥杀无辜。” “你可有话讲?” 三司会审,既然是由三司主持审理,太子旁听,此时此刻太子自然不好发言。 柳道冲身为谢家势力,也是铁打的太子党,此时自然是他第一个发言。 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三司会审也正式拉开帷幕,在场的文武百官尽皆把目光投向了魏斗焕。 人人都知道的是,此次三司会审,比之上一次,对于魏斗焕而言,不知凶险了多少倍。 毕竟这一次,魏斗焕乃是带着手镣脚镣受审的,而且还是太子亲自下的圣旨。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能够在这种场面下帮魏斗焕的人,可谓寥寥无几。 杨焕之与卢显节虽说与魏斗焕一党,可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能做的事,十分有限。 而王仲秋身为左相,即便偏袒魏斗焕,也只能据理力争,不能无中生有。 原本最能帮助魏斗焕的乃是裴行远,可是裴行远早已被调离了京城。 于是,今日的三司会审,魏斗焕可谓是孤军奋战。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魏斗焕没有起身,因为太子没让他起身,他便只能跪着应答。 只见他神色平静,波澜不惊的应道: “勾结豪绅,我认。” “但徇私枉法,残害生民,滥杀无辜,还请柳大人说清楚。” 在洛阳,魏斗焕将细盐的生意全权交给了明家,硬要说此举乃是勾结豪绅,那他得认。 至于其他两条嘛,他甚至不知道这些指的是什么。 柳道冲闻声,双眼微眯,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淡淡道: “洛阳岑家公子岑冲,被你闯入其府宅,强行逼迫其自宫,可有此事?” 这件事,岑家不会瞒,也瞒不住,毕竟当日魏斗焕在岑家闹的动静很大,也没有刻意限制消息流出,甚至当场就让那两个陪岑冲睡觉的姑娘穿上衣服走了。 长安的人能知道这件事,一点儿也不奇怪。 “确有此事。” 魏斗焕仍是不慌不忙的应道。 下一刻,柳道冲冷哼一声道: “岑冲确然派人袭击你不假,证据确凿,但你魏斗焕既是洛阳代知府,又是千牛卫郎将,更是金吾卫大将军,无论哪一个身份,你都是妥妥的执法者!” “身为执法人员,一不对岑冲进行审讯,二没有岑冲的口供,竟然私立公堂,私自用刑,你置大乾律法为何物?” “若我大乾朝廷的执法者,人人都如你这般,试问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又岂会信服朝廷?!” 这话继续往后面说,那就是:你这不是逼着百姓造反么? 当然,事情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柳道冲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胡乱给魏斗焕扣帽子。 岑冲袭击魏斗焕之事,因为魏斗焕手里有当晚袭击者的口供,岑冲罪责难逃。 按照大乾律,抓回审讯,招供画押,然后斩首示众。 可上面的程序,魏斗焕一个也没走,而是直接闯入岑府,用刀逼着岑冲自宫了。 从司法程序上来看,魏斗焕的确是知法犯法。 对此,魏斗焕的辩解很重要。 可魏斗焕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武宜民身后的那人忽的开口道: “柳大人,魏将军乃沙场宿将,平日里干的便是打打杀杀的活儿,在北境时,死在他手上的敌人,不知凡几。” “遇到这种事,以他军人的习惯,血性,没有当场将岑冲杀了便算好的了。” “而今不过是以牙还牙,让岑冲自宫而已,何须如此责备?” “再说了,岑冲不过一纨绔子弟,袭击我大乾金吾卫大将军,难道还不够胆大包天的么?” 此人一番话说完,在场不少武将皆是点头称是。 什么找证据,公开审理,那是文臣应该干的事,对于武将而言,敌人已经找上门来,如果不反击,死的便是自己。 战场之上,可没有对错之分,谁能活到最后,谁便是绝对正确。 况且金吾卫乃是皇帝扈从,皇帝的颜面。 岑冲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魏斗焕通过逼着岑冲自宫的方法来震慑洛阳权贵,也不是没有道理,何罪之有? 听得此人为自己辩驳,魏斗焕一时更为好奇此人的身份。 然而下一刻,柳道冲便揭开了此人的身份。 只听柳道冲冷笑道: “宇文将军说得倒是轻巧。” “难不成就因为岑冲袭击的乃是金吾卫大将军,所以便该被私刑处置?” “难不成金吾卫大将军,便不需遵守我大乾律法?”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魏斗焕在千牛卫的顶头上司,千牛卫右将军,宇文恪。 当初魏斗焕刚刚回京,因为韦智案,宇文恪一直被皇帝软禁在江南,却不知何时返回了长安。 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微微一怔。 “还是说,在宇文将军眼中,你们这些沙场宿将,便不需要遵守我大乾律法?” 柳道冲此言一出,直接将在场的所有武将尽皆包括在内。 魏斗焕闻声,心道不好,一时眉头紧皱。 “宇文将军,你说你的,可别把老夫带进去。” 征北大将军武宜民就站在宇文恪的身前,声音极为洪亮,但隐隐间也透着一股不悦。 而站在首位的吴国公郑元白,却仍旧半闭双目,看上去好似在养神,闲暇不已。 “沙场之上有沙场之上的规矩,魏将军出身沙场,有如此举措,并不为奇。” “你都察院若是连此事都要斤斤计较,试问我大乾将士如何能够心服口服?” 宇文恪仍旧不以为然,而且对柳道冲的反问不予回应,只强调魏斗焕乃是军人出身。 听到这话的魏斗焕当即脸色阴沉了下来。 第674章 这就是大乾朝的文武 人生没有彩排,天天都是直播。 可让魏斗焕没想到的是,柳道冲居然会选择岑冲之事来作为此次直播的开场。 这件事,从根源上来说,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他魏斗焕在长安做过诸如此类的事情还少么? 想当初在百花楼,可他是直接将郑孝圣严刑逼供,那柳道冲为何不提呢?是不知道吗?或者说是忘记了吗? 远的不提,就说近的。 在洛阳,魏斗焕教训的纨绔子弟还少么? 陈家,严家,明家,哪一家的纨绔子弟没被他教训过,而他每次都是依照的大乾律法么? 所以这件事,无足轻重,甚至柳道冲可能都不曾听说过岑家,更没听说过什么岑冲。 他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柳道冲的用意——岑冲之事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杀招必然在后。 对方刻意选择这件看似“无足轻重”的案件开场,无非是想试探他的反应,同时也在文武百官面前定下一个“魏斗焕惯于私刑枉法”的基调。 “柳大人此言差矣。” 魏斗焕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当日岑冲派死士夜袭本将所在别院,欲取本将性命。若非本将拼死杀出,今日站在这武仪殿上的就是一具尸首了。” 他微微抬头,目光扫过文武百官: “岑家在当地势大根深,若按常规程序缉拿审讯,难免走漏风声,给其销毁证据、串供翻案之机。” “本将当时以代知府身份行事,快刀斩乱麻,既是为自保,也是为杜绝后患。” 这几句话,魏斗焕说得可谓不卑不亢,铿锵有力,叫人丝毫找不出破绽来。 当时之情形,只有他魏斗焕最清楚,柳道冲所知,不过是密报上的寥寥几句,如何能够分辨得清楚当时的真实情形? 可魏斗焕的话刚说完,柳道冲便冷笑道: “好一个快刀斩乱麻!” “魏将军这是承认自己滥用职权了?” “本将承认的是权宜行事。” 魏斗焕昂首挺胸的看着他,脸上仍是波澜不惊之色道: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若事事拘泥成规,恐怕柳大人今日要弹劾的就不是本将徇私枉法,而是办案不力、纵容凶犯了。” 这番话掷地有声,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不少武将都微微点头,显然认同魏斗焕的说法。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朝廷的某些条条框框实在是碍手碍脚,朝中诸多武将也曾就此反应,但却被中书驳回。 而此时,在以王仲秋领衔的文官中也有几人露出思索之色。 就在这时,一个阴柔的声音突然响起: “好个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那咱家倒要问问魏将军,你在洛阳城南火烧民宅,致使三十七户百姓流离失所,这又是行的哪门子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站在太子身侧的一名绯袍太监——内侍省少监鱼公公。 此人素来与谢家交好,此刻突然发难,显然是有备而来。 魏斗焕心中一震,明白真正的杀招来了。 只听他沉声道: “鱼公公此言何意?本将在洛阳期间,从未纵火焚毁民宅。” “哦?” 鱼公公尖声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声音尖又细: “这是洛阳县丞的密报,白纸黑字写得明白:十月十七夜,金吾卫大将军魏斗焕率兵纵火城南,焚毁民宅三十七间,致百余人无家可归。”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吴国公郑元白都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射向魏斗焕。 魏斗焕脑海中飞快闪过那夜的情景——那夜他得到有人袭杀明家盐铺,而后又得到唐城奏报,唐飞卿与三名黑衣人已经掏出城去,他在城外与唐飞卿大战一场,被其逃脱,唐飞卿何时纵火烧的民宅?他又为何没有得到奏报? 就在这时,魏斗焕心神一怔,忽的想到了陈家。 那夜唐飞卿前去明家盐铺杀人之际,恐怕陈家早已得到消息,故而在魏斗焕追击唐飞卿后,陈家立刻纵火,以此来将此事闹大,好阻止他继续在城中贩盐。 如此,纵火焚烧民宅的罪名自然是由他这个代知府魏斗焕来顶着! 好一个环环相扣的诡计! 想到此处,魏斗焕心中已是了然。 “鱼公公恐怕有所误会。” 只听他若无其事言道: “那夜本将追击逆贼已然出城,城中所发生之事,本将并不知晓,鱼公公口口声声说是本将引发了火灾,致使百姓无家可归,敢问鱼公公,此番奏报,乃是何人所言?本将请求与其对质!” 说到底,陈家的奏报始终见不得人,毕竟只是一家之言,而且没有确凿的证据。 此番鱼公公也加入此番三司会审,用意实在太过明显,那就是要将他魏斗焕的罪名彻底坐实,好让魏斗焕日后说的话,再无人相信。 可他魏斗焕又岂是易于之辈? 既然已经出手,那就等着接招吧! “对质?” 这时鱼公公阴阳怪气地笑了: “事到如今,你仍不思悔改,仍想着为自己辩驳,你心里可曾想过半分那些流离失所的洛阳百姓?你身为洛阳代知府,他们的父母官,便是如此为他们做主的么?” 是了,当无法证明魏斗焕就是纵火之人时,鱼公公的处理方法堪称“莫须有”的典范。 火,是不是魏斗焕放的,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魏斗焕事到如今都未曾想过洛阳城的百姓,当的什么父母官? 这个罪名很重吗? 不重,甚至在武仪殿内来说,分毫不值。 在场的文武百官,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哪一个真正体谅体恤过黎民疾苦? 他们不在乎这些。 他们只在乎,鱼公公如此言道,便是给魏斗焕扣上了一顶“祸国殃民”的帽子。 而刚才宇文恪之所以为魏斗焕说话,不外乎就是配合柳道冲,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好让柳道冲能够给此番此番三司会审定下的“魏斗焕历来滥用职权”的基调,此番审讯可谓从一开始,魏斗焕便已然落入下风。 这些人提出的这些事,只是在不断的加深魏斗焕在文武百官心目中“荒唐且无法无天”的印象。 饶是魏斗焕此刻也不由为这帮人的心思缜密感到“叹服”,为官一任,他们干别的或许不行,但是这种给人扣帽子的事,当真可谓他们的拿手好戏。 于此,魏斗焕心念转动,嘴角不由浮现出一抹讽刺笑意。 这就是大乾朝的文武啊! 第675章 只有你才有帮手? 在柳道冲给魏斗焕扣上“滥用职权”的帽子后,鱼公公的一番指控,又给魏斗焕扣上了一顶“残害生民,滥杀无辜”的帽子。 而当魏斗焕要他们拿出证据时,他们又以魏斗焕此刻仍在为自己辩驳,却从未想过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为由,描绘出一个“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的魏斗焕形象。 要说这审讯技巧,便是魏斗焕也是望尘莫及。 可魏斗焕并未因此而慌张,反而在此刻变得冷静起来。 只听他嘴角微翘的看了看柳道冲,而后朝着台阶上的鱼公公投去目光道: “敢问鱼公公,事情不是本将做的,罪责却要由本将来承担。” “难不成所谓的三司会审,便是给本将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魏!” “太子殿下!” 不待鱼公公出生反驳,魏斗焕朝着太子朗声道: “倘若如此这般三司会审,臣伏法便是,臣的这颗项上人头,殿下拿去便是,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审问了呢?” 今日真正的主角,并不是柳道冲,更不是鱼公公,而是太子。 毕竟,是太子下旨,以莫须有的罪名将魏斗焕抓回长安的。 听到这话,鱼公公顿时恼羞成怒的喝道: “放肆!” “你岂敢如此与太子殿下说话,你眼里还有殿下么?” 又来了。 一样的套路,再来一遍,屡试不爽。 然而这时,太子却摆手示意鱼公公退下,接着站起身来,望着此刻仍旧跪在地上的魏斗焕道: “魏卿不必紧张,事情总归是要查清楚的。” “倘若今日查不清楚,那就明日再查,孤既监国,那就必定将你在洛阳的所作所为调查得一清二楚,绝不会冤枉了你。” 三司会审刚刚开始,太子自然是一点儿也不慌。 而且他的这番话也说得很明白,身为监国太子,魏斗焕的罪名,今日审不清楚,那就明日,明日审不清楚,那就后日,迟早审清楚。 这样做的好处在哪儿呢? 那就是在审清楚之前,魏斗焕都只能待在刑部的天牢内。 如此,他这个监国太子自然有时间去抹除洛阳城内的痕迹,也能增加魏斗焕在洛阳城犯下种种不法之事的痕迹。 这是暗示么? 这是明示。 太子明摆着在告诉魏斗焕:要么把齐王之事捅出来,你我都能下台,要么大家就耗着,看谁先沉不住气。 魏斗焕心中了然,太子这么做,为的便是齐王之事。 可他岂能将齐王之事在此刻说出来? 他一旦说出来,若是能查实齐王走私,豢养私兵之事,那他便是悖逆皇帝,让皇帝下不来台,死路一条。 若是不能查实,那便是构陷亲王,也是死路一条。 太子可谓将魏斗焕的前路后路通通堵死了! 闻声,魏斗焕心知今日自己已经陷入对方的陷阱之中,想要脱困,非得出奇招。 于是他想了想,径直将目光从太子脸上移到了柳道冲身上: “柳大人,你刚才与鱼公公所言,可有确凿的证据?” 柳道冲闻声一怔,继而冷笑道: “证据?岑冲本人便是证据。” “洛阳城那上百个无家可归的百姓便是证据!” 岑冲肯定是自宫了的,这一点不止柳道冲肯定,魏斗焕也肯定。 但岑冲本人敢来作证是魏斗焕逼着他自宫的么? 至于,洛阳城那上百号无家可归的百姓...... 魏斗焕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以陈家在洛阳的势力,别说烧毁一条街,便是烧了整座城也不在话下。 “柳大人,我说的是证明我纵火烧街的证据。” “百姓乃是受害者,岂能成为证据?” 话音落下,魏斗焕的眼神一时程亮无比,不就是斗智? 我堂堂九年义务教育毕业的高材生,难道还能怕了你们这些余孽? 前有狼,后有虎,魏斗焕此刻所能做的,便是在这夹缝中找到一丝生存之机。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柳道冲与鱼公公皆是一怔咬牙,脸上肌肉微微抖动,眼神更是在此刻凌厉非常。 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有证据来证明魏斗焕在洛阳知法犯法。 他们所说的这两件事,只是在抹黑魏斗焕。 而此刻魏斗焕主动提出要他们出示证据,相当于换了另外一条赛道。 “怎么?” “两位都没有证据?” 魏斗焕嘴角微微抽动,掀起一抹冷笑道: “本将原本以为三司会审乃是个讲证据的地方,没想到诸位都仅凭着手中的一点密报,便在此对本将污蔑构陷,看来你们也没什么本事嘛。” “在洛阳纵火之人,若是聪明的话,早就该将洛阳知府衙门长史宋暮深的口供送来了。” “而且岑冲也应该在今日出现。” 没有证据,魏斗焕教他们如何制造证据。 只听魏斗焕继续道: “宋暮深乃是我在洛阳城的直系下属,他的口供能够直接证明我是否在城中纵火。” “你们既然能收到密报,那为何不见宋暮深的口供呢?” “是因为宋暮深抵死不招供么?还是说,纵火一事,本就是他人所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偌大的武仪殿内,不少文武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也清楚,柳道冲与鱼公公接连出阵,不过是为了抹黑魏斗焕,为后面的事定下一个基调。 若魏斗焕与他们在这个方面纠缠,魏斗焕今日必败无疑。 可如今魏斗焕提及所谓的证据,他们刚才说的那些,瞬间便不攻自破。 眼见两人皆是沉默不语,不敢应声,魏斗焕当即嘲讽道: “怎么回事?柳大人与鱼公公都不知道?” “不是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么?你们不是口口声声本将在洛阳坏事干尽么?” “哦,原来是道听途说啊。” “堂堂三司会审,如此场面,仅凭道听途说的几句流言,便往本将上泼脏水,敢问柳大人与鱼公公到底意欲何为!” 话到最后,魏斗焕的声音猛地一下子大了起来,直震得在场所有人都一阵耳鸣不已,纷纷扭头侧目。 倒是一直端坐于龙椅前方椅子上的太子,此时此刻眼角竟浮现出一抹笑意,也不知在想什么。 “魏斗焕!” “休得猖狂!” 这时,身为主审之一的刑部尚书杨焕之站了出来道: “柳大人与鱼公公所言,就算没有证据,那也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非你在洛阳横行霸道,胡作非为,旁人岂能以此来陷害于你?” 身在朝中几十年的杨焕之,自然懂得如何抓住每一个机不可失的时机。 他的这一番话看上去乃是帮柳道冲,鱼公公说话。 但实际上却是直接表明了刚才柳道冲,鱼公公所言,纯属污蔑。 第676章 反手打脸 柳道冲有宇文恪打配合,鱼公公有太子撑腰。 他们接连对魏斗焕发难,可谓相互配合,相得益彰。 可魏斗焕从北境返回长安近两年,难道就没有几个自己人? 杨焕之显然就是魏斗焕的自己人。 他的一番话,彻底将柳道冲,鱼公公刚才所言定性为了污蔑与构陷,可在旁人听来,这话还是在帮着柳道冲与鱼公公说话的。 即便是柳道冲与鱼公公本身,也在此刻挑不出杨焕之的毛病来。 毕竟杨焕之也是三位主审官之一,他帮着其他主审官说话,有什么问题? “魏将军。” 眼见杨焕之已经“冲锋”,卢显节当然也不甘示弱,出列后看着魏斗焕道: “敢问魏将军,唐飞卿是否是你同门师弟。” 今日魏斗焕最大的罪名,不是在洛阳横行霸道,纵火烧街,而是魏斗焕勾结唐飞卿,滥杀无辜,残害生民。 柳道冲与鱼公公之所以一直没有提起此事,便是想着先将魏斗焕抹黑,如此一来,魏斗焕说的话不会有人信,无论魏斗焕有没有勾结唐飞卿,在文武百官眼中,那都是勾结。 然而此刻魏斗焕前两项罪名都还没确定,卢显节便将唐飞卿一事提了出来,可谓将他们的计划彻底破坏了个干净。 “卢寺卿,其他事都还没搞清楚,现在就问此事,是不是着急了些?” 柳道冲冷冷道。 他当然知道卢显节是魏斗焕的人,也知道卢显节此举是在给魏斗焕解围。 但勾结唐飞卿,杀害明家盐铺之人,乃是此番魏斗焕最重要的罪名,卢显节也是主审官之一,为何不能问? 所以他的不悦,也只能体现在询问卢显节是不是着急了些,而非呵斥卢显节该不该问。 这时,不待卢显节应声,魏斗焕抓住机会道: “瞧柳大人这话说的,看来今日不给本将头上扣上几个莫须有的罪名,柳大人是不会罢休的。” “既然如此,那本将就再与你好好说道说道,岑冲与纵火之事。” 话音落下的片刻,魏斗焕给卢显节使了个眼色,卢显节瞬间秒懂,当即退了下去。 而后便听到魏斗焕成竹在胸的声音继续响起: “岑冲之事,柳大人弹劾本将越权行事,滥用职权。” “敢问柳大人,本将身为洛阳代知府,既有本事能够孤身前去将其逮捕,何须再回属衙先将此事记录在册,然后再带人前去缉拿?” “抓捕人犯之事,难道就非要属衙衙役协同不可,本将难道就不能孤身前去?” 此乃其一。 魏斗焕孤身闯入岑府,那是去缉拿人犯。 接着,魏斗焕目光一转,眼神带笑道: “至于让岑冲自宫之事,柳大人有没有想过,他派人袭击本将,差点让本将命丧黄泉,而今被本将拿下,他岂非死路一条?” “在如此情况下,他有没有可能主动自宫以换自己性命?” “本将念他诚心悔过,同意他自宫,而后便放了他一条生路,如此说来,倒是本将的不是了?” 事情可以是这样的,当然也可以是那样的。 毕竟当初岑府中发生的事,只有他与岑冲最为清楚。 而今岑冲不在此处,自然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胡言乱语!” 柳道冲深知魏斗焕这一番话句句在理,无可辩驳,当即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倒是鱼公公不以为意的道: “魏将军真是邻牙利齿,原本一件滥用职权的事,到了魏将军嘴里,竟然变成了魏将军心胸宽广,法外施恩之事。” “稀奇,真是稀奇啊。” 在场众人尽皆明白,柳道冲与鱼公公已经无话可说,故而才如此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他们越是如此,越显得理亏。 倒是魏斗焕,这一番话说来,合情合理,叫人无法找出破绽。 闻声,魏斗焕瞥了鱼公公一眼,而后继续道: “再说纵火之事。” “鱼公公如此肯定纵火乃是本将所为,不外乎就是一纸洛阳县丞的奏疏。” “那敢问鱼公公,当晚发生火灾后,洛阳县丞为何不上奏知府衙门?又为何不让长史宋暮深前去现场救火?” “是担心宋暮深救不了火,反而伤了自己?还是担心宋暮深若是前去,能够看出此次火灾,并非因本将而起?” 话到此处,魏斗焕微微一顿,满脸皆是讽刺之意的道: “最后一点,公公言道洛阳城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便是最好的证据。” “再请问公公,既然他们能够证明乃是本将纵火,那县丞相为何不将他们的供词随着奏疏一并呈递朝廷?” 证据。 当魏斗焕反客为主的提出证据的时候,事情悄然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柳道冲与鱼公公心里的算盘,也在此刻被魏斗焕的反击击碎,满地滚落。 从他们脸上那欲言又止,忍气吞声的表情便不难看出他们心中所想。 “如此,也不过是你片面之词,何足道哉?“ 柳道冲情急间冷哼了一声。 然而就是他这一声,让魏斗焕心花怒放。 只见魏斗焕面露恍然之色,诧异万分的看着他道: “原来柳大人还知道何谓片面之词啊?” “怎么?本将说的是片面之词,柳大人说的难道就不是?” “所谓三司会审,难道便是仅靠片面之词便能给本将定罪的吗?!” 话到最后,魏斗焕再度一声厉喝,直让原本都已经快睡着的郑元白霎时间清醒了过来。 接着,偌大的武仪殿内,再度一片死静。 文武百官都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魏斗焕,眼神中尽是莫名的钦佩。 只有少数人,比如宇文恪,郑元白,此刻默不作声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入定了一般。 这时,太子忽的出言道: “既然各执一词,无法分辨,那岑冲与纵火一事,就此揭过,待日后查明,再议论不迟。” 审讯进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三司在审魏斗焕,反而有点魏斗焕审问三司的味道。 身为太子,自是要掌控此番审讯的节奏。 “刚才卢卿所问,魏卿可有话说?” 太子主动将本次审讯的最后一个议题提了出来。 唐飞卿是否是魏斗焕的同门师弟。 闻声,魏斗焕摇了摇头道: “在这之前,我从未见过唐飞卿。” 事实的确如此。 即便是他在上元宫跟着老道学艺时,也从未离开过后山,除了老道以外,上元宫的任何一人他都未曾见过。 “可他的确是上元宫的弟子。” 这时,杨焕之声色莫名的道。 这件事,即便是他,也无法为魏斗焕辩驳。 如何洗脱罪名,只有魏斗焕才知道。 于是,武仪殿内的气氛再度一变,众人的眼神也在此刻变得怀疑起来。 第677章 形势急转直下 随着唐飞卿之事再度被问及,关于魏斗焕的三司会审进入了第二阶段。 即便是杨焕之也无法否认的是,唐飞卿确然是上元宫的人。 也就是说,唐飞卿与魏斗焕确实同出一门。 随着杨焕之的话音落下,武仪殿内的文武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魏斗焕。 前面柳道冲与鱼公公所言,魏斗焕都可以反驳自辩,但是这件事,魏斗焕如何自辩? “洛阳城明家盐铺内四人,是唐飞卿所杀么?” 这时,柳道冲出声问道。 魏斗焕点了点头。 见状,柳道冲毫不犹豫的转过头看向太子,躬身道: “殿下,魏斗焕勾结上元宫贼人,残害生民,证据确凿,他本人也已承认,还请殿下按大乾律,依法处置。” 证据是,明家商铺的四人已经全死。 而魏斗焕也承认这四人乃是唐飞卿所杀,唐飞卿又是魏斗焕的同门。 于是,一切真相都在此时水落石出。 就是魏斗焕勾结同门,残害生民!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一片哗然。 “没想到啊,还真是他!” “刚才看他说得信誓旦旦,不曾想竟是如此这般丧心病狂!” “知人知面不知心,呵呵,枉费了陛下的一片苦心啊。” 文武中不乏因为魏斗焕刚才的自辩而选择相信魏斗焕的。 但此刻,在看到魏斗焕自己承认唐飞卿杀人的事实后,他们立刻对魏斗焕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于他们而言,魏斗焕是否在洛阳横行霸道,滥用职权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唐飞卿与魏斗焕的关系既然无法撇清,那魏斗焕就必须为明家盐铺四人之死负责。 “魏斗焕,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太子对魏斗焕的称呼,在此刻也悄然发生了改变,尽管他的语气并没有改变。 他的眼神充满了戏虐与得意,眼角残留的一丝嘲弄更在此刻显得格外明显,高高在上的他,直用俯视的目光盯着魏斗焕。 “按照杨大人所言,唐飞卿确然是上元宫弟子不假,与臣出自同门。” “而明家盐铺四人,也确然被唐飞卿所杀。” “但,臣不明白的是,即便如此,臣何来勾结唐飞卿之罪?” 魏斗焕抬起头,目光灼然。 事实是,魏斗焕无法否认自己与唐飞卿的关系,也无法否认唐飞卿杀人。 但刚才魏斗焕也说了,在此之前,他连听都没听说唐飞卿这个名字,何来勾结一说? 这时,杨焕之继续出言问道: “敢问魏将军,明家为何会兜售你在长安所产的细盐。” 事情还要从头开始说起。 魏斗焕毫不犹豫的解释道: “此番殿下派本将前去洛阳巡盐,普通法子,难以让陈家主动提出提高盐税,朝廷这些年来来回回讨论了不知多少次,始终没有下文,可见此事之难。” “所以本将打算利用细盐的优势,在洛阳占据原本属于陈家的市场,从而算出陈家这些年只洛阳一个地方偷税漏税的详细数额,以此来逼着陈家主动提出提高盐税。” “而要想在洛阳贩卖细盐,若无当地士绅相助,何来市场?” “明家早些年经营地下势力,一直见不得光,此番能够改邪归正,本将自当给他们机会。” “故而这才将贩卖细盐之事全权交给明家,杨大人问及此事,未知何意?” 魏斗焕的回答十分详细,从初衷到原由,一字不差。 可他的话音落下,不待杨焕之继续询问,柳道冲却是冷笑一声道: “你说你是想逼着陈家提高盐税,故而才让明家贩卖细盐。” “敢问魏将军,既然如此,你在洛阳既调了千牛卫,又有霍恩侠的一千两百精兵,为何不派人保护明家盐铺?” “你明知道此举乃是唯一逼着陈家提高盐税的办法,却为何还要让明家盐铺轻而易举的遭到贼人袭击?” 千牛卫,魏斗焕的确是调用了,这一点,吴良可以作证。 而霍恩侠麾下的一千两百精兵,魏斗焕直到离开洛阳前夕,这才调动。 说起来,没有保护好明家盐铺,确然是魏斗焕的过失。 “本将调动千牛卫暗中监视着明家的各个盐铺,此事难道还需要本将上疏朝廷,详细说明么?” 魏斗焕脸色阴沉的道。 “好!” 柳道冲闻声,当即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既然调了千牛卫,为何不阻止唐飞卿杀害明家盐铺之人?” 魏斗焕继续应道: “陈家若不想被逼着提高盐税,自然会出手阻止,我若阻止了唐飞卿杀人,试问我如何能够顺藤摸瓜查到陈家头上?” 当初魏斗焕没有阻止唐飞卿杀人,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原因。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唐城虽然派千牛卫监视着各个明家盐铺,但唐飞卿的行动,鬼魅异常,直到事发,才被千牛卫发现。 “哦,原来你是想让唐飞卿杀完人,然后才抓人对吧?” “既然如此,人呢?” “你可抓到了唐飞卿?” 柳道冲继续以审判者的姿态问道。 魏斗焕只得摇头。 见状,柳道冲当即一声冷笑道: “你明明可以阻止唐飞卿杀人,以洛阳千牛卫的实力,就算不敌唐飞卿,但阻止唐飞卿杀人,却还是绰绰有余,可你却并未下令让千牛卫这样做。” “你也明明可以将唐飞卿抓捕归案,在唐飞卿逃出城后,霍恩侠的一千两百精兵就在城外,你为何不调用?” “难道此时你还要狡辩你不是故意放走唐飞卿的吗?!” 事发之时,魏斗焕因为着急跟上逃走的唐飞卿,故而没来得及调动那一千两百精兵。 而从事后来看,即便他调了精兵前去围剿,只怕结果也不会相差很大。 唐飞卿武功高强,绝对是顶尖一流说平,以一挡百或许勉强,但他若只想逃走,即便是魏斗焕也无法将其留下。 不过这些事实此刻在柳道冲口中,俨然变成了魏斗焕故意放走唐飞卿的证据。 毕竟以魏斗焕在洛阳城部署的兵力,看上去是完全能够将唐飞卿留下的。 而且当时在破庙交手时,魏斗焕身边还有韩玉京。 唐飞卿的武功再高,难道还能敌得过魏斗焕与韩玉京联手么? 可问题就在于,魏斗焕在得知唐飞卿也是上元宫弟子后,并没有让韩玉京出手。 如此一来,他就更像是有意放走唐飞卿的。 饶是魏斗焕自己,此刻也无法为自己辩驳。 于是,武仪殿内的形势一下急转直下,原本还信心十足的魏斗焕,此刻竟变得岌岌可危,甚至说不出话来。 满朝文武见状,一时间更是冷嘲热讽不断。 第678章 无计可施 若是魏斗焕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全部用上,自是能够将唐飞卿抓住的。 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魏斗焕不但没有抓抓唐飞卿,反而还落下了勾结唐飞卿的罪名。 一时间,魏斗焕无法自辩,直让满朝文武冷嘲热讽不断。 “啧啧啧,原本见他说得天花乱坠,还以为他有什么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没想到竟然是故意放走人犯。”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身为执法者,居然放走人犯,简直其心可诛!” “在长安时可没听说他放走过谁,想当初那......” 当初郑孝圣受朝廷委派前去地方上任职,魏斗焕都在渭水桥上将人拦了下来。 而今一个江湖中人杀了人,魏斗焕居然让他成功走脱。 到底是魏斗焕能力不行?还是故意为之呢? 满朝文武对魏斗焕的质疑,一时间络绎不绝,声势浩大。 可即便如此,魏斗焕还是抬起头看向柳道冲问道: “就算本将未曾将唐飞卿抓捕归案,柳大人难道就凭这,便断定本将勾结唐飞卿?” 这个事实,显然不够分量证明魏斗焕勾结唐飞卿,残害生民。 毕竟世上逃犯千千万,魏斗焕只是诸多失手捕快中的一员,如果因此便断定魏斗焕勾结唐飞卿,实在过于牵强了些。 于是柳道冲淡淡道: “你说你是为了树藤摸瓜,从唐飞卿身上查到谁在阻止你巡盐。” “可你在洛阳的所作所为,当真是为了巡盐么?” 言罢,只见柳道冲面色一变,眼神瞬间凌厉万分的道: “你自去洛阳,便与陈家交好,不但救了陈家老家主陈臻东的性命,还帮陈臻东的孙女,陈千泷解除了与周家的婚约,甚至与而今陈家家主的妹妹,原大学士严阕严大人的儿媳,陈栀关系紧密,往来频繁。” “而陈家待你也是座上宾,不但送了你一套价值不菲的别院,几次三番为你解围,甚至在你赢得洛阳马球赛时,还专门在天晌酒楼给你大摆筵席庆功。” “魏将军,倒是说说,你去洛阳到底是巡盐去了,还是去与陈家沆瀣一气,中饱私囊去了?!” 原本魏斗焕与陈家交好,乃是为了通过这种方法,来找到巡盐的办法。 毕竟若是不与陈家交好,如何知晓陈家如何想法? 可而今,他与陈家之事,竟成了他巡盐不力最有力的证据! 听上去,他在洛阳与陈家的种种行为,倒更像是被陈家收买了! 饶是魏斗焕,听到这话,也不由双眸微眯,脸上泛起一丝怒气。 可他又无法反驳,因为从最终的结果来看,他与陈家的紧密关系,正是他巡盐不力,未曾完成太子交代的任务的原因。 一时间,魏斗焕可谓有苦说不出,只得一双眼睛充满了怒意。 见状,柳道冲更是得意的望着魏斗焕道: “怎么?魏将军无话可说了?” “正是因为你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提高陈家的盐税,故而才与陈家亲近,故而才勾结唐飞卿,杀死明家盐铺之人,从而阻止长安细盐在洛阳继续占有市场。” “因为长安细盐乃是他所产,故而不会有人怀疑你的动机,可你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洛阳县丞会将此时上奏朝廷!” 柳道冲口中的真相,在此刻揭开。 魏斗焕因为与陈家的关系紧密,故而并未想着提高陈家的盐税。 他之所以让长安细盐进入洛阳,挤压陈家粗盐与细盐的生存空间,为的便是制造一种假象,好让朝廷相信他是在尽力巡盐。 然而眼看大功即将告成,他又勾结唐飞卿,杀死了明家盐铺之人,从而导致长安百姓知道此事后,不敢再买明家其他盐铺出售的细盐,毕竟老百姓怎么知道陈家会不会对他们这些买家动手呢? 而也正是因为魏斗焕与唐飞卿勾结在先,自然不会倾尽全力追捕唐飞卿,更加不会将唐飞卿抓捕归案。 一环套这一环,环环相扣,魏斗焕的罪名一时间无可辩驳。 “魏斗焕,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龙椅之前,高台之上,太子的声音既寒且急。 证据,三司或许拿不出来。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偌大的武仪殿内,一时间格外寂静。 魏斗焕当然知道此刻已经到了生死立判的地步,一旦他的回答不能证明他的清白,太子即刻便能将他定罪,等待秋后处决。 可面对柳道冲这一套接着一套的污蔑与构陷,他又实在找不到破绽。 这世上最厉害的陷害,便是在事实之中掺假,从而达到真假难分的地步,以此来让当事人自己都无法反驳。 此刻魏斗焕所面对的便是如此境地。 柳道冲说的这一切事实,与陈家勾结,显然不是真的。 可从魏斗焕在洛阳的所作所为来看,即便不是真的,也像是真的。 而故意放走唐飞卿,更加不是真的。 然而魏斗焕也确实未能留住唐飞卿,甚至确实有意放走了唐飞卿。 因为唐飞卿乃是上元宫弟子,魏斗焕即便不看上元宫掌门玉虚子的面子,也要看老道的面子。 毕竟在上元宫的近十年,他的确从老道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份恩情,他不敢忘。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放走唐飞卿之事,即便不是刻意,此刻也变成了刻意。 如此又能佐证他不愿巡盐,乃至被陈家收买,中饱私囊的罪名。 最为关键的是,魏斗焕还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他对巡盐之事竭尽全力,亲近陈家也只是为了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因为他与陈千泷,陈栀的关系无法作假。 于是,饶是他名叫魏斗焕,此刻也不由无计可施。 可就在这时,卢显节忽的朝着太子躬身一礼后道: “殿下,臣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魏将军。” 闻声,太子不由眼神一顿,脸色微变。 可身为此次三位主审官之一的卢显节,自然有问问题的权力。 即便他是太子,也无法阻止,当即只得点了点头。 见状,卢显节这才转头看向魏斗焕问道: “魏将军,殿前指挥使霍恩侠霍将军,为何而死?” 当卢显节的话音落下,武仪殿内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了,此次三司会审,霍恩侠似乎就像是被人忘记了一般,无论是柳道冲,还是太子,都未曾提起过霍恩侠。 然而在洛阳发生的诸多大事当中,难道霍恩侠之死不是最大的一件事么? 堂堂正三品朝廷武将死在了洛阳,居然没有人问,没有人提! 怎么会如此? 那自然是一个人所众知的原因。 霍恩侠之死与齐王有关,而一旦涉及齐王,魏斗焕在洛阳的所作所为便不再是巡盐这么简单了。 第679章 压力与被压力 齐王与陈家走私,从而谋取暴利,豢养私兵之事究竟有多少人知晓? 按照魏斗焕的估计,别的朝臣或许不知,但诸如王仲秋,郑元白,宇文恪等顶尖文武,肯定是知道的。 毕竟齐王就在长安,他的一举一动,不说一百,至少也有八十双眼睛盯着。 而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作不知,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是皇帝的家事,皇帝都没发话,他们怎好主动提及? 于是,关于霍恩侠死在洛阳之事,仿佛被所有人都遗忘了一般,谁也没有问,谁也没有提,好似这件事根本不重要。 然而此刻卢显节陡然提起此事,直让在场的文武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旦齐王之事被捅破,那大乾可就要翻天了。 只不过卢显节陡然提起此事的用意,却不在此,通过齐王之事来弱化魏斗焕在洛阳的所作所为,从而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卢显节的用意很明显,那就是希望魏斗焕能够通过霍恩侠之死,或者说通过齐王之事,来证明魏斗焕自己的清白。 毕竟霍恩侠之死与魏斗焕巡盐之事密不可分。 事到如今,这是看上去,唯一有可能帮助魏斗焕自证清白的办法。 魏斗焕对此也心知肚明,可对于卢显节的好意,他只能心领。 他绝不能让自己成为太子夺权的工具! 于是,他面色不改,仍是一脸平静的道: “霍恩侠乃是因为发现了陈家仓库中存有大量私盐,却不对外出售,甚至自己购买盐引,偷税漏税,这才被陈家灭口。” 陈家与齐王走私之事,他一个字也没有提及。 事关皇帝,他不得不谨慎。 而闻声,武仪殿内的众人,一时表情不一。 诸如王仲秋,宇文恪等人,自是长出了一口气,庆幸魏斗焕识大体,没有将齐王之事捅破。 太子,郑元白等人则是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眼神冷冽不已的盯着魏斗焕,脸上肌肉微微抖动。 至于卢显节与杨焕之,则是面露诧异之色,显然没想到事到如今,魏斗焕还会继续隐瞒齐王之事。 刚才卢显节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武仪殿内激起层层涟漪。 所有人心知肚明,霍恩侠之死绝非魏斗焕轻描淡写的“被陈家灭口”那么简单。 齐王的影子,如同殿内盘踞的无声巨兽,虽未显形,却压得每个人心头沉甸甸的。 魏斗焕的回答,刻意绕开了那最敏感的禁区,将焦点牢牢锁在陈家的“不法”而非齐王的“谋私”上。 这并非他愚钝,看不清卢显节递来的救命绳索。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看得太清——那绳索的另一端,系着的不仅是他的清白,更是足以引爆朝局的惊天雷火。 一旦齐王与陈家走私、豢养私兵之事在此时此地,由他之口彻底揭开,且不论太子会如何利用此事穷追猛打齐王,首先引发的,将是龙椅上那位皇帝陛下的滔天震怒与难以预测的清算。 届时,长安必将血流成河,朝堂格局瞬间倾覆。 他魏斗焕或可借此脱罪,却无疑会成为点燃这一切的火把,成为陛下心中那根最刺眼的钉子。 这绝非他想要的结局,更非老道教导他的“有所为,有所不为”。 卢显节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失望与不解,但他乃大理寺卿,深谙审讯之道,立刻抓住魏斗焕话语中的缝隙,再次逼问: “魏将军,霍恩侠乃三品武将,麾下精兵逾千,自身亦是勇武之辈。” “陈家纵然是洛阳豪绅,又如何能轻易‘灭口’一位朝廷大将?其间过程细节,你为何含糊其辞?莫非真有不可告人之隐情?” “你既声称霍将军是因发现陈家私盐而死,那批私盐现在何处?陈家又是动用何人、何种手段杀害霍将军的?” “这些,你巡盐御史难道不曾查证?还是说,你查到了,却不敢说?” 这一连串的问话,精准狠辣,再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霍恩侠之死的疑点上。 是啊,陈家有这么大能耐?这背后若无人支撑,谁信? 这时,始终未曾出声的王仲秋脸色微变,立刻出声打断道: “卢大人!” “今日三司会审,主旨乃是审问魏斗焕巡盐不力、勾结上元宫、残害生民之罪!” “霍恩侠将军不幸殉国,朝廷自有公论与抚恤,其死因细节,洛阳县衙及刑部自有卷宗记录,何必在此细枝末节上纠缠,徒乱审案主旨?” 他绝不能让话题深入霍恩侠之死,因为那下面埋藏的火药,足以将偌大的大乾朝廷炸得粉碎,而他身为左相,自然首当其冲。 户部侍郎江威乾也附和道: “左相所言极是。” “魏斗焕之罪,条条清晰,证据链已然完整。” “他与陈家勾连,放纵同门行凶,事实俱在,其心可诛。” “在臣看来,无需再在这些旁支末节上浪费时辰。” “殿下,当速决断,以正国法!” 太子闻声,虽有不悦,但他也乐于见到话题重回对魏斗焕的围攻,毕竟他也看出来了,今日想要魏斗焕捅破齐王之事,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他正要开口顺势下令定谳,然而,杨焕之却在此刻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殿下,诸位大人,卢大人所问,并非细枝末节。” “魏将军巡盐洛阳,霍将军之死恰发生在此期间,且霍将军麾下兵马,曾一度听由魏将军调遣用以巡盐。” “霍将军之死因若不明,魏将军在洛阳所作所为的全貌便难以看清。” “若其死真有隐情,而魏将军知情不报,或查办不力,这本身亦是失职乃至渎职之罪,关乎此案全局,怎能说是旁支末节?臣以为,应当让魏将军说清楚。” 杨焕之身为刑部尚书,执掌天下刑名复核,他的话分量极重。 他看似中立,实则点出了一个关键:不弄清霍恩侠之死的真相,就无法完全判断魏斗焕在洛阳行动的真正意图和面临的复杂局面,现有的“罪证”链或许就存在另一种解释的可能。 太子闻声一喜,心道杨焕之帮了自己大忙,当即对着魏斗焕道: “既如此,魏斗焕,卢大人和杨大人所问,你便详细答来。” “霍恩侠究竟如何死的?那批私盐又在何处?你一一道来,不得再有丝毫隐瞒!” 他特意加重了“不得再有丝毫隐瞒”几字,威胁之意,扑面而来。 压力再次回到魏斗焕身上。 第680章 国法无情 霍恩侠之死的真实原因,乃是发现了齐王与陈家走私,牟取暴利,豢养私兵。 按道理,陈家既然知道齐王之事,直接告诉太子,然后太子下令严查不就行了? 这道理,只是表面上的道理。 事实上,倘若按这个道理,太子付诸行动,最终的结果一定会是被皇帝废黜。 因为皇帝都默不作声并未处置的事,他一个当太子的,竟然敢冲在最前面,声音还那么大,他想干什么? 他真的只是在严查齐王吗? 他难道不是在夺权吗?! 太子对这个道理,深以为然,故而即便早就知道了齐王之事,但却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魏斗焕的细盐在长安彻底占据了市场,他这才借口巡盐,将为都慌调往洛阳。 随后,在魏斗焕大举对陈家食盐市场进行进攻之际,通过陈臻东的手段,让魏斗焕知晓了齐王之事。 而齐王之事若是从魏斗焕嘴里说出来,那便与他这个太子毫无关系了,甚至因为魏斗焕的背后乃是皇帝,太子还可以假装以为魏斗焕此举乃是皇帝的意思,从而对齐王下手。 这也就是太子为何要支持卢显节,杨焕之的原因。 卢显节与杨焕之希望通过这件事,让魏斗焕在今日的三司会审之中化险为夷。 而太子则乐于看到魏斗焕捅破这件事。 虽然谋求的利益不同,但所要做的事却是一样。 只不过魏斗焕的强硬远超他们的想象,即便魏斗焕自己也知道可以通过捅破齐王之事,来为自己诸多嫌疑辩解,可他仍是咬紧了牙关,绝口不提此事。 面对太子的“威胁”,魏斗焕仍旧表现得十分平淡,只无动于衷道: “回殿下,刚才臣已经说得很清楚,霍恩侠将军实被陈家所害。” “在臣转运细盐进入洛阳,展开对陈家食盐市场的进攻时,霍恩侠将军暗中调查,发现了陈家偷税漏税的痕迹。” “但他因为担心打草惊蛇,故而并未声张,选择自行前往调查取证,这才被陈家有机可趁,将他杀害。” “他虽是殿前指挥使,武艺高强,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待我赶到时,已然气绝。” 齐王之事,绝对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 这世间任何人他都可以背叛,唯独皇帝,他不能背叛。 尽管而今皇帝仍在钦州,仍在研究对炎寒两国的国战。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不能让大乾内部出现如此巨大的动乱,一旦如此,他有何面目面对这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无论出于私情,还是出于大义,今日就算太子要砍他的脑袋,他也绝对不会对外透露半点有关齐王之事! 太子闻声,脸色顿时再变,他没想到魏斗焕居然如此“顽固”,事到如今竟还不迷途知返! 而卢显节,杨焕之听闻此事,两人瞬间着急了起来。 魏斗焕如此强硬,那太子岂能容他? 果然。 下一刻,只听太子厉声喝道: “魏斗焕!” “孤自问待你不薄,念在你有大功于朝廷的份上,事事处处为你考虑。” “即便是今日,即便是你面对三司会审无话可说,孤也给你留了余地!” “可你在做什么?事到如今你竟还如此冥顽不灵!” 太子怒了。 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此时此刻竟大发雷霆,一时间偌大的武仪殿内噤若寒蝉,所有人都缩紧了脖子,垂首看地。 表面上,太子的确是在为魏斗焕考虑。 从一开始的韦智案,到而今的洛阳巡盐案,太子几乎每一次都站在了魏斗焕这边,甚至与魏斗焕结党。 可只有魏斗焕心里清楚,太子下的每一步棋,其实都只是在为东宫之位考虑,都只是在为手中的权力考虑。 至于扳倒赵家,成全秦家,扳倒温家,成全谢家,那就更别提了。 太子为何与魏斗焕合作,甚至结党?那是因为有利可图啊! 故而面对此番太子的“训斥”,魏斗焕心中没有半分惭愧,更多的乃是一种不屑。 “臣何德何能,竟劳殿下如此牵挂。” “臣愧对殿下信重,臣无言以对。” “但臣刚才所言每一句,句句属实,还请殿下明鉴。” 第一句,显然带着嘲讽。 第二句,则是对太子的不屑。 至于第三句,则是彻底摊牌:无论你太子怎么说,反正今天我的回答就是如此。 一时间,太子脸色急转直下,满脸黑云密布。 下一刻,只见太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以一种俯视者的姿态直视着魏斗焕,声音森冷道: “魏斗焕,孤最后再问你一遍,对于今日三司对你的指控,你到底还有何话要说,若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你的清白,休怪国法无情!” 事到如今,太子的耐心似乎已然被彻底耗尽,要将魏斗焕彻底钉死在罪责柱上。 武仪殿内,满朝文武的神色再度各自不一。 郑元白微闭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全然睁开,但昏暗的眼神里并没有对魏斗焕一丝一毫的怜悯,反而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喜悦。 那个与他郑家明争暗斗一年多的人,终于要走到末路尽头了! 王仲秋神色惨淡,眉宇间尽是浓浓的忧色,可此时此刻他又无法出声,毕竟魏斗焕之事只能由魏斗焕自证清白。 他若帮腔,那便是与太子作对,这对王氏一族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杨焕之,卢显节,两人此刻的焦急已然全部写在了脸上,对于他们抛给魏斗焕的安全绳,魏斗焕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他们又能怎么办?他们只能干着急。 而武宜民与宇文恪,两人相视一眼,均是摇头,虽面无表情,但隐隐间能看到两人眼底泛起的一丝不忍。 其他文武,更多的则是单纯的戏虐。 毕竟魏斗焕这一年多在朝廷里的风头实在太盛,眼见他人起高楼时,他们只能眼红羡慕,而当他们眼见他人高楼坍塌时,心里的痛快自是难以言喻。 而魏斗焕自己,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甚至脸上不见任何情绪。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如何挣扎,今日对他来说,都将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太子或许不敢杀他,但将他囚禁,让他彻底失去与外界的联系,从而抹去他存在过的痕迹,对于太子而言,实在不要太简单。 而且皇帝还不能说什么。 因为太子乃是按照“国法”办事。 至此,魏斗焕的心底第一次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他原本以为今日自己能够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与以往不如不同。 可惜当权力的天平逐渐倾斜,他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渺小。 第681章 臣魏斗焕,领旨谢恩! 绝境。 无法挣脱,只能被淹没的绝境。 魏斗焕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太子,陡然意识到自己对权力的解读依然十分荒谬。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权力不过是阴谋诡计的构成,而阴谋诡计对于权力的设计,能够架空权力。 但此时此刻,如此天真幼稚的想法让他一时感到心悸。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只是自欺欺人,自娱自乐。 “国法无情”四个字,宛如一座大山,径直压在他的头顶,窒息般的压力让他无法喘过气,而挣扎只是徒劳。 武仪殿内,所有人都猜到了魏斗焕的结局。 被革职,被囚禁,被流放,亦或者被砍头。 森冷的武仪殿内没有任何温度,即便是卢显节与杨焕之,此时此刻也无法对魏斗焕的命运插手改变,当魏斗焕选择隐瞒真相的时候,他们的一切努力便已然幻灭,剩下的不过是他们对眼前之事的无力与无奈。 “来啊!” 太子不再迟疑,凌厉的声音好似要穿透魏斗焕的灵魂,直达魏斗焕的心底。 接着,殿外走进来两个禁军卫士,皆是单万山的下属。 “押入天......” “圣旨到!” 就在太子即将宣布魏斗焕的结局时,一道深沉但却震慑人心的声音自殿外传了进来。 霎时间,满朝文武皆是一怔,转头看去时,只见一个双鬓斑白的老太监,自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黄公公?” 魏斗焕当然认识,因为他不止见过一次。 “黄.....” 太子也认识,因为他是黄公公看着长大的。 一时间,错愕与惊讶的神情在他脸上不断闪现,而后双眉拧成一个“川”字,原本“义愤填膺”的心绪在此刻尽皆化作一团乱麻,在脑海中纠结缠绕。 难道父皇? 难道父皇当真要阻止我? 太子想到这里时,眼神霎时间变得骇然起来。 因为他并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他与陈家的事,黄公公的突然出现,就像是在他即将登基为帝的道路上撒下了一把铁钉,原本即将完成的坦途,此刻竟变成了荆棘之道。 “还是说.....父皇为了一个魏斗焕,宁愿牺牲我与齐王?” 就在太子心中思绪万千之际,黄公公已然踏入殿内。 哒......哒......哒...... 黄公公稳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又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明白,魏斗焕这是将最终的决定权,完全交到了皇帝手中。 而皇帝的态度,将决定今日这场三司会审的最终结局,甚至决定未来朝堂的风向。 太子紧张地看着黄公公手里的圣旨,手心全是汗。 柳道冲、鱼公公等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卢显节和杨焕之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希望。 他们明白,或许,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黄公公走入殿内,高举手中圣旨。 下一刻,满朝文武,尽皆拜跪在地。 而太子,更是从台阶上小跑下来,而后跪在了圣旨的最下方。 “金吾卫大将军,千牛卫郎将,洛阳代知府,魏斗焕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乾坤浩荡,恃忠良而永固;疆场靖宁,仗雄武以承安。咨尔金吾卫大将军魏斗焕,忠贯日月,气慑风云,腹蕴六韬,勇冠三军。前有北境戡乱之奇功,今膺洛阳巡盐之重托。” “金戎悖逆,屡犯边陲,窥伺中原,荼毒黎庶。卿受钺专征,提孤军而深入险地;衔枚疾走,率锐士以直捣黄龙。血战玄沙,刃摧敌酋之首;鹰扬朔漠,剑折虏庭之幡。遂使金戎丧主,部众崩离,边烽永息,疆埸底定。此功之伟,可谓擎天架海;此勋之茂,实堪铭鼎垂旒。” “昔卫霍驰骋,未若卿斩帅搴旗之烈;班超定远,焉及卿犁庭扫穴之威。朕岂吝爵赏,以负功臣?特晋尔为光禄大夫、镇军大将军,授太子少保,封柱国,食邑三千户。锡之丹书铁券,颁以玉带麟袍。俾天下知朕酬功之典,使后世效卿报国之忱。” “呜呼!旌旄常映龙沙雪,钟鼎永铭虎帐霜。期卿再振乾坤朗日,朕当亲解锦袍,酌酒凌烟,与尔共谱中兴之曲。” “钦哉!” 随着黄公公念完圣旨上的最后两个字,武仪殿内顿时一片死静。 尽管圣旨上七七八八的说了一大遍,但真正能够让人记住的,不外乎两点。 一是魏斗焕北境戡乱之奇功,二是加封魏斗焕光禄大夫,镇军大将军,授太子少保,封柱国。 而魏斗焕在北境立的什么功呢? 在场文武百官之中没有人耳朵不好使,即便是已经年逾花甲的郑元白也听得清清楚楚。 魏斗焕在北境有着摧敌酋之首的功劳! 而北境敌酋是谁? 金戎国主! 难道说,大乾能够在短短一年内攻灭金戎,竟是魏斗焕在北境手刃了金戎国主的原因?! 一时间,满朝文武心神沸腾,骇然异常。 因为他们从未听说过,无论是北境,还是长安,未曾传出来一点儿消息。 甚至于魏斗焕返回长安,也未曾对任何人提起过! 手刃敌国国主是什么样的功劳? 不世之功! 功高足以铭鼎垂旒,德厚堪当配享太庙,当垂竹帛而昭日月! “什么?!” 而此刻,太子终于反应了过来。 已经汗流浃背的他终于知道皇帝为何要钦定魏斗焕返回长安,也知道了皇帝为何要让魏斗焕在京城搅动风云,更知道皇帝为何如此这般的维护魏斗焕,信重魏斗焕。 因为魏斗焕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已经是国公的郑元白,都不敢想象。 而在这道圣旨中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那就是皇帝赐予了魏斗焕丹书铁券。 这玩意儿若是放在其他时候,或许只是一个象征,象征着皇帝对魏斗焕的无限信任。 但此刻出现在这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魏斗焕这条命,除了皇帝,谁也不能动! 即便是太子! “殿下,不知魏将军所犯何事,为何铁镣加身?” 这时,黄公公好似并不知道太子圣旨一事,收起圣旨后看着太子道: “魏将军如此模样,如何接得了圣旨?” 听到这话的太子直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急忙起身道: “因洛阳巡盐一事,魏将军多有不妥之处......而今都已查明,非魏将军之过也。” “来啊,给魏将军解除镣铐。” 随着太子的一声令下,单万山急忙从殿外匆忙跑了进来,半蹲在魏斗焕的身旁,替魏斗焕解开了身上的手镣脚镣。 第682章 肝脑涂地以报天恩 就在魏斗焕即将被太子以滥用职权,勾结逆贼,残害生民等罪名打入大牢,革职流放之际。 一道从北境传回来的圣旨,却给魏斗焕加官进爵,赐丹书铁券。 于是,有关魏斗焕身上的一切罪名,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化作虚无。 因为,皇帝的圣旨,才是最大的权力。 而也就是从此刻开始,魏斗焕的再也不是所谓的杂牌将军,不入流的武夫,不起眼的皇帝的工具。 从此时此刻开始,魏斗焕乃是大前朝廷中最顶尖的几个权臣之一! 武仪殿内,满朝文武的脸色都在此刻剧烈变幻。 几位鬓发斑白的老将猛地抬头,古铜色的面庞上筋肉微微抽动。 千牛卫右将军宇文恪下意识去摸腰间并不存在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镇军大将军......太子少保......” 他暗流涌动的眼底闪过沙场血光,仿佛又看见当年自己在阳鲜关血战后,皇帝亲手赐下的彤弓。 此刻他凝视魏斗焕的背影,竟恍惚看见三十年前那个在阳鲜关下浑身浴血的自己。 宰相王仲秋的象牙笏板几不可察地一颤。 “光禄大夫兼掌兵权,东宫师保再加勋级.....” 他在心中飞快核算着权力天平——这是本朝首个同时握有从一品文散官、正二品实授武职、东宫辅弼三重身份的臣子。 当听到“食邑三千户”时,几位户部官员不约而同倒吸凉气。 这已超越亲王标准! 而吴国公郑元白的眉头拧出深川,三缕长须无风自动。 他看见的是,在大乾的武将行列里,一颗闪耀的新星正在以极度刺眼的光芒闪烁上升,宛如一轮火红的太阳挂在天空,令人不敢直视。 未来的大乾军中,魏斗焕的声望将直逼当年的自己! 他没想到,魏斗焕从一个小小的巡街使,成长为而今几乎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大将军,竟只有了不到两年!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都察院左都御史柳道冲的嘴唇已然抿成青白色,刚刚还在弹劾魏斗焕“滥用职权”的声音尚且回荡在满朝文武的耳边,然而此刻却像无形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他一时竟有些头晕眼花,身体猛地一个摇晃,差点踉跄摔倒在地。 年轻颂文馆学士们眼中迸发炽热光彩,仿佛看到话本里“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传奇活生生立在武仪殿内。 至于其他文武,此时此刻只能听到殿内响起窸窣的衣料摩擦声,那是数十位官员不自觉地调整跪姿。 有人偷瞄魏斗焕的神情,试图从魏斗焕唇角微妙的弧度里读出魏斗焕接下来要做的事。 有人用余光扫视太子,想知道太子接下来会如何表演。 而此刻,太子的表情十分精彩。 殿中山呼“万岁”的声浪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掀开太极殿的金顶。 太子随着众人伏拜谢恩,额角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齿间却咬出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光禄大夫......镇军大将军......太子少保......柱国......”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那黄公公的嗓音,此刻听来竟如此刺耳,字字句句,皆化作无形的手,将他身为储君的颜面,一寸寸撕扯下来。 凭什么? 这三个字在他心底疯狂咆哮,如同困兽的嘶吼,冲撞着他的理智。 一股灼热的不甘从丹田直冲头顶,烧得他眼眶发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 孤才是储君! 孤才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他想起就在刚才,就在这座大殿之中,魏斗焕还跪在下方,在他的主导的三司会审中“无计可施”,眼看就要被钉死在罪责的耻辱柱上。 可转眼间,父皇的一道圣旨,竟让这阶下之囚,一跃成为身兼文武极品荣耀、甚至要来做他“老师”的国之柱石? 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父皇此举,将他这太子置于何地? 满朝文武此刻的恭贺,在他听来,都像是无声的窃笑,笑他徒有储君之名,却连一个臣子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反而被父皇抬手间轻易推翻。 强烈的委屈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怒火,只剩下彻骨的寒。 他为国操劳,谨言慎行,时刻不敢忘却储君的责任,可父皇何曾给过他如此毫不掩饰的、近乎溺爱的荣宠? 那魏斗焕不过一介武夫,侥幸立下战功,竟能得此殊恩,地位尊荣直逼东宫! 孤不服! 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丝毫声音。 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用额间冰冷的触感来压抑几乎要扭曲的面容。 金砖光滑如镜,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的表情——那强行压抑下的狰狞,和眼底深处怎么也无法掩饰的一丝脆弱与怨愤。 山呼声终于渐渐平息。 太子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是一派温润平和的储君气度,甚至唇角还努力牵起一丝略显僵硬的、表示欣慰的弧度。 唯有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过于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那滔天巨浪般被强行按捺下去的不甘与委屈。 最终所有震动、惊诧、艳羡、疑虑都化作山呼万岁的声浪,但在伏拜的仪仗之下,无数心思已在暗流中奔涌。 魏斗焕叩首谢恩的清越嗓音打破了沉寂: “臣,惟愿肝脑涂地以报天恩!” 余音绕梁间,百官抬头时的表情已精心调制为恭谨赞叹,唯有最敏锐者才能捕捉到某些重臣眼底转瞬即逝的暗芒:这座太极殿的权力棋局,正在这道圣旨中彻底重整。 魏斗焕,一个崭新的名字,即将闪耀在大乾的历史长河之中。 “魏将军,陛下赏赐之物,老奴已送至魏府。” “但还请魏将军请尽快递上谢恩表,老奴好一并带回钦州。” 黄公公能够在皇帝身边待这么多年,眼力见肯定还是有的,极度聪明的他,当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比如魏斗焕为什么被三司审问,他便问都没问,只问了太子为何要将魏斗焕绑缚。 而他催促魏斗焕呈递谢恩表,其实也就是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太子,皇帝对魏斗焕的封赏,并非心血来潮,也并非为了让魏斗焕在此次三司会审中全身而退,所以故意才在此时给魏斗焕加以厚赏。 他想表明的是,皇帝对魏斗焕的封赏,乃是按照大乾朝的规矩,乃是按照大乾朝有史以来最大的规格,最符合皇帝的心意,对魏斗焕进行的一次身份认同。 自今日始,他魏斗焕便不再是皇帝的工具,而是皇帝最得力的臂助! 第683章 春风楼,欢庆宴 春风楼今夜灯火如昼,三层飞檐下的朱红灯笼尽数点亮,映得门前车马如流水,冠盖似云集。 只是顶层的“凌云阁”早已被清场,金吾卫的悍卒按刀守在楼梯口,目光如鹰隼,隔绝了一切窥探。 阁内,暖香混合着酒气与刚褪去的战尘气息,弥漫在雕梁画栋之间。 魏斗焕卸去了朝服,只着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坐于主位。 他手中把玩着那卷明黄圣旨,指尖划过织锦的云纹龙章,神情却不见多少狂喜,反倒有几分沉凝。 圣旨就随意搁在案上,与周遭的玉液琼浆、珍馐美馔并列,显出一种奇特的张力——那是足以掀动朝堂格局的滔天权柄,此刻却成了宴席上一道最特殊的“佳肴”。 “娘的!光禄大夫!镇军大将军!柱国!” 牛山第一个吼了出来,黑脸膛因激动和酒气涨得发紫,他抡起海碗般的拳头砸在案上,震得杯盘乱跳, “将军!不,大人!国公爷!俺老牛就知道!跟着您准没错!在城外山上快冻死的时候,俺就知道这泼天的富贵该来了!” “兄弟们,满饮此碗!” “贺大人封公拜将!” 他声如洪钟,率先仰头将烈酒灌入喉中,酒浆顺着虬结的胡须淌下,也毫不在乎。 “贺大人!” 赵振、马成、蔡明等一众金吾卫旧部轰然应和,纷纷举碗痛饮。 他们都是尸山血海里跟着魏斗焕爬出来的汉子,此刻的兴奋与荣耀感最为直接纯粹。 马成稍显沉稳,但眼中也是精光闪烁,低声道: “大人获此殊荣,实至名归。” “只是大人,东宫那边.....” 话到半途,他便主动打断,显而易见的担忧已在其中。 今日武仪殿内发生的一切,太子当然不可能将这份仇恨记在皇帝身上,而唯一能够承载太子这份仇怨之人,只有魏斗焕。 “怕他个鸟!” 牛山一抹嘴,瞪眼道: “陛下金口玉言,圣旨昭告天下!” “太子还能翻了天去?大人现在是太子少保,说起来还是他老师呢!” 坐在稍远些的韩玉京,依旧一袭白衣,清冷如玉。 他只举杯微微示意,并未多言,但看向魏斗焕的目光中,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与认可。 他的剑横在膝上,仿佛这满室喧嚣皆与他无关,他只负责这片喧嚣的安全。 “牛都尉,慎言。” 这时,一个温和却自带威严的声音响起。 开口的是杨焕之,他端着酒杯,缓步走来。 这位刑部尚书今日便服而来,气质却依旧清峻。 “圣恩浩荡,乃魏大人舍生忘死换来的。” “然位高则谤深,日后言行,更需谨慎,方不负陛下信重。” 他话是对牛山说,目光却看着魏斗焕,其中有关切,亦有提醒。 毕竟他与魏斗焕的关系,不日将更加亲近,甚至杨家与魏家的命运将彻底捆绑在一起,他对魏斗焕的关切,自是不言而喻。 “杨尚书所言极是。” 大理寺卿卢显节颔首附和,他捻着胡须,眼神精明: “今日圣旨一下,不知多少双眼睛会重新盯着魏大人。” “昔日洛阳旧事,恐也会被人重新翻捡,欢庆之余,警醒之心不可无啊。” 他这话,将宴席的氛围从纯粹的狂喜拉回至长安权力场的现实之中。 “哈哈,两位大人何必在此时说这些扫兴的话!” 一个略显不羁的声音插了进来。 只见王煜拎着一坛酒,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他脸颊已染上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 “魏兄!” “今日只管痛饮,管他明日是风是雨!” “陛下这旨意,痛快!当真痛快!” “不仅赏得重,更深得我心!尤其是这太子少保......妙啊!” “哈哈,看那边日后还敢不敢轻易构陷!” 他这话说得大胆,几乎将东宫与魏斗焕的矛盾摆上了台面。 卢显节和杨焕之微微蹙眉,却也没出声斥责,显然心中亦有同感。 魏斗焕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众人,有生死相随的悍勇部将,有清冷孤高的江湖挚友,有老成谋国的朝堂盟友。 他嘴角缓缓扯出一丝笑意,那笑意初时很淡,随即越来越深,最终化为一声朗笑。 他站起身,端起面前那碗未曾动过的酒。 他一动作,满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我魏斗焕,一介边军粗鄙之人,能有今日,靠的不是一人之力。”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是靠兄弟们沙场浴血,是靠诸位大人朝中回护,是靠.....” 话到此处,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那卷圣旨: “陛下圣心明鉴。” “这碗酒,第一,敬死去的弟兄!右金吾卫那些死去的兄弟,以及所有埋骨漠北、洛阳的英魂!没有他们,就没有今日之功!” 他将碗中酒缓缓倾洒于地,神色肃穆。 众人皆神色一凛,纷纷肃然,跟着洒酒于地。 魏斗焕又亲自斟满一碗,举起道: “第二碗,敬在座诸位!无论是并肩杀敌,还是秉公执言,今日我能站在这里,离不开诸位鼎力相助!此情,魏某铭记于心!” 言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酒水辛辣,一如往昔峥嵘。 “敬大人!” 众人轰然响应,无论文武,皆尽饮杯中酒,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牛山等人激动得眼眶发红。 卢显节,杨焕之等人亦微微动容,觉得魏斗焕并未因骤登高位而忘却根本。 而这时,魏斗焕抹去嘴角酒渍,斟上第三碗。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了下来: “至于这第三碗......” 他略一停顿,阁内再次安静,只听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哗。 “卢大人、杨大人提醒得是。” “圣恩越重,觊觎越多,刀锋越利。今日之后,路不会更平坦,只会更凶险。” “这碗酒,敬明日!敬我等同心协力,共渡险关!”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扫过每一张面孔: “功名利禄,过眼云烟。但我等所求,非止于此。愿荡清寰宇,求个公道,求个明白!” “诸君可愿再陪我走一程?” 没有豪言壮语,却字字千钧,砸在众人心头。 “愿为大人前驱!刀山火海,绝不皱眉!” “大人在前,但有吩咐,绝不退缩!” 赵振,马成等人尽皆举杯共饮。 他们跟着魏斗焕这一年多来,早已知晓跟着魏斗焕干便是出人头地的光明坦途,此时自是毫不犹豫的表决心。 卢显节与杨焕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但也看到了决意。 他们举杯示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 魏斗焕爆喝一声,声震屋瓦: “那便饮胜!” “饮胜!” 三碗酒尽,气氛达到了顶点。 第684章 问题,不止一面 春风楼内灯火如昼,热闹非凡,城东那处豪宅内却只有一盏烛火,安静异常。 佛堂前的梧桐树在冷风中,最后两片树叶随风飘落,泛黄的树叶落在佛堂前紫袍人的身上。 紫袍人伸手拿起树叶,眼中冷光闪烁,沉声道: “没想到一个区区的魏斗焕,竟在北境有过如此功劳。” “难怪皇帝选他回京,也难怪皇帝会始终护他前行。” 今日,有关魏斗焕在北境的真相被揭开,满朝文武尽皆震惊,无一例外。 他们原本以为魏斗焕只不过是皇帝派回京城的一把刀,一个工具,利用魏斗焕搅动长安城内的风云。 然而从今日武仪殿太子与魏斗焕正面碰撞的结果来看,即便魏斗焕是皇帝的手中刀,那也是最锋利的那一把! 更别提皇帝今日的圣旨,可谓将魏斗焕抬到了位及人臣的地步。 如今的魏斗焕,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刚刚回京的巡街使,更不是连陈家都可以对其下手的金吾卫大将军。 现在的魏斗焕,足以比肩朝中三恒! “事到如今,你兀自以为,乃是因为魏斗焕在北境所立之功,陛下这才护他一路前行?” 吴国公郑元白蹲坐在佛像前,手中念珠转动不停,雪一样的须发在冷风中随着烛火不断摇曳。 “不是么?” 紫袍人闻声反问,神色凝重。 只听郑元白淡淡道: “自魏斗焕回京起,从韦智案,宋明铮案,再到春风楼周五晟案,之后的春闱舞弊案,春风楼食物中毒案。” “若非魏斗焕接二连三的帮助陛下清理长安城,陛下护他作甚?” “换言之,若非魏斗焕始终能帮陛下完成那些陛下不便出面的事,陛下岂能将他抬到今日的地位?” 简单来说,魏斗焕之所以能够得到皇帝的护持,很大程度上乃是因为对于皇帝而言,魏斗焕本身具有很高的利用价值。 无论是扳倒宋家,赵家,还是温家,魏斗焕所展现的本领,都足以让长安城内的所有人刮目相看。 在如此情况下,皇帝自然要保护魏斗焕,自然要给魏斗焕足够的资本,让魏斗焕能够在日后的行动中继续发挥作用。 “你以为仅凭魏斗焕在北境的功劳,便有今日陛下的封赏?” 郑元白最后一句话音落下,紫袍人一时沉默不语,烛火只照亮他半张脸,阴沉的神色在此刻显得格外渗人。 他当然知道魏斗焕在长安城内为皇帝建立的功劳,也知道正如郑元白所言,若无这些功劳,皇帝不可能因为魏斗焕在北境之事便对此大封特封,大赏特赏。 可眼看着被自己一直打压的无名小卒,而今成长为参天大树,他心里的愤恨在此时更为汹涌,直在眼眶中打转,喷薄欲出。 原本以为解决魏斗焕不过是小事一桩,可随着一件件,一桩桩案子接连被魏斗焕所破,时至今日,魏斗焕的势力已然庞大无比,上至朝堂,下至江湖,再也不是他所能设计应付的了。 如此巨大的转变,让他心中的傲气遭到了巨大摧折,从而滋生出一股浓浓的怨气。 “老东西!” 到最后,他胡乱骂了一嘴,却也不知到底骂的是谁。 只郑元白听到这声音,睁开眼瞥了他一眼,神色依旧淡然道: “似你这般怨天尤人的,还有一人。” 这个人,自然指的是太子。 今日的武仪殿对决,乃是太子与魏斗焕的对决,谁都知道皇帝最后的圣旨乃是压垮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经此一事,太子对皇帝的怨恨只怕更深。 “国公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拉拢太子?” 紫袍人能直接想到的,只有这个。 既然太子对皇帝也颇有怨念,何不将太子也拉入自己的阵营? 要知道,从今日的结果来看,太子溃败,日后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将直线下降,就算他能忍得了魏斗焕,只怕也忍不了堂堂太子,面对文武百官,毫无话语权吧? 温家倒台,王家又是铁打的皇帝党,太子在朝中的选择本就不多,崔家虽有隐隐冒头之势,但对于太子而言,帮助太小,不值得考虑。 在这样的情况下,跟自己一党,岂非是最好的选择? “看问题不能只看一面。” “与太子结党便是护立新君,齐王之事尚未解决,这个太子能否坐稳东宫之位,尚未可知,此时便与太子结党,难免招来杀身之祸。” 比起紫袍人,郑元白看得更长远,也更清楚。 今日太子之所以落败,正是因为齐王之事。 从皇帝最终的处置结果来看,放宇文恪回京,同时对魏斗焕进行封赏,一方面有着对魏斗焕进行身份认同的意思,一方面也有着提醒魏斗焕的意思。 对魏斗焕进行身份认同,乃是因为魏斗焕的确帮了皇帝大忙。 但提醒魏斗焕,也是在告诉魏斗焕,不该他插手的事,他便打死不能插手。 而这件事,显然便是齐王之事。 不然皇帝何以让被软禁在江南的宇文恪官复原职,返回长安呢? 皇帝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而此刻他们若是与太子结党,那便是摆明了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 一旦如此,皇帝还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小不忍则乱大谋。” “太子与魏斗焕的明争暗斗还没结束,此番魏斗焕被太子摆了一道,以魏斗焕有仇必报的性格,只怕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刻,其他事,暂时不用我们操心。” 对于郑元白而言,朝堂之上的局势虽然重要,但还没到需要他亲自出面的地步。 毕竟他手中握着的虽不是绝对的权力,但也是足以撼动大乾的权力——军权。 只要他一朝有军权在手,便一朝有资本继续在这长安城中与王家,谢家,魏斗焕,甚至皇帝周旋。 既然此时此刻太子要与魏斗焕大打出手,他自然乐见其成,作壁上观。 至于与太子结党,为时尚早。 “齐王之事呢?” 紫袍人忽的问道。 只听郑元白若无其事的道: “此事我已派人在详加调查,一旦查实,他便是我们可利用之人。” 若能在他们正式动手之前,挑起皇室内部的动乱,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齐王显然是一个不错的苗子,若是能加以培养,未来不一定能够带给他们何等惊喜。 最为关键的是,利用齐王,或许还能对魏斗焕下手。 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紫袍人闻声,心中已是了然,虽点头同意了郑元白所言,但还是冷声道: ”那便让魏斗焕再多蹦跶几日吧。” 第685章 官场之上,没有输赢 春风楼晚宴散去,魏斗焕在楼内小厮的护送下回到魏府。 悦心,杨清婉,宋倩兮等人尚未从洛阳返回,府内一时空荡荡。 他刚在洗完脸,准备喝杯茶醒醒酒,谁知仆人来报,说是卢大人请见。 魏斗焕闻声一怔,忙让人将卢显节请了进来。 书房中,卢显节坐下后,四下打量了一眼,当即毫不客气的道: “老弟这个宅子也忒寒酸了些,如何当得起国公之位?” “听我的,赶明儿赶紧去寻一个排场大,气派足的宅子。” 本就对卢显节深夜前来感到疑惑的魏斗焕,听到这话,一时更为诧异。 不是说好要谨言慎行,低调行事的么? 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刚才在春风楼说的都算数,又变了? “换宅子?” 魏斗焕皱眉问道: “这又是为什么道理?” 他无法理解卢显节这操作的用意。 毕竟这个宅子对他来说,其实已经够用,即便府中有着不少妹妹。 只见卢显节眼神闪动,捋须道: “老弟这就有所不知了吧?” “按朝廷规制,而今老弟这么说也是正二品的大将军,国公,该住什么样的宅子,礼部那边自有方案,但与其让朝廷给你选宅子,莫不如你自己去选一套。” “如此,也方便你重新改建不是?” “若是按照吏部的方案,朝廷帮你选建,日后你若改建起来,只怕麻烦。” 这是第一个原因。 长安城中的京官中,谁家宅子内没几个密室暗室什么的? 日后魏斗焕在京城所面临的凶险更多,若是没有几个密室,暗室,如何能够防住隔墙之耳? 就算有千牛卫,金吾卫,但谁又能保证这两拨人里面,不会有别人的眼线呢? 要知道,魏斗焕吃这种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宅子的安全性,始终还是要魏斗焕自己来负责才是。 “低调说的乃是做事,但你而今身为国公,若是住的地方如此寒酸,如此谨小慎微,你觉得陛下心里会怎么想?” “难不成陛下亲自封赏的国公,竟还比不上那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家?” “再者,老弟虽是陛下亲信,可越是如此,越要学会自污。” “一个贪恋钱财的臣子,和一个恋栈权位的臣子,你觉得陛下更愿意相信哪一个?” 买房子,是为了让皇帝看到魏斗焕对于自身国公之位的重视,以及对身外之物的在意。 如此一来,魏斗焕便能给人一种志得意满,浮夸做作的表象,这样才能让皇帝放心。 不然如果魏斗焕也是类似郑元白这种,心机深沉,从不外露的权臣,皇帝如何能够对魏斗焕放心得下? “他奶奶的,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魏斗焕闻声不由嘴角抽动,啐了一句。 毕竟从来没当过大官,回长安后又一直忙着跟“各路神仙”交手,对于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当然,类似的事,他倒是知道不少,只不过一时间没想起来自己也要这样。 “大将军有大将军的当法,权臣有权臣的做法,上善若水,虚怀若谷那是前人圣贤著书立说中的最高憧憬,在真正的官场中,不止你我做不到,便是当年那些开国权臣,也做不到。” “战场上的打打杀杀,不过是兵刃之间的碰撞,官场之中的明争暗斗,却是阴谋诡计的相互对决。” “你觉得你赢了,或许正是敌人希望你看到的,你觉得你输了,也有可能是你希望敌人看到的。” “在这里,没有真正的输赢,也没有绝对的对错,有的只是谁能站到最后。” 在官场上活下去,显然要比在战场上活下去更为艰难,在卢显节看来。 这里的拼杀没有刀枪剑戟碰撞的声音,但却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万分的凶险。 以前魏斗焕初出茅庐,仗着有皇帝撑腰,在长安城中将一众豪门贵胄尽数打脸。 按说现在的魏斗焕,想要做到这一点,更加容易了。 可在卢显节看来,魏斗焕而今身处高位,更需要通过方方面面的掩饰来遮挡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再不能如当初那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权臣之所以能够成为权臣,那是因为有人希望看到这样一位权臣的出现。 魏斗焕之所以能够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也是如此。 而想要活到最后,魏斗焕的一切行为举止,都需要谨慎思考。 “这么说,陛下的封赏对我来说,反倒是一种禁锢?” 魏斗焕诧异的看着卢显节问道。 在没有身居高位时,他尚能在京城之中“为所欲为”。 而今手中握着权力了,居然还不能如此了? 这不是禁锢和束缚,这是什么? “你可以这样觉得,但不要这样深思。” 卢显节耐心解释道: “思考权位带给你的束缚,毫无作用,甚至显得愚蠢。” “真正聪明的人懂得如何利用权位,将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陛下对你此番封赏,想来也是希望你能继续帮着陛下完成陛下想要完成的事。” “谨慎不是让你瞻前顾后,当然也不是让你为所欲为,拿捏好为人臣子的尺度,才能既无愧于陛下,又无愧于自己。” 卢显节在长安城中待了近十年,对于官场上的这一套,因为官小,所以他看得更加清楚。 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能看到。 别人看不清楚的事情,他能看清楚。 小官,也有小官的好处。 而他如此细心的提醒魏斗焕,当然也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助人为乐的同情心泛滥,而是他对自己的一种的保护。 毕竟,今日在武仪殿内,他与杨焕之,可谓已经明确表示站在魏斗焕这一边。 倘若日后魏斗焕身居高位而不注意言行,被弹劾下台,那他和杨焕之又岂能幸免? 保护魏斗焕,也是保护自己。 “行吧。” “明天我就去买宅子,好歹整个符合我身份的。” 魏斗焕听完,虽然很不愿意,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而今的他身后已然跟着一群人,即便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这些人着想。 闻声,卢显节这才点头笑道: “如此甚好,那我便不叨扰了,老弟赶紧把谢恩表搞出来,明日交给黄公公。” 临走时,卢显节还特意提到了此事。 魏斗焕对此心知肚明,当即点头道: “放心吧,少不了你卢老哥的。” 无论是之前,还是今日,卢显节,杨焕之,王煜等人对魏斗焕的帮助都是肉眼可见的。 此番向皇帝呈递谢恩表,魏斗焕自是不能忘了他们。 既然这些人已然决意跟随自己,自己得道,他们岂能不跟着沾点光? 更为重要的事,他也想借此机会,向皇帝上疏齐王之事。 第686章 有关齐王之事的详细信息 有关齐王之事,魏斗焕尚未回到长安时,便已经写信让天水与星河开始调查。 在翌日凌晨,两人终于得到可靠消息,急忙赶来向魏斗焕汇报。 “陈家在各地隐瞒粗盐销售量,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过高的盐税,另外一方面,也能通过这种方法留下许多盐引,从而贩卖私盐。” “而贩卖私盐的钱,一部分流向了东宫,另外一部分则流向的并州。” 这是齐王豢养私军的资金来源。 “齐王与陈家的合作关系已经长达五年,也就是说齐王至少从五年前就开始在并州豢养私军。” “但并州当地,以及并州周围的地方官,对此没有一点儿消息传出。” “详细的情况,我们还在查。” 天水说完后,当即端起热腾腾的茶盏,而后一饮而尽。 从魏斗焕传回消息,让他调查齐王在并州的情况,距今也不过十日而已。 所以想要查到更多的消息,还需要时间。 “军队规模呢?” 魏斗焕摸了摸下巴,继续问道。 只听星河接过话道: “大致的规模在三万到五万之间,具体的人数尚未查清楚,并州地方很大,齐王也很谨慎,并未将所有私军聚拢在同一个地方。” 在大乾豢养三到五万私军,其实已经是一个极其庞大的规模。 而这样庞大规模的私军若是放在同一个地方,暴露的风险性自然增加。 “我很想知道的是,齐王是如何将这些人隐藏起来的?” 魏斗焕一时来了兴趣。 毕竟要在千牛卫的眼皮子底下隐藏这么庞大的私军,一个常年待在长安的齐王能有什么办法? 要知道,这可是几万人,不是几万头牛羊畜生。 人是有着自主意识在的,是有着强烈的亲情羁绊在的。 这几万人只要其中一个出现问题,都会牵扯所有人一起暴露。 齐王能有什么办法将这几万人全部隐藏起来,而不被其他发现的? “说起来,这倒是个妙招。” 天水说到此事,一时兴致勃发,当即言道: “据我们调查,齐王将一部分人隐藏在并州以及周边州县的江湖门派当中,比如几年前刚刚在并州冒头的纯元门,太一门等等。” “江湖门派的人员出入,历来不受朝廷监管,而类似纯元门与太一门这等新兴的江湖门派,又容易受到当地人的追捧,甚至趋之若鹜。” “加入其中的普通人或许并不知道此宗门乃是齐王的私产,更不知道他们加入的乃是齐王的私军,可经过几年时间的熏陶,他们便会对宗门掌门的话,深信不疑,掌门让他们干什么,他们便干什么。” 这是齐王用来隐藏私军的第一个法子。 因为江湖门派的自由性,所以给了齐王很大的操作空间。 虽说不能明目张胆,但通过这种法子,只要有钱,齐王就不怕招不到人马。 “除了江湖门派,还有并州当地的驻军。” “并州本就是齐王的封地,虽然齐王并未前往封地就封,但他在封地的经营始终未曾落下。” “从致和五年距今,齐王在并州经营了至少十五年,原本属于他的王府护卫队,也已经从三千人,扩展到而今的一万人。” “当然,明面上,向朝廷呈报的乃是三千人,但在王府周边,乃至并州的驻军当中,有不少都属于齐王的人。” “如此,便能让朝廷分摊很大一部分军饷,而他只需要维持着并州表面上的平静即刻。” “此事,我猜吴国公多半也知道,并州的驻军将军郑世杰乃是他的表侄,在自己的军中出现了很多齐王的人,郑世杰若连这一点都不知道,那他也不可能在并州待这么久了。” 齐王的聪明之处就在于能够利用并州眼下的情况,尽可能的隐藏私军。 郑世杰的驻军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有一万人左右,被分散在并州各个城池之中。 利用这些分散的驻军,吃着朝廷的军饷,齐王的这一招可谓精妙到了极点。 “剩下一小部分人,则是被齐王按插在了并州城中。” “这些人表面上乃是普通的商贩,但实际上就是与陈家走私私盐的盐帮,他们一面帮着齐王贩卖私盐牟取暴利,一面帮着齐王招兵买马。” “因为他们商贩的身份,流通性与聚散性都很强,所以不会引人注目。” 随着星河的话音落下,魏斗焕当即竖起了大拇指。 他不得不佩服齐王的智商,居然能够想到如此精妙绝伦的法子。 要知道齐王本人并不在并州,但却能够通过最简单的书信直接掌控这些人,其本事可见一斑。 而通过这些方法,既能稳定的吸纳新人的进入,又不用担心资金的问题,齐王自是能够毫无破绽的将这股私军从容扩展。 “目的呢?” “齐王豢养如此之多私军的目的是什么?” 魏斗焕眼神微冷。 这个问题,他从陈臻东嘴里得知齐王之事时就在思考,但一直没想明白。 要说齐王在长安城的地位本不低,而且皇帝对他的宠信,更是有目共睹,他若是想当个闲散王爷,长安城内谁人敢说什么? 而他若是想从政参军,皇帝肯定也会尽可能的扶持。 换句话说,只要齐王不谋逆,皇帝对他肯定是百依百顺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齐王豢养私军的目的就变得很模糊了。 “这个我们还真没什么头绪。” 天水与星河皆是摇头,只听星河道: “按照裴将军的话说,齐王从致和五年开始豢养私军,若是联系当时的情况来看的话,齐王很有可能是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豢养私军。” 致和五年,皇帝将最后一个软禁起来的赵王给杀了。 从此,当初和皇帝争夺皇位的几个兄弟,尽皆被皇帝斩杀殆尽。 留在京城里的,除了齐王外,便只剩下晋王以及魏王。 而这三个王爷,当年都是支持皇帝的。 只不过除了齐王外,晋王与魏王因为当年与郑元白的关系匪浅,一直以来遭到皇帝的忌惮,故而并未对他们两个委以重任,甚至隐隐有监禁的意思。 齐王深知自己的处境,或许就是在那时候感到危险,故而豢养私军,留作后手。 “但如此也说不太通。” “我大乾大部分军权都掌握在吴国公的手中,齐王若是感到不安,也该与吴国公结党才是,他自己豢养的那么几万人私军,在吴国公眼中,只怕什么也不是。” 几万人的私军,想要在大乾掀起浪花来,其实很难。 话到此处,天水与星河皆是疑惑摇头,对此事感到十分不解。 第687章 来自黄公公的提醒 齐王豢养私军的规模以及方法,魏斗焕已然清楚。 但关于齐王豢养私军的目的,魏斗焕却是无法知晓。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将此事上疏给皇帝。 这件事皇帝或许早就知晓,他将此事上奏给皇帝,说到底也就是表明他魏斗焕对皇帝的态度,绝无任何欺瞒。 黄公公来的很早,就在魏斗焕刚吃完早饭后不久。 上一次黄公公登门拜访魏斗焕时,魏斗焕还不过是巡城御史。 而今,魏斗焕已然是文武官职均二品的顶级权臣! “短短不过两年,魏将军的变化,着实令人惊讶啊。” 此次黄公公并未着急离开,而是坐下后,悠闲的与魏斗焕喝着茶,说着话。 从他这一番感慨便不难看出,他对魏斗焕这两年的际遇也十分诧异。 从一个无名之辈,一路成长为大乾朝堂之上的顶级权臣。 若说这里面全是皇帝在背后扶持,只怕无人肯信。 若非魏斗焕一路披荆斩棘,过关斩将,想要走到这一步,难如登天。 “斗焕的荣耀,皆为陛下所赐,若无陛下关怀信重,我又岂能有今天。” “陛下的大恩大德,斗焕誓死不忘!” 当然,即便不全靠的皇帝,但嘴上也还是要将所有成功的根源归结于皇帝。 为人臣者,魏斗焕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听到这话的黄公公十分满意,没有胡须的他,只一手端着茶盏,轻轻摇晃后却又放下道: “魏将军此言差矣,陛下在北境时曾与咱家说过。” “陛下对魏将军虽有爱才之心,可若非魏将军不畏艰险,拼死效命,也绝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话到此处,黄公公微微一顿,接着道: “此番陛下对将军的封赏,可以说都是将军自己挣来的,陛下不过是顺水推舟,成全将军的一片忠心。” 以前,黄公公尚未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对魏斗焕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但如今,魏斗焕的身份已然贵重如山,他的那些教育之言,此刻也尽皆变成了恭维。 倒是合情合理。 “公公言重了。” 魏斗焕仍旧谦逊道: “陛下福德绵延,我不过是沾了陛下的光罢了。” “此番劳公公亲自从北境跑一趟,实在惭愧,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言罢,魏斗焕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塞到了黄公公的手中。 那是魏斗焕昨夜就准备好的,一张一万,足足有五十张。 若是按照以往魏斗焕的脾性,自是不会如此送礼的。 但经过卢显节的一番话,他醒悟了。 看上去,他送如此大礼给黄公公,难免有贿赂黄公公,打探皇帝圣意的心思,一旦为皇帝所知,必然不满,甚至厌恶。 但实际上,他能如此懂事的给黄公公送礼,便说明他在长安与洛阳加起来的两年时间里,已经从一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卒,成长为了一个知事懂事的朝廷权臣。 至少在人情世故这方面,他魏斗焕做得滴水不漏。 如此,便能让皇帝看到一个已经发生改变的他,而非如往常那般,只知道横冲直撞的他。 另外,送钱给黄公公,也说明他魏斗焕也是一个俗人,并非什么圣人。 而正如卢显节所言,一个俗人和一个圣人,皇帝更愿意相信哪一个? 不用想,肯定是俗人。 因为俗人在皇帝眼中,更容易掌控。 黄公公捏了捏手中银票的厚度,嘴角笑意一时更盛,而后不着痕迹的将银票塞入了自己袖中。 以前他不收魏斗焕的礼,那是因为懒得与魏斗焕打交道。 担心魏斗焕万一在京城惹上什么事,牵连到他。 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魏斗焕,位高权重,愿意送给他礼,那便是愿意与他结交,他自是不会拒绝。 谁会拒绝当朝权臣的厚礼呢? “有件事,咱家还要问问魏将军。” 随后,黄公公这才慢条斯理的道: “听闻魏将军在洛阳已经知道了齐王殿下的事?” 闻声,魏斗焕当即沉声道: “不瞒公公,确然如此。” “在洛阳时,我便已经遣人向陛下上疏过此事,今次公公返回北境,我也已经写好奏疏,再度呈报陛下。” “我想,此事终归是陛下的家事,我一个外臣,自是不好多说什么。” “只不过陛下但有吩咐,臣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眉!” 魏斗焕的态度是肯定的,语气是坚定的,表情是彻底的,没有任何敷衍。 然而黄公公闻声却是摇头道: “此事,到此为止。” “嗯?” 魏斗焕诧异看着他,不明所以。 只听黄公公继续道: “齐王殿下的事,正如你所言,乃是陛下的家事。” “你上疏也好,不上疏也罢,你的态度既然明确,那就没有必要继续调查下去。” “况且此事事关太子殿下,你牵涉其中,对你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要的,只是魏斗焕的一个态度。 只要魏斗焕态度明确,皇帝自然放心。 至于齐王之事的内情到底如何,那不是魏斗焕应该担心的事。 更为关键的是,太子已经因为此事对魏斗焕出手,这一次皇帝尚且能够通过魏斗焕在北境所立不世之功为魏斗焕解围。 那下一次呢? 难不成每一次都要皇帝来出面解决? 那皇帝成什么了? 专门给他魏斗焕擦屁股的? 魏斗焕闻声秒懂,当即点头称是。 而后便听到黄公公语重心长的道: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但也只是关心。” “关心过切,操之过急,于我们这些当臣子的来说,没什么好处。” “你的路还很长,陛下对你也寄予厚望,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空想,而放弃未来的大展宏图,天差地别的下场,你该知道如何选择。” “陛下此番派我回京,也是想看看你究竟走到哪一步了。” “有些事啊,你自己还是要多琢磨琢磨,陛下嘴上不说,可心里却还是一直记挂着。” 面对如此模棱两可的话,魏斗焕神色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他能感觉到黄公公话里有话,可是具体的事,却无法肯定。 于是他起身朝着黄公公躬身一礼道: “公公嘱托,斗焕深感大恩,来日必定厚报!” 闻声,黄公公伸手将他托起,笑着道: “好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了。” “谢恩表呢?拿来吧,我要回北境去了。” 一如之前,黄公公在京城不能久留,他需要立刻返回钦州交差。 魏斗焕急忙将谢恩表拿了来,递给他道: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 望着黄公公离去的背影,魏斗焕的脑海中一时思绪万千。 第688章 新宅新气象 魏斗焕受封之后,在长安城中能够找他麻烦的人,已经屈指可数。 而在他的谢恩表呈上去以后,皇帝对魏斗焕属下的封赏,也已经到了中书。 没过几日,中书传旨,令赵振接替魏斗焕的位置,成为金吾卫将军,王煜晋骠骑将军,其他人等均官升数级。 当然,这些人都是跟着魏斗焕出生入死之人。 而卢显节于杨焕之,因为在实际的官职上已经升无可升,故而只是给他们晋升了一下爵位。 另外,他们毕竟是朝中文臣,与赵振,王煜等人不同的是,他们掌握着朝政实权,皇帝自然不可能因为魏斗焕便对他们大加封赏。 因为魏斗焕的封赏,地位得到巩固,悦心,杨清婉,宋倩兮等人便从温香蕊的老家濮阳,返回了长安。 当初魏斗焕离开洛阳时,便让她们去找温香蕊,让温香蕊带着她们离开洛阳去了濮阳。 可以想见的是,当初连魏斗焕自己都没把握能够在此次与太子的争斗中全身而退。 但没想到的是,皇帝此番一出手,彻底为他断绝了后顾之忧。 暮春的长安,夜色如一块温润的墨玉,悄然覆盖了恢弘的城郭。 魏府的新宅坐落在离皇城不远的永兴坊,朱门高墙,气派非凡,与旧日府邸的冷峻简朴已是云泥之别。 然而今夜,那扇沉重的大门后透出的,并非权臣府邸常有的肃杀之气。 而是融融的灯火与隐约飘出的软语轻笑,空气里甚至弥漫着一丝甜糯的糕点香气和清冽酒香,奇异地中和了这座宅邸过于宏大的威仪。 府内,花厅四面轩窗微启,纱幔轻拂。 数十盏精巧的宫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又因灯罩上绘着的花卉鸟雀而滤出一层朦胧暖光,柔和地铺陈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 多枝鎏金烛台上的蜡烛安静燃烧,偶尔爆开一丝细微的噼啪声,旋即被女子的笑语淹没。 悦心穿着一身簇新的湖蓝色缠枝莲纹锦缎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斜插一支碧玉簪,正轻手轻脚地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更换案几上快要燃尽的烛台。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多年侍女生涯留下的利落与谨慎,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厅堂的每一处角落,确保一切妥帖。 只是那眉眼间,昔日怯懦卑微的神色已淡去不少,添了几分沉静与底气,隐隐间已有管家娘子的气派。 她偶尔会抬眼,望向花厅中央被众人隐约环绕的那个身影,目光飞快地掠过,又迅速垂下,唯有唇角那一抹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泄露了心底深处的安稳与满足。 这里是洛阳,是长安,是何处都不再紧要,紧要的是,他在哪里,哪里便是她们可依凭的方寸天地。 “这长安城的夜色,到底与洛阳不同,连风里都带着股......帝京的沉稳气度。” 杨清婉端坐在一张紫檀木嵌螺钿的玫瑰椅上,身姿挺拔,仪态万方。 身为刑部尚书杨焕之的嫡女,她自幼便浸淫在规矩礼法之中,即便是在这般看似闲适的家宴上,衣饰发髻也无一不合乎规范,一袭月白底绣淡紫色兰草的襦裙,衬得她气质清冷如兰。 她指尖轻轻搭着官窑白瓷茶盏的边缘,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令人倾听的韵味: “只是离了洛阳那些熟悉的牡丹亭榭,初初归来,倒生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她的话语巧妙地勾起了众人对洛阳时光的回忆,又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回当下,点明了此番回归长安的特殊意义。 坐在她身旁的顾毓秀闻言,轻轻颔首。 她是太常寺寺卿之女,家学渊源,性子温婉沉静,尤爱诗书。 今日穿着一身秋香色绣卷草纹的衣裙,愈发显得娴雅如菊。 只听她接过话口道: “杨姐姐说的是。长安乃天下中枢,文华荟萃。” “我昨日回来后,便随父亲拜会弘文馆的先生,得见几卷前朝孤本,笔意纵横,真是令人心折。” 她声音柔和,如春风拂过书页: “只是这长安虽好,若无.......无姐妹们在一处品评诗画,切磋琴艺,终究少了许多意趣。” 说到“姐妹们”时,脸颊微微泛红,顾毓秀眼波下意识地朝主位方向流转一瞬,又飞快收回,低头抿了一口茶汤,掩饰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羞赧。 “哎呀,我的顾大小姐,这才刚回来几天,就又惦记上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古董了?” 一个清脆利落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戏谑,瞬间打破了方才那点文绉绉的氛围。 只见宋倩兮站起身来,亲自执起一柄银酒壶,步履生风地走到各人面前,将琥珀色的“玉渑春”斟入一只只白玉杯中。 今日的她身着一袭石榴红遍地金通袖袄子,下系杏黄缕金马面裙,发间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光彩照人,腕上一对沉甸甸的赤金缠丝镯子叮咚作响,尽显京城豪商之女的泼辣与富庶。 “要我说,管它洛阳长安,有生意做,有热闹瞧,有好酒喝的地方便是好地方!” “我已盘下西市口一处三进带楼的大铺面,不日便要开张咱家的‘宋记酒肆’,专营从洛阳和江南运来的佳酿!” “到时候,各位姐姐妹妹可都得来给我捧场!” 她笑声朗朗,目光灼灼,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对未来的笃定。 就在这时,一阵清新的香风袭来,伴随着环佩轻响。 温香蕊端着一碟刚出炉的造型极其精巧的荷花酥,莲步轻移,走了过来。 她今日打扮得并不似平日经营春风楼时那般浓艳,只着一身水红色绣折枝梅花的杭绸褙子,云鬓微松,斜簪一朵新鲜的粉色芍药,却反而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只见她将点心放在案几正中,闻言笑道: “宋妹妹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长安西市可是寸土寸金,不过妹妹放心,等你那酒肆开张,姐姐我定然带着春风楼里最好的姑娘们去给你撑场面,保管让你那门槛都被踏破三层!” 她语带双关,既是对宋倩兮的支持,也是对自己手中资源的自信。 她拿起一块荷花酥,自然而然地递向主座上的魏斗焕,声音软糯了几分: “爷也尝尝,这是妾身盯着小厨房新试的方子,用的是江南新进的糖藕,清甜不腻。” 她的眼波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里面有感激,有依赖,有历经风尘后寻得倚靠的庆幸,更有一种成熟女子毫不掩饰的慕恋。 第689章 满堂暖玉生香 悦心对魏斗焕的倾慕是长时间依赖担忧后的习惯,是一种铭刻于记忆里无法忘记的本能。 杨清婉对魏斗焕的倾慕则是带着书香门第的克制,知书达理后的知性,给人一种完满且充满空间的爱意。 顾毓秀的倾慕,含蓄而文雅,藏在对才学风流的向往里,藏在对这“其乐融融”场景的珍视里。 而温香蕊与她们都不同,她的倾慕,混杂着知遇之恩与男女之情,是藤蔓缠绕大树的依偎。 此时,一阵清雅中略带苦意的茶香悄然弥漫开来。 只见楚姬跪坐在一角矮榻上,面前摆着一套漆黑的东瀛漆器茶具。 她身着一件素雅的月白小袖和服,外罩一件淡青色羽织,墨玉般的青丝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支乌木簪子,与中原女子的妆扮迥异,却别有一番静谧风致。 她正专心致志地用茶筅搅动着茶盏中的碧绿茶汤,动作舒缓而优雅,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 听到温香蕊的话,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庞,声音柔和,带着独特的异邦口音: “诸位姐姐的盛事,令人期待。妾身陋技,仅以此盏薄茶,略助雅兴。” 她将点好的抹茶一一奉给众人,最后才将一盏精心调制的、用了更多茶粉因而滋味更醇厚的,捧至魏斗焕面前,双手奉上,微微躬身: “请大人品尝。” 她的目光清澈而专注,带着对异国文化的认真推介,更带着对他给予她在这陌生帝都安身立命、开设酒馆之助的深深感激。 魏斗焕坐于上首的主位,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并未戴冠,只以一根玉簪束发。他并未多言,只是背靠着紫檀木太师椅的椅背,手中把玩着一只温润的白玉扳指,目光沉静地掠过眼前这一张张各有千秋、却同样明媚生动的脸庞。 厅内烛火暖融,映得每个人脸上都似镀上一层柔光。酒香、茶香、点心甜香、女儿家身上淡淡的馨香,以及那无形无质却弥漫在空气中的情愫,交织在一起,氤氲出一种奇异而融洽的暖昧氛围。 她们身份迥异,或高贵,或卑微,或来自市井,或远渡重洋,性情更是天差地别,或端庄,或爽利,或温婉,或妩媚,或冷清。 此刻却因他一人,诡异地汇聚在这方天地里,言笑晏晏,竟无半分隔阂,构成了一幅连他自己最初都未曾预料到的、其乐融融的画卷。 杨清婉似乎察觉到他片刻的沉默,端起酒杯,仪态万方地起身,面向他,声音清晰而柔和: “大人此番回京,圣眷愈隆,府邸新成。我等姐妹能再聚于此,皆是托大人之福。妾身谨以此杯,愿大人身体康泰,诸事顺遂。” 她的话得体周全,既表达了恭贺,也暗含了她们共同的归属感。 她这一起头,其余几人也纷纷举杯。 悦心赶忙也端起自己的杯子,眼神恭敬,顾毓秀轻声附和,脸颊微红,宋倩兮笑声最亮: “祝大人官运亨通,咱们的生意也红红火火!” 温香蕊眼波流转,语带娇嗔: “爷安康,便是妾身们最大的福分了。” 连楚姬也安静地举起了手中的茶盏,微微颔首。 魏斗焕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深邃难测。 他缓缓端起自己面前的玉杯,杯中酒液晃动,映着璀璨灯火,也映着这一张张如花容颜。 他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难以定义为笑的弧度。 “此间之乐,”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亦是我之乐。” 他没有多说,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辛辣中带着回甘,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这满堂的暖玉生香,这其乐融融的景象,或许是他于权力倾轧、朝堂风波之外,一手缔造的另一个意想不到的“成就”。 它无关算计,或并非全然无关,但确确实实带来了一种冰冷的权柄无法给予的慰藉与温存。 这些依附他、也被他所掌控的女子,她们的情愫或真或假,或单纯或复杂,但汇聚于此,便成了只属于他魏斗焕的、繁华深处的一片温柔乡。 夜色更深,府外的长安城渐渐沉寂,而魏府新宅的花厅内,暖意正浓。 笑语声、丝竹声、碰杯声、低语声......种种声音交织,持续了许久,直至夜深。 待得其他几人都散去,魏斗焕坐在花厅外的台阶上望着满天星斗,正自出神,杨清婉忽的从身后走来,轻声坐在了他的旁边。 魏斗焕见状,将自己身上的衣衫披在杨清婉身上,柔声道: “你身子弱,别着凉。” 无需任何其他言语,仅此一句,便能表达他对杨清婉的爱意。 杨清婉含笑点头,宛如初春绽放的花朵,含蓄中带着无限光彩。 “大人为何枯坐?”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与灵动,甚至因为春天的缘故,还带着浓浓的暖意。 魏斗焕望着满天星斗道: “近来诸事繁杂,我已很久没有早睡的习惯。” “大人可是在担心太子与齐王?” 聪明如杨清婉,立时便猜到了些许。 因为太子与齐王,魏斗焕这才被皇帝封赏,拥有而今的一切。 而让魏斗焕无法早早入眠的便是,一旦齐王投入郑家,与太子党同伐异,那他这个镇军大将军,太子少保,柱国又该如何? 他的背后乃是皇帝,可这两人一个是皇帝的亲儿子,一个是皇帝最信任的亲弟弟。 一旦这两人彻底闹翻了脸,恐怕连皇帝也会束手无策吧? 而且看太子那日在武仪殿的架势,已然有与齐王彻底撕破脸的意思。 “其实大人不必担心。” “陛下既然阻止了太子,想来不会让人将齐王之事捅破。” “倘若齐王殿下当真倒向了吴国公,对于大人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杨清婉话到此处,双眸之中尽是闪烁光亮。 齐王与吴国公联手,齐王便彻底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即便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亲弟弟,皇帝对他的宠信也会嘎然而止。 届时,以太子的力量,或许还不足以应付,便只有魏斗焕出手方能阻止。 于是,皇帝对魏斗焕的信任便会因为此事而更盛一层楼。 因为皇帝既不愿现在将齐王之事捅破,到那时,自然不愿让人知晓自己最宠信的亲弟弟背叛了自己。 这样一想,齐王若是倒向吴国公郑元白,倒是魏斗焕更进一步的机会。 “但是啊,如今日这般的暖玉生香,日后只怕是不多了。” 魏斗焕话锋一转,眼眸底下泛起一丝忧虑。 因为他忽的想起黄公公临行前说的那些话,那些类似提醒的话。 无论是魏府内的一切,还是魏府之外的一切,终将因朝争权斗的波澜而此起彼伏。 他不过是这场争斗中的一个重要角色,是否能够决定最终的结局,仍然是个未知数。 第690章 炎之变 大炎镜皇三十二年,大乾致和十年,七月十五。 这一日,炎王朝内谓之鬼节,意为地狱之门洞开,冤魂厉鬼将得自由,重返人间,享受血食。 家家户户皆关门闭户,大街小巷,不见人影,便是炎都之内,也一改往日之繁华,生人皆避,以防阴气。 而距离炎都万里之遥的东炎三千境,崇山峻岭,绵延如龙,东接大乾金州,西抵黑海,俯瞰苍茫炎世,镇守大炎龙脉。 近东神山的西陵山中,人迹罕至,枯叶堆叠,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腐坏气息,不时掠过几只不知名的飞鸟,以示这片山林之中尚存活物。 然这些鸟儿不知,此时这片密林之中,除了它们,还有两个活人,正蛟腾鱼跃,一前一后翻山越岭。 只见两人身法惟影,势如闪电,眨眼便至东神山山脚一颗参天古木前。 此树腰合十丈有余,身足百丈之高,枝繁叶茂犹如一个巨大的伞蓬耸立在东神山脚,又如帝王出驾,銮车之盖,神威雄壮,不言而喻。 古木之下,两人静立,风渐起。 “晔阖,你追我八千里地,可知我手中之物到底为何?” 束手而立男子不过四十出头,却也双鬓斑白,坚挺鼻梁上一双鹰眼摄人心魄,不怒自威。 此刻背对身后之人,仰望面前古木,胸腔缓缓起伏,似有不适之感。 “阖奉皇命办事,不问缘由。” “烦请大将军交出手中之物,再与阖回炎都受审,以免殃及无辜。” 晔阖,炎都锦衣卫指挥使,炎皇镜之左膀右臂,出生入死之兄弟,深得炎皇镜宠信,位高权重,炎皇朝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见此人年仅三十余岁,剑眉斜飞,星目幽邃,右手紧握腰间剑柄,蓄势待发。 随着“殃及无辜”四字落下,原本不动声色,沉着如水的大将军却忍不住微微一颤,虽轻微如萤火般,但还是没能逃得过晔阖之眼。 “大将军虽逃离炎都,然大将军府中妻儿不能如也。” “王命已下,大将军若不回都领罪,您的妻儿,将军府上下一百七十二人,将无一能活。” 晔阖之音,恍如幽冥,冷漠冰寒,毫无感情。 叛国出逃,乃灭九族之罪,炎法铁律,自古如此。 “闻天小儿!欺我太甚!” 大将军忽的鹰眼圆睁,悲呛愤恨,夺眶而出。 “老天啊!我南宫府世代忠烈!” “为何!为何啊!” 大将军仰天怒吼,须发皆张,声如山呼海啸,顿时侵扰山林,风浪如骤,汹涌如潮,惊起无数飞鸟。 “大将军,跟阖回炎都吧。” “这样于你,于阖都有益处。” 晔阖纵使冷血心肠,见得此情此景也不由心神触动。 东神山南宫府,自大炎皇朝开朝起便是替大炎皇室镇守东境的将人之府,共出大将军十一位,战死沙场之将便有八位,南宫氏族为镇守东境,世世代代所献子孙更是不计其数,至今逾五百年。 现今南宫府第一把交椅南宫泽兑更是炎皇镜之师,而今炎太子天仲父,手握大炎东神军百万。 十二岁起跟随其父南宫烈纵马疆场,历经燕山之战,壑丘之战,龙溪关平之战,剑阁钓鱼城之战等百战而不败,被炎皇镜奉为大炎第一战神,二十七岁勒马封侯,官拜镇东大都督,御赐东神侯,震撼诸国。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南宫泽兑被查通敌卖国,炎皇镜当即下旨缉拿,本在炎都境内庆贺小儿子满月的南宫泽兑闻风而逃,如此方有今日之事。 炎朝锦衣卫监管天下,晔阖便是大炎境内最大的情报头目,按理说他该对南宫泽对通敌之事了如指掌,但实际上他对此事也知之甚少,只从炎皇天处得知南宫泽兑盗走大炎国宝以通大乾。 虽然有些不信,但晔阖毕竟是炎皇的锦衣卫指挥使,皇命之下,无敢不从,这才追踪南宫泽兑八千里。 他希望能带回南宫泽兑,无论此人到底有罪还是无罪,等回了炎都,真相自然分明。 “杀我全家,迫我叛国!” “这便是那小儿的手段!” “益处?哈哈哈哈......” 南宫泽兑双眼之中尽是血丝,再度怒极而笑,面孔倏地变得狰狞起来。 只见其缓缓站起身来,拔剑出鞘,剑锋寒冽,无端掀起一股狂风卷地,霎时间偌大密林之中尽是呼啸风声,枯叶如蝶,纷纷而裂。 八千里的是非曲直,最终都不过是一剑的事。 晔阖见状,右手微抬,凝重之色顿时跃上脸庞,长剑斜指,严阵以待。 “叮!” 剑刃相交的刹那,群山震动,密林翻涌,一股无形之气袭卷而去,恍如山呼海啸,势不可挡。 两道身影如鬼魅般相互交错,剑寒三尺,裂土而崩,参天大树摇晃不止,落叶横飞。 两人出剑不相上下,难分难解,百余招后,仍是不分胜负。 这时,只见晔阖猛的一剑刺出,但如流星乍现,破空不过一瞬,悄无声息,霎时间便至南宫泽兑眼前。 但南宫泽兑却好似知道他这一剑将至,浓眉微轩,脚下步伐使劲一顿,整个身体立时前倾,不但躲过这致命一击,手中长剑更是长驱直入,恍如长矛也似,朝着晔阖胸口刺去。 “叮!” 尖锐刺耳之音再度响起,晔阖收招阻拦,而后凌空跃起,剑刃挑出数个剑花,寒芒四起,分四九三十六路,将南宫泽兑所有退路封住。 这一手“天外之剑”始于剑阁,却兴于晔阖。 当年他也是凭着这一手,登顶炎都第一高手,从而正式接任锦衣卫指挥使。 此招一出,便是当年大炎第一高手——剑神李知白见了,也是欣慰点头,称赞其剑道之修,百年无人能出其右。 而今十多年过去,晔阖的功力突飞猛进,比之当年不知强出多少倍,此一招再现人间,那威力自然不言而喻。 然南宫泽兑见状,却是毫无退缩之意,鹰眼之中迸发的满腔怒火顷刻间点燃了手中之剑,一时间剑光如火,燎原焚城。 只见得大炎两大顶尖高手于虚空之中绝命一搏,炽烈剑火与冰寒剑花猛的相撞! “轰!” 无边热浪与无边寒气瞬间袭卷开来,一边熊熊大火,一边冰霜酷寒,方圆十里之内,草木尽毁,唯千年古木屹立不倒,只余两道显眼痕迹在树干之上。 余威散尽,只见得古木之下,两人各自以剑杵地,大口喘息。 这时,无数身着鲜红盔甲,脚踏银光追星马的士兵从密林正北方涌进,手中寒枪恍如星点在这漆黑的深夜之中亮起,偌大密林竟被包围。 骑兵人群缓缓让出一条道路,一个白袍将军驾马而出,在其身后,一面鲜红大旗迎风招展,上书“大乾”二字。 第691章 钦州来的消息 转眼又是暮秋,魏斗焕自加封大将军,柱国以来,长安城中风平浪静。 无论郑家还是秦家,竟都像是偃旗息鼓了一般,一点儿声音也无,着实让魏斗焕很是无聊。 甚至连那些个常在城中横行霸道的纨绔公子哥都销声匿迹了,魏斗焕只得每日上上班,而后便在偌大的豪宅里与众多姑娘打闹嬉戏,无聊之中也算得了一些快乐。 这日,王煜急匆匆赶到府上,神色凝重的从怀里掏出一封密文: “钦州传来的。” 魏斗焕听闻“钦州”二字,当即神色一怔,而后急忙打开密文。 果然,事关皇帝! 看到密文上的内容,魏斗焕脸色顿时巨变,急忙拉着王煜来到密室之中。 “如何?” 王煜事先并未看过,但因为是钦州传来的,所以很慎重,此刻见得魏斗焕脸色不对劲,进入密室后急忙问道。 魏斗焕直接将密文拿给他看。 下一刻,他神色惊慌道: “陛下他......” 密文是裴行远传来的,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那就是皇帝的病情加重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消息,却让魏斗焕与王煜心中同时升起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皇帝病重,也就意味着魏斗焕在朝廷中的支柱摇摇欲坠。 一旦皇帝驾崩,他魏斗焕便是这朝廷里的“孤魂野鬼”! “陛下的病情我知道,当初我在北境时便瞧过......” 魏斗焕想了想,忽的道: “丽州翠微谷千牛卫可有记录?” 闻声,王煜神色一怔道: “药材世家翠微谷莫家?” 翠微谷乃是天下药材世家,洛阳城的甄家便是莫家的外戚,甄家能够在洛阳立足,靠的便是从翠微谷带出来的医术药材,由此可见翠微谷在医药界中的地位与权威。 “陛下的病情,莫家有办法?” 皇帝的病情,知道的人都知道,不是说换个医术好点的人便能医治的,翠微谷莫家的本事再大,难不成还能生死人肉白骨? 显然不可能。 “但翠微谷的龙骨草.......” 魏斗焕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目光瞬间坚定,不容置疑。 是了,医术已经无法救治皇帝的身体,但龙骨草这等天才地宝却是能够让皇帝续命。 “你打算怎么办?” 王煜已然猜到了魏斗焕想干什么,但还是出言问道。 闻声,魏斗焕转过头便吩咐道: “事不宜迟,你先一步赶往利州安排,我与韩兄随后便到。” 利州的铁血军大将军乃是当年郑元白的亲信,此番前去翠微谷,一旦需要这位大将军出手,只怕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自是需要千牛卫插手才行。 王煜对此心知肚明,当即点点头便去了。 晚间,魏斗焕向府中姑娘们说了要去离开京城前往丽州,姑娘们知道阻拦不住,悦心当即嘱咐道: “不论发生任何事,公子一定要保重自己的安全!” 其他姑娘也都是如此担忧的目光。 魏斗焕见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杨清婉神色平静的道: “魏大哥,我跟一起去。” 别的人跟着魏斗焕一起去丽州,多半只是给魏斗焕添麻烦。 但是杨清婉不同,她冰雪聪明。 魏斗焕此番前往利州翠微谷,无论斗智还是斗勇,只怕杨清婉都能帮得上忙。 闻声,魏斗焕当即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魏斗焕便去王家找到王仲秋告别,他虽没说此番离开京城去往何处,但以王仲秋的老辣,如何不知? 不过即便猜到了一二,王仲秋也并未阻拦,只叮嘱魏斗焕万万要保护好自己,切不可落入别人的陷阱之中。 魏斗焕知道他说的是谁,点头称是后,朝着王仲秋躬身一礼,这才与杨清婉一同赶往利州。 鄞州。 魏斗焕与杨清婉马不停蹄的赶到鄞州之时,已是五日之后。 看着一路白霜满地,魏斗焕不由冷声道: “这天下当真是安宁不得,一个金戎国还不够,竟又冒出来一个炎国。” 昨晚王煜刚传来的消息,炎国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炎国与大乾的关系顷刻间变得十分紧张,听闻皇帝在病床上发号施令,已经让西境五十万大军按照各自的位置布防。 杨清婉知道魏斗焕的意思,奈何这天下本就是你争我夺,永无休止的局面。 闻言,杨清婉只是微笑道: “既是如此,那便来一个除一个,来两个除一双。” “以魏大哥的本事,想要让这天下太平,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话显然是在恭维魏斗焕,不过以魏斗焕单杀金戎国主的本事,这点恭维,丝毫不为过。 魏斗焕笑着道: “别人这么说,我只当是捧杀,但你这么说,我反而信了。” “此去丽州,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魏斗焕抬眼看向远方,那是苍茫大山中的浓雾弥漫。 夜,魏斗焕和杨清婉在进入丽州地界之便放慢了行程,似在故意等待着什么。 月亮微圆,靠在山腰之上将一缕清冷寒光洒落,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儿叫声。 数十道黑影跃过客栈外的大街,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客栈的房顶之上。 魏斗焕和杨清婉的房门几乎同时被黑影打开,而后只听见一阵刀剑相交的碰撞之声,紧接着整个客栈的烛火都亮了起来。 “谁啊这是!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对啊!明天还要赶路呢!” “他妈的是谁在敲打!” 一阵叫骂声中,几道黑影飞快的从杨清婉与魏斗焕的房间中冲出,而后对着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不停叫骂的旅客一阵冲杀。 顿时,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 “杀人啦!” 声音还未落下,那人只见身前黑影已经倒了下来。 紧接着,一群身穿县衙捕快服侍的衙役便冲了进来,与那些黑影交上了手。 客栈之中的行人客旅纷纷朝着客栈之外涌去,偶尔回头看去,只见那些衙役当真了得,几乎眨眼间便将那些黑影刺客围堵在了过道之中。 最后,当县太爷赶来之时,那些黑影已然被尽数剿杀,留下满地尸体与还在冒着热气的鲜血。 “那些衙役呢?” “对啊,那些衙役呢?刚刚还在这儿啊!” “难不成大晚上的见鬼了?” 不说还好,此人刚以开口,聚集在客栈之外的行旅客商立刻哄然逃窜,任凭县太爷再如何呼叫也于事无补。 “大人,据客栈掌柜交代,那些刺客均是被一群身穿衙役服饰的人杀死的。” “那人呢?人在哪里!” “大人......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 “一群饭桶!” 在县太爷的怒声吼叫之中,客栈缓缓恢复了平静。 而就在城门口不远处,魏斗焕与杨清婉正坐在马车之上缓缓入眠。 “终于能睡个安慰觉了。” 第692章 进谷之前的准备 又过两日,魏斗焕与杨清婉终于达到了丽州城。 这耸立在西境的镇边巨城,其实魏斗焕与杨清婉各来过一次。 只是有所不同的是,他们二人上一次前来均是一个人,此次却是两人同行。 再者物是人非,两人之间发生了许多许多事,此时看到这巨城威严,都微微有些出神。 进入丽州之后,两人住进了一早便安排好的别院之中。 魏斗焕让韩玉京去给铁血军将军晏楚送了个信,而后又让从洛阳赶来的唐城,去城中的药材市场打探了一番。 杨清婉见魏斗焕片刻也不耽误,当即笑道: “何必如此着急,咱们还有的是时间,齐王那边的人至少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从钦州回京。” 闻声,魏斗焕缓缓摇头道: “我担心的是齐王既然已经安排人在半路截杀,想必已经知道陛下的情况,即便在钦州见不到陛下,也会猜到一二,届时我们若是回去晚了,京城的情况或许会大不同。” 是了,那晚在客栈截杀他们的,便是齐王的人。 消息是王煜先一步送到的,这才让魏斗焕早做了准备。 杨清婉听罢,当即点头道: “确然如此,齐王的动作不可谓不快,而且消息极为灵通,想必背后定然有高人指点。” 所谓高人,尽管她并未明说,但魏斗焕心里已是了然。 除了郑家与秦家,此时此刻,谁还会相助齐王? 当然,郑家相助齐王或许是真心的,毕竟郑家需要在皇室之中暗查耳目眼线,甚至是得到皇室之人的旗帜,好顺势而为。 但秦家帮助齐王,显然是陷阱。 “不过你既如此着急,那咱们这就动身吧。” “待晏楚一到,我们就动身。” 翠微谷距离丽州尚有一段路程,虽不过半日,但进谷一事尚需实地勘察之后才能确定,早一点去探查,早一点准备。 晏楚听闻魏斗焕再临丽州,顿觉有事发生,急忙前往别院。 “国公驾临,为何不早点通知末将。” “晏大将军不必多礼。” 待晏楚坐下,魏斗焕示意杨清婉奉上热茶,这才缓缓道: “我此次前来,只是为翠微谷而来,晏大将军想必已然得到过消息了。” 晏楚点了点头,沉声道: “大将军,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将军但说无妨。” “翠微谷一向行事诡异,若稍有不慎打草惊蛇,要想再找到他们,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翠微谷深藏大山密林,若是魏斗焕此行夺宝不成反被察觉,这翠微谷众人往那山林子中一钻,魏斗焕当真无处可寻。 晏楚不是担心魏斗焕要在丽州闹出什么事,而是担心魏斗焕在丽州出了什么事那自己可就算玩完了。 要知道,他晏楚虽是吴国公郑元白的亲信,但时过境迁,很多事都已经不再如当初那般,他与郑家的联系,也没有其他将军那般紧密。 再者,魏斗焕好歹也算是皇帝手下的一员猛将,而他丽州镇边将军这个位置乃是皇帝一手将其提拔上来的。 皇帝对自己有恩,晏楚自是不会忘记,故此心中担心的,仍是魏斗焕。 魏斗焕闻言,了然笑道: “将军不必多虑,此去翠微谷,将军只需策应即可,无需大军压境。” “国公的意思是?” “大军只需在翠微谷一带布防隐藏即可,不必进入谷中,纵使谷中之人有所察觉,也无大碍。” 魏斗焕所要的不是晏楚的大军进谷前去镇压,而是要让翠微谷感觉到压力却又无法释放,这样才能保证他与杨清婉在谷中的安全。 “翠微谷谷主莫影乃是武道高手,国公......” “我们并不打算与其交手,大将军不必担心我安危。” 若想安然拿到龙骨草,用硬的只怕不行。 故此,魏斗焕这才让晏楚在外策应,一面给莫影制造压力,一面却又并不与其翻脸动手。 所谓软硬兼施,便是如此。 晏楚闻言这才明白魏斗焕的计策,当即心中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斗焕。 “龙骨草我是志在必得,还望将军能竭力相助。” 说着,魏斗焕将之前皇帝交给自己的金戎国主的匕首从袖中掏了出来,放在一旁的茶桌之上,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猛见玉雕金龙般的匕首,饶是晏楚身经百战也是惶恐不已,急急跪在一旁拱手喝道: “末将听命!” ....... 魏斗焕与杨清婉马车在前,晏楚率一万大军缓缓跟在其后,之间相差不过十里。 “那金戎国主的匕首竟然比兵符还管用?” 杨清婉第一次见到那兵符,见得晏楚看到匕首后便对魏斗焕言听计从,当即十分诧异。 闻言,魏斗焕剑眉微扬,瞧了瞧远处的山林浓雾,冷冷道: “若那莫影不识好歹,那我便灭了他翠微谷。” 魏斗焕说话时,杨清婉只觉一股寒意迎面扑来,周遭温度瞬间下降。 狭长凤眼微眯,看了看魏斗焕的一双冷眸,又看了看远处的峰峦叠嶂,难得一见的吐了吐舌头。 魏斗焕对皇帝病情的在意已然超出了杨清婉的想像,倘若莫影当真与某些人勾结,只怕魏斗焕一怒之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杨清婉先前还担心她与魏斗焕进谷之后会出现什么意料不到的事,这时看来,只怕莫影能料到的,魏斗焕也料到了。 而魏斗焕料到的事,只怕莫影闻之胆寒。 “魏兄,寒心草的解药需每三个时辰服一次,我只准备了三日的量,魏兄切莫忘了。” 硬闯翠微谷不是魏斗焕的风格,既然“有求于人”,魏斗焕自然要做出一番样子才行。 只是此时韩玉京前来给寒心草和解药,杨清婉当即冷眼朝他看去。 韩玉京目光闪烁不敢与之对视,只是垂首看着地面。 “寒心草?” 杨清婉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见状急忙将韩玉京手中的寒心草抢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 杨清婉紧紧捏着寒心草的药瓶,厉眼看着魏斗焕。 魏斗焕闻言愣道: “没干什么啊,我不中毒,那莫影会开门让我们进去吗?” “那你也不能以身犯险!” “临行前,魏大哥是如何答应我们的!” 说着,杨清婉拔开瓶塞,一口将寒心草吞了下去。 “你!” 魏斗焕本来是打算进入翠微谷以后再服用寒心草以麻痹莫影的,可是他没想到韩玉京竟然在这时候就把寒心草拿了出来。 “杨小姐,这是解药,你可要记好,三个时辰服一次。” “此毒会在一个时辰以后发作,届时必定会心口绞痛,如若刀刺,你千万记得服用解药,以控制毒性!” 韩玉京好生交待了一番,见杨清婉缓缓点头,这才退到了一边。 魏斗焕看着杨清婉冷冷的面孔,正要说话,去不料被杨清婉挥手打断: “既你不愿听我们的话,那我就一个人进去。” 说着,杨清婉起身便走,魏斗焕急忙瞪了韩玉京一眼,追了上去。 第693章 林中激斗 杨清婉此番跟着魏斗焕前来,为的便是代替府中其他姐妹,看住魏斗焕,不让魏斗焕以身犯险。 可没想到魏斗焕居然打算吃了寒心草,骗取莫影的信任,着实让杨清婉甚为不悦,当即抢先将寒心草吃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此草毒性如此之重你竟然瞒着我,还问我干什么?” 杨清婉脸色冷峻异常,一双凤眼微微泛红,看上去愤怒不已。 魏斗焕急忙解释道: “韩兄不是有解药吗?我若不假装中毒,如何能骗得过莫影那老匹夫!” “就算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当我杨清婉当真纯真可欺吗?” “我不是......我没有......” “我在鄞州给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啊?你让我怎么办?” 杨清婉彻底愤怒了,魏斗焕明知道此事行不通却依然打算瞒着杨清婉,这是杨清婉所不能容忍。 再者,杨清婉千叮咛万嘱咐要魏斗焕保护自己的安全,却不料魏斗焕来如此一招,直让他感到痛心万分。 杨清婉绝对不能让魏斗焕受到一丁点伤害,哪怕是假装也不行,这是杨清婉的底线。 可是魏斗焕如此不爱惜自己,竟要以身试毒甘冒其险,杨清婉如何不怒? “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魏斗焕如何不知杨清婉是在保护自己,爱惜自己,可是她越是如此,魏斗焕便越不能让她来受此寒心草之毒。 说着,魏斗焕看向杨清婉,柔声道: “你既可以为了我这般做,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为了你这般做?” 闻言,杨清婉语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而心中怨气也是随之化为乌有。 杨清婉可以为了魏斗焕甘冒如此之险,那反之,魏斗焕是不是也可以?杨清婉无法反驳魏斗焕,正如魏斗焕刚才无法反驳他自己一样。 “魏大哥......唉.......” 杨清婉只得叹息一声,而后满腔不悦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状,魏斗焕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在她耳边轻轻道: “杨妹妹,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可以做,但唯独不能让你受苦。” 杨清婉闻言,心中万分甜蜜,将脑袋枕在魏斗焕的肩膀上,温言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其实,千言万语都难胜两人的心意相通,杨清婉可以为了魏斗焕服下寒心草,足见她对魏斗焕的感情已经超越了生死。 而在这样的年代,越是如此珍贵的感情,越是让魏斗焕感到眷恋。 两人相依良久,这才徒步往山林之中行去。 根据事先得来的情报,翠微谷的入口就在断恨山山脉之中,具体位置已经通过谷中出来的贩卖药材之中摸清。 魏斗焕搀扶着杨清婉在山间小道上缓缓前行,杨清婉服毒已过去半个时辰,眉宇之间满是黑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正极速往下滚落。 “你怎么样?” 魏斗焕心疼不已,连连问道。 可是杨清婉却只是摇头: “继续走。” 魏斗焕知道杨清婉的个性,当即也不再多闻,伸手替杨清婉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辨明了一下方向继续前行。 此时正值午时,可是整个山林之中雾气升腾如瘴,完全将视野挡住,连阳光也无法穿透。 两人走了一个时辰,魏斗焕将解药偷偷放在杨清婉手中,杨清婉作诗欲呕将解药服下。 魏斗焕见她脸色已然全黑便知道毒性已经完全发作,解药能解一时,虽不至要命,但也会伤及人之根本。 想到这里,魏斗焕将杨清婉的搭在自己肩上,疾步朝入口处走去。 就在这时,几道黑影从浓雾之中冲出,直对着魏斗焕和杨清婉挥刀砍去,风声带着雾气卷动,当真诡异至极。 魏斗焕反手将杨清婉放在地上,右手猛抬,刀鞘堪堪将冲至最前面的黑影震翻在地。 只是,前面的人刚一倒下,后面的黑影立马又冲了过来。 魏斗焕严阵以待,但凡有人靠近便是用刀鞘伺候,一时间竟让周遭黑影都连连后退。 杨清婉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看上去痛苦已极。 而魏斗焕此时无法分心,只得挡在杨清婉身前不断阻挡急掠而来的黑影。 这时,周围黑影似乎下定了决心,霎那间全都往前冲来,手中大刀连连挥舞,竟视魏斗焕手中的宝刀于无物。 魏斗焕腹背受敌,神色却异常淡然,眼见黑影尽皆来袭,他当即拔刀出鞘! 浓雾如凝固的乳白色巨兽,吞噬了偌大的林子中任何事物的轮廓。 滴答的水声在湿重的空气里闷响,魏斗焕玄青的衣摆已被露水浸透,凝滞的雾气黏在他的睫毛上。 只见他拔刀出鞘后,左足为轴,身形微侧,那必杀的一刺便贴着喉结滑过。 同时,他右手不知何时已扣住对方腕脉,一捏一卸,骨节错位的轻响在死寂的雾中格外刺耳。 那黑影闷哼一声,短刃尚未落地,已被魏斗焕反手接住。 但攻击并非来自一人。 左右两侧,背后,甚至头顶,破风声骤然尖锐!数道黑影借浓雾掩映,同时发难,刀光如织,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魏斗焕瞳孔微缩。 他猛地将夺来的短刃掷向左侧威胁最大之人,逼其回防。 同时身体以一种近乎折断的角度后仰,两柄交叉斩过的利刃削断了他扬起的几缕发丝。 足尖发力,他并非后退,反而撞入身后敌人的怀中,肘击肋下,感受到骨头碎裂的震颤,顺势将那具瘫软的身体当作盾牌,推向右侧袭来的刀锋。 “噗!” 利刃入肉声沉闷。 浓雾被搅动,血腥气开始弥漫。 被他掷出短刃逼退的黑影再次揉身而上,刀法诡谲,不再强攻,而是缠斗,其余黑影也重整阵型,攻击如潮水般连绵不绝,彼此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魏斗焕的身影在刀光中变得飘忽。 他的动作简洁到了极致,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反击,都精准地计算在毫厘之间,仿佛在刀尖上舞蹈。 玄青衣衫在乳白色的背景上划出凌厉而短暂的轨迹,随即又被更浓的雾吞没。 金铁交鸣声零星炸响,又迅速被浓雾吸收。 迷雾之中,深林之内,魏斗焕与一众黑影交手搅动着漫天雾气不断卷动。 第694章 战况焦灼 深林之中,雾气不再是乳白的纱,而是沉滞、冰冷的灰暗帷幕,将整片黑松林死死裹住。 松针腐朽的气味混着能拧出水来的湿寒,钻入鼻腔。 魏斗焕手中的横刀,刀身暗哑,只在他微微调整握姿时,才偶尔泄出一线凛冽的幽光。 一道攻击来自头顶。 一个黑影如同巨大的夜枭,从高处的松枝坠下,双手握着的短刃直插天灵盖。 魏斗焕甚至没有抬头。 他只是向左侧滑半步,同时手腕一翻,横刀由下向上反撩,动作简洁得像松枝自然弹起。 “嗤啦!” 布匹撕裂声,紧接着是更湿濡的、血肉破开的闷响。那扑下的黑影与他擦身而过,重重砸落在湿软的腐叶地上,不再动弹。 霎时间,四周的黑影同时动了! 魏斗焕动了。 他没有试图格挡所有攻击,而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身体低伏,几乎贴着地面。 横刀化作一道贴地疾走的冷电,并非斩人,而是扫向正面两个黑影的下盘。 惨哼声被浓雾吸收了大半,两人踉跄跪倒。 魏斗焕的身影已从他们中间穿过,刀光向上倏然挑起,切开雾障,精准地架住从右侧劈来的一刀。 火星在灰暗中短暂炸亮,映出他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借着一架之力,他身体顺势旋转,左肘重重撞在左侧偷袭者的喉结上,令人牙酸的碎骨声轻微一响。 同时,横刀拖曳出一道凄冷的弧线,抹过身后逼来之敌的胸膛。 紧接着,一名黑衣人踉跄后退,捂住喉咙,指缝间溢出大量鲜血,嗬嗬作响地倒入雾中。 另一人手腕被折断,刀已到了魏斗焕手中。 但黑衣人仿佛没有恐惧,攻击愈发疯狂。 一柄刀划开了魏斗焕的袖袍,在他小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却仿佛未觉,反手一刀,便又一道黑影无声倒下。 雾更浓了,混合着血的味道,变得黏稠而窒息。 魏斗焕的气息终于粗重了一分。 他忽然撤步,不再与缠斗的黑衣人纠缠,身体如游鱼般滑向战圈边缘,目标直指那个始终游离在外、似是首领的黑影。 那首领一直未动,如同雾中礁石。 就在魏斗焕突进的刹那,首领动了。 他手中的兵刃并非短刀,而是一柄细长的直剑,剑尖震颤,撕开浓雾,发出毒蛇般的嘶鸣,直点魏斗焕心口。 这一剑,比之前所有的攻击都快,更毒! 魏斗焕冲势不减,竟似要迎头撞上。 就在剑尖及体的前一瞬,他足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向前扑倒。 那致命的一剑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刺过。 扑倒的同时,魏斗焕的手在地上一撑,并非稳住身形,而是借力! 身体如陀螺般旋转,一腿横扫,精准地扫在首领立足的前腿上。 首领猝不及防,下盘被撼动。 虽然他只是微微一晃即刻稳住,但那一瞬间的破绽已然足够。 魏斗焕旋转的身体还未停下,手中那柄夺来的短刀已脱手飞出,不是射向首领的要害,而是他为了稳住身形而下意识移动的右脚前方三尺之地——预判了他下一步的落点! 首领若不想被自己的步伐撞上刀锋,就必须强行顿住。 这一顿,便是生死之差。 魏斗焕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已借旋转之力贴地掠至他身前,并指如戟,闪电般点向他持剑的右肩井穴。 首领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惊骇,竭力回剑格挡。 却慢了半分。 “嗤!” 指风破空,并非点中穴道,而是直接戳穿了肩胛! 鲜血飙射! 长剑脱手坠地。 魏斗焕的手指未停,化指为掌,印向对方胸口。 首领咬牙,左掌仓促迎上。 “嘭!” 双掌交击,气流微爆,将周遭浓雾短暂逼开一圈。 首领踉跄倒退,口角溢血,显然吃了大亏。 他死死看了魏斗焕一眼,猛地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唿哨。 剩余的黑影闻声,毫不恋战,迅速搀起伤员,退潮般融入浓雾,瞬息不见。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弥漫不散的血腥。 魏斗焕没有追击。 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看着敌人消失的方向,玄青衣袍上的湿痕,已分不清是露水还是血水。 浓雾依旧,将方才的生死搏杀缓缓掩盖,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他臂上那道伤口渗出的血珠,正缓缓滴落,在脚下青石上晕开一点暗红。 山林之中浓雾弥漫,魏斗焕被刚才的黑影一冲,顿时忘记了方向,只知道搀着杨清婉不断逃离现场。 他不能肯定还有没有袭击在等待着他,他倒无碍。 可是杨清婉体内寒心草的毒性竟在此时突的发作起来,好似那解药丝毫不管用一般,直疼得杨清婉秀脸狰狞可怖,咬牙切齿难以忍受。 “雾里有毒!” 杨清婉堪堪吐出一句话,口中鲜血便喷洒了一地,整个身子猛的倒向魏斗焕。 “杨妹妹!” 魏斗焕似也有些慌神,连连大喊却不见杨清婉有丝毫反应。 情急之下,魏斗焕只得抱起杨清婉继续逃。 然而与魏斗焕所猜测的一般无二,黑影再度来袭,而且速度极快。 虽被魏斗焕的毒药稍微阻挡了一会儿,但转瞬便又冲了上来,挥着大刀朝杨清婉砍去。 魏斗焕无奈挥手,只得单手抱着杨清婉,而后只手迎敌。 “噗!” 只见魏斗焕刚将几个黑影砍翻在地,怀里的杨清婉忽的再度吐出一口鲜血,而后又昏死了过去。 魏斗焕见势不妙,正要扶起杨清婉,却不料左侧突的窜出一个黑影,挥着钢刀便往杨清婉身上砍去。 “不!” 见状,魏斗焕猛然惊呼,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杨清婉的身前。 杨清婉不能有事! 魏斗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杨清婉出事! 这一瞬间,魏斗焕的脑子几乎没有转动,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挡在了杨清婉身前。 不要死,也不要孤独的活。 可是杨清婉若是为了自己而死,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 魏斗焕紧闭着双眼等待大刀落下,但却迟迟没感觉到疼痛,疑惑间睁眼一看,只见黑影已然全部躺在了地上,林中雾气也随之缓缓消散,身前的杨清婉正渐渐恢复均匀的气息。 只见林子之中忽的亮堂了起来,自己与杨清婉身旁四周站着一群身穿兽皮的山野之人,他们个个手持弓箭,腰间悬刀,正纷纷盯着自己。 魏斗焕看了看杨清婉,只见他气息已然均匀,这才放下了心来。 “此人身中寒心草之毒,又被这林子里的毒雾侵染,只怕凶多吉少。”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常人服饰的中年男子,看了看两人后缓缓道。 魏斗焕对着中年男子拱手,急声问道: “可有办法医治?” 第695章 进入翠微谷 “公子难道不知此处是何地吗?” 那中年男子看着魏斗焕,冷笑似的问道。 魏斗焕闻言道: “此处不是翠微谷吗?” “你既然知道这里便是翠微谷,那你还问有没有办法医治?这天下还有我翠微谷不能解的毒吗?” 说着,那中年男子甚为高傲的扬了扬脖子。 魏斗焕急忙拱手道: “大侠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只是我......我妻子中毒已久,还望恩人能尽快为她驱毒。” 那中年男子闻言摆手: “我不是什么大侠,也不需要你感恩,你走吧。” 说着,那中年男子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大侠既是谷中之人,那能否为在下通报一下莫影莫老先生,便说在下是丽州来客。” 魏斗焕叫住那中年男子,恭声言道。 那中年男子闻言一怔,狐疑的看了看魏斗焕与杨清婉,而后缓缓点头。 不多时,中年男子去而复返: “谷主有请。” 几人抬着杨清婉,跟在那中年男子身后缓缓朝谷内走去。 魏斗焕看了看四周,只见不远处有一颗巨大的榕树,旁边立着一道门户,上书“翠微谷”三个大字。 进得谷中,魏斗焕看到前面有几排茅草屋,屋前有几个身穿汉服人正在谈话,那模样像是药材商人。 中年男子带着众人穿过茅草屋,径直走到了一面山崖之下。 魏斗焕抬眼看去,只见山崖极高,想要上去绝非易事。 而山崖下的峭壁上有着一道堪堪容两人通过的狭长缝隙。 穿过缝隙,魏斗焕只觉眼前忽的开阔起来,远远望去只见不远处乃是一块盆地,盆地当中乃是一个巨大的湖泊,而在湖泊四周,修建着许多样式奇特的建筑,不似大乾样式。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魏斗焕也没有多问,径直跟在他的身后朝下方走去。 穿过几道拱门,一行人来到了湖泊边上,魏斗焕抬眼朝前方看去,只见那些奇特建筑里面有不少人影晃动,而在湖泊的最前面,耸立着一栋高楼。 刚才在山崖之上因为视角问题,魏斗焕并未看见。 “魏将军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来人是一个老者,约莫五十来岁,红面赤耳,一双利眼之中带着些许笑意,却正是翠微谷谷主莫影。 “莫谷主亲来迎接,魏某实在愧不敢当。” 魏斗焕对着莫影微一拱手,而后转头看了看地上的杨清婉: “莫谷主,可否先救人?” 莫影不料魏斗焕忽的变脸,微微一顿,而后笑着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为杨清婉解毒之后,莫影又吩咐了几个人“严加照顾”杨清婉,这才与魏斗焕一同出了房门。 “莫谷主,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如此断定我的身份。” 魏斗焕坐在下首,伸手端起刚刚送来的热茶,若无其事的问道。 在这之前,魏斗焕确实来过一次丽州,当那一次乃是跟随大军出征,而且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无名小卒。 故而他与莫影,与翠微谷的人,可谓从未见过。 莫影闻言笑道: “魏将军前脚走进断恨山,晏大将军后脚便将整个山都围了起来,魏将军在骂老夫眼瞎吗?” 原来竟是晏楚的大军暴露了魏斗焕的身份,饶是魏斗焕也不由暗道:老狐狸。 但他脸上却仍是波澜不惊,闻言只摆手: “莫谷主此言差矣,魏某确实并无此意。” “不过莫谷主既然知道我是谁,却为何一直到我快要倒下才出手?” 说着,魏斗焕抬眼看了一下一旁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见状,微微侧目看向莫影。 莫影笑道: “魏将军既是千军万马而来,老夫出不出手又有何分别呢?” 魏斗焕闻言冷笑: “那可不一样,莫谷主若是不出手,那便是见死不救,到时候晏楚将军师出有名,也不怕朝廷中有人嚼舌头。” “但若莫谷主出手的话,那晏楚将军便可以好生在谷外围猎了,不会趟这浑水。” 话音落下,魏斗焕的脸上满是深不可测的平静。 而这话落在莫影耳中,心里顿时暗暗惊讶:“当真思虑敏捷,可不能让他起势。” 只是魏斗焕如此一说,那几乎是打开了天窗,今次魏斗焕前来所求之事,你莫影答应还好,不答应,晏楚那一万大军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魏将军擅自调动镇边大军,这罪名只怕也不小吧。” “莫谷主,我刚才已经说了,晏楚大将军是来围猎的,可不是我调来了。” 魏斗焕好整以暇的看了一眼莫影,而后转头看向厅外: “翠微谷在这断恨山之中隐藏如此多年,确然根深蒂固,我一路进来也觉得这里易守难攻。” “不过,莫谷主,不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晏大将军将心一横,凿山开路,再用火药纵火烧山。” “您觉得,这里还安妥吗?” 魏斗焕言罢,缓缓端起桌上的热茶,轻轻吹了一口。 这世上有人力不可为之事,当然也有人力可为之事。 开山凿路,对于这些镇边大军而言,实在不要太简单。 莫影闻言,心神震动,当即讪讪笑道: “魏将军当真会开玩笑,魏将军远来是客,老夫便不再叨扰,晚间再与魏将军说话。” 说着,莫影与那中年男子前后离开了。 待两人走后,魏斗焕转身进屋: “你们都下去吧,我来照看她即可。” 话音落下,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办。 刚才魏斗焕与莫影所谈之话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连莫影都对魏斗焕如此客气,他们可如何得罪得起? 闻言,其中一人道: “魏将军,谷主吩咐,寸步不离,还望将军见谅。” 魏斗焕闻言,了然笑道: “既是谷主吩咐,那你们没听见你们谷主刚才说什么吗?” “什么?” “莫谷主都不敢叨扰于我,你们当真是嫌命太长!” 说着,魏斗焕作势往外走。 那几人见状,连忙从房间之中跑了出来。 待他们走后,魏斗焕这才唤醒杨清婉,伸手将解药喂她服下。 杨清婉缓缓睁开眼睛,见屋舍墙壁,屏风幔帐,便知道已经进入了翠微谷,当即挣扎的想要坐起来,却不料被魏斗焕狠狠的摁在了床上。 “你给我好生待着。” 魏斗焕话音之中带着一股愠色,似有些懊恼。 杨清婉闻言一笑,涩声道: “魏大哥......” 然而不待她说完,魏斗焕已然摇头,示意她不必出声。 可以看见的是,魏斗焕的眼中尽是说不出的柔情蜜意,怜惜之情瞬间满溢。 杨清婉顺势依偎在他怀里道: “这不是已经进谷了吗?可见我们的计划是成功的。” 魏斗焕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杨清婉后,摇头道: “可看到你受苦,我这心里跟千刀万剐一般难受.....” “而且,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他们若是杀你,不会有半分忌惮!” “但他们却不敢如此对我,我就不该让你服下寒心草!” 直到此刻,魏斗焕还是有些后悔。 第696章 翠微三宝 魏斗焕若是服下寒心草,那帮人想要杀他,总得顾及一二。 可是对于杨清婉,他们却不必。 杨清婉闻言,丝毫不以为然的道: “这不是没事吗?” “你......你.......” 魏斗焕连说两个“你”字,但却始终说不出是后面那句话。 不料杨清婉闻言,忽的起身,伸手环抱住魏斗焕的脖子: “这点危险当真不算什么,魏大哥别担心。” 魏斗焕知她心意,微微点头道: “我只是害怕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 说着,两人搂得更紧了。 晚间时候,莫影派人来请,魏斗焕与杨清婉说了之后便随那人去了。 魏斗焕跟着那人走进一间样式奇特的建筑之中,只见里面是一个大厅,打听正中拜访着三张圆桌,桌子旁已经坐满了人。 莫影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对着魏斗焕拱手施礼后,转身对着众人道: “诸位,此乃我大乾朝廷最近新封的光禄大夫,镇军大将军,太子少保,柱国,魏斗焕魏国公,大家都来见过。” 话音落下,众人都对着魏斗焕拱手示意。 “诸位乃翠微谷豪杰,魏某今日叨扰实在过意不去,还望诸位海涵。” 魏斗焕出身上元宫,虽一直在军中,但却精通江湖礼仪,故此此时应付众人丝毫没有一丝生疏,反而当真像一个江湖中人。 “国公战功赫赫威名远扬,便是我等草莽也心存敬佩之情,国公不必如此拘礼,这边请坐。” 莫行乃是翠微谷二当家,也是莫影的弟弟,向来知书达理,得闻魏斗焕来历,当即抬手示意请魏斗焕入席。 魏斗焕闻言一笑: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坐定,莫影举杯敬酒: “国公大驾光临实乃翠微谷之幸,这杯酒,老夫敬国公大人。” 说着,莫影一饮而尽,而后倒转杯子示意已然饮尽。 魏斗焕心中冷笑一声,举起酒杯对着众人道: “魏某不请自来,叨扰之处,还望诸位见谅,这杯酒,魏某便当请罪自罚了。” 魏斗焕也是一饮而尽,而后转头看了看莫影。 “国公当真好酒量,不愧沙场宿将。” “来,国公大人,老夫也敬你一杯。” “对,对,对,老夫也敬国公一杯。” “我也来.......” 众人争相敬酒,魏斗焕却是来者不拒一一奉陪,待三桌人都敬完之后,饶是莫影也不由大吃一惊,这魏斗焕居然一点醉意也无。 见状,莫影端起酒杯闻了一闻,确实是自家酿造的祛寒酒。 魏斗焕转眼看向莫影: “莫谷主,光这般喝酒当真无趣,不知可有什么稀奇玩意儿能助助兴?” 莫影闻言一怔,正思索如何回答时,那莫行抢先答道: “不知国公想看什么稀奇玩意儿助兴?” “江湖传言,翠微谷中有三宝,麒麟藏刀龙骨草。” “麒麟藏刀,魏某便不奢望了,那便看看这龙骨草吧。” 此言一出,翠微谷众人均是一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翠微谷中有三宝,麒麟藏刀龙骨草,江湖传言罢了,魏斗焕开口便要看龙骨草,直让翠微谷众人难以理解魏斗焕的意思。 魏斗焕此来翠微谷,所为便是龙骨草,这一点,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 而魏斗焕当下直言不讳的道自己想见识见识这龙骨草,分明是打定了主意。 谷外一万大军围着,谷内这两人谁也动不得,饶是莫影再是老辣异常,此时也是哑然。 “国公当真会说笑,这些只是江湖传言罢了,那麒麟与藏刀在世间消失了千年之久,我翠微谷兴起不过三百年,哪里会有这等宝物。” 莫行开口打破了场中的安静,说话时目光微微闪烁,心不在焉的模样却是直接映入了魏斗焕的眼帘。 “二谷主所言甚是,魏某也知如此,故刚才已经明言不再奢望见识这两样宝物。” “国公......” “但翠微谷向以种植贩卖药材为生,那龙骨草再怎么精贵也还是一味药材罢了,莫谷主不会舍不得让魏某见识见识吧?” 魏斗焕抬眼朝莫影看去,脸上满是成竹在胸之色,似乎已经断定莫影无法推脱。 莫影见状,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这个......国公......你可能有所不知,这龙骨草乃我翠微谷镇谷之物,实在贵重已极.......还望国公不要为难老夫。” 话到后面,莫影若无其事的朝厅外看了卡,而后面带笑意的看相魏斗焕。 不料,魏斗焕闻言了然一笑,而后一双眸子中隐隐透出一丝狡黠,厉声质问道: “莫谷主是在说魏某不配见识这龙骨草么?” 话音落下,只见厅中众人均是一惊,纷纷将目光从魏斗焕身上挪开。 那莫影闻言当即连连摆手道: “国公这话怎么说,老夫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这么说啊,国公稍安。” 说着,莫影顿了顿,道: “国公,这龙骨草,我翠微谷确实是有,可这龙骨草珍稀异常,百年难见一株,若是就这样拿出来,只怕有所损伤,实乃我翠微谷之不幸啊!” 莫影这话实在是给足了魏斗焕面子,既没有明说不让魏斗焕看,又没有直言可以拿给魏斗焕看,反倒把龙骨草放在了首位,让魏斗焕无法强行要求。 “莫谷主此言甚是。” 魏斗焕闻言点头,而后忽的抬眼看向莫影道: “莫谷主既不能将那龙骨草示之于众,那便带魏某去藏宝之地看看如何?” 魏斗焕这算是退而求其次了,也无疑于把话说明了,今晚这龙骨草,你给我看我便看,你不给我看,我也要看。 莫影如何听不出魏斗焕言外之意,闻言急道: “如今天色已晚,国公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再者,与国公一同前来的那位姑娘,余毒尚未清除干净,这谷中气候阴寒,晚间更甚,若是落下一点毛病,那可就是我翠微谷大大的不是了。” 莫影忽的提到杨清婉,目的在于向魏斗焕施压——我拿你无可奈何,但是那位姑娘可还躺在翠微谷内。 若是逼急了,到时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有可能的。 只是魏斗焕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剑眉轻挑,模样甚为得意: “莫谷主可知那位姑娘的来头?” “此人是谁?” 莫影尚未答话,莫行便抢先问到。 不料魏斗焕直接将其无视了,只看着莫影道: “莫老谷主既知魏某的身份,想必那位姑娘的身份也早已打听得一清二楚。” 说着,魏斗焕忽的皱眉道: “只是莫谷主为何不说出来呢?” 莫影闻言,脸色当即变得异常难看,一双略带凶色的眸子不断闪烁,似对魏斗焕的问题显得有些害怕。 第697章 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莫影既能打听到魏斗焕的身份来历,自然也能打听到杨清婉的身份。 若是杨清婉在这翠微谷内出了事,身为刑部尚书的杨焕之岂能罢休? 于是此刻,莫影看着波澜不惊,古井无波的神色,一时间心中忐忑不已。 只是他越是这样,厅中众人便越是好奇,莫行盯了莫影一眼,转头看向魏斗焕,拱手问到: “国公便不要再卖关子了,那位姑娘究竟是谁?” “此人是谁,莫谷主心中清楚,二谷主自可以去问。” “魏某此时并不关心这个,魏某的兴趣,只在龙骨草,还望诸位成全。” 魏斗焕对着翠微谷一众人等拱手示意,而后将目光停在了莫影身上: “莫谷主,您说呢?” 莫影尴尬道: “不知国公要老夫说什么。” 闻言魏斗焕淡淡笑道: “莫谷主当真会装糊涂,这龙骨草,魏某可能见识一番么?” 魏斗焕此言几乎算是最后通牒。 听罢,莫影脸上疑难之色更甚,迟疑片刻后缓缓道: “国公既如此有兴致,老夫当不能强行阻拦。” “只不过这龙骨草实乃我谷中圣物,还望国公能容老夫请示一番谷中前辈,你看如何?” 莫影绝对不敢擅自拿出龙骨草让魏斗焕“见识”,但也绝不敢强行阻拦魏斗焕,事到如今,能拖多就拖多久,缓兵之计也。 魏斗焕何等聪明?一听之下便知晓了莫影的一丝,闻言笑道: “如此也罢,只是还望莫谷主切莫忘了,晏大将军在谷外围猎时可是亲眼看见我进这谷中来的。” “若是三日还未见我出谷,只怕到时他会按捺不住心中担忧啊。” 说着,魏斗焕对着众人再度抱拳,朗声道: “今晚多谢诸位,也多谢谷主好酒,魏某便不再叨扰了。” 话音落下,魏斗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厅。 对于他而言,今晚对翠微谷众人已经算是礼敬有加,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若是莫影确要不知好歹,那也休怪他翻脸无情。 看着魏斗焕离去的背影,莫行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了莫影问道: “大哥,那姑娘的究竟是谁?” 莫影见众人都朝自己望来,叹道: “当朝刑部尚书杨焕之之女,杨清婉。” “什么?!” “刑部尚书的女儿?” “她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她和那魏斗焕又是什么关系?” 众人闻言纷纷惊诧不已,尽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好了!” 莫行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而后看向莫影: “大哥,我看这魏斗焕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这龙骨草。” 莫影闻言,冷笑道: “我能不知她打定主意要这龙骨草吗?但人家精兵良将一万之多摆在那里,咱们谷中上下不过两千人,我能怎么办?” 话到后面,莫影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一双利眼之中猛的泛起了一丝血红之色。 莫行见状,惶恐道: “大哥.....” “倘若这魏斗焕当真纠缠不休,那我翠微谷便是鱼死网破也不能容他得逞!” 莫影的话让一众人等尽皆不解,虽说龙骨草乃上古奇药,价值连城,但与翠微谷整个药谷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莫影何以如此激动? 莫影抬眼扫视了一番,冷笑道: “你们当魏斗焕当真只是为了龙骨草而来吗?” 莫行闻言骇然道: “大哥,他不会是......” “若不是如此,你以为谷外那一万精兵是干什么用的?” 莫影看了看众人,沉声道: “既然这魏斗焕软的不吃,要来硬的,那咱们就让他瞧瞧到底谁更强硬!” “对!我翠微谷难不成还能被一个毛头小子吓到了吗?” “是啊!不外乎就是死!我翠微谷什么时候出过孬种了!” “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众人闻言均是点头附和。 听到这里,房顶之上的魏斗焕缓缓起身离开了这里,悄无声息的回到了杨清婉疗伤驱毒之所。 刚一进门,杨清婉便冲了过来: “魏大哥,你做什么去了?” “我还以为......” 杨清婉说话时,魏斗焕清楚的看到她脸上有着淡淡的泪痕。 见状,魏斗焕心中一软,忙道: “我出去查探了一番,没事。” 魏斗焕见她气色红润,气息均匀,那寒心草之毒似已然没有大碍,当即安心不少。 而听到这话的杨清婉也是问道: “查探到了什么?” “看来,我们还是小瞧了翠微谷。” 说着,魏斗焕便把刚才偷听到翠微谷众人的谈话转述了一遍。 听罢,杨清婉在皱眉道: “难道他们还有后手?” 齐王在丽州的势力定然不是翠微谷所能依仗的,那么只剩下莫影那真正的主子。 可是在丽州,齐王经营如此之久尚且不能与晏楚抗衡,更何况那人? 可是除开这两人,他们还能依仗什么? 两人各自思考了一会儿,杨清婉忽的想到一件事,当即对着魏斗焕问道, “断恨山之南是哪里?” 闻声,魏斗焕微微皱眉: “大炎东境东神山。” “翠微谷在此地经营数百年,再加上大乾与炎国早就互通往来,只怕这断恨山与东神山之间还有我们不知的秘密。” 随着杨清婉的话音落下,魏斗焕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好一阵后,魏斗焕才缓缓点头道: “此间消息我半夜出谷去通知晏楚,一会儿灭灯之后你与我一同出去。” 既然翠微谷已经有了鱼死网破的打算,魏斗焕与杨清婉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这间屋子两人是住不了,只怕得等到明日两人才能露面。 有了打算之后,两人立刻熄灯屏息,以待午夜。 当翠微谷上空的月亮缓缓露出脑袋,魏斗焕和杨清婉一前一后跃进了谷中阴影之处。 借着月光,两人隐身在一块山石之后,魏斗焕低声道: “我出去报信,你待在此地不要乱动。” 闻声,杨清婉握了握魏斗焕的手,示意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魏斗焕了然笑道: “放心吧,这谷里还没有人能追得上我。” 言罢,魏斗焕纵身跃出,朝着出口急奔而去。 待得魏斗焕的身影消失,杨清婉这才探出脑袋朝先前所住的屋子望去。 第698章 钓鱼打猎,悠闲自得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挥洒在此起彼伏的断恨山山脉之上,峡谷之间。 借着月光,杨清婉很容易就看到先前落脚的房子前后已经被数十个黑影团团围了起来。 她藏身在阴影之中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略一思索,便悄无声息的向着今夜众人聚集的建筑摸去。 缓缓靠近一众黑影围住的房子时,杨清婉忽的尖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宝物被盗了!” 霎时间,所有黑影都停住了缓缓靠近步伐,转头朝其中一个黑影看去。 “冲!” 只见那人一声大喝,所有黑影都朝着那房子冲去,情急之中杨清婉急忙跃进一片阴影之中。 原本她还打算来个打草惊蛇,让翠微谷的人自己带她去藏宝的地方,此时看来,这莫影实在老奸巨猾,宁愿冒着宝物被盗的危险也要抓住她与魏斗焕。 杨清婉隐身在阴影之中仔细看着前面的情形,只听见忽的有人喊了一声: “不好,他们人不见了!” 莫影闻言震神: “快去追!” 所有人都朝着出口追去,莫影却反身便向谷中深处跑去。 杨清婉见状冷笑一声,看来这个莫影没有想象中那么机灵。 她跟在莫影身后,穿过几道拱门,大约走了半盏茶的时间。 只见前面莫影偷偷钻进了一个假山之中,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稍微等待了一会儿,杨清婉紧随其后来到假山之前,只见那假山中部已经大开,似一个洞门,里面好像是一条暗道。 杨清婉想都没想便跟了进去,因为没有灯火,杨清婉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了一段,脚下是阶梯,一路向下,蔓延长达里许。 不多时,杨清婉便看到前面有些许光亮,缓缓靠近时才发现,这里乃是一个墙角拐弯处,那烛火是另一边暗道里的照射过来的。 杨清婉探出脑袋瞧了一阵,只见另一条暗道两边各点着四支蜡烛,蜡烛下面各有一道铁门,看样子,这里该是翠微谷用来珍藏名草名药的地方。 见暗道之中没人,杨清婉转身走了进去。 因为铁门之上有铜锁,杨清婉无法得知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只能继续往前走。 暗道在最后一支蜡烛处拐向右边,走出几丈,只见尽头又是一个阶梯,径直向下却不知通向何方。 杨清婉知道,这里面定然是藏着龙骨草的地方。 只是自己贸然下去若是没有机关也罢,若是误碰机关,只怕龙骨草没有拿到手,人却先死在这。 想到这里,杨清婉果断的撤了出来。 离开假山之后,杨清婉利用湖泊边上的奇特建筑隐藏身形缓缓靠近了出口。 “他奶奶的,竟然让他们跑了!” 出口处进来几人,一边走着一边破口大骂杨清婉与魏斗焕。 待他们走后,出口处立刻被几个黑影围了起来。 看来要出去已然不能,杨清婉思索了一番,而后回到了先前落脚的屋子里。 一夜安睡,当杨清婉睁开眼睛之时才发现魏斗焕已然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 魏斗焕神色平静,气息均匀,一看便知此番进出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杨清婉起身看了看外面,道: “你怎么进来的?” 昨夜她可是亲眼看到出口处被围起来的,魏斗焕纵使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只怕也进不来。 只是她话音一落,脸上便浮现恍然之色: “我知道了,是他们迎你进来的。” 闻声,魏斗焕点头笑道: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这思虑之敏捷,天下谁人能及?” 原来,昨晚当翠微谷中人追出去之后,魏斗焕已经与晏楚率军赶到了出口,以寻找杨清婉为由,要进入谷中。 莫影如何能与晏楚大军抗衡,闻言之下急道他们也不知道杨清婉在哪里,还说晚上叫她吃饭之时都未曾见过。 一听之下,魏斗焕便知道杨清婉已经安全,当即让晏楚率军返回驻地,自己与莫影一同进了谷。 莫影原本的打算的是活捉了杨清婉与魏斗焕,用他们二人威胁晏楚,不料杨清婉与魏斗焕提前脱身,让莫影扑了个空。 事已至此,莫影只得将魏斗焕放了进来,让他去寻找杨清婉。 只是让莫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杨清婉居然好端端睡在他安排的住处,竟似对昨夜发生的事,一点反应也无。 脸皮发烫,心中生疑之际,莫影急忙退走。 魏斗焕也不拦他,只坐在床沿之上静静的看着杨清婉,直到现在。 杨清婉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嗔道: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既然莫影想当昨夜之事没有发生过,那我们也不拆穿他,便在这谷中小住几日。” 魏斗焕起身看了看外面的情况,只见外面的人都在各顾各的忙着,丝毫没有因为昨夜之事而发生变化。 只是杨清婉见状,脸上不由浮现一丝讽刺,然后将昨夜跟着莫影一同进入过的密道暗室跟魏斗焕说了。 魏斗焕闻言一怔,他万万没想到杨清婉居然还有如此收获,当即喜道: “如此的话,那咱们更得多住几日了。” 因为上一次已经打草惊蛇,而魏斗焕来去如风,其轻功实在了得,莫影自是无法再度动手。 万一被魏斗焕走脱,只怕翠微谷当真要毁在自己手里。 当然他还是可以选择鱼死网破,只是昨晚杨清婉无端消失,又无端出现的厉害他已经见识过了,而魏斗焕的深不可测又让他摸不着头脑,故此只要作罢。 于是,魏斗焕与杨清婉便在谷中住了下来,每日里不是在湖边垂钓,便是在谷外的山林之中狩猎,日子倒也逍遥。 可是那莫影看在眼里却是急在心中,这两人摆明了是打龙骨草的主意,自己却无计可施,最为可恨的是还要尊为上宾,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这无疑于是打了莫影一巴掌,还嫌莫影脸皮太厚,硌了自己的手。 密室之中,莫影叫来几个翠微谷的管事,一起商量对策。 “大哥,不如直接动手好了,这样耗着迟早会出问题。” “对啊大哥,那魏斗焕与杨清婉的岁数,加起来还没有咱们大,咱们若是再这般胆怯,只怕让人耻笑。” “大哥,动手吧!” 几个管事都直言直接动手,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这般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现状。 莫影看向莫行,沉声问道: “平日里你点子最多,你说说看。” 莫行闻言先是一阵摇头,而后看了看众人道: “若是能拼个鱼死网破那固然是好,但你们没看见今日魏斗焕在湖中垂钓之时施展的轻功吗?莫说咱们这里无人能及,便是这堂堂大乾又有几人敢明言胜之?” 说着,莫行顿了顿,接着道: “那杨清婉倒还好一点,可是她是谁?杨焕之的闺女。” “杨焕之是谁?当年莫宁之事你们都忘了?” 第699章 翠微谷旧事 翠微谷与杨焕之的纠葛,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莫影,莫行的亲弟弟莫宁在钦州犯了事,正好遇到前来巡视的杨焕之。 莫宁对自己所犯之事抵死不认,钦州知府高泰束手无策之际,杨焕之只略施小计,莫宁便立刻掉入其中,而后没等高泰继续审问,便主动认了所犯之事,甚至还牵连到了莫影与莫行。 好在杨焕之深知翠微谷并非什么普通的江湖势力,只让晏楚警告了翠微谷一番。 “那照你这么说,咱们就这么干耗着等死?” “也不尽然,那魏斗焕与杨清婉不过是想要龙骨草而已,咱们只要守好龙骨草,他们找不到也拿咱们没辙,总不能明着来抢吧?” 魏斗焕与杨清婉,一个是当朝太子少保,镇军大将军,柱国,一个是当今刑部尚书的女儿,两人若是讨要不成动用晏楚军队来抢,只怕整个大乾都将沦为笑柄。 可也正是如此,魏斗焕与杨清婉并不打算明抢,他们就这样耗着,既不再讨要龙骨草,却也迟迟不走。 莫影闻言冷声道: “钦州传来消息,太子派来的钦差大臣就快到了,到时晏楚大军一撤,这二人不走也得走。” 众人闻言这才缓缓点头。 魏斗焕与杨清婉最大的依仗并不是他们的身份,而是谷外那一万大军。 若没有这一万大军,莫影只怕早就将两人拿了下来,送出谷去。 即使惹怒了当今皇帝,他们只需往着深林浓雾之中一钻,天王老子也拿他们没办法。 只是如今,魏斗焕与杨清婉刚刚一到翠微谷,晏楚大军便立刻切断了断恨山与东神山之间的几条要道,翠微谷众人便似被关在谷中的小鸟,无论怎么飞也飞不出去。 众人离开后,莫行低声问到莫影: “龙骨草可还安全?” 莫影闻言微微点头: “我已经加派了人手看护,他们若是想偷,那我们就有了理由送客。” 莫行若有所思的道: “如此一来,只怕大乾我们是待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莫影不由冷笑道: “待不下去有什么办法?大不了去炎国。” 说着,莫影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莫行见状摇头道: “不到最后一刻,大哥切莫轻言这句话。” 莫影听罢,只是冷笑摇头,却也不再多言。 而此时正在谷中悠闲游逛的魏斗焕与杨清婉似乎也感到谷中气氛忽的有些变化,前几日是紧张,此时经过二人不留痕迹的观察,只觉谷中气氛忽的轻松了许多,那湖泊之中的一艘小船之上竟还有人唱起了渔歌。 杨清婉看了魏斗焕一眼,低声道: “看来他们已经有了主意。” 魏斗焕冷冷笑道: “无非是等京城来的钦差,我倒要看看这莫影有多大本事。” 让两人略感意外的是,这翠微谷当真与京城中人有所关联,虽然具体是谁两人并不清楚,但如此一来的话,那大乾与炎国之间的关系可就微秒得紧了。 “今晚动手?” “差不多了,先试试看吧,若是不行便再等两日,等莫影彻底没辙了,我们再行讨要也并非没有机会。” 过了两日,魏斗焕出谷狩猎之时得到消息,丽州来了一位钦差,发现了晏楚大军擅离丽州城,正斥令晏楚回城。 魏斗焕让晏楚再等两日,而后回到了谷中与杨清婉商议。 “今晚便动手吧,迟则生变。” 两人商议好了时间后,杨清婉无论说什么,魏斗焕也不准她参与。 魏斗焕只让杨清婉在外放风,自己进去盗取龙骨草。 而杨清婉如何能让魏斗焕冒如此风险,闻言当即反驳自己也要跟随他一同进入。 只是魏斗焕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让杨清婉进去,故此任凭杨清婉怎么说,魏斗焕只是摇头。 杨清婉无奈只得答应,可是心中却是升起一股暖意。 魏斗焕这样做无非是不想让杨清婉涉险,那密室之中杨清婉自己也没下去过,谁知道里面有什么机关?万一遇到什么危险,魏斗焕自保尚且不足,如何能保证杨清婉的安全? 让杨清婉待在外面,一来可以监视外面的情况,二来也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至少杨清婉待在外面,莫影即使发现密室之中有变也不会拿杨清婉怎么样。 魏斗焕看着杨清婉的一双清眸,温言道: “我可以出事,但你不行。” 杨清婉心中一震,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却迟迟说不出口,只得低着头沉默。 夜,当冷冷北风吹起升腾雾气之时,天上的月亮也被遮挡,朦胧之中整个谷内瞬间变成了仙境一般的地方。 杨清婉看着外面的奇景,不由冷笑道: “这莫家倒是会选地方,如此独一无二的宝地纵使天下也少有,这莫家居然独揽一处据为己有。” 闻声,魏斗焕淡淡道: “相传莫氏乃炎国贵族,因当年丽州大战之时被迫遗留在大乾之中的。” 此时相当隐秘,便是博览群书的杨清婉也不由奇道: “还有这般旧事?” “我也是前几日得到的消息,当年丽州大战之时,莫氏当家正在丽州商议一宗大买卖,谁知战火突起,丽州城被围得水泄不通,莫氏当家出不得城去,便留在了城中。” 魏斗焕顿了顿,接着道: “后来战火消弭,皇帝下令严查丽州城中所有人,莫氏为了躲避朝廷的搜查这才钻进这断恨山中,也是如此,才找到这块风水宝地。” 杨清婉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陛下向来多疑,丽州一战影响巨大,他自然不会放过一丝乱党的蛛丝马迹,那莫氏乃炎国贵族,自是不能让陛下搜到。” 然而魏斗焕却补充道: “单论其以逆反之身掀起如此大战,若说没有炎国掺和,只怕谁也不信。” “故此陛下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搜查城中所有人,为的就是找到与炎国开战的机会。” “只可惜莫氏当家老奸巨猾,溜进这山林之中,给他逃过了一劫。” 魏斗焕所道乃是翠微谷前身之事,天下人早已得知翠微谷之名,只是因为莫氏从不显山露水,故此无人得知其中详情。 若不是莫宁在钦州犯事被抓,只怕天下人还不知翠微谷便在这烟瘴林子之中。 说话间,谷中的烟雾更甚,似将整个山谷都布满,这时正拥挤不堪无处发泄,正四处乱窜。 魏斗焕与杨清婉对视一眼,而后缓缓起身出门。 根据白天观察到情况,两人借着烟雾轻松避开了几个暗哨,缓缓靠近了暗道密室的入口。 来到假山之前,魏斗焕看了杨清婉一眼,目光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杨清婉无奈点头,魏斗焕这才推开了假山上的暗门进入了暗道。 第700章 谷中盗宝 魏斗焕其实并不放心让杨清婉独自留在外面,但比起密室之中未知的一切,魏斗焕还是更希望杨清婉能够留在外面。 毕竟外面的人,他们好歹知道是谁。 进入暗门密道后,果然与杨清婉所说的一般无二,魏斗焕当即根据杨清婉所言直往前急奔。 来到第二个墙角拐弯处,魏斗焕看了一眼下方的阶梯,而后跳了进去。 阶梯之下似乎是一个溶洞,因为魏斗焕听见了水流之声,微一辨别方向,魏斗焕忽的发觉到此处可能已经在谷中湖泊的地底下。 魏斗焕抬眼扫视了一周,可是因为太过黑暗瞧不见东西,只得缓缓向前摸索。 人在黑暗之中神经最为敏锐,魏斗焕刚走出两步,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后背似乎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 魏斗焕瞬间撤步,身子向左倾斜,右手闪电般向着身后反手拍了一掌。 只是一掌击出,魏斗焕只觉如中空气,丝毫没有回应,当即往回走到刚才下来的入口处。 “原来是这样。” 魏斗焕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刚才的诡异,这入口处有阵阵冷风,吹进下面的溶洞之中时,因为有石柱遮挡的缘故再度被减弱,而后只能一股小小的风声。 魏斗焕弄清楚了这洞中的诡异之后这才继续往前走去,因为有水流声,魏斗焕想也不想便向声音来源出靠去。 待得近了魏斗焕才发现只是一条暗流,似乎横穿了整个溶洞。 魏斗焕抬眼扫视了一圈,只见不远处的角落里忽的闪过了一点光亮,见状,魏斗焕立刻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 来到角落处,只见在石壁之上似乎有一个洞口,里面漆黑一片,并没有什么光亮。 魏斗焕正要转身,洞口处忽的再度闪过一道光。 “有鬼了还?” 魏斗焕纵身跃进洞口,只觉石洞很高,他背靠着石壁缓缓向里面走去。 约莫走了小半里,魏斗焕只觉来到了一个岔口处,因为左右两边都有风吹过。 魏斗焕正犹豫该往哪边走的时候,左手边忽的传来一阵尖锐的咆哮声,似是猛兽嚎叫,而后,洞中挂起了一阵剧烈的大风。 下一刻,魏斗焕想也不想就往左边钻了进去。 而正在洞口外守着的杨清婉只觉暗道之中忽的涌出一阵大风,将假山之前的浓雾吹得一卷。 杨清婉心有迟疑要不要进去,但就在这时,杨清婉忽的感到了周围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杨清婉不及多想,急忙藏身在假山之后,屏气凝神。 “什么声音?” “好像是神兽的声音!” “不好!有人盗药!” 话音落下,整个翠微谷都亮了起来,到处都是火把,到处都是人声。 莫影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入口处钻了进去。 而后,杨清婉借着入口守卫的火把看到前前后后一共进了三十多人! 她心中甚为着急,想要跟进去却只是徒劳,若是不进去又是十分不放心。 正犹疑间,杨清婉又听到了一声剧烈的咆哮,而这一声,直让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 杨清婉闻声心颤,当即掏出了魏斗焕之前交给她的迷药,朝着入口处猛的扔了过去。 迷药撞在假山之上,瓶子瞬间碎裂,看守入口的几个守卫,在闻到迷药的瞬间便立时倒了下去。 见状,杨清婉急忙靠近了些许,满脸焦急的看着入口。 可是正当杨清婉要进入暗道前去寻找魏斗焕之时,暗道之中忽的窜出一个人影,拉着杨清婉便往山谷深处跑去。 杨清婉慌忙抬头,居然是魏斗焕! 此时的魏斗焕浑身尽湿,胸口处更是鲜血横流,而在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株形状奇特的草药。 “他们追来了,山谷入口处一定被封死了,我们先进去躲躲。” 魏斗焕说话时显得异常疲累,直喘大气,但是拉着杨清婉的手却丝毫没有松懈。 杨清婉想要让他先停住止血,可是魏斗焕根本不肯停下,直拉着杨清婉不断往山谷深处跑去。 跑出一段,杨清婉忽的听到身后山谷中传来一阵呼喝之声,而后无数火把瞬间朝这边冲了过来。 “快!” 魏斗焕回头看了一眼,脚下步伐更快,可越是如此,他胸口处的鲜血越是流得急。 “你不要命了!” 杨清婉知道自己此时不能落泪,当即沉声一喝,反手拉着魏斗焕转道山林,朝谷中深处的密林之中跑去。 藏进了密林之中,杨清婉立时让魏斗焕先行躺下,要为他止血。 却不料魏斗焕对着杨清婉灿然一笑,道: “你看,还得是我......” 话音落下,魏斗焕也跟着倒下。 杨清婉瞬间鼻眼酸刺,但奈何此时情况紧急丝毫不容她在此地逗留,当即扶起魏斗焕朝林子深处走去。 一走一个晚上,杨清婉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何地。 只是她感觉到魏斗焕的身体正在缓缓变冷,气息也越来越弱。 无奈之下杨清婉只得收拾了一些枯枝残叶燃起了篝火,而后将魏斗焕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放在一旁烘烤,将自己的外袍套在了魏斗焕身上。 感受到身体上传来的温度,魏斗焕缓缓睁眼,只见杨清婉正紧紧搂着自己给自己取暖,而她身上却只得一件单薄的绣衣。 “妹妹......” 魏斗焕想要开口说话,但却忽的感到嗓子一阵干涩,竟久久无法发声。 杨清婉四处张望,而后从灌木丛的叶片之上收集了一些露水喂进了魏斗焕的嘴中。 魏斗焕得水润喉正要开口,却忽的听到远处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杨清婉当即起身将篝火踩熄,而后扶起魏斗焕继续朝林子深处走去。 “快!还有温度,应当还在四周!” “你们几个去那边!你们几个去这边!” 魏斗焕与杨清婉跃上一颗大树藏在了树枝中间,听到下面翠微谷众人正四处搜寻自己。 杨清婉让魏斗焕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腰,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妹妹......你的腰......” “怎么了?” “好细.......” 杨清婉闻言恨不能咬魏斗焕一口,但一张秀脸却是忽的发热,瞬间便红到了耳根脖子。 “噤声!” 可魏斗焕的脸上此刻尽是灿烂的笑意。 第701章 林中逃亡 待翠微谷众人离开之后,杨清婉与魏斗焕这才从树上跳了下来。 只是两人刚一落地,魏斗焕便张嘴吐出一口污血。 杨清婉分辨了一下方向,朝着刚才翠微谷众人搜查的另一边走去。 “在那密室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伤得这般重?” 杨清婉轻声问到,眉宇之间满是忧虑和担心,一双清眸紧盯着魏斗焕苍白的俊脸。 她心中疑惑,以魏斗焕的武功,纵使翠微谷倾全谷之力想要重伤魏斗焕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武功即便是洛阳城中的陈轩宇也无法望其项背,魏斗焕若是想全身而退,翠微谷根本不可能将其留下。 可是,事实却是魏斗焕居然遭受如此重伤?杨清婉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翠微谷之人所能办到的。 魏斗焕一手搭在杨清婉的肩膀之上,一手捂着胸口前的伤口,脸上露出淡淡惨笑: “想不到我魏斗焕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说着,魏斗焕便将那溶洞之中发生的事与杨清婉说了一遍。 魏斗焕在山洞之中被尖锐的咆哮声所震,正要转身离开却想到那龙骨草可能就在其中,不由又愣在了当场。 正当他准备往里面冲去之时,那溶洞之中却忽的跃出一只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巨兽。 借着火光,魏斗焕只瞄了一眼,只见那巨兽双眼喷火,浑身燃烧,形如猛虎,头若蛟龙,还长着一对长长的触须。 魏斗焕何时见过如此怪兽?当即转身便往山洞之外急奔,可是那巨兽受了惊扰,紧跟着魏斗焕不放,竟追出了山洞。 在溶洞之中,魏斗焕接着巨兽身上的火光看清了洞中情况,一边迂回逃窜,一边寻找机会。 只是那巨兽实在凶猛,而且又熟悉地形,只几圈便将魏斗焕赶至一处角落。 魏斗焕避无可避正要拼死一搏,却忽的发现不远处水流声正在渐渐变大。魏斗焕将心一横,纵身越过巨兽头顶,却仍是被巨兽刮了一爪子。 顿时,魏斗焕胸前血流如注。 但当此情形,魏斗焕不及多想急往水流尽头跑去,原来尽头居然是一处水潭,此时地下暗流加剧,所以才传出阵阵水流之声。 巨兽紧随而至,对着魏斗焕猛的扑来,那火烧獠牙近在咫尺,眼看便要一口将魏斗焕的脑袋咬下。 这时,魏斗焕顺势往地上倒去,巨兽从魏斗焕的头顶径直跃入了水潭之中。 那火焰巨兽在地上凶猛异常,但一落入水潭立刻冒起阵阵青烟,身上火焰瞬间熄灭,在水潭之中连番挣扎却徒劳无功,最后缓缓沉了下去。 魏斗焕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胸前伤口已然无法控制,鲜血洒了一地。 但魏斗焕想到那龙骨草势必还在那山洞之中,当即忍着胸前剧痛翻身爬起,又冲了山洞之中。 果不其然,就在刚刚巨兽冲出来的洞中,魏斗焕在发现了一株形状奇特的药草,不及多想,魏斗焕拔起就走。 只是刚一出山洞,翠微谷众人便进到溶洞之中,因为他们有火把,魏斗焕清楚的看见莫影莫行都在其中,一行人来到洞中径直往刚才魏斗焕出来的山洞中冲去,溶洞之中只留下十数个手持阔剑大刀的守卫。 魏斗焕见机不可失,当即纵身跃出,一掌拍碎一个守卫的头颅而后将其手中火把扔到了水中。 其他守卫见状均是一惊,急忙朝魏斗焕消失的地方冲了过来。 只是他们这一动,魏斗焕便立刻找到了出去的机会,当即避开众人视野与迂回到了他们身后。 魏斗焕正要出去,却不料出口处忽的又跳下来几个守卫,看到魏斗焕直接刀剑相向,扑了上来。 这边动静一起,那边前去搜查的守卫马上转过了头来,大呼“就是他!抓住他!” 莫影莫行在山洞里面没有见到龙骨草与那巨兽已然是惊怒交加,听到外面呼声,两人急急跑出洞口,正看到魏斗焕打伤守卫逃了出去。 “魏斗焕!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莫影极怒,对着魏斗焕消失的入口处连连咆哮。 底下守卫闻言,当即窜了出去。 而后便是杨清婉看到的,魏斗焕忽的冲出出口,拉着她一路急奔。 杨清婉见魏斗焕脸色苍白极其难受,当即找了一点溪水喂魏斗焕服下,可是魏斗焕喝得急了,胸前伤口连连溢血,似有恶化之势。 杨清婉心中着急,急忙将身上衣衫再度撕下一截替魏斗焕包扎。 “继续往前走......” 魏斗焕说话声音越发小了,嘴唇之上满是已经凝结的血块。 杨清婉知道此时魏斗焕最需要的止血取暖,但如此情形却又不得不继续前行,若是稍迟片刻,只怕翠微谷众人寻来,两人定然是凶多吉少。 往前走出一段,魏斗焕实在无力前行,只得靠在一颗大树下连连喘息,胸前伤口出的布条再度被鲜血浸湿染红。 杨清婉急忙用身上衣衫将其换了,而后用找了一些草药嚼碎了敷在魏斗焕的伤口处。 做完这些,饶是杨清婉也感到了精疲力尽,脑袋一阵晕眩。 可是杨清婉心中清楚,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因为她一旦倒下,魏斗焕与自己都只剩死路一条。 看着魏斗焕苍白脸色,杨清婉起身四处看了一眼,而后又跃上树尖望了望。 只见远处山脉绵延不知去向何处,山谷之中烟雾升腾全是密林。 杨清婉稍微辨明了一下方向,心中想到,翠微谷地处断恨山以西,其深处向南边蔓延,此时自己所在的地方应当在断恨山西南部。 故此,自己想要走出这茫茫森林只能向东走。 待魏斗焕喘气均匀,杨清婉轻轻摇醒了他,温言道: “此地不宜久留,你撑得住吗?” 说话时,杨清婉一双眸子楚楚目光让魏斗焕好生讶异,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杨清婉。 闻言,魏斗焕强忍着伤口阵痛挣扎着起身: “走吧。” 为了躲避翠微谷的追踪,杨清婉索性将身上外袍脱了下来,紧紧的将魏斗焕的伤口裹住,以防留下血迹。 两人走到午时,林子中的浓雾渐渐消散,杨清婉抬眼看了一下日头,只觉脑袋又是一阵眩晕,脚下步伐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魏斗焕本由杨清婉扶着,此时杨清婉忽的一个趔趄,两人直朝旁边的一颗大树倒去。 好在杨清婉及时稳住了身形,一手撑在树干之上硬生生又站了起来。 “妹妹......” 魏斗焕经过这一阵行走,腹中早已饥渴,且因为流血过多,异常虚弱。 经此一遭,魏斗焕顿感身体疲乏难挡,直想往地上趟去。 杨清婉急忙使劲将起拉了起来,带着哭腔正色道: “不能睡!你不能睡知道吗?!” 第702章 生离死别之际 翠微谷以东的深山密林之中,杨清婉正扶着重伤的魏斗焕艰难逃亡。 可随着魏斗焕失血过多,饶是他内力深厚,此刻也是快扛不住了。 毕竟身体机能并不能依靠所谓内力强行支撑,而且魏斗焕此番重伤,已然伤及肺腑,情况很是恶劣。 魏斗焕闻言惨笑一声: “妹妹......看来我是......走不出这......林子了......” “我不准你这么说!我们一定会出去的,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杨清婉一边替魏斗焕绑紧衣衫,一边盯着他的眼睛道。 不料魏斗焕闻言摇头: “妹妹.......这株龙骨草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你带着它回去......千万不.......不要被翠微谷的人抓住。” 说着,魏斗焕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但却被杨清婉抱住了腰间。 “我不准你说胡话!我们两个都会出去的,肯定会出去的!” 杨清婉忽的哭了出来,紧紧的抱着魏斗焕,任凭魏斗焕如何动弹也不放开。 “你放开!” 魏斗焕干涩的嗓子忽的沉声喝道。 “我不!” 杨清婉闻言,拉着魏斗焕的手臂便往刚才已经想好的方向走。 魏斗焕此时本来已是十分虚弱,被杨清婉这一带,瞬间便往地上倒去。 “对不起......对不起......” 下一刻,杨清婉脸上满是惶恐骇然之色,急忙将魏斗焕扶住,而后迈步往前走去。 谁知魏斗焕苦笑道: “何必呢?” “龙骨草对你来说确实很重要,但对我来说,你最重要!” 杨清婉搀着魏斗焕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魏斗焕独自留在这里! 只是魏斗焕疲乏已极,还未走出里许便摇摇欲坠,而杨清婉整夜未眠,精神高度集中,此时也已经是匮乏难耐,两人没走两步便停一下,再走出两步,又停一下。 “妹妹......再这样走下去......我们两人......都会死在这里的.......” “我不听!我不听!” “听话,走吧.....走啊!” 魏斗焕忽的喝到,伸手将杨清婉推开,但自己却顿时倒了下去。 杨清婉泪眼朦胧的看着魏斗焕,心中苦楚委实难以诉说,只得泪流满面看着魏斗焕怔怔出神。 魏斗焕躺在这枯叶堆叠的林间,抬眼看到稀疏光影,他忽的笑了: “呵呵......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你的谐之道。” 在这稀疏的光影间,魏斗焕忽的看见了当年自己在上元宫中与老道讨论武道的场景。 那些画面与场景就像是放映机放映一般,一幕幕在他眼前闪现而过。 见状,杨清婉心中更是酸楚难言,当即靠在了一边的树干之上痛哭起来。 她根本没想到魏斗焕竟会遭如此重伤,也绝对不可能让魏斗焕惨死荒野。 可是如此下去,两人的结局定是必死无疑,这一点,饶是杨清婉刻意回避也无法逃脱,魏斗焕也是聪明人,一眼便看出此时局势。 可是,魏斗焕越是如此,杨清婉便越无法说服自己。 “妹妹......” 魏斗焕偏头看向杨清婉,眸子之中尽是安然,竟没有一点悲凉凄然之色。 “自我们相识以来......你一直都是一个......顾全大局的......” “不!” 留下来,自己与魏斗焕必死。 一走了之,魏斗焕必死。 在这必死之局里,杨清婉忽的明白了一件事,她所理解的自由,其实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自由。 真正的自由,无法平等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 想到这里,杨清婉抹去眼中泪水,将魏斗焕从地上拉了起来: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这是你说的。” 魏斗焕被杨清婉搀着,心中忽的感到一痛,想要退开杨清婉却发觉手上竟使不出一点力气。 “妹妹!你走!你走啊!” 魏斗焕无奈大吼,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但就在这时,远处却传来一阵呼喝之声。 杨清婉闻声变色,急忙搀着魏斗焕朝前走去。 只是此时魏斗焕与杨清婉都已然筋疲力竭,魏斗焕更是伤痛难忍,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往下划落。 没走出多远,后面的翠微谷众人便追了上来,在林间隐约看到二人身影,当即连连呼喝一拥而上。 魏斗焕被杨清婉拖着缓缓前行,已然失去意识,任凭杨清婉如何叫喊也没有反应。 情急万分,杨清婉来不及多想,将身上的所剩无几的毒药全部扔了出去,暂时拖延了一下。 只是如此缓兵之计只能拖延一时,翠微谷众人早已得了死命令,若不活捉这两人,谁也不能活着回去。 再往前逃出一段,杨清婉忽的看到前方光亮起来,似乎已到了林子尽头,而她知道,到了林子尽头就说明离晏楚大军不远。 杨清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魏斗焕拖出了林子,但是映入眼帘的不是晏楚大军,而是一片烟雾升腾。 这是一片断崖,烟雾缭绕间看不清有多深,放眼远处,仍是无穷无尽的山林。 杨清婉见状,心中忽的升起一抹绝望。 “跑啊!你们倒是跑啊!” 翠微谷众人追至近前,看到杨清婉与魏斗焕双双倒在悬崖边上,不由厉声吼道。 杨清婉闻言转身,扫视一圈后,杨清婉冷笑道: “没想到终究是如此结局,叫你们谷主来吧。” 那人见杨清婉已至绝路竟还是如此“气焰嚣张”,当即恼羞成怒: “妈了个巴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一刀宰了你!” 他话音未落,杨清婉忽的一甩衣袖,一道银针射出,直中那人右眼。 “啊!” 那人顿时倒地喊叫,连番打滚,捂着眼睛的双手之间不断涌出鲜血。 “老子要砍了你!” 那人用一只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杨清婉,手中长刀已经出鞘,直朝杨清婉冲了过来。 不料,那人堪堪冲出一步,便被后面的人给拦腰抱住了: “莫韩,住手!” “莫韩!你若杀了她,我们这里谁也活不了!” 有人提醒莫韩,谷主下了死命令,必须活捉,不然都得死。 莫韩闻言立时停住了挣扎,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杨清婉,似想生吞了她一般。 “你若再这副德行,小心你的另一只眼睛。” 杨清婉好整以暇的摸出一根银针。 当初进谷之前,魏斗焕在丽州城里便给杨清婉打磨好了数根银针,本来是打算以防万一的,却不料此时竟只能用来对付莫韩。 杨清婉心里清楚,莫影是想用自己和魏斗焕威胁晏楚,逼晏楚退军,同时夺回龙骨草,故此才下令要生擒自己与魏斗焕。 可是这反倒给了杨清婉与魏斗焕一丝生机,因为他们的命直接关系着整个翠微谷,为今之计,只能从莫影身上下手。 昨夜之所以逃跑,是因为盗取龙骨草实乃下策,若是被莫影抓住,虽无生命之忧,但这龙骨草肯定是带不走了。 杨清婉知道龙骨草对于魏斗焕而言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一直想让自己带着龙骨草逃出谷去。 谁料,终究还是让翠微谷的人追上了。 第703章 莫影的诡计 莫韩听到身边人的提醒已经醒悟了过来,眼前这两人虽然已经没有了退路,逃无可逃,但自己却绝对不能对他们动手,一旦这两人出了什么意外,只怕整个翠微谷都会被夷为平地。 但是瞎眼之痛如何能忍?莫韩知道不能让这两人死,但伤一伤他们又如何? 想到这里,莫韩忽的震开身旁那边的阻拦,一刀朝魏斗焕的脚上砍去。 杨清婉见状,急忙将手中的另一根银针射出,直接将莫韩的另一只眼也射瞎了。 “我说了让你小心另一只眼睛,你当我在说笑吗?” 杨清婉心中也清楚此时已是绝路,若在这时失去威势,只怕莫影到来,自己与魏斗焕都难逃一死。 莫影的确是想拿杨清婉与魏斗焕的命去威胁晏楚,逼他退军。 但在这之后呢?难不成莫影当真会信守承诺放了杨清婉与魏斗焕? 以这几日的观察来看,这莫影必是个口蜜腹剑的小人,倘若自己与魏斗焕落入他的手里,只怕晏楚大军一撤,整个翠微谷安全转移,到那时,自己与魏斗焕便与死人无异。 可是事到如今,杨清婉却不得不试一试,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而且,皇帝还在钦州等着龙骨草,她说什么也要与魏斗焕带着龙骨草离开此地! “杨姑娘当真好身手,竟带着一个伤患奔逃了整整一夜。” 莫影得了消息立刻赶来,此刻见杨清婉与魏斗焕,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心中大为畅快。 既然抓住了这两人,那翠微谷之危也就顺利解除了。 只是他话音未落,西边翠微谷方向便传来了一阵喊杀之声,响彻山林。 莫影闻言一惊,回头看了半晌,这才狠狠的对着杨清婉道: “龙骨草交出来!” 杨清婉知道,那是晏楚大军进宫翠微谷的声音,只要晏楚大军一到,翠微谷立时土崩瓦解,而自己这里的危机也就算解除了。 可是,莫影难道会傻傻的等到晏楚大军搜寻到这里来吗? “莫谷主当真好算计,诱魏大哥盗出龙骨草,你自己倒坐收渔翁之利。” 杨清婉不再遮掩,径直道出了真相。 “你说什么?!” 莫影紧紧的捏着手中刀柄,只要杨清婉说出一句对自己不利的话便要立时动手。 杨清婉闻言冷笑: “莫谷主,这龙骨草想来你也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瞧见吧?” 说着,杨清婉将手中的龙骨草左右转动了一番,而后微微伸手示意莫影瞧个清楚。 “你交还是不交?” 莫影手心已经出汗,杨清婉死,翠微谷亡,而杨清婉不死,这龙骨草定然会被她带走。 “那溶洞之中的巨兽连魏大哥也无法正面与之对敌,更遑论你这些手下?想必你们虽知龙骨草就在洞中,却也只能远观罢了。” 杨清婉看了看龙骨草,而后抬眼朝莫影看去: “于是你假意去查看龙骨草,实则故意将龙骨草所藏之地泄露给我,然后引我们前去摘拿。” “只可惜,那巨兽再是厉害也始终是畜生,被魏大哥施点小计便清除了。” 莫影闻言心中巨震,这杨清婉实在是非常人,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想清楚了其中关节。 江湖传言,翠微谷中有三宝,麒麟藏刀龙骨草。 其实其中只有两样是真实存在的,那便是麒麟与龙骨草。 只可惜,龙骨草伴麒麟而生,麒麟护龙骨草而活,两者相辅相成,相伴而生。 十多年前,翠微谷发现麒麟与龙骨草之后,便立时建造了一个庞大的药材库房用以掩人耳目,同时也为翠微谷增添了无限的神秘色彩。 因此,无数江湖豪杰都想一探翠微谷究竟,前来盗宝之人数不胜数,奈何麒麟乃上古异兽,实在非常人可敌,几年下来竟无一人得手,而且还给翠微谷带来了不少麻烦。 莫影虽然心有不甘,但奈何实在无法,只得将入口封住,而后在入口前方的林子里种植了一些毒花毒草,它们散发的毒香与林中烟雾混合,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只是杨清婉与魏斗焕进谷之前,杨清婉已经服食过寒心草之毒,又服用过解药,那烟雾之中的毒香又甚为稀薄,故此并未有多大损伤。 而魏斗焕自不必多说,他的内力深厚,且因为凌灵丹的缘故,寻常毒药对他已是无效。 进得谷中之后,莫影假意推脱,不让魏斗焕见识龙骨草,实则却是在勾起魏斗焕对龙骨草的好奇心。 晚间还故意上演了一出众人偷袭的戏码,只是他明知道魏斗焕不可能就此被抓,故此特意带着杨清婉去了一趟密室。 这样一来,莫影的所有举动看起来都是在保护龙骨草,而实际上,却是在故意引诱魏斗焕与与杨清婉前去盗取,从而达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效果。 对于这一点,魏斗焕与杨清婉虽有所怀疑,但并不肯定。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那溶洞之中居然藏有传说中麒麟异兽,翠微谷多年以来也未曾靠近过半步。 当麒麟异兽出现,魏斗焕当即明白了莫影的奸计。 于是在得手之后,魏斗焕便立刻拉着杨清婉逃走,为的就是不让莫影奸计得逞。 一旦龙骨草落入莫影之手,只怕就算晏楚大军攻进来,莫影也能全身而推,不然他不会拿整个翠微谷来堵这一局。 而杨清婉在昨夜的奔逃之中也恍然明白了莫影的阴谋,故此当今日魏斗焕说要让杨清婉抛下他之时,杨清婉纵知一死也不愿做出如此下策。 因为她知道,丢下魏斗焕,那便是让他去死。 “杨姑娘,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交是不交。” 莫影阴森的声音犹若幽灵一般诡异,怨毒的眼睛狠狠的盯着杨清婉,握着大刀的右手上满是青筋,看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置撑月躺于死地。 杨清婉闻言冷笑道: “莫谷主,你还没有和我谈条件呢。” “你没有资格。” “我的确没有,不过它有。” 杨清婉将抓着龙骨草的右手伸到悬崖边上,而后一脸冷笑的看向莫影。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想要这龙骨草。” “有了这东西,便是再建一个翠微谷也不在话下。” “可是这龙骨草如今已是有主之物,莫谷主如此明目张胆的索要却不谈条件,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龙骨草未被摘取之前,一直与那麒麟为伴,天父地母,无人可得。 可是在被魏斗焕解决掉麒麟之后,这龙骨草便成了魏斗焕手中的一味奇药,说起来,那也就算是魏斗焕的了。 此时莫影强行索要,杨清婉自然得好生谈一番条件,不然如何对得起魏斗焕拼死取药? 第704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随着杨清婉道出了莫影的打算,按道理,这龙骨草已然是魏斗焕与杨清婉的东西。 然而莫影闻言恼羞成怒,当即喝道: “杨清婉!你莫以为老夫怕了你!” “这龙骨草乃是我翠微谷之物,天下人尽皆知!” 莫影知道杨清婉之能,自是不能让杨清婉起势,当即声色俱厉希望能压制住杨清婉。 不料杨清婉抓着龙骨草的右手忽的往下晃了晃: “莫谷主,那你觉得是我与魏大哥的命重要,还是这龙骨草重要?” 话音刚刚落下,莫影就要发作,不料杨清婉却抢先道: “这龙骨草归谁所有,大家心知肚明,莫谷主又何必厚着脸皮指鹿为马,也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哈哈......哈哈......我莫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这张厚脸,杨姑娘,这一次你恐怕要失算了。” 莫影下令不杀杨清婉与魏斗焕原本是打算用这两人去威胁晏楚退军,可是此时晏楚大军已然攻了进来,翠微谷倾覆已在一夕之间。 那杨清婉与魏斗焕对他来说也就没有了可用的价值,此时最重要的只是龙骨草,只要龙骨草一到手,这两人必杀无疑。 此时冷风忽起,卷得烟雾一阵升腾,杨清婉瞥了一眼断崖,却没说什么。 杨清婉瞧出了莫影的心思,清眸之中闪过一道异色: “我失算了?莫谷主,难道你没发现你的好兄弟莫行迟迟未到么?” 莫影闻言,急忙抬眼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山林间点点烟雾弥漫,却没有一个人影。而翠微谷方向的喊杀之声竟越来越近,似乎正在朝这边靠来。 “你既找死,把便休怪老夫了!” 事不宜迟,莫影不敢再拖,若是让晏楚大军赶到,只怕翠微谷不保便也算了,这龙骨草也无法夺得。 想清楚了这一点,莫影持刀向前,步步靠近杨清婉,丝毫不理会杨清婉的右手已经伸出了悬崖,随时都可能将龙骨草扔下去。 眼看莫影步步逼近,杨清婉知道自己所能拖延的时间也只有这一点了,当即将数枚银针扣在了手中,只待莫影一靠近,便挥手给他几针。 悬崖之上形势危机,莫影距离杨清婉已不过三丈,而且还在不断靠近。 杨清婉无奈之下只得将手中银针射出,谁知莫影挥刀破空,刀法之快竟让杨清婉都是一阵失神。 数枚银针落地,竟没有一根射中。 杨清婉不料莫影竟还藏了这么一手,当即将剩下的几枚银针通通射出。 可是莫影仍是挥刀所向,万物难近,所有银针都被他格挡落地。 一丈。 当莫影只距离杨清婉只有一丈之远的时候,杨清婉朝魏斗焕看去。 魏斗焕已经醒了,只是重伤之下无法动弹。 只见魏斗焕冷峻的眼眸之中没有一丝不安之色,相反的是,在魏斗焕眼中缓缓流露着一丝坚定不移的信念,或者说是对杨清婉的一种信任。 在他看向杨清婉的时候,杨清婉只觉温暖和安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杨清婉看着魏斗焕的眼睛忽的笑了,那如青莲绽开的笑容在此情此景之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但却又如此的谐调。 似乎在这一刻,杨清婉的笑容已然成了结局,已然成了莫影所能看到的最后一面。 莫影举刀向前,那吹毛断发的锋刃似乎在渴望着鲜血与叫喊,莫影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森彻冷的笑容。 刀锋划过,悬崖之上一片死寂。 ...... “将军,所有地方都已经搜查过,没有发现魏将军与杨小姐的踪迹!” 副将来报,大军已经攻进山谷多时,里里外外都已经找过,可是却没有发现一丝魏斗焕与杨清婉的线索。 晏楚皱眉望去,只见整个翠微谷都沉浸在烟雾之中,如此山谷视野无法穿透,想要在茫茫山林之中找到这二人,谈何容易? “传令下去,沿翠微谷以东,一寸一寸的给我找!务必要找到魏将军与杨小姐!” 这两人其中任何一人出事晏楚都可能掉脑袋,晏楚心里清楚。 在没有看到尸体之前,他绝对不能放弃搜寻。 不多时,副将再报: “将军,在翠微谷深处的山林之中发现有人用毒的迹象。” “走!” 晏楚想都没想就随副将一同赶了过去,既有人用毒,那便说明有人经过,当此时候,他也顾不得再去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先去看看再说。 来到士兵岗哨之地,晏楚看到林子中有大一片枯叶与周围其他枯叶颜色不一样,似是被什么侵染过一般。 而且在这片林子中隐隐透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晏楚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脚印,而后抬眼向远处看去: “所有人随我来!” 大队士兵跟随晏楚一路往前,四下警惕。 就在大军前行不到半里的林子之中,晏楚发现了地上的血迹,当即命令士兵全速前进。 行出不远,林子之中忽的窜出数个身影,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副将正要派人去追,却被晏楚拦下了。 “继续往前!” 晏楚命令士兵不得去追,而是加快脚步继续向前,待走到林子尽头之时,晏楚只看见前方不远处四散站着许多人,见到晏楚带兵来到,急忙各自奔逃。 “谷主快走!” 翠微谷之人的声音刚刚出口,晏楚便第一个冲了上去。 尽头处,莫影手持大刀而立,见晏楚冲来,当即翻身挥刀,将晏楚挡下,而后朝着士兵还未来得及包围的另一边冲去。 晏楚见尽头已是断崖,崖上再无他人,当即心中一冷。 “留下活口!” 副将传令下去后,走到晏楚身旁看了看这无底断崖。 “将军,魏将军与杨小姐......” “来人!下到崖底给我仔细搜查!” 晏楚回过神来,当即命人搜查下崖搜查。 还是那句话,只要没看到尸体,他便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只是想是这样想,可是晏楚心中却是惊恐万分。 一旦魏斗焕与杨清婉有个三场两断,只怕整个大乾都将震动。 “莫影呢?抓住了吗?” “将军,已经抓住了,正押送过来。” 不多时,手下士兵将莫影押了过来。 饶是莫影刀法再厉害也无法在这么多士兵的围追之下逃脱,看到晏楚,莫影若无其事的道: “晏大将军今日又是攻谷又是抓人的,不知是什么意思?可是我翠微谷附逆还是我翠微谷造反呐?” 晏楚闻言,拔剑出鞘,挥手将莫影绑着的两条臂膀卸了一条下来。 第705章 炎国东虎军 随着晏楚的一刀斩下。 “啊.......” 震耳欲聋的喊叫之声顿时响彻断崖。 莫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一向斯文的晏楚今日居然如此果决,撕心裂肺的疼痛直让莫影晕死了过去。 晏楚看了一眼副将,副将立即会意,当即将腰间的水袋取了下来,往莫影脑袋上浇去。 “晏楚!” 莫影刚一转醒,就感觉到右边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当即恶狠狠的看向晏楚。 “只一个问题,那二位人呢?” 晏楚没心思与莫影多费口舌,今日进攻翠微谷一事只要魏斗焕没事,便是整个江湖问责朝廷,只怕也无济于事。 可若是这两人当真出了什么,别说进攻翠微谷,便是将翠微谷翻过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此事涉及炎国,一旦处理不当,两国便会立时陷入国战! 晏楚没有闲功夫,更不愿与莫影掰扯,他现在只想知道魏斗焕的下落。 “晏楚!” “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 莫影何时遭受过如此大罪? 即使是当年丽州大战他也安然度之,没想到此时竟然被一个小小的镇边将军活生生卸了一条膀子。 “杀了。” 晏楚不想多言,多言已是无益。 “将军......莫谷主......” “杀了!” 晏楚长眉一抖,看向副将,目光之中带着不容置疑之色。 一个小小的翠微谷谷主算什么?与魏斗焕比起来,莫影什么都不是。 “晏楚!” “尔.......” 莫影临死都没想到晏楚居然直接下令将自己处死,最后一个“敢”字还未开口,便觉天地一阵旋转,而后定格在一片烟雾之中。 晏楚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莫影,转身朝茫茫烟雾的断崖下望去。此时他的心已经高悬到了嗓子眼,这断崖如何下去尚不得知,若是魏斗焕当真...... 他不敢想像,他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用力的握紧,大声喝道: “拿地图来!” 前些日子魏斗焕曾道翠微谷与炎国有些微秒的关系,此时翠微谷已破,炎国若是有所动作,晏楚当第一时间知道。 而断恨山与东神山之间肯定存在着关系。 “莫行!” 看了看地图,晏楚始终没看出个所以然,当即大喊道。 莫行从远处急奔而来,见到晏楚恭声道: “大将军。” “你既隐身翠微谷多年,可曾知道翠微谷与炎国有何联系?” “这个......实在从未听闻,不过谷中一些身手好的猎户会经常穿过断恨山去到炎国地界,至于所谓何事,在下也是不知。” 莫行乃大乾豪客,当年莫氏当家逃窜进断恨山之时,莫行趁着混乱偷偷的跟了进去。 而后莫氏当家发现了龙骨草,莫行便更加不愿离去,指望有朝一日能取得龙骨草。 只是事到如今,龙骨草已成奢望,莫行知道翠微谷被破已成定局,当即朝魏斗焕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也是因为莫行的原因,魏斗焕才能从那密室暗道之中逃出。 只是莫行虽隐藏谷中多年,饶是混至二当家的地位,莫影始终对他有所隐瞒,翠微谷与炎国之间有何关系,他也是不知。 “穿过断恨山?陈副将,你与莫行去查探一番。” 既然谷中有人能穿过断恨山,去到炎国地界,那便说明断恨山与东神山之间定然有密道能通过。 此处乃丽州天险,若是炎国藉此密道掩进大乾,只怕待他们兵临城下晏楚才能发觉。 吩咐完这些事之后,晏楚再度转过头朝断崖之下的浓浓烟雾看去,心中忽的一紧,似感到了什么不妙的事。 可是再怎么不妙,此时也不能慌张,一面是炎国野心,一面是朝廷钦差,晏楚当真不好办。 这个钦差来意晏楚尚未知晓,今日又发生如此大事,一旦被那钦差得知,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心中暗叹,晏楚无奈转身,领着亲卫回到了谷中。 此时翠微谷已经全被晏楚所掌握,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按道理来说,翠微谷若是想逃过官军围剿,只需躲进这深山密林之中即可,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好像是专门在等着晏楚带人来攻。 这时,晏楚想到了魏斗焕出谷通报消息时交给自己的锦囊,急忙打开一看。 “所有人!撤!” 晏楚看完锦囊之后立即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而后命人前去通知陈副将。 待晏楚撤出山谷,始终不见前去寻找陈副将的士兵回来,当即起了疑心,急命大军转回丽州。 行出不到一里,斥候来报,丽州城城防营拒绝打开城门让大军进城。 晏楚闻言变色,当即命令大军向着一旁靠近丽州城的断恨山山脉分支急行。 此一脉左邻翠微谷,右靠大乾通往炎国的官道,进可攻,退可守,且山上怪石嶙峋,易守难攻,即使遇到战事也可据险一战。 到了山顶,晏楚尚未歇气便听到斥候来报: “将军!” “炎国.......炎国大军冲向了丽州城!” 晏楚当即命令所有军士隐蔽,自己走到靠近官道的一边山崖上向下望去,只见官道尽头,黑压压一片净是炎国,此时正声势震天的朝着丽州城涌去。 “黑虎镶银旗!东虎军!” 龚副将目瞪口呆的看向晏楚,平日里的一双虎眼此时净是惊恐之色。 那东虎军正是炎国精锐之中的精锐,号称王军,战斗力之强即使是大乾镇边大军铁血军也不是对手,更何况是晏楚手下这群已经十多年未曾经历过战事的丽州军所能比的? 晏楚看了看东虎军的行军速度,大略估算了一下,当即命人前去丽州报信。 丽州知府估计早就知道了炎国的行动,故此一早便关闭了城门,不让晏楚进城。 可是,晏楚看着东虎军的行军速度,当不至于在自己进城之前便能赶到城下,如此一来,那位钦差大人定然是有意如此为之! 晏楚这时候才明白魏斗焕当初告诫自己要时刻主意丽州与炎国动静的原因,看来这位钦差大人此番西来与这炎国攻城定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传令下去,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有命令妄动者,杀无赦!” 这一万大军可以说是晏楚的亲信,乃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丽州军精锐,虽然不如东虎军那般强悍,但若论军纪军律,协调统一,这东虎军只怕也只能望其项背。 当此时候,晏楚进城不得,只能先藏在此处静观其变。 不多时,浩荡东虎军如一阵黑风卷过,烟尘阵阵遮天蔽日,霎时间便冲到了晏楚所在的山崖之下,朝着丽州城疾驰而去。 第706章 谷内谷外的形势 望着山下浩浩荡荡的炎国东虎军,晏楚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此次魏斗焕西来与那位钦差西来,都绝不是只为了龙骨草那么简单。 不多时,斥候来报,只道丽州城城墙上已经严阵以待,想来是何故需将军所为。 晏楚闻言,这才稍安,何故需乃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有他在丽州,即使那钦差已经掌控了丽州政务,只怕也奈何不了丽州军权。 何故需虽然也是将军,但在品级上却比晏楚低了一级,故此晏楚在时,丽州军权他了算,晏楚不在时,便是何故需说了算。 只是让晏楚感到疑惑的是,这东虎军在距离丽州还有十里的地方便停了下来,而后安营扎寨,似乎没有要即可进攻的意图。 “传令下去,据险以守,开凿阵地!” 晏楚瞬间便明白了东虎军的意图,他们不是冲着丽州去的,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们是冲着魏斗焕来的! 翠微谷与炎国素有往来,昨夜翠微谷事发,莫影只怕在第一时间便将消息送了出去。 在莫影的计划中,魏斗焕得手后,翠微谷立即将他与杨清婉二人拿下,以此逼迫晏楚退军。而晏楚大军一退,炎国大军便立即开赴大乾,以此来保证翠微谷众人的安全。 只是莫影以为魏斗焕在盗取龙骨草得手会立即与晏楚汇合,却不想这二人居然反其道而行之,竟躲进了翠微谷深处的山林之中。 如此一来,莫影拿不到龙骨草也没有抓到魏斗焕与杨清婉,自不肯罢休,待晏楚大军一到,莫影便只有一死。 可是炎国并未得到莫影已死的消息,因为晏楚大军进谷之后便封锁了所有能够逃出翠微谷的通道。所以炎国仍是照着开始的布置将大军开赴大乾,以此来截断晏楚大军与丽州的联系,然后剿灭晏楚夺取龙骨草,活捉魏斗焕。 魏斗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了他在手中,即使炎国与大乾当真开战,炎国也始终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龙骨草则更不用说了,堪称天下至宝,若能得之,炎国可是用之换取数不尽的精钢,以打造兵器。 同时也能从更西边的诸国换取更多的马匹,以扩充军力。 如此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炎国自然不会平白错过。 只是让晏楚觉得可笑的是,这东虎军到现在还不知晓魏斗焕与杨清婉不在晏楚军中,而那龙骨草,他更是见所未见。 只怕这一趟,炎国偷鸡不成,还要反蚀一把米才行。 想到这里,晏楚不由担心起魏斗焕与杨清婉,这二人至今生死不明,派去那断崖之下寻找之人也未见回报,只怕是凶多吉少。 但晏楚也万万想不到,杨清婉与魏斗焕不仅没有凶多吉少,而且还能互相赌气。 “早知如此,当初入谷之时,我便不该让你也跟着进来!” 魏斗焕躺在地上渐渐回过神来,胸前伤口虽仍是阵痛,但杨清婉以草药敷之后立刻见效,鲜血已经止住,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 可是如今体内乏力,魏斗焕纵使要动一动都难,只怕也只能动一动嘴皮子了。 杨清婉坐在身旁听见魏斗焕之言,不由秀眉一抖,双眸之中涌出愠色: “我若不跟着来,你还有命吗?” 原来,杨清婉与魏斗焕在莫影大刀挥落的一瞬间纵身跳入了断崖之中,而在下坠的过程中,杨清婉用衣衫挽住了崖壁之上的树枝,两人这才逃过一劫。 下到崖下,杨清婉看了看四周,像是一条小道,似有人家,当即心中微安。 可是魏斗焕大难不死先是感慨万分,而后想到此次杨清婉几次三番违背自己的意思,当即将脸色沉了下来。 在魏斗焕心中,自己生死事小,但杨清婉生死事大。 而且,杨清婉为了救自己不惜跳崖逃亡,虽大难不死,可是如此绝境魏斗焕以后再也不想遇到,也不想杨清婉再做出如此傻事。 “我没命了便没命了,本来就是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 “但你不同,你死了,你爹怎么办?你杨家怎么办?” 魏斗焕据理力争,丝毫不遑多让。 因为此次涉及杨清婉性命生死,魏斗焕不能就此揭过,必须要让杨清婉服软才行。 可是杨清婉是什么人?她如何会轻易服软? 闻言,杨清婉看了魏斗焕一眼,起身便要离开,却堪堪走出两步,忽的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杨清婉最终还是转身回来将魏斗焕扶了起来,只是脸上却是阴云密布,一言不发的样子。 虽是如此,杨清婉心里却还是很心疼魏斗焕。 魏斗焕这般模样为的却是谁?不正是自己吗? 此次为了自己受如此重伤,就算说了些让自己不喜的话,但杨清婉仍是感到心中慰藉。 断崖之底极其寒冷,加之烟雾笼罩,实在阴森诡异。 杨清婉扶着魏斗焕沿着小道缓缓向前,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终是看到了一间草屋。 杨清婉正要过去,魏斗焕却在她耳边沉声道: “等等!” “我们如此模样,万一再遇到什么歹人,只怕当真只能束手就擒。” 魏斗焕的意思是绕过这里,从旁边的草丛中穿过去,这里烟雾弥漫,即使草屋之中有人估计也看不清。 谁知杨清婉竟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话,扶着魏斗焕便走了过去。 “妹妹......” 魏斗焕在断崖之上时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唯一不敢大意的是杨清婉的安危,不然昨夜也不会拉着她往翠微谷深处跑。 若是两人直冲翠微谷出口,魏斗焕自保尚可,但杨清婉却没办法。 所以魏斗焕拼着自己重伤不顾也要保证杨清婉的安全,在他心里,杨清婉的分量早已超过自身安危。 而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自怨罢了。 可是杨清婉乃的女人心性如何能轻易放过他?当即搀着魏斗焕来到了草屋之前。 “老伯!” “二位是?” 草屋前坐着一个猎户模样的老者,正在修理自己的长弓,浑身穿着兽衣兽皮,看上去野气十足。 “老伯,可否容外子休息一下,小女子再与老伯细说。” 杨清婉至始至终都在担心魏斗焕的伤势,刚刚跳入断崖后,杨清婉早已看到下方断崖上有横贯而出的树干,所以将魏斗焕绑在了身上,自己率先落在了树干之上,而后接着早已备好的衣衫止住了下坠之势。 此时魏斗焕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但毕竟流血太多,如此深谷,烟瘴弥漫,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 魏斗焕若不能及时修养,只怕后患无穷。 第707章 谷中养伤 魏斗焕与杨清婉跳下断崖后大难不死,竟在断崖之下遇到了一位猎户。 老者看到魏斗焕脸色,当即将二人请进了草屋之中,而后与杨清婉一道,将魏斗焕平稳的放在了简陋的床上。 “姑娘,老朽只是一介山野猎户,吃住自是简单了点,你二位若是不嫌弃,便待这位公子养好伤再走不迟。” 安置好魏斗焕后,杨清婉与老者出得屋外,老者直言不讳的道。 说着,老者又问起魏斗焕受伤的原因。 杨清婉谎称二人是来此地游玩,不慎跌入断崖,若不是二人会些许轻功,只怕当真性命不保。 老者闻言,当即点了点头道: “那断崖之上的密林深处,烟瘴之气确实障眼,若是大意,跌落下来也极为正常。” 只是话虽如此说,但老者眼中却还是闪过了一抹质疑,只是他见杨清婉气度不凡,当不是普通江湖中人,故此也未多问。 老者在此地居住多年,自是清楚知道这山中的一草一木,两人游玩至此已然可疑,更别说知足坠入断崖。 “老朽这就去烧点热水。” 魏斗焕伤势严重,老者一眼之下便已然瞧出,当即走进厨房之中烧起水来。 杨清婉本想去外面找一点草药,但又放心不下魏斗焕。 正踌躇间,老者从灶台走了出来,对着杨清婉道: “刚才我观那位公子伤势,似被野兽所伤,老朽猎物多年,也略懂一点医道。” “反正此时无事,老朽便去找些草药。” 杨清婉实在不想再麻烦老者,但奈何魏斗焕伤势要紧,闻言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老者笑道: “姑娘不必如此,这崖下虽没有崖上凶险,但也有一些常人不得近之地。” “再者,老朽在此地居住多年,自是知道哪种草药生长于何处,你还别说,这崖下草药当真繁盛。” 说着,老者便自顾自的往外去了。 杨清婉看着老者的背影消失在烟雾之中,当即走进房中对魏斗焕道: “我有点不放心,我跟去看看。” 魏斗焕对着杨清婉点了点头,柔声道: “你要多加小心......” 出得房门,杨清婉当即朝老者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 此地乃是翠微谷东边,按理来说上面的翠微谷对这下面也会有所了解。而老者自己也说自己曾去过上面,如此一来,杨清婉不得不对老者有所怀疑。 此时,魏斗焕重伤未愈,倘若莫影追踪至此,老者泄密,只怕自己与魏斗焕当真只有死路一条。 再者,杨清婉也担心这老者如此好意是不是装的,万一他弄来毒草为魏斗焕治伤,杨清婉可当真会愧疚致死。 追出一段,杨清婉跃至树梢看了看老者。 只见老者在林中穿行有序,似极为熟悉,所采草药也无一样有毒,当即心中稍定。 回到草屋,杨清婉先用热水替魏斗焕擦了擦伤口与身子,自己这才好生的洗了一把脸。 看着杨清婉贤淑了模样,魏斗焕不由得打趣道: “我说妹妹,以后这些琐事你不会都包办了吧?那让悦心妹妹做什么去?” 闻声,杨清婉差点没把面前的木盆一脚踢翻,当即白了魏斗焕一眼: “你想得倒美,刚才是谁还说不该让我跟着进谷的?” 魏斗焕闻言一怔: “这.......” “这什么这?!你给我少说话,好好养伤,回到京城自有你好受的!” 杨清婉话音未落,老者便从外面采药归来,闻言道: “二位却是来自京城?” 杨清婉见老者好客,且心底善良,当即叹道,、: “我们途径此地见景色怡人,便想进来一瞧,却不料生出坏事,当真是时运不济。” 老者闻言也是“哈哈”一笑: “姑娘不必叹息,既是时运不济,那便总归会有时顺运畅之时。” “老伯此言甚是,小女子受教了。” 杨清婉对着老者微微欠身以示谢意。 而后,杨清婉从老者手中接过草药,分辨之后挑出几样药性强劲的放到了一边,这才将剩下的捣碎之后敷在了魏斗焕的伤口之上。 老者见杨清婉如此熟悉药性,当即笑问道: “姑娘也是大夫吗?怎如此熟悉草药药性?” 杨清婉闻言歉然道: “前些年曾跟随一位名医当过几年学徒,后来因为厌烦此道便半途而废了。” 在京城,杨清婉确实跟随太医蒋政学过一两年医术,可是那时候的杨清婉心性躁动,如何能忍受这份枯燥乏味无趣之事?而且行医讲究严谨客观,那时的杨清婉却还是个尚未经历过世事的孩子,当然无法做到这一点。 只是,遇到魏斗焕以后,杨清婉性格已经转变,而且在与魏斗焕相处的日子里也对各类药草有过认识,自懂得这些普通草药的药性。 老者闻言恍然道: “难怪如此。” 因为魏斗焕的伤势尤为紧要,杨清婉坚持要在此地修养几日再出去,魏斗焕无奈只得答应。 每日里,杨清婉先是与老者一同前去狩猎,回来之后便与魏斗焕换药,服侍他衣食,日子倒也惬然。 一连五日,魏斗焕渐渐恢复了体力,虽还达不到痊愈,但已经可以自己行动了。 这日,杨清婉与魏斗焕早早起床,正准备离开,不料老者也起了床跟了出来。 “二位可是要走了?” 老者披着一件兽衣,脸色有些惨淡,似有些失望之色。 杨清婉对老者拱手道: “老伯收留之情,我二人定铭记在心。” 只是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似有很多人。 魏斗焕闻声变色,目光凌厉转向老者。 老者脸上也是一阵失神: “这.......” 可是魏斗焕并不给他说完的机会,袖中短剑直直的插进了老者的胸膛之中。 “你!” “你什么你,走啊!” 杨清婉见魏斗焕忽的发作,直将老者灭口,当即怒气升腾就要责问,却不料魏斗焕拽着杨清婉的手腕便往另一边跑去。 “你为什么要杀了那老伯!” “你不明白?” 魏斗焕有些疑惑的看着杨清婉。 杨清婉厉声道: “就算有人追来那又如何?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就是老伯告密?”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你说什么?” 杨清婉闻言当即停住了脚步,双眸之中满是骇然。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魏斗焕会说出这句话,心神为之一震,竟浑然忘了后面还有追兵。 魏斗焕双眼清冷的看着杨清婉,沉声道: “就算不是他告密,留下活口始终会泄露你我行踪。” “所你就杀了他?” 杨清婉的声音忽的变得恍惚,清眸之中已经滚落泪珠,心中更是一阵阵愧疚不断涌现。 第708章 大战开启 几道铜钹忽的平地跃起,好像从大地深处冲出,与虎皮鼓的激响和在一起,在空中迸发出震人心魄的声响。 人马从东虎军大营潮水般涌出,在枯黄的茅草间,三个万人队一字排开,战马与北风此起彼伏地嘶鸣,炎国军队向晏楚高地逼进。 战鼓声让杨清婉将心神收了回来,只见炎国人推着巨大的云梯,沿着山坡上行。 山头上的千百张强弓巨弩搭上了粗糙的山石战墙,在其后面,两千三百名弓箭手已将弓弩拉得笔直,只待炎国靠近,便立时要其万箭穿心。 先锋军距离山头还有三百步,数万炎人发出震撼天地的呼啸,刹那间,冲锋开始了。 箭弩的清鸣和着滚木擂石的隆隆声,在山坡上空响起,凄厉的惨叫从炎国士兵的嘴里发出,力量强劲的箭矢贯穿了他们皮制的黑甲,铜盔在飞落的巨石撞击下,凹了下去,血肉从裂缝中四散飞扬,洒在苍黄野草之间。 坚硬沉重的巨石撞翻了冲在最前面的炎国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只看得杨清婉小腿酥软,浑身冒汗,三十六颗牙齿作对儿厮杀,只觉生平所见可怕之事,莫过与此。 因为晏楚早有准备,山头之上滚石巨多,东虎军第一次冲锋渐渐有些抵挡不住,开始缓缓往后撤去。 山头上的晏楚士兵见状,当即齐声呐喊,与这漫天北风呼啸同行。 这时,东虎军中忽然的战鼓又起,那高昂的战鼓便似魔音一般,前方先锋军闻声一震,齐齐挥舞手中武器,再度朝山头冲了上来。 “第一个冲上山头,赏虎头!” 炎国向以老虎为尊,赏赐虎头自是莫大荣耀,更有甚者能与蛮王同饮虎血。 那先锋军统领挥舞着手中兵器高坐在马背之上厉声呼喝,将刚刚退下来的先锋军又鼓动了上去。 “拿弓来!” 晏楚皱眉伸手,身边龚副将急忙将早已备好的长弓交到了晏楚手中。 “咻!” 长箭的影子在空中闪过,那名挥舞着兵器的先锋军统领身上添了个窟窿,兵器脱手落下,狠狠砸在了山石平地之上,落在了一堆尚未变冷的热血中。 “好!” 霎时间,整个山头都为之一震,无数箭影划破长空,狠狠穿透了先锋军的黑甲。 “没想到这晏楚竟还藏有这么一手。” 魏斗焕与杨清婉藏身在晏楚山头与翠微谷之间的山林之中,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因为炎国大军出征,整个丽州城外已然成了一片战鼓交错之地,所以魏斗焕闻声之后当即飞步赶来。只是,当两人瞧得这阵势,却不由得担心起来。 东虎军就地扎营,已然包围了整个山头。 虽然只有一面山坡可以登上,但晏楚毕竟只有一万人,而东虎军此次出征看这阵势至少五万。 魏斗焕经历过大乾与金戎国战,沙场早已熟悉。 倒是杨清婉看得有些吃惊,她万万没想到当自己亲临战场之时竟是这般脆弱。 但也只是一瞬,她便又恢复了镇静。 “晏楚号称刀箭双绝,自是有他的本事。” 杨清婉见晏楚一箭便将东虎军的气焰打压了下去,心中当即微微欣慰。 这时,魏斗焕缓缓起身,冷笑道: “好一个炎国,果然是不肯安分。” 杨清婉闻言淡淡道: “莫氏既是炎国贵族,翠微谷与炎国自有联络,你我二人也自然也就成了炎国势在必得的猎物。” “那也要看这些蛮子能不能咽得下去!” 说着魏斗焕转身便走。 杨清婉知道,魏斗焕是打算进得丽州城去会一会那钦差大人。 此次东虎军擅越国界以击晏楚所部,实乃对大乾大大的挑衅,这钦差大人竟然到如今也未曾出动一兵一卒,看来定然是居心叵测! 只是让魏斗焕疑惑的是,那何故需乃是皇帝亲手提拔起来的将军,见此情形为何也未有所动作?反而任由东虎军在丽州城外如此放肆。 魏斗焕重伤尚未痊愈,本不便施展轻功,但如此时候他如何还顾得上自己身上的这点伤势。 当即翻山越岭朝着丽州奔近。 杨清婉武功不足,当轻功尚可,跟在魏斗焕身后一路飞奔,终在午时前赶到了丽州城西门。 因为城外大战的原因,城门已经紧闭。 魏斗焕走到城门下抬眼看向城墙上的守城士兵,而后缓缓举起了他身为镇军大将军的兵符。 “来者何人?” “太子少保,御赐二品国公!” 魏斗焕朗声喝道,整个城门前都是他的声音在回荡。 城墙上的士兵见状,急忙将情况禀报给了正在南门观战的何故需。 不多时,何故需快马赶到,恭恭敬敬的魏斗焕与杨清婉请了进来。 “何故需!你竟违抗本帅将令!” 三人尚未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呵斥之声。 魏斗焕回头看去,只见兵部侍郎齐瑞祥驾马而来,看到魏斗焕急急下马拜到。 “下官拜见国公,见过杨小姐。” 齐瑞祥此次南下奉旨督办丽州军务,乃是太子首肯,故此见到两人并未显得慌乱,而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气。 魏斗焕看了那齐瑞祥一眼,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便官至从四品,可以说是极度得志,也难怪王世安平日里总道此人孤傲。 不过在魏斗焕可没这么好的心情理会这些了,见齐瑞祥下马行礼,魏斗焕当即问道: “城外战鼓震天,你这个钦差大臣为何一点反应也无?” 说着,魏斗焕也不管他听到没有,径直牵过何故需的马向城西飞奔而去。 见状,齐瑞祥转头看向杨清婉: “小姐,这......” 杨清婉淡淡道: “齐大人,走吧,先去看看战况吧。” 一行人来到西城城头,只见远处战鼓依然,喊杀之声混成一片,似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魏斗焕对着齐瑞祥道: “齐大人,刚才本公问你的话,你可想好了?” 齐瑞祥眼珠子一转,忙道: “国公,不是下官不愿出城相助,而是炎国此次出动五万大军合围晏楚,下官也是有心无力啊。” “有心无力?怎么个有心无力?说与本公听听。” 魏斗焕似乎并不着急,只是说话时已经将目光转到了齐瑞祥脸上,只要他说错一句,只怕这人头当即就会落地。 齐瑞祥当然知道魏斗焕在京城之中是出了名的认事不认人,闻言当即禀道: “丽州城日常守卫只有万余人,泰和,光路,秉离,韩洲四军尚在途中,没有这四军护持,丽州城防军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城迎战。” “那北蓧,江星,洛河三军呢?也在途中吗?” “回王爷,这三路军下官没有调动之权。” 齐瑞祥说话时始终躬着身子,似恭敬无比。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齐瑞祥是故意为之,在呛声。 第709章 太子与郑家结党 丽州城外大战连天,而城内的钦差齐瑞祥却始终不肯定出兵救援晏楚。 魏斗焕闻言,狭长凤眼之中射出冰冷目光: “没有调动之权?如此战事你竟以没有调动之权来搪塞本公?” “国公,下官虽身为钦差,但圣旨之上清清楚楚写着让下官督办丽甸两州军务,其他州府军权,下官实在无能为力。” 齐瑞祥忽的抬起头来看向魏斗焕,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恭敬,一双阴翳的眼中满是诡异之色。 魏斗焕闻言便要发作,却被杨清婉挡了下来: “齐大人,事急从权难道还要旁人教你吗?” “杨小姐,下官奉的可是太子殿下谕旨,尚书大人恐怕还不够资格干涉吧?” 齐瑞祥直接捅破了窗户纸,双手负在身后,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何故需见状,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魏斗焕拦住了。 只见魏斗焕缓缓走到齐瑞祥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何故需腰间拔刀出鞘,而后抵在了齐瑞祥的脖子上。 “魏.......你竟敢刀挟钦差?本官回到京城定要奏本圣听!” 齐瑞祥哪里能料到魏斗焕会如此大胆,竟拿刀要挟自己,当即称要将此事上奏皇帝。 按大乾律例,钦差一职乃等同于皇帝本身,受命于帝督办各州要事。、 魏斗焕刀挟钦差无异于刀挟皇帝,如此罪名只怕是诛九族也不为过。 只是杨清婉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魏斗焕从腰间掏出玉雕金龙的匕首,对着齐瑞祥道: “齐大人,你可认得此物?” 齐瑞祥本已惶恐,生怕魏斗焕一刀把自己给砍了,只是忽的看到魏斗焕手中的金戎国主的匕首后当即吓得跪倒在地: “下官认识,下官冒犯圣颜面,还望国公恕罪!” 那陛下乃皇帝所赐,又调动大乾所有大军之权,比之皇帝的兵符还要厉害一筹。齐瑞祥身为兵部侍郎,自是知道此物。 在兵部,魏斗焕手中的匕首便相当于皇帝所在,齐瑞祥纵使有天大的胆子只怕也不敢冒犯皇帝。 魏斗焕用刀在齐瑞祥的脑袋上随意的拍了拍,淡淡道: “下令城防军出城迎战,凡不听调动者,斩!” 东虎军虽有五万之众,但泰和,光路,秉离,韩洲四军已在途中,只要策应一下晏楚的这一万大军,等到四军赶到,那东虎军必退。 这一点,何故需也知道的。 可是齐瑞祥奉旨前来,丽州军权全在他一人之手,他说不去救援,何故需也只得徒叹奈何。 说完,魏斗焕不再理会何故需,转身对着何故需道: “何将军,此战就看你的了。” 军令下达,丽州城内万余城防军倾巢而出,何故需一马当先,领着大军直奔东虎军大营。 东虎军本在急攻晏楚山头,却不料后方何故需突然杀至。 晏楚站在山头上看到此景,不由心中一喜,急命军士死守山头,务必将其先锋军牵制住。 何故需与晏楚已是老搭档,自知晏楚的用兵之道,丽州大军奔至东虎军大营,一阵冲杀,将后面的一个万人队搅得一团糟。 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只见两个万人队立刻转向,五千轻骑兵瞬间即至,冲到了何故需面前。 不料何故需只是虚晃一枪,见两个万人队转向,当即撤出东虎军大营,退至丽州城下。 如此一来,何故需进可攻,退可守,而东虎军却两面受敌,不得不防,一时间晏楚山头的压力顿然减轻。 魏斗焕站在城门上见状,已知此战东虎军必败,当即与杨清婉下得城门回到了别院。 “看来那人在京中势力之大远超过你我想象。” 杨清婉刚一坐下,便淡淡道。 这齐瑞祥乃是兵部侍郎,按例没有机会赢得太子亲睐成为奉旨钦差。 可是事实却不是如此,倘若不是郑家之人作祟,此事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而一旦郑家能够让太子破例降旨齐瑞祥,让他西来督办军务。 那便说明太子与郑家很有肯能已经结成同盟! 一个太子已然足够魏斗焕吃苦头了,而今又得到了郑家的帮助,可以想象的是,魏斗焕回到京城后将会遇到何等的巨浪。 “有些手段。” 但是,魏斗焕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郑元白是何等居心叵测之人,魏斗焕再清楚不过。 而太子与齐王,皇帝的斗争已经掀起,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若不依靠外力,仅凭他身为东宫太子的那点力量,实在堪忧。 “只是如今看来,王家在兵部也未能做到密不透风啊。” 此次齐瑞祥之心昭然若揭,若不是魏斗焕及时赶到,只怕晏楚这一万余人危矣。 这齐瑞祥乃兵部侍郎,郑家能将手伸到这种地步,一方面说明郑家手段当真诡异,一方面却也说明,王家的兵部衙门的确存在着许多漏洞,让郑家有机可趁。 “此事.......哼!” 杨清婉本打算说“回到京城以后,让王家彻查此事”,只是话刚一出口转眼看到魏斗焕脸上那淡淡笑意,当即想起在翠微谷深处的断崖之下魏斗焕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于是瞬间心中来气,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魏斗焕见状一愣,忙问道: “怎么了?” “你当日在山谷之中是如何待我的,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不要以为这么轻易就算了,回到京城之中定要与你清算!” 杨清婉心中有气,当日她冒死救下魏斗焕,却被魏斗焕一阵呵斥,虽然她也知道魏斗焕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但魏斗焕这说话的方式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不料魏斗焕闻言了然一笑: “我当什么事呢,这点小事我如何敢劳驾妹妹清算,回京以后我定会负荆请罪。” 杨清婉见他一口一个妹妹,叫得甚为顺口,自己听得也是十分顺耳,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但是她脸上却仍是一脸冷色,嘟着小嘴道: “谁是你妹妹......” “啊?这样啊?那看来回京之后只能去找其他妹妹了......” “你......” 在两人谈笑调侃中,南城门的战事已经落下帷幕。 东虎军腹背受敌无法兼顾,被何故需与晏楚一阵冲击,当即军阵大乱。 本来以东虎军的实力再撑个两三日绝对不成问题,但晏楚防守的山头已经给了东虎军很大压力,再加上何故需也是沙场老将,几次突袭均是得手。 如此下来,纵使东虎军当真是条猛虎也是吃不消,急急撤兵退走。 第710章 此事不上报 晏楚与何故需兵合一处,战鼓忽起,追着东虎军一阵冲杀,直杀到炎国东神城外五十里这才凯旋而归。 兵不在多,在于精。 晏楚手下精兵虽不能与东虎军相提并论,但也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 东虎军气势一弱,饶是一条猛虎也感到疲乏,再加之战场远离东神城,东虎军孤军作战深入丽州城下,本身就在劣势,如此之下,焉能有不败之理。 是时,丽州城内军民齐呼,整个丽州城沸腾了起来。 晏楚与何故需第一时间赶到了魏斗焕的别院,尚未卸甲便拜倒: “末将参见魏大将军。” “见过杨小姐。” 魏斗焕有匕首在手,而且又是朝廷钦封的镇军大将军,故而两人拜见魏斗焕时,都称魏斗焕的军职。 而且这两人都是军旅出身,魏斗焕而今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所以在拜见之时也是先魏斗焕然后才是杨清婉。 “二位将军快快请起。” 魏斗焕连忙将两人扶起,而后笑道: “今日大捷两位将军功不可没,魏某如何能受此大礼。” 晏楚摆手道: “大将军,此间并无外人,咱们便毋须再如此客套了吧。” “对啊大将军,末将与晏大将军乃是军人,军规如此。” 何故需与晏楚乃是皇帝的亲信,向来重视军规,魏斗焕手乃是镇军大将军,那在此间便是二人的上司,两人自是要行跪拜之礼。 魏斗焕闻言也不多过多计较,直道今次炎国犯境实属预谋已久,丽州城防当不能仅仅只有两万士兵。 晏楚闻言道: “末将稍后便将此事禀报上去。” 不料魏斗焕听罢,眉尖似乎有疑惑,道: “晏将军将此事报上去作甚?” “当然是让大将军调派其他驻军前来丽州支援啊,大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闻声,晏楚反而显得十分疑惑起来。 下一刻,只听魏斗焕反问道: “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此次东虎军敢如此猖獗?” 炎国此次犯边之凶狠比之以前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东虎军竟敢深入丽州城下围困晏楚,那说明丽州城内的一切,东虎军都了如指掌,不然也不会在四路大军就到抵达丽州之时迅速撤退。 晏楚思付道: “大将军的意思是丽州城内有奸细?” 晏楚与魏斗焕不一样,魏斗焕手持玉雕金龙的金戎国主匕首,而且还是皇帝钦封的太子太保,国公,镇军大将军,论身份,比之晏楚高贵十万八千万倍。 而齐瑞祥虽只是一介侍郎,但此次西来却是奉了圣旨督办军务,晏楚在他面前也只得低头,不然何以何故需在丽州城内眼睁睁看着晏楚被围而不敢调动一兵一卒呢? 故此,晏楚在谈及此事之时并未明言,而是隐晦的说到“奸细”。 只是他与何故需不敢直言齐瑞祥便是奸细,但魏斗焕可是不怕。 这时,魏斗焕冷笑一声,眉间露出一股凛冽杀气: “齐瑞祥见你部大军被围却不发一兵一卒,实乃叛逆行径,岂是一个小小的奸细所能为之?” “此事,晏将军暂时不要上报朝廷。” “末将...实在有些不明白...” 晏楚当真不明白魏斗焕的意思,此事若不上报,这丽州城防卫已然被炎国清楚,那炎国一旦再犯,却让晏楚与何故需如何抵挡? 魏斗焕星眸一闪,问道: “齐瑞祥何时返京?” “圣旨上虽没有明言,但督办军务向来轻巧,无非便是走走大军营寨,察看察看补给调动,至多半月。” 晏楚思索片刻,这才缓缓答道。 魏斗焕闻言,点头道: “如此一来,齐瑞祥回京之期定然比我要晚。” “那你还上报什么呢?” 晏楚与何故需闻言一怔,面面相觑不明其意。 这时,杨清婉解释替魏斗焕道: “大将军率先回京,若是你将此事上报上去,以朝中而今的形势,太子殿下定然会以为大将军在丽州动了手脚,以至于诬陷他亲派的钦差。” “大将军乃是你们顶头上司,你们上奏说齐瑞祥在丽州叛逆,而他本身就是兵部衙门的人,你让大将军如何处之?” 如今,太子与魏斗焕的争斗已然彻底拉开帷幕。 从此番魏斗焕前脚刚到丽州,太子便派齐瑞祥前来,便不难看出端倪。 再者,齐瑞祥眼看着城外鼓声震天,大战四起,却始终不肯让何故需出城迎战,此人身上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他既是太子派来的,那这个责任,自然要算在太子身上! 一旦晏楚事先将此事上奏给太子,太子定然会以为乃是魏斗焕指使,待得魏斗焕回京后,太子自是会对魏斗焕横加指责,甚至如之前的三司会审一般,继续对魏斗焕发难。 现在的魏斗焕虽说已经无惧太子,可这件事没查清楚以前,他也不好与太子彻底撕破脸皮,毕竟他还要顾及皇帝的颜面。 晏楚与何故需闻言这才恍然点头,按杨清婉所言,若是这件事传到太子耳里,只怕非但不会相信,反而还会怀疑魏斗焕。 所以这件事不能在第一时间上奏,而要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对于魏斗焕来说,若是晏楚与何故需不把此事上奏朝廷,不仅可以免去太子的怀疑,而且还可以麻痹太子与郑家。 毕竟今日在城门上魏斗焕并未戳穿齐瑞祥,也就是说齐瑞祥尚不知道魏斗焕已经对他有所怀疑。 主要此事晏楚没有上报,那齐瑞祥自是不会多言。 “当然,也不是全都不报。” 这时,魏斗焕忽的对晏楚道。 晏楚闻言,面露异色: “大将军的意思是?” “你在奏报之中便道炎国意图犯境,在丽州边境处两军曾发生过摩擦。” “这般上奏既不会引起太子殿下的怀疑,也可以给殿下提个醒。” 魏斗焕神色平淡的道。 “大将军智计,末将佩服!” 晏楚这才明白魏斗焕的意思,当即对魏斗焕的无双智计感到钦佩。 他虽身在丽州,但魏斗焕在京中的事多少还是有过耳闻,此次魏斗焕南下丽州,晏楚本担心他会不会在丽州出事,却不料丽州城出了事,这位大将军都能安然无恙。 若不是有绝顶的武功,那定是有无双的智计。 晏楚如今来看,自己的担心当真是多余。 第711章 泸州城瘟疫 此次丽州之行,对于魏斗焕来说,虽然波折频起,千难万险,但总算化险为夷安然度之。 龙骨草到手之后,翠微谷虽死了不少人,但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魏斗焕让莫行继续待在翠微谷,而后将翠微谷收为自己的势力。 此次莫行已然见识到了魏斗焕的能力,当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而从事后的结果来看,齐瑞祥不过是棋子,此时还尚未到动他的时候,所以魏斗焕装作不知道这个人似的丝毫没有多加理会。 只是魏斗焕与不去理会他,他却不见得放得下魏斗焕。 在城楼上他被魏斗焕威胁,已经让他心生恐惧,倘若此次回京魏斗焕再在王家那边说点什么,只怕自己这个兵部侍郎便做到了头。 然而让他万分惊讶的是,当他前去拜访魏斗焕之时,魏斗焕竟然早已离开了丽州城,已然回京。 齐瑞祥当即慌不忙跌的驾车追赶,生怕晚了一分。 可是魏斗焕既是有意避开他,又岂会让他轻易追上? 当齐瑞祥追至鄞州之时才发现魏斗焕早已取道去了东境,此时只怕已经到了泸州。 魏斗焕之所以避开齐瑞祥目的就是要让齐瑞祥摸不准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以此来麻痹于他,从而让他在回京之后上报给太子时不敢断言丽州之事。 如此一来,魏斗焕与杨清婉在丽州一行,既没有生出事端,而丽州也安然无恙,即便太子想要以此来对付魏斗焕,只怕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时近初夏,泸州城内一片繁华喧闹,吆喝声与行人奔走的声音不绝于耳。 “看来,咱们也得快些回京才好,不然悦心妹妹见不着人,只怕又要折腾。” 普天之下,估计也只有杨清婉敢如此说悦心。 魏斗焕闻言莞尔笑出了声: “咳咳......咳咳......” 只是他刚想让杨清婉注意言辞,不要惹到悦心,却不料忽的咳嗽起来。 “我去请大夫。” 杨清婉早就想去请大夫为魏斗焕诊脉,可是魏斗焕都以赶路要紧推脱了。 此时见他咳嗽愈来愈严重,杨清婉再不能容他推脱,当即起身出了客栈去请大夫。 大夫前来诊脉之后问道: “公子最近可曾十分劳累?亦或者神经紧张?” 魏斗焕与杨清婉对视一眼,而后缓缓点头。 那大夫捋了捋长须道: “那便是了,公子半月前便已然伤风,只是精神紧张未曾发觉,此时松懈下来,这伤风之症自然是冒了出来。” “再加之公子从西边二来,冷热相激,故病情加重。” “但二位也不用担心,老朽这就开个方子,公子按时服药,不过十日便会痊愈。” 送走大夫后,杨清婉一言不发的去抓了药,而后又去客栈后厨煎熬。 待得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端至魏斗焕面前时,天色已经全黑。 魏斗焕瞧出杨清婉心中不快,当即也不多言,端着药碗便直往嘴里倒,丝毫不觉得这药苦涩。 待他喝完,杨清婉收拾了一番后道: “晚间想吃点什么?” 魏斗焕闻言莞尔: “哪有喝了药还吃东西的?” 闻声,杨清婉不由一怔,顿时想到喝了药之后便不能再吃东西,当即面露尴尬之色: “对不起魏大哥,我以为......” 杨清婉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哪里会知道这饭前饭后服药的区别? 在杨府中,杨清婉若是病了,那也是奶娘贴身照顾着,她只管躺在床上修养便是。 此时第一次照料别人,稍有些大意竟忘了要饭后再服药。 魏斗焕闻言剑眉缓缓舒展,双眸之中恍若闪亮: “谢谢你......” 话音未落,两人均是相视一笑。 “只是再有下次,魏某定然要打你屁股才行。” 不料魏斗焕忽的来这么一句,顿将气氛忽的一提。 杨清婉闻言嘟嘴道,“哼......还说人家,自己还不是一样......” 说着,两人都是瞪着对方不肯退缩。 第二日,魏斗焕感觉稍微好些后便要立即启程回京,不料杨清婉却是装作没听见一般任他再三呼喊也不答应,直让魏斗焕一阵无奈。 在泸州停了几日,天气越来越热,饶是魏斗焕也不由开始担心起来。 算时间,齐瑞祥已然回京,自己又不在京城,若是齐瑞祥在太子面前胡言乱语,实在危险。 最后,他感觉当真差不多快痊愈了,这才与杨清婉重新上路。 一路快马加鞭,第二日便赶至贺芳城,只是当魏斗焕与杨清婉入城之时才发现,城中大小街道边上竟躺满了温病之人,只见他们面色枯黄,双眼水肿,病卧在街道边上奄奄一息。 魏斗焕当即让杨清婉停下马车,自己从车窗往外看了看。 遇上这等事,魏斗焕自不能就此离去,当晚便在一家尚算干净的客栈里住了下来。 杨清婉出门打听了一番后两人这才知道这贺芳城中今日疫病四起,已经蔓延了数千人,城中药坊,药店均被迫关门,不少富贵人家也早已弃城而去。 剩下的,多是一些没钱没药的老百姓,因为得不到医治只能在这城中等死。 闻言之后,魏斗焕当即对此起了疑心,时值初夏,若瘟疫得不到控制,只怕会传播更大范围。 杨清婉闻言觉得有理,当即叫来了掌柜。 “公子与姑娘有何事?” 掌柜的看起来并未感染瘟疫,见魏斗焕与杨清婉召唤当即急忙跑了上来。 魏斗焕出言问道: “这城中疫病是怎么回事?” 那掌柜的闻言急叹: “唉,此事说来话长...” 在两人细问之下,那掌柜的这才缓缓道出实情。 原来,此次疫病起于城南一家医馆。 当时医馆之中有一个病人,正是害了这种疫病。 那医馆内的大夫竭心尽力为其医治,却丝毫不见好转。 无奈之下,那害了疫病之人正要让大夫给自己下药,免得感染他人。 却不料那医馆之中的几位大夫与药童先后感染此病,最后无药可医,尽皆死去。 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传得满城皆是。 医馆本就是人来人往之地,如此厉害的疫病在此地传出,自然一下便散播开来,以至于药石无医,人心骇然。 闻言之后,魏斗焕拂退掌柜,而后对着杨清婉道: “你怎么看?” 杨清婉若有所思的道: “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不过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着,杨清婉想了想道:“瘟疫一般因疫气传染所致,此时正时值夏日,大吹南风,那城南医馆之内的疫气如何能传得这满城皆是?再者,那医馆内大夫既知如此疫病药石无医,却又为何也会感染?除非有人刻意为之,不然难以解释。” 魏斗焕闻言点头: “英雄所见略同。”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第712章 世道本如此 在察觉到此次贺芳城内瘟疫的端倪后,杨清婉却忽的停住笑意狐疑的看着魏斗焕: “你不会是想去那医馆之中查看吧?” 不待魏斗焕答话,杨清婉直接摆手道: “此事你想都别想。” 魏斗焕闻言正色道: “如此疫病若不及早找出病因,只怕不仅是贺芳城,五十里外的旭阳,通榆都有可能遭殃。” 杨清婉厉声道: “那也由不得你去,即便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也不为京中那些妹妹想想吗?” 话音落下,杨清婉便转身出了门。 可以听得出来的是,杨清婉对翠微谷发生的事,仍旧心有余悸。 在翠微谷中魏斗焕所遭受的一切,杨清婉此刻想来也是后怕,自是不愿看到魏斗焕再度以身犯险,因为谁也不知道此次瘟疫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魏斗焕看着杨清婉重重关门,只得无奈叹息道: “当真牛脾气。” 不料杨清婉忽的开门冷声问道: “你说什么?” 魏斗焕当即双手一摊,急忙摇头。 夜,当魏斗焕来到城南医馆之时已是圆月高悬。 他打着灯笼推开了医馆的大门,一路进去只觉这医馆异常阴森,比之城中的瘟疫还要令人感到可怖。 可是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可怖,他自己又说不上来。 进了正厅,只见厅中一片狼藉,满地都是药材与药液,不过此时已然全被毁坏,想来是城中灾民所为。 上到二楼后,在一间病房之中发现了一丝白色粉末,他想用鼻子嗅一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安全,当即用撕下一截衣衫装了一些。 出了病房,魏斗焕再度转了转,只觉整个医馆都透着一股诡异,但至于为什么自己又无法解释,实在奇怪。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复又重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走得很慢,不似刚才那般直接进入正厅,而是在外面的院中停留了一小会儿。 在院中,他注意到这里的风向似乎有所古怪,细细察觉之下才发现这里的冷风竟然在往西边吹。 下一刻,魏斗焕立时跃上了房顶,只见在医馆后面立着一个巨大的风车,此时正在不停的转动。 他见状这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疫气会传到医馆之外,原来是这风车将风向暂缓,以至于南风受阻吹向了西边。 可是他还是不明白的是,即使如此,那疫气也不可能全都吹往西边。 也就是说,即使疫气在医馆之中流窜,被风车吹向医馆之外的大街,但城中南风却始终吹向城外的,如此一来,即使医馆之中的人感染了疫病,但也不至于会散播到全城皆是。 他顿觉其中古怪,当即跃下房顶匆匆回到了客栈。 杨清婉听完魏斗焕的查探之后的情况,当即问道: “那第一个因为疫病死去的旅客葬在何处?” 魏斗焕当即前去查探,不多时他就发现那第一个患上此等疫病的旅客竟被葬在了城北的乱葬岗! 如此一来,魏斗焕与杨清婉总算是明白了。 那第一个患上疫病的旅客在城南医馆就医,却因为疫气流窜导致整个医馆患病。 而死去的旅客被葬在城北,疫气受风向使然传入城中,这才致使整个贺芳城都陷入疫病之中。 魏斗焕与杨清婉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埋葬医馆中死去那些人的老百姓,问及掌柜,他却道不知道。 魏斗焕转念一想,掌柜的不知道也是正常,毕竟死了这么多人,一定是大事。 官府肯定会在当时封锁消息,以免引起暴乱。 第二日,魏斗焕与杨清婉一大早便来到了城中衙门,可是让两人诧异的是,这县城府衙竟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 两人推门而入,只见府衙之中空荡十分,连个鬼影也无。 “混账!” 魏斗焕怒喝一声,一脚将府衙大堂中的牌匾踢了下来。 看这情况,这府衙之中的县太爷只怕早已卷了细软跑路。 也难怪魏斗焕如此动怒,当今城中瘟疫成灾,这县太爷身为一方父母官竟如此混账,只管自己生死,置全城百姓生死于不顾。 见状,杨清婉不由叹道: “世事本是如此,你又何须动怒。” 话音落下,她便径直走了进去。 只是这县衙内早已人去楼空,丝毫没有留下任何值得追查的线索。 魏斗焕与杨清婉回到客栈之中询问掌柜此事,那掌柜闻言只是一笑: “当今当官的哪个不是这样?” 杨清婉当即便要发作,却魏斗焕挡了下来。 只听魏斗焕问道: “那你可知这县老爷什么时候逃走的?” 掌柜的闻言作思考状,缓缓道: “大约是两日之前。” “从哪边出的城门?” “好像是城东吧?这几日城中一直都是乱糟糟的,那县太爷出城之时金银细软几大车前呼后拥几十个人跟着,动静很大。” 掌柜的虽不太肯定县太爷是什么时候出城的,但是出城之时的情景倒是记得一清二楚,毕竟那几大车中的金银细软说不定也有自己一份。 闻言,魏斗焕与杨清婉相互看了一眼,而后转身便往城东跑去。 杨清婉知道魏斗焕是要去追回那混账县官,本打算提醒他找匹马,但转念一想这城中除了自己入城时骑来的马,估计再也没有其他,当即对着掌柜的点了点头,上了楼去。 夜,杨清婉待在屋中将火炉烧热后便转身上了才床,如此一天当真够累,再加之她的寒心草之毒尚未痊愈,躺下只一小会儿便睡了过去。 清寒月光缓缓洒落,直将整座病怏怏的贺芳城都笼罩在其中。 一个黑影从城东跃起,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那黑影出现之处正是此次贺芳城瘟疫源头的医馆。 黑影在城中房顶之上快速跳跃,只一会儿便到了魏斗焕与杨清婉下榻的客栈。 窗户被缓缓打开,一股冷风涌入,床上的杨清婉不由得翻了个身拉紧了被子。 黑影在窗外待了一会儿,见杨清婉当真睡熟,这才缓缓跃入房中。 黑影步伐很轻,几乎没有声音,若不是窗外偶尔还有野鸟的啼叫,整个房间几乎死静。 那黑影缓缓走到房中桌子前,正要伸手出端起桌子上的烛火,却忽的发觉一丝不对劲。 他刚才明明听见房中床上之人翻身的声音,为何自己进来之后却连一丝呼吸的声音也未听见? 黑影当即转头看向刚才传来翻身之声的木床,只是他刚一转眼,身前的烛火就突的倒在了自己身上。 顿时,黑影身上的衣衫当即燃烧了起来。 第713章 因果报应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杨清婉睡觉的房间,但却忽的被桌子上的烛火点燃了身上衣衫。 来不及多想,黑影急忙想要从窗口跃出。 可当他转身之时却发现窗户口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一个人,而床上的另一人也在他转身欲逃的这一瞬间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别愣着了,火就要烧到屁股了。” 黑影尚未出声,窗口处坐着的人却已然提醒到。 黑影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刚一回神就感觉到大腿根上传来一阵灼烧之痛,当即将房中桌子上的茶壶打开,浇熄了身上的火焰。 房中所有烛火亮起,杨清婉站在房中姿态嫣然,而魏斗焕坐在窗户边上也是目光冷冽,那黑影只露一双眼睛在外死死的盯着两人,不知所措。 “说吧,这件事是谁指使的。” 魏斗焕走到桌子边上缓缓坐下,一双冷眸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已经倒在地上的烛火,也似乎根本没将眼前的黑影放在眼里。 那黑影闻言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退,双眼微眯: “什么事?什么指使?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哦?那你深夜来此,意欲何为?” 魏斗焕让仍是若无其事的继续出言问道。 是个人都知道这个黑影与贺芳城内的瘟疫有关。 今日魏斗焕才去医馆查看了,而这黑影晚间便从医馆冒出头,一路来到这里,魏斗焕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岂能让此人蒙骗了过去? “我是来盗......盗些钱财......” 黑影说话时目光闪烁,一看便是在撒谎。 见状,魏斗焕却丝毫不加理会,只是淡淡道: “你没有感觉到刚刚被茶水浇过的地方一片火辣么?” 话音落下,黑影猛的低头看向刚刚被茶水浇过的大腿,双眼之中当即露出一片骇然之色。 “你竟在茶中放毒?” 黑影只觉大腿之上一阵滚烫火辣,而且之中还带着隐隐痛痒,最让他骇然的是这种痛痒似乎正在加剧。 魏斗焕好整以暇的道: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我再问你一遍,这件事到底是谁指使的?” 他有些不耐烦了,因为他发现此事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在前去医馆之中查探之时带回的白色粉末,经过辨别,最后确认是一种毒花粉末,可以使人致病,从而引起瘟疫。 他当即断言此事乃是人为,所以才去追查那埋葬死者的人到底是谁。 因为当时肯定是官府第一时间介入,在县太爷未逃走的情况下,此事可能必然官府有关。 此次贺芳城瘟疫虽然严重,但却并不至于让一个如此爱财的县太爷亡命天涯。 因为掌柜的说过,当时县太爷出城之时金银细软装了几大车,也就是说这位县太爷视钱如命,断然不会因为这瘟疫而放弃继续收刮民脂民膏的官职。 但事实却是他的的确确弃官而去,那么只能有一种解释,那便是这位县太爷要么受人所迫不得不离开,要么就是早已知道内情,知道此事不简单,所以赶紧逃命。 如果是受人所迫,这县太爷离开时为何还能如此大张旗鼓的几大车,几十人簇拥出城? 所以这县太爷弃城而去只能有一种解释,那便是他知道当中内情。 一旦想清楚了这一点,魏斗焕当即与杨清婉商议,他假装去追县太爷,从而引出在城中散播瘟疫之人。 但其实魏斗焕并未出城,只是隐藏在城外,待天色一黑便又跃进了城中,而后一直在客栈外面等待。 果不其然,这黑影人准时准点的来了。 黑影见魏斗焕与杨清婉有恃无恐的样子,当即冷声道: “两位就如此自信能从我口中套出话来?” “你也可以尝试一下能不能在我眼前自尽。” 魏斗焕的声音仿似修罗临世一般幽森,那不容置疑的自信便似窗外呼啸而过的夜风,直将黑影吓得浑身一哆嗦。 话音落下,那黑影变动了,右手匕首猛的往脖子抹去。 只是匕首看看触及脖子便再难进半分,黑影睁眼一看,只见魏斗焕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任凭自己再怎么使劲,那匕首也是无法刺进喉咙。 见状之下,黑影左手握拳,狠狠轰魏斗焕的小腹,右手顺势往下一带,转身朝魏斗焕刺去。 此人招式变化之快,之精,之妙饶是魏斗焕也有些佩服,只是他的招式再如何精妙也挡不住魏斗焕迅如闪电般的速度,右手放开了黑影手腕而后反手一拍,将匕首拍落,左脚微微后撤躲开了黑影左手所能达到的最大距离。 黑影招式用老,正要再变,却不料大腿处传来一阵剧疼,低头看去,只见大腿处正冒起一阵青烟,而后传来一股腐肉的味道。 “啊!” 黑影还要挣扎,但大腿处的剧痛却已然让他分心,魏斗焕顺势一掌拍在了黑影的胸脯之上。 倒在地上的黑影死死的盯着为都喊,而双手却是紧紧的掐住了正在渐渐腐烂的大腿。 “解药在这里,你说完,我给你。” 魏斗焕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液放在了桌上,而后抬眼淡淡的看着黑影。 这时,杨清婉上前扯掉黑影的面罩,让两人都感到惊讶的是,此人居然就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哦!难怪你这般有恃无恐,原来竟是这样。” 魏斗焕当即明白了这掌柜的为什么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这瘟疫传染而感到惶恐,原来此人竟然就是散播瘟疫之人。 掌柜的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强行忍着剧痛,一点声音也不发出。 “怎么样?这般生不如死的滋味可还好受?” 看着地上的掌柜,魏斗焕忽的冷笑道。 贺芳城中瘟疫成灾,到处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灾民,这掌柜的不是罪魁祸首那也肯定是帮凶,如此滋味如今报复在他的身上,实乃天理有循环,因果生报应。 魏斗焕见掌柜的死死撑着不肯说话,当即有些不耐烦的道: “既是如此,那便送你一程罢。” 对于魏斗焕与杨清婉来说,这个掌柜的虽是目前最容易寻找到突破口的线索,但既知此事乃是人为而且还勾结了官府,那要找出幕后之人也并非难事。 只是魏斗焕话音刚落,那掌柜的便瞬间变了脸色,脸上满是惊骇。 他万万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居然一言不合便要取自己性命,当即颤声道: “等等......” 刚刚站起的魏斗焕闻声复又坐了下去,懒懒道: “说吧。” 第714章 六月飞雪,雪中激战 谁也没想到的是,前来房间刺杀杨清婉的,居然就是这间客栈的掌柜! 面对魏斗焕杀神修罗一般的语气,掌柜很快就松了口。 然而这个掌柜所知的也并不多,说到底他也只是被别人当枪使,幕后到底是谁在搅动这件事,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根据掌柜的所言,他只是奉命将医馆之中感染疫病的人埋在城北。 至于这疫病如何生起,他却是不知。 魏斗焕料想也是如此,当即再不多言,与杨清婉一道起身便往外走去。 那掌柜的见状,急忙叫道: “解药!” 魏斗焕转身看向掌柜,双眸之中尽是北风呼啸: “解药?” “看看城外的那些老百姓,他们上何处去找解药?既然自作孽,难道你还想活命?” 对于这样蛇毒之心的人,魏斗焕向来不会仁慈,这种人即便死一万个,魏斗焕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你竟出尔反尔!” “对于你这样的人,我即便出尔反尔,那又怎样?城北乱葬岗我一定帮你选个好位置。” 言罢,魏斗焕再不多看他一眼,径直离开了。 第二日,当魏斗焕再度出现的时候,已是午时,他就站在城东的一家客栈楼上,眺望着这偌大的贺芳城。 杨清婉从外面进来,看见魏斗焕眉间似有忧虑之色,当即温言道: “事已安排妥当,你便毋须再多虑了。” 不料魏斗焕闻言却是一叹: “百姓何罪?” 话音落下,杨清婉忽的一怔,迟迟说不出话来。 世人争名夺利,遭罪的却只是百姓。 他们所奢望的不过是平平淡淡,可是到头来却成了别人的牺牲品。 “既有奸佞妖邪,那我等自当除魔卫道,百姓何辜,百姓使然。” 杨清婉不得不这样说,因为这天下始终是皇帝的天下,这百姓也始终是皇帝的百姓。 下午时分,天上忽的纷纷扬扬下起雪来,那梅花瓣似的飞雪丝毫不理会这城中瘟疫,奋不顾身的洒落在一片青石瓦之上。 六月飞雪,实属罕见。 若不是这天下有着极大的冤情,便是这泸州的天气已然恶劣到了极致。 而就在飞雪忽起之时,城东的医馆之内突的冒出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各个身穿劲装,手持钢刀。一个领头之人扫视一圈后,伸出右手做刀砍状,而后对着魏斗焕与杨清婉所在的客栈挥去。 黑衣人来得很快,大雪尚未平满屋顶,魏斗焕所在客栈便已然被围了起来。 此时城中犹若一个坟墓,死静可怖,街上奄奄一息的染病百姓们自保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力气来理会这等事。 杨清婉看了看窗外的黑衣人,冷冷笑道: “看来这些人并未走远。” 闻言,魏斗焕淡淡道: “只怕是根本没打算走。” 进攻在一片雪花落地时展开了,数十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朝着客栈二楼冲了上来,一直冲到魏斗焕所在的房间门外,这才缓缓停住。 领头之人推开房门,看到魏斗焕与杨清婉正好整以暇的端坐饮茶,一双利眼当即露出狐疑之色。 魏斗焕引罢一杯热茶,见那头领站在门口不进不出,当即笑道: “既来之,则安之。阁下推门而入却不就坐,不知是何用意。” 那领头之人闻言并不理会魏斗焕,而是目光四转看了一遍房间之中的布置,这才缓缓安下心来。 “阁下大可放心,此间客栈乃是昨夜匆忙之中寻到的,并没有提前布置什么。” 先前那掌柜的想来已经把消息放了出去,魏斗焕见此人行事,谨慎异常,比之那掌柜的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当即“如实以告。” 这些黑衣人出手的速度很快,几乎就在魏斗焕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头领身后的蒙面人便冲了进来。 魏斗焕护着杨清婉翻身从窗户跳下,来到庭院之中。 而此刻,庭院内早已站满了黑衣人,上百双眼睛带着无尽杀气笼罩在魏斗焕身上。 ...... 贺芳城内,鹅毛般的雪片密集地砸落,却盖不住魏斗焕所在的客栈庭院冲天的杀气。 魏斗焕一身深色劲装早已被雪染白大半,独自屹立在庭院中央,手中那柄狭长的横刀斜指地面,刀锋上凝结的冰棱与尚未滴落的血珠混杂在一起,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周身蒸腾着剧烈活动后产生的白汽,如同雪原上负伤却更显狰狞的孤狼。 四周,数十名黑衣人无声逼近。 他们像是一片移动的、不祥的阴影,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刀光闪烁,数十点寒芒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交织成一片死亡罗网,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倏忽间,一声唿哨划破风雪! 正前方三名黑衣人同时发力,踏雪猛进,三把长刀分取上中下三路,狠辣刁钻! 魏斗焕身形不动,直至刀锋及前,他手腕猛地一抖,横刀化作一道银色闪电,自下而上撩起! “铿!” 刺耳的金铁交鸣撕裂风雪! 他一刀精准地格开最先到达的两柄刀,火星四溅的同时,身形如鬼魅般一侧,第三刀贴着他的胸前划过,割裂了衣襟。 而他的左腿已如铁鞭般扫出,狠狠踹在侧面一名试图偷袭的黑衣人腰腹。 “噗!” 那人闷哼一声,口中喷出的热血在雪地上洒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梅,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两人。 攻势一旦展开,便再无停歇! 黑衣人如潮水般涌上,刀光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魏斗焕的身影却在这刀网中辗转腾挪,他的刀不快,却极重、极准!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破风的厉啸,必然有一声惨叫伴随,必然有兵器脱手或人体倒地的沉重声响。 雪越下越大,却无法冷却这方寸之地的炽热战意与血腥。 他的刀法没有多余花巧,尽是战场搏杀锤炼出的简洁与高效。 格挡,劈砍,突刺! 每一个动作都追求极致的杀伤。 血花不断在他身边绽放,染红了白雪,旋即又被新的雪花覆盖。 黑衣人的数量在缓慢却坚定地减少,倒下的人很快被积雪半掩,如同被天地无声吞噬。 魏斗焕的身上也添了数道伤口,左臂一道刀痕深可见骨,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雪地,但他握刀的手依旧稳定如磐石,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战圈外围那个始终未曾动手,只是冷静指挥的身影——那头领。 终于,当魏斗焕一刀洞穿最后一名挡在他与头领之间的黑衣人的咽喉时,场中还能站立的,除了他,便只剩那头领。 头领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惶,厉喝一声,拔出腰间弯刀扑上,刀势凌厉,卷起漫天雪沫。 第715章 来自炎国的武士 贺芳城内六月飞雪,南风卷着鹅毛大雪,将天地染成一片混沌的灰白。 庭院中的积雪已没过脚踝,数十具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雪地中,暗红的血液从他们身下渗出,在纯白画布上绘出狰狞的图案,旋即又被不断飘落的新雪覆盖。 魏斗焕立于庭院中央,一身深色劲装早已被雪染白大半。 他手中的横刀斜指地面,刀身狭长,寒光凛冽,凝结的冰棱与尚未滴落的血珠混杂在一起。 胸膛微微起伏,呼出的白汽在严寒中凝成雾状,周身蒸腾着剧烈活动后产生的热气,如同雪原上刚刚经历厮杀的孤狼。 而他的目光则如鹰隼般锐利,穿透密集的雪幕,锁定在最后一名黑衣人身上——他们的头领。 两人相距十步,风雪在彼此间呼啸。 那头领缓缓拉开架势,手中那柄略带弧度的雁翎刀挽出一个奇异的起手式。 刀尖微颤,似毒蛇昂首,蓄势待发。 他脚下的步伐与中原武者截然不同,双足微微分开,身体重心压得极低,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扑食的雪豹。 “来。” 魏斗焕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头领动了! 他的爆发力惊人,脚下积雪猛然炸开,身影如离弦之箭,爆射而至! 那速度远超其手下,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已迫近魏斗焕身前五步之内。 雁翎刀划破风雪,刀光并非直来直往,而是带着诡谲的弧线,削向魏斗焕的肋下。 这一刀角度刁钻,狠戾异常,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求伤敌! 魏斗焕不退反进,横刀悍然上迎! “镪——!”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巨大爆鸣撕裂了风雪的帷幕! 两刀悍然碰撞,火星如熔金般四溅,短暂地照亮了两人狰狞的面孔和飞舞的雪片。 一股奇特的反震力从对方刀上传来,阴柔却后劲十足。 魏斗焕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这力道运转的方式......有点古怪,不似中原武学的刚猛直接,倒像是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在碰撞的瞬间还能继续向前钻探。 头领一击不中,刀势不收反卷,如同黏连一般,顺着魏斗焕的横刀刀脊向上滑削,直抹手腕! 这一式如流水行云,阴险毒辣,全然不顾自身防御,只求伤敌。 魏斗焕猛地沉腕卸力,同时后撤半步,刀锋一绞,才堪堪化解这如附骨之疽般的缠削。 冰冷的雪花拍打在他脸上,他却感觉心头猛地一跳。 这招式......这近乎搏命,以巧破力的诡异路数......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不是在中原武林,而是在..... 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头领却攻势更急! 雁翎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时而如狂风暴雨般抢攻,时而又如地底潜流般阴险难测。 两人在庭院中快速移动,脚步在深雪中留下杂乱的痕迹。 头领的身法越发奇特,在积雪中移动竟似乎不受太大影响,步伐小而迅疾,如同在冰面上滑行,不断变换方位,寻找魏斗焕的破绽。 魏斗焕守得滴水不漏,横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色屏障。 他的刀法没有花巧,尽是战场搏杀锤炼出的简洁与高效,每一次格挡都精准无比,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 雪花无法落其身,刀锋不能沾其衣。 又是一次激烈的碰撞后,两人错身而过。 头领借势旋身,雁翎刀自一个极其诡异,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反手撩出,直劈魏斗焕后脑! 这一刀,既快又险还奇! 完全违背了中原武学常理,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精准。 千钧一发之际,魏斗焕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直觉,猛地低头前冲! “嗤啦!” 冰冷的刀锋几乎贴着他的后颈头皮掠过,削断了几缕发丝。 而就在刚才那电光石火,生死一线的交错间,对方那完全迥异于中原武学的发力方式,那刁钻狠绝的出手角度,还有那在极致攻击中流露出的某种......属于烈马与风沙的野性...... 一个几乎被尘埃掩埋的记忆碎片猛地击中了他——边关! 炎国! 那些擅长使用弯刀,雁翎刀,刀法诡谲,身法如狼的炎国武士! “炎国人?!” 魏斗焕心中巨震。 边关十年,他与炎国武士交手不下百次,对他们的战斗方式再熟悉不过。 那独特的步伐,那如毒蛇般刁钻的刀法,那以命搏命的狠辣,绝不会错! 这一认知让魏斗焕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炎国武士为何会出现在大乾腹地? 还带着这么多死士?必有惊天阴谋! 心念电转间,魏斗焕改变了战术。 他不再只是防守观察,而是开始有针对性地试探。 当头领再次以那种诡异的滑步逼近,雁翎刀如毒蛇出洞般刺向他的腹部时,魏斗焕不再格挡,而是以更快的速度侧身闪避,同时横刀如影随形般贴上了对方的刀身。 “滋滋......” 两刀相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魏斗焕手腕微转,横刀如灵蛇般缠绕上雁翎刀,一股柔劲透出,不是硬碰硬的格挡,而是一种引导和化解。这正是他当年在边关与炎国高手交手时悟出的应对之法——以柔克柔,以巧破巧! 头领显然没料到魏斗焕会使出这种近乎炎国武学精髓的技巧,一时措手不及,刀势微微一滞。 就这一滞的瞬间,魏斗焕动了! 他的身影如鬼魅般一闪,已切入头领的内圈。左掌如电拍出,直取对方持刀的手腕。 这一掌看似轻飘飘,实则蕴含着可怕的内劲,若是拍实,足以震碎腕骨! 头领大惊,急忙后撤,同时手腕翻转,雁翎刀如活物般回旋,削向魏斗焕的手掌。 魏斗焕却早已料到这一变招,拍出的手掌倏地收回,右手的横刀却如毒龙出洞般直刺对方心口! 这一刺简单直接,却快如闪电,狠辣无比! 头领被迫再次后退,脚步在雪地中划出两道深沟。 他的眼神中首次露出了惊惧之色。 魏斗焕不仅识破了他的刀路,更能以炎国武学的方式反击,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然而魏斗焕得势不饶人,攻势如潮水般展开。 他的刀法依然简洁,却多了几分变化,时而刚猛无俦,时而柔韧如绵,正是融合了中原与边关武学精髓的体现。 头领渐渐落入下风。 他的刀法虽然诡谲狠辣,但在魏斗焕这种既有沙场搏杀经验,又深入了解炎国武学的高手面前,渐渐失去了奇效。 每一次出招都仿佛被对方预先洞察,每一次变招都好像落入陷阱。 雪越下越大,两人的身影在风雪中快速移动,刀光闪烁,火星四溅。横刀与雁翎刀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时而尖锐刺耳,时而沉闷如雷。 第716章 龙骨草引发的后遗症 客栈庭院内,魏斗焕越战越勇,体内内力奔流不息,横刀上的力量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 他的眼神冰冷如刀,紧紧锁定着头领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头领则越来越惊骇。 他感觉自己就像陷入蛛网的飞虫,无论如何挣扎,都只会被越缠越紧,魏斗焕的刀仿佛有魔力般,总能在他最难受的位置出现,逼得他不得不回防,节奏完全被对方掌控。 终于,在头领一记极其凶悍的旋身劈砍被魏斗焕轻易架住,其因用力过猛而中门微露的刹那,魏斗焕目光如电,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破绽! 他不再犹豫,体内内力奔涌,横刀之上力量骤增,猛地震开雁翎刀! “嗡!!!” 雁翎刀发出痛苦的嗡鸣,头领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虎口迸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刀柄。 下一刻,头领再也把握不住手中雁翎刀,脱手飞出,“夺”的一声深深插入不远处的梁柱之上,刀柄兀自剧烈颤动。 头领惊骇欲退,但魏斗焕的速度更快! 只见魏斗焕如影随形般一步踏前,左手快如闪电,五指如钢钳般精准扣住其持刀手腕的脉门,内力一吐,瞬间使其半身酸麻! 同时,他的右腿如鞭扫出,迅疾无比地踢在其支撑腿的腿弯处。 “噗通!” 头领毫无反抗之力,闷哼一声,便被这股巧劲压得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之中,溅起一片雪泥。 魏斗焕的横刀甚至未曾扬起,战斗已然结束。 他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扫过对方因震惊和屈辱而扭曲的面孔,那深邃的轮廓和眉宇间的特征,此刻在他眼中愈发清晰。 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战斗的痕迹,却盖不住魏斗焕眼中锐利的审问和那头领骤然收缩的瞳孔。 “炎国的刀,炎国的身法,炎国的搏命打法。” 魏斗焕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压过了风雪声: “你是谁?为何在此?” 头领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被识破,更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彻底地败在一个大乾人手中。 魏斗焕微微俯身,目光如刀般刺入对方的眼睛: “你可以不说,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炎国人潜入中原,必有图谋,说出来,或许能少受些苦。” 风雪依旧呼啸,庭院中尸横遍地,血色与雪色交织。 魏斗焕屹立在雪中,右手持刀,左手牢牢制伏着跪地的炎国头领,如同一尊冰冷的战神雕像。 “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在旁观看了许久的杨清婉忽的冷声道。 下一刻,外面的千牛卫已然动起手来。 顿时,整个客栈的二楼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打斗声,鲜血喷洒之时热气腾腾,将原本阴冷的空气染得微暖。 原来,魏斗焕从丽州离开时,便暗中让韩玉京带着千牛卫尾随。 今夜魏斗焕假装出城,也与韩玉京见过一面,制定了作战计划。 于是,原本还在外围等待头领命令的黑衣人,等来的只有千牛卫的无情剿杀。 那头领已被生擒,只是抵死不开口,魏斗焕也懒得与其废话,只冷声道: “带回京城。”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因为他知道这些死士所知与那掌柜的并无区别。 “你瞧出了什么端倪?” 看着千牛卫押着那头领离开,杨清婉转身对着魏斗焕问道。 “炎国。” 那头领所使武功正是魏斗焕曾在北境时所见过的炎国刀法,并非大乾所有。 “炎国大军攻打丽州城,而炎国武士又深入我大乾腹地......” 魏斗焕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太对劲,毕竟大乾与炎国这些年虽一直在暗中派细作潜入,但似此次这般大张旗鼓,却从未有过。 即便是他在北境之时,也只是潜入过炎国,与炎国边关将士交过手,从未深入过炎国腹地。 而今,炎国竟如此明目张胆的攻打丽州,又派人深入大乾腹地,事情在此刻越发的显得诡异。 只是无论怎么样,既然扯上了炎国,那便变成了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不容半点马虎。 “辛亏你早先将龙骨草送往了钦州,若非如此.......” “难道他们也是冲着龙骨草来的?” 杨清婉忽的想到了此事。 自翠微谷出来后,魏斗焕便派人暗中将龙骨草送往了钦州,而他自己则假装回京,一路来到泸州的贺芳城。 魏斗焕的本意乃是假意回京,从而查看太子与齐王的反应,可没想到在此竟遇上了瘟疫与炎国武士。 这两件事到底与齐王,与太子有没有关系,魏斗焕拿不准,但杨清婉却觉得这两件事多半与龙骨草有关。 “齐王与太子想得到龙骨草,自是不会错。” “他们也想在陛下最后几年里多争取一些信任,情有可原。” “但让炎国插手此事,显然不是他们能够做到的。” 魏斗焕稍一深思,便察觉到这两件事背后可能有郑家人的影子。 若说这世间有人不希望皇帝长寿,或者说皇帝继续活着的人,那么其中这个愿望最为强烈的,一定是郑家。 皇帝在世,郑家不敢过于放肆,一切都还需克制。 无论是魏斗焕一开始回京遇到的韦智案,宋明铮案,还是后来的周五晟牵扯朝中三恒的案子,郑家在这些案子当中的表现都可谓相当克制,甚至并未用到郑家最引以为傲的军中资源。 由此可见皇帝临朝对于郑家而言有多大压迫力。 然而皇帝若是驾崩,太子即位,那对于郑家而言,大展拳脚的时机便来了。 太子在朝中的影响力本就不够,在文臣方面更是只有谢家一家,王家的态度,至今仍是模棱两可。 而在军中,太子的影响力便更是微乎其微了。 要知道连齐王都能在并州组建自己的私军,而太子却无法调动大乾任一一支军队,太子的力量,比起皇帝,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一旦驾崩,郑家便掌握着大乾的最大兵权,太子能耐他何? 即便太子能够得到文臣的支持,可若没有武将的支持,登基以后的太子还能有好果子吃么? “你的意思是,郑家勾结炎国?” 杨清婉明白了魏斗焕话里的深意,一时间惊愕不已。 勾结敌国,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即便郑家乃是国公,可郑元白当真有这个胆子? “看来,是时候去并州走一走了。” 魏斗焕眼神凌厉,语气森冷的道。 并州乃是齐王的根据地,而齐王豢养私军若是没有郑家的支持,断不可行。 第717章 一切都连起来了 魏斗焕前往并州并非想彻查齐王豢养私军一事,他只是想知道郑家在齐王豢养私军这件事当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另外,郑家既然知道齐王豢养私军一事,却始终未曾捅破,可见郑家居心叵测。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郑家能够维持在军中的影响力,除了郑元白本身在军中的威望外,钱乃是关键。 若是没钱,天底下没有哪个士兵当真愿意听一个国公而非皇帝的指挥。 而郑家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要知道,齐王豢养一支三五万人的军队,都需要与陈家通过走私,贩卖私盐来牟取暴利。 郑家要在大乾如此庞大,人数超过百万的军中维持声望与实际指挥权,需要的钱便可谓是一个天文数字,普通的敛财手段何以支撑郑家如此之大的开销? 所以郑家必然有其他的敛财手段! “你怀疑郑家在并州有其他的敛财方式?” 杨清婉皱眉问道。 下一刻,只见魏斗焕点点头道: “郑家愿意帮着齐王豢养私军,齐王怎好一点儿也不表示?” “郑家帮齐王掩盖私军的痕迹,齐王在自己的封地上为郑家大开敛财之门,这才叫合作。” “而陛下向来宠信齐王,自不会对齐王封地多做暗查,郑家便能在并州大肆敛财。” 这就是魏斗焕为什么要去并州暗查的原因。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泸州乃是大乾腹地,炎国人想要来到此处,从其他三个方向来,都会被各个关卡盘问查问,对于炎国人而言,风险极大。 唯一能够逃离盘问的方向,便是并州方向。 并州背靠西境,与钦州相距千里,炎国人最有可能的便是从并州借道入泸州! 换言之,炎国人能够抵达泸州,齐王很有可能知情! 而齐王与郑家存在合作,郑家又很有可能与炎国勾结....... 一切都连起来了,甚至可谓环环相扣。 魏斗焕从未去过并州,一开始还是兴致盎然,路上与杨清婉说笑不断。 然而越是深入西境,穷山恶水的本质便开始显露出来,不仅道路不通,尽是高山深壑,而且常有匪贼出没。 两人从泸州向西南而行,至善州转道西境,再至河州。 从河州到并州,两人前后总共遇到过不下十波盗匪,虽然都被魏斗焕与杨清婉轻而易举的收拾了,但是这正面说明了西境的民生艰苦。 面对如此烦不胜烦的匪贼,魏斗焕最后干脆来一波收一波,全都用来给自己当护卫。 每到一处无法通行之地,魏斗焕便让他们在前面开路,自己和杨清婉则在一旁歇息。 这些匪贼哪里知道看似两个年纪轻轻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男少女竟有如此功夫,不仅拳脚过硬,而且轻功一流,他们想破脑袋也决然想不到会踢到如此铁板。 而当魏斗焕与杨清婉达到并州之时,只见这偌大的并州城中人烟稀少异常,街道两边的店铺也是隔好远才能看见一个。 这哪里像是一座大城,分明便是一个村镇嘛。 魏斗焕与杨清婉在城中找了整整一圈,发现居然只有一家客栈,当即上门问掌柜的还有没有房间。 不料那掌柜的见到有客入住,当即喜出望外的连连应道: “房间多的是,房间多的是。” “掌柜的,怎么这么大一座城,却不见人呢?莫不是都出城务农去了?” 魏斗焕走在掌柜的身后,一边上楼一边问到。 杨清婉闻言也问道: “掌柜的,这城中发生了何事吗?” 上了二楼,那掌柜的一边走着一边回答道: “我们这里向来没什么人来,能发生什么事啊。” “只是城中大部分人都往南边去了,有钱的拖家带口一起搬了出去,没钱的能走几个算几个,只留下一些孤儿寡母在城中。” “这是为何?” 魏斗焕与杨清婉皆是皱眉。 只听那掌柜的道: “咱们并州啊,虽说是座大城,而且还是亲王封地,但是这里既不靠边,又不是商旅要道,来的人自然少了。” “并州城附近全是大山,耕地少得可怜,哪里养的活那么多人,所以能走的早就走完了。” 掌柜的乃是土生土长的并州人,自然对并州之事门清。 魏斗焕与杨清婉闻言不由面露疑色,魏斗焕问道: “朝廷每年拨付下来的救济款呢?” “嘿我说公子,您可别提这事儿,要是被官府那帮人,非要了您的脑袋不可。” 说话时,掌柜的刻意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这才露出放心之色。 魏斗焕闻声,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 “掌柜的,您说实话,朝廷每年拨付下来的救济款有发放下来吗?” 那掌柜的再度四下看了看,对着魏斗焕与杨清婉道: “有啊,怎的没有,但是原本每家每户的十两银子,到了咱们手里就只剩下一两,您说咱们到底是说发了还是没发呢?” 闻言,两人顿时面露震惊之色,原本每家每户的十两救济款,能到老百姓手里的居然只剩下一两! “若不是朝廷每年拨付下来救济款,只怕官府那帮人也早就没影了。” 掌柜的一边摇着头,一边替魏斗焕打开了房门。 魏斗焕走进房中问道: “难不成并州城的官府就靠着这救济款过日子?” 掌柜的闻言道: “可不是吗?城中稍微有点能力有点钱的,早就南下去了,谁愿意待在这儿?官府那帮人从老百姓身上捞不到油水,可不得指着那救济款过日子嘛。” “公子,您这边请。” 掌柜的示意杨清婉的房间在另一边,要带着杨清婉去看看。 不料杨清婉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满是怒气。 “当真是一群王八蛋,朝廷每年拨付下来的救济款至少达百万,居然只有一成到老百姓手里!若不砍了这帮狗官的脑袋,杨清婉三个字倒着写!” 杨清婉当真是怒了,她当然知道大乾官府之中存在着不少蛀虫,但是当他亲眼见到如此恶劣的贪官之时,却也忍不住心中怒火。 身为刑部尚书的女儿,对于这种狗官,她从小就深受杨焕之的影响,可谓是嫉恶如仇。 这分明是在败坏朝廷的名声,分明是在内耗大乾! 而魏斗焕之所以会回到京城,便是以中兴大乾为己任,此时得知如此恶劣的贪官,怎能袖手旁观。 当即也是不住点头称是。 那掌柜的闻言顿时吓得连连摆手: “哎哟,我的姑奶奶,可不能这般说啊,万一要是被那官府知道了,可是要杀头啊.....” “哼,我倒要看看这并州城的官府到底有多少能耐。” 话音未落,杨清婉已然转身下楼。 第718章 意气用事 魏斗焕知道杨清婉定然是去寻那并州知府的晦气,当即也跟了上去。 三人到了楼下,掌柜的还要拉住杨清婉不要意气用事,不料杨清婉直言问到并州知府衙门在哪个位置。 那掌柜的见杨清婉与魏斗焕衣着打扮不想像普通之人,心中正在犹豫,魏斗焕却直接塞了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中: “掌柜的,你放心,此事绝对不会牵连到你。” 那掌柜的见状,急忙将银子揣了起来,而后告诉两人并州知府衙门就在城东的襄公街上。 魏斗焕与杨清婉闻言,当即朝着知府衙门掠去。 眼见两人来去如飞,掌柜的当时就吓傻了眼,还以为两人是绿林中人,急忙打烊关门。 并州知府高松今日在府中正享受着刚从南境运来的紫晶葡萄,心情一片大好,时不时便去摸一把身旁的小妾。 那小妾脸上堆满了胭脂水粉,姿态甚为妩媚,时不时发出一声娇喘,直让高松心里痒痒。 然而正当两人准备回房寻乐之时,那前院的大门忽的被打开了,从外面走进一男一女,都不过二十岁的样子,正朝里面走来。 高松哪里识得这两人,当即叫道: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 但当他看到那女子生得貌美入仙之后立即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当即笑盈盈的问道: “二位前来本府有何贵干啊?” 那一男一女正是魏斗焕与杨清婉。 两人见这并州知府生得这般猥琐,都是露出了厌恶之色,杨清婉四处打量了一番这知府衙门,随即问道: “你便是并州知府高松?” 高松闻言露出愠色,两条粗黑浓眉微微一挤: “姑娘,此处乃是知府衙门,你可知道?” 闻声,杨清婉点了点头,若无其事的道: “我知道,怎么了?” “那姑娘竟直呼本府姓名,可是皮痒痒了吗?” 说着,高松复又露出一脸猥琐之象,直盯着杨清婉的一张俏脸瞧个不停。 “啪!” 杨清婉还未说话,魏斗焕的耳光已然拍在了高松的脸上。 那高松顿时便懵了,一手捂着脸颊直盯着魏斗焕瞅个不停,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清婉眯着眼看向高松: “怎么?这就懵了?这姑娘可是还等着你回话呢。” “哇啊啊...来人啊!快将这两个贼人给我抓进大牢!” 高松猛的跳脚,指着魏斗焕与杨清婉一阵咆哮。 外面的府兵听到大人呼喊当即拿着棍棒冲了进来,当却被魏斗焕与杨清婉三下五除二便解决掉了。 地上躺了一地的府兵,那高松见此情形,当即露出骇然之色,急忙对着两人拱手跪下: “两位好汉行行好,千万别杀我,您要多少银子我都给......” “哦?这么说你是很有钱了?” 这时,半晌未开腔的魏斗焕闻言问道。 那高松听罢,以为魏斗焕当真对银子感兴趣,当即笑道: “好汉想要多少,开个价?” “你有多少,报给我们听一下,这样我们心中才有数,不是吗?” 只见魏斗焕咧嘴笑了。 高松见状,脸上当即露出自豪无比之色,站起身来,正要说话。 “谁让你站起来的!跪下!” 不料杨清婉忽的厉声大喝,那高松复又吓得跪了下去。 魏斗焕见杨清婉有意捉弄此人,当即在一旁问道: “知府大人,你倒是说说,你有多少银子,多了我们不要,但是少了,您也知道,咱们出来一趟不容易......” 说着,魏斗焕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在手中晃了晃,而后笑盈盈的看向高松。 那高松本被杨清婉吓得不轻不敢说话,听到魏斗焕如此一言,当即对着魏斗焕道: “不瞒好汉,本府别的没有,唯独这银子嘛,多少有一点,您若是手头紧.....” “别废话!老实说,你有多少!否则!” 杨清婉哪里听得下他如此废话,当即将魏斗焕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放在了高松的脑袋上。 那高松见状急忙磕头,连连道: “五百万两,五百万两......” “哦?五百万两?你当这并州知府多少年了?” “回好汉,本府上任匆匆十载有余。” 那高松见魏斗焕比较好说话,当即对着魏斗焕直言道。 魏斗焕闻言一愣,皱眉问到: “不对啊府尹大人,这上任十年,怎才五百万两,那朝廷每年可都是拨付的一百万两白救济款啊,您这生财之道未免太狭窄了吧。” 不料高松闻言露出无奈之色,叹道: “好汉不知啊,这朝廷虽然每年都拨款下来,但那些都是老百姓的救命钱啊,本府如何能染指?” 说着,高松抬手拭泪,露出悲戚之色,眼角余光却是不停的在杨清婉脸上瞟。 杨清婉见状微微点头,而后双手抱胸眉尖露出一丝不解: “据我所知,知府乃是正五品的官儿,每月俸禄不过百余两,你这五百万家产却是从何而来?” 高松闻言怔色,呆呆的看着杨清婉,而后缓缓将目光移向了魏斗焕。 此时只见魏斗焕脸上杀气凛然,两条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俊眼中满是可以清楚瞧见的杀意。 高松见状急忙磕头: “两位好汉行行好,你们要多少银子都可以,千万别杀我啊......” 只是他话音未落,魏斗焕已经以手将其提了起来,冷声问道: “十年从官,你究竟往自己口袋里装了多少银子?” 可以听出来,魏斗焕这个问题当是最后一个问题,那森冷语气便似罗刹索命一般让人心惧。 高松吓得浑身直发抖,上下牙床不停磕碰,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明白。 杨清婉看了看高松,脸上满是鄙夷之色,而后对着魏斗焕道: “杀了吗?” 偌大的并州城落得如此荒凉,西境百姓身处水深火热,全系此类贪官污吏所为,杨清婉如何能就此离去?但是若是就此一刀砍了,以后齐王追查下来,魏斗焕免不了有些麻烦。 高松再是可恶,但也是正五品的知府,依律,没有圣旨降罪,便是正二品大官也不能轻易处置。 魏斗焕虽然是国公,但在朝中并无实权,在都察院更没有人脉。 若是当真一刀砍了这高松,齐王定然要以此为借口狠狠的参魏斗焕一本。 更为关键的是,此番魏斗焕前来并州打探虚实,本就是微服而来,不愿暴露行踪。 下一刻,魏斗焕忽的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当即转头看向高松道: “本官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今日若不告诉你名号,只怕你死不瞑目。” “听好了,本官乃兵部侍郎齐瑞祥!” 话音落下,魏斗焕手中的匕首已然刺进了高松的咽喉。 知府衙门内的一应衙役见状俱皆吓得屎尿齐流,衙门内顿时一片肮脏恶臭。 第719章 前半局的试探 随着魏斗焕手起刀落,并州知府高松当即没了呼吸。 他的小妾已然吓得晕了过去,魏斗焕环视一圈后,见众人都止不住往外逃窜,当即与杨清婉一道离开了。 两人出了府门,杨清婉侧目看向魏斗焕,神色认真的问道: “你这一招嫁祸于人是在哪学的?” 闻声,魏斗焕露出一丝冷色道: “长安。” 杨清婉闻言一怔,而后脸色也是沉了下来。 长安,唯有身在长安中人才会体会到这个地方的残忍和冷酷,也唯有在长安之中煎熬度日之人才能体会魏斗焕说出这两个字时心中的无奈。 在那样一个尔虞我诈,阴险诡谲之地,魏斗焕能够独善其身已然可贵。 更何况他还能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不断的完善自己,不断的学习,不断的突破自己的桎梏。 这时,魏斗焕看向杨清婉,阴沉的脸色逐渐变得开朗起来: “你不是想看看那千年古木吗?我们回去休息一晚,明日便出发吧。” 杨清婉闻言看了一眼魏斗焕,狐疑道: “你不是嫌耽误时间吗?” “那只是说说罢了,此等奇树当值得一观,既然走过路过,那便切勿错过......” 并州已然好多年没有发生大事,此次并州知府在府中遇刺身亡,第二日便传得整个并州都沸沸扬扬。并州百姓震撼之余,脸上全都挂着喜色,就差脱口而出:“死得好!” 高松在并州压榨百姓多年,使这里的民生万分疾苦,百姓身处水深火热,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当真是可恶至极。 如今有行侠仗义之辈出手了结了这一恶贼,当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喜事。 然而并州城的百姓却也奇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如此果决,连一点消息也无,这高松便死了。 几经打听,终于在城中唯一的客栈里发现的一丝踪迹。 并州衙门的捕头带人前来问话之时,那掌柜的正在房中烧香拜佛,得闻衙门的人来了,当即吓得魂不附体想要躲藏。 奈何最终还是被揪了出来,只是魏斗焕与杨清婉离开已经多时,那掌柜的只看到两人往北城门去了,其他却是一概不知。 正当那捕头想要去追人的时候,知府的小妾却派人前来叫住了他。 那人来到捕头身前,在捕头耳边瞧瞧的说了几句话后,捕头当即便了脸色,急忙朝掌柜的躬身弯腰连连说对不起。 掌柜的好生纳闷,但见捕头如此客气,当即也不再多言,连连挥手让众人速速离去。 另外一边,魏斗焕与杨清婉出了城门后直朝传闻中那棵千年古木所在之地廊余镇奔去,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并州已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知道了前来结果这并州知府的乃是长安里来的钦差。 “如此行侠仗义之事却要把名声推给太子,当真可气。” 杨清婉一边驾马一边愤慨言道。 闻声,魏斗焕不由笑道: “你若在都察院有几个亲信,此事当然可以不用推给他。” “不过你也知道,以太子如今在朝中的实力,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会让其大伤脑筋。” 太子自今年与魏斗焕一番争斗后,在朝中实力可谓大减,虽然仍然有几个亲信在朝中为其说话,但已不复以往监国之势。 而泸州贺芳城之事,魏斗焕已经派人将消息送去了钦州,皇帝得知之后即使不信,但也会产生怀疑,若是再加上这么一件事,太子必定无法再安然度日。 杨清婉听到这,灿然一笑道: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如此恶人遇到了你这样一个大恶人,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魏斗焕听罢,眸子里露出一丝异色,脸上却仍是淡然: “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他既然想对付我,那就应该有被我对付的觉悟。” “那可不一定,你可别忘了,太子殿下手里的底牌还多着呢,你若是不谨慎一些,难免会着了他的道。” 太子始终还是太子,国之储君,这一点不容置疑。 虽然此刻在皇帝的帮助下,魏斗焕能暂时占据上风,可万一皇帝驾崩,太子灵前即位,谁也不知道太子会对魏斗焕进行如何报复。 对此,杨清婉的心里始终有着一丝担忧。 魏斗焕瞧出了她的心思,当即道: “你也不必多虑,太子手里的底牌再多,那也要看皇帝的脸色不是?” “一旦皇帝陛下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太子便是有一万种手段只怕也拧不过皇帝陛下这条大腿。” 魏斗焕话里有话,杨清婉一下便听了出来。 他虽然面上是在说太子,但无形之中却也是在说齐王与太子的争斗。 此时大乾之中情势复杂,而炎国与寒国又虎视眈眈,倘若太子与齐王有什么不妥之处被魏斗焕抓住了,那到时候太子与齐王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只怕也难以招架皇帝的猜忌之心。 故此此次将高松就地正法一事,魏斗焕才会想到把这个行侠仗义的名声推到太子头上,因为此时无论是太子还是齐王,亦或者是魏斗焕自己,他们最需要的乃是皇帝的信任,而绝非猜疑。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皇帝不认真深究则已,一旦深究倘若知道是魏斗焕所为,定会治他一个目无法纪之罪,到时候魏斗焕的问题可不只是杀了一个高松这么简单了。 同样的道理,老皇帝一旦深究此事,得知乃是太子所为。 再加上前面几件事在皇帝心里埋下的怀疑种子,那太子此后在长安的实力定会再度减弱。这样一来,魏斗焕在长安行事可就容易多了。 魏斗焕顿了顿,继续淡淡道: “陛下的脾性谁人不了解?” “剩下的,就看太子与齐王如何去表演了。” 还是那句话,前半局,他魏斗焕已然设好,一环扣着一环,齐王虽然有所反击,但效果并不明显。 至于这后半局,就要看太子自己如何行事了。 一旦太子在这后半局里行差踏错半步,不止魏斗焕,齐王也会对太子手段尽出。 魏斗焕抬眼看向远方,那是一片绵延山脉在目光的尽头起伏,炙热的阳光让整个山脉都变得葱郁和繁茂,时而还有飞鸟在山脉之中窜行,怕是在寻找阴凉之处歇息。 两人顶着日头赶了半天的路,终于来到廊余镇。 杨清婉脑袋已然昏沉,但仍然注意到了镇上的居民对自己和魏斗焕有着十分明显的戒备之意。 她有些不明所以,当即将目光转向了魏斗焕。 魏斗焕微眯眼瞧了一阵,而后摇着头道: “这里的人更少了。” 杨清婉抬眼看去,只见整个小镇冷清已极,哪里像是夏日该有的热闹景象,简直比沁寒冷冬还要安静。 第720章 鬼怪之说 找到一家客栈以后,魏斗焕与杨清婉一同下马,两人要了两个房间。 那掌柜的见两人衣着华丽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和小姐,当即赔笑问到: “两位可是外地来的?” 因为廊余镇已然靠近西境边境,掌柜的在这里靠着这间客栈勉强度日已经数十年,自然对周边有些什么有钱人了如指掌。 但是他却从未见过眼前两人,当即问到魏斗焕与杨清婉是不是打外地而来。 杨清婉疲乏已极,不愿多言,当即不耐烦的摆手道: “掌柜的,能否快点待我去房间。” 魏斗焕看着杨清婉脸上困乏无比的神情,当即从掌柜的手中抢过两串钥匙: “待会儿给你送下来。” 话音未落,魏斗焕已然扶着杨清婉上楼,而掌柜的面前却摆着一大锭银子。 那掌柜的看着柜台上的一大锭银子,脸上一阵茫然,回过神来之后魏斗焕已经扶着杨清婉上了楼,掌柜的急忙将银子揣进了怀里,装作没事人一样四下瞅了瞅。 魏斗焕将杨清婉扶进房间后,伺候着她脱了鞋袜,这才缓缓退了出来。 到了楼下,魏斗焕叫来一壶小烧,而后将掌柜的叫到身前问道: “怎么这里这么冷清?” 那掌柜的闻言露出尴尬之色: “客官您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 魏斗焕点了点头。 掌柜的见状露出恍然之色: “难怪客官不知我们这儿民生艰苦。” “我知道。” “您知道?” 掌柜的以为魏斗焕第一次来,当不知道这里的百姓过的什么日子,不料魏斗焕居然若无其事的应到自己知道。 魏斗焕抬眼看了看外面镇上稀疏的行人,缓缓道: “西境山高水远,大多耕地都在山缝之中,而山中又不产果实,老百姓只有喝的没有吃的......” “原来客官知道啊,您既然知道,那为何还问为何镇上冷清?大家祖上曾留下钱财的,早就搬了出去,没钱的只能待在这穷山恶水间混日子,时间一长,每家每户能养活的人用手指头都能数清楚,人自然就少了,再加上......” 那掌柜的说话之时语气甚为委顿,然而到了后面却忽的停住了。 魏斗焕抬眼看了看他,问道: “再加上什么?” 掌柜的脸上满是惶恐,见魏斗焕问及,目光顿时闪烁起来,支支吾吾道: “再加上......再加上......最近隔壁村子闹女鬼......好多年轻人都失踪了.......大家便是白日里也不敢出远门。” 魏斗焕头一次听闻鬼怪之说,当即来了兴趣: “你将此事说清楚。” 话音落下,掌柜的面前又多了一锭银子。 在这荒凉无比的西境,虽然银子不一定能买到吃喝,但却能买到更好的东西,那就是人命。 有了这银子,掌柜的便可以将这客栈关了,然后雇来几个练家子替自己搬家,搬到外面去。 在这里,最赚钱的职业,便是武行。 因为他们会功夫,可以替有钱人家当护院,价格不菲。 掌柜的收下银子,当即将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不过说话时掌柜竟一直战战兢兢,生怕那女鬼突然冒出来一般。 原来在这镇子附近一共还有三个村子,虽说都不大,但每个村子好歹还有百十来个人。 原本大家日子过得就清苦,不少年轻人几岁开始就跟着父辈一起上山去打猎。 以前不少年轻人都喜欢到千年古木玉阳树那边去打猎,因为那里的野兔野鸡什么的经常出没。 但是近两年来,不知谁说那里吊死过一个女子,大家去的次数也就少了。 可是紧接着便发生了闹女鬼的事,有人说自己在大白天里亲眼看到在玉阳树下有个长发盖头的女子在哭泣。 再后来,附近几个村子里不少外出打猎的年轻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踪,最后大家纷纷议论是不是那女鬼在作祟。 几个村子的村长聚集在一起商议之后找来了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前去驱鬼,可是邪门的是那道士去了玉阳树下后也跟着失踪了,就在大家的眼前失踪了! 众人都是活见鬼,当即再也不敢再到玉阳树那边去打猎。 这消息一传十里,整个廊余镇都知道了。 从此以后,大家即使是白天也不敢出元门,这镇子上当即就变得冷清了。 掌柜的说完之后还抬头四下看了看,生怕那女鬼突然之间冒出来一般。 魏斗焕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此等荒诞之事他自然不信,可是那道士在众人眼前消失却实在可疑得很。 “可有人知道在那玉阳树下吊死的女子是谁?” “这谁敢去问啊,大家躲都躲不及,谁愿意去查?” 如此诡异恐怖之事在百姓之中影响甚大,寻常百姓唯恐那女鬼找上自己,谁还敢愿意去查那女子究竟是谁。 “你们这里的县令呢?” 魏斗焕皱眉,继续问道。 掌柜闻言露出冷笑之色: “哼,县太老爷才懒得理会这些事,咱们保甲几次带着人去县衙里禀报此事都被县太老爷棍棒轰了出来。” 魏斗焕深知北境百姓疾苦,闻言不由愤然不已,当即将杯中烧酒一饮而尽。 第二日,杨清婉休息了一晚之后整个人都恢复了精神,但当她看到魏斗焕脸上那森冷的表情之后当即明白出事了。 “何事?” 杨清婉坐到魏斗焕面前,低声问道。 魏斗焕看了看杨清婉,将昨日掌柜的告诉自己的事复述了一遍。 闻声,杨清婉不但没有感觉到吃惊,反而露出一丝跃跃欲试的样子: “当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那玉阳树。” 杨清婉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魏斗焕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如此,闻言当即道: “此事听上有些邪门,但仔细一想却甚为可疑。” “哦?如何可疑?” “那玉阳树乃是千年古木,按理来说,乃是极阳之物,怎会生出女鬼来?再者,但凡有鬼怪出没之地必定是人烟稀少之处,可是那掌柜的却说那玉阳树乃是周边猎户常去之所。” 魏斗焕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便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然而杨清婉却是知道,魏斗焕常年待在军中,他在哪里听说过鬼怪之事。 闻言,杨清婉不由笑问道: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研究。” 谁知魏斗焕却摇头道: “不是研究,有所涉猎罢了。” “我虽未曾亲身经历,但是却在书上看过不少,若是古人诚不欺我,当是如此才是。” 杨清婉想了想,眉尖微微上翘,眸子里透出一股欣喜之色: “我们这就去看看如何?” 魏斗焕看了她一眼,摇头道: “你呀......” 第721章 引蛇出洞 玉阳树乃是西境一大奇观,便是杨清婉这等须臾不会离京的深闺小姐也曾耳闻。 当两人来到一座山顶俯视那玉阳树之时,饶是杨清婉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叹为观止。 远远看去,那玉阳树便形同一个巨大的车盖,只怕有方圆二十丈,而杨清婉站在山上俯视那玉阳树,自是不能估算出这树有多高。 但就这庞大的树冠而言,确然已经超出了她与魏斗焕的认知。 两人换了一个地点,从茂盛的枝叶之中看到那玉阳树的树干竟比长安中的著名的玉泉井眼还大,足要十多个人才能合抱! 杨清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巨大的玉阳树,久久不能言语。 世间无奇不有,但当亲身经历之后才会感受到天地造化的伟大。 魏斗焕皱眉看着那树干,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 杨清婉闻言奇道: “怎么了?” “你看那树干之上,最低的一根树枝也离地三丈之远,谁人能在这玉阳树上上吊?” 魏斗焕心中对着女鬼之说更为怀疑了。 因为三丈之高的距离,普通人如何会选择在这里上吊? 与其费尽力气将绳子挂在这么高的树枝之上,何不找个山崖往下一跳,岂不是更加省事? 而且自寻短见之人,大多已然生无可恋,在哪里死不是一样? 为什么非要在这里,临死前还要为难自己? 魏斗焕想了想,对着杨清婉道: “我们扮作村民如何?” “你是想引蛇出洞?” 闻声,杨清婉脸上满是诧异。 附近几个村子失踪了这么多的年轻人,那说明此事即使是鬼怪作祟,那也不是普通鬼怪。 魏斗焕虽然身手奇绝,武艺高强,但倘若当真是妖邪鬼怪之物,却让杨清婉如何安心? “不行,此事绝对不行!” 于是杨清婉当即摇头,起身便往回走。 她知道魏斗焕的性格,一旦决定了的事谁也不能扭转,所以她不能给魏斗焕机会。 然而魏斗焕却是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追上来拉着杨清婉的玉手道: “不过是一个女鬼罢了,且让我去会会她。” 杨清婉闻言转头,瞪着他道: “万一不是鬼,是人呢?” “那就太好了,我最喜欢跟人争斗了。” “你......不行!” “此事说什么也不行!要去也是我去!” 杨清婉如何不知魏斗焕的想法,只是此时两人尚不清楚这女鬼一事到底是真是假,万一魏斗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可如何是好? 魏斗焕见她语气甚为坚决,当即软磨硬泡道: “哎呀,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我的功夫你还不知道吗?” 谁料杨清婉仍是摇头: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 但到最后,魏斗焕还是成功了劝服了杨清婉。 用魏斗焕的话来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然而杨清婉看着魏斗焕饶有深意的问道: “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吗?” 魏斗焕闻言一怔,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为何这里失踪的都是年轻男子?” 杨清婉站在山尖朝下方的几个村子望了望,而后意味深长的问道。 之前掌柜的说过,几个村子里失踪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倘若是鬼怪作祟,那这鬼怪岂非也太挑了点? 魏斗焕听罢,细思片刻恍然道: “你是说此处与郑家的资金来源有关系?” 下一刻,只见杨清婉点头道: “虽然不太确定,但如此深山之中却传出这般稀奇古怪之事,说不定当真有些关系也未可知。” “所以我就更要去了。” 魏斗焕的话音落下,他的脸上一片灿然笑意。 闻声,杨清婉这才明白魏斗焕为何执意要去引蛇出洞。 倘若此处怪事当真与齐王,与郑家有关系,那说明他们两人已然来到了郑家敛财的源头,只要能深入进去调查,那便一定会有所发现。 魏斗焕眸子之中透出一丝冷意,淡淡道: “断了郑家的财路,那便相当于斩断了郑家的一条臂膀。” 若无大量的钱财,郑家想要在军中继续维持他郑家以往的影响力,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一旦郑家在军中式微,皇帝整顿朝纲的计划便能顺利实施,从而令大乾中兴! 可杨清婉闻言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可有把握?” 只见魏斗焕笑着道: “我们做的没把握的事还少吗?” 是啊,魏斗焕向来是遇水架桥,遇山开凿,把握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 若是事事都要讲究把握,只怕魏斗焕也不会在长安城内做出那些事了。 当日,魏斗焕与杨清婉回到客栈之后立刻找掌柜的借来了几件干净的衣服,魏斗焕一番乔装打扮之后立刻变成了一个浓眉大眼的村中青年,饶是杨清婉也看着有些意外。 “哟,妹妹看这么紧,莫不是在看相公?” 随着魏斗焕调侃之言落下,杨清婉玉瓷一般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当即有些害羞的瞪了魏斗焕一眼。 接着,杨清婉却是一板正经的道: “总感觉还差点什么。” 说着,杨清婉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而后转身走进了后厨。 不多时杨清婉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出来,看着魏斗焕喃喃道: “还差点什么呢?” 魏斗焕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解问道: “还差什么?” 只见杨清婉故作沉思状,片刻之后恍然笑道: “哦,我知道了!” 下一刻,杨清婉忽的伸出双手在魏斗焕的脸上摸一把,只见魏斗焕原本还算干净的脸上瞬间便多了几道黑印,便如一个花脸猫一般。 魏斗焕当即明白了杨清婉刚才说的“还差点什么”是什么意思,当即点点头道: “如此甚好,总算有些村里人的模样了。” 而杨清婉却是一板正经的道: “此去多加小心,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她对魏斗焕的关心自是不用多言,自翠微谷后,她便彻底将整颗心都交给了魏斗焕,倘若魏斗焕出了什么事,天底下最伤心之人一定是她。 魏斗焕对此心知肚明,当即点点头道: “放心吧,我魏斗焕辜负天下谁都可以,唯独不会辜负你。” 言罢,魏斗焕转身便出了门。 虽然之前在山头上魏斗焕已经仔细看过这玉阳树,但是当他来到这玉阳树之下时才感到一股沧桑之意迎面扑来。 只见那玉阳树树干之上沟壑丛生,一条顺着一条,便似褶皱般起伏。 而深褐色的树干之上,不知留下了多少风霜雪雨的痕迹,也不知留下了多少刀劈斧砍的伤痕。 可是这巍巍大树犹如一座大山般仍是矗立在这片山坡之上。 第722章 深入虎穴 魏斗焕缓缓走进玉阳树,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整片山坡都残阳余晖染得一片金黄,而此时的玉阳树树冠便似一个巨大的黄金盖子一般在闪闪发光。 只见魏斗焕装作迷路的样子在玉阳树下团团转,时而东走几步,时而西走几步,反正就是不离这玉阳树的覆盖范围。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魏斗焕忽的想起那掌柜所言,女鬼。 鬼怪一说他当然是不信的,然而身在此处,他却忽的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谐之道,阳极必阴,阴极必阳。 这时上元宫老道所提出的理论,按照如此来看,这阳气极为旺盛的玉阳树下生出一丝阴气也不是不可能。 而有了这种可能,那女鬼一说...... 想到这里,魏斗焕不由四下看了看,双手不由自主的互相抱着自己的臂膀。 太阳终是落下了山坡,湛蓝的天空开始缓缓落下黑幕。 然而让魏斗焕觉得毛骨悚然的是,在这山坡之上他居然听不到一丝虫鸣! 整个山坡之上尽是死静,一丝声响也无,只有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不知名的鸟鸣。 更让魏斗焕觉得惊悚,如此阳气旺盛的玉阳树下居然一个活物也无! 他当即抬头看向树干之上的树冠,只见此时的树冠在密密麻麻的树叶遮挡之下显得异常阴森,甚至透出一股诡异的影子。 此刻魏斗焕却不能分辨出到底是自己的臆想,还是这树冠到了晚上本来就是。 又过了一会儿,山坡之上居然吹过一阵凉风,确切的说是杨清婉感觉到了凉风。 那风缓缓吹过他的脸颊,顿时让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就在这时,魏斗焕正准备再去瞧瞧那树冠之时,却忽的看到了树枝之上有一丝黑影晃动。 不是鸟,也不是飞虫,那是什么? 下一刻,魏斗焕的神经顿时就紧绷了起来,当即后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而当他再度去仔细观察的时候却发现,原来那黑影晃动的地方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树叶。 他这才心中稍安,暗自咽了一口唾沫。 此地处处透着诡异,即便是他,此刻也不由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但就在魏斗焕放松了一丝警惕之时,却忽的感到脑袋一阵眩晕,像是吃了蒙汗药一般提不起精神,四肢顿时变得乏力异常,便连站都站不住。 他顿时坐在了地上使劲的摇着头,但却感到背后有一阵冷风吹过。 回头看去,只见树干的另一边平地之上忽的出现了一个黑发盖头的之人,一袭白衣正缓缓朝自己凌空走来。 陡然见得如此情形,饶是魏斗焕也头皮一阵发麻,想要大声呼喊却又不能,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孤魂野鬼似的东西朝自己走来。 而就在此时,魏斗焕终是忍不住脑中晕眩,一头倒在了地上。 当他再度醒来之时,只觉浑身冰凉,脑袋一阵胀痛。 而在他的眼前,借着身后拳头大小的洞口中投射而来的月光可以看见,几根巨大的木桩矗立在身前。 他前后看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个牢房之中! 于是,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木桩前朝外面看去,只见不远处有灯火闪动,隐约间像是有人, 他想要大声呼喊,但是却又怕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东西,比如那令人惊恐的白衣女鬼。 正当魏斗焕犹豫不决之时,不远处的灯光忽的消失了,而再度出现时却已经到了眼前。 接着灯光可以看到,拿着烛台走来的乃是一个人,是人,活物,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见状,魏斗焕这才松了一口气,当即骇然不已的问道: “你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说话时语气急促,像是一个受惊的少年一般。 那人看了看魏斗焕冷哼一声道: “既然来了,那就把活干完了再回去,咱们这地儿可不是随便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 说着,那人伸手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魏斗焕身前的木门。 “出来!” “我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魏斗焕双手紧紧抓着木桩,口中不断大喊。 然而那人却是大力粗暴的将魏斗焕的手从木桩上掰了下来,而后一手拎着魏斗焕的细胳膊就走。 两人也不知走了多远,那人像是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一般,一会儿左转一会右转,半盏茶后才停下来。 魏斗焕听到前面那人敲门的声音,而后只听那人道: “开门,又来一个。” “泥腿子,今天你可只送来了一个啊。” “滚蛋,快给老子开门。” 话音落下,魏斗焕只看到那人身前的一片黑暗中忽的传出一道光线,而后便听到了一阵热闹的呼喊之声。 那人将魏斗焕拖了进去后扔到一旁,对着先前那个开门的人道: “老子让你开门就开门,怎他娘的那么多废话!” 说着,那人就要动手,但却被一旁的几人拦住了。 “大胳膊,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先前开门那人急忙露出畏缩模样,不住的对着大胳膊拱手低头。 魏斗焕趁着几人窝里斗的时间抬眼看了看这里,只见这里乃是一个巨大的石洞,里面摆着几张桌子,此时这些桌子上围了不下五十人,正各自赌着,时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呼喊之声。 他转眼朝里面看去,只见里面乃是一个岔口,正对着自己的乃是一面石壁,看不到另外两边通向何处。 这时,先前开门那人走到魏斗焕旁边,用脚踢了踢他: “走吧,还等着老子请你啊。” 魏斗焕只得低着头站了起来,跟着那人往先前看到的岔口走去。 来到岔口处,那人拉着魏斗焕的胳膊直接转进了左边。 借着石洞两边的烛火魏斗焕可以看到,山洞很长,很深,山洞里的地面上铺着两排木棍,却不知是何用处。 两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魏斗焕忽的隐约听到一阵铁器敲击的声音,“叮叮叮”不断作响。 正当魏斗焕以为就要到了的时候,却不料那人忽的一个转弯,又在一个岔路口转进了右边的一个山洞。 “他妈的,不就是胳膊粗一点吗?不还是泥腿子!” 前面那人似乎对刚才带魏斗焕进山洞那人很是不满,此时正在嘴里低声骂到。 第723章 郑家钱财的来源 当走出山洞,魏斗焕瞬间眼前一亮,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魏斗焕跟在那人身后,抬眼朝前面看去,只见前面是个巨大的山窟,许多农夫猎户模样的人身穿挂着一个篮子,手里拿着一把小型的铁锹和铁钻正在四周的墙壁上不断挖凿。 在这些人的篮子中,魏斗焕看到了一块又一块带着金色的石矿。 魏斗焕见状,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这里乃是一个巨大的金矿,正是郑家得以在京城中呼风唤雨却不愁钱财的金矿。 前面那人将魏斗焕带到一个监工模样的身旁: “老刘,今天只有一个。” 那老刘乃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年的中年汉子,看到魏斗焕细胳膊细腿的,不由皱着眉头道: “抓个这样的回来有什么用?” “最近山下几个村子里的村民都学精了,能抓一个是一个,总比没有强吧。” 那人似乎不太敢将责任推到刚才那粗胳膊身上,只得苦笑着对老刘道。 老刘闻言再度看了魏斗焕一眼,见他一脸都是黑灰,当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 “别废话,赶紧去抓人,咱们工期快赶不上了。” 那人闻言之后当即转头离开,魏斗焕一脸无辜的看着老刘,却不想那老刘抬手就是一鞭子打在了魏斗焕的身上: “看什么看?干活去!” 说着,老刘抬脚踢在魏斗焕的小腿上,将魏斗焕赶到了正在挖矿的人群中。 “小伙子,你是哪个村子的?” 正在干活的几个中年汉子将魏斗焕带到了山窟一边,将一应器物交给他后低声问到。 魏斗焕看着这几人样貌普通当都是山下村子里的村民,当即心中感激,闻言道: “我是外地来探亲,走迷了路,所以.....” “说什么话呢?赶紧干活!” 魏斗焕的话还为说完,那老刘便挥舞着鞭子在空中“啪啪”作响吼道。 几人赶紧拉着魏斗焕走到一边挖矿,魏斗焕朝刚才说话那人看去,只见那人不住摇头,却也不再多言。 魏斗焕虽然从小身在上元宫,而后又在军中效力,但回到京城,以及在洛阳时也见过不少金银珠宝。 然而当他在看到这里的金矿之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难怪郑家动辄几百万两几百万两的大肆挥霍却一点也不心疼,原来竟有这么一座取之不尽的金矿为其所用。 魏斗焕在挖矿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四处看了看,此处山窟当是整座金矿中的一个,另外至少还有几个山窟也在同时开采。 就他们这一个山窟开采出来的金矿都足够郑家在京城中呼风唤雨,更别提整座金矿挖出来的金子远远超过了这里。 大约挖了两个时辰,监工老刘挥着鞭子喝道: “一队二队的回去吃饭,其他人继续挖!” 魏斗焕身旁那人闻声将身上的篮子取了下来,将其中的金矿石倒在了一旁的巨大木框中,而后对着魏斗焕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去吃饭。 见状,魏斗焕当即学着那人将身上的篮子取了下来,而后跟着他一同朝外面走去。 出去的时候,魏斗焕用眼角余光大略瞟了一眼,一队二队加起来至少三十个人,排着长长的队伍缓缓走出山窟。 只是出去的出口却不是刚才魏斗焕进来的时的出口,而在另一边的石壁之上,大约只有半丈高,魏斗焕都需佝偻着身子才能通过。 而在出口处,几个监工模样的人正带着一帮人在检查每一个人有没有夹带金矿出去。 好不容易走出来,两队人转头朝左边的通道走去,魏斗焕注意看了一下,在这通道的后面也有一道长长的山洞,却不知通向哪里。 走到通道尽头,原本安静的通道忽的热闹了起来,魏斗焕垫脚看去,只见通道尽头乃是一个巨大的山窟,里面或躺或坐着许多村民。 在山窟的东北边,几个身穿黑色外衫的人正在给前来吃饭的人盛饭。 魏斗焕初来乍道没有饭碗,刚才和魏斗焕说话那人见状,走到山窟一角拿出一个黑色小碗放在魏斗焕手中。 他刚想说话,却不料那人竖起手指在嘴边示意他噤声。 前面排队的人渐渐往前,等到魏斗焕身前那人打饭之时,只听那人弯腰弓背的讨好着那几个黑衣人: “大哥,不好意思啊,我那碗昨天不小心被金矿砸碎了。” 盛饭的那个黑衣人闻言皱眉道: “你当这里是客栈还是怎么着,天天都在换碗,没碗没得吃,下一个!” 那人正兀自不耐烦要魏斗焕身前那中年汉子赶紧走,却不料他身旁那人却是将他拉住了: “给他一个碗。” “谢谢大哥!” 那中年汉子似乎很是感激,当即对着那人又是躬身又是拱手,说不出的恭敬。 打完饭,魏斗焕跟在那中年汉子身后走到一旁的山窟角落蹲了下来。 魏斗焕看了看手里的黑色小碗,只见其中只有几粒米饭,其他全是野草清汤,当即朝那中年汉子看去。 那中年汉子苦笑一声,低声道: “有的吃就不错了,刚开始那会儿几天才吃一顿,可是死了不少人。” “这位大哥,你在这里干活多久了?” 魏斗焕点了点头后,喝了一口碗中的清汤顿时觉得清淡无味竟连一丝盐巴也无。 那中年汉子仰头将碗中的汤水喝下: “我叫韩明深,你就叫我韩大哥吧,我来这里该有半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魏斗焕随口编了个假名: “我叫李崇。” 韩明深闻言点头,见魏斗焕迟迟不喝碗中清汤,当即道: “快点喝吧,不然等一下被他们看到了以后可都没得喝了。” 闻声,魏斗焕赶紧将碗中的清汤一饮而尽,而后对着韩明深低声道: “你们都是被他们抓来的吗?” 韩明深闻言微微偏头看了看那几个正在盛汤的黑衣人: “嗯,我们都是山下的村民。” “那你们怎么不出去?” 魏斗焕一番打扮本就像个不知世事的年轻小伙子,此时在一本正经天正的问到,当即那韩明深忍不住摇头。 “出去?这里大大小小的关卡不下数十个,我们连出口入口在哪里都不知,怎么出去?” 韩明深说话时一直注意着那几个黑衣人的动静,很是小心,想来是对这里很是熟悉。 然而就连他也不知到这里的出口和入口,魏斗焕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韩明深压着嗓子道: “那两个黑衣人有些奇怪,定然大有来头。” 说着,韩明深朝魏斗焕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看看多注意刚才给他碗的那个黑衣人。 第724章 峰回路转 魏斗焕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当即觉得有些眼熟,然而却不知道为何眼熟。 他根本没见过此人,可是隐隐间却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在脑中不停晃悠。 “回去继续干活!” 这时,山窟中的几个监视他们吃饭的人忽的对着众人喊到。 闻声,韩明深与魏斗焕一同起身,而后继续回到了那山窟之中干活。 约莫又过了三个时辰,魏斗焕估摸着应该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山窟中的监工换了一个人,对着众人喊道: “都回去睡觉!” 韩明深与魏斗焕这才停下手中的铁钻随着众人离开了山窟。 不过此次出了那狭窄的通道之后,众人却是往前去吃饭的通道的另一边走去。 魏斗焕便走便看,发现在这个通道的左边也有一个山窟,此时正从里面走出来许多村民,与他这个山窟里的村民汇集在一起朝通道深处走去。 韩明深拉着魏斗焕跟着众人不断往前走去,那韩明深低声道: “现在外面是白天,他们不敢再挖。” 魏斗焕正要问为何,脑中却是忽的一闪,想到了一件事。 玉阳树周遭接连不断的失踪已经引起了几个村子的注意,虽然他们用女鬼将村民们吓走,不敢出门。但是金矿深埋在山中,而挖矿的洞窟又开得特别大,一旦发生了挖塌事件,弄出了大动静,在白日里难免不被人发现,所以他们才在晚上才让被抓紧来的村民们继续挖矿。 韩明深见魏斗焕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问道: “怎么了?” 魏斗焕闻声问道: “我路过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水流,他们煮的稀粥,哦不,他们煮清汤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魏斗焕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当初在山上俯视玉阳树的时候,确实没有在那山坡周围发现水流,这山坡之下又是被开采出来的金矿,肯定没有地下暗河。 那他们煮粥的水却是从哪里来的? 那韩明深闻言一怔,摇头道: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他们既然能出得去,自然能找得到水源。” 这山坡周围虽然没有水,但是不远处的村子周围却是有的。 这些人多半便是去那村子附近取的水来。 魏斗焕点头恍然,当即也不再多说,跟着众人缓缓向前。 这条通道似乎很长,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魏斗焕估摸着已经离开了玉阳树山坡。 按照魏斗焕的记忆,自己醒来的时候在那里黑暗的牢房中背后有光,也就是说当时自己应该在月亮的对面也就是在东边。 而来到挖矿的那个山窟距离那牢房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也就是说尚未离开这玉阳树山坡,还在这片山脉之中。 出了山窟这条通道虽然歪七八拐,但大体的方向却是向着西南,魏斗焕估摸着自己此时应该在玉阳树山坡的西南方,也就是在当初魏斗焕与杨季修俯视玉阳树那座山的东北部,应该就在两座山之中。 弄清楚了自己的位置以后,魏斗焕开始着手思考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只是魏斗焕发现,被抓进来的村民每天干的事就是挖矿,喝汤,睡觉。基本就在三个山窟内循环,就连入厕也在不远处,根本没机会走得更远。 而唯一远离金矿山窟的就是他们休息时的山窟。 因为魏斗焕进来之后就再无人被抓进来,所以每次回到睡觉的山窟之时,总有一些担心自己亲人的村民前来询问魏斗焕外面的情况。 魏斗焕一开始只道出自己乃是路过这里,不小心被抓了进来的。 而后跟众人混得熟悉了之后这才试探性的逐个打听谁能接触到前去取水的人。 魏斗焕想过了,这个金矿之中除了将金矿运出去的人之外,还有能够出去的便是煮饭取水的人。 运金矿出去这条路魏斗焕想都没想便放弃了,因为以这些人的警惕,如何会让魏斗焕在运矿车上面打主意?必定有森严守卫护送,检查。 所以魏斗焕只能把目光转向了那外出取水的人身上,而且他感觉那几个黑衣人似乎很不简单。 这一天,魏斗焕回到山窟之中吃饭休息之时,最开始给韩明深拿碗的那人对着魏斗焕使了个眼神。 魏斗焕不敢大意,没有理睬,但是那人却径直走到了魏斗焕身前。 “你,站起来!” 那人指着魏斗焕道。 魏斗焕应声站起,露出一脸害怕的模样。 却不料那人却是转头看向另外的两个黑衣人: “就这个吧。” 另外两个黑衣人似乎没有这人说话有用,闻言只是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最近烧饭的有点缺人手,你来帮忙。” 那人对着魏斗焕说完之后便立刻回到了刚才的地方,而后其中一个黑衣人,将一件黑色外衫扔到了魏斗焕的手里。 吃过饭之后,那人让魏斗焕收拾一下跟着他走,但却没说去做什么。 魏斗焕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在此地却不能妄动,当即跟在三人身后走进了山窟中的另一条通道。 这条通道不是很长,两人转过几个弯后来到一处灶台模样的地方。 那人让魏斗焕将手里的木盆放下,而后道: “以后你就在这里给他们烧火做饭。” 魏斗焕正思索着怎么接近这几个黑衣人,却不料此人自己将魏斗焕拉了过来,当即心中一阵喜出望外,但脸上仍是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另外两个黑衣人闻言之后,其中一个道: “东西先放在这里,一会儿跟我们出去一趟。” 魏斗焕闻言急忙露出害怕之色: “出去......去......去哪里?” 那人闻言当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来你也被那女鬼吓傻了吧。” 另一个黑衣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当真是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山野村夫......” 只有让魏斗焕前来后厨帮忙的那人无动于衷的看着魏斗焕,而后转头对着另外两个人道: “今天我去打水,你们俩去休息吧。” 那两人闻言当即退了出去。 见状,那人从灶台边上取出两个水桶放在了魏斗焕肩上,而后道: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来,那人走在前面也不说话,魏斗焕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石壁之前,那人走到石壁近前用力一推,看似完完整整的石壁之上居然被推出了一道门。 那人转头示意魏斗焕跟上,魏斗焕当即收拾了一番脸上的骇然跟着他走了出去。 第725章 都不是普通人 连续几日没有呼吸到外面的空气,魏斗焕刚一出来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草木之味,还有微风中带着的些许淡香。 然而就在魏斗焕神经为之一缓的时候,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然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黑衣人目光阴冷的看着魏斗焕: “你是谁,为何来这里?” 很显然,黑衣人已然看出了魏斗焕并非本地村民。 不料魏斗焕闻言却忽的诡异一笑: “你觉得我是谁?” 魏斗焕一开始也觉得此人有些不对劲,果然,被他猜中了。 那黑衣人眯着眼看了看魏斗焕,厉声道: “我不管你是谁,既然能来到这里总该有些本事才对。” “你想怎么样?” “我想让你帮我接手这里。” 那黑衣人说话时眸子里的阴冷忽的变成了贪婪,似乎对这金矿早已垂涎三尺,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魏斗焕见状冷冷一笑,双眸之中涌出毫不遮掩的轻视: “你想接手这里?凭什么?一把匕首,三个人?”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你又是什么人?” 魏斗焕开始觉得这个黑衣人有些熟悉,但是听过此人说话只是才觉得那种感觉或许只是一种幻觉。 此人眼中对金钱无比狂热的贪婪但却又有着非同一般无法小觑的隐忍,根本不像魏斗焕所遇到的任何一个人。 那黑衣人放下手中的匕首,对着魏斗焕冷哼一声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随时可以让里面所有人都一命呜呼!” 那黑衣人语气甚为阴森,便似地狱之中的索命厉鬼一般,而在他的双眼之中也跟着微微泛起了红光。 魏斗焕见状不由心中一震,但脸上却仍是镇定自若的模样,闻言只是冷笑道: “他们死了,这些金子怎么办?” 黑衣人见魏斗焕已经有跟自己合作的意向,当即笑道: “只要解决掉那帮装神弄鬼的监工,村民可以不动,这样我们便能接手这里,只是现在我们只有十个人,要想把他们全部放倒还需要一些配合。” “你是想让我在村民之中挑起事端,将他们全都吸引过来?” 魏斗焕瞬间便猜到了此人的想法。 他魏斗焕与一众村民有着同患难的感情基础,让他去挑起事端势必能得到一众村民的配合。 而只要所有村民都配合,那么这金矿之中的所有监工势必都会赶来,到时候这些人便有了下手的机会。 那黑衣人见魏斗焕如此聪明,当即在心中暗暗将魏斗焕的威胁提高了一个档次,闻言冷冷道: “只要能不放走一个活口,其他的事都可以商量。” 黑衣人也猜到了魏斗焕的来意当不是单单为了金子,然而他却不知道魏斗焕究竟想要干什么,故此将话说了个明白,“其他的事”都可以商量。 不料魏斗焕闻言抬手将那人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反手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觉得我需要与你商量吗?” 魏斗焕的动作很快,而且又是以无心算有心,饶是那黑衣人一向警惕却也在眨眼间被魏斗焕夺了手中的匕首。 然而此人脸上却只是微微一怔,而后竟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的确不需要与我商量,但是你需要与他商量。” 话音未落,一个黑衣人忽的出现在了魏斗焕的左侧,挥手便去夺魏斗焕手中的匕首。 魏斗焕当即撤步,继而将肩上的水桶扔了过去,顺势挥出一掌。 这一掌,魏斗焕运起了十足的内力,一掌挥出,掌风瞬间凛冽,那人见状,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急忙闪避。 但下一刻,那人眼见无法躲避之际,却忽的一个矮身,在地上一阵滚动,硬生生靠着如此方法,将魏斗焕的掌风卸了去,接着翻身站起,刀风瞬间凛冽。 黑衣人的刀锋破开空气直刺魏斗焕咽喉,魏斗焕侧身避让,青衫衣角被凌厉的刀气撕裂。 匕首自下而上撩起,铛的一声撞开追袭而来的第二刀,火星在空气中迸溅又瞬灭。 二人错身而过,魏斗焕肋下已现出一道血线。 他嗅到铁锈般的腥气,反而勾起嘴角。 黑衣人旋身再攻,弯刀舞成连绵的银网,每一次劈砍都带着撕裂骨骼的狠戾。 魏斗焕却如逆流而上的鱼,匕首划出刁钻的弧线——不是格挡,而是始终指向对方持刀的手腕与咽喉。 某一瞬弯刀当头劈下,他竟不闪不避,匕首如毒蛇般钻向对方心口。 以命换命的杀招让黑衣人被迫回防,刀锋偏转的刹那,魏斗焕的匕首突然变刺为抹,刃口擦过对方格挡的手臂。 布帛撕裂声里,黑衣人疾退三步。 黑衣人低头看向自己小臂上绽开的皮肉,眼中首次露出凝重,但却并未继续出手。 见状,魏斗焕不由得警惕起来,此人轻功不弱,来到自己三步之内自己竟然没有察觉。 先前要魏斗焕与他合作的那人看到魏斗焕退到一旁十分谨慎,当即转头看向后来的这人,单膝下跪拱手道: “时机已到。” 不料那人却是摆手看向魏斗焕,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这位小兄弟,你觉得是时机到了没有?” 可以看得出来的是,那人对魏斗焕似乎很有兴趣,甚至连这种事都询问起魏斗焕的意思来。 闻声,魏斗焕也不知此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对着后来的那人道: “我觉得时机尚不成熟。” “好!既然阁下有意合作,还请阁下通报姓名,也好让我等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孤身闯进这金矿之中。” 魏斗焕的话无疑是在说自己愿意与他们合作,而此人也是心领神会,当即问到魏斗焕的姓名。 可是魏斗焕有了前车之鉴如何会轻易的报出自己的姓名,当即冷笑一声道: “你可是西境通天关将领?” 话音落下,整个地方都一片死静,一丝声音也无,便是三人的呼吸声也渐渐消失了。 魏斗焕突如其来的猜测似乎让这两人很是吃惊,竟在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而魏斗焕心中却是忽的轻松了许多,如此看来,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刚才魏斗焕见到先前那人对后来这人的拜见姿势,像极了军中惯用的姿势,当即猜测这两人会不会是军中之人。 而魏斗焕再联想到西境向来穷苦,炎国因为这一片穷山恶水的阻挡所以对大乾西境丝毫没有兴趣,因此西境只有一处通天关有着将领镇守。 也正是如此,通天关的镇边军军饷一向是所有军队里最少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战事,也没有充裕的补给,因为补给需要从并州等地穿越整个西境运来,很是麻烦。 魏斗焕身为镇军大将军,自然对各地军队军饷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魏斗焕便猜测这两人会不会是西境的镇边军,而此时从两人的表情来看,自己的猜测应当没什么差错。 后来的那黑衣人死死的盯着魏斗焕,声音忽的变得阴寒: “你究竟是谁?” 第726章 通天关将领 郑家的金矿居然连西境的镇边军也想插一手,这是魏斗焕万万没想到的。 可是魏斗焕有些不解的是,他们是如何得知这座金矿的? 难不成他们闲的没事还成群结队的来这穷山恶水的西境之中瞎逛? 听到此人如此一问,魏斗焕心里当即轻松了下来,瞟了一眼此人后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山头,那里正泛着鱼肚白,想来是天快亮了。 只听魏斗焕好整以暇的应道: “我是谁我说了你也不相信,但是有一样东西,你却是深信不疑。” 若是魏斗焕就这般报出自己的名字,只怕眼前两人非但不会相信,反而会突的发难要将魏斗焕置于死地,毕竟魏斗焕已然猜出了他们的来历。 但是魏斗焕如此一说,这两人瞬间便愣住了,后来的那人问道: “什么东西?” “在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之前,我要确定你究竟是通天关的那个将领。” “据我所知,通天关一共两个将领,大将军曲善才和张承冲将军,你是哪一个?” 魏斗焕并不能肯定此人究竟是这两个中的哪一个,但是他既然有这般身手,那定然是这两个其中的一个。 那人看了一眼魏斗焕,忽的觉得有些琢磨不透眼前之人,开始他以为魏斗焕只是一介江湖中人,但却不料他能猜出自己的来历。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居然知道曲善才和张承冲! “在下张承冲,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这人三思一番最终选择了如实告知,因为他觉得眼前的这年轻人,当不会如自己想的这般简单。 魏斗焕闻言了然一笑道: “果然是张将军。” “你知道我是谁?” “曲善才老将军向来行事为重,打仗如是,做人如是,他岂会打这金矿的主意?想来也唯有一向冲劲十足的张将军才会想到利用这金矿来缓解军饷严重不足的问题。” 魏斗焕在西境时,便对大乾之中的几位将军都了如指掌,仔细一想其实便已然猜出此人是谁,此时听到他亲口承认,当即道出自己的根据。 张承冲闻言怔色,而后狐疑的看着魏斗焕: “未知阁下尊姓大名?” 张承冲行事虽然一向容易上头,但当此时候却也突的变得沉稳,因为他知道,眼前之人当不是自己轻易就能料理的人物。 魏斗焕闻言抬手示意张承冲的那名副将退下,张承冲会意转头,那人当即走得老远才停下。 见状,魏斗焕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金戎匕首,示意张承冲看个清楚。 那张承冲抬眼仔细一看,当即屈膝下跪拜倒: “末将张承冲,参见大将军!” 金戎匕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皇帝的另外一种象征,相比之下皇帝手中的兵符甚至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在大乾大大小小的将军之中,这把匕首所承载的不是指令,也不是军法,而是从军之人的一种信仰。 一种为大乾抛头颅洒热血,一往无前的信仰! 魏斗焕抬手示意张承冲站起来说话,而后微微笑道: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张承冲闻言恍然,当即拱手道: “原来是魏大将军,多年未见,恕卑职一时眼拙,一时竟没认出大将军。” 魏斗焕在京城之中被封为太子少保,镇军将军,柱国的事早已传到大乾的各个角落,张承冲虽然远在西境通天关,但也有耳闻。 只是张承冲当年只是西境大奖曲善才手下的一名亲卫,只见过魏斗焕刚刚从军的模样,时隔多年,自然是认不出此时的魏斗焕了。 不过张承冲心中还是为魏斗焕的气度所折服,能在如此地方还依然能保持着清晰的头脑,敏锐的思维以及连贯的逻辑,实在非常人所能用,也绝非常人所能及。 魏斗焕摆手道: “张将军此时可以说实话了吧。” 张承冲居然也插手了此事,其中原由魏斗焕虽想到了一些,但他觉得这应该不是重点。 果然,张承冲闻言叹道: “大将军有所不知,西境炎国这几年蠢蠢欲动,似有犯境的迹象。” “末将不得已才将解决军饷短缺的主意打到这金矿上来。” 张承冲详细了解释一番,原来这几年西境看似安定,但却是在这穷山恶水掩盖之下的安静,实则抛却了西境环境问题之后,炎国犯境的可能性将会大大提高。 这一点,魏斗焕也有想到。 毕竟就在前不久,炎国东虎军已经攻打过丽州城。 此处距离丽州虽还有些距离,但并不排除炎国从此间进攻大乾的可能。 只是在魏斗焕的印象里,炎军向来只擅长在开阔地带大规模起兵作战,西境这种高山深壑的地理位置实在不是炎军所擅长攻防的地方。 只听张承冲解释道: “炎国这几年大规模扩充了步兵军队,而且时常在距离通天关不远的七里鞍山操练。末将曾派人前去查探,据探子回报,光在七里鞍山操练的炎国步兵便多达三五十万,更别提还有没来参与演练的步兵。” “为何炎国一下子扩充了如此多的步兵?此事你可有详查?” “末将也曾想过详查,奈何大将军不允。” 曲善才乃是大乾朝中唯一可以和武宜民比较资历的老将,但是在战功上却是远远不及武宜民,不然何以武宜民身在京城却统领大乾全军,而他却只能在这西境苦寒之地镇守边关呢? 然而曲善才虽没有多少战功在身,但是稍微年长的人都清楚曲善才乃是大乾一等一的战场宿将,向来是轻易不出手,一出手便是风驰电掣,雷霆霹雳。 故此在曲善才没有十足的把握之时是不会对炎国出手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皇帝才将镇守通天关的重任交给了他。 西境向来穷苦,不仅是老百姓,也士兵也是。 倘若西境爆发战事,不仅京城会受到冲击,更为重要的是在西境打仗根本无法提供军队补给,因为就连通天关每月惯例的补给也很难运进去,更别提大规模战争打响之后的数十万大军的补给。 而正是因为曲善才坐镇通天关,所以西境多年来与炎国相安无事。 当然他也不会允许张承冲去调查炎国扩军的事,万一挑起事端,曲善才将很难应对。 魏斗焕闻言点了点头,眸子里露出一丝敬畏之色,曲善才虽没有武宜民那般的赫赫战功,但就沉稳和老练,曲善才却是难得的沙场战将。 “所以你在得知这玉阳树下闹鬼一事后就亲自前来查看了一番?” 第727章 玉阳树之战 魏斗焕心里早已猜到,那就是这几个村子的老百姓在去县衙里禀报此事无果之后只能寄希望与据此不远的通天关。 而张承冲一向又是闲不下的人,得闻消息之后定然亲自前来查看,故此发现了此处金矿的秘密。 “正是,末将得闻这千年古木之下竟然闹出女鬼一事后即刻派了亲卫前来查探,后来得知这山下另有洞天,这才亲身前来准备一锅端了。”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魏斗焕想听听张承冲的计划,若是可行,他也不介意将这金矿交由张承冲接手。 毕竟利国利民之事,魏斗焕从未无所畏惧,也不会有所顾虑。 张承冲闻言后拱手道: “末将本打算在饮食中下毒,奈何金矿中的一众监工和管事实在滑头,从未吃过被抓村民食用的清粥,所以末将这才打算利用一个众人村民挑起事端,而后自己率前卫将其一网打尽。”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提前侦知了你的行动,这金矿之中的老百姓该人如何是好?” “末将.....谁!” 张承冲话音未落,转身看向身后的玉阳树。 千年玉阳树巍然矗立,其冠如盖,枝叶繁茂,在夜风中簌簌低语,仿佛一位沉默的见证者。 而在玉阳树下,一道黑影形如鬼魅,自玉阳树一根横伸的巨大枝桠上悄无声息地滑落,落地时如一片枯叶,未惊起半分尘埃。 他全身裹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冷冽如寒星,却又深不见底,锁定了树下负手而立的魏斗焕。 魏斗焕似乎早已料到,缓缓转身,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他面容平静,目光清亮,倒映着疏落的月影与巨大的树影,仿佛眼前的不速之客只是应邀而来的友人。 “你上还是我上?” 魏斗焕声音温和的言道,这话自然是问张承冲的。 闻声,正当张承冲握紧双拳揉身欲上之际,魏斗焕却一把将他拉住了。 “算了,还是我上吧。” 其实魏斗焕一早就感应到了黑影的存在,他未曾点破,原本是希望借着这个黑影,挖出此地更多的秘密。 然而张承冲的性子..... 话音落下,魏斗焕往前一步,昂首望着黑衣人道: “能出现在此间的,当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既然来了,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然而黑衣人并不答话。 回应魏斗焕的,是一道骤然亮起的寒芒! 黑影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残影,仿佛融入了夜色本身。 一柄狭长的弯刀,刀身暗哑,不反丝毫月光,却带着刺骨的杀意,直刺魏斗焕咽喉。 这一击,刁钻,狠辣,迅疾,已是江湖一流高手的极致。 刀锋逼近,魏斗焕甚至能感受到那锐利劲风刺得皮肤微微发紧。 但他未退半步,就在刀尖即将触喉的刹那,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近乎优雅的姿态微微一侧。 毫厘之差,刀锋擦着他的脖颈掠过,冰冷的触感一闪而逝。 一击落空,黑衣人瞳孔微缩,手腕一翻,弯刀变刺为削,横抹向魏斗焕的颈动脉。 变招之快,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魏斗焕仿佛早已预判,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白云,向后飘退尺许,再次以微妙到极致的距离避开了这必杀的一抹。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最致命的锋芒。 下一刻,黑衣人攻势骤疾。 弯刀在他手中化作一团黑色的死亡风暴,刀光层层叠叠,如狂风暴雨般向魏斗倾泻而去。 劈,砍,撩,刺,抹.......每一刀都指向要害,每一刀都蕴含着足以开碑裂石的强横内力。 周围的空气被刀锋切割,发出呜呜的悲鸣。 地面上的落叶被凌厉的刀气卷起,在空中疯狂舞动,旋即又被更锐利的气息绞得粉碎。 然而,在这狂暴的刀网之中,魏斗焕的身形如鬼如魅,又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惊险万分,却始终随着浪涛起伏,不曾倾覆。 他的步法玄妙无比,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挪移闪避,有时仅是偏头,侧身,乃至微微晃动一下肩膀,便让那致命的攻击徒劳无功。 他的衣衫在黑色的刀光中飘飞,竟未被刀锋沾上半点。 更让张承冲感到诧异的是,魏斗焕似乎并不急于反击,更像是在观察,在体会,在感受着对手的武功路数,发力方式乃至气息流转。 只不过魏斗焕的眼神始终清明而专注。 久攻不下,黑衣人的气息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急促。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焦躁与惊疑。 魏斗焕的深不可测,远超他的预料。 这时,黑影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全身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弯刀之上,刀身竟发出轻微的震颤嗡鸣。 他身体急速旋转,借离心之力,弯刀带着一股惨烈决绝的气势,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劈魏斗焕顶门! 这是凝聚了他全部精气神的一刀,威力惊人,刀未至,那凌厉的罡风已压得魏斗焕脚下地面微微下陷,落叶向四周激射。 一直处于守势的魏斗焕,终于动了。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刀,他不再闪避。 右手拔刀出鞘,于刹那间探出。 刀尖之上,似萦绕着一层淡薄却无比凝练的莹白光华,后发先至,不偏不倚,正点在那雷霆万钧劈下的刀身侧面! “叮!” 一声清脆悠扬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山林。 黑衣人只觉得一股极其古怪,兼具刚柔的巨力从刀身传来,如潮水般汹涌透入他的手臂,直震得他虎口发麻,整条右臂瞬间酸软无力,那凝聚的惨烈刀势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刀硬生生点散! 弯刀几乎脱手飞出! 他心中骇然巨震,抽身急退。 但魏斗焕既已出手,岂容他再退? 下一刻,魏斗焕的身法快得超出了视觉的捕捉极限,仿佛一步便跨过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左手五指微曲,成爪形,看似缓慢,实则迅疾无比地搭向了黑衣人握刀的右腕。 黑衣人厉喝一声,左掌疾拍而出,掌风呼啸,隐含风雷之声,企图围魏救赵,逼魏斗焕回防。 然而魏斗焕却恍若未见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搭向对方右腕的左手速度骤增三分,指尖莹白之气一闪而逝。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黑衣人腕骨已被巧妙错开,剧痛袭来,五指一松,弯刀当啷落地。 而他拍出的左掌,此刻才堪堪触及魏斗焕的胸襟。 魏斗焕不格不挡,胸膛微微一缩,旋即一股柔和却磅礴无比的内力自然勃发。 “嘭!” 第728章 幽影刀,罗网步 玉阳树下,魏斗焕与黑影的战斗显而易见的进入了尾声。 黑衣人的手掌如同拍在了一张坚韧无比又充满弹性的铜皮巨鼓之上,一股反震之力传来,震得他手臂酸麻,气血翻腾,脚下踉跄着向后跌退。 胜负已分,高下立判。 黑衣人眼中闪过绝望与狠厉,左手猛地探向腰间,似乎还想掏出什么暗器或毒物。 魏斗焕轻轻摇头,叹息声未落,收刀回鞘之际,人已再次逼近。 只见他双手如穿花蝴蝶,指尖纷飞,或点,或拂,或拍,瞬间掠过黑衣人胸前,肩井,手臂几处大穴。 黑衣人的动作瞬间僵滞,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彻底动弹不得,只剩下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一丝深藏的恐惧。 他直挺挺地立在原地,成了月光和树影下的一个黑色雕塑。 夜风重新变得清晰,吹过玉阳树的叶片,沙沙作响,仿佛在轻声评论着方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 空气中那凌厉的杀气和刀风已然散去,只余下草木清香和淡淡的尘土气息。 魏斗焕气息平稳,甚至连发丝都未曾凌乱。 他弯腰拾起那柄暗哑的弯刀,手指轻轻拂过刀身,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精良的锻造工艺。 他走到被制住的黑衣人面前,目光平静地审视着对方。片刻后,他伸出手,缓缓扯下了对方蒙面的黑布。 黑布之下,是一张大约三十岁左右的脸庞,面容冷峻,线条硬朗,嘴角紧抿,即使此刻受制于人,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带着桀骜不驯的光芒。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但魏斗焕从其武功路数和内力特性中,已然窥得一丝渊源。 “幽影刀,罗网步。” 魏斗焕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 “你是‘影杀’门下,司徒绝是你什么人?” 黑衣人,此刻或许该称他为影杀门徒,瞳孔骤然收缩,尽管极力掩饰,但那瞬间的震惊和细微的表情变化,并未逃过魏斗焕的眼睛。 他依旧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充满敌意和倔强的眼睛瞪着魏斗焕。 魏斗焕并不意外,也不急于逼问。 他抬头,望了望头顶那株历经千年风雨、苍劲古朴的玉阳树,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他和黑衣人的身上。 “玉阳树,据传能通灵,辨善恶。” 魏斗焕像是在对黑衣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它在此屹立千年,见证了多少恩怨情仇,血雨腥风。然而它依旧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黑衣人,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世间纷争,如同这树下光影,明灭交错,变幻不定。” “执杀伐者,终为杀伐所困,司徒绝派你来,是让你送死。” 黑衣人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眼神更加复杂,那抹倔强之下,隐隐闪过一丝疑虑和动摇。 魏斗焕不再多言。 他伸出手指,在黑衣人身上又快速点了几下,并非解穴,而是加深了禁制,确保其短时间内绝无自行冲开的可能。 随后,他像提起一件并不沉重的行李般,将无法动弹的黑衣人扶起,让其靠坐在玉阳树那巨大粗壮的树根上。 “张将军此人的审讯就交给你了,我可得去好生洗把脸。” 为伪装成普通村民,魏斗焕可是将一张脸弄得稀脏,再加上杨清婉那两道“猫爪”留下的锅灰,魏斗焕这张脸实在脏的不像话。 待他洗净脸颊后回到山坡之上时,杨清婉也已经从山坡下走了上来,与张承冲相互道了身份。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魏斗焕四下看了一眼才发现此处离玉阳树不过百丈,想来那金矿应当是在玉阳树的下方,而一众村民休息的地方当就在前方不远处。 杨清婉看了看已经一脸无暇的魏斗焕,脸上缓缓浮现一抹笑意,但他却转眼看向了张承冲: “张将军这般做法可不太符合规矩啊......” 张承冲擅自带兵离开通天关,按律乃是大罪。而且此处金矿当属朝廷,一经发现当立即上报才是,张承冲不仅没有上报,反而欲私吞,按律更是罪不可恕。 那张承冲哪里知道在这寒苦之地居然会遇到当今京城中最受皇帝恩宠的魏斗焕,闻言当即露出一丝尴尬之色,然而只是一瞬便正色道: “大将军,西境之忧已到眼前,末将出此下策虽是欠妥,但却是解决眼前困局的最好办法。” 说着,张承冲对着杨清婉拱了拱手,却不再多言。 炎国的大肆扩军明摆着便是冲着大乾而来,这一点,魏斗焕与杨清婉都知道。 只是杨清婉想试探一下这张承冲,故此才由此一问,现在见他出言辩解均是以大局考虑,杨清婉心中顿然一松。 “如此说来,张将军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此座金矿拿下了?” “正是!” 张承冲说话时不卑不亢,即便是面对的是魏斗焕与杨清婉,以此可见其忠正之心。 魏斗焕对着杨清婉微微点头,而后看向张承冲: “张将军,既然如此,还请你速回通天关,调集人马,我们里应外合将这金矿彻底拿下。” 张承冲得令刚要转身,当却又忽的停了下来,对着魏斗焕道: “大将军,拿下以后......” 张承冲乃是个没有便宜不出手的主,此次为了这金矿他可是几天几夜未曾睡好觉,现在有了魏斗焕的将令,他自然不再担心什么。 只是,魏斗焕与杨清婉毕竟是京城中人,倘若这金矿你拿下来以后,这两人要从中分利...... 不料杨清婉闻言却是一声冷哼: “张将军,这大乾之中刚正不阿的可不止你张将军一人。” “张将军,我二人的确为这金矿而来,但却不是为了其中金子。” “拿下以后,你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其他的事,我们不会插手。” 魏斗焕无疑把话说了个通透,但这也基于张承冲在程景况印象中的为人,所以魏斗焕才会如此相信他。 闻言,张承冲当即单膝下跪拱手抱拳: “末将代通天关所有军士,谢大将军!” 张承冲走后,魏斗焕从地上捡起刚刚扔出去的水桶,看了看杨清婉道: “妹妹,你是跟我一起去挑水呢?还是跟我一起去挑水呢?还是跟我一起挑水呢?” 魏斗焕自然还要回到金矿之中,因为张承冲与杨清婉一旦攻进去,那金矿之中的村民必然需要一个引路之人将他们通通带出金矿,否则到时一旦乱起来,谁也顾不上谁,难免伤及无辜。 第729章 初阳之下的深情 杨清婉曾几何时也曾渴望过,嫁给一个心爱之人,而后她在家相夫教子,夫婿在外耕种劳作,日出时一起起床,日落时一起坐在门前远望斜阳。 可事实证明,无论是她,还是魏斗焕,都无法轻易获得这样的生活。 路上,魏斗焕将张承冲告知自己的炎国情况重新梳理了一遍后完完整整的告诉了杨清婉。 杨清婉听罢,眉尖露出一丝担忧: “多事之秋。” 如今金州逆党的事宜尚未彻底解决,通天关又面对如此压力,一旦两方同时向大乾施压,杨清婉担心现如今的朝廷能不能抗住。 魏斗焕的计策虽然已经取得了一些效果,但是总体而言,还是要大乾更加主动才好,不然总是被炎寒两国牵着鼻子走,大乾始终处于被动,即便皇帝身在钦州,只怕也于事无补。 “我此刻倒是更担心炎国此次大肆扩军会不会与郑家有关系。”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杨清婉当即驻足,转眼看向她,狭长凤眼忽的一闪: “你是说,郑家利用这金矿已然与炎国有过联系?” 此座金矿距离通天关并不远,郑家若是利用这里的金子疏通了炎国内部中的一丝势力,他在炎国之中大有可为。 再加之此次炎国扩军一事实在让人措手不及,而且与寒国形成犄角,生生将大乾卡在了一个危险的位置。 郑家与炎国之间的关系,当真难说得紧。 然而让魏斗焕和杨清婉最为头疼的是,他们根本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郑家通敌卖国的罪名,只能被动的选择拆解郑家的招式。 在这一点上,魏斗焕与杨清婉便如同当今的大乾,只能跟着炎寒两国的阵法而变阵,实在是被动。 魏斗焕点了点头,正色道: “郑家与齐王的关系我们已然可以确定,以此类推,他与炎国不可能没有接触,而且这座金矿又是极妙的礼物,一旦郑家与炎国勾结,大乾的危险可就不再是眼前我们看到的这一点了。” 杨清婉闻言陷入了沉思,此时局势当真变化莫测,金州尚未消停,炎国却又忽的冒了出来。 而且在郑家的背后还有一个魏斗焕与杨清婉都不知道的人,此人在大乾势力定然不会比郑家低,若是想处理好大乾对外的关系,抓住此人的弱点当是关键。 两人回到那石壁上的暗门之时,太阳已经爬上了山头,杨清婉望着这朝气蓬勃的初阳,目光缓缓转动,而后停在了群峦叠嶂的西方。 魏斗焕看着杨清婉眼中无意间流露出一丝灿然,心里也跟着笑了。 还有什么能比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的侧脸更加幸福呢? 那是一张不染俗尘干净的脸,此时正饱含着希望远眺,在她的目光里,魏斗焕看不到一丝一毫杂质,只有纯粹清澈的深情。 魏斗焕忽的明白自己这两年来一直追求向往的东西,也忽的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杨清婉产生如此不同寻常的感情。 那是魏斗焕曾在梦里无数次梦见的眼睛,也是魏斗焕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目光,在那目光里,魏斗焕只能感觉到满足和幸福。 他一时间看得痴了。 杨清婉见魏斗焕如此紧紧的盯着自己看,脸上当即浮现出一抹暖暖的笑意,但与初阳照在脸上的色彩融合,却也看不出什么来。 “你这人好生无礼......” 好一阵后,杨清婉实在忍不住轻声嗔道。 不料魏斗焕闻言只是一笑,明亮双眸之中透出一股子得意: “无礼之人必有无礼之处,魏某何曾对你无礼了?” “哦,你是说杨某非礼勿视吧?这可怪不得我,怪只能怪妹妹实在吸睛,便是天仙下凡,当也不过如此。” 魏斗焕忽的耍起浑来,丝毫不在乎自己这样强词夺理到底好不好。 闻声,杨清婉当即白了他一眼,但脸上却是微热,也不知是阳光所致,还是脸红所致。 接着,只见杨清婉微微垂首道: “你再如此无礼,小心......小心......小心本姑娘不客气了。” “您倒是别客气啊,客气干啥啊,客气能当饭吃吗?” 说着,魏斗焕干脆走到她面前,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杨清婉见他如此轻薄之举,当即伸手要将其推开,但魏斗焕却忽的凑了上来,一口吻在了她的微红双唇上。 上一次亲密接触还是在去年,时隔如此之久杨清婉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股侵透全身的酥软,直想往魏斗焕的怀里扑。 而后,杨清婉便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悸动,不似最开始对魏斗焕的好感,而是一种超越了渴望爱情的悸动,像是她心中早已埋下的种子在这以瞬间发了芽。 初阳之下,微风渐渐吹过,早晨的空气异常清新,而在这种恬淡寂静却又充满了活力的时辰,两人将内心中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情通通化作了沉默,而后在双唇之间传动。 魏斗焕微微睁眼,看见了杨清婉脸上幸福样子。 “你知道吗?西境的日出乃是天底下最美的日出。” 他看着杨清婉的眼睛,眼神中满是深情。 日出美不美,在于看日出的人的心情。 其实魏斗焕并不知道这日出到底是哪方的好看,但是他知道,此时的日出乃是自己所见过的,最美的日出。 因为在他的心里,杨清婉的美,杨清婉的温唇,杨清婉的一切都将自己融化,剩下的,唯有那久久不能挪开的目光。 而杨清婉闻言脸上红晕更甚,头也垂得更低,甚至一双玉手竟不自觉的揉捏起衣角。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能感觉到魏斗焕眸中的深情,甚至能用余光瞥到灿烂初阳下的一切生物都在贪婪的吮吸着光明。 在这一刻,她只想依偎在魏斗焕的怀里,任他火热的胸膛温暖自己的脸颊。 初阳之下,整个世界都从一整夜的沉眠中缓缓醒来,其中包括远处飞过的野鸟,以及更远处村子里传来的鸡鸣狗叫。 一片火红的阳光似极了一块居然的染布,将整个世界都变得绚烂而热烈,也将整个世界变得美丽和体贴,似乎一切都是美好。 良久,待魏斗焕不得不再度进入金矿之时,杨清婉这才放开胸前的魏斗焕,伸手将一旁的水桶放在了他的肩上。 儿女可以情长,但在这之前,他们还有着更为重要和迫切的事需要解决。 魏斗焕心里明白,杨清婉心里也明白,故此他们什么都没说。 第730章 不是试试,而是要拼尽全力 待魏斗焕回到金矿,灶台边上的两个黑衣人已经在生火,两人刚想喝问魏斗焕为什么这会儿才回来时,刚刚和魏斗焕一起出去的那人却是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 那两人见状再不敢多言,急忙将魏斗焕肩上的水担接了过来,开始忙着自己的事。 魏斗焕与那人走到通道之中,那人对着魏斗焕拱手道: “卑职通天关张将军手下副将孟继宇参见大将军。” 孟继宇乃是张承冲的心腹,故此此次潜入金矿的任务,张承冲才会选择交给他。 魏斗焕微微点头后,低声问道: “为何给百姓吃的尽是这样的清汤?” 孟继宇闻言一叹,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这帮监工实在可恶,每日拿给我们煮食的粮食不足那木盆一盆,卑职也是迫不得已,只能将其熬成稀粥,让百姓们都有得喝,不然......” 魏斗焕虽然早已有所猜测,但是此时听到孟继宇如此言道,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忿。 不过此时尚未到动手的时候,魏斗焕自也不好发作,闻言当即问道: “已经身在金矿之中的兄弟现在在何处?” 既然张承冲已然潜入此间,那自然不可能是孤身前来。 闻声,孟继宇急忙应道: “我们这里三人,另外七人三个在一号矿洞,两个在二号,还有两个在三号。” 魏斗焕知道孟继宇所说的矿洞就是她曾在其中挖过金矿的山窟,当即与其仔细商议了一番,这才回到灶台边上与另外两人一起忙活了起来。 待得煮好清水似的粥,魏斗焕正与孟继宇往山窟里送时,几个监工形色匆匆的从通道一段走了过来,而后与几人擦身而过,朝着出口出去了。 孟继宇看了魏斗焕一眼,正要说话,魏斗焕却是微微摇头,嘴里若无其事的道: “你们帮我将那木桶扶一下。” 趁着扶木桶的时间,魏斗焕凑在孟继宇耳边道: “静观其变。” 言罢,四人再度缓缓向前走去。 刚才看那几人的模样,当是出了什么事才对,但是孟继宇的两个手下一直都在金矿之中,并未听到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魏斗焕估计应该是金矿外出了事。 想到这里,魏斗焕当即想到了之前在金矿外,玉阳树下被自己擒获的黑衣人,张承冲已然带回去审问,至于有什么情报,最快也得今晚才能得知。 张承冲需要回通天关调集人手,一来一回尚需要点时间。 几人来到村民们正在休息排队准备喝粥的山洞中,魏斗焕看到了韩明深,想要招手却看到几个监工正朝自己这边看来,当即挥手对着韩明深道: “韩大哥,你的碗。” 魏斗焕初来之时便是韩明深给他的饭碗,如今魏斗焕已经不再需要,当即想着将这碗还给他。 那几个监工见状也没有多问,转而抬眼朝另外几处看去。 韩明深走了上来,看着魏斗焕,眸子里露出困惑之色,正要开口,却不料魏斗焕忽的将其手捉住,快速在其手中写了几个字。 韩明深虽不是什么秀才举人,但是字还是识得的,况且魏斗焕写的又是极为简单的几个字。 见状,韩明深对着魏斗焕微微点头,而后将魏斗焕手里的碗接了过去。 待得用餐完毕,一众村民渐渐散去,魏斗焕也跟着孟继宇回到了灶台处。 四人在里面收拾了一番,孟继宇在魏斗焕耳边低声道: “卑职出去看看情况。” 魏斗焕微微点头,而后示意他带着另外的两人一起去。 不料那孟继宇却是摇头: “此二人乃是军中猛将,让他们跟在大将军身边,卑职也好放心。” 说完,孟继宇也不管魏斗焕是否答应,当即转身朝出口走去。 魏斗焕看了看二人,那二人急忙对着魏斗焕屈膝拱手。 孟继宇的心思,魏斗焕自是了解,但是相比之下,外面发生的事才尤为紧要,魏斗焕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你去跟着孟副将,你跟着我来。” 魏斗焕终是放心不下外面的情况,当即让其中一人前去与孟继宇一道查探。 那人走后,魏斗焕这才领着另外一人朝村民休息的山窟走去。 只是魏斗焕的并未直接朝村民休息的山窟走去,而后拐了个弯来到了他们吃饭的山窟。 身后那人见魏斗焕无端来到此处,当即示意魏斗焕要谨慎行事。魏斗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了一块山石上等了起来。 此时山窟中所有村民都已经回到了挖矿的山窟,几个监工也已经撤离,山窟之中空无一人。 而沿途过来的哨卡也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撤离,魏斗焕知道,纵使他们有在多人也需要休息,也需要轮换。 只是魏斗焕不太清楚的是,倘若他们都在白日里休息,那他们是如何保证外面安全的? 正想着,韩明深从通道里探出了头,魏斗焕急忙向他招了招手。 “你......” 韩明深始终没搞懂魏斗焕为何能与这些黑衣人混在一起。 魏斗焕此时来不及与他多说,径直问道: “韩大哥,你们想出去吗?” 那韩明深闻言一怔,当即回答道: “当然想出去啊!” 见状,魏斗焕当即点了点头,示意后面那人去通道口守着。 “韩大哥,其实我是来救你们的。” “只是此事说来话长,等我以后有机会再与你细说可好?” 此时此刻,魏斗焕当然不能在这里将全部实情告与韩明深知道,只得说以后再言。 韩明深也一早看出来了魏斗焕当不是如他说的一样是路过这里被抓来的,但是他又不知道魏斗焕到底为何而来,所以也一直没有问。 此时听到魏斗焕这样一说,当即重重点头道: “好!” 魏斗焕想了想,道: “要想从这路出去,必须把这里面的监工全都解决掉,但是我们人手不够,所以需要村民的配合。” “你是让我们先动手?” 韩明深能在这里呆这么久没被饿死也没遭毒打,那足以说明的他的脑子灵活。 听到魏斗焕的话,韩明深当即明白了过来。 魏斗焕笑着点头道: “正是,只要你们先在金矿中暴动,那我们的人才有机会。” “可是......” “你是担心村民们的安全吧?放心吧,我们下手会有分寸的。” 魏斗焕自也不是傻子,韩明深在这里忍受煎熬如此之久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能有一天重见天日?而这些村民们何尝不是一样? 倘若魏斗焕的计划有什么纰漏致使村民们有危险,即便是韩明深愿意一搏,那些村民也不见得愿意跟随。 但是听到魏斗焕如此一说,韩明深心中当即有了底: “这样的话,那我们倒可以试试。” 话音未落,魏斗焕紧紧的盯着韩明深,一字一句的道: “不是试试,而是要拼尽全力!” 第731章 里应外合,准备动手 魏斗焕最大的担心就是这些村民,倘若因为自己的帮忙让他们中间反而出现死伤,那魏斗焕心中定然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他容不得任何人有半分懈怠,也不容任何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他知道,这些村民被抓来这里,时间长的,已经如韩明深一般,半年之久。 时间短的,只怕也有十天半个月。 他们唯一的愿望便是活着走出这金矿,魏斗焕为何而来?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够活着见到亲人。 韩明深看着魏斗焕坚定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震,当即对着魏斗焕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会的!” “明日这个时候,你再来这里,我们再商量一下,务必一击即中!” 魏斗焕吩咐完韩明深之后立刻转头走了出去。 回到灶台处还没过多久,孟继宇便带着另一个手下回来了。 四人走到灶台边上,孟继宇对着魏斗焕低声道: “殿下,他们似乎已经发现了你,听说从并州来了人。” “并州来人?是谁?” 魏斗焕刚从并州进来,并未听说并州城里有什么人。 只听孟继宇摇头道: “具体是什么人,那几个人没说,但他们出去就是为了接那人进来。” “只有一个人吗?” “好像是的。” 孟继宇出去之后便跟在开始出去的那几个监工身后,而后尾随他们来到一处山谷中。 几个监工到了山谷不久,几个黑衣人便从山谷的另一头驾马进来,而后孟继宇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只是在谈话中这几人一直没有说到底是谁来,只说是他。 孟继宇想要动手,但是想到张承冲此时还未回转,若是自己暴露了,岂不是害了魏斗焕?想到这里,孟继宇当即与手下先行撤了回来。 魏斗焕想了想,自己在金矿中的这几日并未出现什么异常,为何他们会发现自己? 而孟继宇似乎看出了魏斗焕的心思,当即问道: “会不会是卑职......” 魏斗焕在金矿之中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孟继宇将其叫来了灶台帮忙。 不料魏斗焕闻言缓缓摇头: “倘若当真如此,那他们从出去通知,到那人决定进来定然不止这一天的时间。” 魏斗焕来到金矿之中已然六七日,而昨晚孟继宇才将魏斗焕叫来灶台帮忙。 而且魏斗焕知道从并州到这里的路程,他们不可能行动如此之快。 这时,魏斗焕想到了自己与杨清婉在并州杀了高松一事。 那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故意将自己说成了齐瑞祥,还将消息散了出去。 倘若在那个时候那人就得到了消息再追了下来,时间上刚好吻合! 想到了这一点,魏斗焕当即对着孟继宇道: “你快出去通知张将军,咱们明日便动手!” 孟继宇如何也想不到魏斗焕竟会如此之快就要动手,闻言当即一怔,正要问为什么,魏斗焕却是再度催促道: “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见状,孟继宇不得已急忙转身去了。 并州一事闹得甚为满城皆知,魏斗焕与杨清婉的行踪估计也就是在那时候暴露的。 倘若齐王得到消息不可能不会跟下来,所以魏斗焕必须加快行动,不然等齐王的人到来,事情将变得更加麻烦。 晚上给村民们送粥之时,魏斗焕与韩明深都心知肚明的选择了沉默,几个监工倒也没发觉什么。 待得第二日午时,魏斗焕这才带着孟继宇的手下再度来到了村民休息喝粥的山窟之中。 韩明深与另外几个村民已然来了,见到魏斗焕当即走了过来。 魏斗焕看了看这几个村民,大都是三十岁的中年汉子,想来家中定是上有老下有小,所以这才苦苦守在这穷乡僻壤之中不肯离去。 “韩大哥,准备得怎么样?” “你放心,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他们昨晚回去以后已经联络好了村民,你说吧,什么时候动手。” 韩明深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当即不敢稍有拖延,魏斗焕与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韩明深当即回去与几个村民道明了其中一切原委。 这几人早就有拼个鱼死网破之心,但奈何没人带头,此次听到韩明深说有人来救自己,心中早已升起的火焰瞬间便燃烧了起来。 “明日,明日你们在几个山窟中率先发难,将身边能看到的监工全都绑起来。” “然后呢?” 韩明深知道,此事并不是魏斗焕说的这样简单,毕竟他们只是些村民,也就是身子骨比一般人强壮一些,然而在这里困了这么久,再强的身体也被拖垮了。 只听魏斗焕接着道: “到时候有人会帮助你们,你们从山窟里出来以后就到这里汇合,然后一起冲出去。” 根据魏斗焕的观察和孟继宇在金矿之中长久以来的打探,几个矿洞之中的监工至少不下五十人,再加上一些守卫和巡逻,至少有上百人。 然而这些村民数量却也不再少数。 若是单个单个的撤离肯定会被他们抓住,不如集合在一起一齐冲出去,这样的成功几率更大一些,而后也方便孟继宇的手下从旁协助。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一旦全都冲出去了,那外面的张承冲则可以带领亲卫进来大杀四方。 韩明深与那几个村民闻言都是一怔,韩明深看着魏斗焕道: “他们人多,手里又有武器,我担心.....” “咱们不是也有铁锹吗?到时候你们几个山窟一起发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你们切记,只要制住那些监工就可以了,切莫因为往日的仇恨耽误了大家撤退的时间。” 这些村民在这金矿之中所吃的苦,所受的罪,魏斗焕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不希望村民们因为心中怒恨而耽误了撤退时间,一旦这些人反应过来提前封住了出口,那他们可就完了。 韩明深也明白魏斗焕的担忧,当即对着魏斗焕点头道: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明日清早,大家以第一次轮换休息为号!” 魏斗焕布置好一切之后立刻与孟继宇的手下回到了灶台处。 他要等孟继宇回来报告张承冲的情况,这个计划中最为紧要的一环便是张承冲,只有他的人才能进来控制场面。 不多时,孟继宇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待他摘下面罩,当即对着魏斗焕道: “张将军今晚子时便可以赶到。” “好!” 只要张承冲能在明日清早赶到,那后面的事应当不会有问题。 到了晚上的时候,魏斗焕与孟继宇一起再度出去挑水时,几个监工特地检查了一下他们俩的身份,幸亏孟继宇早就与这几人混得熟络,这才满混过关。 出了金矿以后,两人刚把水挑了上来,张承冲孤身出现在了山坡之上。 “大将军,何时动手?” 张承冲拜见施礼以后立即问到。 第732章 行动开始 说起来,此次最为高兴和激动的当属张承冲了。 因为他能控制这个金矿,那通天关的难题将迎刃而解,这对于他,对于曲善才,乃至于整个大乾上下来说都是一件让人觉得亢奋的事。 魏斗焕见他一脸的跃跃欲试,当即沉声道: “此时乃是最为紧要的关头,你我都需更加谨慎。” 张承冲不料魏斗焕竟如此严苛,当即低首拱手道: “卑职受教!” “此时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你即刻命令军士掩进山头,待得出口一开,你当先将里面的村民接出来,然后再命所有人进去剿灭匪徒!” 魏斗焕始终将村民放在第一位的,只是这出口只得一个门户,张承冲只怕只能在外面等他们全部出来以后才能进去了。 张承冲看了看这出口,不解道: “大将军,这般出口,若是等村民们全都出来,里面......” “放心吧,里面自会有人处理。” 魏斗焕知道,在最为关键的时候,韩玉京与千牛卫一定会赶来。 具体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魏斗焕与孟继宇转身进去,张承冲拉着孟继宇再三嘱咐要保护好魏斗焕的安全。 孟继宇见魏斗焕如此为民着想,早已对他很是敬畏,听得张承冲吩咐当即拿脑袋做了担保。 两人回到金矿之中时,最后一次煮食清汤已然开始。 只是这边两人刚把火升起来,其他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魏斗焕身上。 最后两个时辰最为煎熬,魏斗焕虽然已然布置好了一切,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起来。 终于,待到锅里清汤开始翻滚的时候,魏斗焕突的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呼喝之声,紧接着,魏斗焕看到许多监工和守卫都从通道里冲向了挖矿的山窟。 “动手!” 魏斗焕低声一喝,四人顿时冲出,将想赶去支援的守卫通通撩翻在地。 而后,魏斗焕快步冲向约定好的山窟,孟继宇紧紧跟在身后。 路过几个山窟之时,魏斗焕看到里面的村民已然和监工打斗了起来,村民人多,又是突然发难,一众监工当即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不能言语。 来到预定好的山窟,韩明深已经到了,看到魏斗焕,急忙问到什么时候冲出去。 魏斗焕走到山窟通道之中看了看,只见还有不少村民没有出来,当即对孟继宇道: “快去将所有村民救出来!” “我去!” 这时,一道声音从魏斗焕身后响起,魏斗焕转身看去,只见韩玉京手里提着一个守卫正慢步走来,其身后跟着一大群千牛卫。 魏斗焕看着韩玉京微微点头,笑着道: “速去速回!” 闻声,韩玉京一阵风也似冲了进去。 见千牛卫已然赶到,魏斗焕彻底放心下来,当即让一众村民赶快往出口处跑。 孟继宇在前面开路,自己和几个孟继宇的手下在后面垫后以及接应尚未出来的村民。 谁知孟继宇转身对着一个手下喝道: “前面引路!” 孟继宇得了将令不得离开魏斗焕半步,如何能放心让魏斗焕在后面垫后,当即让手下到前面去。 那人看了魏斗焕一眼,转身便往出口冲去。 “大家跟上!冲出去!” 魏斗焕提升大喝,一众村民当即跟着那人跑了出去。 然而村民刚刚跑出山窟,两边通道里就涌出一群守卫朝他们冲来,孟继宇当即将袖中短剑抽了出来,上前便是朝守卫的脖子上抹去。 这些村民平日里哪里能看到军士杀人,当即吓得腿都软了。 魏斗焕急忙连连催促,然而这些人便似被吓傻了一般再也不敢往前,生怕跑出去便被人给杀了。 孟继宇一边挡着守卫一边大叫快走,奈何村民们始终不敢再往前去。 这时,韩明深当先站了出来: “乡亲们,咱们与其留在这里等着被抹脖子,不如冲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说着,韩明深与几个中年汉子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朝着对面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冲出去。 魏斗焕翻身越过众人落在前面,将韩明深手中的铁锹抢了过来: “大家走!” 那正在阻挡守卫的孟继宇一见一下,魂都吓丢了,急忙匆匆将几个守卫放倒越过人群朝魏斗焕冲去。 只是此时一众村民看到前面有人带路,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想到韩明深刚才说的话,也都站了起来,紧紧的跟着魏斗焕。 魏斗焕一边将前来阻挡的守卫打翻,一边用铁锹将近身的守卫拍晕,瞬间便来到了灶台之处。 下一刻,他转身对着韩明深道: “韩大哥,你带着大家伙先走!” 韩明深见魏斗焕身手不凡,当即点头道: “你多加小心!” 接着,韩明深接过铁锹,带着村民继续往前冲去。 魏斗焕待他们走后,从灶台处将已然点燃的木桶木盆等等全都推到了过道之上,而后将两旁立着的木棍也拽了下来,一时间后面冲过来阻拦的守卫只得阵阵大叫,却无法跃过来。 这时,孟继宇凌空跃来,见魏斗焕安然无恙,当即催促着他赶紧离开。 但是魏斗焕却摇头道: “回去!” “回去?” “还有村民在里面!” 韩玉京赶去救人之时魏斗焕便注意到还有许多村民在里面,他如何能够一走了之? “大将军!情况紧急,还请大将军服从军令!” “放肆!” 魏斗焕厉声一喝,抬腿便跃过了自己堆起来的火堆。 魏斗焕为何而来? 正是这些在矿洞中已经半年为见天日的百姓,他们本就生活疾苦,如今再被如此一遭,他们家中的孤儿寡母却要如何生活下去? 而且这金矿本来就是魏斗焕的目标,倘若不能一举摧毁,教他如何放心得下? 那孟继宇见状心中一震,急忙跟了上去。 魏斗焕跃过火堆之后,拔刀便砍,对面一排守卫瞬间倒下。 他正要往里面去,但却看到又一群监工拿着明晃晃的钢刀直接围了过来,似要先将魏斗焕拿下再去收拾残局。 魏斗焕心中暗道一声来得好,随即双脚在石壁上轻轻一点,凌空越过一众监工头顶,手里刀顺势而发。 然而这些监工的身手似乎也不差,一阵钢刀挥舞,竟将魏斗焕的招式挡住了,只有几个人倒下。 见状,魏斗焕也不慌张,抬脚踢飞一个监工,身手将其手中的钢刀抢了过来,在人群中一阵冲杀。 双刀在手,他的战斗力顿时猛然提升! 不一阵,便将此间的一众监工全部放倒在地。 而这时,孟继宇也冲了过来,两人联手后,更是无可阻挡,当即朝着里面的矿洞闯了进去。 第733章 矿洞激战 如今整个金矿之中已经被打斗声充满,到处都是鲜血洒地,到处都被打翻的火把点燃,魏斗焕与孟继宇穿过通道刚一走进矿洞之中,一根巨大的木桩从头砸下,若非孟继宇眼疾手快,魏斗焕当真凶多吉少。 两人进入矿洞中,魏斗焕的千牛卫已然控制了这个山窟,正在几个通道口守着,顺带着清理杂物,给其中的村民腾出一条路来让他们离开这里。 “韩玉京在哪里?” “去了三号!” 魏斗焕问清韩玉京方位之后立刻带着孟继宇冲了过去。 然而通道之中的监工和守卫实在出乎了魏斗焕的预料,两人堪堪冲到一半,又被堵了回来。 这时,孟继宇再度恳求魏斗焕撤退,然而这一次魏斗焕连看都没有看他,转身便继续往通道之中冲去。 孟继宇无奈一声叹,当即跟了上去,为了保护魏斗焕的安全,他一马当先跃过了魏斗焕冲在前面。 有了他在前面冲进人群,魏斗焕立即抓住机会将几个连连大吼的守卫给击毙。 两人转过一个岔口,往前奔出数十步,猛的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惨叫。 魏斗焕心中一紧,顿时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前面又是一个矿洞,只是此时矿洞之中已经围满了守卫和监工,几个孟继宇的手下正在拼死挣扎。 “快去!” 魏斗焕转身对着孟继宇一声大喝,而后闪身便拔刀出鞘,缓解了一下那几人的压力。 可是孟继宇如何挪得开步子?看了看魏斗焕后,抵死不从,只跟着魏斗焕,寸步不离。 这时,一道人影闪进了矿洞之中,几个已经包围了孟继宇属下的守卫应声倒地。 韩玉京到了。 魏斗焕见状当即也跟着冲了进去,沿途将一众守卫和监工掀翻,而后指挥着那几个孟继宇的手下带着村民往外逃去。 “情况怎么样?” “人太多,先撤!” 此刻韩玉京在几个矿洞之间来回冲杀,手中长剑已然出现缺口,衣衫之上也占满了血迹。 魏斗焕回头看了看正在拼死阻挡矿洞守卫和监工的通天关军士,当即对着韩玉京道: “咱们集合在一起,一起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韩玉京挥手刺翻一个守卫后对着魏斗焕一阵摇头,转眼看向孟继宇: “护着大将军出去!” 闻声,孟继宇连忙点头,伸手便来抓魏斗焕,然而却被魏斗焕甩开了: “都这时候了,不拼只能等死!” 金矿之中的监工和守卫实在是超出了魏斗焕的预估,原本魏斗焕预计他们不过两百来人,可是如今看来至少五百人。 韩玉京带来的千牛卫在武功上虽然占优势,但是人数毕竟只有几十个,而这些守卫和监工又有熟悉地形的优势,纵使这些的千牛卫能以一敌十,也遭不起如此耗损。 情急间,孟继宇看着魏斗焕大喊道: “大将军,撤退啊!” 孟继宇话音未落,魏斗焕突的挥刀划过一个守卫的喉咙,而后对着孟继宇厉声道: “滚!” 倒不是他不知道孟继宇是为自己好,只是此时此刻,里面尚有许多村民,魏斗焕岂能一走了之? 此刻金矿之中涌出来的守卫和监工已然超出了他们的预估,若是魏斗焕一味心软不忍伤及百姓,只怕他们这些人谁也别想出去。 而韩玉京也知道魏斗焕的性格,倘若让他继续待在里面,这些村民或许能活到最后,但是魏斗焕和他自己,还有这些通天关的军士,自己手下的千牛卫,只怕都难逃一死。 “咻!咻!咻!” 魏斗焕的话音刚落,整个山窟之中便想起了无数道暗箭破空的声音,而后一阵阵青烟便从中箭者的伤口处冒了出来。 这些带着迷烟的毒箭乃是韩玉京为了此次西境之行特意准备的,本来想着在与郑家的碰撞中使用,但现在被不得不用在这些守卫和监工身上。 顿时,青烟弥漫了整个山窟,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头脑晕眩,其中包括那些尚未逃出去的村民。 他没办法考虑到所有人,此时权衡利弊之后他不得不这么做。 “走!” 趁着一众监工和守卫无法再度合围他们的时候,早已服下了解药的韩玉京和他手下的千牛卫当即一人提一个村民,朝着外面冲去。 但是一行人刚刚出了洞口,就被一大群守卫给堵住了。 魏斗焕立即下令让千牛卫施放毒箭,一时间整条通道都被青烟充满,所有守卫和监工死的死,伤的伤,一些不省人事倒在地上被千牛卫手起刀落直接砍掉了脑袋。 一行人利用毒箭和青烟的掩护直接冲到了村民们休息喝粥的山窟之中,此时里面早已没有了人,所有守卫和监工都在矿洞之中阻拦逃跑的村民。 这时,山窟一边的通道里响起了一阵冲杀声,魏斗焕手下的千牛卫正准备将最后几支毒箭也全都射出,但却被魏斗焕拦了下来。 “大将军!” 这些千牛卫自魏斗焕回京便一直跟着他,至此已经快两年,眼见情势危急,纷纷请求魏斗焕先行撤走。 魏斗焕抬眼看了看那传出杂乱脚步声的通道,了然道: “没事,危机已过。” 说着,魏斗焕当先走进了通道之中,后面的千牛卫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大将军!” 魏斗焕刚在通道之中露头,那张承冲便急忙越过人群,翻身落在魏斗焕身前拜到。 看着张承冲带进来的亲卫,魏斗焕沉声道: “不留一个活口。” 他知道郑家多半已经在路上,倘若让郑家查明这金矿之中所发生的事,那回到京城必然少不了要对他出手。 如此一来,他自然不能让郑家顺利的查出真相,当即命令张承冲将所有监工和守卫全都杀了。 张承冲闻言本想反驳,但是看到魏斗焕那一脸阴沉最终还是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于是,张承冲带领着亲卫立刻冲进了金矿之中,而后只听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的传来。 金矿之中本就已经有死伤的守卫和监工立时乱了阵脚,开始他们人多,自不怕魏斗焕等人。 但是此时看到这么多的官军冲了进来,饶是这些人平日里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也不由得心里一冷。 然而张承冲并不给他们机会,直接命令手下全数剿杀。 一些守卫和监工企图用手里的村民威胁张承冲,然而张承冲想到魏斗焕那一脸阴寒,当即挥手让手下直接发动了攻击。 一时间,整个金矿之中满是惨叫和尖叫,分不清是那些守卫的还是那些百姓的。可是这些凄惨的叫声却并未对张承冲手下的亲卫造成影响,仍是不顾一切的冲杀。 第734章 百姓的命也是命 对于金矿之中的监工和守卫和围剿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当魏斗焕悠然转醒之时,那酷烈的骄阳已经将整个山头都晒焉。 看到身旁的孟继宇与几个官军,魏斗焕当即想起金矿之中的情况,当即挣扎着想要起身。 孟继宇伸手去扶,但却被魏斗焕狠狠的瞪了一眼。 魏斗焕刚刚站起,杨清婉便和张承冲从出口处走了出来,魏斗焕当即对着张承冲问到: “情况如何?” 闻声,张承冲单膝跪倒在魏斗焕面前,拱手道: “大将军,末将幸不辱命!” “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 魏斗焕忽的喝道,双眸之中宛若层云翻卷一般,似马上就要雷霆降落。 张承冲无奈只得将目光投向了杨清婉,杨清婉见状对着魏斗焕道: “你放心吧,能出来的村民都已经救出来了。” 杨清婉知道魏斗焕所问的是村民,然而他却不能告知实情。 可是魏斗焕是何等聪明,当即就听出了他话中有话,只见魏斗焕一双明眸瞬间便亮了起来瞪着杨清婉道: “有多少没救出来?” 这时,张承冲再度拱手道: “大将军,当时情况紧急,若是不放弃一部分村民,我们很难迅速控制金矿......” “有多少?” 然而魏斗焕却只将目光停在杨清婉脸上。 杨清婉看着魏斗焕的眼睛,缓缓道: “少部分。” “到底有多少?” 魏斗焕的语气忽的低沉起来,双眼冷冽。 他之所以要让张承冲在外面等候,不让他们冲进去为的便是不让村民在混乱中有所伤亡。 然而因为突然涌出来的守卫和监工,张承冲不得不选择放弃一部分村民。 对于魏斗焕来说,捣毁郑家的这个金矿固然重要,但是比起这些穷苦百姓来说,他们的性命才是天大的事,任何事比起他们的生命都可以顺延。 看着魏斗焕冷冽的双眼,杨清婉的心中陡然泛起一丝不忍,随即神色惨淡,低声道: “大约二十个。” 闻声,魏斗焕不由心神一怔,立时呆在了原地,眼神也在此刻变得空洞和怔然,好似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目标。 若是让他魏斗焕冲锋陷阵,即便殒命当场,他魏斗焕都决计不会皱一下眉头。 甚至是让他手下的千牛卫,金吾卫此番遭收如此损失,他也尚能接受,毕竟身在军中,谁人也不能只力求自保。 可是面对那些村民......那些因为他魏斗焕发起进攻而未能逃出来,死在矿洞里面的村民,他们何辜? 看着魏斗焕复杂的眼神,张承冲也有些不忍,然而他却不能出言。 因为他必须让魏斗焕明白一个道理,在这样的争斗中,伤亡在所难免。 即使是有一天他张承冲突的一命呜呼,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这些老百姓固然可怜,他们或许上有老下有小,家中妻儿或许正翘首以待希望他们某天能突然的出现。 但是他手下的这些亲卫战士,他们做的事却不是单单只为了一户百姓,他们做的事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不该在这里付出生命,他们应该在西境战场上,或者在京城争斗中献出自己的生命,证明自己的价值。 虽然张承冲知道自己无法决定他们该在何处死,但是他能决定如何让他们死得有价值。 可是魏斗焕在并州见过那荒无人烟的城镇后,心里对百姓的关切已然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不然此次也不会甘冒大险,让张承冲先行护送百姓离开金矿后才让他们进去动手清剿。 “为什么...为什么...” 魏斗焕悲戚的声音缓缓传出,转而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即便是在这许多人面前,魏斗焕也丝毫没有隐忍。 其实魏斗焕也不敢肯定自己能否将他们全部救出来,但是唯有一点魏斗焕在心里打定了主意,那便是能多救一个便是一个,如果可以,他情愿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 可是此时此刻,当他听到仍有二十多个人没有救出来,死在了金矿之中时。 他心中没有其他任何感受,只有深深的心痛和苦楚,那似乎是早已潜伏在她内心深处的悲痛在一瞬间全都涌了出来。 经历泸州瘟疫与并州空城两件事后,魏斗焕对于百姓生死一直很看重,不然也不会假扮成当地人孤身潜入金矿。 杨清婉看着魏斗焕,鼻眼刺酸的同时却还要忍住,因为她不能在这里落泪,也不可能落泪。 她不能让魏斗焕在此时感觉到自己的脆弱。 天下生灵,谁的命不是命? 难道说这些百姓村民的性命便不是生命了吗? 杨清婉知道这样选择太过残忍,然而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张承冲只能这样做,他只能选择对魏斗焕更有利的办法,他将魏斗焕始终放在第一位。 “大将军,此事乃是卑职失职,未曾调查清楚金矿之中的匪徒人数,以致这二十多个百姓蒙难,卑职罪该万死,还请大将军降罪责罚!” 张承冲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站出来背锅。 他明白韩玉京这样做是为什么,也知道魏斗焕开始的计策是为什么,但是既然事已至此,如果没人能让魏斗焕发泄,只怕会影响这二人的关系。 然而魏斗焕闻言却只是摇头,悲戚的神色在他脸上一时弥漫。 杨清婉看到他的眼神似乎正缓缓失去光彩,仿佛是被一片云雾挡住了光亮。 就在这时,山下忽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上来的人不少。 杨清婉当即转头看向张承冲,然而张承冲也是一愣,当即站起身来朝山下看去。 只见山坡下成千上百的黑衣人正朝着山坡冲上来,个个手握钢刀,见山坡上有人露头,当即厉声呼啸着加快了脚步。 “所有人!前方布阵!” 张承冲当即转头对着一众亲卫吼道。 张承冲手下亲卫乃是由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听到将令后,当即冲到魏斗焕和杨清婉的身前,前排单膝跪地举着长矛,后排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出手。 “大将军,杨小姐,还请退至一旁观战。” 张承冲对着两人拱手施礼,正要号令军士准备迎敌,却不料被魏斗焕却忽的摆手打断。 “大将军?” “让他们上来。” 魏斗焕一把抹去脸上不堪,一字一顿的对着张承冲道。 张承冲闻言看向韩玉京,想知道他的意见。 若是让山下的人冲了上来,那两边对战无疑会立刻进入肉搏,到时候魏斗焕与杨清婉的安全则成了大问题。 可是魏斗焕却执意为之,张承冲不甚明白他的意思,只得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韩玉京。 下一刻,只见韩玉京对着张承冲点了点头道: “放他们上来。” 第735章 山谷之中的埋伏 这些黑衣人来者不善,他们想要全身而退已然不能,魏斗焕自然不能让他们得了便宜。 若是能在这山坡上阻挡他们,引得背后主使坐立不安亲身前来,那对于魏斗焕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喜讯。 魏斗焕与杨清婉早就怀疑郑家的人已然在路上,若是他们所料不差,这些黑衣人的背后之人定是郑家。 此次郑家人既然来了,魏斗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人全身而退。 此地乃是西境深处,周围高山环绕,道路难行,若是能将郑家人永远的留在此地,魏斗焕并不介意将时间提前。 杨清婉自然明白魏斗焕的打算,只是她有些担心张承冲的亲卫能不能挡住这些黑衣人。 说话间,那些黑衣人来的极快,转眼便到了眼前,韩玉京与张承冲尚未出手,魏斗焕手里刀却是率先发难,将冲在最前面的一派黑衣人全部砍翻倒地,滚落下去。 “动手!” 张承冲见状,急忙命令亲卫动手,顿时一串羽箭“咻,咻,咻”俯冲而去,将前面的黑衣人无一例外的射翻下去。 正在这时,魏斗焕和杨清婉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对望一眼急忙走到山坡的另一边往下看去,只见这边居然也有黑衣人摸了上来,此时距离山坡已然不足三丈。 韩玉京带着千牛卫见状,急忙冲了上去,顿时整个山坡上瞬间热闹了起来。 惨叫声,刀剑声,呼喝声,呼啸声相互交织,将整个山坡萦绕。 这时,魏斗焕率先冲了过去,刀锋偏转,将几个黑衣人砍翻后快速朝上下奔去。 韩玉京见状急忙跟了上去,顺手还解决掉了几个不知好歹的黑衣人。 两人轻功都是极高,转眼便消失了身影,一众黑衣人和千牛卫见状都是心中一惊。 魏斗焕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到了山下,只见前方乃是一个山谷,山谷之中怪石嶙峋,看不清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韩玉京到了之后抓着魏斗焕的肩膀想要出言警告,然而却又怕打草惊蛇,当即只能怒目而视,紧紧的盯着他。 魏斗焕看到韩玉京那担心的眼神,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见状魏斗焕却只是摇头,低声道: “若不杀此贼,我余生难安。” 然而韩玉京紧紧的抓着魏斗焕的肩膀,压低着嗓子厉声道: “你找死吗?这样冲过去谁能救你?不准去!” “比起愧疚的活着,我更想无怨无悔的死去!便是死了又如何?!” 魏斗焕忽然的甩开了韩玉京的双手,箭步如飞般朝着山谷冲了进去。 见状,韩玉京反手拍碎身旁的一块石壁,而后跟了上去。 魏斗焕不能有事,即便自己粉身碎骨。 往里面深入一阵,两人果然看见了不少埋伏在山谷侧面,准备从侧面偷袭上坡上张承冲的黑衣人,约莫百十来号人。 心中一直带着愤怒的魏斗焕看着这些黑衣人,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一个飞身便冲了上去。 见状,韩玉京哪里还敢继续观望,急忙也跟了上去。 ...... 山谷如一道狰狞的伤疤,劈开苍灰的山脊。 空气粘稠,沉淀着铁锈与尘土混合的窒息感,每一次吸气都刮得肺叶生疼。 韩玉京的剑,名为“挽秋”,此刻正从第七名黑衣杀手的喉间无声滑出。 动作轻灵得近乎优雅,仿佛不是杀戮,只是从水中拈起一片落花。 血珠沿着窄薄的剑身滚落,尚未滴入尘埃,他腕子极细微地一抖,剑尖嗡鸣,将那点艳红震成更细密的血雾。 他侧过脸,看向数步外那个被更多黑影裹挟的身影,唇角弯起一个与这修罗场格格不入的、近乎慵懒的弧度。 “魏兄。” 声音清朗,不高不低,却奇异地穿透了金属刮擦与濒死嘶嚎: “赌一局?” 魏斗焕没有回头。 他的刀,厚重、直刃、无鞘,名为“破岳”,正以一个最简洁暴烈的竖劈,将一柄淬毒的分水刺连同其主人持械的手臂一同砸得骨碎筋折。 刀势未尽,借着那反震之力,刀背如蛮横的山峦,猛地撞在左侧一名试图欺近的杀手胸腹之间。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闷响。 几乎同时,他右足为轴,半旋身躯,长刀顺势向后一递,刀尖精准而冷酷地没入从背后扑来的第三名杀手的心窝。 手腕一震,那具顷刻毙命的躯体便如破袋般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两名同伙。 “赌什么?” 魏斗焕的声音平稳,只是带了些许剧烈吐纳的粗重,像闷雷滚过云层。 “赌谁先杀满五十个。” 韩玉京话音未落,人已如轻烟般飘起,足尖在两名黑衣人同时刺来的长枪尖上轻轻一点,身姿飘逸旋开,挽秋剑随之泼洒出一片清冷光弧,下方四五名黑衣人喉间顿时绽开血线,嗬嗬倒地。 “输的人嘛.....” 一声轻笑,似乎还在饶有兴致地斟酌赌注,仿佛周遭不是刀山剑海,而是某处可闲敲棋子的亭台。 轰!!! 地底猛地传来一声沉闷巨響,整个狭窄的山谷随之剧烈摇晃,如同巨兽在沉睡中翻身。 两侧陡峭的岩壁上,碎石尘土簌簌滚落,更大的石块轰然砸下,激起一片烟尘和惨叫。 仿佛地狱的闸门在这一刻彻底洞开。 那被韩玉京“输的人”三个字挑起的几乎要成型的一丝戏谑氛围,顷刻间被这天地之威与汹涌人潮碾得粉碎。 山谷前后,他们来时的路和那唯一的出口,原本只是影影绰绰的黑影,此刻如同沸腾奔涌的墨汁,疯狂地涌动膨胀! 更多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涌现,填满了每一寸可见的空间,刀剑反射着惨淡的天光,连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之潮。 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下来。 刚才他们解决的,不过是最初的浪花。眼下这如黑潮怒涛般汹涌扑来的,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放眼望去,黑影幢幢,兵刃如林,何止百人?这狭窄逼仄的山谷地形,此刻从暂可依仗的屏障变成了绝望的囚笼,退无可退。 赌谁先杀满五十?在这汹涌人潮前,这赌约显得无比荒谬,近乎儿戏。 然而下一刻。 “嗡......” 一声清越如九天龙吟的剑鸣骤然响起,凛冽的剑意冲天而起,竟一时压过了所有的喊杀与轰鸣。 “铿!!!” 几乎不分先后,沉浑霸烈、仿佛能劈开山岳的刀啸悍然应和! 第736章 刀剑笑 魏斗焕横刀身前,厚背直刃的“破岳”上,尚未干涸的血珠被刀身剧烈的震颤弹飞。 他缓缓调整呼吸,周身肌肉如百炼钢丝般绞紧,蓄积着爆炸性的、足以摧城开山的力量。 那张惯常冷硬如岩石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某种遇强则狂、焚天灭地的战意被彻底点燃。 而韩玉京手中的“挽秋”震颤不休,清冷的剑罡如水银流淌,将他俊美如玉的侧脸映照得一片雪亮,那上面的笑意非但未减,反而愈发炽盛盎然,是一种见了难得猎物的、近乎狂热的兴奋。 黑潮,终于拍岸! 战斗在瞬间臻至最惨烈的极致。 魏斗焕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不再是人的声音,更像是困于绝境的洪荒巨兽。 他不再有丝毫保留,体内狂暴无匹的内力奔涌贯入“破岳”,那柄本就沉重的长刀嗡鸣着,仿佛骤然胀大了一圈。 只见他不进反退,足下发力,地面龟裂,整个人合身撞入正面涌来的人群最密集处! 没有技巧,唯有绝对的力量与速度! 刀光不再是弧线,而是爆炸开来的、笔直且粗野的冲击波! 每一次挥劈都带起令人头皮炸裂的恐怖风压,空气被粗暴地撕开,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正面迎上刀锋者,连人带兵器被一分为二已是最好结局,更多的是被那蛮横无比的巨力砸得骨骼尽碎、内脏成糜,躯体扭曲着倒飞出去,成为砸倒后来者的沉重沙袋。 他就像一道逆流而上的黑色飓风,所过之处,残肢断臂与破碎兵刃如雨点般抛飞,血雾浓重得化不开,将他周身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黑衣杀手们如同撞上了一堵不断移动、布满钢刀的铁墙,成片成片地倒下。 而韩玉京,则化入了风里。 他的身法快得超出了视觉捕捉的极限,仿佛一道在阴影与血光间不断闪烁、折射的苍白闪电。 “挽秋”剑在他手中已不再是剑,而成了一抹有了自己生命的、极度危险的光。 这光灵动缥缈,无孔不入,总是在最不可能的角度出现,点向最致命的所在。 他并不与敌人硬撼力量,而是游走于魏斗焕制造出的那片死亡风暴的边缘与间隙。 剑尖每一次颤动,必有一朵血花在某个黑衣人的喉头,眉心或心口绽放。 他的移动轨迹诡异莫测,往往看似冲向左侧,身影一花,剑却已从右侧刺出,洞穿敌人的咽喉。 偶尔有冷箭或飞刀从人群缝隙中射来,他或是微侧头颈,或是轻振长剑,用剑锷或极小幅度格挡,便将那些暗器精准地弹飞,有时甚至借力打力,使其射入其他黑衣人的身体。 刀与剑,风暴与鬼魅,力量与精准,在此刻形成了一种残酷而高效的互补。 魏斗焕以碾压式的狂攻吸引并摧毁着正面绝大部分压力,同时将更多敌人震退、击伤,打乱他们的阵型。 而韩玉京则如同附骨之疽,高效地“收割”着那些被震懵、击伤、或是试图从侧翼寻找机会的敌人,同时以鬼魅般的身法和精准的剑术,替魏斗焕化解掉那些来自视线死角的、阴险的偷袭。 他们之间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眼神交汇,却配合得宛如一体双生。 魏斗焕一个看似鲁莽的前冲劈砍,故意将左侧空门卖出,立刻有三名黑衣人眼中凶光一闪,合力刺向他的肋下。 然而就在他们的兵刃即将及体的刹那,一道清冷的剑光如毒蛇般掠过,三人手腕齐根而断,惨叫声刚出口,魏斗焕回掠的刀光已将他们彻底吞噬。 另一边,韩玉京如穿花蝴蝶般掠过两名刀手的拦截,剑尖轻点他们腕部要穴令其脱力,身形却毫不停滞地直扑后方一名正在吹毒针的瘦小黑衣人。 那黑衣人惊觉欲退,头顶恶风已至——魏斗焕竟不知何时将一名庞大的敌人整个抡起,如同挥舞一件血肉兵器,轰然砸落,将那人连同周围几个躲闪不及的黑衣人一同砸成了肉泥。 杀戮成了唯一的主旋律。 山谷已彻底化为一座血肉磨坊。 尸体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地面,滑腻的内脏和汩汩流淌的鲜血让落脚都变得困难。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骨骼碎裂声、垂死呻吟声、怒吼与咆哮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耳膜。 黑衣杀手们并非乌合之众,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攻击狠辣且前仆后继。 但在谷中那两位煞神面前,他们的组织与配合被绝对的力量与速度强行碾碎。 他们的刀剑砍在魏斗焕的刀罡或护身气劲上,往往只能溅起一溜火星,或被震得虎口开裂,他们的围攻堵截,却连韩玉京的衣角都难以摸到。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开始在这些死士的心中蔓延。 他们发现自已面对的并非两个人,而是两种天灾:一种是无坚不摧,碾碎一切的狂暴地震。 另一种是无从捕捉、瞬息索命的致命寒霜。 人数在飞速减少。 八十人、六十人、四十人..... 魏斗焕的刀势依旧狂猛,但细看之下,他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灼热的白汽,额角青筋微微跳动,显露出这等全力爆发对体力的巨大消耗。 他的招式愈发简练,效率却更高,每一分力量都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韩玉京的身法依旧飘忽,剑光依旧精准,但他如玉的额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的频率加快了些许。 他的剑开始更多地运用巧劲,借力打力,点穴截脉,以最小的消耗造成最大的杀伤。 最后二十人。 这些已是黑衣人中实力最强、心志也最为坚韧之辈。 他们眼中闪烁着绝望与疯狂交织的凶光,彼此对视一眼,发出嘶哑的吼叫,不再试图围攻,而是完全不顾自身安危,从四面八方同时扑上,用出了同归于尽的打法! 面对这最后的反扑,魏斗焕与韩玉京第一次做出了清晰的配合动作。 魏斗焕猛地吸一口气,胸膛鼓起,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轻响,握刀的双手肌肉虬结,“破岳”长刀发出一声沉重无比的嗡鸣,他竟不再格挡或闪避,而是以左脚为轴,庞大的身躯带着长刀疯狂旋转起来! “横断千山!” 一声暴吼,刀光如同平地炸开一道黑色的毁灭旋风! 狂风卷起地上的血水泥泞,形成一道骇人的红黑龙卷!最先撞上来的七八名黑衣人,连人带兵器被这狂暴的旋风绞碎、撕烂、抛飞! 而就在魏斗焕旋身起势,吸引并撕裂正面所有注意力的刹那。 韩玉京动了。 第737章 郑家人还是到了 山谷之中。 韩玉京足尖一点,并非向后躲避,而是如同没有重量般,轻飘飘地腾空而起,竟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魏斗焕急速旋转的肩背之上! 他单足而立,身随刀动,宛如狂风骇浪中摇晃的一叶白帆,手中“挽秋”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魏斗焕的刀罡旋风负责下方与四周的绝对防御与毁灭,而韩玉京的剑,则负责清除来自上方以及旋风边缘漏过之敌! 剑光如暴雨倾盆,又似银河倒泻! 最后十余名从各个角度扑来,甚至试图跃起攻击的黑衣人,只见眼前光华一闪,眉心、咽喉、心口几乎同时一凉,便已失去所有意识,颓然栽倒,落入那绞肉机般的刀罡旋风之外,成为一堆破碎的尸块。 旋风渐歇。 魏斗焕拄刀而立,胸膛剧烈起伏,口鼻间喷出的白汽灼热如烙铁。 浑身浴血,仿佛又回到了在北境战场上以命搏命的日子。 而韩玉京轻飘飘从他肩上落下,衣袂飘飞,竟依旧洁净,只有袖口与下摆溅上了些许血点。 他气息微促,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额间细汗涔涔,但持剑的手稳如磐石。 山谷中,再无一个站立的身影。 残肢、断刃、碎裂的骨肉、肆意横流的鲜血......铺满了每一寸土地。浓烈到极致的血腥气几乎令人作呕。 寂静骤然降临,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山谷,仿佛为这场屠杀奏响哀歌。 韩玉京甩了甩剑锋,几颗血珠滑落,“挽秋”再次变得清亮如水。 他抬眼看向身旁喘息如牛的魏斗焕,唇角那抹慵懒的笑意重新浮现,只是多了几分真实的快意。 “看来,这赌局是完不成了。” 他轻声道,声音在死寂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魏斗焕缓缓直起身,深吸了一口饱含血腥的空气,目光扫过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尸山血海,冷哼了一声,沉闷如雷: “哼,杂碎......不够杀。” 而后两人走出山谷,悄无声息的绕到了山坡正面。 下一刻,两人相视一眼,都是会心一笑。 因为在山坡正面不远处的道路旁,郑孝明正一脸黑气的坐在马背之上,身边环绕数十个黑衣人正在守卫。 见状,魏斗焕心中不由冷冷一笑,看来他所料不错,并州事件后,郑家人得闻消息定然快马赶来,不然不会在此时才到。 不过魏斗焕和韩玉京互相看了一眼后,都是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 因为打并州开始,魏斗焕和韩玉京便想着如何将郑家人引来西境,若不然魏斗焕也不会在并州打着太子的旗号将高松就地正法。 当时韩玉京对于魏斗焕的说法便感到有些牵强,因为即使魏斗焕将高松就地正法,此事传到京城,以此时魏斗焕在朝廷中的威望,虽然无法全身而退,但只要皇帝查明事实,魏斗焕定然会安然无恙。 可是魏斗焕以担心京中情势为借口来利用太子的旗号,说起来,如果不是为了引郑家人上钩,韩玉京怎么也不会相信。 如今郑孝明从并州尾随而至,除开魏斗焕在兖州杀了高松一事,他更为担心的是自家已经经营十多年的金矿。 郑孝明坐在马背上一脸阴沉的模样似乎让条马道都森冷了起来,周围黑衣人尽皆不敢言语,只聚精会神的观察着四周动静。 这时,远处跑来一个黑衣人跪倒在郑孝明马前: “主上,那人来信。” 郑孝明接过书信一看,当场撕得粉碎,而后对着那黑衣人道: “回去告诉他,便是丢了西境也不能丢了这座金矿!滚!” 郑孝明骂走那黑衣人之后抬头朝上坡之上看了一眼,只见山坡上的黑衣人始终冲不到近前,那些通天关的军士故意放开一条口子,让他们冲上去,然后围杀,而后又放了一道口子。 如此往复已经三次,一众黑衣人便是再笨也能瞧出这些军士在故意引诱自己上当,当即只在远处掠阵,却不靠近。 郑孝明转头看向身旁的一个黑衣人: “让他们给我死攻,拿不下山坡,所有人都提头来见!” 那黑衣人得了命令后却并没有立即行动,而后对着郑孝明拱手道: “主上,攻占山头本就不易,若是一味强攻,只怕.......” “只怕什么?” 郑孝明的声音忽的森冷起来,那双阴毒无比的眼睛轻轻瞥着黑衣人。 那黑衣人眼角余光瞥到郑孝明的目光,当即不再多言,纵身一跃,朝着山坡上极速爬去。 见状,郑孝明翻身下马走到一旁,正要督促周围黑衣人散开一点打起精神之时,却不料一名老者忽的从人群中走了过来,挡在了郑孝明的身前。 “嗯?” 郑孝明神色一怔,立时朝着老者所看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山坡下,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在急速朝着自己逼近! “谁?!” 郑孝明身旁黑衣人顿时察觉有异,当即纷纷朝着不远处山坡围了上去。 可是当他们刚刚动步,草丛之中忽的跃出一个百色身影,抬手间将前面几个黑衣人掀翻在地。 而后在石壁上猛的一点,朝着郑孝明扑了过去。 一众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那白色身影已然到了他们身后,众人急忙回头,正要阻挡,却看到郑孝明身后一个黑色身影忽的跃出,朝着那白色身影冲了过去。 原本韩玉京的身形更快一线,宛如一道贴地疾掠的苍白闪电,手中“挽秋”剑撕裂空气,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尖啸,直刺郑孝明毫无防备的后心! 这一剑,集速度、精准、狠辣于一体,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巧,唯有最纯粹的杀戮意志。 眼看剑尖即将吻上那华贵锦袍! “嗡!” 一道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竟毫无征兆地横移而出,精准无比地插在了韩玉京与郑孝明之间! 那是一名身着灰布麻衣、毫不起眼的老者,一直默默跟在郑孝明身后,仿佛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仆从。 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抬起一只干瘦如鸡爪、肤色黝黑的手掌。掌心之中,一股凝练至极、宛如实质的浑厚气劲瞬间爆发! “铛!!!” 竟是一声洪钟大吕般的震响! 韩玉京那必杀的一剑,仿佛刺在了一座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铁壁铜墙之上!剑尖与老者掌心气劲交击处,肉眼可见的空气涟漪猛地荡开,吹得周围野草尽数伏倒! 韩玉京前冲之势戛然而止,手腕乃至整条手臂都被那反震之力激得一阵酸麻,心中蓦地一沉。 高手! 这电光火石间的阻隔,已然足够! 第738章 无差别攻击 “保护主上!” 听到那震耳欲聋的一声闷响,其余黑衣人这才如梦初醒,惊骇欲绝地嘶喊着拔刀,试图涌上来。 但魏斗焕动了! 他本就落后韩玉京半个身位,目标明确! 就在那灰衣老者被韩玉京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吸引全部注意力的刹那,魏斗焕如同一头发狂的蛮象,裹挟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直接撞开了两名拦路的护卫! 那两名护卫如同被狂奔的战车迎面撞上,胸骨塌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魏斗焕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郑孝明! “破岳”长刀带着撕裂一切的恶风,简单粗暴地朝着因突变而惊愕转身、脸上血色尽褪的郑孝明当头劈落! 这一刀,毫无技巧,唯有绝对的力量与速度,以及必杀的决心! 郑孝明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他武功本就不弱,惊骇之下,求生本能催谷全身内力,腰间一柄装饰华丽的软剑瞬间弹出,横架而上,试图格挡这开山裂石的一击! “铿!!!”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火花四溅! 郑孝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如同山洪暴发般从刀剑相交处涌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那柄价值不菲的软剑被砸得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几乎贴到他自己的额头! 他双腿一软,喉头一甜,整个人被这股巨力压得直接跪倒在地,尘土飞扬! 他挡住了,但也仅仅只是没被立刻劈成两半而已! 魏斗焕那狂暴的刀势压得他动弹不得,只要刀锋再进一寸,便是脑浆迸裂的下场! “鼠辈敢尔!” 那灰衣老者见状,须发皆张,怒喝一声。 他震开韩玉京的剑,枯瘦的手掌一翻,带起一股凌厉的阴风,直拍魏斗焕后心要害,围魏救赵! 但韩玉京岂会让他如愿? “你的对手是我!” 韩玉京清叱一声,被震退的身形如柳絮般飘回,“挽秋”剑光华大盛,剑尖颤动,瞬间绽出七八点寒星,如暴雨般笼罩老者周身大穴,逼得他不得不回掌自救。 剑掌再次相交,气劲迸射! 韩玉京剑走轻灵,身法变幻莫测,死死缠住这功力深不可测的老者。 他的剑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每一剑都指向老者功力的运转节点,虽一时难以突破其浑厚掌力,却成功地将其拖入缠斗,令其无法分身救援。 空地之上,战局瞬间陷入胶着。 一边是魏斗焕以绝对力量压制着苦苦支撑、命悬一线的郑孝明,刀锋不断下压,距离郑孝明的额头越来越近。 另一边是韩玉京与灰衣老者以快打快,以巧斗力,剑光掌影纠缠不休,气爆声不绝于耳。 老者功力明显更胜一筹,但韩玉京的剑法太过刁钻精妙,一时也难以摆脱。 郑孝明的护卫们试图冲上来,却被两人激斗的余波和四射的剑气掌风逼得难以靠近,偶尔有不怕死的冲入战圈,不是被韩玉京随手一剑点了咽喉,便是被魏斗焕一脚踹得筋断骨折。 郑孝明跪在尘土中,双臂剧烈颤抖,软剑已弯曲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魏斗焕那双冰冷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的杀意几乎要将他冻结,他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还等什么!放箭!!!” 这声嘶力竭的吼叫,如同一个冰冷的信号。 霎时间,空地四周的山坡之上、树林之中,响起一片令人牙酸的机括绷紧之声! 韩玉京一剑逼退老者,闻声脸色骤变: “有埋伏!”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瞬。 “咻!咻!咻!” 密集的,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从四面八方骤然爆响! 无数支劲弩箭矢,如同扑食的毒蝗,从黑暗之中攒射而出,覆盖了整个空地! 无差别攻击! 显然,郑孝明早已在此布下杀局,连他自己的护卫和那灰衣老者也在箭雨覆盖范围之内,端的是狠辣无比! “卑鄙!” 灰衣老者怒骂一声,不得不放弃追击韩玉京,双掌翻飞,浑厚气劲鼓荡,将射向自己和郑孝明方向的箭矢震飞格挡。 魏斗焕狂吼一声,不得不收回压向郑孝明的长刀,舞动起一片密不透风的刀幕,“叮叮当当”一阵急响,将射向自己的箭矢尽数劈碎荡开。 韩玉京身法展动到极致,“挽秋”剑化作一团光幕护住周身,剑尖精准地点拨挑飞近身的弩箭,身影在箭矢的缝隙中飘忽闪避。 然而,箭矢太过密集,来自四面八方,几乎避无可避! 就在他凌空跃起,避开一波贴地扫来的箭簇,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一支角度极为刁钻阴狠的弩箭,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的树影中射出,抓住他身形转换间那微不可察的一丝凝滞,瞬间迫近! “噗嗤!” 一声闷响! 血花迸溅! 韩玉京身体猛地一颤,落地时一个踉跄,左肩胛处已被一支黝黑的弩箭彻底洞穿!箭头带着倒钩,从身前冒了出来,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袍。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握剑的手都抖了一下。 “韩兄!” 魏斗焕目眦欲裂,狂吼一声,刀势更加疯狂,劈开箭雨,猛地向他靠近。 “走!” 只见韩玉京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右手剑光不减,勉强格开后续射来的几支箭,但步伐已显虚浮。 那灰衣老者见状,眼中精光一闪,便要趁机扑上。 魏斗焕猛地将“破岳”长刀抡圆,逼退老者,随即一把攫住韩玉京未受伤的右臂,吼声如雷: “撤!” 他不再恋战,拖着韩玉京,如同负伤的猛虎,朝着箭矢相对稀疏的一个方向猛冲而去! 长刀开路,刀罡暴烈,将所有拦路的箭矢和试图阻挡的护卫纷纷劈碎撞飞! 郑孝明在护卫搀扶下狼狈站起,脸色铁青,指着两人逃遁的方向,嘶声喊道: “放箭!别让他们跑了!追!” 箭雨再度密集起来,却大多落在了魏斗焕身后丈许之处。 魏斗焕对身后呼啸的箭矢不管不顾,只是死死护住韩玉京,以最快的速度撞入坡下的密林之中,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其实魏斗焕知道,他若想要了郑孝明的命,刚才绝对是绝佳的机会。 可是他也知道,那些弓箭手不能小觑,而一旁还有虎视眈眈的黑衣人护卫。 两人虽然有把握将郑孝明留在此地,但是却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况且韩玉京已经受伤,若是因为一个郑孝明而折了韩玉京,那才是他魏斗焕此生最大的遗憾。 敌人何处不可有?可是这般能够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却实在是万里挑一。 两人在密林奔逃一阵,眼见后方无人追来,魏斗焕这才放下韩玉京,查看他的伤势。 第739章 去而复返,力战而竭 山坡之上,杀声震天。 郑孝明麾下的黑衣死士,在郑孝明的命令下,不再掠阵,而是如同不知疼痛与恐惧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张承冲亲卫军结成的坚固阵线。 刀剑碰撞的锐响,骨骼碎裂的闷声,垂死的哀嚎与愤怒的咆哮交织在一起,将这黄昏染得一片猩红。 张承冲身披玄甲,立于阵中,手中长枪如毒龙出洞,每一次闪烁必带走一条性命。 他面色沉凝,指挥若定,亲卫军虽人数劣势,却凭借严整的军阵和悍勇的血气,硬生生将黑衣人的疯狂进攻一次次挡了回去,尸骸在阵前层层堆积。 然而,山坡下的郑孝明脸色却愈发阴沉难看。 方才魏斗焕与韩玉京的偷袭虽未得手,却让他受了惊吓,更折了面子,尤其是肩头锦袍被魏斗焕刀气割裂的破口,此刻仿佛在灼烧他的皮肤,提醒着他的狼狈。 看着下方僵持的战局,他眼中闪过一抹极端狠戾的凶光。 “废物!” 他低声咒骂,不知是在骂手下死士久攻不下,还是在骂那让自己受惊的两人。 下一刻,他猛地抬起手,声音冰冷彻骨,传遍山坡: “弓弩手!准备!” 身旁的心腹一怔,迟疑道: “主上,上面还有我们的人......” “我说......准备!” 郑孝明厉声打断,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放箭!无差别覆盖!给我把张承冲和他的亲卫,连同那些没用的东西,一并射穿!” 命令既下,无人再敢违逆。 山坡两侧的林中,早已埋伏多时的弓弩手齐齐现身,冰冷的箭镞在月光下泛着死亡的光泽,对准了下方的混战区域。 张承冲察觉到了上方弥漫开的惊人杀意,抬头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箭矢已如乌云盖顶,脸色瞬间大变: “举盾!防箭!” 亲卫军闻令,迅速变阵,盾牌手拼命向上举起重盾,试图结阵防御。 但阵型正在与黑衣人缠斗,仓促之间,如何能完全护得周全? 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绝望的阴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郑!孝!明!”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吼,裹挟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气,从山坡另一侧的阴影中猛然炸响! 一道黑色的狂飙,以决绝无回的气势,撕裂夜色,直扑山坡上的郑孝明! 是魏斗焕! 他去而复返! 他竟根本没有远遁,而是借着密林的掩护,如同最耐心的猎豹,悄然绕回了这杀戮场的侧翼,等待着这致命的一击! 此刻,所有注意力都被下方的战局和即将发出的箭雨命令所吸引,谁也没料到这个煞神会突然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再次暴起发难! “破岳”长刀带着魏斗焕全部的怒火与力量,化作一道撕裂一切的黑色闪电,并非斩向郑孝明,而是横扫向他身旁那些正在听令的传令官和弓弩手指挥! 刀罡暴烈,如同实质的冲击波! “噗嗤!咔嚓!” 血光迸现,残肢断臂飞起! 三四名负责传达箭雨命令的军官瞬间被腰斩或劈碎! 弓弩手的指挥系统为之一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为之一愣。即将挥下的令旗僵在了半空。 “拦住他!杀了他!” 郑孝明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惊惶后退,一边尖声嘶叫。灰衣老者和众多护卫立刻舍了下方的战局,疯狂地扑向魏斗焕。 魏斗焕的目的已然达到! 他这石破天惊的围魏救赵之举,为山坡上的张承冲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喘息时间! 张承冲是何等人物,瞬间便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 他眼中精光爆射,长枪指向因指挥中断而出现刹那混乱的山坡弩手阵营,怒吼道: “破山营!目标山坡弩手!” “三轮齐射!覆盖!” “亲卫军!随我杀!清理这些杂碎!” 军令如山! 原本防御的军阵瞬间转为狂暴的进攻! 弓弦震响,隶属于张承冲麾下的精锐弓手发出的箭矢,如同飞蝗般扑向山坡,顿时将郑孝明的弩手阵营射得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同时,张承冲一马当先,如同猛虎下山,率领着憋了一肚子怒火和杀气的亲卫军,对着阵前那些因后方变故而有些失措的黑衣死士,发起了毁灭性的反冲锋! 长枪如林,刀光如雪! 失去了后方指令和弩箭支援的黑衣死士,再也抵挡不住这支精锐大军的全力冲击,顷刻间便被杀得七零八落,尸横遍野! 清理掉眼前的障碍,张承冲毫不停留,率着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山坡上魏斗焕制造混乱的方向猛冲而去! 山坡上,魏斗焕已然陷入了绝境。 他为了制造最大的混乱,一击之后便陷入了重围。 灰衣老者功力深厚,掌风凌厉逼人,四周更是密密麻麻的护卫和反应过来的黑衣死士。 他浑身是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破岳”长刀舞动如疯魔,每一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脚下伏尸累累,但包围圈却越来越小。 新添的伤口不断出现,他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呼吸沉重如风箱,全凭一股悍勇的意志在支撑。 “砰!” 灰衣老者一记阴柔的掌力终于穿透刀网,印在他的胸前。 魏斗焕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口角溢出血沫。 就在这时,山下杀声鼎沸,张承冲的大军已然杀到!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冲垮了山坡上郑孝明一方的阵脚,战局再次陷入更大的混战。 但魏斗焕,已然力竭。 他拄着刀,单膝跪倒在地,视野开始模糊,耳边的喊杀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 一双玄铁战靴停在他面前。 魏斗焕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了张承冲沉凝而复杂的脸。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沾满鲜血的手,指向远处那片黑暗的密林方向,声音嘶哑破碎,几乎难以辨认: “韩......韩玉京......在林子里......” 话音未落,他眼中最后的神采彻底涣散,庞大的身躯如同山崩般向前倒去,重重砸在地上,失去了所有意识。 张承冲蹲下身,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虽微弱却还有。 他看了一眼魏斗焕指的方向,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沉声下令: “千牛卫,立刻前往那片密林搜索,务必找到韩玉京,小心戒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速去!” 一队精锐甲士立刻脱离战阵,如狼似虎地扑向密林。 张承冲则站起身,看着周围仍在激烈厮杀的战局,又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魏斗焕,沉声道: “来人!护住他!我们撤回通天关!” 几名亲兵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魏斗焕抬起。 第740章 兵分两路,各自撤离 魏斗焕力战而竭,身受重伤,郑孝明必定会穷追不舍。 为了张承冲与通天关等士兵的安全,也为了不再死人,杨清婉思索一番后,决定与张承冲分头撤离。 毕竟张承冲此番从通天关调兵前来已然是有违军法,一旦郑孝明紧追不舍,到时候即便闹到皇帝那儿,曲善才与张承冲也只有吃亏的份儿。 尽管张承冲十分不愿,可杨清婉打定了主意,当即只得分头撤离此地。 在一众千牛卫的护卫下,魏斗焕被带到了金矿更西边的一处密林之中,此地人烟稀少,道路阻绝,郑孝明的大队人马就算追来,短时间内只怕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而后杨清婉又让千牛卫前去密林的另外一边留下痕迹,故意引导后面的追兵,待得做完这些以后,已经是午夜时分。 杨清婉看着脸色苍白的魏斗焕,双眸之中忽的涌出一股懊悔和心痛。 她知道,魏斗焕去而复返乃是为了自己,换句话说,魏斗焕乃是为了自己身受如此重伤,然而自己之前还气他没有救出那些村民。 倘若不是魏斗焕舍身相救,只怕她与张承冲等人,一个都无法安然撤退。 忍着眼角的泪水,她将魏斗焕的衣服扒了下来,而后从身上撕下一段衣衫,给魏斗焕认真的清洗伤口。 只见魏斗焕胸前被黑衣老者击中的地方已然开始腐烂,血肉模糊的惨状,直让杨清婉一阵心惊胆颤,好在魏斗焕的身体素质比较强,而且普通毒素已经对他起不到任何作用,这才让伤势没有进一步扩散。 清洗完伤口之后,魏斗焕缓缓从昏迷中醒来,看到杨清婉正在给自己穿衣服,当即挤出一丝笑容道: “妹妹真是贤良淑德,有劳妹妹了。” 闻声,杨清婉当即瞪了他一眼: “都这时候了还贫嘴!” 不料魏斗焕畅然笑道: “能得妹妹如此照料,便是再来几掌也没事。” 魏斗焕的轻功在大乾之中可谓是拔尖的存在,正常情况下无人可以沾到他一丝衣角,此次若不是接连大战,那黑衣老者如何能摸得到他的一片衣角? 实在是从矿洞到山谷,从与韩玉京发起偷袭,再去而复返,接二连三的战斗,让他的内力已经消耗殆尽,这才被黑衣老者趁虚而入。 然而对于魏斗焕来说,这一掌根本不算什么,为了杨清婉,为了妹妹,再多来几掌又有何妨? 杨清婉看着魏斗焕的明亮双眸,心里虽是温暖,但仍是懊悔。 想着,她扶起魏斗焕,温声道: “以后不许你再受伤了。” 魏斗焕闻言露出爱惜之色,伸手抚摸着杨清婉的脸颊道: “为了你,这点伤真不算什么。” 杨清婉听罢,脸上立刻浮现一抹红晕,微微垂首将魏斗焕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后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此时他们不能进村子,这些村子因为失踪已久的人突然出现必定热闹万分,人多眼杂。 倘若郑孝明追来,到时候杨清婉与魏斗焕自保不暇,可还如何去分心照顾那些村民。 以郑孝明的性格,此次丢了如此金矿,定然会派人紧咬两人,一丝一毫的线索也不会放弃。 以魏斗焕的性格,如何肯连累这里的村民? 于是,杨清婉扶着魏斗焕当即朝林子深处走去,打算到了晚上再寻一处村子过夜。 好在这林子实在是深密,地上灌木丛更是齐腰,杨清婉与魏斗焕一直走到天黑这才停了下来,而郑孝明的人却始终没有追来。 杨清婉想到郑孝明也被张承冲手下士兵打伤,尽管会派人前来追踪自己与魏斗焕,但比起自己和魏斗焕的命,郑孝明只怕更爱惜他自己的命。 到了夜间,经过短暂的探路,确定村子周围没有郑孝明的人后,杨清婉这才扶着魏斗焕缓缓走进了村中。 此时家家户户已然灭灯睡觉,杨清婉连敲了几家村民的大门都不见回应。 无奈之下她只得继续扶着魏斗焕往村子里走。 魏斗焕看了看这寂静的村子,不由叹道: “看来这金矿一事实在将这些百姓吓得够呛。” 此时不过刚过晚饭时间,然而整个村子都已灭灯睡觉,可见这些百姓的警惕和恐惧,生怕无端祸事再度发生。 最终杨清婉还是敲开了一家百姓的门,来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见到魏斗焕后疾呼“救命恩人”,魏斗焕这才想起此人正是在金矿之中前来与自己商议里应外合救出村民之人。 那汉子急忙将杨清婉请了进去,看到魏斗焕重伤又连忙将自己睡的床腾了出来,让魏斗焕躺下。 “你们家就你一个人吗?” 杨清婉将魏斗焕安置好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问到那中年汉子。 只见那汉子闻言摇头,叹道: “婆娘和孩子回娘家去了。” 杨清婉知道,这汉子失踪小半年,家里没了主心骨,他的妻儿自然不能再在村子里等着饿死,所以这才回了娘家。 于是她闻言道: “那你日后怎么过?” 那汉子抬头看了一眼杨清婉,苦笑道: “还能咋过,该怎么过怎么过呗。” 从这汉子的话里不难听出,他没有要离开这村子的想法。 因为他已经在此处生活了数十年,虽然不曾富有,但在这片土地上留有他的印记。 那些背井离乡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求出路的人,要么有着一技之长,要么家财万贯,西境留不住他们,但是可以留住这庄稼汉一般的其他人。 第二日,杨清婉早早就便魏斗焕叫醒了,在这村子之中长久待下去始终不是善法,必须找些草药先让魏斗焕的伤口消炎才好。 然而这村子附近方圆十里都没有一株可用草药,杨清婉不得不扶着魏斗焕往外面起走去。 直到来到刚开始进来的镇子上时,杨清婉这才找到一家破旧的药店。 因为担心被郑孝明的人发现,杨清婉还可以易容了一番这才走进镇子。 所以镇子上的人只以为杨清婉与魏斗焕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却并未发现其他什么。 待得给魏斗焕敷好药,杨清婉看了看外面稀疏的行人道: “西境继续如此下去始终不是善法,朝廷每年虽拨款救济,但以此也会滋生贪官污吏,得想个办法从根源上解决西境穷苦。” 魏斗焕微微翻身,叹道: “谈何容易,西境地势本就险恶,道路不通,盗匪四起,若想彻底解决,修建官道乃是重中之重。可是你也知道,这样的群山环绕要想修建官道是何其困难。” 西境之难,甚至于连炎国都没什么想法,由此可见想要此地之贫瘠与道路阻绝。 第741章 郑家最后一根独苗 大乾西境的困难,不止体现在民生凋敝上,更重要的乃是这里的贪官污吏实在太多。 在现有的条件下,要想让此地富裕,要想让此地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谈何容易? 杨清婉若有所思的道: “西境山高林深,若是在此地种植一些药材,定然能有好收成。” 魏斗焕闻言一怔,当即言道: “你如此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翠微谷被破,整个西北药材市场遭到重创,曾一度因为药材紧缺而引得官府出手整顿,若是能在西境也弄一个翠微谷,想必定然不会比翠微谷差。” “正是如此!” “可是道路仍然是难题,想在这样的高山峻岭之间开辟道路,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西境道路一直都是一个严峻的问题,若非因为如此,以西境如此秀丽的风景,就算没有行商,但前来游玩之人定然会不少。 可是因为西境道路始终无法延伸而深入,以至于许多地方只能靠山里百姓带路才能进得去,所以前来游玩的人自然无法品尝到西境的奇景。 魏斗焕接着道: “此事倒可以与通天关的曲善才大将军商量一下。” 杨清婉闻言皱眉道: “动用官军前来修路?” 只听魏斗焕点头道: “若不如此,只靠平民百姓想要修通西境的道路,你觉得可能吗?” 西境大城并州尚且没有几个住户,更何况再里面的山里,人力不足乃是修路的第一大难题。 杨清婉闻言沉思片刻,而后抬眼看向魏斗焕: “炎国此次扩军实在有些诡异,此时提起此事只怕朝中的反对声音会居多。” 炎国大肆扩军一事,魏斗焕已经命张承冲上报朝廷,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朝中怎生议论此事,但以太子而今的处境以及对魏斗焕的忌惮,断然不会允许魏斗焕和杨清婉在此时调动通天关守军前来西境修路。 “此事看来还需再等些时日才行。” 因为丽州一战,炎寒两国已然被暂时稳住了,至少近段时间没有太大的动作。 若是能彻底解除西北的边境问题,那西境修路一事方可提上议程。 杨清婉当然知道炎国与寒国各自也在忌惮对方,不然魏斗焕也不会在给皇帝的奏疏中献策,让大乾从中挑起两国矛盾。 只是魏斗焕与杨清婉都无法肯定的是,郑家若与炎国勾结,那人究竟是谁,在炎国有着如何的地位与实力。 这是魏斗焕最大的疑惑。 如果不能搞清楚郑孝明背后之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那大乾与炎国之事便无法彻底善了,西境修路一事也就无从谈起。 杨清婉看了看魏斗焕,继而皱眉道: “此次郑孝明在此间失手,朝中那人只怕也会坐不住。” 然而魏斗焕闻言却是摇头道: “不见得,从齐王豢养私兵之事与丽州翠微谷一事便可以看出,此人对郑孝明似乎并没有太多关注,反而对丽州十分上心,以至于冒着被暴露的风险也要派兵部侍郎齐瑞祥前去丽州。” “可是齐瑞祥去到丽州并未使得此人暴露,可见此人隐藏极深。” “郑孝明此番失手,被张承冲的亲兵重伤,生死只在旦夕之间。” “若是郑孝明当真死了,郑家与此人的合作只怕也就到头了,郑元白已经死了一个儿子,若这个也死了,郑家未来由谁来继承?” 张承冲手下亲兵此番前来捣毁金矿,那可是下了大决心的。 故而在往山坡下冲锋之时,格外卖力,郑孝明躲避不及,这才在乱战之中被重伤。 若是郑孝明一命呜呼,那他背后之人与郑家的合作便嘎然而止,如此情形之下魏斗焕料定此人一定会适时出击,寻找下一个傀儡。 只是杨清婉却并如此以为,因为郑孝明手里还有没有筹码她尚不清楚,就算郑孝明当真一命呜呼,此人只要能掌握郑孝明留下的筹码,一样可以在朝中抗衡各方势力,并不需要出面。 一时间,两人都是沉默。 大乾,炎国,寒国,此人如果当真与三方都有联系,那之前魏斗焕所布置的一切,只怕都要随之作出改变。 而西境之事也只怕要后移许久才能提上议程。 ....... 西境,并州。 并州长史何文亮怎么也没想到郑孝明前几天才在并州发了一通大火,今日却被抬着回来了。 而且看郑孝明的脸色似乎中了剧毒,此时已然绿黑一片,完全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何文亮赶紧通知属下去城中寻找大夫,然而找来找去,最后找到的几个老大夫看了一眼郑孝明之后纷纷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也不说话。 何文亮当即大喝道: “尔等可知这位是谁吗?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尔等便是株连九族也难尝其罪!” “快快道出病情!否则即刻处斩!” 何文亮与高松一样,在并州城任长史很有些年头了,故此每年朝廷拨付下来的救济款他也从中分了一份。 高松一死,郑孝明即刻赶来,何文亮当即对着郑孝明鞍前马后的拍马屁,总算得到郑孝明点头,代理并州知府一职。 此时看到郑孝明中毒极深以至于面目全非,危在旦夕,何文亮也慌了。 这并州知府一职尚未尘埃落定,郑孝明如何能死? 然而这些老大夫纷纷摇头,打死也不肯道出病情。 这些老大夫在并州城待了数十年,自然知道这何文亮与那高松丝毫没有区别,若是道出实情,别说是株连九族,只怕以后整个并州城都要跟着遭殃。 这边何文亮正对着几人大发怒火,那边郑孝明的护卫却是将那时常与郑孝明商议计策的黑衣人给请了过来。 那人看到郑孝明一脸绿黑,当即为其把脉,不过片刻,那人站起身来,用嘶哑的嗓子喝道: “快去找两百个十七到二十岁的女子来,为主上换血!” 何文亮闻言当即出动府衙官军前去寻找,一时间整个并州城瞬间被恐惧笼罩。 一些百姓为了不让官军抓走自己的女儿,拼死阻拦,可是在官军的屠刀之下,任何阻拦都只能化为鲜血流淌。 此时正值夏日炎炎,然而在并州城中却透着一股深寒气息,触之便会冰冻,那冷冷的血腥味似极了冬季刮过的呼啸北风,将所有希望都吹得魂飞破灭。 那几个老大夫之所以不肯定道出郑孝明的病情和解毒之法,为的就是不让何文亮作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他们知道,这种奇毒除非将全身血液尽换,不然根本无解。 而且为其换血之人必须是十七到二十岁的妙龄女子才行。 这些女子为他换血之后当然只剩死路一条。 第742章 个人的思想斗争 这些老大夫在并州城待了数十年,德高望重,如何能作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然而他们不说,并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说。 那人吩咐完何文亮之后走到这几个老大夫身前,刺耳的声音再度想起: “隐瞒实情,意图加害郑公子,来人!” “拖出去,砍了!” 这几个老大夫早就知道今日难逃一死,闻声当即骂道: “畜生啊!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你居然都做得出来!” “禽兽不如啊!老夫纵死也不会放过你!” 几人生在并州,长在并州,老在并州,对并州有着特殊的情感,在城中本就所剩无几的人当中,他们可算得上是最为有威望的几人。 见到那黑衣人竟然为了这一个人而让上百个妙龄女子无故送死,心中悲愤已极,纷纷破口大骂。 然而那黑衣人却置若罔闻,转身便离开了。 并州被就没有多少人,更何况是十七到二十岁的妙龄女子,何文亮在城中大肆抓捕也才抓了不到二十人。 那黑衣人见人数远远不够,当即对着一众护卫厉声道: “去别的地方抓人,便是抢也要抢来!” 郑孝明的护卫闻声出动。 待杨清婉与魏斗焕再度来到并州城之时,已是十日之后,魏斗焕在西境深处的镇子里修养了几日后便即可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并州。 可是终究来迟了一步,郑孝明前几日已然回京。 两人走进城中,只见本就冷清的并州城便似被瘟疫横扫过一般,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无,偶尔跑出来一两个人还形色匆匆,似在躲避什么。 回到上次入住的客栈之中,听那掌柜的道出事情原委之后,魏斗焕瞬间便站了起来,一双星目之中满是怒火,似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畜生!那何文亮现在何处?!” 魏斗焕厉声问道。 掌柜的急忙应道: “听说那位大人临走时让他暂代知府一职,此时应当在知府衙门。” 两人闻言,当即起身,立刻赶到了知府衙门。 那何文亮还在初尝知府衙门的滋味,却不料杨魏斗焕与杨清婉突然闯入,正欲一展自己知府威风,然而却被魏斗焕一脚踹飞直接撞在了墙壁之上。 魏斗焕没有多言,直接将其就地正法。 夜,在西境的最后一夜。 魏斗焕久久不能入睡,仿佛耳畔一直有声音在与他说话一般,只觉心中烦闷,而后跳到屋顶之上。 微凉的深夜,偌大的并州城死静一般,就连夏季里的虫鸣也似乎因为恐惧而变得小声起来。 魏斗焕想着那些死去的一百多个妙龄少女,只觉胸口处隐隐作痛。 若说金矿之中的村民之死,他尚可找到一丝自我安慰的借口。 那这些枉死在郑孝明淫威之下的妙龄少女确系与自己直接影响,而且是有着不可辩解的关系。 他自问从小到大从未居心叵测的谋害过任何人,但这些无辜之人却总是因为自己而死。 金矿之中的村民如是,并州城内的妙龄少女如是。 她们活在天地间也是母生父养,从未亏钱于谁。 然而就因为京中争斗,这些无辜的百姓却如稻草一般被轻易宰割,就如那春花一般被残忍秋风无情肆掠。 为何这无妄之灾总是降临在这些无辜百姓的身上?! 魏斗焕想着想着,忽的觉得心中猛的一痛,嘴角已然溢出血来,那是他的旧伤复发。 只是此时的魏斗焕心里除了为这些无辜枉死的百姓感到自责以外,更多的是对郑孝明的恨。 若不除掉此人,他将永远无法安眠! 杨清婉在魏斗焕正出神间来到了她的身后,只是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甚至连呼吸声也被压得丝毫听不到声音。 她知道魏斗焕内心之中的挣扎,也知道魏斗焕对于郑孝明的恨意,更知道此时魏斗焕需要迈过去的不是别的,而是他自己。 只有魏斗焕真正迈过自己那一关,他才能彻底的完美无缺。 可是这可谈何容易? 他想做到万无一失,可是郑孝明却总能将更多的罪孽波及这些无辜的百姓。 良久,夏夜里的风在最后一丝余温也散去的时候终于变得凉快,天上那一轮洁白如玉般的圆月似在俯瞰着这世界,只是它从未出言干预。 魏斗焕呆呆的望着那轮明月,心里忽的生出一股无法动摇的念头。 终是不忍,扬琴无感正欲出言安慰魏斗焕,却不料魏斗焕转身看向她,似乎早就知道了她的到来一般。 魏斗焕的眼神之中满是柔情,然而在眸子深处,杨清婉分明看到了一丝柔弱。 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是这其中的差别却是杨清婉无法想像的。 “既然已经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那回京之后......” “你放心,我已然安排好了一切。” 此次西境之行,并州知府,金矿村民,并州长史,这一百多条人命,魏斗焕不可能就此罢休。 在那金矿之中,郑孝明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立场,那魏斗焕与杨清婉也再不用躲躲藏藏暗中行事,京城之中的暗流也是时候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波涛汹涌了。 只听魏斗焕冷冷道: “此次这一百多个人的命,我定要郑孝明十倍偿还!” 杨清婉第一次听到魏斗焕用这种语气说话,仿佛是听到了修罗临世时那令人心中寒意突生的声音。 然而她却将脑袋埋进了魏斗焕的怀中,柔声道: “无论你做任何事,我都会支持你!” 魏斗焕实则已然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一切,但是此次回去京城,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 郑孝明先走一步,到了京城之后他可以将许多罪责通通堆在魏斗焕和杨清婉的头上,所谓先发制人。 再者,此番金矿被毁,郑家也肯定会对魏斗焕展开疯狂报复,毕竟郑家没了这个金矿,便无法继续维持在军中的声望。 最后,郑孝明此次死里逃生,对魏斗焕的怨恨肯定无以复加。 长安城中将刮起无人可以预料的风暴! “此次回京,定然风波骤起,若是我......” “别说话。” 杨清婉知道魏斗焕想说什么,可是她却不想听。 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无论魏斗焕发生什么事,她永远都会站在魏斗焕的身旁。 倘若魏斗焕当真遇到无法抵抗的阻力,她也依旧不会有任何退缩逃离的想法。 与魏斗焕此番西行,她早已将魏斗焕视作了这一生最亲近的人,即便是她父亲杨焕之,也无法与魏斗焕相提并论。 第743章 炎国和亲宴 待得魏斗焕与杨清婉回到长安城时,已是八月。 韩玉京比魏斗焕先半个月回京,见得魏斗焕安全返回,他这才放下心来,毕竟当初魏斗焕若不是为了救自己,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此番又是我欠你一命。” 对于几次救自己性命的魏斗焕,韩玉京此时乃是打心底里敬重与感佩,他甚至已经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偿还魏斗焕的大恩大德。 然而魏斗焕却是笑着道: “你这话可见外了。” “自你进入金吾卫的第一天,我便说了,日后大家都是兄弟。” “既是兄弟,又何来欠不欠的。” 闻声,韩玉京还欲再说点什么,可却被魏斗焕摆手制止了。 随后魏斗焕问及最近京城中的形势。 而让魏斗焕感到惊讶的是,郑孝明并未将西境之事闹大,京城中甚至没几个人知晓。 郑家也没有因为此事而上疏太子,弹劾魏斗焕。 太子当然是知道此事的。 只是从太子的态度其实便不难看出他对这件事的看法,那就是不了了之。 一众文武大臣也不傻,既然太子已经摆明了态度,他们自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前请奏此事。 倒是将炎国和亲使团一事挂在了嘴边。 对于此事,大乾朝中一部分认为这时炎国故意施展的缓兵之计,好让炎国在大乾与寒国边境詹海关外的炎国士兵得到充分的休养,而后大举进攻。 但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此乃炎国投诚之意,目的在于与大乾重修旧好。 然而皇帝对此事却是始终没有摆明态度,反倒是齐王为了此事接连几日都到太子的寝宫外求见。 魏斗焕将这些一一看在眼里,却并未出言。 他知道,此番炎国前来和亲恐怕不仅仅是缓兵之计或者投诚之意这么简单。 齐王与郑家,与炎国关系暧昧,倘若当真让他得到什么机会,大乾与炎国的紧张局面便会一触即溃。 于是,他派出千牛卫一路监视炎国使团,然而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从使团卫队长到前来和亲的公主,人人都表现得规规矩矩,丝毫没有任何逾越之处。 魏斗焕有些疑惑,甚至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错误的。 待得九月中旬,使团终于进京。 皇帝的旨意也随之从钦州传来,命魏斗焕代自己前去接待。 圣旨一到京城,太子与齐王得知后,均是十分不悦,但奈何这是皇帝从钦州传来的圣旨,他们便是再不高兴也只能忍了。 京城,驿馆。 魏斗焕从城门口将和亲使团接住,然后命巡防营一路跟随,直护送到驿馆门口,才让巡防营的人撤下。 魏斗焕走到炎国公主的轿门前恭声拱手道: “公主殿下,驿馆了,还请下轿稍事休息。” 轿中炎国公主闻言应声,那声音便似黄鹂一般清脆悦耳,听起来如同清泉石上流一样充满了节奏和韵律,放佛将人从炎炎夏季瞬间便拉回到了春季,暖风微醺,燕子掠波。 然而魏斗焕闻声却是丝毫不为之所动,仍是躬身立在轿门前等待公主下轿。 首先出现在魏斗焕眼前的是一双不足他手掌大小的秀脚,隽秀如莲,上着一双牡丹花色的金线银丝鞋。而后便是不堪一握的盈盈柳腰,在一层白纱遮掩下,若隐若现出玉脂羊膏般的雪白肌肤。在往上,便是那一张让人窒息的脸。 魏斗焕看到这张脸的时候瞬间便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宋倩兮。 宋倩兮的秀脸带着一股清澈见底的纯粹,而这张脸却是带着一股优雅雍容的华贵。 宋倩兮的五官总体而言很是精致,而这张脸上的五官每一样都能堪称极品。 魏斗焕忍不住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位公主,只见那一对月眉似弯非曲,似曲非弯,将斜未斜之间别有韵味。 而在月眉之下的那一双眼睛,似有无限魔力一般,黑白分明的倒映着眼前的一切。 微微上翘的玉鼻光洁且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高雅,在配合那一张小巧玲珑的双唇,便只是看看都会让人不由得呼吸加促。 “魏大将军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炎国公主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样子显得极为娇羞。 可是魏斗焕看在眼里却觉得此人有些眼熟,这般模样很是做作,只是不曾想起来到底像谁,或者说这公主这般做作的原因是什么。 “公主殿下远道而来,还请稍事休息,太子殿下已在宫内设宴,晚些末将再来接公主殿下前去赴宴,你看可好?” 魏斗焕给足了这位公主面子,言语之间尽是客气。 炎国公主见状,也不拒绝,微微点头后径直走进了驿馆。 魏斗焕回到魏国公府后将今日所见与诸多妹妹说了一遍,不料杨清婉闻言笑道: “人家可是看上你了呢。” 魏斗焕闻言一怔: “此言何意?” 一旁的顾毓秀白了他一眼,当即嗔道: “你这人当真无趣。” “晚间你也要去赴宴?” 魏斗焕见她不再多言,自己也不多问,当即岔开了话题问到。 闻声,杨清婉点头道: “太子殿下的旨意刚到,晚间我会与爹爹一同前去。” 魏斗焕闻言露出不解之色: “按理,炎国前来和亲,太子宴请之人无非是几个皇子和诸多大臣,怎会让你也去?” 杨清婉猜测道: “这炎国公主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和亲一事。” 炎国公主前来和亲,太子却让大臣的女儿作陪,此间深意不言而喻。 而杨清婉与魏斗焕在丽州,并州所为之事,太子与齐王都是知道的,今晚让杨清婉也去赴宴,只怕其中另有深意。 魏斗焕点了点道: “看来太子与齐王各怀鬼胎,都在等着今晚的宴会。” “如此也好,有些事总要捅破的,既然他们先下手了,咱们也不能不妨。” 炎国公主前来和亲,倘若目的不在于此,只怕与郑家和西境将军脱不了干系。 皇帝虽然不知炎国公主的来意,但以他的脾性,只怕也不会那么容易相信她当真是来和亲的。 炎国与大乾之间的关系便如一张绷得很紧的长弓,这炎国公主便是这张弓上的箭。 她要射向那里,那得看握着这只箭的人的本意。 而这支箭此时指的方向却不一定就是此人欲要射的方向。 晚间魏斗焕与杨清婉一同进宫,杨焕之知道他们有事相商,自也没有阻拦。 到了皇宫之中,出乎魏斗焕预料的是,太子不仅邀请了他与杨清婉,整个大乾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在邀请之列,魏斗焕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顾清渊与顾毓秀。 只是此时两人坐在宴席的末尾,而齐王却在太子的右首。 杨清婉在拜见了太子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当她抬眼朝对面看去时,一眼便认出了炎国公主。 她只觉这炎国公主长得的确美艳,不需粉饰,那一股迎面而来的高贵雍容便已经表明了一切。 第744章 宴席对诗 席上几个尚未成亲的皇子都使劲的盯着炎国公主看,太子连连咳嗽,这才让他们回过神来。 但是太子却是趁此机会又看了炎国公主两眼。 看来,这位炎国公主的魅力实在是不可小觑,便是太子这般阅尽人间春色,即将成为至尊帝王的人也挡不住她的绝世容颜。 “诸位爱卿,今夜乃是为欢迎炎国公主前来我大乾和亲。” “枯坐甚是无味,不知哪位爱卿可有些好玩的点子,不妨说出来,也好增添些乐趣啊。” 太子常年在东宫苦读,别说娱乐,便是御花园也甚少前去,端的是吃了苦中苦。 如今监国,自是要好生享受一番。 再加上今晚宴席明里是宴请炎国公主,实际上却是为了一探她的虚实。 一众大臣闻言皆是交头接耳,互相讨论商议着有没有什么可以取悦太子而又不失大乾风度的点子。 不想,那炎国公主却是当先站起来对着太子微微欠身后道: “太子殿下,沧月此来乃是为了和亲,虽是和亲,但皇兄也曾答应过,任由我挑选。” “然,沧月初来贵国,若是冒昧挑选只怕有失皇兄颜面,故此沧月想作诗一首,以求同心之人。” 沧月乃是炎国公主的闺名,她既身为公主,在太子面前以沧月自称,自是没什么问题。 然而问题是她要作诗一首以求同心之人,却让太子十分难堪。 因为他知道在场的诸多皇子有多少学问,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几个兄弟,那肚子里可谓是没有半点墨水。 而且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这炎国公主对诗,还要先理解了沧月诗句之中的意思后再对,此等要求,只怕在场的几个皇子之中,没有一人能够做到。 但是,如此佳人如果让某位大臣的儿子抢了去,他又十分不甘。 于此,太子答应炎国公主的请求也不好,不答应更是不好,一时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魏斗焕见这炎国公主似是有备而来,明里是寻找同心之人,但暗里却是在调侃大乾皇子没有一个饱学之士。 见状,魏斗焕当即站了起来,对着太子躬身道: “殿下,沧月公主远道而来乃是客,我堂堂大乾文明千秋,多的是才华横溢的文人雅士。” “既沧月公主有意求得同心之人,殿下便依她所言,臣也想看看沧月公主学术几何,若是不及,臣定要好生向苍月公主学习一番才好。” 魏斗焕的话前半段说得铿锵有力,铮铮作响,便是满朝文武也被他勾起了好胜之心。 而后半段却又峰回路转将矛盾的焦点引到了自己身上,帮太子解了围。 他自言自己有心想见识一下沧月公主的学识,让太子依炎国公主所请,而自己来与之对诗。 即便自己胜只不过,那也只是“好生向沧月公主学习一番才好”。 太子见魏斗焕三言两语便将此尴尬之局化解,当即笑着道: “魏国公所言甚是,那孤便准了。” “沧月公主,请吧。” 太子当然知道魏斗焕的能耐,毕竟魏斗焕怎么说也是在国子监挂了名字的,至于魏斗焕到底有多少墨水,他并不清楚。 他清楚的是,魏斗焕若是赢了,大乾面上有光。 若是魏斗焕输了,那也只是向沧月请教,无伤大雅。 炎国公主见魏斗焕有心搅局,一双充满了魔力的眼睛随即转向魏斗焕,隐隐透出一股恨意,但是却不明显,而她也并未刻意控制。 只听炎国公主那如黄鹂啼鸣般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位魏国公,可是两年前在北境战场上手刃金戎国主的魏斗焕魏大将军?” 其实她是知道魏斗焕来历的,此刻故意这般询问,想来另有深意。 炎国公主将“魏大将军”四个字咬得极重,似乎在提醒众人,魏斗焕乃是外姓之人,与自己这个正统皇室嫡系相比,魏斗焕的这个大将军,分量根本不够。 然而她越是这般说,大殿之中的大乾文武便越是充耳不闻,因为魏斗焕手刃金戎国主那是为大乾争了光,为自己赢得了面子,自是不会怀疑魏斗焕这个国公的分量。 炎国公主见一众大臣对自己这话丝毫没有“附和”之意,反倒有些漠不关心,置于小腹前的双手不由微微用力握紧。 魏斗焕心中明白炎国公主所言为何,但是脸上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闻言对着她躬身道: “末将侥幸砍了金戎国主的脑袋,实在汗颜。” “末将还想与贵国的南宫将军讨教一番天龙阵法的精妙,未知此番此番公主前来和亲,南宫将军是否相随?若是南宫将军也来了,末将定要好生讨教一番。” 魏斗焕说话时,语气平缓但却有力,既不咄咄逼人,而又不卑不亢。 满朝文武闻言不由都微微点头,看向魏斗焕的目光都是带着欣慰敬佩。 大乾之中虽然有小部分人为了一己私利而营私结党,但是大部分人仍是站在国家的角度上在为人处事。所以,面对炎国公主的刁难和取笑,他们心里始终还是维护着魏斗焕。 此时见魏斗焕的反击铿锵有力,众人都是笑逐颜开,虽不至表现在脸上,但心里却是高兴得很。 而魏斗焕话里的南宫将军,自然指的是前不久被炎皇以谋逆罪论处的南宫泽兑了。 那炎国公主闻言却并未升起,反而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魏大将军不但在战场上骁勇无比,没想到在舞文弄墨这方面也颇有造诣?” “太子殿下,沧月多有得罪。” 说着,炎国公主对着太子盈盈欠身,说不出的恭敬和得体。 众人见这炎国公主忽的转了性子,居然恭敬起来,当即心中起疑,都是十分不解。 然而魏斗焕见状却是心中冷笑,这炎国公主见自己的计量被魏斗焕拆穿,所以连忙转移话题,不再纠缠于魏斗焕的出身,端的是精明。 要知道,南宫世家乃是炎国的忠烈世家,连这样的人都被炎皇清算,炎国皇室的昏聩肉眼可见。 而他魏斗焕虽也是外姓,但却能够位封国公。 可见大乾皇室较之炎国皇室,不知清明多少倍。 太子闻言摆手道: “诶,即使友邦,切磋切磋又何来得罪之处,孤虽不是什么圣贤之人,但这点胸怀还是有的。” “公主远道而来,既有意以诗词寻求同心之人,那便请开始吧。” 魏斗焕站了出来之后,太子忽的觉得底气十足,当即催促炎国公主与之对诗。 不料那炎国公主却是笑着道: “殿下既已应允,沧月这便献丑了。” 听她语气,似丝毫没有将魏斗焕放在眼里。 说着,这炎国公主在大殿之中走了两步,而后轻声吟道: “闲将诗草临轩读,静听渔船隔岸歌。尽日倚窗情脉脉,眼前无事奈春何。” 第74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话音落下,炎国公主对着太子欠身道: “此乃沧月去年于九曲江边上所做,闲疏之中不免有些惫懒,还望太子殿下切莫嫌弃。” 炎国公主虽是如此之言,但是一众文武大臣可是听得出来她这诗里的意境,女子向来与爱之幻想有诸多意象,炎国公主的这首诗里温情雅致,闲适宽悦,但又流露出一种对“眼前无事”的落空担忧。 这种期待爱情到来的心情在诗中若隐若现端得撩人心弦,更何况炎国公主生得倾城之貌,这一首诗可将殿中大半男儿的心魄都勾了去。 太子闻言细细品味了一番,也觉得此诗十分精致,虽没有男儿所做诗词那般大气豪壮,但她却有“欲说还休梦已阑”的世间悲戚隐藏在其中,任谁听了也会被这嫣然楚楚所感动。 “公主果是性情中人,此诗意境虽不致悠远恬静,回味无穷,但却在欲拒还迎之间撩人心魄,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好!” 太子在文学上的造诣虽不及他在军事上的沉淫,但既身为东宫,自是好歹有些触及,故此评论起来也是头头是道,一语中的的将炎国公主的用意点了出来。 炎国公主此诗不过是开胃菜,为的便是撩人心弦,让殿中一众大乾大臣对她产生好感,如此才好与魏斗焕分庭抗礼。只是太子何等厉害的眼光?岂会看不出来? 太子既都能看出,魏斗焕又怎么会视而不见? 闻言,魏斗焕对着太子微微欠身: “殿下,公主殿下远道而来,乃是贵客,且又是为了两国千秋和睦而来。” “此诗忽明忽暗十分得当,既有显而易见的追寻,也有无可奈何的困顿,正可以看作是我大乾与炎国此时之间的关系。” “想来公主殿下此番前来,定是为了化解这种微秒的关系吧?还请公主殿下继续赐教。” 魏斗焕知道炎国公主道出此诗的用意,但她却是将这用意稍微变通了一下,说成了大乾与炎国之间此时微秒的关系。 而此时大乾与炎国之间的关系不正是这样欲拒还迎,欲言又止吗? 炎国与大乾的战争可以说一触即发,但是这时候炎国却派遣这沧月公主前来大乾和亲,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而正是这炎国公主的到来,让大乾与炎国的关系变得更加敏感,两边既不想打,但却都把箭搭在了弦上。 正如炎国公主这首诗里表现的情感一样,既追求美好爱情,却又担心“眼前无事”的空虚和恐惧。 魏斗焕此言一出,殿中所有大臣们都是恍然点头,他们开始只想到炎国公主这首诗里的表象,却没有魏斗焕想得深,想得远,以至于忽略了这首诗在此时所带来的实质意义。 然而炎国公主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对着魏斗焕道: “大将军当真聪慧,沧月望尘莫及。” 魏斗焕闻言也对着她微微点头示意,脸上不留痕迹的露出一丝无感: “公主殿下心思也是十分敏慧,末将只是随意猜测,当不得真的。” 魏斗焕知道炎国公主是在有意抬高自己,从而将自己刚才的这番猜测当作是魏斗焕有意为之,故意将她的诗与两国处境混为一谈。 如此一来,魏斗焕便成了居心叵测,妄自菲薄之人。 可是魏斗焕岂会上了她的当,当即说自己只是随意猜测,当不得真,而后便坐下自顾自的饮起酒来。 炎国公主闻言小嘴微微上翘,转身对着太子欠身道: “殿下,刚才沧月所言乃是前事之做,为的便是表明沧月此来确为和亲而来。” “接下来,沧月便当场作诗一首,希望在座的各位殿下公子赏脸品尝,也不负沧月千里而来之苦心。” 炎国公主知道自己在这里无法说过魏斗焕,所以当即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前来和亲的事情上,而且还故意强调了让在座皇子殿下以及大臣公子品评。 太子闻言本想拒绝,因为他知道在座的几个皇子究竟有何本事,别说品评,便是让他们好生领会都无法贯通。 然而太子尚未开腔,齐王却是忽的站了起来,对着太子道: “殿下,刚才臣听罢沧月公主一诗,心中十分钦佩,若是沧月公主能当场作诗一首,定然是绝世佳作,望殿下能应允沧月公主所请。” 说着,齐王对着太子接连拜了三拜。 太子闻言皱眉,但他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子自是不好拒绝,当即看了看魏斗焕后,对着炎国公主道: “公主这便请吧。” 只见炎国公主转身走到大殿门口,在门口驻足一会儿这才走回殿中,而后吟道: “薄云笼月弄轻阴,试与诗工略宫深。蠢蠢杨柳摆风线,茸茸碧草掩山门。园林深寂撩幽恨,灯火通明恼暗身。芳意曾几寒约住,天应知有惜花人。” 炎国公主吟罢,转身便看向正坐在一旁喝酒的魏斗焕。 那楚楚目光便似有千种风情也无人与说的惆怅和可怜,而魏斗焕便成了她目光中唯一可见的光点,正驱使着她不断的为之靠近。 一时间,整个大殿中都安静了下来,便是众人的呼吸也暗自屏息,纵是一根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只怕也能弄出巨大响动。 炎国公主这首诗无意是在幽怨无人识花,惜花,而她这目光却是说明了一切。那便是魏斗焕就是她所中意惜花之人。 不是? 你刚才不是还在调侃人家的出身么? 怎么一转眼就含情脉脉,欲说还休了? 敢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一时间,殿内诸多文武大臣皆是愣住了。 太子知道魏斗焕与杨清婉的关系,见状也是不语。 而魏斗焕却是兀自不觉,仍是自顾自的端起酒杯,正往嘴中倒去。 当他感到不对劲的时候才发现殿中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便是一旁的杨清婉也不例外。 然而在魏斗焕眼中,此时却是不断的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魏斗焕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还是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当即站起身来道: “公主殿下.....” 可是不等他说完,一旁的杨清婉却是抢先道: “公主此诗当真幽怨长恨,正写出了此时姑娘心中的那一抹不可言不可说的情绪。” “臣女不才,也愿附诗一首,以表臣女心中感概。” 说着,杨清婉转身看向太子,欠身道: “还望殿下允准。” 太子如何不知杨清婉此举何意,当即点头道: “你与沧月公主同为闺中姑娘,心境自是不相上下。” “也好,你便作诗一首吧,也让孤瞧瞧我大乾闺秀的能耐。” 第746章 斗舞 太子对于魏斗焕与杨清婉的事向来没有过多提及,只是去年这时候曾宣召魏斗焕时,暗示过魏斗焕一回,此后再也没有多言。 此时炎国公主摆明了在对魏斗焕示爱,杨清婉有所反击那也是理所当然,他自是不能断了杨清婉的路子。 炎国公主公然向魏斗焕示好,魏斗焕正欲回绝之际,却被杨清婉打断了。 而后杨清婉欲要作诗一首以应炎国公主刚才的“天应知有惜花人”。 炎国公主似乎早就料到杨清婉会有此一举,闻言当即将目光从魏斗焕身上收了回来,而后看向杨清婉道: “莫非杨姑娘也对魏大将军.......” 话到一半,炎国公主忽的停住了,而后略带笑意的看着杨清婉。 不料杨清婉闻言,嘴角微微翘起,一双眸子里流动晶莹光亮的看了看魏斗焕,而后对着炎国公主道: “沧月公主所做之诗纵是绝伦精妙且意味悠长,然未免显得有些匠气,而且其中更到带着女儿身特有的幽怨。” “虽是宜情宜景,可惜终究少了那么一丝韵味,让臣女觉得颇为惋惜。” 闻言,炎国公主正要反驳,但却被杨清婉抢先道: “臣女对诗词只是兴趣而为,若是沧月公主不嫌弃,可愿听臣女作诗一首?” 刚才杨清婉已经请示了太子,此时再来问到炎国公主,她便是心中一万个不乐意也不得不答应,闻言当即点头道: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沧月也想看看大乾的大家闺秀才学几何。” 炎国公主对自己的才学有着千万分信心,她不相信杨清婉能在吟诗作对之上胜过自己,当即顺水推舟应了下来,而且还挑衅到想看看杨清婉的才学究竟几何。 杨清婉闻言一笑,也不再多言,转身走到大殿之中吟道: “醉把长剑揽月,笑里勾角连营。去向玉门千里,莫问风归几许。少时碧柳迎春,此情来日方深。又见宫城金灯,才知心上归人。” 一首诗引罢,杨清婉转眼看向炎国公主,目光之中满是淡然,而后再度回头看了看魏斗焕,脸上神色为之变化,露出欣然之色。 而正在旁边等着杨清婉闹笑话的齐王却是忽的露出愠怒之色,想要出言却是不能,只得睁着一双怒眼狠狠的瞪着杨清婉。 可是杨清婉对此却是视而不见。 太子与一众大臣回味良久终是齐声喝道: “好!” 杨清婉的诗可谓通俗易懂,深入人心,而且又磅礴大气,具有男儿本色,哪里像一个姑娘家所能作出来的诗? 最为重要的是杨清婉在诗里明言道自己对于战争的态度,这无疑是在警告炎国公主,大乾对于战争从未胆怯过。 去向玉门千里,莫问风归几许。 魏斗焕所表达的便是大乾将士抱着必死之心赶赴战场的那种决心,那是炎国任何将士都不可及的决心。 而后,在诗的后半段,杨清婉巧妙的将诗意转移到了爱情之上,因为要赶赴战场所以回想当年,因为回想当年而知“心上归人”,其间承启流转自如,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更没有女儿心思,仿是一个男子在边疆战火之中回首望归一般。 太子和一众大臣之所以叫好,一是因为杨清婉此诗道出了大乾军士的壮志雄心以及方刚血气,二是因为杨清婉乃是女儿身,能作如此热血之诗实在难得一见。 那炎国公主见杨清婉如此之快便作出与自己风格截然相反的诗,当即脸上露出不快,可是当此时候却又不能言,眼角余光偷偷的瞟了一眼齐王,而后对着杨清婉道: “杨姑娘果然名不虚传,沧月甘拜下风。”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炎国公主居然这么快就认输,正疑惑不解间,那炎国公主转身对着太子欠身道: “殿下,沧月不才,欲起舞一曲,以祝大家酒兴,未知可否。” 太子看到杨清婉大杀炎国公主的威风,心中正高兴不已,听到炎国公主再度请言起舞,当即点头。 见太子应允,炎国公主当即行至大殿中央,玉手轻挽莲花,玉足微摆星步,颦笑之间媚态百生,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 而前来为其伴舞的几个大乾舞女与之相比,那便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实在无法入眼。 一曲舞毕,便是太子也为自己宫中的舞女感到汗颜,众人皆是鼓掌之际,太子急忙让身旁的鱼公公将一众舞女拂退。 炎国公主看向杨清婉道: “杨姑娘才情灼灼,沧月实在佩服,不知杨姑娘可否起舞一曲,好让沧月再见识一番?” 众人没想到的是这炎国公主似乎是与杨清婉对上了,还未及向太子谢恩,便向着杨清婉挑衅。 一旁的魏斗焕从未见过杨清婉起舞,闻言当即就要起身向太子请求不要杨清婉起舞,然而齐王却是抢先道: “太子殿下,今日难得如此这般高兴,沧月公主与杨姑娘同是佳人,若是杨姑娘也能起舞一曲,那定然也是倾国倾城。” 太子闻言点头道: “皇叔此言有礼,孤也未曾见过杨姑娘起舞。” 太子知道炎国公主在故意针对杨清婉,即使齐王想要赶鸭子上架逼迫杨清婉出丑,太子心中也是有着自己的计较。 他知道,若是杨清婉不答应,那便说明她当真不擅此道,可若是杨清婉应了下来,那炎国公主可就真的踢到了铁板一块。 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杨清婉,等待着她回太子问话。 魏斗焕看着杨清婉微微皱眉,示意她不要答应。 然而杨清婉却是忽的灿然一笑,一双眸子顾盼生辉,似乎整个大殿都随之明艳起来。 “殿下,臣女不才,也愿起舞一曲,为各位大人助兴。” 言毕,杨清婉走到大殿中央,一跃而起,两只长长的风袖凌空而出,一时间便如仙女下凡一般充满了神秘莫测的意味。 杨清婉的确不擅舞曲,而且她从未想过自己需要擅长此道。 但是见过她的风袖的人都知道,她的风袖与轻功配合,天下间谁人起舞能胜过她? 只见杨清婉在大殿之中不断跃起,玉足落地不闻一丝声响,反而是那两条雪白风袖在空中舞动之时带起了阵阵风声,姿态曼妙且美轮美奂,似一点春风拂面,不见其行,只留余香无穷,引人心神。 第747章 民曲巫蛮儿 所有人都没想到杨清婉居然能够舞出这般皓月当空般的舞蹈,便是太子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那炎国公主脸上早已一片惨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非但没有一丝欣赏之意,反而在质疑杨清婉究竟是何妖孽。 一曲舞毕,杨清婉玉手轻抖将风袖收回而后挽在袖上,对着太子欠身道: “臣女有辱殿下视听,还望殿下恕罪。”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大殿之中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比之刚才她吟诗之后更甚。 太子连连叫好,脸上满是畅然开怀之色: “杨姑娘此舞端的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回闻,不知的还以为是天女下凡了呢。” 众人闻言跟着连连叫好,不断称赞杨清婉舞艺之高绝对天下仅有。 而一旁的炎国公主则是瞬间被众人的目光所无视。 魏斗焕万万没想到杨清婉的风袖居然还有这般用法,回过神来之时,急忙跟着众人鼓掌叫好。 这时,炎国公主忽的走上前来,对着太子欠身道: “太子殿下,自古舞曲不分家,既已舞毕,那接下来便应当到了唱曲,沧月欲献上一曲,再为大家助兴。” 话音落下,众人再度用狐疑的眼光看向炎国公主,然而她却是视而不见一般,只盈盈笑意看着太子。 太子闻言当即心中一愣,他之所以答应炎国公主请求杨清婉起舞的要求乃是因为他知道杨清婉跟着魏斗焕,学了的轻功与风袖。 而且根据丽州与并州的线报,杨清婉与魏斗焕在这两个地方展开行动时,都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武艺天赋,故此虽有一些担心,但却并未怀疑杨清婉,而且还刻意问了问杨清婉的意见。 然而若是要唱曲,太子哪里听过杨清婉唱曲?身为堂堂刑部尚书的女儿,杨清婉岂会学习这等勾栏之艺? 当即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知道这炎国公主嘴上说了只是为了给大家助兴,但是实际上不正是为了挽回刚才自己被杨清婉所压住的风头的么?而且她是有备而来,定然会邀杨清婉献唱。 一时间,大殿之中再度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了魏斗焕身上。 因为众人都知道,炎国公主这么做,所为的仍旧乃是魏斗焕。 魏斗焕当然也知道杨清婉的歌喉,也知道杨清婉的曲艺才能,此刻见炎国共主如此不肯罢休,眉宇间当即渗出一丝冷意。 他转眼看向身旁的杨清婉,正要开口之际,却不料对面的顾毓秀忽的站了起来。 只见顾毓秀显得异常平静,即便是在听到炎国公主要与杨清婉比一比歌喉欲一较高下之时,只缓缓的走到炎国公主身前,淡淡道: “殿下,臣女曾闻炎国之人大多以歌喉高亢而擅茶歌,不知沧月公主所唱之曲有何来历?” 话音落下,一众大臣纷纷皱眉。 毕竟刚才炎国公主摆明了是与杨清婉过不去,顾毓秀此刻搭腔,难不成是想将比试曲艺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饶是坐在她身旁的顾清渊此刻也不由皱起眉头,连忙示意顾毓秀退下。 可谁知那炎国公主见顾毓秀如此自信,当即笑道: “说起此曲,还是从贵国之中流入我炎国的,只是这唱法却是有些不一般。” 说着,炎国公主走到大殿两侧,众多朝臣身后的乐师身旁,从怀中掏出一纸乐谱,恭声道: “还望几位击乐师傅能为沧月奏乐,沧月感激不尽。” 那乐师看了看太子,见他点头,当即从炎国公主接过乐谱,摊开一看之下当即惊诧道: “此乃乐曲巫蛮儿?!” “正是百多年前流传甚广的巫蛮儿,您看这曲谱可有错误之处?” 巫蛮儿乃是大乾民谣,百多年前流传甚为广泛,只是在大乾世宗二十三年时,大乾因大旱死了不少人,巫蛮儿因为涉及大乾皇室而被禁,从此便消失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此时居然在这炎国公主的手里出现了巫蛮儿的曲谱。 殿中一些年长的大臣自是知道这巫蛮儿的来历,可是大部分人却是对此曲不甚了解,若不是炎国公主拿出来,只怕还不知道有这曲子,更不知这曲子原本是大乾民谣。 太子对此自然是知道一些,脸上有些怒气,然而却没有发作,因为此曲在当年因为涉及皇室而被禁,此去一百多年,当年内情早已不复存在。 但此刻炎国公主摆明是有备而来,他若是拒绝,只会显得他这个大乾太子气度狭隘。 那乐师再度看了看太子,只见太子再度点头,这才对着炎国公主道: “还请殿下准备,我等这就奏乐。” 炎国公主走回到大殿之中,也不清嗓,对着那乐师便是点了点头。 殿中一片安静,然而在这安静之中忽的飘出一缕“呜呜”作响的葫芦管声音,再接着,便是一阵高亢的鼓角之声,而后琵琶伴着长琴交错相映。 众人只觉心神一下跟着声乐腾飞了起来,整个人似乎都飞到了天空,此时正在大乾南镜苍茫大地上自由翱翔。 而就在众人迷醉与这幻妙声音之时,炎国公主清脆的声音忽的响起,犹如一只响箭一般冲向了天际,随着鼓角不断拔高,直到众人被这声音惊醒。 这时,炎国公主的声音却又忽的低沉了下来,其中夹杂着琴瑟和音绵绵细语,又如春时燕子一般轻轻略过水面,只荡起一圈涟漪而深入每一个人的心神。 在这一高一低之间,众人只觉地上飞到了天上,然而又从天下落到了水中,端的刺激。 可是在这绵绵细雨尚未结束之时,一阵急促的编钟之音忽的穿插了进来,在琵琶和长琴之间缭绕,而炎国公主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奇幻起来,似乎在很远很难的地方传来,但似乎又近在眼前,十分难以琢磨。 众人心弦也随之摆动,被忽远忽近的声音带着渐渐失去了方向感。 正当众人都以为这声音将持续下去的时候,炎国公主却突然的一声清鸣,带着鼓角和编钟的声音一路高旋上升,不断拔高,再度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众人也随之心神一震猛的腾飞而起,便似俯览九天一般畅快。 如此往复两遍,炎国公主的歌声渐渐下沉,渐渐变得如大江流入了平原,开始变得缓慢了起来,开始变得开阔起来,最后消失在海天一线再也不闻。 声音消失,所有人都还沉醉于那遥远的海天一线,似在脑海中追寻,迟迟不肯醒来。 就在这时,一道欢快的声音将殿中安静打破,没有乐师伴奏,只有这一道简简单单的轻快之音传来。 第748章 此曲只应天上有 大殿之中,炎国公主沧月的歌声落下后,顾毓秀的声音却忽的响起。 众人心神为之一缩,像是看见了一条小溪正在初春来临之时破冰流淌,发出“叮咚,叮咚”的声响。 而这欢快之音渐渐加快了节奏,开始营造出一众热闹热情的氛围,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便出现了“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景象。 这景象不过一闪即逝,转眼又出现了大风吹林林呼啸的浪潮,远远天际传来一阵巨大的浪涛声在由远而近,而后到了眼前却已经消失了,只剩一朵小小的浪花在扑腾。 众人甚感失望的时候,那声音却忽的变得萧索起来,悠悠长鸣,瑟瑟飘远,似是冷风吹过卷起了一地黄叶。 然而在这萧索之中又透着一股极为明显的喜悦,两相交错竟没有丝毫排斥。 众人似乎看到了漫山遍野黄叶飘飞的景象,那百花凋零并未阻挡山下百姓的秋收喜悦,阵阵吆喝就似在眼前,他们清晰的看到了老百姓脸上的笑容。 可是这笑容并未持续多久,那声音转眼变得模糊起来,而后马上如北风呼啸一般凛冽不断。 萧瑟冷风的余味还在,这北风凌厉却又将之浓墨重彩的重新描绘了一番,直让众人都浑身一冷。 但是这样的冷意还未沁入身体,还未沁入心脾,殿中的声音忽的又平静了起来,只在众人的耳边萦绕,不散去也不深入。 那是雪花落地的声音,虽有寒意袭来,但是众人却能清晰的看到雪花的花瓣。 正当众人都被眼前此景所震撼的时候,那声音却是忽的停了下来,再也不见。 众人急忙睁开眼,只见顾毓秀正缓缓欠身,对着太子道: “殿下,臣女此曲可还要得?” 太子也是刚刚睁开眼睛,听闻顾毓秀所言当即惊诧问道: “刚刚那声音乃是你所唱的?” 顾毓秀看了看炎国公主,而后笑着道: “正是臣女。” 太子闻言怔色,当即说不出话来。 炎国公主的声音很是清脆,而且也很高亢,非常人所能及也。 拔高能上九天,下旋能如深海,一进一退之间豁然贯通,丝毫没有半点滞涩,实在是人间极音。 而且炎国公主的声音给人是一种无法拒绝的感觉,便似这声音能将你带到你所无法去到的地方,那种极致的诱惑没有人能够拒绝。 然而顾毓秀的声音却极为普通,便是皇宫内的宫女能吟唱出来。 可是让太子震撼不已的是,顾毓秀用这种极致普通的声音却吟唱出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在快与慢之间,顾毓秀的声音大起大落丝毫不输炎国公主的高亢之音。 更为特别的是顾毓秀在能够让人亲身感受到春夏秋冬里的变幻,而不似炎国公主那般只能给人以视野上的幻想。 顾毓秀的吟唱带给众人一种亲身体验,春里繁闹,夏里波涛,秋风卷叶,冬雪呼啸。 这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景象,而且所有人在刚才顾毓秀的吟唱中也感受了这些景象里所传递出的不同信息。 当顾毓秀道出此曲乃是自己所唱之时,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她身上。 此时此刻在他们的脑海中还萦绕着刚才她所唱景象,而炎国公主带给他们的视觉冲击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他们怎么回想也是想不起来。 良久,当太子和一众大臣终于回过神来之后,大殿之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所有人带着震撼和敬佩的眼神看着顾毓秀。 而炎国公主脸上却在此时蒙上了一层冷意,她心中不服,然而却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齐王在人群中偷偷瞟了魏斗焕几眼,双目中满是骇然和怨恨,只差没有将魏斗焕抓在手里,一阵鞭笞拷打。 他知道,顾毓秀与魏斗焕也关系匪浅。 这时,顾毓秀对着太子微微欠身道: “殿下,臣女愿与魏国公共奏一曲,以迎沧月公主。” 顾毓秀的声音落下,魏斗焕起身对着太子施礼,而后再对着炎国公主道: “公主心意,在下心领,还请公主能不要嫌弃在下技艺。” 两人说着,那乐师拿出一支长箫又端出一张长琴放在了两人身前。 琴箫和鸣已然说明了一切,殿中所有人都知道了魏斗焕与顾毓秀此举何意。 齐王与太子都没有反驳,因为他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魏斗焕与顾毓秀心意相通似的在大殿之中怡然吹奏。 这首曲子不是很长,几乎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然而众人耳中却是始终嗡鸣不断,似乎那曲子的声音一直徘徊在他们的耳畔。 宴席结束,太子今晚似乎甚为高兴,便是临走时还一直乐呵得合不拢嘴。 他心里知道,魏斗焕与杨清婉,顾毓秀已成定局,这一点谁人也改变不了。 然而他有些担心的是今晚宴席上的齐王,想到齐王,太子不由得心情忽的一沉。 这些都是太子心中顾虑,无人可知。 魏斗焕身为此次炎国使团的接待人自然亲自将炎国公主送回了驿馆这才回府。 而齐王在太子走了之后便立即离开了,临走时还特地看了一眼魏斗焕。 他本欲借着炎国公主的非凡技艺打压一下魏斗焕,可是没想到魏斗焕身边的杨清婉与顾毓秀见招拆招,让他一丝机会也无。 然而魏斗焕对此却丝毫没有在意,因为他注意到一件事,那便是太子与皇后在离开时,皇后脸上虽是笑意十足,但是魏斗焕却看到了她紧握的双手。 说起来,这还是魏斗焕第一次见到皇后。 今晚她离开的时候,魏斗焕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今晚的皇后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甚至连一句闲话也没有。 魏斗焕带着心中疑惑回到魏国公府,府中姑娘们得知今晚宴席之事后,都为杨庆王那与顾毓秀如此多才多艺而且丝毫不输炎国公主心中也是极为高兴。 “不行,我也要去学习舞曲!” 不善此道的悦心十分坚定的下了决心。 而宋倩兮也在一旁急忙点头,一步上前握住了楚姬的纤纤玉手道: “妹妹,明日我们便去你的酒吧里学!” 若说在场的姑娘们当中,谁最擅长舞曲之道,那自然是楚姬了,因为她的酒吧里,全是跳舞弹曲的姑娘,而且还都是魏斗焕亲自调教出来的。 闻声,楚姬尚未应声,魏斗焕却笑着摇头道: “你们啊,别的不学,学这些作甚?” “那炎国公主此番挑战落败,日后哪还有脸继续挑战?好了好了,都洗洗睡吧,今晚轮到谁跟我一起睡了?” 话音落下,魏斗焕兴奋的搓起手来,一众姑娘们顿时脸上绯红一片。 第749章 黑夜中的袭击 京城今夜的月光十分明亮,犹若一个巨大的玉盘子挂在城外的山尖上,不时还有徐徐微风吹过,将所有人的睡意都卷了上来。 而当所有人都已然熟睡的时候,驿馆之中炎国公主的房间,却突然亮起了烛火。 只见那炎国公主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双眸子不复白日里那般清澈,反而透出一丝妩媚,随着嘴角微微上翘,显得甚为撩人。 一旁的侍女拿起了桌上的木梳,一边帮她梳理着头发一边道: “公主,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吗?” 那侍女说话时,眼角余光瞥了瞥镜子里的炎国公主,只见她眼中的妩媚更甚,隐隐间竟传出一丝不可抵挡的诱惑似要冲破镜子。 炎国公主闻言道: “既然那杨清婉找死,那我们便先成全了她再说。” 说着,炎国公主的双手缓缓摸上了自己脸颊,而后伸到耳根轻轻的扯下了一层皮! 那是一张人皮面具! 一张近似于透明却又有着自己模样的人皮面具! 炎国公主撕下面具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而后再度往铜镜看去。 只见那铜镜之中的模样已然大变,刚刚那一对剪月已然变成了两条细细的柳丝,而本清澈透明却有着不可言说魔力的眼睛此时媚态百生,唯独那微微上翘的鼻子却已然没有改变。 身旁的侍女从炎国公主手中接过那人皮面具,转手放在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水盆之中。 “公主,若是如此的话,我们是否先将把消息先放出去,以免外面的人等着着急?” “此事你亲自去办。” 炎国公主打开了台上的胭脂盒子,伸手点了一点,而后往脸上抹去。 “整日戴着人皮面具实在闷气。” 那侍女看着炎国公主脸上的倦色,不由看了看在水盆中浸泡着的面具。 炎国公主抹匀了脸上的胭脂后道: “叫那人进来。” 闻言,侍女转身走到门口,对着外面道: “进来吧。” 话音落下,房门被一个身穿黑色连衣帽的人打开了。 那黑衣人走进来之后仍是不摘下头上的头罩: “殿下今日辛苦了。” 此人声音甚为嘶哑,仿若而且带着一丝尖锐。 炎国公主闻言道: “辛苦谈不上,你既然来了,可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只见那黑衣人微微点头道: “殿下请放心,大乾宫中一切皆已准备妥当,明日便可见分晓。” 黑衣人的话音落下,炎国公主嘴角当即上扬,双眼半眯着看了看铜镜中人,脸上露出极尽诡异的笑容: “杨清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来了,那便把命留下吧。” 说着,炎国公主忽的“咯咯”的笑了起来,脸上的诡异更甚,那妩媚的眼神在此时变成了猩红杀气跃然而出。 房外,山尖上的圆月开始缓缓落下,不远处的山林里时而传出一两声鸟鸣,也不知是被何物所惊扰。 一道黑影缓缓从京城的西城一角冒出,而后快速的在房顶之间飞跃,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来到了魏国公府。 而黑影到了这里之后,将手放在嘴里发出了一阵与山林外鸟儿名叫一样的声音。 暗号已响,魏国公府周围忽的涌出数十个黑影,齐齐向着发出暗号那人靠拢。 “清点人数,准备行动。” 那发出暗号的黑影低声喝到,而后转身跃上了魏国公府的高墙。 此人轻功极好,一路过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是跃上魏国公府三丈之高的院墙也未曾提气,似乎轻而易举的便上了去。 而在他之后,一众黑衣人清点完毕人数后纷纷跟了上去,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绝非一般护卫武士可及。 打斗声最先从宋倩兮的院子里传来,魏国公府的府兵几乎被黑衣人一碰即倒,府兵还未发出声音,手中兵器便已然落地。 而在外院的府兵听到里面的动静急忙喊到: “张清!段令!” 可是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回应。 外院府兵急忙朝里面冲了过来,然后只听见里面传来几声惨叫,便又恢复了平静。 “宋姑娘!” 魏斗焕听到声音后,立刻与身旁的顾毓秀几乎同时看向宋倩兮的院子,魏斗焕翻身爬起推开门后,刘麻子已经到了院中。 “去看看!” “主人小心!” 魏斗焕来不及穿衣服,先走一步,提气一跃上了房顶,急匆匆的朝宋倩兮的院子赶去。 “跟我来!” 院中府兵当即随着魏斗焕一路往宋倩兮的院子冲去,然而当魏斗焕赶到外院的时候,空气弥漫的血腥味已经开始扩散和飘扬。 魏斗焕心中一惊急忙往里面冲去。 而也就在这时,杨清婉也听到了声音,急急朝着这边赶来,但是她刚一出院子,眼前立马一黑。 她本能反应似的伸手便要挥出银针,然而右手刚刚抬起便感觉到了头上被罩了一个巨大的口袋,任凭自己怎么挣扎也无法挣破。 而就在这时,杨清婉又听到了几声惨叫,那是身后府兵发出来的声音。 她心中一紧,双手奋力撑着布袋想要撕破,然而外面似有绳子一般瞬间便捆了过来,将自己的双手绑在了腰上。 杨清婉当即翻身倒地,在地上一阵滚动,但是却一头撞在了院中的花坛之上,顿时脑中一沉。 而这时,布袋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便听到一个人道: “任务完成,走!” 闻声,杨清婉这才知道这群匪徒是冲着自己的来,魏斗焕与府中其他人应当无事,心中微微一松,而后立刻双脚在地上猛的一转,翻身跃了起来。 但是不待杨清婉施展轻功,一个巨大的网便从四面八方罩了下来,直接将她将空中网了下来。 “打!” 外面又传来一声厉喝。 杨清婉闻声急忙顺着记忆中的路冲去,希望能冲出这个院子,然而头上却被猛的一击,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时,前院的府兵才冲进来,借着手中火把看清了地上的尸体,急忙大喊道: “来人!抓刺客!” 话音未落,那人便人头落地。 而后一阵激烈的冲杀声响了起来,魏国公府府兵之多,京城之最,虽没有这群黑衣人一般训练有素来去自如,但是这么多人聚合在一起战斗力却是不弱。 一时间不少黑衣人都被围在了院中,进出不得。 “带上人走!” 黑衣人中发出一道大喝,几个黑衣人立刻将地上的杨清婉抗在了肩上,而后一起跃上了墙头。 外面的府兵见势不妙急忙放箭,可是却都被院中的黑衣人挡了下来。 这时,魏斗焕已经冲入宋倩兮所在的院子,从府兵手里夺过一柄大刀便冲了进去。 第750章 封禁四门 魏国公府中,数十个黑衣人的偷袭让魏斗焕始料不及,他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长安城中居然还有人敢如此嚣张的偷袭他的魏国公府! 身后府兵见状急忙跟上,随着魏斗焕一同杀了进去。 魏斗焕的刀法自是不用多说,在黑衣人人群中不断冲杀,一直冲到宋倩兮的房中这才停下。 他推开门一看,只见房中床上哪里还有杨清婉的影子,当即大喊道: “宋妹妹! “魏大哥!” 这时,宋倩兮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见得宋倩兮安然无恙,魏斗焕急忙转头冲到门外,指挥者一众府兵将没来得退走的黑衣人围在了院中一角。 这时,悦心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在院中瞧了一瞧并未看到杨清婉,当即对着他道: “公子,杨小姐呢?” 魏斗焕闻声一震,双眼瞪着像个灯笼一般厉声问道: “你说什么?!” “杨小姐刚刚就过来了,你没看见她?!” 悦心是后来被院中奴仆叫醒的,来到杨清婉的房间时,杨清婉已经往这边赶来。 她知道杨清婉有多在意魏斗焕,所以想都没想便猜到她往这边来了。 然而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魏斗焕闻言,心神猛的一颤,一双似要吃人的眼睛狠狠的看向还在垂死挣扎的黑衣人。 “住手!” 魏斗焕将正在痛打落水狗的府兵喝住,而后冲到了最前面,刀影纵横瞬间便架在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 “你们把人带到哪里去了?” 他的声音冰寒三尺,只要此人嘴里吐出来一个“不”字,他当即便会让此人开膛破肚惨死在此。 然而那人见自己必死无疑,想也没想,当即猛的往前一蹭,竟直接在他的刀上抹了脖子。 见状,魏斗焕顿时一慌,急忙看向其他几个人黑衣人,没想到这些黑衣人竟在同时倒下,嘴里不断冒着白泡,想来是服毒自尽了。 悦心见状急得跳脚: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快去找王煜!” 悦心盯着地上的尸体还在发愣,魏斗焕却忽的大喊了一声,府中府兵立时反应了过来,那些黑衣人掳走杨清婉,无论出没出城,千牛卫都是最适合捉拿他们的人。 几个府兵闻言正要转身就走,但却没魏斗焕又拉了回来: “韩玉京呢?” “属下不知道啊,属下刚才过来的时候,韩巡使应该已经来了。” “来人!” “你们一同前往王府,谢总管,带上我的兵符,前去调动巡防营全城搜索杨小姐!” 魏斗焕知道这些黑衣人的厉害,若是杨清婉,韩玉京分头行事,多半中了他们的埋伏。 几个府兵闻声急奔,立刻转出了府门,朝着王府奔去。 然而几人刚一出府门,便看到韩玉京带着大队人马正冲过来。 “韩巡使” “魏将军呢?” 韩玉京看到几个府兵脸上的表情,心中顿觉不妙,急忙问道。 ...... 魏斗焕没有睡着,因为他想着今晚皇宫晚宴的事。 那炎国公主对自己示好是怎么回事? 魏斗焕突然想到今日白天迎接炎国公主时那种若隐若现的感觉,似曾相识的感觉。 然而待魏斗焕再度将炎国公主那张令人窒息的脸浮现在了脑中时,前思后想之下确实不知在哪里见过。 他只觉得这炎国公主有些奇怪,因为在他与杨清婉的推测中,此次炎国前来和亲多半是为了与朝中某些叛逆交换情报。 可是经过他的监视,并未发现这炎国使团有任何异常。 正独自不解间,宋倩兮的院子里便传出来了喊杀声,接着便是刚才发生的事,黑衣人声东击西,掳走了杨清婉。 “怎么样?” 韩玉京已经调来人手,但是此刻魏国公府内的黑衣人死的死,逃的逃,已经踪影全无。 等他来到杨清婉的院中,魏斗焕已经在命人打扫院子,看到韩玉京到来急忙上前问道: “可有什么发现?” 魏斗焕心中清楚,今晚之事,绝不能外传,毕竟杨清婉乃是杨焕之的女儿,一旦让杨焕之知道杨清婉出了事,那他这个魏国公只怕也挡不住杨焕之的怒火。 今晚虽事发突然,但前后仍是有一段时间,以金吾卫与千牛卫的势力,应当能得到一点消息。 然而韩玉京却是闻言摇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魏斗焕道: “我在来的路上没有看见任何异常。” “当然不会出现任何异常,因为他们乃是有备而来。” 随着魏斗焕的话音落下,韩玉京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转身道: “告知所有暗哨,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即缉拿不必上报。” 韩玉京虽然心中着急,但是他毕竟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急不得,万一疏忽了什么重要线索,最为危险的还是杨清婉。 然而,魏斗焕盯着地上的尸体道: “这些都是死士,哪里会留下线索,我已经命人去征调巡防营了。” 随后,魏斗焕在院中走了一圈,而后叫来几个参与了刚才战斗的府兵问了问。 “他们如此熟悉魏国公府的地形,而且还如此熟悉杨妹妹脾性,定然是对我与杨妹妹十分熟悉。” 魏斗焕在反思了整个杨清婉被抓的过程后,立即断定此次突袭乃是京城中人所为。 然而话音刚落,他又觉想不通,因为若是京城中人所为,在此时应该更为谨慎才是,怎么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韩玉京闻言道: “他们在杨姑娘的院中设伏,肯定知道魏兄十分在意杨姑娘。” 魏斗焕点头道: “既是精心设计,必然已经有了万全退路,不过只要他们尚在京城,那便休想逃出去!” 说着,魏斗焕转身对着身旁的千牛卫道: “巡防营在明,你们在暗,全城搜查。” 魏斗焕的话音刚落,院外走进了一个巡防营统领,看到魏斗焕立刻拜倒: “属下巡防营统领林尚见过魏大将军!” “可有发现?” 魏斗焕急忙问道。 那林尚摇了摇头道: “四门巡防营已经全部调动,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 闻声,魏斗焕与韩玉京脸上都是露出担忧之色。 “大将军,马上便要到辰时,是否还是一如既往的开城?” 林尚此来为的便是得到确切指令,是否准时开放城门。 魏斗焕尚未发话,韩玉京却闻言喝道: “你眼瞎了吗?发生了这等事还开什么城门?从今日起封闭四门,没有大将军的命令不准放行!” “属下遵命!” 林尚担当不起封闭京城四门的责任,只能把这个责任往魏斗焕身上推。 第751章 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魏斗焕乃是镇军大将军,在京城之中并无任何兵权,若是他下令封闭京城四门,只怕会引来朝中不少人的闲言碎语,虽是无伤大雅,但总归不好。 故此韩玉京抢先下了命令,他乃金吾卫巡街使,虽职位不高,但在金吾卫中话语权极高,事急从权,他又是金吾卫,旁人就算有闲言碎语,那也无关紧要。 而魏斗焕并未出言,显然也是默许韩玉京的做法。 待得林尚离去,韩玉京这才看向魏斗焕问道: “除了封禁四门,可还有其他什么法子?” 然而魏斗焕却摇头道: “如今我们眼前一片黑,若是贸然出手,反倒会害了杨妹妹,你派人守住府邸,我出去一趟。” 这些黑衣人精心策划了这场突袭,前后时间不超过一柱香的时间,魏斗焕安排在魏国公府四周的千牛卫暗哨被悄无声息的拔除,充分说明了这群黑衣人有多厉害。 在如此情况下,饶是魏斗焕也不敢轻易乱动,一旦把幕后之人逼得急了,杨清婉只能是凶多吉少。 而他们在京城中挨家挨户的搜查,虽是雷霆手段,但是魏斗焕与韩玉京都知道,这种法子对付别人还行,但是对付如此周密安排的突袭,实在有些勉强。 两人都清楚这些人黑衣人现在肯定在京城,故此魏斗焕才会默许韩玉京下令封闭了京城四门,既不紧,也不松对这些进行追捕。 魏斗焕从府门出来后立刻赶到了驿馆,他觉得今晚的事甚为蹊跷,多半与这炎国公主有关。 但此时尚未天明,他也只能在驿馆之中等待。 ...... 当杨清婉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脑袋上的疼痛还在,只是没有最初的那种眩晕之感。 她想要坐起来,但刚一动弹便觉身上痛楚难忍,浑身都是伤口。 虽然看不到,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些伤口处正在流淌着鲜血。 而当她想要抬起手臂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被绑着,根本无法动弹。 黑暗中最易消磨人的心志,而她身上的伤口处还在不断的流血,她只觉浑身疼痛发力,嘴中干涩,嘴上已经起了一层白皮。 但是她还是强行抑制住了心神恍惚,因为她知道,这些人把自己抓都这里来就肯定没想过放自己离开。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涌进光亮,似有被人打开了一扇门,而后有脚步声传来。 杨清婉闭眼适应了半天才睁开眼,只见来人乃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脸上光滑无比,而且甚为粉白,与那宫里的侍监差不多是一个样子。 那人看了看杨清婉,突的尖着嗓子问道: “杨姑娘,你是想就这样死呢?还是再被我们毒打一顿再死?” 问话时,那中年男子捏着兰花指对杨清婉一阵指点,似乎已经将杨清婉当成了必死之人。 杨清婉此刻心中已经笃定此人是宫内的侍监,闻言只是沉默,甚至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那侍监见状,当即呵斥道: “好你个杨清婉,死到临头还装模作样!” 话音落下,门外忽的走进一个年轻女子,杨清婉抬眼看出,居然是炎国公主! 她见状心中当即了然,不由涩声道: “我早该想到是你。” 炎国公主闻言一怔,冷笑道: “你早就怀疑我?凭什么?” 炎国公主在太子的宴会上被杨清婉狠狠羞辱了一番,从诗词到歌舞竟没有一样能胜过杨清婉的。 此时见她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当即想与她再比比谁的智计更高。 然而杨清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炎国公主的眼睛道: “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炎国公主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竟掩嘴笑了起来,花枝招展的模样甚为妖娆,便是一旁的侍监也看得出了神。 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走了进来,在炎国公主耳畔小声嘀咕了一阵。 炎国公主闻言停下了笑声,双眼之中带着嫉恨看向杨清婉道: “没想到那魏斗焕还挺在乎你的,居然为了你封闭了京城四门。” 杨清婉看了看那丫鬟,而后再看向炎国公主道: “你意想不到的事可不止这些。” 她的话音落下,那侍监对着炎国公主道: “殿下,还是早些一刀杀了吧,免生后患。” 不料那炎国公主却是双目一怔,瞪了那侍监一眼: “就这么杀了她岂不是便宜了她?来人?再给我狠狠的打!” 炎国公主面目忽的变得狰狞,像是若不好生折磨杨清婉一番难泄她心头之恨。 话音刚落,外面立时进来了几个大汉,个个手持已经打湿的鞭子,恶狠狠的看着杨清婉。 “还愣着干什么?打!” 炎国公主对杨清婉的恨意宛如滔滔江水,汹涌不绝,只想将杨清婉折磨个够。 那浸水的鞭子在炎国公主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抽打在了杨清婉身上,那火辣辣的剧痛穿透了杨清婉的心肺,然而她的双手却被帮着,无法护身,只得咬牙强忍。 “啪!啪!啪!” 暗室之中鞭子抽打的声音不绝于耳,杨清婉身上尚未止血的伤口再度加剧,顿时衣衫破碎,被鲜血染红,不多时,她便昏迷了过去。 而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再炎国公主鞭打自己的那间暗室里。 借着窗户外传进来的光,杨清婉看到此处乃是一座破庙,自己所躺的地方便是佛前前的贡品台。 杨清婉想要坐起来,但是刚一动弹便感觉到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一般,特别是双腿,杨清婉的双腿依然完全失去了知觉。 “我若是你,我便不会妄动。” 这时,破庙一角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她虽然可以伪装了声音,但是杨清婉还是听出来了此人是个女子。 “你......是谁?” 杨清婉侧头看向那人,气喘吁吁的问到。 那人头戴黑罩,杨清婉只能看到那人腰间别了一块深绿色的玉佩。 那人忽的转过头去,背对着杨清婉道: “你小心自己的命吧。” 说着,那人便走出了破庙。 而那人出去不久,温之殊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贡品台上的杨清婉,温之殊一双阴翳的眼中忽的闪过一道光亮: “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说着,温之殊走到杨清婉身前,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杨清婉,阴笑道: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 “哈哈......哈哈......”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 温之殊忽的发狂似的大笑了起来。 然而杨清婉对他却是视而不见一般,睁眼瞧都没瞧上一眼。 见状,温之殊勃然大怒,伸手将杨清婉的脑袋扳了过来: “杨清婉我告诉你,如今我要你死,你便只有死!” 第752章 全力搜救 破庙之中,温之殊对杨清婉的所有愤恨都在此刻迸发。 早在魏斗焕返回京城之前,他便对杨清婉好感颇佳,第一次在街上被魏斗焕拦下,也正是因为杨清婉。 而后,温家意欲与杨家联姻,温之殊甚至还邀请过杨清婉出城踏青,对杨清婉的喜爱自是不用多言。 可就在踏青之时,他却被魏斗焕当着杨清婉的面狠狠教训了一番,令他在杨清婉面前颜面全无。 再后来,在魏斗焕的计策之下,温家彻底垮台,温之殊便失去了在京城之中的所有依仗,对魏斗焕的怨恨可谓深入骨髓。 但他再怎么怨恨魏斗焕,却始终拿魏斗焕没办法,反而得知昨夜在皇宫内发生的事后,他便将对魏斗焕的怨恨,转移到了杨清婉身上。 于是此刻,他怨毒的眼神以及话语都对着杨清婉倾盆而出,好似要将杨清婉彻底淹没。 可是杨清婉却依然不曾正视于他。 “杨清婉!” 温之殊猛的大吼了一声。 他万万没想到即便是如此时候,杨清婉都未曾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所有怒恨在瞬间迸发,话音刚刚落下,他忽的抓起杨清婉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杨清婉身上本就伤口未愈,再被这般一摔,当即嘴角咳出血来。 “殿下,还是早些杀了吧,咱们能从郑梦瑶手中抢来,保不准也会有人发现我们的踪迹。”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黑衣人,声音沙哑异常,非常难听,如那拉锯断木一般“咯吱”刺耳。 闻言,杨清婉心中猛然一震:郑梦瑶! 魏斗焕曾与她说过自己对炎国公主的异常感觉,像是有些熟悉,但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后来她在晚宴上也曾发现了这一点,那就是这炎国公主的眼睛在有时看来十分熟悉,饶是杨清婉也会产生一种错觉。 而今看来,那不是错觉,那是真的,炎国公主便是郑梦瑶。 她在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有些怀疑,只是郑梦瑶嫉恨杨清婉不仅才学比她好,而且智计还比她高,所以没有给杨清婉戳穿她的机会便命手下将杨清婉鞭打昏迷了。 杨清婉努力偏头看了看那人,但是却仍是看不清此人是何面目。 这时,温之殊冷笑道: “不急,便是要杀了她也不急在这一时,如今京城四门皆封,谁人想得到我已把她劫出了城外?” 说着,温之殊蹲下身来伸手抬起杨清婉的苍白秀脸: “只要你求我,我便绕你不死,怎么样?” “噗!” 温之殊的话音刚落下,杨清婉便是一口血水吐在了他的脸上。 顿时,温之殊脸上污秽一片。 “殿下,何苦如此,一刀杀了岂不简单省事?” 那黑衣人叹了一声,摇头道。 谁料温之殊挥袖拭去脸上的血水,双眼怨毒的看着杨清婉: “既然你想求死,那我便成全你!” 其实温之殊心中始终下不定决心要不要杀了杨清婉,一来杨清婉天成之姿,比起郑梦瑶所假扮的炎国公主也是不遑多让。 二来,杨清婉毕竟是他喜欢过的女人,若是如此杀了,多少让他有些心疼。 然而杨清婉的态度彻底的激怒了他,反而让他下定了要杀她决心。 “噌!” 匕首出鞘,明晃晃的刀光在杨清婉的脸上一闪而过,而后杨清婉便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 魏斗焕已经三天三夜未曾睡觉了,此时仍是站在府中大厅里仔细的听着手下金吾卫,千牛卫打探回来的消息。 赵振偷眼看了一下眼前的魏斗焕,只见他已经双眼乌黑,形色甚是憔悴。 魏斗焕听完汇报,冷声道: “扩大搜索范围,金吾卫与巡防营负责城内,你们去城外。” 闻声,赵振与蔡明等人退下后,魏斗焕走到大厅门口看向远方的乌云喃喃道: “妹妹......你在哪里.....” 而今京城四门已经完全封闭,魏斗焕知道此次杨清婉被掳走肯定与炎国公主脱不了干系,而他也去过官驿,但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又因为炎国使团都在城中,魏斗焕实在不知他们能将杨清婉藏在何处。 魏斗焕无法离开,因为他要在这里策应各方面的情况。 他也已经将这件事上奏了太子,太子因为杨清婉那晚在宴会上为大乾长了脸,故此对这件事极为重视,已经下令刑部,兵部统一由魏斗焕指挥,全力搜救杨清婉。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各方面势力却都没能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魏斗焕开始还不甚担心,因为就算是炎国公主掳走了杨清婉,那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下狠手。 但是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魏斗焕心中开始不安了起来。 王煜来到魏府,魏斗焕简单与之说了一下情况后,沉声道: “京城之中定然不可能藏得下这么大一个活人,我已经派人去城外搜寻,但愿还来得及。” 三天,三十六个时辰,这三十六个时辰对于魏斗焕来说简直比在丽州翠微谷重伤后更为煎熬,杨清婉一日没有消息,他便一日无法安心,只差调动京城附近的屯甲军进行搜寻了。 王煜看着形容枯槁的魏斗焕,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 “喃喃吉人自有天相,魏兄也不必太过担心。” 话虽是这般说,但王煜心里也是十分焦灼。 毕竟杨清婉对于魏斗焕的重要性,而今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了。 “禀报大将军!” 就在两人尽皆沉默之际,一个千牛卫忽的从门口窜了进来,一下便拜倒在魏斗焕的脚下。 魏斗焕立刻问道: “可有消息?” “属下在城西破庙发现了可疑的痕迹。” “走!” 魏斗焕没有二话,抬腿便往城西奔去。 王煜哪里有魏斗焕这般高明的轻功,当即牵来一匹马,也顾不得此时街上行人众多了,跟在魏斗焕后面朝西城大门奔去。 城西破庙乃是当年太祖时期香火极为旺盛的一座寺庙,然而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寺庙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此后便再也没有修缮过。 魏斗焕轻功高绝,比之王煜驾马还要来得快,冲进破庙之后,魏斗焕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杨清婉的踪迹。 但是魏斗焕仔细的检查了一边这破庙里的一切,然后在地上发现了一点血迹。 放在平日里这点血迹根本不会引起魏斗焕的注意,然而今日他却蹲下身子仔细的查看了起来。 因为此时正值炎炎夏日,地上血迹早已干涸,只剩下几堆红色的印记。 第753章 近在咫尺 魏斗焕看了看这地上的几堆血迹,只见在自己脚边的几缕血迹甚为奇怪,横竖撇捺像是一个字,但是魏斗焕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字。 就在魏斗焕困惑不解的时候,一道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这是一个温字。” 话音落下,王煜走到魏斗焕身旁也蹲了下来,而后深处手指顺着地上的血迹微微一描,赫然是一个“温”字! “杨姑娘只怕已经安全了,留下这线索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 “不,她若是安全的,断然不会留下这线索。” 魏斗焕站起身来,双眉紧皱,露出一副深思模样。 杨清婉的性子他比杨焕之还了解,倘若杨清婉安全,那她便不会留下线索故意引得自己担心。 她之所以会留下线索,那便是一定要告诉自己什么。 可是,一个“温”字能代表什么? 温家?! 魏斗焕瞬间便想到了温家,因为当初温之殊也是喜欢杨清婉的。 而且温家还是被自己一手扳倒的! 温家想要报复,但对付不了自己,所以只能选择对付杨清婉! 又因为昨夜皇宫晚宴之事,朝廷上下都知道了杨清婉对于自己的重要性,故而温家这才通过掳走杨清婉来对付自己! 想到这里,魏斗焕的脑海之中瞬间豁然贯通。 可是杨清婉留下关于温家的线索到底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呢? 当初温家大部分人都被流放充军,只有少部分没有参与到温家核心机密的人,被太子送进了教司坊。 而温之殊更是...... 温之殊没有离开京城! 魏斗焕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当初温家倒台后,温之殊只是被削籍为民,但他并没有因为温清源之事而被流放。 后来温之殊在京城之中销声匿迹,魏斗焕一直以为温之殊已经离开了京城,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王煜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即皱眉道: “杨姑娘此举,会不会是想告诉我们掳走她的是温之殊?” 然而魏斗焕闻言摇头道: “她既然留下线索,那便说明她很是危险,不得不冒险一试。” “倘若她只想告诉我们掳走她的是谁,这个险,还不值得冒。” 对于杨清婉来说,如是她此时当真危险重重,那么一定会想法设法告知魏斗焕自己所处的位置。 然而她留下了一个关于温之殊的线索,难道是在告诉自己温之殊知道她在哪里吗? 可现如今,魏斗焕如何找得到温之殊的下落? 想到这里,魏斗焕立刻叫来在外面等候的千牛卫: “速回京城通知巡防营,金吾卫,以及两部衙役,全力搜查温之殊,刑部衙门有画像。” 那千牛卫得令走了,魏斗焕转身看向王煜: “我想,现在只有找到温之殊,才有办法知道杨妹妹身在何处。” 闻声,王煜当即皱眉道: “即便他知道杨姑娘在哪里,可是我们如何找得到他?” “而且你与温家有着深仇大恨,他怎么可能告诉我们杨姑娘的下落?” 这倒不假。 以魏斗焕与温家的血海深仇,就算温之殊知晓杨清婉的下落,也断然不会将消息告诉魏斗焕。 况且,他们如何能够找得到温之殊? 然而魏斗焕摇头道: “杨妹妹故意如此为之,那便一定有她的道理,我相信温之殊一定还在京城!” 话音落下,魏斗焕的眼睛里尽是凌厉光束。 而就在魏斗焕与王煜赶回京城,全力搜查温之殊的下落时,杨清婉忽的出现在了东城城门口。 只是此时的杨清婉衣衫褴褛不成样子,脸上满是血迹,浑身尽是伤口,已是奄奄一息。 然而路过这里的人却没有一个正要瞧她的,因为大家都把她当成了一个乞丐,而她也没有大声呼救。 杨清婉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却怎么努力爬也爬不动,只能匍匐在地上急促喘息,身上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已经让她的大脑一阵晕眩,但是她脑中却紧紧的记着一三个字,活下去! 刚才在破庙之中,温之殊举刀便要杀死她,但却最后一瞬间被人用迷香给迷晕了,杨清婉趁机逃了出来,只是她没有看到那个在最后时刻出手救自己的是谁。 她来不及多想,只得朝京城逃去。 即便是身受重伤,她的脑子依旧保持着清醒,她知道此时京城必定已经翻了天。 在她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杨清婉已经察觉到那炎国公主乃是郑梦瑶易容假冒的。 而在破庙之中,通过那黑衣人与温之殊的对话,杨清婉猜测到温之殊与郑梦瑶已经翻了脸,至于为什么,杨清婉尚不知道。 可是正是因为这两人翻了脸,温之殊从郑梦瑶手里劫走了自己,那郑梦瑶必定会恼羞成怒沿途追踪,京城之中必定布满了郑梦瑶的眼线。 倘若在这时自己现身京城,只怕魏斗焕的人还没找到自己,郑梦瑶的人就已经到了。 想到这里,杨清婉急忙将自己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将一头长发披在了肩上,以此掩盖住自己的形容,而后又从路上抓了一把土灰抹在了自己脸上。 她原本打算以一个乞丐的模样混入京城,回到魏国公府再说,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她坚强的意志。 就在城门口,杨清婉的身体已然极度疲乏,眼看就要入城却再也挪不动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却无法进去,既不能大声呼救,也不能原地等死。 她匍匐在地上急促喘息,嘴唇已然干裂,她只能用口水不断沁润。 可是身体上的伤口却无法如此,失血过多导致她神情已然极度恍惚,虽是都可能昏迷过去。 而一旦她坚持不住昏迷过去,等待她的,便只剩一个字,死! 她知道自己所剩时间不多,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去,朝城门看了看,只见城门已经封闭,只准进不准出,除非有刑部兵部的文书,门口把手的士兵已不再是往日的城防营士兵,而是换成了巡防营。 杨清婉垂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如果不拼一次,只怕自己当真会死在这里。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径直冲过去,引起巡防营的注意,从而用他们挡住那些躲在暗处的郑梦瑶手下。 杨清婉靠着最后一点力气逃出了破庙,却倒在了东城城门口,奄奄一息的她哪里还是往日的杨家小姐,行人路过都当是乞丐,正眼也不瞧一下。 然而杨清婉心里却是清楚,在这城门口一定有郑梦瑶的手下在暗中隐藏着,只要自己一现身,必定会被立刻袭杀! 第754章 命悬一线 长安城东城门口,杨清婉披头散发,犹如一个乞丐般匍匐在地。 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巡防营卫士,她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脑中又一阵眩晕袭来,直让她眼前天地一片旋转,分不清东西南北,而视野也开始模糊起来,已然看不清楚那城门口距离自己有多远。 杨清婉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强行提起一口气,就要起身,然而却被一只大手按了下来。 杨清婉心中一凉,不敢回头,趴在地上只是喘息。 她心中已经闪过了一万个念头,背后之人不是郑梦瑶的人便是温之殊的人,如是硬拼只能死路一条,但若是不拼,却不知他们会不会认出自己来。 一旦被他们认了出来,那便是死期已到! 死。 真的要这样死了啊? 杨清婉想到了死,第一次想到了死,即便是在翠微谷的悬崖边上她都没想到的死,却在京城城门口突然涌上了心头。 如果死是一种可以看得见的东西,杨清婉必然不会害怕,就如在北境玉阳树下看到的女鬼一般,杨清婉不会害怕。 可是她并不知道死是什么东西,最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死后到底会怎么样。 而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杨清婉不是怕死,而是不想死。 她死后,爹爹会怎么办?年纪尚小的弟弟又会怎么样?没有了自己,谁来保护他们?谁也为他们挡住朝中奸臣射来的冷箭暗器? 而魏斗焕呢? 自己死后魏斗焕会怎么样? 大乾又会怎么样? 杨清婉一时间想到了许多不曾实现的愿望,比之前在丽州翠微谷悬崖边上之时还要多,比之那时临死之时还要悲戚。 她的心底忽的涌出一股难以抗拒的求胜欲望,那似乎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可抗拒的求生欲望,便像是火山喷发时那股巨大的冲力在驱使着她要活下去! 活下去! 杨清婉忽的抬手想要拨开后背那人的手,然而却被牢牢的抓在了手里。 “你逃不......” 背后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如同无常索命一般阴森恐惧,直让杨清婉心底一寒。 杨清婉不敢回头,确切的说是因为她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头。但是她能感觉到背后之人的那股杀气,正不断侵袭着自己的背心。 尽管此时烈阳曝晒,但是杨清婉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死了吗? 杨清婉再度问自己,要死了吗? 呼救,引来郑梦瑶的手下,死! 不呼救,身后之人肯定神不知鬼不知的杀了自己,也是死..... “救.....” 杨清婉脑中忽的闪过一道灵光,正张嘴大喊,然而只半个字出口,身后那人便捂住了她的鼻嘴,而后她便一点声音也无了。 杨清婉感觉到了窒息,即将陷入沉睡的窒息。 那是来自脑中一片苍茫的窒息,带着她缓缓陷入不可探测的深渊,永久将其掩埋。 杨清婉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不再感觉到疼痛,也不再感觉到眩晕,脑子里所能感觉到的只有一片刺眼的空白,如同身在一个光亮无比的世界,眼前只光,没有可以看到的其他任何事物。 杨清婉的呼吸越来越弱,心跳越来越缓,直至如同已经停了下来。 “砰!” 城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之声,巡防营的士兵抬眼朝外面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倒飞数丈撞在了城墙之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巡防营的士兵急忙冲了过去,但是还未迈出两步就看到魏斗焕正扶起一个倒在地上的乞丐,正在连连大喊: “妹妹!妹妹!!!” 他们见状,面面相觑,那乞丐居然就是杨清婉! 巡防营的士兵一动不敢动的站在了原地,刚才他们便看见了那乞丐,然而却没认出那人是杨清婉,而且那身穿黑色劲装的人似乎在施救,所以他们并未过去查看,可谁知道那乞丐居然是他们正苦苦寻找的杨清婉! 他们不敢上前,因为看魏斗焕怀中杨清婉的模样,只怕已经不行了。 而他们一旦被魏斗焕发现,这里所有的巡防营士兵只怕都难逃责罚。 可是魏斗焕并未理会他们,只不断抱着怀里的杨清婉一阵大喊,也不知那杨清婉到底怎么样了。 这时,只见魏斗焕忽的将杨清婉交给了身后的千牛卫,而后飞身落在刚才那身穿劲装的男子身前。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魏斗焕一脚挑起了地上那人,而后直接将其踢飞再度撞在了城墙上,那人还为落地,魏斗焕冲上去又是一脚,那人便是蹴鞠之中的毛球一般,被魏斗焕不断的往城墙上踢,直到那人脑袋尽碎,魏斗焕脚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才停下。 而后,魏斗焕走向了他们这里。 巡防营的士兵顿时感觉到了一阵恐惧,双腿不由自主的发麻发抖,想要转身逃跑,但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魏斗焕脸上不满了阴云,似随时暴走杀人。 这一队巡防营士兵的队长闫尚武脸上布满了惊恐,握着长枪的手抖得厉害,差点便将长枪掉在地上。 魏斗焕走到一众士兵身上,那股浓烈的杀意扑面而来,闫尚武当即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嘴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告诉刑部兵部几位大人,便说人已经找到。” 闫尚武正闭着眼等死,却不料魏斗焕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见状,闫尚武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感觉到刚才自己居然尿裤子了。 杨清婉终于回到了魏国公府,只是回来的时候,全身污血凝结成痂,脸色苍白如蜡,脉搏若有若无,一副药石无医之象。 所有人都惊呆了,所有人都被下怀了,悦心更是直接哭晕了过去。 可是他们却没看到魏斗焕,没看到魏斗焕。 宋倩兮与顾毓秀一边帮着将杨清婉放在床上,一边看了看随杨清婉一同回来其他人,竟发现魏斗焕居然不再其中。 这时,韩玉京忽的道: “先别给杨小姐喝水,等蒋大夫到了之后先让他诊断。” 韩玉京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多少次命悬一线,自然对将死之人的意志起伏深有体会。 如此时候杨清婉可谓是半只脚已经迈入了鬼门关,若是给她喂水让她一直紧绷的意志稍有松懈,只怕杨清婉便再也醒不来了。 其他人还未回话,魏斗焕忽的从外面窜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正是太医蒋政。 “怎么会这样?” 蒋政急急放下手中药箱,伸手拉起杨清婉伤痕累累的手臂,而后为其把脉。 第755章 终于守见云雾开 房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以待,谁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就怕打扰了蒋政把脉。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蒋政放下杨清婉的手臂看了看其他人: “还好你们没给她喂水。” 听完这话,魏斗焕急忙问道: “蒋大夫,杨妹妹情况如何?” “蒋大夫,妹妹她.....” 蒋政乃是京城中有名的医道高手,这些年便是靠着他的药方,皇帝才能一直强撑着身体。 而对皇帝如此重要之人,魏斗焕一时情急忘记该怎么尊称蒋政,竟直接称呼到蒋大夫。 然而蒋政并未因此动怒,他心中也清楚魏斗焕的焦急,当即捋了捋短须道: “失血过多而已,并不会危机性命,我开个房子,你们按时喂药,十日之内便可起床。” 说着,蒋政便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起纸笔便开始开方子。 待把方子拿给韩玉京前去抓药后,魏斗焕当即再度起身送蒋政出门。 走在院中的回廊里,魏斗焕忽的问道: “杨妹妹当真没事吗?” “国公想说什么?” 蒋政的声音平淡,似乎根本没注意魏斗焕的问题。 魏斗焕恭声道: “还请直言。” 说着,魏斗焕忽对着蒋政径直躬身一礼,恭敬非常。 蒋政虽是京城医道大家,深受各方势力敬仰,但魏斗焕毕竟是个国公,杨焕之都受不起他如此大礼,更何况是蒋政。 见状,蒋政急忙扶起了魏斗焕,叹道: “你放心吧,杨小姐心志之坚韧非常人所能及,此次她能留住一口气也全都依赖于她的顽强意志。”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身上的伤痕,却是很难消除...” 杨清婉身上布满了伤痕,此时血液凝结成痂,想要清除几乎不可能。 可是对于杨清婉而言,如此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若是身上不满了如此可怖的伤痕,却叫她以后如何面对自己? 姑娘最为爱惜的便是自己的容颜,杨清婉虽容貌未毁,但身上的伤痕却会成为她一辈子抹不去的痛苦记忆。 魏斗焕闻言失神,他知道洁白如玉的肌肤对于杨清婉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样的伤痕会给杨清婉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很难清除......那也就是说有办法清楚对不对?!” ...... 杨清婉深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尽管蒋政已道没有大碍,但是魏国公府上下仍旧十分担心。 而杨焕之也已经得到消息,来到魏国公府后,看着满是伤痕,昏迷不醒的亲生女儿,他的脸上满是阴云。 只是他并未责怪魏斗焕,也并未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一天之内连跑三次杨清婉的院子,魏斗焕深知他爱女心切,连连劝阻,可他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后来,杨焕之干脆彻底的住在了魏国公府上,每日里替杨清婉洗脸灌药,看着杨清婉憔悴无比的脸色,他的心中满是阵痛。 蒋政告诉魏斗焕,若想彻底消除杨清婉身上的疤痕,除非寻找天山雪莲,若不如此,没有其他的办法。 魏斗焕虽不似蒋政那般精通药草,但对于天山雪莲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传言那是寒国雪山之中百年难寻一株的奇药,虽不及碧落根龙骨草那般世所仅见,但是天下罕见之物,偌大京城只怕还找不出一株。 杨清婉陷入昏睡的第五日,魏斗焕一如既往早早的守在了她的床边,待到太阳升了起来,这才给她用温水洗了洗脸,而后又转到后院之中煎熬汤药。 喂过杨清婉汤药之后,魏斗焕正打算将药碗端出去,却不料床上的杨清婉忽的一口将嘴里汤药全部吐了出来,居然醒了! 魏斗焕急忙放下手中药碗,而后扶起杨清婉替她拭去嘴角汤药。 杨清婉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房间,鼻息之间闻到的是熟悉的气味。 当杨清婉看到魏斗焕激动不已的目光之时,杨清婉只觉心中一块大石头终是落了地,一头栽在了魏斗焕怀里。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清婉哭出了声来,心中恐惧和绝望在瞬间全都消失,转而涌现一股劫后余生的兴奋。 只是这股兴奋实在激烈,以至于让杨清婉喜极而泣。 魏斗焕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紧紧的感受着怀中女人带给自己的安慰。 杨清婉苏醒的消息传出,整个沉闷的魏国公府瞬间欢腾了起来,杨清婉房间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饶是十多日未曾说话的杨焕之也喜极而泣,眼角都笑出了泪来。 “好啊,好啊,我就说囡囡吉人自有天相嘛!” 杨焕之伸手拭去眼角泪珠,连连感叹。 魏斗焕站在一旁自是没有多言,反而是杨清婉缓缓道: “爹......囡囡害您担心了.....” “诶,囡囡,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就好.....” 不待杨清婉把话说完,杨焕之便挥手打断道,伸手摸了摸杨清婉的额头,感觉并无异常,这才笑道: “只要你没事,咱们就高兴,咱们就开心,你别想太多,好生养伤就是了。” 杨清婉心中愧疚,想要再说什么,然而却只是哽咽。 到了晚间,魏斗焕服侍杨清婉喝下汤药之后,正欲离去,却不料杨清婉忽的将其叫住了。 “魏大哥,你怎么了?” 只听杨清婉柔声问道。 魏斗焕闻言看了看杨清婉,了然笑道: “我能怎么了?没事。” “你骗不了我,你肯定有事,快说。” 然而杨清婉却是不信,因为她今日注意一天魏斗焕了,他不但话变少了,而且总是时不时的陷入沉思,似有心事的样子。 闻声,魏斗焕摆手道: “当真没事,我只是在想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回击温之殊与那所谓的沧月公主。” 杨清婉见他这般一说,当即想到了一件事,忙道: “那沧月公主乃是郑梦瑶假扮的。” 魏斗焕闻声一震,诧然道: “郑梦瑶?!” “正是。” “你开始不是与我说过她的眼神有问题吗?我被她抓走之后,曾试探过她一次,她以为我是瓮中之鳖故此并未提防,露出了破绽。” 杨清婉在那间漆黑的暗室之中时曾试探性的对着郑梦瑶道: “原来是你。” 而郑梦瑶哪里会知道半路杀出一个温之殊,索性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杨清婉死里逃生,竟把这消息带了出来。 魏斗焕听到杨清婉的话,当即道: “这般说来,郑家与炎国当真在暗中勾结!” “郑梦瑶此次假扮炎国公主前来大乾和亲是假,密谋是真。” “若是不出我所料,郑梦瑶如此为之,定是为了帮炎国使团内的其他人掩人耳目,从而与郑元白商议炎国与大乾开战之事。” 魏斗焕早就料到了这个炎国使团不简单,但是却没想到沧月公主竟然就是郑梦瑶。 如此一来,那魏斗焕在他们尚未进京前的监视没有什么发现也就能说得过去了。 第756章 霸州六百里加急 郑家在大乾南境根深蒂固多年,要想与炎国联系勾结实在简单。 但是炎国使团若想进得进长安城与郑家联系却是十分困难。 因为他们知道魏斗焕的厉害,若是露出破绽,他们便再难以离开长安。 此次郑梦瑶假扮炎国的沧月公主进宫已经证明郑家与炎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齐王如何会在宴会上这般配合与她? 而郑家与炎国既有如此密切的关系,那此次炎国使团来长安也就必定是为了挑起大乾与炎国的战争。 杨清婉想到这里,忽的冷笑道: “没想到这个郑梦瑶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 “不过我还得感谢她的自负,不然我如何能死里逃生?” 魏斗焕沉声道: “既然她自寻死路,那我就成全她。” “你要除了她?” “若不除了她,如何能泄去我心头之恨?” 杨清婉身受如此重伤皆为郑梦瑶所为,一想到杨清婉身上那可怖的疤痕,魏斗焕便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杨清婉知道魏斗焕是打算为自己报仇,闻言,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意,然而她还是摆了摆手道: “此时她仍是炎国公主,我们切不可贸然行事。” 魏斗焕看着杨清婉,狭长凤眼之中闪过一道冷光: “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让她无路可逃!” 说到这里,魏斗焕忽的想到杨清婉在破庙留下的那个“温”字,当即问道: “你在破面中留的那温字是何用意?难不成此事与温之殊还有关系?” 杨清婉闻言便将在破庙之中发生的事通通说了一遍。 “他虽然带着头罩,但是他的声音我却始终记得,若不是他,当不会有第二个人。” 温之殊的声音虽有些变化,可是杨清婉毕竟与他不是一面之缘,岂会听不出来? 在那破庙之中杨清婉便有所怀疑,待到有人放迷香将温之殊迷倒之时,杨清婉看着倒下的温之殊,虽没看到脸,但却看到了温之殊脖子上的一颗痣,于是更加确定温之殊的身份。 只是杨清婉有些不明白的是,救自己的人是谁? 杨清婉有些遗憾的是,她在逃离破庙的时候没有询问那黑衣人究竟是谁,当时杨清婉所剩力气已经不多,脑中只想着怎么逃离这里,却将这一茬给忘了。 魏斗焕安慰道: “此人终究要浮出水面,不在乎这一时。” 这时,杨清婉忽的道: “经过此事可以看出,温家与郑家已然彻底闹翻了,温之殊甚至从郑梦瑶手中将我劫走,让我有了逃走的机会。” 魏斗焕点头道: “温之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怕郑家也想杀人灭口了吧。” 在京城的这两年,温之殊是个什么样的人,魏斗焕可谓了如指掌。 对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魏斗焕始终没放在心上,不料此次竟然是此人导致了杨清婉被绑架一事出现了转机。 说起来,魏斗焕倒是有些意外。 不顾,也仅仅是意外。 杨清婉冷笑一声,脸上犹若冰莲绽开: “温之殊作恶多端,惨淡收场是迟早的事,只盼我能亲手将之就地正法!” 两人再度聊了一会儿,魏斗焕这才让杨清婉睡下,而后自己离开了杨清婉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魏斗焕脸色异常深沉的唤来了千牛卫: “布置下去,监视京城里所有可疑之人。” 那千牛卫不知魏斗焕为何要这么做,但并未多言,得令去了。 魏斗焕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脸上冷色更甚。 ........ 第二日清晨。 一道急促焦急的声音将魏斗焕从睡梦中吵醒。 “霸州八百里加急!霸州八百里加急!霸州八百里加急!” 而后王煜急急奔入了魏国公府,将手中的一份加急塘报呈给了正皱眉看着自己的魏斗焕。 魏斗焕摊开塘报看了一眼,而后双眉越来越紧,到后来竟直接拧成了一团。 “魏兄....” 王煜并不知道塘报上的内容,但此刻见得魏斗焕满面愁容,一时间心情跌落谷底。 “寒国大军犯边,于五日前进攻詹海关,霸州驻军已动,寒国来势凶猛且早有准备,霸州守军正岌岌可危。” “陛下已经下旨,让我即刻启程前往詹海关迎敌。” 话音落下,魏斗焕立即起身,沉声吩咐左右: “备甲,备马!” 府中顿时忙碌起来,而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后院。 最先赶来的是杨清婉,她只披了一件外衫,发髻未梳,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 她快步走到魏斗焕面前,眼中满是担忧: “魏大哥,一定要去吗?” 看着她,魏斗焕目光柔和了几分,但语气依然坚定: “国难当头,义不容辞。” “而且,郑梦瑶刚刚假扮沧月公主来到长安,寒国便在詹海关发动了进攻,这不可能是巧合。” “如果我不亲自去一趟,天知道他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他早就猜测,郑家与炎国,寒国都有勾结,而且炎寒两国表面上的不和,多半也只是为了麻痹大乾。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所以此番他必须亲自去一趟詹海关,退敌不说,更为重要的是搞清楚炎寒两国与郑家在暗中到底在谋划什么。 这时,宋倩兮也赶了过来,她手中还拿着一件亲手缝制的护心镜,声音哽咽: “魏大哥,这个带上吧,我在寺里求过佛祖保佑的。” 顾毓秀站在稍远处,手中捧着一件新做的披风,上面绣着苍鹰展翅的图案。 她向来话少,此刻更是沉默,只是将披风递到魏斗焕手中,眼中水光闪烁。 年纪最小的悦心直接哭出了声,拉着魏斗焕的衣袖: “公子不要走,悦心会想你的......” 楚姬最后一个到来,她手中端着一杯酒,神色庄重: “妾身知道拦不住将军,请满饮此杯,愿将军早日凯旋。” 魏斗焕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看着眼前这些女子,心中涌起万千柔情。 这一年来,她们陪伴在他身边,早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别担心。” 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我魏斗焕什么风浪没见过?区区寒国,不足为惧。” 杨清婉上前为他整理衣领,轻声道: “莫要轻敌,战场上刀剑无眼,务必小心。”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魏斗焕握住她的手: “府中事宜,就拜托你了。” 马蹄声渐远,府前的女子们久久站立,直至那身影完全消失在长街尽头。 她们知道,从这一刻起,每一天都将是漫长的等待和祈祷。 第757章 詹海关现状 寒国大军压境犯边,魏斗焕早有所料。 毕竟炎国能够突然出现在丽州,寒国必定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魏斗焕没想到的是,寒国此番居然会大举进攻詹海关。 要知道,詹海关乃是大乾与寒国交界处,最为庞大的一处关卡,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处关卡。 一旦此处被破,寒国大军便能从大乾南境长驱直入至大乾腹地。 事关大乾生民,魏斗焕不得不谨慎。 十日后,他星夜兼程终于赶到了詹海关。 “启禀大将军,寒国大军于八日前拂晓发起攻击,来势凶猛不断冲击城墙,末将虽然早有准备,奈何此次寒国大军精锐尽出,尽管被末将挡下去了,但我们的守军也伤亡惨重。” 余非常镇守詹海关已有多年,自寒国灭了西凉之后,余非常便时刻注意着寒国大军的动向。 此次寒国大军前来攻城,余非常事先虽然得到了消息,但仍是被打了个晕头转向。 寒国先锋大军共计五万,前有一个万人队不断冲击城门,后有强弩投石机压阵,詹海关饶是易守难攻也耐不住这般接连不断的冲击。 而且寒国的这先锋军都像是死士一般,拼了命往城墙下冲,詹海关上守城军士手中的弓弩手射完了一袋又一袋箭矢却始终不能将其击退。 再加上寒国此次为了进攻詹海关所带来的投石机威力巨大,每一发火石落在城墙上都砸出一个大坑,詹海关便是铜墙铁壁也禁不住如此摧残。 以往大乾军士都以为寒国不擅攻城战,但从此次来看,寒国对于攻城战简直比他们还要精熟! 余非常率军抵抗数日,大乾军士的伤亡远远超过他的预料,于是急忙让霸州附近的驻军前来支援,以解燃眉之急。 可是,面对寒国这般的不断冲击城门,这詹海关犹如一个火坑,大乾无论多少人跳进去都不够填满。 “这般说来,寒国此战所仰仗的便是那威力巨大的投石机了?” 魏斗焕站在城楼上眺望着远方的寒国军营淡淡道。 余非常闻言点头道: “末将曾派人出城打探过,那投石机被寒国架在三丈高的石墩之上,射程比咱们的投石机远了不止一倍。” 魏斗焕皱眉问道: “可否出城偷袭,将之摧毁?” 谁知余非常却摇头道: “末将已然试过,寒国大军在那横着数百个石墩前摆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阵形,末将率军几次突入都无法冲破,还白白折损了三千军士。” 余非常说着不住摇头,脸上满是难过苦痛之色,想来是对那三千军士感到愧疚。 魏斗焕闻言奇道: “奇怪的阵形?那是什么?” 只听余非常回答道: “末将曾听闻那是从炎国传出的南宫世家的天龙阵法,所以派人仔细模仿过那阵法,但是与之现在这个阵法相比却是大不一样。” 接着,他顿了顿接着道: “此阵以六为基数,每一队六人,每三十六人组成一个大队,阵势飘忽不定,聚散无方,而且依据我方军士变化所变化,委实难以琢磨,更何谈破解。” 魏斗焕闻言不由怔色道: “六花阵?倒是巧了。” 下一刻,他便道出了此阵的名字。 因为他在上元宫学艺之时,魏斗焕便在老道的教导下,学习了不少阵法,其中以天龙阵法最为精熟。 当初郑梦瑶假扮沧月公主在晚宴上与魏斗焕对话时,魏斗焕就曾听到过此阵。 只听魏斗焕冷冷道: “天龙阵法十人队为基准,各配武器,远近可攻,长短可守,丝毫不拘于兵法策略。” “当年我大乾与炎国在衍归一战,我大乾军士便是吃尽此阵的苦头,这才不敌,最终导致衍归兵败,大乾不得不将衍归十三城尽数割让给炎国。” “而这六花阵定然是寒国大将托索在学习了天龙阵法之后去其繁芜所衍生出来的,刚才听余将军所言,这六花阵定然是精简轻便,易于周转指挥,而不似那天龙阵法一般形同于舟,只知进退。” 余非常将天龙阵法与这六花阵在脑海中比较了一番,而后发现这两者之间确实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当即对着魏斗焕拱手道: “大将军可有破阵之法?” 魏斗焕闻言道: “此时还不好说,须得看看这阵法变化才知。” 托索乃是寒国大将,由他亲手改编的阵法虽不一定举世无双,但定然是世间罕见,仅此一法。 所以魏斗焕也不敢托大,毕竟天龙阵法的变化之多他是亲眼所见,而这六花阵在托索精心编改之后定然比之天龙阵法更甚。 这时,跟随魏斗焕一起前来的韩玉京忽的站起来道: “如此厉害的投石机寒国定然无法炮制,须得查查这后面隐藏着什么。” “余将军,此时你尽快着手去办,不然即使我们能破得了这前面的上百架投石机,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能彻底打破寒国的依仗。” 余非常闻言当即去了,魏斗焕和韩玉京都是微微点头,寒国能组装起如此巨大的投石机,其中定然有问题。 当晚,魏斗焕命令众军深夜入城,穿过霸州驻扎在了詹海关与霸州城中间的缓冲地带。 经过连续几日不断冲击,詹海关已是伤痕累累,寒国投石机投射而来的巨大火石砸在城墙上留下的巨大坑洼很是显眼,若非詹海关城墙乃是用花岗岩修建而成,只怕还当真挡不住这威力巨大的投石机。 当魏斗焕再度登上这詹海关城墙的时候,他的心中出奇平静,既没有第一次上战场时的激动与忐忑,也没有为这这场战争所感到悲哀,在他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将寒国大军打回老家! 魏斗焕抬眼朝下方看去,只见关外漫山遍野都是寒国大军的营帐,山谷之中更是密密麻麻数之不尽,一直蔓延到天际尽头。 而在这些营帐前方,距离詹海关大约两里的地方,寒国大军黑压压一片已经挤满了所能驻足的地方,足有十多万人。 而在寒国大军前方乃是一排高高堆起的石墩,上面正架着上百辆投石机。 投石机后方与前方,大约两个万人队守护左右,将这上百辆投石机保护得严严实实,丝毫不容许任何人靠近。 在投石机最前方,五个万人队已经集结完毕,从左到右依次排开,或抬着攻城梯,或提着硫磺坛子,或赤膊弯刀躬身俯在马背上,或弯弓搭箭随时待发,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詹海关上。 韩玉京看着这巨大的阵势,心中不由有些忐忑。 第758章 关口大战 战斗在一声突然炸起的战鼓声中打响,寒国前方五个万人队开始极速靠近,犹如一片巨大的黑云,开始朝着詹海关汹涌而来。 挡在最前面的乃是抬着攻城梯的先锋军,他们身前有巨大盾牌挡着,身后跟着无数弓箭手。 而落在他们身后左右两边的两个万人队排成了一字长蛇,先头部队紧贴着弓箭手,一方面为他们阻挡大乾军士的弓箭,一方面护送攻城梯到达相应位置。 詹海关城墙上的守军已然将弓箭拉得笔直,投石机上的火石也已经点上,魏斗焕目光如炬注视着下方的动静,粗重的鼻息似乎预示者此战的艰难。 寒国攻城的先锋军距离詹海关已然不足两百步,然而魏斗焕却依然没有下令投石机投射火石,他似乎是在等什么。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八十步! “放!” 魏斗焕在最让人意想不到的距离内下令投石机投射火石,一时间整个城头都被火石横空划出的弧线所遮掩,寒国先锋军后面的空地上瞬间被火石砸得土石横飞。 前方寒国先锋军看到詹海关城头的投石机已然无法对准自己,当即五个万人队如饿虎扑食一般朝着城墙猛的冲了过来。 “咻!” “咻!咻!” 城头上箭矢如雨,寒国先锋军不断有人倒下,热血流淌在秋草间,不过随即被后面又涌上来的寒国士兵踩踏,溅起血花。 攻城梯顺利搭上城墙,寒国士兵沿着长梯急急往上,欲要一鼓作气登上城头。 但这是,魏斗焕旗令猛的一挥,城头上正烧得滚滚冒烟的火油瞬间倾下,将下方寒国士兵所笼罩,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升起。 这时,寒国先锋军的万余人弓箭手已经到达了指定位置,铮铮响起的牛皮弓弦上无数箭矢破空而出,发出一阵令人心底生寒的响声。 一时间城头上箭矢如雨下,刚刚将攻城梯上的寒国士兵击溃的大乾士兵顿时成片倒下,城头上下哀嚎惨叫连成一片,谁也分不清是谁。 魏斗焕站在城楼处,身旁立着盾甲兵,见状急忙让魏斗焕撤下去。 然而魏斗焕却是一手推开盾甲兵,走到城楼前朝下看去。 只见万余人的弓箭正在怪外不足百步的山丘之上集结,而詹海关城门前,寒国寒国士兵正发起猛烈的进攻,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冲击城墙。 这时,韩玉京从后面急奔而来,对着魏斗焕道: “准备好了!” 魏斗焕闻言点头,令旗忽的一转,所有弓箭手再度弯弓搭箭,詹海关的城门也随之豁然打开。 城关外的寒国士兵见状,急忙朝城门冲了过来,唯恐被别人争得先机。 而山丘之上的弓箭手更是急骤拉弓,压制城头上的大乾军士。 余非常见状大惊,急忙奔向魏斗焕,喝问道: “大将军!此举何意!” 闻声,魏斗焕厉眼瞪了一眼余非常,而后令旗再度一挥,城头上的投石机再度装填火石。 下方寒国士兵看到城门大开,急忙朝城门口涌去,然而站在后方观战的寒国大将托索却是忽的一惊,急命手下击鼓撤军。 “将军,为何撤退?!” 刚刚冲到詹海关近前,此时正是一鼓作气冲进去的好时机,一众副将自然不明白托索为何要在如此时候击鼓撤军。 几个副将的声音刚刚落下,只听詹海关城门口突的传来一道响彻寰宇的爆裂之声,而后关外的寒国大军瞬间被一股热浪所冲溃,正不知所措间,城门内无数大乾大军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飞羽军!压制寒国弓箭手!” 这时,魏斗焕令旗转动,城头上所有弓箭都对准了关外山丘上的寒国弓箭手。 詹海关内突然冲出的一股大军犹如一把尖锐枪矛一般刺进了寒国大军的心脏,将城门口的寒国大军一扫而空,而后转身朝着正在不断冲击城墙的另一个万人队冲了过去。 一时间城墙下方大乾与寒国的军士当即混作一团,山丘上的弓箭手失了目标正惶惶间,城头上突然响起一阵破空之声。 无数箭矢眨眼即到,寒国弓箭手顿时倒下一片,下方大乾大军中也在此时传来一阵震天撼地的呼喝之声,所有人都朝着寒国万人队围了上去,攻城梯顿时被肢解,尚未登上城头的寒国士兵顿时被马蹄碾碎。 “投石机!” 魏斗焕站在城头上再度挥动令旗,齐整待命的投石机上顿时火石纷飞,朝着寒国先锋军后面的空地上砸了过去,将正赶来救援的托索大军阻断。 “不要停!” 魏斗焕之所以没有让投石机在一开始就发射火石,为的就是引出托索大军前来救援,然后利用投石机居高临下的射程进行压制。 这时,寒国大军阵中的投石机也应声而动,火石冲天砸落在詹海关城头上,顿时石屑纷飞,大乾守军被击中者血肉模糊不见人样。 “余将军,你来指挥。” 就在此刻,魏斗焕忽的将城头的指挥权交给了余非常,而后急匆匆跳下了城楼。 余非常不明所以,但当此时刻,他也没时间多问,当即接过指挥权,紧张不已的看着下方的战况。 “余将军,再坚持一下!” 韩玉京看着城楼下方的一队人马,对着余非常喊道。 闻声,余非常当即将目光转向了那一队人马,只见这队大乾军士不足五千,但是去势迅捷,几乎眨眼间便到了城头上投石机的投射范围。 “停!” 见状,余非常令旗转动,城头上的投石机当即停了下来。 那不足五千的小分队立刻越过了被投石机笼罩的缓冲地带,朝着托索大军冲了过去。 托索看到来人,当即认出了魏斗焕,立时大喝一声: “谁能砍下此贼的头颅,升万户!” 话音未落,托索大军忽的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喊叫之声,人吼马嘶之际,犹如蝗虫一般的托索大军朝着魏斗焕率领的不足五千余人的小分队碾压了过去。 谁知魏斗焕却并不与之硬碰,纵马跃上一个山丘,手中令旗忽的一转,所有人都跟着他跃上了山丘,穿进了托索大军的心腹之中。 这些影卫正是魏斗焕这一两年来精心培养的心腹,只是因为他人在京城,如此数量定会引人注目,故此分散在了大乾各地。 此次前来霸州,他还未动身,指令便已经下达。 五千影卫犹如一柄利剑直直的插进了托索大军的心脏,横冲直撞之际,将托索大军顿时搅得人仰马翻不能自已。 这时,托索挥鞭向前,自魏斗焕所在之地起,前方所有托索大军赶去詹海关下方救援,后方的军士立刻将魏斗焕包围了起来,就地格杀。 第759章 另寻他法 詹海关外,战况焦灼。 然而托索刚刚奔出两步,詹海关城楼下的大乾大军却突的转向朝自己这边杀了过来,而且城门之中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大乾军士。 因为寒国的投石机一直强劲的压制着詹海关城头上的大乾投石机,故此余非常此前一直很是被动。 然而此次魏斗焕放了越过城头上的投石机覆盖范围,引他们冲向城门,然后再派遣出大军剿杀,两军短兵相接比的便是士气。 大乾军士一直被寒国的投石机压制在关内,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次一泄而出,立刻形成了燎原之势,寒国先锋军五个万人队瞬间便大乾大军所淹没。 此时没有了詹海关城头上的投石机压制,托索看清了城楼下的情况,急忙勒马转头,但是刚一转头便看到魏斗焕已然率军突破了后面大军的合围,朝着石墩上的投石机去了。 “击鼓!撤退!” 托索令旗转动,所有托索大军瞬间转向,朝后方大本营涌了过去。 魏斗焕与守护投石机的寒国万人队纠缠了一会儿,眼见后方托索大军回撤,急忙勒马转头,朝着一旁的山丘奔了上去,临走时还让剩余的影卫将早已备好的硫磺坛子扔在了山丘之下形成一道火墙。 托索大军后面正是气势凶猛的大乾大军,此刻紧追而来,托索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理会魏斗焕,当即头也不回的窜进了大本营之中。 大乾大军与魏斗焕碰头之后也立刻回撤,回到了詹海关之中。 余非常前前后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战场,直到城头下传来关闭城门的声音这才恍然醒悟,骇然的看向魏斗焕。 魏斗焕用兵之神比之当年的武宜民更是厉害,差点让余非常惊掉了下巴。 魏斗焕走到余非常身侧,笑问道: “看明白了?” 余非常不解问道: “大将军意思是?” 这时,韩玉京见到魏斗焕安然无恙的返回,当即为余非常解释道: “余将军难道认为寒国大军这么不堪一击?今天这一仗,咱们只不过是讨了一点利息罢了。” 余非常见魏斗焕在敌军之中来去自如心中早已震撼不已,但此刻听到这话,却还是忍不住一怔。 只听魏斗焕接过韩玉京的话道: “今日这一仗不过是探一探你口中所说的那六花阵,不过能引得寒国五个万人队前来,咱们可算是赚大了。” 余非常这时才明白,魏斗焕今日一切的调动部署,行军指令为的只是在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他前去探一探那六花阵! 余非常骇然道: “将军神乎其技,末将佩服!” 要知道,即便是当年的大乾战神武宜民,想来也不是过如此而已。 然而看着远处的寒国大军,魏斗焕沉声道: “只要能将那数百辆投石机给毁了,咱们便可直接命令大军冲杀,再无后顾之忧。” 众人都知道这一仗的关键便在于能不能毁掉寒国那威力巨大的投石机,若是能将之毁掉,詹海关城头便再无威胁,大乾大军便可倾巢而出与寒国大军展开肉搏战,以此来避免寒国投石机的大规模杀伤。 可是,如果毁不掉,那詹海关的大乾大军便始终被压制,无法做到全力以赴,这一仗,输赢难料。 韩玉京在脑中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魏斗焕在敌军阵中冲杀的场面,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下了城楼之后,当即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万余人的护卫队尽是六花阵,阵法变化之快比之天龙阵法犹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想要硬闯,便是五万人只怕也很难闯过去。” 韩玉京认真思索了一番,而后沉声道。 余非常闻言骇然道: “这般厉害?那如何是好?” 魏斗焕亲身体验过这六花阵的厉害,当即点头道: “这六花阵变化之快实属罕见,若不是我手下影卫个个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只怕今日当真走不脱。” “经过今日一战,托索必将加强那投石机的护卫,我们再想出其不意的突入,只怕没这么容易了。” 毕竟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再加上托索也可谓寒国名将,如此显而易见的破绽,他显然不会再显露第二次。 闻声,魏斗焕沉思片刻道: “这投石机的位置不前不后,而且前后又有寒国万人队护着,今日我能闯进去已是万幸。” “可是经过我这么一闯,托索必定会以为我们的注意力都在那投石机上面,导致他也将注意力放在投石机上面,而忽略了其他地方。” 大乾这边,所有人都知道此战的关键就在于那些投石机,他们知道,寒国人自然也知道。 余非常皱眉问道: “大将军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偷袭他们后方的大本营?” 闻声,魏斗焕当即点头道: “詹海关外地势不甚平坦,四周布满山丘,寒国大军的大本营虽在山坳之中,但山丘之上却也有密密麻麻的营帐,只要时机合适,咱们一把大火点起来,只怕这火烧连营,托索纵死也想不到。” 此时正值秋季,漫山遍野都是厚厚的落叶,正是纵火的好时机,托索若是当真以为魏斗焕的注意力都在那投石机上,那正是魏斗焕出其不意火烧连营的好机会! “纵火的事可以交给我。” 韩玉京接过话道。 那些影卫都是他这一年亲自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虽不能以一当十,但至少比起大乾的普通军士要强出太多。 而且他的轻功之高,即便是魏斗焕也自叹不如,有他前去袭营,自是最好的选择。 这时,魏斗焕忽的问道: “余将军,城头上的投石机大概能投射多远的距离?” 余非常不料魏斗焕突然问起这个,当即应道: “不足百丈。” 魏斗焕闻言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脸上满是思索之色。 几人再度商议了一番,这才散去。 今夜的詹海关可是热闹非凡,关内的大乾军士被寒国的那百余辆投石机压得喘不过气来,今日终于出城大杀特杀了一番,扬眉吐气实在舒坦。 魏斗焕与韩玉京也在营帐之中喝酒,缓解这几日来的紧张。 夜,城楼。 魏斗焕孤身立在城楼上望着关外漫山遍野绵延数十里的篝火,微微凉风吹过,撩起魏斗焕的衣衫,在风中不断摆动。 韩玉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魏斗焕的身后,然而魏斗焕却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看来你的内功越发深厚了。” 第760章 军妓 城楼之上,魏斗焕余韩玉京各自饮着坛中酒。 “托索确实厉害,能将天龙阵法演变城如此精妙的六花阵,当真不愧是世间奇将。” 即便是魏斗焕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一阵沉默。 寒国与大乾的情况虽然大致上没什么区别,但是寒国至少懂得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战争,可是大乾呢? 堂堂大乾朝廷被一个郑家搞得乌烟瘴气,君不成君,臣不类臣,内耗不止,朝廷实力每况愈下。 寒国虽侵略西凉有违道义,然而终究说明寒国强大。 倘若大乾再这般内耗下去,到底要多少个魏斗焕这样人的人才能挽救回来? 此时尚有魏斗焕这样的战将皇帝征战四方,倘若再过个几十年,那个时候当魏斗焕都无法上战场时,谁还能如此这般为皇帝抛头颅洒热血?难道依靠那一帮只知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朝中奸佞? 而且皇帝时日无多,太子一看便不是什么心怀大志之人,大乾的未来何去何从? 魏斗焕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与皇帝讨论。 而且,他似乎也没资格与皇帝讨论这些问题。 这时,魏斗焕忽的抬起了头,而后示意韩玉京朝下方看去。 见状,韩玉京转头,只见下方詹海关的营房之中忽的走出来了一个军妓。 魏斗焕当即跳下城楼,隐身在黑暗之中靠了过去。 此时已是深夜,魏斗焕可不相信这军妓是出来找茅房的。 两人借着墙角的阴影缓缓靠近那军妓,只加那军妓出了营房之中直接走了出去,朝着霸州方向而去。 两人相视一眼,心意相通都跟了上去。 因为此时关外大战尚未结束,故此所有詹海关的军士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关外,关内的巡防却有些疏漏。 那军妓轻车熟路的越过了詹海关的内侧防线,转眼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口井眼处。 魏斗焕皱眉看着,只见那军妓四下看了一眼,得见没人发现自己,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袋,看那样子足有一两斤重。 军妓缓缓打开布袋,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个弧度,脸上满是诡异的笑容。 然而正当她要将布袋之中的白色药粉倒进那井眼之中时,她忽的感觉到脖子上一凉,似有一柄利器搭在了脖子上,而后眼前一闪,一道黑影略过,而后手中一轻,那布袋已然不见了。 “谁?” 军妓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慌不忙跌的四下张望。 魏斗焕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中提着那布袋掂量了一番: “如此份量的毒粉,只怕整个詹海关的士兵都会被毒死吧。” 今日闯阵时,军妓见过魏斗焕,此刻一眼便认了出来,脸上当即露出惶恐之色: “大将军......你在说什么...” “大将军是在说,你应该怎么死!” 这时,韩玉京那犹如修罗临世的声音缓缓传来,就在那军妓的耳边响起,顿时吓得那军妓连连后退,然而那声音却如附骨之虫一般,紧紧跟随。 “谁?!谁?!” 军妓脸上满是恐惧之色,不住后退,嘴里连连大叫,顿时将詹海关内的守夜士兵给惊动了。 “谁?!谁在哪里?!” 詹海关的守夜士兵当即朝这边冲过来,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尖刀。 魏斗焕看了看那吓得惊魂失措的军妓,正要转身让守夜士兵去将巡防营的统领叫来,却不料身后突的传来一阵什么东西喷洒的声音以及刚才那几个守夜士兵倒地惨叫的声音。 魏斗焕急忙转身,只见刚才那几个士兵正在营房门口一直往下方滚来,而营房大门口上面,几袋白色粉末正不断的撒漏,被这晚间凉风一带,径直朝营房中飘去。 “不好!” 魏斗焕大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在地上猛的一点,伸手将营房门口的几个带子给抓了下来。 可是此时那带子里的白色粉末已然飘洒一空,正随着凉风往里面窜去。 魏斗焕急忙叫起来刚才那两个到底翻滚的士兵: “速去后方大营,让陈副将和刘副将即刻擂鼓聚将!” 话音落下,魏斗焕看向那军妓: “先把她带下去!” 这时,营房之中忽的传来士兵呻吟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而后整个詹海关的所有营房中都响起了痛苦的呻吟。 魏斗焕和余非常都将军府中走了出来,听到这声音急忙让手下军士前去查探。 军士查探之后回来禀报道: “将军!许多士兵口吐白沫,浑身生出许多小红点,恐怕是中毒了!” “怎么回事?” 魏斗焕,韩玉京,余非常都没有住在营房之中,而是住在离这营房稍远的将军府中,自然没有呼吸这些白色粉末,故此没有事。 魏斗焕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两人闻言皆是露出惊骇之色。 下一刻,余非常似忽的想起了什么来,急忙厉声喝问那军妓: “说!解药在哪里!” 然而不待那军妓回答,魏斗焕却是对着余非常道: “你速去接替陈副将与刘副将,领兵前来镇守詹海关,中毒士兵全部带回霸州!” 余非常看到满地的中毒士兵,心中怒火升腾难以遏制,当即想要给那军妓一刀,但却被魏斗焕拦了下来。 “余将军!” 魏斗焕只是瞪着余非常,双眉紧皱已然说明了一切。 余非常知道魏斗焕的意思,当即恨恨上马,朝着霸州去了。 魏斗焕看向那军妓,不再如刚才那般掉以轻心,而是多了一丝警惕。 刚才这军妓假装在这井眼之中下毒,却让守夜士兵触发了悬挂在营房大门上的毒粉机关,一时间让整个营房中的士兵都中了毒,如此心计委实让人惊骇。 而且此等蛇蝎之心若不是被魏斗焕及时发现,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我各为其主,手段再是卑劣也可以理解,不过既然你已经束手就擒,我希望你能说几句实话。” 魏斗焕了解战争的残酷,也懂得战场之上没有人性可言。 就如同今日这一仗结束之后他们所商量的计策一般,火烧连营难道就不残忍吗? 不过是手段不一样罢了,其结果与这军妓所施手段带来的结果其实并没什么两样。 那军妓瞧得魏斗焕如此客气,当即冷笑道: “你难道还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吗?痴人说梦......” 那军妓眼见计谋得逞,此时心中正得意之极,自然是不把魏斗焕的这审问放在眼里了,心中打定了主意一个字也不说。 可是她话音还未落,魏斗焕袖中匕首就已然闪过一道光亮而后划在了那军妓的脸上,顿时鲜血长流,一道深深的口子赫然出现。 第761章 以彼之道 詹海关大部分守军中毒,情势万分危机,魏斗焕急调自己亲率而来的援军进驻詹海关,而后连夜审问那放毒军妓。 那军妓被绑着双手无法动弹,脸上痛楚霎时间传至脑中,然而她却咬着牙死命强忍着,狰狞的面孔扭曲异常,恶心至极。 魏斗焕从桌上拿起一块白布抹了抹匕首上的血迹,而后若无其事的道: “我们立场不同,所为之事自然可以理解,然而既然被抓住了,那你就该有一点觉悟,本将的耐心可是所剩不多......” 魏斗焕后面那个“了”字还未出口,那军妓脸上却是再度多了一道伤口,顿时发出凄厉吼叫,整个詹海关只怕都能听到。 然而魏斗焕却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仍旧拿起桌上的白布抹着匕首上的血迹: “尽管我知道你谁派来的,但是你既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那我岂能让你这般痛快的死去?你说对不对?” 魏斗焕再度将目光转向她,那军妓见状脸上露出惊骇之色,直往后躲,可是身上却被牢牢的绑着,任她如何挣扎也是无用,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魏斗焕再一次将匕首伸到了自己脸上。 看着眼前摇晃的烛火,其实魏斗焕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能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攻破詹海关的除了郑家,别无他人。 至于这军妓是如何混进来的,只怕早在郑梦瑶尚未前往京城和亲之时,她在霸州便已经有了安排。 故此,想要在这看似嘴硬的军妓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几乎不可能。 如郑孝明手下那些死士一般,这名军妓也不过是一个死士,得到任务之前便已经做好了为郑家赴死的准备,所知情报比不会比魏斗焕所猜想的多。 而郑梦瑶,也绝对不会愚蠢到至关重要的情报告诉这样一个死士。 看着那些倒在营房之中的士兵,魏斗焕的心里满是怒火。 这些士兵都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都是甘愿在这边境寒苦之地抵御外辱的好男儿,他们虽然整天都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但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应该是战场,而不是在这他们本以为可以安心睡觉的营房之中。 倘若这些士兵当真死在这里,魏斗焕会感到内疚,他必定会感到内疚,因为他能在京城中安然与郑家明争暗斗完全是因为这样的士兵日复一日的在这里为他们戌守! 而他竟然让他们死在了他们最安心的地方,死在了营房之中的床上! 魏斗焕挥手划出匕首,在烛光下闪闪发光,而后径直插进了那军妓的小腹之中。 魏斗焕松开手看着那军妓脸上痛苦狰狞的表情,而后若无其事的道: “这一下,权当是利息,若是外面的士兵死一个,你身上便再多一道伤口,直到你身体里的血液流尽为止。” 军妓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惊恐之色,两只眼睛睁得如京城街道边上的灯笼,死死的盯着魏斗焕,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骇然。 死并不可怕,这名军妓在接受任务的时候便已然想到了死。 然而恐惧才是让人真正无法压抑和强行驱散的东西,它会一直根植在脑海里,随着时间不断成长,最后吞噬那颗已然被消磨殆尽快要枯萎的心。 军妓并不怕死,但听到魏斗焕所言,她心中忽的升起一股恐惧,而这股恐惧几乎在瞬间便弥漫了她的全身,顿时,鸡皮疙瘩浑身都是。 血流而尽致死。 如果真如魏斗焕所言,那这军妓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液缓缓流尽,直到自己死去? 军妓心中的恐惧忽的占据了她的大脑,苍白之中带着一束无法直视的光亮,直让她心神颤抖,最后失去神志,昏死了过去。 韩玉京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动,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魏斗焕如何将这负隅顽抗不知进退的军妓折磨致昏死。 出了监房以后,魏斗焕走到一个中毒士兵的旁边,正要伸手去抬起那士兵的脑袋,但却被韩玉京挡住了。 “小心。” 韩玉京知道魏斗焕心中不好受,所以言行举止间尽可能的谨慎。 魏斗焕微微点头,而后缓缓扶起了那士兵的脑袋。 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发现,这些中毒士兵的瞳孔并没有涣散的迹象,而且脉搏跳动也不似将死之人的脉搏。 见状,魏斗焕来到了詹海关的药库之中,连夜配制解药。 见魏斗焕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韩玉京不由问道: “那军妓是郑家安插进来的吧?” 魏斗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那你有何打算?” 其实,韩玉京不是不知道魏斗焕的性格,也知道发生这种事后魏斗焕会怎么对付郑家。 然而此事让魏斗焕的心情极度不好,韩玉京希望魏斗焕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对眼前的大局产生误判。 只不过魏斗焕闻声,却是淡淡笑道: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咱们不是屡试不爽么?” 说着,魏斗焕朝着韩玉京摆了摆手道: “放心吧,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 魏斗焕从北境返回长安的两年时间里,所遇到的事,早已不是如在战场上那般,拔刀出鞘,杀人完事。 杀人能够解决的,往往都只是表面上的矛盾。 核心矛盾却并非依靠杀人便能顺利解决。 “上次在京城里掳走杨姑娘一事,还未找她算账,今次又做出如此卑鄙无耻之事,这两笔账,这一次便一起了解了吧!” 韩玉京对魏斗焕的打算有所猜测,当即出言支持道。 然而魏斗焕却是摇头道: “还有丽州,并州之事呢?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咱们还是得铭记于心才是,不然以后算起账来不明不白,那可不是咱们的风格。”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眼均是笑了出来。 这时,外面急匆匆冲进来一人,魏斗焕抬眼看去,却正是消失多日不见踪影的王煜! 王煜看到韩玉京也在,当即朝韩玉京拱手示意,而后对着魏斗焕道: “魏兄,我来迟一步,还请见谅。” 大乾与寒国战火已起,然而王煜这个负责情报的千牛卫郎将居然此时才来回报,岂止是来迟,当真是贻误军机,理应重处! 然而魏斗焕闻言却是笑问道: “寒国情况如何?” 王煜见魏斗焕并未怪罪自己迟迟没有回报,当即将自己在寒国军中打听到的消息全部说了一遍。 第762章 按计划进行 郑梦瑶与王煜几乎前后脚到的寒国帝都,王煜到了之后立刻混入了寒国兵部衙门,通过兵部衙门中的宗马,王煜得知寒国不日即将起兵攻打大乾。 然而王煜知道魏斗焕心中已有预料,故此并未急着回去禀报,而是将计就计,把自己伪装成了兵部钦差来到寒国大军之中。 此时寒国大军已然进攻大乾詹海关,王煜混入军中多方打探,却无意中发现了郑梦瑶也在寒国军中! 王煜知道这个消息对于魏斗焕来说意味着什么,当即深夜潜出,绕着偌大的詹海关绕了一圈回到了霸州,而后再从霸州来到了詹海关内。 若非王煜轻功了得,这一个大圈子绕起来,常人只怕要走上几天几夜才能回到这詹海关内。 然而王煜却仅仅花了几个时辰。 魏斗焕听完了王煜的汇报之后,当即正色确认道: “郑梦瑶当真就在对面的寒国军中?” 王煜拱手道: “千真万确,我敢以人头担保!” 魏斗焕闻言,脸上寒霜笼罩,一双犀利双眸微眯, “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郑梦瑶既然来了,那此次便再也别想活着离开!” 韩玉京闻言问道: “还是继续我们的计划?” 只见魏斗焕点点头道: “唯有火攻尚有一线希望,只要能出其不意的扰乱寒国大军的部署,让那数百辆投石机无法压制詹海关城头,那寒国大军便成了待宰牲畜,我军兵锋所至,定所向披靡!” 第二日天微微亮的时候,魏斗焕终于配制好了解药,当即给中毒是士兵解毒。可是魏斗焕一个人只有两只手,便是他手脚再快也不能在短时间内配制如此多分量的解药,当即将这任务交给了詹海关内的随军大夫。 余非常见魏斗焕一个晚上便配制出来了解药,当即对魏斗焕感激不已,连连躬身致意。 “我观这几日风向,是时候动手了。” 在解决完解药的事情后,魏斗焕望着远处的山坡上的寒国营帐道。 “趁着这里的消息还没有散出去,越早动手,对在咱们越是有利。” 韩玉京闻声点头道: “此事便交给我吧!” 听到这话,余非常当即将目光转向了魏斗焕,似在询问他的意思。 毕竟他与韩玉京并不相熟,而此次对付寒国大军对于整个詹海关来说,意义重大,关系到詹海关内所有人的性命,余非常自是要万分的谨慎小心。 而魏斗焕当然也知道韩玉京这是在替自己冒险,毕竟现在自己乃是詹海关的总指挥。 可他却实在不放心让韩玉京独自前往,于是只点了点头,却并未多说什么。 安排好一应事务以后已是黄昏时分,魏斗焕和韩玉京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远眺着寒国大营方向的夕阳,那是血红一般的残阳,与那些渗入关外地下的鲜血的颜色一般无二,正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关外山丘上密密麻麻的白色营帐如同一朵朵巨大的白云镶嵌在一片金黄之中,而后被天上的血红残阳染成了怪异的颜色。 ....... 夜,凉凉的秋意已经在开始蔓延,詹海关外的山林被一阵北风吹得呼呼作响,似有愈来愈强劲的意味。 月亮时隐时现在层云之中,詹海关上灯火通明,巨大的灯火照亮了城楼下的一块空地,数百道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 在詹海关左侧一角,那是一处灯火照不到的角落,黑暗将其完全笼罩,此刻正有不少手持巨大水袋的士兵鱼贯进入其中,而后爬上了城墙,顺着几条早已布好的绳子缓缓滑到了城墙外面的空地上。 韩玉京站在城楼上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士兵下去,心中默默思考着今晚该如何动手。 这时,魏斗焕领着王煜爬上了城楼,四下看了一遍后缓缓走到了韩玉京身前。 “大将军亲来送行,末将感激不尽!” 见得魏斗焕前来,韩玉京当即躬身拱手打趣道。 可谁知,魏斗焕白了他一眼道: “你倒是想得美。” 韩玉京闻言一怔,而后正色道: “你也要去?” “怎么,我去不得?” 魏斗焕的反问声立时响起。 听到这话的韩玉京拉着魏斗焕走到灯火明亮处,低声喝道: “早先不是计划好了么?此事我去便成,你凑什么热闹?” 然而魏斗焕却是再度一句反问道: “我这是凑热闹吗?” 被他这么一问,韩玉京后半截话当即被卡在了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于是,三人顺着绳子一路滑落,最后落在了关外的空地上,此处仍是灯光死角,一片黑暗。 魏斗焕点清了人数之后立刻下令出发,众人顺着脑中记忆当即朝詹海关外的山丘上摸了过去。 此处距离北边山丘尚有一段路程,众人小心翼翼的前进着,没走一段都有探子先行探路,确认没有暗哨之后才会继续前进。 山道崎岖,但众人都是轻功好手,故此行进速度十分迅捷,一柱香的侍监便隐约看到了前方山丘之上寒国营帐前的篝火。 到了这里,魏斗焕传下军令,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手中匕首紧握,随时准备出手。 如此巨大的营帐前方定然有暗哨,魏斗焕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 韩玉京走在最前面,魏斗焕紧随其后,两人一边缓缓前进,一边注意着附近的动静。 此时正值秋末,山间虫子渐少,十分寂静,唯有众人行进过程中不时踩到枯枝发出的声音。 韩玉京领着一行人走出一段距离,然后隐身在一块凸起的山岩后方。 “所有人以轻功前进,不得发出任何声音!” 在这里,韩玉京与魏斗焕都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对面山丘上那些寒国守夜士兵的脸,故此格外谨慎起来。 按照计划,他们当从北边山坡进入军营之中,此处距离北边山坡还有一段距离,若是放在平日里,韩玉京与魏斗焕两个呼吸间便能抵达,但是此时却是丝毫不敢大意,一步一步的摸着靠了过去。 魏斗焕跟在韩玉京身后,不时抬头朝对面山丘上的寒国大营看去,只见这些营帐前的篝火已经渐渐熄灭,只余一点小火苗还在扑腾。而那些守夜士兵看来疲乏已极,正不断的打着瞌睡。 魏斗焕拍了拍韩玉京的肩膀,示意他看看对面山丘上的情况。 而韩玉京立时会意,转过头来低声道: “等一会儿还是老规矩,我负责吸引注意力,你和王煜去纵火。” 第763章 火烧连营 深夜之中,詹海关外的山头上。 “火势一起,你便撤退!” 听到韩玉京的声音,魏斗焕立刻点了点头道。 说完,两人继续朝着北边山丘摸去。 来到山丘下方,魏斗焕已然能够听到上面的暗哨呼吸声。 他看了看韩玉京,又看了看身后的王煜,而后对韩玉京使了个眼神,韩玉京会意,转身一跃,在那暗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瞬间将其抹杀在黑暗之中。 而韩玉京刚一动手,他便对着身后的王煜猛的挥手,当即所有影卫都施展起了轻功,朝着山丘之上的营帐极速掠去。 魏斗焕一边极速飞奔,一边不断出手,将那些发现了他们的暗哨一一砍翻在枯枝残叶之中。 待得来到营帐外的树林之中,魏斗焕与韩玉京再无半点遮掩,两人兵分两路,领着一大批影卫朝着不同方向瞬间跃出,顿时引得寒国大营中发出急促吼叫。 “敌袭!敌袭!” 守夜军士看到黑影重重,当即也不分辨到底有多少人,扯着嗓子便大声吼叫了起来。 然而那军士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掠到他的身前,而后一道鲜血溅出,这寒国士兵便再也吼不出来了。 魏斗焕与王煜穿过树林来到寒国营帐外的围栏处,两人手中钢刀直下,将围栏斩断,所有人都从这个缺口处冲了进去。 但是当他们进去之后,整个寒国军营都乱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奔跑喊叫,不断有士兵从营帐之中钻出来,朝着韩玉京方向跑去。 魏斗焕知道那是韩玉京已经成功了吸引了注意力,当即矮着身子带人来到一顶帐篷后面。 “你们几个去扯下几个帐篷,先行点燃。” “王煜,我们前去寻找粮草堆积之处!” 魏斗焕吩咐完毕,上百个黑衣人原地化成百道黑影掠进了寒国大营之中。 两人一路急奔,见人杀人,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这边寒国士兵得见如此一队鬼魅般的黑影冲来,当即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魏斗焕与王煜从身边掠过,而后眼前一阵旋转。 但是终有人当先叫了起来: “刺客!这边也有刺客!” 那寒国士兵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帐篷却忽的燃烧了起来,被这北风一吹瞬间便“哗啦啦”变成了熊熊大火,一时间那个方向所有的帐篷都燃烧了起来,整个寒国军营顿时为之一乱。 魏斗焕借着这点机会与王煜再度深入,最后在一处空地上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粮草。 “松油!” 魏斗焕挥手将后面追来的寒国士兵砍翻在地,而后对着王煜喝道。 王煜不待她话音落下,大手一挥,一众黑衣人瞬间跃上了那粮草堆上,将身上的巨大水袋取下,道出了一股带着浓香的松油。 “火!” 魏斗焕银针渐毕,急忙对着王煜喊到。 王煜一刀砍翻一个寒国士兵纵身一跃窜到那粮草堆上,将身上的火折子取了下来。 可是正当王煜要将那火折子吹起来之时,一道破空声忽的响起,而后无数道破空声形成了一道剧烈的风声传来,箭矢如雨朝着王煜射去。 “闪开!” 魏斗焕伸手将一个寒国士兵挡在身前,嘴中大喊道。 然而当他回头去瞧之时,粮草堆上的影卫已然所剩无几,王煜胸前插着一支羽箭躲在粮草堆的缝隙之中。 “魏兄!” 王煜奋力将火折子扔了出来。 因为这些影卫身上的水袋都装满了松油,所以他们身上不能携带火折子,万一发生意外,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魏斗焕身上虽然有火折子,但如此时候哪有机会让他去将火折子吹起来。 见那火折子上火星已起,当即明白王煜的意思,右手猛的一挥,袖子顺势而去卷住了那火折子。 然而这时,一大队寒国士兵已经冲到近前,魏斗焕无奈放开手中的寒国士兵尸体,一脚蹬在那士兵身上高高跃起躲过了寒国士兵的兵锋,翻身落在粮草堆上。 “杀了他!” 寒国士兵之中响起一道巨大的吼声,所有寒国士兵都朝着魏斗焕冲了过来。 魏斗焕见势不妙,当即喝道: “走!” 风袖摆动,火折子上的火星崩落,粮草堆上顿时燃起了一股熊熊烈火,那写寒国士兵被这火势一挡,当即退了下去。 趁着这点时间,魏斗焕急忙伸手去拉王煜。 但这时,箭矢破空声再度响起,想来是远处的弓箭手再度弯弓。 魏斗焕无奈翻身,风袖再度挥出卷住了王煜的身子而后奋力一拉,将其带着一齐朝粮草堆后面的山林间跃去。 粮草堆上已然被手下的影卫洒满了松油,此时被大火一点,顿时熊熊燃烧,而这时北风正起,火势汹涌无法阻挡,顿时将一众想要追击的寒国士兵给拦了下来。 远处的韩玉京看到这里火光冲天已成定局,当即对着还在拼命搏杀的影卫喝道: “撤!” 此番他们带来的影卫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莫不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他们闻言,当即撤出了战斗,轻功闪动间消失在漆黑的山林之中。 魏斗焕扶着王煜一阵急奔,直跑到山脚大路上这才停下。 魏斗焕看了看王煜的伤口,当即对着身边的影卫道: “速速护送他回去!” 而也就在这时,山丘大营之中传来急促的号角之声。 下方平地上的士兵们纷纷跑出营帐抬头朝山丘上看去,只见那火势来得好快,眨眼便到了靠近自己这边,而且此时北风劲起,那大火被吹得“哗哗”作响。 魏斗焕与韩玉京汇合之后,急忙让影卫将王煜送了回去,而后两人藏身在一处阴影之中,观察着寒国营地之中的情况。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对面山丘之上的寒国士兵,这边号角声刚刚落下,对面立刻响起了类似的号角之声,而且更为急促和尖锐。 下方寒国大营之中的托索突闻号角连连,当即钻出军营朝山丘之上看去。 那大火几乎已经烧到了眉尖,这时正朝着下方的营帐扑来。 “所有人!备战!” 托索大吼一声,所有寒国士兵都整齐列队,鱼贯冲出了营帐。 “托米尔!怎么回事!” 托索唤来副将厉声问到,这火势之大难以控制,此时为了逃离这大营,方能避之。然而托索却不肯就此一走了之,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好交差。 那托米尔乃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威猛大汉,听闻托索闻言急忙应道: “将军!北营有人纵火!” 托米尔第一时间得到了情报,但是纵火之人来去匆匆,根本没有影踪,他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是好。 托索看了一眼托米尔,而后喝道: “所有人,围住投石机!” 第764章 身陷重围 寒国大军中投石机的位置离大营还有一段距离,却四周都挖有壕沟,大火吞噬不到。 托索仍是将注意力放在投石机上,他知道,他们能压制詹海关如此之久就是因为有这数百辆投石机,故此无论何时他都要将这保命玩意儿给守住。 然而寒国大营之中的士兵才刚刚离开,詹海关城门便忽的打开,而后成千上万的大乾士兵从城门口涌了出去,朝着正在靠近投石机的寒国军阵冲了过去。 魏斗焕和韩玉京躲在阴影之中看着两边将士几乎眨眼间便交上了手,只不过寒国士兵离那投石机稍近,将大乾士兵阻挡在了前方,无法靠近。 见状,魏斗焕不由低声道: “大火一起,只怕这整片关外山林都会被焚烧干净,这些寒国士兵没有退路坚持不了多久,咱们须得速战速决!” 韩玉京点头道: “我进大营之中搜寻,你在外面守着。” 两道黑影在大火的掩盖之下悄悄的摸向了寒国大营,此时大火已然烧到了大营边上,但是因为寒国士兵早有挖了壕沟,故此大火一直没有烧将过来。 魏斗焕知道托索倾巢而出为的就是保护住那数百辆投石机,而对大营漠不关心却是因为他知道这火根本烧不过来。 关外山丘之间的战事一触即发,在火光照映下,只见大乾士兵犹如一股洪流涌进了寒国士兵之中,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前方阻挡他们前进的寒国先锋军冲散,而后朝着后面的投石机冲去。 托索站在后面投石机上看着那一队来去无影的大乾士兵,当即以为那是魏斗焕率领的军队,随即指挥着身边的亲卫围了上去,想要将魏斗焕彻底留在此处。 然而韩玉京已然钻进了寒国大营,在营帐之间不断穿梭,似在搜寻什么事物。 这时,魏斗焕来到大营边的壕沟上,对面熊熊大火几乎瞬间便将他额头上的头发烤焦,魏斗焕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已经打湿了的黑布罩在头上,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支蓝色小瓶子,对着寒国大营中的营帐扔去。 那蓝色下瓶子的瓶塞在空中掉落,瓶中瞬间洒落出许多闪着些许光亮的粉末,而后在空中形成了一团火焰落在那营帐之上。 因为此时壕沟这边的火势正猛,营帐之上的火焰几乎刚一落下,便立刻窜动起来,将整个营帐都吞没,热浪袭来,大火随之蔓延,扑向了整个寒国营地。 魏斗焕见大功告成,当即身影闪动来到大营门口,矮身躲在一块山岩后面看着大营之中的动静,也时不时朝那寒国投石机处看去。 只见正面战场那边,大乾士兵已然和寒国士兵混在了一起,军士呼喝声,兵器碰撞声,落地惨叫声,重伤哀嚎声,缭绕交织不绝于耳,全然分不清。 但是托索回头朝大营看了一眼,当即吓得神魂一颤,后方大营居然也起火了! “托米尔,你带亲卫回去!” “将军?!” “回去!” 托索亲自布置的战壕,他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大营是如何稳当? 而此时大营起火,那后方必然有大乾派来的纵火贼,托索当即让托米尔带人前去,虽不一定能灭火,但后方仍有重要之人在大营之中。 “保护她离开!” 托索对着托米尔大吼一声,而后跨着马刀冲向了大乾士兵。 余非常驾马停在战场边缘,看到已然乱作一团的战场,当即皱眉问道: “他们还没回来么?” 身旁副将摇头道: “只有几个亲卫回转,王煜重伤,魏大将军与韩巡使尚不见人影。” 余非常早就知道魏斗焕一定会去,只是没想到大火已起,这两人去始终不见回转,心中一时焦虑无比。 “将投石机列阵!给我轰击对面石墩上的投石机!” 他的话音落下,大乾士兵的后方传来一阵嘹亮的鼓角之声,而后数十辆投石机从城门口被推了出来,分列在他的两旁。 寒国架在石墩上的投石机此时已经来不及装卸,所有士兵都在阻止大乾士兵的猛攻,然而这时大乾阵营之中的鼓角声刚刚传出,虽有大乾士兵便转身撤退,那速度比之来时还要快。 托索见状一怔,急命大军收拢,守住阵形,不让大乾士兵再度冲散。 然而对面大乾大军后面忽的亮起数十个火光,托索见状,心神猛的一颤,厉声大吼道: “所有人!散开!散开!”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数十道火光便从大乾大军的身后划过了黑夜,照亮了整片战场,而后朝着寒国的投石机砸了过来。 “砰!” 土石纷飞之际,托索连连呼喊所有人散开,但这么多军士挤在一起,如何能短时间散开?当即被这火石砸了个正着。 一颗火石落在了寒国大营的前方,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火焰四射瞬间便将地面上能燃烧的东西点燃了。 魏斗焕躲在山岩之后神色开始变得急躁,韩玉京进去已经多时,但仍是不见出来。 他已然等不下去了,起身正要下去,却看到大营之中韩玉京手中擒着一人正飞奔而来,后面数百个寒国士兵穷追不舍。 “走!” 奔到近前,韩玉京一声大喊,但是刚刚奔出两步便停住了。 前方火石纷飞,已然阻断了道路,而左侧山丘之上大火正烈,根本无法成行。 “杀!” 这时,后方追击的寒国士兵已然到了近前,嘴中大喊怒不可遏,挥舞着阔叶刀恶狠狠的扑了上来。 魏斗焕急忙转身迎敌,手中破岳刀不断挥砍,一个又一个寒国士兵不断倒下,鲜血喷洒没入尘土之中, “围起来!” 寒国士兵之中传来一声大喝,所有士兵散开到四周将两人围了起来。 韩玉京手中提着一人,单手迎敌已然到了他的极限,魏斗焕虽拼尽全力,将破岳挥舞得虎虎生风,但此时体内气力已经所剩无几。 看着眼前死死盯着自己的寒国士兵,魏斗焕斜眼看了一下后方寒国大营之中大火,此时已成不可遏止之势,想来不要多时,这大火便可将整个寒国大营吞没。 “杀!” 话音刚落,魏斗焕猛的扑出,手中破岳所向披靡,前方一排寒国士兵瞬间倒地。 但数百个士兵哪里是魏斗焕能尽数斩杀的,前排士兵倒地,后面的寒国士兵当即冲了上来,阔叶刀挥舞之际倒映着火光,十分耀眼。 无奈之下,韩玉京只得将手中之人暂时放在了脚下,而后拳剑齐出,招招致命,人影闪动间不断有寒国士兵倒地翻滚再也起不来。 这时,魏斗焕一个转身砍翻了两个正要冲上来的寒国士兵,而后对着韩玉京吼道:、 “撤!” 第765章 硬闯六花阵 詹海关外,寒国军营之中。 大乾投石机停止了投射,大乾士兵再度冲上去,与敌军混战在了一起。 寒国大营被点燃,熊熊烈火照亮了整片战场,就连那些正在厮杀的寒国与大乾士兵脸上的表情都能清晰的看到。 大火势头正旺,被这北风一吹,瞬间便呼啸着朝南边的山丘扑去。 南边山丘上的寒国军营中,所有寒国士兵都已经集结,朝着山下正混战不堪的战场汹涌而去,漫山遍野的呼喝声瞬间传到余非常的耳中。 “投石机!南坡!” 余非常站在风中大声呼喝,两旁投石机闻声转向,朝着南边冲下去的寒国士兵投射火石。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火石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后砸落在了南坡之上,那些刚刚冲到一半的寒国士兵被火石一阻,当即停止了冲击,急忙朝山上退去。 但是火石崩落,地上的枯枝残叶瞬间起火,整片山林在火石不断砸落之下顷刻间便燃烧了起来。 那升腾翻滚的火焰犹如一条巨蛇,在南坡上不断冲击蔓延,被山下寒国大营传来的热浪一卷,霎时形成燎原之势,山丘上的寒国军营眨眼间便被火焰所席卷。 “将军!前方将士有些顶不住了!” 副将飞马来报,前方正与寒国士兵激战的将士已经有些吃不消,他们人数本来就少,刚才靠着出其不意打乱了他们阵脚,但是托索待这边投石机一停,立刻吹号集结,所有寒国士兵都回缩收拢形成六花阵,大乾士兵自然无法再度冲散。 余非常看了一眼南边山丘上的熊熊大火,转头看向下方战场,这时两边大火滔天,战场中央的情形一目了然。 “你带人,从北边偷袭!直捣托索阵旗!” 余非常对着副将大喝一声,而后跨上马背扬鞭道: “其他人,跟我来!” 只见那副将带着五千余众的守城将士与余非常在詹海关前分道,两人各走一边,绕过了正在激战的中央战场。 魏斗焕与韩玉京汇合之后朝中央战场看去,只见余非常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刨划,数十万大军混战的场面正在他的眼前不断变化。 他眯起眼睛,前方寒国士兵组成的六花阵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六个战术单元如同六片精准排列的花瓣,彼此呼应,浑然一体。 而在阵中央,寒国大将托索的猩红大氅在晨光映衬下格外刺眼,如同一滴鲜血滴在素绢上。 “将军,此阵诡异,不如暂退,从长计议。” 副将陈远低声道,他知道六花阵的厉害。 可余非常握紧手中长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寒国军营大乱,今晚乃是他最有可能破敌的一晚,他岂能错过? 而且,寒国援军已经在前来的路上,若不能在此截断寒国援军,西线主力将面临覆灭之危。 他回头望去,士兵们脸上虽带着疲惫,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大乾儿郎,可愿随我破此花阵?” 余非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耳中。 “愿随将军死战!” 三千铁骑齐声回应,声震四野,连风声都为之一滞。 余非常长戟前指: “锥形阵,冲锋!” 战鼓擂响,大乾铁骑如离弦之箭,直刺六花阵的中心。 只见余非常一马当先,玄色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深知六花阵的厉害——此阵由六个战术单元组成,各单元既能独立作战,又能相互支援,攻守兼备,变化无穷。 唯一的破绽在于阵眼,只要击溃指挥中枢,整个大阵将不攻自破。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寒国阵中依然寂静无声,这种沉默比任何战吼都更令人心悸。 托索稳坐阵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冲锋而来的大乾骑兵,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五十步! 突然,六花阵前方两“瓣”如门户般敞开,露出后面三排强弓手。托索令旗挥下,箭雨破空而出,带着死亡的呼啸。 “举盾!” 余非常大喝,前排骑兵瞬间举起圆盾,但仍有数十人中箭落马,鲜血在草地上绽开刺目的红。 下一刻,余非常长戟舞动,拨开迎面而来的箭矢,战马速度不减反增,如一道黑色闪电切入阵中,长戟划过,三名寒国步兵应声倒地。 “随我杀!” 余非常怒吼,大乾骑兵如潮水般涌入缺口。 然而这正是托索的陷阱。当大乾骑兵完全进入阵中,原先敞开的两“瓣”突然合拢,六花阵开始旋转起来,各单元交替进攻,如同磨盘般碾磨着阵中的大乾士兵。 余非常顿感压力倍增,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长枪如林,刀光如雪。 他左冲右突,每次以为要突破时,总会有新的敌军补上缺口。六花阵的精妙之处在于,它不断流动变化,让被困者如坠五里雾中。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陈远砍翻一名寒国士兵,脸上已溅满鲜血: “我军已被分割!” 余非常环顾四周,心中一惊。 六花阵不仅困住了他们,还将大乾骑兵分割成数块,各自为战。 寒国士兵配合默契,攻守有序,明显经过长期训练。 “向中心突击,直取托索!” 余非常当机立断。只要斩杀主将,再精妙的阵法也会瓦解。 他率领亲兵队向阵中心杀去,长戟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大乾士兵见主将如此勇猛,士气大振,纷纷向中心靠拢。 托索冷眼看着越来越近的余非常,令旗再变,六花阵突然收缩,压力骤增。 更可怕的是,阵中升起无数绊马索,大乾骑兵纷纷落马。 “下马步战!” 余非常果断下令,翻身下马,长戟横扫,三名寒国士兵应声倒地。 战斗进入白热化。 草地上,双方士兵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大乾士兵虽勇,但在六花阵的消磨下,人数不断减少。 余非常已杀到距离托索仅三十步的地方,他甚至能看清托索脸上嘲讽的表情。 就在这时,六花阵突然再次变化,六个战术单元如花瓣合拢,将余非常和他的亲兵队团团围住。 “余将军,久仰大名。” 托索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如从九幽绝域之中传出: “今日得见,果然勇武过人,可惜,有勇无谋。” 余非常不答,长戟直取托索。 然而四周围上来的寒国士兵组成枪阵,长枪如林,将他逼回。 “六花阵乃我寒国不传之秘,岂是尔等能破?” 托索淡淡道: “今日便让你见识它的真正威力。” 托索令旗再挥,六花阵开始急速旋转,阵中的大乾士兵只觉天旋地转,难以立足。 更可怕的是,寒国士兵并不急于强攻,而是利用阵法变化,不断从各个方向发动突袭,一击即退,让大乾士兵防不胜防。 第766章 大战的转折 余非常身上已多处负伤,鲜血染红了战袍。 他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了六花阵的威力,也低估了托索的指挥才能。 照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三千大乾铁骑将全军覆没。 “将军,我带人向西突围,吸引敌军注意,你趁机杀出去!” 陈远喘着粗气道,他的左臂已被长枪刺穿,只能用右手握刀。 “不可!我岂能弃将士于不顾?” 余非常断然拒绝。 “将军!大乾可以没有陈远,不能没有余非常!” 陈远急道: “若我等全军覆没,西线主力危矣!” 余非常心如刀绞。 他看着周围苦苦支撑的士兵,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倒下,鲜血染红了草地。 这些都是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的兄弟,如今却因他的判断失误而陷入死地。 “是我害了大家.....” 余非常喃喃道,眼中第一次露出绝望之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六花阵东北角突然一阵骚动,一队大乾骑兵不知从何处杀出,直扑阵眼所在。 “援军!是援军!” 大乾士兵欢呼起来。 余非常见状,精神顿时一振,长戟再舞,率军向东北角冲去。 然而托索并不慌乱,令旗变化,六花阵迅速调整,援军很快也被困入阵中。 “不过是多来几个送死的。” 托索冷笑。 余非常与援军会合,才发现来的只有五百轻骑,带队的是年轻校尉韩明。 “韩明,你怎么来了?” 余非常又惊又喜。 “魏大将军恐将军有失,特命末将前来接应。” 韩明身上也多处负伤,但眼神依然锐利: “将军,这六花阵看似完美,实则有一破绽。” “什么破绽?” “六花阵各单元配合无间,但转换之际必有片刻延迟,我观察多时,每次阵型转换,西南角总是慢半拍。” 韩明低声道。 余非常眼中重燃希望: “好!我们就攻其西南!” 托索见大乾残兵集中向西南角突围,不禁皱眉: “看来他们发现了破绽。” “传令,变阵为玄武阵!” 就在六花阵即将变阵的瞬间,余非常捕捉到了那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西南角的寒国士兵果然比其它单位慢了半拍,阵型出现了一丝裂隙。 “就是现在!” 余非常大喝,全身力量贯注长戟,如蛟龙出海,直刺裂隙中心。 长戟过处,血光迸现,余非常一马当先,终于撕开了六花阵的口子。 “突围!” 余非常命令,大乾士兵如潮水般向缺口涌去。 托索面色铁青,他没想到余非常能在如此劣势下找到破绽。 但寒国大将并不慌乱,令旗再挥,六花阵开始收缩,集中力量追杀突围的大乾士兵。 草地上,一场生死追逐展开。 ....... 已经撤退出来的魏斗焕与韩玉京站在山岗上将下方战场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韩玉京转眼看到寒国大营门口还矗立着几辆投石机,当即对魏斗焕道: “咱们从后面给他们来一下狠的!” 闻声,魏斗焕顿时秒懂。 但同时,两人都知道,如果他们扳动了这机括,火石落在前方正在激战的战场中,托索定然会再度派人回来,而他们也就暴露了。 到时候托索派大军回撤,两人纵有上天土地的本领只怕也在难以走脱。 可是,两人心中都清楚的是,前方战事已到刻不容缓的地步,詹海关内大部分守城军士都已中毒,魏斗焕虽然配制出了解药,但毕竟只是少量,尚有一大部分守城军士尚在昏迷之中。 如果战场中的大乾士兵攻不破寒国的六花阵,那他们今晚所做的一切都将士徒劳,而且还会丢掉詹海关。 战场本来就是一场互相博弈的赌局,魏斗焕和韩玉京一开始顺风顺水,让寒国士兵大受重创。 可是到如今这风向变了,托索集结了众军之后以六花阵迎敌,已然取得了上风。 魏斗焕知道皇帝肯定会想办法,可是事到如今远水救不了近火,便是从霸州城搬救兵也已经迟了。 一思及此,魏斗焕眉眼间尽是冷气,低声喝道: “点火!” 下一刻,韩玉京毫不犹豫的点燃了投石机的引线。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投石声猛然在草地之上炸响,原本还在追击余非常的寒国大军顿时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而也就是这时,托索发现了魏斗焕与韩玉京,急忙让寒国士兵朝着身后大营追击。 然而不待他们赶到,余非常也发现了魏斗焕与韩玉京,当即停止了撤退,前方的大乾士兵立刻调转兵锋,再度卷土重来冲向了正往寒国大营追击的寒国士兵。 两军混战,托索明显不如刚才那般沉稳,寒国大军因为前后被夹,一时间险象环生。 趁着这个间隙,魏斗焕带着影卫护绕过了中央战场,从山丘边上与大火擦肩而过,最后回到了詹海关前方。 余非常领着亲卫回来禀报道: “大将军,他们已经放弃了阵前投石机!” “命令士兵撤退,给我守着咱们的投石机狠狠的打!” 没有投石机的托索,在这场攻城战中便犹如没有爪牙的老虎,城头上的投石机与城下的投石机同时开火,顿时寒国大军阵脚大乱,慌忙逃窜,最后躲在了大乾投石机覆盖不到的空地上,在他们背后,便是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托索已经走到了绝路。 “大将军!火石不多了!” 副将来报,魏斗焕这才缓缓撤军,将阵前所有投石机与大乾军士的尸体收回,关闭了城门。 他并非不愿赶尽杀绝,但是他知道,若是要这所剩不足十万的寒国大军赶尽杀绝,只怕现在这点大乾士兵还不够,而且火石已经不多,万一被托索看出了端倪,立时反扑,詹海关只会凶多吉少。 当众军撤回关内时,天边已经显现鱼肚白,这一仗,惨烈无比。 经过清点,而今詹海关内能够参战的守军已经不足三万人,而且大部分人还都是中毒后尚未痊愈的。 而关外寒国大军,至少还有八九万人。 托索虽然失去了投石机,可人数上的优势却依然存在,他并未撤退,而是依靠六花阵守在山坡下,让少部分人前往山坡扑灭大火,重建营地。 尽管魏斗焕知道一旦让托索重建营地,詹海关的形势将十分危机,可眼下他依然没有多余的力量来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山坡的大火被扑灭。 “你亲自去一趟钦州,将此间事宜当面告知陛下。” 魏斗焕实在不放心让其他人去办这件事,当即看着韩玉京道。 而韩玉京也明白魏斗焕的意思,闻声没有任何犹豫,点头便离开了。 第767章 血战 朔风卷起詹海关外的黄沙,打在铁甲上噼啪作响。 大乾的玄黑战旗在狂风中猎猎翻飞,旗下,魏斗焕勒马而立,如雕塑般凝视着远方地平线上逐渐凝聚的黑影。 那是寒国大将托索与洛坎率领的飞鹰军,号称“北境之鹰”的精锐之师。 自托索大军的军营被烧毁后,洛坎便亲自率飞鹰军前来支援,魏斗焕乃边境之士,自是识得这飞鹰军的厉害。 面对寒国倾巢而出,势要攻破詹海关的决心,他转头望向身后肃立的铁血军阵列——三万儿郎如钢铁森林般静默伫立,唯有旗幡在风中作响。 阳光照射在冰冷的铠甲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大将军,探马来报,飞鹰军前锋已至十里外。” 余非常驱马近前,压低声音道。 魏斗焕微微颔首,二十来岁的面庞上刻满了风霜与决断。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不见波澜,仿佛眼前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决定两国命运的大战,而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军事演练。 “传令各营,按原定部署布阵。” 魏斗焕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日,我们要让寒国人记住,犯我大乾者,虽远必诛。” 寒国飞鹰军的行进声先于他们的身影传来——那是万马奔腾的低沉轰鸣,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响,由远及近,如同逐渐逼近的雷暴。 托索一马当先,他那标志性的银白狼裘在黄沙背景下格外醒目。 这位寒国名将年仅三十五,却已征战二十年,从未尝过败绩。 他身旁的洛坎则显得更为沉稳,五十岁的年纪让他成为飞鹰军的定海神针。 “看来魏斗焕已经做好了准备。” 托索眯起眼睛,望向远处严阵以待的铁血军方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就让我们看看,这支传说中的大乾王牌是否名副其实。” 洛坎眉头微皱: “不可轻敌。魏斗焕不是寻常对手,他曾手刃过金戎国主。” 托索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 “大乾军队安逸太久,早已不是当年的虎狼之师,今日,就让我飞鹰军撕碎他们的骄傲。” 飞鹰军在两里外停下脚步,开始布阵。 寒国士兵身着浅蓝战甲,肩披白色斗篷,头盔上插着鹰羽,在阳光下形成一片蓝白相间的海洋。 他们的六花阵灵活多变,既便于冲锋,也利于应变。 两军对峙,肃杀之气弥漫在詹海关外的原野上。 空气中仿佛凝结了无形的冰层,连战马都感知到即将到来的血腥,不安地刨动着蹄子。 魏斗焕缓缓拔出佩刀“破岳”,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青光。 他不需要战前鼓舞士气的豪言壮语,铁血军的每一个士兵都清楚自己为何而战——为了身后的家园,为了大乾的荣耀。 这是韩玉京抵达钦州后,皇帝亲自下令从南境调来的。 常年镇守南境的铁血军浑身上散发着一股肃杀与死气,他们眼中没有对战争的恐惧,有的只是对战功的渴望与野心。 第一轮攻击由寒国发起。 托索亲率五千骑兵发起了第一波冲锋。 寒国骑兵擅长骑射,他们在马背上如履平地,一边冲锋一边放箭,箭雨铺天盖地向铁血军阵地袭来。 “举盾!” 魏斗焕的命令简洁有力。 前排的重步兵齐刷刷举起一人高的巨盾,组成一道铜墙铁壁。 箭矢叮叮当当打在盾牌上,大多被弹开,只有少数穿过缝隙,造成零星伤亡。 魏斗焕冷静观察着战场态势。托索的骑兵冲锋看似凶猛,实则只是试探。 真正的杀招很可能隐藏在第二波进攻中。 “弩车准备,瞄准敌军两翼。” 魏斗焕下令。 随着令旗挥动,隐藏在阵中的五十辆弩车缓缓调整方向,这些重型武器能够发射丈余长的巨箭,足以穿透数人。 托索的骑兵在距离铁血军阵地百步时突然转向,分成两股向侧翼迂回。这是飞鹰军典型的狼群战术,旨在分散敌军注意力,为后续主力冲锋创造机会。 然而他们没想到,铁血军早已料到这一招。 “放!” 魏斗焕一声令下,弩车齐发。 巨大的弩箭呼啸而出,带着死亡的气息射向正在转向的寒国骑兵。刹那间,人仰马翻,血光迸现。一支弩箭甚至连续穿透三名骑兵后才力竭停下。 托索脸色微变,但冲锋已经发起,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大喝一声,率领亲兵队直扑铁血军左翼。 真正的厮杀开始了。 铁血军左翼指挥使李敢是军中猛将,见托索冲来,毫不畏惧地拍马迎上。两马交错,刀剑相击,迸出一串火花。 “大乾狗贼,受死吧!” 托索怒吼着,手中弯刀舞得密不透风。 李敢沉稳应对,长枪如龙,每一次刺出都直取要害,两人战作一团,周围士兵自动让出一片空地,都知道这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斗。 中央战场上,飞鹰军主力在洛坎的指挥下开始推进。 寒国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逼近铁血军阵地,他们手中的长矛组成一片死亡森林,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魏斗焕依然镇定自若,直到飞鹰军进入最佳射程,才挥剑下令: “放箭!” 早已蓄势待发的大乾弓箭手松开弓弦,三千支利箭腾空而起,划出致命的弧线,然后如暴雨般倾泻在飞鹰军阵中。惨叫声顿时响彻战场,寒国士兵如割麦般倒下,但后续部队立刻补上空缺,继续前进。 “长枪兵上前!刀盾手护卫两翼!”魏斗焕连续下令。 铁血军的阵型开始变化,前排盾牌手向两侧分开,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长枪兵。这些长达两丈的长枪组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等待着飞鹰军撞上来。 两军终于短兵相接。 金属撞击声、呐喊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战争特有的交响曲。鲜血开始染红黄沙,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每一次兵器的挥动都可能带走一条生命,每一个倒下的士兵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魏斗焕亲临前线指挥,他的存在极大地鼓舞了铁血军的士气。每当有险情出现,他总能及时调兵填补缺口。 墨云马踏敌阵,魏斗焕手中破岳每一次挥出,必有一名敌兵倒下。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双方伤亡都在增加,但谁也没有明显优势。 托索和李敢的战斗已经过了五十回合,依然不分胜负。洛坎在后方指挥飞鹰军不断变换阵型,试图找到铁血军的弱点。 就在这时,魏斗焕等待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第768章 势如破竹 魏斗焕早就料到托索性格急躁,久战不下必然会寻求突破。 果不其然,见正面强攻难以奏效,托索下令飞鹰军最精锐的“雪狼营”从右侧发起突袭。 这支三千人的精锐部队是飞鹰军的尖刀,曾多次在关键战役中扭转战局。 他们身着特制的轻甲,行动迅捷如风,手持双刀,近战能力极强。 雪狼营如一把尖刀直插铁血军右翼,果然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铁血军右翼在突如其来的猛攻下开始动摇,阵线出现了裂缝。 托索见状大喜,立即加大攻势,试图一举突破。 然而他不知道,这正中魏斗焕下怀。 “是时候了,发信号。” 魏斗焕对身旁的传令兵道。 三支响箭冲天而起,发出刺耳的尖啸。 就在雪狼营深入铁血军阵型,以为胜利在望时,战场侧翼突然烟尘大作。 早已埋伏多时的铁血军骑兵在余非常的率领下,从隐蔽处杀出,直扑飞鹰军侧后。 这才是魏斗焕的真正杀招。 余非常所率五千骑兵是铁血军中最精锐的“铁骑营”,人马俱披重甲,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 他们选择出击的时机恰到好处,正是飞鹰军全力进攻,后方空虚之际。 “不好!中计了!” 洛坎在后军见状大惊,急忙调兵防守,但为时已晚。 铁骑营如热刀切黄油般撕开了飞鹰军的侧翼,直扑中军。 然而余非常一马当先,手中长戟挥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铁血军阵中战鼓声突变,从沉稳变为激昂,这是全面反击的信号。 原本处于守势的铁血军突然爆发,向前推进,前线士兵如出笼猛虎,向已经开始混乱的飞鹰军发起猛烈反扑。 托索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魏斗焕的陷阱,但骄傲让他不肯后退。 他奋力击退李敢,试图重整部队,但战场局势已经失控。 雪狼营被铁血军故意让开的“口袋”困住,四面受敌。 尽管他们勇猛异常,但在重重包围下,只有挨打的份。 魏斗焕看准时机,亲自率领亲兵队直取托索所在的中军。墨云马快,如一道黑色闪电穿透战场,破岳刀所向披靡。 托索见魏斗焕亲自杀来,不但不惧,反而激起凶性,拍马迎上。 “魏斗焕!来决一死战!” 托索怒吼着,弯刀直劈对方面门。 魏斗焕眼神冷峻,破岳轻巧地格开弯刀,随即反手一削,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托索勉强躲过要害,但肩甲已被划开,鲜血顿时染红了银白狼裘。 “将军小心!” 几名飞鹰军亲兵见状,急忙上前助战。 魏斗焕的亲兵也及时赶到,双方展开混战。 战场上,主将之间的对决往往能决定军心士气,魏斗焕明显占据上风,铁血军士气大振,攻势更加猛烈。 洛坎在后军竭力维持阵线,但余非常的铁骑营已经突破重重阻碍,直扑他的指挥位置,飞鹰军腹背受敌,阵型开始崩溃。 “撤退!全军撤退!” 洛坎见大势已去,不得已下达了撤退命令。 撤退命令一下,飞鹰军最后的抵抗意志彻底瓦解。 士兵们纷纷转身逃命,阵型完全崩溃,兵败如山倒,这一刻,寒国最引以为傲的飞鹰军变成了一盘散沙。 魏斗焕岂会放过这等良机,他立即下令全军追击。 铁血军如潮水般涌向溃逃的飞鹰军,喊杀声震天动地。 寒国士兵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黄沙地被鲜血染成暗红色,到处是倒毙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 托索在亲兵拼死保护下试图突围,但魏斗焕紧追不舍。 破岳每一次挥动,都有一名寒国士兵倒下。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托索身上,今日他誓要留下这位寒国名将。 “保护将军先走!” 托索的亲兵队长大喝一声,率领十余名士兵返身迎向魏斗焕,明知是死路一条,却义无反顾。 魏斗焕尊重这些勇士的忠诚,但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破岳划出数道寒光,亲兵队接连倒下,但他们用生命为托索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当魏斗焕突破重围时,托索已在百步之外,正由洛坎接应,向詹海关方向逃去。 “大将军,要追吗?” 余非常驱马来到魏斗焕身边问道。 魏斗焕望着远去的托索和洛坎,摇了摇头: “穷寇莫追,詹海关外必有埋伏。我们已大获全胜,不必冒险。” 的确,战场上的局势已经明朗。 飞鹰军主力被歼灭,只有不到三成残兵随主将逃脱,铁血军大获全胜,缴获军械粮草无数。 夕阳西下,余晖照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呈现出一种凄凉的壮美。 魏斗焕勒马而立,望着这惨烈的景象,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凝重。 “统计伤亡,救治伤员,无论是敌是我。” 他沉声下令: “阵亡将士就地安葬,立碑纪念。” “寒国俘虏如何处置?” 李敢上前请示,他手臂受了伤,简单包扎后依然坚持指挥打扫战场。 魏斗焕沉思片刻: “伤者医治,降者不杀。他们都是军人,只是各为其主。” 这一决定赢得了包括俘虏在内的所有人的尊敬。 魏斗焕不仅是一位军事天才,更有着超越时代的仁德之心。 当夜,铁血军营寨中灯火通明。虽然大获全胜,但魏斗焕没有举行盛大的庆功宴,只是简单表彰了有功将士,然后便开始筹划下一步行动。 他知道,这场战役的胜利只是开始,而非结束。 詹海关大捷的消息很快传开,寒国举国震动。 飞鹰军是寒国最精锐的部队,它的覆灭意味着寒国门户大开,无险可守。 魏斗焕没有给寒国喘息之机,休整三日后,便率领铁血军越过詹海关,攻入寒国境内。 正如他所料,寒国主力已在詹海一战中消耗殆尽,各地守军望风而降。 铁血军一路北上,势如破竹,连克十余城,直逼寒国都城——北寒城。 在这过程中,魏斗焕展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和政治智慧。 他严令铁血军不得扰民,对投降城池秋毫无犯,对抵抗者则坚决打击。 这种刚柔并济的策略使得许多寒国城池选择不战而降,大大减少了无辜伤亡。 托索和洛坎逃回北寒城后,被寒皇问责。 托索主动承担了战败责任,请求带罪立功,守卫都城。 寒皇虽然愤怒,但正值用人之际,只得同意。 北寒城是西境有名的坚城,城墙高达五丈,护城河宽十丈,易守难攻。 托索和洛坎收集残兵,又征召新军,凑齐了五万人守城。 他们决心在此与魏斗焕决一死战,挽回名誉。 第769章 北寒之战 朔风如刀,卷起漫天雪沫,抽打在冰冷的大地上。 极北之地的寒国国都——北寒城,如同一头披着冰甲的远古巨兽,匍匐在铅灰色的天穹之下。 高大的城墙由巨大的青黑色条石垒砌,历经百年风霜,坚不可摧。墙头上,寒国那面绣着狰狞雪狼图腾的王旗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绝望而顽固的倔强。 城下,黑压压的大乾军队肃立如林,绵延数里,沉默中酝酿着雷霆万钧之势。 玄黑色的旗帜如同死亡的阴影,在风雪中翻卷,中军处,一面格外高大的“魏”字帅旗巍然耸立。 只见旗下,大将军魏斗焕端坐于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身披玄色重甲,甲胄上凝结着细密的冰霜,却掩不住那股由无数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凛冽杀气。 他面容刚毅,线条如同斧劈刀削,一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远处的北寒城,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城灭国的烈焰。 詹海关守将余非常策马立于魏斗焕侧后方半步之处,他身形稍显瘦削,但目光锐利如鹰,同样一身戎装,气息精悍。 只见他微微倾身,低声道: “大将军,城内细作最后传出的消息,托索和洛坎二人,将溃散的残兵、都城卫戍、甚至强征的民夫悉数编入行伍,勉强凑齐五万之数,看这城头布防,旌旗密布,守城器械齐全,他们是铁了心要在此与我军决一死战,以雪前耻,挽回名誉。” 魏斗焕闻言,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却带着金属般的冰冷: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名誉不是靠困守孤城就能挽回的,是靠实力和胜利。托索、洛坎,不过是把寒国最后一点骨血,填进这座注定要崩塌的坟墓里罢了。” 他缓缓抬起带着铁手套的右手,动作沉稳有力,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整个中军,甚至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传令!三军列阵,准备攻城!告诉将士们,此战之后,北地再无寒国!破城之功,人人有赏!畏缩不前者,军法从事!” “诺!” 身旁的传令兵轰然应喏,旋即,苍凉而激昂的牛角号声划破长空,伴随着震天的战鼓声,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一个将士的心头。 大乾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 前军,厚重的盾牌层层叠起,形成移动的铜墙铁壁。 盾牌缝隙中,是无数闪烁着寒芒的长矛弓弩。巨大的楼车、灵活的冲车、需要数十人合力才能拽动的投石机,被缓缓推向前线。 士兵们口中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眼神中混杂着对战争的敬畏,对功勋的渴望,以及对家乡的思念,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严明军纪和必胜信念所驱使的决然。 城墙上,寒国大将托索按剑而立,他年约四旬,面容粗犷,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划过左眼,直抵下颌,那是此前与魏斗焕部交锋留下的耻辱印记。 他望着城外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乾军,瞳孔紧缩,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在他身侧,副将洛坎则显得更为阴沉,他擅长守城,此刻正不断嘶吼着,指挥士兵将滚木礌石运上城头,检查床弩和热油的位置。 托索的声音沙哑却充满悲壮: “将士们,身后就是国都!是我们的父母妻儿!魏斗焕想踏平北寒,除非从我等的尸体上跨过去!” “今日,唯有血战,方能洗刷我辈军人之耻!让乾人看看,我寒国男儿的血性!” “死战!死战!死战!” 城头上,那些残兵败将和新征召的脸上还带着稚嫩与恐惧的新兵,被这悲愤的情绪感染,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试图用声音驱散内心的寒意。 “放!” 随着余非常手中令旗挥下,大乾军阵中,数以百计的投石机同时发出沉闷的怒吼。巨大的石块,以及点燃的、包裹着油脂的火球,拖着黑烟尾焰,如同陨石雨般划破天际,带着毁灭的气息,狠狠砸向北寒城墙! 轰!轰隆!轰!!! 巨石撞击在城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城墙都在颤抖。 砖石碎屑四处飞溅,被直接命中的城垛瞬间崩塌,上面的守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为肉泥。 火球在城头、城内炸开,引燃了木质结构的望楼和附近的民居,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空气中迅速弥漫开焦糊和血腥的气味。 “隐蔽!注意躲避!” 洛坎声嘶力竭地大喊。寒军士兵们蜷缩在女墙之后,感受着死亡从天而降的恐怖。不断有惨叫声响起,那是被碎石或火焰波及的倒霉蛋。 一轮远程压制之后,大乾的步兵方阵开始动了。 如同黑色的潮水,伴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的铿锵声,向着城墙稳步推进。 最前方是举着巨型盾牌的刀盾手,其后是扛着云梯的死士,再后面是弓弩手,他们一边前进,一边向城头仰射,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扑上城头,压制守军的活动空间。 “弓箭手!放箭!阻止他们靠近!” 托索挥剑怒吼。 城墙上,寒国的弓箭手冒着被对方箭雨射中的风险,探出身形,向下倾泻箭矢。 噗噗噗!!! 箭矢钉入盾牌、穿透皮甲、射入血肉之躯,不断有乾军士兵中箭倒地,但整个阵型却毫不停滞,后续者立刻补上空位,继续前进。战争的无情,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尸体很快铺满了城墙下的土地,鲜血融化了冰雪,形成一片片泥泞的血污。 “滚木礌石!给我砸!” 洛坎冲到一处城墙缺口,亲自抱起一块大石,奋力砸下。 沉重的滚木和棱角尖锐的礌石沿着城墙斜面轰然落下,砸在乾军的盾牌和云梯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被砸中的士兵非死即伤,云梯也时有断裂。 但这并不能阻挡大乾军队的决心。 越来越多的云梯搭上了城墙,悍不畏死的先登死士口衔利刃,一手举盾,一手攀爬,如同蚂蚁般附在垂直的墙面上向上攀援。 “金汁!倒!” 随着一声令下,恶臭弥漫,烧得滚沸的、混合了粪便和毒物的秽物被守军从城头倾泻而下,被淋到的攻城士兵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皮肤瞬间溃烂,从云梯上坠落,死状极其惨烈。 偌大的战场上,死神悄无声息的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生命。 第770章 寒国亡 战场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大乾士兵每向上攀登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城上城下,箭矢交错,石块横飞,刀光剑影,惨叫与怒吼声交织在一起,谱写了一曲血腥而残酷的战争交响乐。 魏斗焕始终立于帅旗之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看到己方士兵的勇猛,也看到守军顽强的抵抗。余非常不时策马来回,传达命令,调整进攻的节奏和重点。 “大将军,左翼攻势受挫,敌军在那段城墙防守尤为严密,我军损失不小。” 一名偏将满身血污地前来禀报。 魏斗焕目光微凝,看向左翼那段看似更加高大的城墙,沉声道: “传令,集中所有床弩和神射手,给本帅压制那段城墙的守军,同时,让右翼加强佯攻,吸引敌军兵力。告诉前锋营,不惜一切代价,至少要给我在城头上站稳一个点!” “是!” 命令迅速被执行,更强的远程火力覆盖向左翼城墙,压制得守军抬不起头。 而右翼的猛攻也让托索和洛坎不得不分兵支援。战局的天平,开始出现细微的倾斜。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是血,但眼神异常明亮的校尉攀上了一处防守相对薄弱的城垛,他奋力砍翻了两个试图将他推下去的寒国士兵,为后续的同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乾军士兵登上了城头! 突破口被打开了! “堵住!把他们赶下去!” 托索目眦欲裂,亲自率领亲卫队冲向那个突破口,他武艺高强,手中战刀挥舞,瞬间劈翻了几名刚站稳脚跟的乾军士兵,洛坎也指挥着预备队疯狂反扑。 城头上的争夺战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双方士兵在狭窄的城墙上挤在一起,用刀砍,用枪刺,用牙咬,用头撞......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透。 尸体堆积如山,活着的人就踩着同伴或敌人的尸体继续搏杀,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震天动地。 魏斗焕看到突破口已经打开,眼中精光一闪,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余非常!” “末将在!” “率中军精锐,随本将军亲自冲阵!一举定乾坤!” “大将军!您乃三军主帅,岂可亲身犯险?!” 余非常急道。 “此刻,主帅便是尖刀!” 魏斗焕声如雷霆,不容置疑道: “唯有吾之旗帜立于城头,方能彻底摧垮敌军意志!休要多言,随我杀!” 话音未落,魏斗焕已一马当先,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冲向战场。 余非常不敢怠慢,立刻率领最精锐的亲兵营紧随其后。帅旗移动,整个大乾军队的士气为之大振!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响彻战场! 魏斗焕马快人疾,手中一杆沉重的马槊挥舞开来,所向披靡。 沿途试图阻挡的零星寒军,无一合之将,纷纷被挑飞、刺穿。他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轻易切开了黄油,直扑那个激烈的突破口。 此时,城头上的托索和洛坎也看到了那面快速移动的“魏”字帅旗,以及旗下那个如同战神般的身影,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们知道,最终的时刻来临了。 “魏斗焕!” 托索狂吼一声,挥刀迎上。 魏斗焕甚至没有下马,借助乌骓马冲刺的巨力,马槊化作一道乌光,直刺托索! 托索举刀格挡,只听“铛”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虎口崩裂,战刀几乎脱手,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气血翻涌。 然而魏斗焕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槊影再至,如毒龙出洞。 托索勉强闪避,却被槊锋划开了胸甲,鲜血淋漓。洛坎见状,从侧面持枪刺来,试图围魏救赵,可魏斗焕看也不看,反手一槊横扫,精准地磕开洛坎的长枪,巨大的力量让洛坎手臂发麻,长枪险些脱手。 “保护将军!” 寒国亲兵拼死上前,用血肉之躯阻挡魏斗焕。但魏斗焕的亲兵营也杀了上来,双方最精锐的力量在城头这片狭小空间内展开了最后的碰撞。 但魏斗焕犹如无人之境,马槊每一次挥动,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收割着生命。他的勇猛,彻底点燃了攻城部队的狂热,越来越多的乾军涌上城头,突破口不断扩大。 托索和洛坎虽奋力搏杀,但在魏斗焕绝对的实力和气势压制下,节节败退。 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寒军的士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终于,在魏斗焕一槊刺穿洛坎的咽喉后,寒军最后的精神支柱倒塌了。 “洛坎!” 托索发出一声悲鸣,心神俱震。魏斗焕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马槊如闪电般刺出,贯穿了托索的胸膛! 托索低头看着透胸而出的槊尖,脸上满是不甘和绝望,张了张嘴,却只能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随即轰然倒地。 主将战死,寒军彻底崩溃。残存的守军要么跪地投降,要么丢盔弃甲,向城内逃窜。 北寒城的城门,在失去了有效的指挥和抵抗后,被城内的乾军细作和攻破城门的冲车里应外合,轰然洞开! “城门已破!全军入城!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余非常高声宣布着最后的命令。 黑色的洪流涌入了北寒城。巷战仍在零星继续,但大局已定。 魏斗焕站在城头,踏着血迹斑斑的城墙,俯瞰着这座终于被踩在脚下的寒国都城。 风雪依旧,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焦糊味,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他的玄甲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色,马槊的锋刃上,血珠缓缓滴落。 皇宫的方向,升起了象征投降的白旗。 不久,寒国皇帝,身着素服,披发赤足,手捧传国玉玺和户籍图册,在瑟瑟发抖的群臣簇拥下,步履蹒跚地走出皇宫,走向那座曾经象征着他无上权威、如今却布满乾军士兵的广场。 他来到傲然屹立的魏斗焕马前,双膝一软,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将玉玺和图册高高举过头顶,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屈辱和悲凉: “寒国罪臣......率举国臣民......向大乾天朝将军请降......愿世世代代,永为藩属,不敢再生异心……” 魏斗焕俯视着脚下这位亡国之君,脸上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得意,只有如同这北地风雪般的冰冷与淡漠。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枚象征着寒国社稷的玉玺。 玉玺入手,冰冷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