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七日》
1. 第一日
七月的天,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热的,B市的天气古怪,刚才还艳阳高照,现在却狂风大作。
纪疏把车窗拉下,空气带着潮湿的黏腻,却减少了一分的炎热。由于是临时起意的出行计划,她没来得及查看天气情况,到了B市才知道台风即将登陆。
她把手搭在窗边,没过多久手指就感受到了湿意,刹那间车窗上就布满了雨滴,纪疏愣愣地看着雨点从窗外拍打在她的手臂上,直到司机关上车窗。
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纪疏,搭话道:“姑娘,你是来这旅游的吗?怎么挑了这个时候来,台风马上就来了。”
纪疏拖着一个很大的行李箱,不难看出她的目的。
“是啊,这不是没看天气预报吗?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来。”
“那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找好了。”纪疏指了指路的对面,那就是她定的民宿。“师傅,在那把我放下就行。”
司机用余光扫了一眼,“好嘞。”
他在前面掉头,车在民宿前停下,雨没完没了的下,纪疏没有带伞,一下车衣服就湿了一大半。
司机冒着雨下车帮她把后备箱里的行李拿了下来。
“谢谢师傅。”
纪疏看着司机宽厚的背影,真诚地笑了笑。
“诶,不用谢,快进去吧。”
纪疏躲到了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珠才进门。进门后却没看见人,她刚想打电话,从侧门后冲出来一个男人。
“不好意思,刚才去了下洗手间。”男人染了一头黄毛,头发留的很长,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和短裤,脚上的拖鞋踩在地上发出“啪啪”的节拍声,嗓音听起来像个大学生。
纪疏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目光,她把身份证递给他,“我要办入住。”
“好的。”
黄毛接过身份证,在电脑上快速输入信息,没过两秒,就把身份证和房卡一起递给她。
“你的房间是203,左边楼梯上去最里面那间就是了,我们这里没有包含早餐,如果你要吃早餐就得另外付费,一楼是公用区域,你可以随意使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说到这里,黄毛挑了下眉,“哦,我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黄朝,大家都叫我黄哥。”
纪疏看着他那显眼的头发,发自内心的感慨:“看得出来。”
黄朝愣神的功夫,她已经拖着行李箱上了楼。
纪疏把行李箱随便一放,也不管身上脏不脏,先埋头睡了一觉,她已经两天没睡了,身体刚接触到柔软的床,眼皮就沉得像灌了铅一样。
这一觉就睡到了半夜,纪疏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她摸索着把房卡插进了卡槽里,突然的光亮让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无所适从,她捂着眼适应了片刻才睁开眼。
纪疏用最快的速度进浴室洗漱了一番,她的肚子在抗议,不过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也没办法点外卖,她随意地用毛巾把滴水的头发包裹住,下楼寻找食物。
黄朝说过一楼是公用的,纪疏看着桌面上的泡面,纠结了两秒就撕开了包装。
既然这是公用区域,那么泡面应该也是公用的吧,她实在太饿,顾不上那么多了,大不了她付钱买。
旁边就有饮水机,纪疏将热水没过面饼,焦急地等待着。
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一声,有新的消息进来。
纪疏划开短信。
“你再好好想想,别跟自己过不去。”
她没有搭理,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将这条消息删除。
“你在干什么?”
身后忽然有男声响起,在寂静的深夜,这声音如鬼魅般的出现,纪疏的头皮发麻,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手机砸在了大理石的地板上。
碰撞声令她清醒了一些,她低头去捡手机,只是有一只手比她更快,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在灯光的照耀下异常的白皙。
纪疏有一瞬间的失神,看着地板上映出的影子,她直起身望向来人。
面前的人很高,比纪疏高出大半个头,她目测至少有一米八五以上。他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头发自然地耷拉着,微微遮住一点眼睛,鼻梁很高。
他把手机递到纪疏眼前,纪疏垂眸掩下眼里的情绪,接过来。
“谢谢。”
泡面的香味往纪疏的鼻子里钻,她默默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只是旁边的人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单手插着兜,没有说话,他似乎是刚睡醒,神情慵懒,衣服并不平整,带着褶皱,却不显得邋遢,反而给他那没什么情绪的脸增添了一丝亲切。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脚步往旁边移了一些,在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就离开了。只是在经过纪疏身边时,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的泡面上停留了一瞬。
他的脚步没停,纪疏看着他上了楼。她觉得有些莫名,突然又想起什么,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
她以为这么晚了不会有人出来,所以只穿着睡衣,头发还没干被她用毛巾包着,想到她这个不修边幅的样子都落入了他眼中,纪疏有些尴尬。
她扯了下嘴角,告诉自己不要在意。揭开泡面盖子,面泡的太软了,纪疏不太喜欢,只是现在没有挑剔的条件,她三两口就吃完了,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白天睡饱了,纪疏到了天亮才又睡下,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睡饱了,纪疏终于有心情收拾自己,她换了一条修身的连衣裙,化了个淡妆,下了楼。
黄朝看到她眼睛一亮,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今天很漂亮啊。”
“谢谢。”纪疏靠在收银台上,问:“有咖啡吗?”
“有,你还没吃饭吧,还有一个三明治,你吃吗?”
“好啊。”
“那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端过去。”
纪疏应了一声,刚转身,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昨天晚上我太饿了,吃了一桶泡面,等下一起算吧。”
黄朝拿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泡面?”
“就客厅桌上的泡面啊。”看着黄朝有些疑惑的表情,她多解释了两句:“垃圾还在垃圾桶里,这不是民宿提供的吗?”
黄朝仔细地想了想,“哦,那可能是宋简买的,那家伙老是不好好吃饭,所以买了很多泡面。”
纪疏听他这么说,意识过来她吃了另一个客人的东西。
“抱歉,我不知道,我会重新买一个还给他。”
“没事,一桶泡面而已,他不会那么小气的。”
说话的功夫,咖啡和三明治已经好了。纪疏便留了她的联系方式,让黄朝转交给他口中的那个宋简。
她找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下,她身后的桌子围坐了三五个人,看起来是共同来旅行的伙伴,他们的谈笑声传入了纪疏的耳中。
“怎么就刮台风了,害我们都没法出门。”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叹气抱怨。
旁边打扮精致的女生,轻轻瞪了他一眼,不大高兴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还不是怪你来的时候没看天气预报。”
“你不是也不知道。”
“是你组织的,当然应该是你要做好攻略。”
“好了,都别抱怨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说不定明天台风就离开了,我们就能出门了。”另一个穿着皮衣,扎着脏辫的女生出言调停。
“你当然无所谓咯,我看你巴不得不能出门,好创造机会跟宋简待在一起吧,不过人家好像不领你的情,你何必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虽然他确实长得很帅,不过那性子那么冷,你也倒是能忍,换了是我,我才不要倒追男人。”
皮衣女生闻言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没有接话。那挑衅的女生见到没人接她的话,也觉得没趣,不再说话,刚才热闹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纪疏对他们口中的这个宋简有了兴趣,毕竟她不小心吃了他一桶泡面。
说起泡面,她又想到了昨晚遇到的那个男人,他为什么会在这?
纪疏的视线在周围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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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什么,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她想看到的身影,便作罢。
因为台风无法出门,纪疏只好回了房间,房门要关上的那瞬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停住了关门的动作,附耳倾听,可脚步声也随即停止了。
几秒后,脚步声又在门彻底合上前响起,纪疏打开门,探头向走廊看去。
看到走廊尽头的人,她的心跳快了一拍,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身看来,纪疏毫无预兆地跟他对视上。
他仍然穿着衬衫西裤,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穿的那身,挡住视线的头发被他撇到两边,那眼里的锐利毫无保留地透了出来。
“我……”纪疏刚想开口,被旁人打断。
“宋简,你醒了?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声音是从楼梯传来的,纪疏看不到说话的人,不过听声音像是吃饭时见过的那个穿皮衣的女生,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娇嗔,跟她的外表有很大的反差。
原来他就是宋简。
隔着几米的距离,纪疏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她好似看到了他转身那刻皱起的眉头。
不出意外地,他开口拒绝了。
“不用了,你挡住我的路了。”
纪疏可以想象地出他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的模样。
“宋简。”
她开口叫住他,即将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停了下来。
纪疏向他走去,“你怎么不等我?我们不是约好了一起吃饭吗?”
她感受到楼梯下方向她投来的不善的目光,她没有在意,只是盯着眼前的人。
宋简单手插兜,微微抬了抬眼皮,打量着她。
她仍由他探究,继续说:“昨晚你请我吃了一桶泡面,我说要请你吃饭啊,你忘记了吗?”
纪疏暗示着什么。
“宋简,她是谁啊?你答应跟她一起吃饭?”
皮衣女生不相信地询问着,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期待。
宋简肆无忌惮地盯着纪疏看,纪疏坦然地回视。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是啊。”
皮衣女生不情愿地抱怨:“我约了你那么多次,你都没答应跟我一起吃饭。”
他似乎有些烦了,跨步走下台阶,“不是要请我吃饭,我饿了。”
纪疏挑了挑眉,跟上他的步伐,把那皮衣女生甩在身后。
“那个,你想吃点什么,我来点外卖。”
“我不吃那种垃圾食品。”
“。。。。。。”
骗人,那你还买了那么多泡面。
纪疏好脾气地解释:“我不知道外面的饭店有没有营业,等台风过去了我再请你吃别的。”
“我知道有家店还开着,跟我走就行。”
他坚持要去外面吃饭,纪疏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她“骗”来的饭。
“那我去换个衣服。”
“为什么要换,这身就挺好的。”
宋简直白地注视着她,虽然是在夸赞她,可是他的语气就跟谈论天气一样随意。
纪疏没有当真,不过她也打消了换衣服的念头,反正昨晚她素面朝天的样子他都见过了。
“你有驾照吗?”
“有,不过开得不太好。”纪疏意识到他问这个问题的意图,“你不会是想让我来开车吧。”
“嗯。”
宋简走向收银台,敲了敲桌面,“你车借我用下。”
黄朝捧着手机,头也不抬,“车钥匙在抽屉里,你自己拿,我快要推塔了。”
宋简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从抽屉里拿了车钥匙,丢给纪疏。
看来他们关系不错,她想。
“事先说明,我的车技不能保证。”
宋简依然很淡然,“死不了就行。”
“那也不至于。”她嘀咕道。
水晶被推倒,黄朝终于有空抬头看了一眼,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他眯了眯眼。不过下一秒,他又低头开了一局,似乎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2. 第二日
外面的风刮得很厉害,路面上都没有什么行人,纪疏跟着导航到了宋简指定的餐馆。
餐馆不大,躲在巷子的深处,宋简像是熟客,老板看到他很熟稔地朝他笑了笑,在点餐前服务员先给他们端了两杯水。
宋简没有看菜单,而是问对面的人:“看下想吃什么。”
“你点就好,我不挑。”
纪疏不喜欢做选择,她把问题抛回给他。
他没有思考就报出了几道菜名,看得出来是这里的常客了。
服务员走后,桌上顿时安静下来,纪疏这时才觉得有些无措。
“我……”
“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吧。”
纪疏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他戳破,便真的不再开口,两人安静地吃了一顿饭。
酒足饭饱后,宋简才有了说话的兴致,他抬首示意纪疏可以说了。
“你为什么答应跟我吃饭?”她好奇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他用清水清了清口,靠在背椅上,很放松的姿态。
“昨天晚上我太饿了,不知道那个泡面是你买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买个新的还给你。”
“不必,我不喜欢吃泡面。”
纪疏表示理解,如果不是太饿了,她也不想吃。
“所以你请我吃饭就是因为你吃了我的泡面?”宋简挑了挑眉,玩味地看着她。
“不可以吗?”
纪疏回视他的眼睛,一时间,两人都没有移开视线,似乎谁先闪躲谁就输了。他看起来没打算接话,纪疏刚想继续说点什么,他却忽然站起身。
“我吃的很好,感谢你的款待,你应该认得回去的路吧。”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还有事。”
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回退两步走了回来。
纪疏以为他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你落了……”
“对了,下次要请我吃饭可以直说,不用找这么烂的借口,走了。”
他是在笑吗?纪疏盯着空荡的街道,回忆着他刚才的笑容,笑得还真可恶。
其实她并不是第一次见他,他们的初遇是在医院。
想起那一天,纪疏收回了弯起的嘴角,她不愿意回忆那一天。
“喂,你好。”
“请问是纪疏吗?”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
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整理着手里的材料,半个小时后有个会议,她得在会议上做汇报。
“这里是XX医院,你之前在我们医院做过体检,体检报告出来了,请你尽快来取一下。”
“哦,我这几天没空,周末我会去取的。”今天才周一,离周末还有好几天。
电话那头的语调忽然有些不太对劲,“你还是尽快来医院一趟吧,体检报告可能不太理想。”
她的整理资料的手停了下来,“什么意思?体检报告怎么了?”
“报告显示你的白细胞数值有些异常,所以还得再做一个详细的检查,才能确认。”
“确认……什么?”纪疏有些慌了,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心底有个不好的预感。
“我们怀疑,可能是白血病,你还是尽快来医院检查吧。”
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见了,手上的劲松懈下来,纸张纷纷滑落在地上,白茫茫的一片,扎得她眼生疼。
手上的工作再也顾不上,她甚至没来得及请假,在路上随意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医院。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是漫长的,纪疏不知道是怎么渡过这一周的,等好不容易拿到了报告,站在科室门口时,她有些不敢面对这个结果。
纪疏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过死亡这件事,她的愿望是只活到四十九岁,为什么是四十九岁呢?因为那年刚好是新中国成立第一百周年,她想怎么也得活到那一天吧。
她以为死亡是离她很遥远的事情,可其实活着才是死亡这个必然事件中的偶然事件。
当得病的事实被确证的那刻,纪疏反而很平静,她竟然荒唐地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还能活多久?”
这是她唯一好奇的问题。
医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劝她积极接受治疗。她得的是急性白血病,属于存活率相对较高的一种类型,如果接受治疗,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
这种话医生每天不知道要跟多少患者说,纪疏只是扯了下嘴角。
“你得马上住院。”
“我是不是得化疗?”
“这个要根据病情变化来判断,必要的话是需要通过化疗来治疗。”
“如果我不化疗会怎么样?会死吗?”
“如果不接受相应的治疗,结果我们不能保证。”
“我不住院,您就先给我开点药吧。”
医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劝,他很快开了个单子让她去缴费。
缴费的窗口排了很长的队伍,纪疏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往来的人。
白色是一种圣洁又冰冷的颜色,医院灰白的墙体还有医护人员身上穿着的白大褂构成了这座巨大的牢笼,此刻她跟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一起被困在这名为健康的牢笼中。
医院的构造弯弯绕绕,纪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她虽然不认识路,但是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也能察觉到走错了地方。
她刚想转身离开,一墙之隔的露天空地上,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不自觉地驻足。
“宋医生,我跟我丈夫的配型结果出来了吗?”
说话的人听起来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站在她对面的应该是这个医院的医生。
相比之下,那男声很年轻,沉稳的嗓音中带着漫不经心,“据我所知还没有。”
“那我能不能拜托您,无论配型结果显示匹配还是不匹配,您都说我不适合捐肝,可以吗?”
“捐肝是自愿行为,即使捐赠的对象是亲人,你也有拒绝的权利,如果你不愿意捐赠,在配型之前就可以提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愿意捐,我当然想要救活我老公,只是……”那妇女着急否认,却语焉不详,“宋医生,听说捐肝是有可能会死的是吗?”
“嗯,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在做配型之前我已经跟你们详细地解释过了。”
无论对面的人情绪多么激动,男人的语调依旧平稳,没有任何起伏。
“我求求你,我还不能死,你帮帮我,如果我婆婆问起,你就跟她说我不能捐,我求求你了。”
“你是要我帮你撒谎?”
“这也不算是撒谎,反正你就说我不能捐就好了,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抱歉,我帮不了你。”
脚步声渐近,纪疏才如梦初醒,她来不及躲避,只好装作淡定,仿佛只是恰巧路过这里。
好在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就从她身边走过。
纪疏轻呼了口气,还未等男人走远,那妇女追了过来,冲他的背影大声吼道:“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你就不配当医生,如果换了是别人,肯定会帮我的。”
愤怒会让人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当你处于弱势时,主管你命运的人就变成神,神就应该怜悯世人。
我已经诚心地祈求神的保佑了,神怎么能不拯救我呢?如果神都不能拯救我,那么你算什么神啊,你只是个骗子,低声祈求的话语变成了不堪入耳的谩骂。
纪疏确定男人听到了那女人的话,可是她的歇斯底里没有换得他为其停驻,他离去的背影没有任何的迟疑。
他用漠然击碎了身后的女人最后的心理防线,她蹲下身痛哭。
纪疏冷眼旁观,她没有打算介入别人的人生。
她的人生已经一团糟了。
电视剧中,当主角遇到困难时,总会遇上大雨,他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为敌,连老天都不站在他那边。
不是的。
那些主角才是被世界偏爱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要围着你转,难过的时候,老天都得应景的为他哭泣。
而她这种普通人,只是世界这个浩瀚的体系中最不值得提起的一个粒子,大气中的水分不会因为她而凝结。
纪疏用力地盯着太阳,直到眼睛发酸。
在她手机的通讯录里,有个没有备注的联系人沉在列表最底下,纪疏终于有了拨通这个号码的勇气。
在铃声将要停止前,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接通了。
看着屏幕上一分一秒跳动的通话时间,纪疏的喉咙发涩,开不了口。
大概有十秒钟两个人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她怕电话那头的人会挂断电话,忍着哽咽说:“爸,是我。”
“我知道。”他语气很冷漠,“找我什么事?”
“我生病了,是白血病,可能会死。”
“你活了这么久已经是你捡的了,你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再认你。”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听着话筒里的通话尾音,纪疏呆愣在原地,泪水终于从眼眶滑落。
她心底最后一丝对亲情的渴望被彻底粉碎。
从有记忆起,纪昌明就对她不好。他不会打她骂她,可是他也不管她,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他从来不对她笑,哪怕她考试考了满分,家长会他从来都不参加,她就只能带着不识字的爷爷去给她开家长会,试卷上的家长签字也都是她模仿着别人家长的笔迹签的。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可是纪疏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她为了讨好他,做了很多很多努力。
可是纪昌明依旧不待见她,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她的存在本身,对于纪昌明来说,就是一个疙瘩。这个疙瘩不会随着时间消失,而是一直存在他心里,时不时地提醒着他,她是他痛苦的根源。
她不会再祈求纪昌明施舍那根本不存在的爱。
纪疏擦干脸上的泪水,把那串手机号码从她的通讯录里删除,在生命的最后,她反而觉得像重生般松快。
——
刮了几天的狂风,终于在今天迎来了暴雨,路面很快涨满了积水,好在黄朝的车底盘够高,不过纪疏还是难免湿了鞋子和裙子的下摆。
黄朝难得没有在打游戏,她将车钥匙归还。
“就你一个人回来的?”
纪疏拍了拍身上的雨滴,应了一声。
黄朝的好奇心更重了,“你什么时候跟他认识的?是谁约的谁啊?”
纪疏的鞋袜都湿了,湿哒哒的袜子裹在脚上让她分外不适,她没有心思理会他的试探。
“小孩少管大人之间的事。”
黄朝一听就跳脚了,“我去,谁是小孩?我成年了好吗?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气横秋的。更何况,我跟宋简那家伙认识十多年了,我这是关心他,谁知道你是不是对他有所企图。”
“我能图他什么?他很有钱吗?”纪疏反问道。
“你真俗气。”黄朝很夸张地皱了下眉,表示对她的鄙视。
纪疏笑着耸了耸肩,他继续说:“他之前是医生,薪资还可以吧,也算不上是有钱人,不过他家挺有钱的,只是他看不上他老爸的公司。再说了就光靠他那张脸就吸引了多少小姑娘,谁知道你是不是看上了他的脸,毕竟你看起来还挺肤浅的。”
她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寻常,有了聊天的兴致,“你说,他之前是医生,是什么意思?他现在不当医生了吗?”
她靠在台边,语气随意,仿佛只是攀谈间随意提起的话题,只是目光如炬,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个……”黄朝犹豫了。
“怎么?这不能说吗?”她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手边,轻轻试探着,眼中的情绪被她掩下。
本来他不该跟她说这么多的,可是想到宋简都跟她单独出门吃饭了,他们之间多少有点什么,黄朝觉得也不是不能告诉她。
“害,其实也没什么,说起来他也是够倒霉的。有个患者病危被他抢救回来了,结果那家属不但不感谢他,反而还投诉了他,说他什么没有责任心没有及时察觉到患者的异常差点害死了她的孩子,可是那个病患本来就不是他的病人,他只是恰巧路过,还是他发现了那病患的不对劲,要不是他,那小孩估计早就不行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那后来呢?医院没有帮他澄清吗?”
“这事闹大了,都惊动了院长,院长出面调停,那家属本来已经同意和解了,只是要求宋简道歉,可是宋简这个人,长这么大就没道过歉,更何况是他没做错的事情。所以他就被停职了。”
听完这番话,纪疏沉默了。
黄朝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问:“你怎么想的?你觉得这件事是他的错吗?”
“我?”
望着面前的人期盼的眼神,她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黄朝也不在意她怎么想,他坚定地维护宋简。
“反正我觉得他没做错,他可是救了那人的命啊。”
纪疏陷入了沉思,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医院的情形,即使那人那样的苦苦哀求他,他也不为所动。
在她的认知里,这切切实实是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可是她没有批判他的权利,她不能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去认识一个人,那不足以代表所有的他。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这是纪疏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话。
何况他是什么样的人,跟她无关。
雨接连下了几个小时,也没有要停下的样子,黄朝和民宿其他人一起准备好了沙袋将民宿前后门都挡住,防止雨水冲进来。
看着仿佛要世界末日一般空荡的街道,纪疏想到了独自离开的宋简,不知道他要怎么回来。
脚上的黏腻湿冷感再次席卷来,纪疏才回到了房间。
纪疏是被渴醒的,醒来时屋内一片漆黑,纪疏以为她又忘记插卡了,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踉跄着走到了门口。
卡好好地插着,她反复试着打开各个地方的开关,才明白过来是停电了。
她打电话给黄朝,铃声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听,她刚才忘记给手机充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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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现在手机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电。
要是手机没电,她就彻底失去了光源。
于是她在手机关机前,靠着这光,下了楼去找黄朝。
一楼没有看到人,固定电话不时地响起,她猜测估计都是跟她一样因为停电而打电话来询问情况的。
屋内没有空调的冷气,纪疏全身都在冒汗,头发也黏在了皮肤上,于是她打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风雨就争先恐后往里面钻,纪疏感受到了凉爽,黏腻感消失了一大半,即使雨飘落在她身上也不在意。
“你在干嘛?”
熟悉的声音和话语,纪疏这次没有被突然出现的他给吓到。
宋简站在门口,她刚才闭着眼享受凉意的样子都落入了他眼中。
“看不出来吗?我在吹风。你这是刚回来?”
他还穿着白日的衣服,裤脚湿了大半。
“不是,电线被倒下来的树砸断了,这一片都停电了,现在正在抢修,黄朝出门去买蜡烛了。”
她下楼的意图不难猜到,不用她问,他就给出了她想知道的回答。
“哦。”
就在此刻,纪疏手机的电量彻底耗尽,周围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看不到东西,身旁也没有声音,她有点慌了,“你还在吗?”
“嗯,先进去吧。”
“好。”
话语刚落,宋简就听到了碰撞声和她的抽气声。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把手伸过去,“你抓着我的袖子。”
纪疏在黑暗中摸索,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一把握住。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的温热躯体让她反应过来,那是他的手腕。
她刚准备放开,就听到他说:“你要抓我的手腕也行,跟着我。”
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纪疏却红了脸,她想说她不是故意要抓他的手的,只是错过了说话的时机。
他带着她进了屋内。
“我现在要回房间换衣服,你是在这等黄朝回来,还是跟我一起上楼。”
“我就在这等黄朝吧。”
“好。”
宋简想要抬脚离开,可是紧握着他手腕的人并没有放手,他又叹了口气,在安静的夜色中,这细小的声音被放大,随后纪疏手里被塞入一个坚硬的物体。
他把他的手机给了她。
“现在可以放手了吗?”
纪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妥,她像触电般的放开手,好在他看不到她脸上的窘迫。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她耳中,纪疏才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亮光让她安心不少,她在椅子上坐着等待。
过了十分钟,黄朝还没回来,不过宋简已经换好衣服下来了。他去饮水机前倒了杯水,纪疏向他走近为他照明。
看着他的身影,她忽然开口:“昨天晚上,你也是倒了杯水就走了,当时你是下来吃泡面的吗?”
“嗯。”
后面的话被她吞了回去,因为她吃了他的口粮,所以他才只倒了杯水就走了。
他倒好水后,顺势在旁边坐下,纪疏也不客气地坐在他身旁,两人之间就隔了一个椅子的距离。
“我之前在医院见过你,可能你不记得了,当时……”
“记得。”他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她有些错愕。
“你偷听了我跟病人家属的谈话,我的记忆力还不错。”
“那不是偷听,我只是恰巧路过……”她试图狡辩,可是在他犀利的目光下,她心虚的语气使她的言辞不具有任何的说服力。
纪疏觉得在他面前总是很没面子,她轻咳了一声,继续问道:“听说你被停职了。”
感受到他看过来,她补充:“我是听黄朝说的,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道歉。”
“我不介意,这是事实。”宋简喝了口水,不在意的说。
“所以你现在是无业游民喽?”
“可以这么说。”
纪疏自顾自地笑了,“挺好的,我现在也是无业游民,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啊。”
他不接话了,昏暗的环境下空气中有什么情绪在蔓延。
此时消失了许久的黄朝终于出现,打破了这氛围。
“这雨下的太大了,到处都关门了,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蜡烛。”
黄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把蜡烛往地上一丢。
“唉,你们两在这干啥,约会啊?这么暗,你们还挺有兴致的。”看到两人凑得很近,他忍不住调侃。
纪疏瞥了宋简一眼,没搭腔,她从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两根蜡烛,问黄朝:“有打火机吗?”
“在那边抽屉里,宋简知道放在哪,你让他帮你拿。”
她依旧没有做声,半响后,宋简拿着打火机走了过来。
她全程低着头,只用余光看他帮她点好了蜡烛。感受到他的视线,她刻意忽略他,只跟黄朝说话:“谢了,我先上去了。”
在她身后,宋简眯了眯眼,眼里有什么情绪在翻涌。
“你怎么惹她了,怎么突然就不理你了。”黄朝有些幸灾乐祸,难得看旁边的人吃瘪。
“管好你自己吧。”
“诶,你帮帮我,这么多蜡烛我一个人一间间送要送到什么时候。”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黄朝有些痛恨自己的嘴欠。
纪疏拿着蜡烛回了房间,她站在门口,等待着什么。
不出所料,她的房门被敲响,她没有立刻打开门,门外的人也只敲了一声。她在心里默念三声,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她直接打开了门。
“你来拿手机的吗?”纪疏把手里属于他的黑色手机递过去。
刚才她故意当着他的面把他的手机拿走,而他也没有出言阻止。纪疏知道他会来找她取,这时候再装傻就没劲了。
宋简沉默的接过,他拿了东西就准备走。
“等等。”
“怎么?”他迈出去的脚停住了。
“今天,你说要约你的话可以直说,这句话还算数吧。”
“你现在要约我?”
“是要约你,不过不是现在。明天,可以吗?”
他蛮有意味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他嘴角似乎有丝笑意。
“可以。”
在离开前,纪疏听到了他的回答。
回到房间,宋简觉得口袋里的手机还带着她的温度,即使隔着口袋,那温度也传到了他身上。
他随手把手机往床上一丢,手机忽然亮起,他拿起来查看。
微信里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没有备注名字,不过他知道是她。
通过申请后,他先发了条信息过去:“你怎么知道我的微信。”
“我找黄朝要的。”她回的很快。
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消息:“明天早上九点,一起吃早餐吧,我在楼下等你。”
“还有,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纪疏。”
宋简盯着消息列表看了很久,没有回复,她也没有再发信息过来。
3. 第三日
九点,纪疏准时下了楼,意外的是宋简已经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她了。
根据前两天的观察,他应该是个夜猫子,她还以为他起不来呢。
纪疏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吐槽他。
“你就只有这一套衣服吗?”
他依旧是白衬衫加黑西裤,要不是纪疏看出来衬衫的款式有些细微的不同,她还以为他没换衣服呢。
“你不会整个衣柜都是不同款式的白衬衫吧。”
“我不想浪费时间在选衣服上。”
其实宋简的衣柜里除了衬衫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衣服,只是他习惯了从衣柜里挑出衬衫穿上。
真是个直男,纪疏在心里默默地想。
“呦,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一大早居然能见到你们两位稀客。”黄朝这张嘴还真是不能闲着。
“别废话,来两份早餐。”
“行。”
纪疏先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往窗外看去。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停了,太阳高悬在天上,看起来台风好像要过去了。
“雨停了。”
宋简没有向外看,而是看着趴在玻璃上的人,他比她早下来二十分钟,窗外的风景已经看够了。
“昨晚雨就停了。”
“是吗?那这样说,马路上的积水也退得差不多了吧,我们今天是不是能出门了。”
她转过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宋简随意应了一声,他的注意力都在她脸上。他才发现,她的瞳孔很浅,睁大了眼睛看人的时候,眼里好似有流光浮动。光照在她脸颊上,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黄朝端着早餐过来,正好听到了纪疏的话。
“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路上的水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她被困在这两天,早就待不住了,问黄朝这个当地人:“你们这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在这待久了,觉得也就那样,没什么新鲜的。”
“算了,我还是自己上网做攻略吧,看起来你也不像爱出门的人。”
她就不该问他这个网瘾少年。
黄朝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不过他做早餐的手艺还不错,纪疏吃着手上的三明治,眉毛愉快地舒展开。
面前的人倒是没吃两口。
“出去逛逛吗?”
“嗯。”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收拾一下东西。”
“好。”
纪疏换了舒适的T恤牛仔裤还有方便走路的鞋,按照她的经验来看,旅游是免不了要走很多路的。
她怕宋简等久了,匆忙下了楼,到了楼梯的拐角处,听到有女生的声音,她放慢了脚步。
是上次见过的那个皮衣女生,她拆掉了脏辫,纪疏一时没有认出来,不过她的声音倒是很好辨认。
她侧着身子跟宋简说话,看到纪疏后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纪疏觉得好笑,她就像护卫自己领土的雄狮一般,防备着外来的不速之客。
宋简就是被她标记的领土,而纪疏在她眼里大概跟要抢他领土的豹子没什么区别。
“我好了,走吧。”纪疏对着宋简说。
“你们要出去?”
“嗯。”看他不说话,纪疏只好代替回答。
皮衣女生咬了咬唇,想开口说些什么,被身后的同伴叫住。
“佳微,你干嘛呢?我们该走了。”
喊她的应该是跟她一起的同伴,纪疏对他有点印象。他带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他走近了才注意到纪疏,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佳微,这是你朋友?”
既然他跟皮衣女生是同伴,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认不认识纪疏,不过李佳微一心都在宋简身上,没有察觉到,而纪疏瞥了他一眼。
他刻意留意着纪疏的举动,她看他的那一眼,他自然没有错过。
李佳微摇了摇头,说:“我们要走了是吗?”
眼镜男应了一声,随后对着旁边的宋简和纪疏说:“我叫张辰安,你们也打算出门逛逛吗?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如何?就当交个朋友了。”
“对啊,对啊。”李佳微立马附和。
“好啊。”
“介意。”
纪疏和宋简同时出声,听到彼此的回答,他们对视了一眼。宋简的瞳孔很深,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深沉,不过他又皱起的眉头宣告着他的耐心告捷了。
他先一步走出门,剩下的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抱歉,下次吧。”纪疏有些无奈,像是替不懂事的孩子道歉的家长。
“没事。”张辰安微笑着表示理解。
目送纪疏离开后,张辰安拉走了失神的李佳微。
宋简走得很快,纪疏走出去时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她四处观望,寻找着黄朝的车。
就在她想发信息给他的时候,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在她面前停下,并按了两下喇叭。
纪疏打开副驾的车门,边系安全带边问:“这是你的车?”
“嗯。”开车的人打着方向盘,随意应了一声。
“你有车,那天为什么还要找黄朝借车。”
“车坏了,昨天刚修好。”他惜字如金地往外吐字。
“你生气了吗?”
宋简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反问:“我生什么气?”
纪疏盯着他的眼睛,“因为我答应跟他们一起?”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
他们通过后视镜对视了一眼,纪疏先移开了视线,她看向窗外,意味不明地说:“我以为你想跟他们一起,你不是跟那个女生聊的挺开心的吗?”
“你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我什么时候跟她聊得开心了。”宋简反驳她,不过嘴角倒是不绷着了。
“谁吃醋了,开你的车吧,别把我带沟里。”
“放心,我的车技肯定比你好。”
他看着她别扭的后脑勺,心情颇好地笑了笑。
纪疏一路上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不知不觉间,车在一个街道停下。
“这是哪?”
“下车就知道了。”
台风刚过,室外的温度还挺适宜的,纪疏挺有闲逛的兴致。
放眼望去,这条街的两边都摆满了摊子,卖什么的都有,多是一些女孩子会喜欢的小摆件纪念品之类的。
纪疏都要看花眼了,街道长得看不到尽头。
“这里是B市的旅游开发区,这条街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虽然商业化很严重,不过还是值得逛逛的,更何况,你应该会对这些小玩意感兴趣。”
他说话的功夫,纪疏已经拿起小摊边的一个瓷碗细细观摩。
瓷碗做工粗糙,哪怕纪疏是个门外汉,也看得出来,她看了两眼就放下,不过旁边的一个金毛泥偶倒是挺生动的,让她想起小区楼下经常碰到的那只金毛。
看她喜欢,宋简利落地付了款,纪疏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前面有卖冰粉的,纪疏看到了就走不动道。
“那冰粉看起来不错,我们去尝尝?”
“喜欢就买。”宋简没意见。
到了摊前,纪疏直接说:“你好,我们要两碗冰粉。”
“好的,在这里吃,还是打包?”
纪疏拿不定主意,她看着宋简,无声地询问。
“就在这吃吧,吃完再去其他地方逛逛。”
道路上行人很多,宋简用手轻托了一下她的背,将她往里面带了两步,躲过了路人的碰撞。
纪疏感受到背上多了一块不属于她的温度,虽然那手只有一瞬间就离开了,她还是红了耳尖。怕被他发现,她连忙找了个位子坐下。
宋简没有多想,只以为她是不想再被人挤到,等面前的老板做好了两碗冰粉,他帮忙捧着去了纪疏找的位置那。
这一会儿的功夫,纪疏耳根已经不再烧了。她看着碗里的冰粉,食欲打开,舀了一勺进嘴里,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宋简也快尝一尝。
宋简不喜欢吃甜的,他特意让老板少放了料,即便如此,光尝冰粉原本的味道他也觉得太甜。
纪疏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不喜欢,也不管他,只顾着把自己碗里的食物吃完。
宋简等她吃完,用手机结了账,问她:“还想逛吗?”
纪疏看了拥挤的小巷和窜动的人头,有了退意,只是她不直接说,而是反问他:“你还想逛吗?”
“我没关系,你想逛我就陪你。”宋简没有意会到她的意思。
“哦,我也都可以。”
她这么说着,腿却没有往前迈一步。
纪疏的眼神飘忽,并不看他,宋简终于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只是还故意逗她:“那走吧,我还没逛够。”
他说完就往前走,同时用余光注意着她。
“。。。。。。”
纪疏在他身后,在心里斥他的不解风情。
宋简转过身来,明知故问:“怎么不走?”
纪疏恨得牙痒痒,“我又不想逛了,我们回去吧。”
她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忽略了某人脸上得逞的笑容。
纪疏按原路返回,这时候竟然出了太阳,她看了眼表,已经十二点了,不过她刚吃了那碗冰粉,还不想吃午饭。
从路边的倒车镜中能够看到宋简修长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大,她估算着距离,在心里倒数三秒。
一、二、三
“我们……”
纪疏的话堵在了嗓子里,因为他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她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还有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
宋简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转头,离得太近,以至于他能闻到一股甜腻腻的香味,是刚才的冰粉的味道。
“抱歉。”纪疏往后退一步,率先道歉。
好在这个时候宋简并没有取笑她,不然她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我只是想问这附近有没有海?”
“海?你想去?”
她以为他嫌麻烦,“如果很远就算了。”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们的车就停在附近,他只是说:“先上车吧。”
取了车后,纪疏以为就这么回去了,却不想宋简让她导航一下离这最近的海的位置。
“我们真的要去吗?”
“你不是想去?反正回去也没事干。”
宋简从后视镜里看她,分明是很高兴的样子。
最近的海驱车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刚开始纪疏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主驾驶的人聊天,等宋简去加油站加了次油,她就渐渐安静下来了,等到海边时,她已经在车上补了一觉了。
一醒来,纪疏就看到了沙滩以及远方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解开安全带,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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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疏,你往外面看。”
她的话被打断,阳光透过窗照耀在她眼睛上,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只敢通过手指缝去瞧,光洒在沙滩上,一切都是金灿灿的,拉下车窗,人们的欢笑声跟随着热浪一同传入车内。
宋简脸上没有疲色,他说完了后半句话:“我们到了。”
纪疏扭头看他,他的脸藏在阳光里,可是她的心跳声却那么清晰,那么有力。
“嗯。”
“怎么了?不高兴吗?”宋简瞧她垂眸的模样,有些不解。
“当然高兴。”纪疏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打开了车门。
许是台风刚过,这海滩上还没什么人,宋简直接将车开到了沙滩上,一下车,脚就陷入了松软的沙子里。
纪疏不介意砂砾落入鞋里,也不介意阳光会将她晒黑。此刻,以天为盖,以地为限,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是自由的。
她试着在沙滩上奔跑,她这一举动引得许多小孩效仿,在这场没有预兆的比赛中,她得了最后一名。
一直跑到她跑不动为止,她才停下。
托影子的福,不用转身她就知道宋简已经到了她身后。
“你也是跑来的吗?”她还在微微喘气。
“不是,我腿长。”
纪疏瞥了眼他的腿,腿长了不起啊。
“去那边坐会儿吧,等太阳落山就凉快了。”看她跑出了一头汗,他提议到阴凉处去。
“好。”
他们租了一把遮阳伞和两张椅子,就躲在底下,等待傍晚的来临。
“你饿吗?”
他们都没吃午饭,这下纪疏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宋简比她吃得更少,不过他比她消耗的少,所以还能忍受。
“这附近应该有大排档,等会儿去那吃饭。”
宋简直接做了决定,纪疏也没意见。
“来海边应该要有酒才对。”
她说完,瞥见宋简看了她一眼。
于是反问:“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我怕你耍酒疯。”
“。。。。。。”纪疏气结,她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你,为什么会来这?”
这还是他第一次她感到好奇。
“来旅游啊。”
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纪疏随手用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不过前面的刘海太短,依旧不听话地在她脸上乱拍,她跟头发抗争的功夫,旁边的人一直注视着她。
“你跟黄朝认识很久了吗?”
宋简知道她有不想说的事,便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嗯,他妈跟我妈是很好的朋友。”
“难怪。”
“难怪什么?”
纪疏意识到自己这话别有意味,不过告诉他也没什么。她终于扭过头望着他的眼睛说:“黄朝怕我对你有所企图。”
听到她的话,宋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所以他说的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
“我在问你。”
纪疏的视线在他嘴角处停留了好几秒,原来他笑起来有个梨涡。
“或许吧。”
“这是什么回答?”宋简眯了眯眼,明显是不满意这个答复。
纪疏却不再说话了。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不过说的却是别的:“他们在干嘛?”
宋简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一对像是情侣的男女,双手合十朝着大海很虔诚地许愿。
“看不出来吗?他们在向大海许愿。”
“我当然知道,我问的是为什么要向大海许愿?”
宋简在脚底下随意捡了块石头,在手上掂了掂,“人们常常许愿,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一种寄托罢了。”
“海可承载不了那么多人的心愿。”
纪疏的语气淡淡的,似是不屑又似是一些别的什么。
宋简把手里的石子丢了出去,问她:“你难道没许过愿吗?”
纪疏很轻地摇了摇头,“许愿有什么用,我从不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你怎么知道没用?”宋简忽然很较真。
纪疏觉得莫名,“若是许愿有用,医院里还会有那么多病人吗?宋医生。”
宋简知道她说得是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那浑不在乎的语气,他就觉得不舒服。
“那你许一个愿望,看看会不会实现?”
纪疏想了想,忽然说:“要是换了别人,他们会说‘你向我许愿,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宋简对她口中的那些人表示鄙夷:“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前,我从来不给别人承诺。”
也是,他可是一名医生。
医生嘴里从来没有绝对的事情。
“如果我许愿,就会实现吗?”她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喃喃自语。
可是宋简却说:“你不妨试试,就算没实现,你也不吃亏。”
“怎么不亏,对我来说那可亏大发了。”纪疏这么说着,手上却很诚实地合拢。
在她闭眼的几秒钟里,宋简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没人知道,在这几秒里,他也许了个愿。
纪疏的睫毛轻颤,在她睁开眼前,宋简移开了视线。
“许好了?”
“嗯。”
不知不觉间,天边只剩一抹夕阳,宋简起身,“去吃饭吧。”
纪疏在他的阴影里朝他点头,“好。”
4. 第四日
纪疏昨夜蒙头睡了,醒来的时候,头发都翘起来了,拉开窗帘,外面的日头亮的晃眼。
她用夹板夹了两下,头发还是屹立不倒,纪疏立马就放弃了,她戴了顶帽子压一压。
纪疏下楼时不自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今天吃什么?”
不用她说,黄朝就知道她是来觅食的。
“跟他一样的就行。”纪疏瞥了眼旁边人吃的东西。
纪疏其实是很挑食的人,只是反正都是速食,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她现在只想填饱肚子。
“行。”
黄朝走了之后,纪疏托着下巴盯着前方发呆,忽然有人轻笑了一声,纪疏似被惊醒,扭头望向笑声的来源。
“抱歉,我吓到你了吗?”
说话的男人很眼熟,纪疏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才想起这号人。
张辰安嘴边挂着疏朗的笑容,他没有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他没有再言语,默默地望着她,等待着她记起他。
纪疏轻轻摇摇头,问他:“你来很久了吗?”
“也不算久,只是比你早来了一会儿,还有我想你点错食物了。”
纪疏看向他面前的盘子,意面剩了一大半,可见味道一般。
“那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张辰安将盘子推开一些,整个人侧过身对着她,“你看都不看我,我哪有机会提醒你?更何况,我总不好当着老板的面非议他的厨艺。”
“黄朝是这里的老板?我以为他只是个打工的。”
“是啊,我也是听这里的客人说的,这民宿是他家的,人不多的时候就他就会亲自下厨,不过味道嘛……”张辰安有些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
“可是前两天我吃过他做的三明治,味道很不错啊。”纪疏觉得奇怪。
“因为那不是他做的。”
说曹操曹操到,话题的主人公端着面过来了。
“你们也认识?”黄朝见他们聊得不错,多问了一嘴。
纪疏没应,她现在已经无法直视眼前的食物了。
“快尝尝,这是我做的。”黄朝话里隐隐带了期待。
纪疏拿起手边的叉子卷起面放入嘴中,嚼了两下,她终于明白张辰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合理地怀疑:“你吃过自己做的东西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黄朝不高兴了。
“我的意思是你做的很好,但是下次还是别做了。”面有点咸了,她倒了杯水顺了顺。
“。。。。。。”
黄朝生气了,他生气的结果就是纪疏没有饭吃了。
纪疏有些无奈,早知道就等填饱肚子后再说了。
“抱歉,害你饿肚子了。”张辰安嘴上这样说,笑得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用,是我自己惹的他,不关你的事。”
“不如我请你吃饭吧?”张辰安挑眉,“反正我也没吃饱。”
鸭舌帽遮住了纪疏的视线,她微微抬头才能看清人,张辰安很有耐心地等待她的答复。
纪疏垂眸,移开眼,“不……”
“有水吗?”
纪疏的眼前多了一道阴影,木调香传来的同时她就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她把帽子往上抬了一些,往右边看去。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破洞牛仔裤,左手戴的江诗丹顿,是纪疏工作三年都买不起的表。
看惯了宋简穿白衬衫的模样,纪疏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可其实他们确实也只认识了三天。
他抬着头喝水,下颚角分明,头发略微遮住眼睛,睫毛在灯光的投射下轻颤着。
黑色更适合他,纪疏心想。
宋简等喝完杯子里的水才看她。
“你……吃饭了吗?”纪疏原本有许多问题,但是话出口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句。
“没有。”
“那我请你吃饭吧?”
宋简用手摩挲着杯口,似是不经意地扫了她身后的一眼,应了一声:“嗯。”
“抱歉。”离开前纪疏朝张辰安留下这句话。
不过这顿饭最后还是没有吃成,宋简接了一个电话就先离开了,留下纪疏一个人,她看着面前一桌的菜,彻底失去了胃口。
——
城西的静安路有一家酒吧,名字就叫玖捌。
来这的客人看到这名字都觉得这酒吧的老板是个顶有意思的主,于是乎这家酒吧就这么在网络上火了,每天来这打卡的人还不少。
谢琛也没想到他随便起的名字居然还有这种作用,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听他表妹说这就是什么谐音梗,前些年在网络上就很流行,他还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宋简一进门就看到了吧台前颓丧的人,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在谢琛旁边坐下,也不说话。
“小路,来两杯威士忌。”
“好。”
谢琛将手里的空杯放下,他桌前已经有了好几个空杯,侧身看宋简,“来了也不说话。”
“白日酗酒伤身,这是作为医生的忠告。”宋简拒绝了小路递过来的酒杯,只要了一杯清水,他是开车来的。
“没劲。”谢琛把他面前的那杯酒也拿过来,“我又没打算活到一百岁,喝点酒死不了。再说了,你现在都被停职了,陪我喝点怎么了?”
“又被你爸赶出门了?”宋简一针见血。
“我有时候真讨厌你这么敏锐。”
宋简转过身看他,“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这不是老爷子生日快到了,我寻思着给他办个生日宴,让他高兴高兴,结果他非要请什么周小姐还是王小姐的,我就想不明白了,这到底是他的生日宴还是我的相亲宴啊?这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想搞家族联姻那套。总之,话不投机,就被赶出来了。”
谢琛越说越气愤,含了块碎冰在嘴里嚼着。
“你又不是第一次被赶出门了,值得这么生气吗?”
“我就是不服,他老是觉得我无所事事,凭什么我自己开酒吧就是不务正业,非得回去继承他那破公司,每天打个领带人模人样地坐在办公室里才就有事业心吗?他这是职业歧视。”
谢琛发泄了一通,心气顺了一些,丢了酒杯,正眼看旁边不说话的人。
“话说,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不是被停职了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宋简不以为意,“没什么打算,正好休息一段时间。”
谢琛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的穿着,“你这穿的什么?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打扮得像个大学生。”
宋简拍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只说:“换换心情。”
谢琛挑了挑眉,“要我说,你不如回家算了,你跟我不同,你爸就你一个儿子,你又不讨厌三点一线的生活,干嘛不去你爸公司上班?反正未来这公司都是你的。”
“没兴趣,再说了,谁说这公司就一定是留给我的?”
“什么意思?”谢琛以为挖掘到了什么隐秘,“你爸在外面有私生子啊?”
宋简瞥了他一眼,谢琛就缴械投降了,“那不然是什么意思?”
“公司可以交给职业经理人,除了老宅不能变卖,其余的财产等我爸百年之后大概都会捐给福利机构吧,回归社会。”
谢琛像吞了一个含着沙子的米糕一样,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只觉得倒胃口。
“你们一家子还真是菩萨心肠,我是个俗人,无法理解你们高尚的品格。”
宋简嗤笑一声,高尚?
他可没那么无私,他只是看不上。
而老头也大概也只是讲的气话,商人重利,哪里那么容易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拱手让人,他不过是在赌,赌自己迟早会撑不下去,然后回去为他卖命。
“算了,不说这些了,晚上有个局,都是你认识的,一起吃个饭?”
谢琛跟宋简家里有些渊源,从他们爷爷那辈开始两家就是至交了,两人一起在B市读的大学,大学毕业后谢琛就留在这开了这家酒吧,晚上来的那些人宋简多多少少都叫得出名字。
“不去。”宋简起身,“没事我走了。”
“别呀,我们也挺久没见了,不是,你去哪啊……”谢琛话没说完,宋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消息,匆匆忙忙地走了。
纪疏觉得她今天有点倒霉,饭没吃成,还进了派出所。
面前的民警很年轻,头发剃得很短,是那种很板正的短寸,警服穿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本子一本正经地问了她好些问题。
纪疏像上学时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一板一眼地回答。
“姓名?”
“纪疏,纪律的纪,疏影的疏。”
“年龄?”
“二十五。”
“性别?”
“。。。。。。”
纪疏话都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女。”
“你不是本地人?来这做什么的?”
民警小哥终于抽空瞥了眼桌上她的身份证,然后继续问着笔记本上列的问题。
“旅游,散心。”
“不用工作吗?”
这与案件无关,纪疏并不回答。
民警小哥或许也知道她心中所想,咳了一声,只挑重要的问题问。
……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都了解了,对方先动的手,你还手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况且对方只是轻伤,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如果你同意和解的话,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离开了。”
听到这个结果,纪疏松了口气,可有人却不依不饶。
“你说什么?她没有责任?她把我打伤了,我现在肩膀还疼着呢,我要去医院,万一我骨折了怎么办?她不能走,她得赔我医药费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还有误工费。”
纪疏冷着脸任由面前的男人闹,她的视线落在他身旁的小女孩身上。
她身上还穿着校服,明明是夏天,可是她却穿的长袖,娇小的身躯令人分辨不清她是初中生还是小学生,旁边破口大骂的男人应该是她的父亲,她听到男人嘴里粗俗的话也没有半点反应,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只是抠着手,空洞地盯着脚底。
男人见纪疏没有反应,想上前拉扯她,在动作过程中可能是嫌女孩站在这碍事,用力地推搡了她一下,看到这,纪疏终于忍不住地皱眉了。
“我不同意和解。”
纪疏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民警小哥有些惊讶,“你不同意和解?”
“对。”纪疏盯着男人的眼睛,慢慢拉高了袖子,没了衣袖的遮挡,一条很粗的红痕显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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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眼前。
“我不同意和解,他打伤了我,这就是证据,我要求去医院验伤。”
民警小哥表情变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那红痕很明显是被棍棒之类的物品击打出来的,这纠纷的性质就变了,他朝男人说:“你先动手伤人,还在这咄咄逼人,你不是说骨折了吗?那正好一块去医院验伤,看看谁的伤更严重?”
那男人肉眼可见地慌了,“你……有什么证据说这是我打的,我可没动手,你这是诬赖。”
纪疏冷笑出声,“你确实没想打我,因为你想打的是你女儿。需要验伤的不是我,是你女儿,我有理由怀疑,你在虐待她。”
“你血口喷人。”
纪疏冷静地提出建议:“这里有女警吗?不信的话,可以拉开她衣服检查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民警小哥表情凝重,派出所没有女警,他只好先让纪疏帮忙检查一下。
纪疏给女孩检查身体的时候,她不哭也不闹,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人一样,任由纪疏摆布。
女孩全身上下都有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淤青,左手手腕上还有很多条愈合的又用刀划破的疤痕,最深的一条疤痕就在脉搏处。
事情比纪疏想的还要严重,她轻轻地抚摸她手上的疤痕,问她:“痛吗?”
女孩麻木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纪疏看清她微微红了的眼眶,心疼地抱住了她。
走出派出所时,纪疏的心情很沉重,男人因为虐待儿童以及故意伤人被拘留十天,警察打电话给女孩的小姨,把人领走了。
至于纪疏,这里没她的事了,她可以离开了。
纪疏是坐着警车被带来的,她不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刚拿出手机想叫辆车回去,就看到了微信有好几通未接电话,是宋简打来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静音了,放在口袋里,她没有感受到震动。
纪疏回拨过去,电话马上就接通了,“你在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纪疏的喉咙有些发酸,“我在xx派出所门口。”
宋简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过了好几秒才应声,“嗯,我马上就到了,你就在那等我。”
“好。”
纪疏找了个石墩坐下,垂着头盯着脚尖,在心里默数着。
“十七、十八、十九……”
一闪而过的灯光打断了她的计数,宋简在前面掉了头将车停在她面前。
纪疏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到了,第三个六十秒她都还没数完呢。
宋简降下车窗看着她,纪疏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朝副驾走去。
车重新汇入主路,消失在车流里。
纪疏一路上都在发呆,等车停下,她才回过神。
“我们不回民宿吗?”
宋简又带她去了中午的那家饭店。
“我还没吃饭。”宋简解开安全带,先下了车。
说起来,纪疏今天一整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是有些饿了,可是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吃。
当两碗卖相很好的面摆在面前,纪疏的肚子很诚实地发出抗议声,却迟迟不动筷。
宋简没有管她,他的那碗很快见了底,他是真的饿狠了。
等他吃完才开口:“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纪疏沉默了很久,久到宋简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他皱起眉,“你到底怎么……”
“宋简。”纪疏打断了他。
宋简回视她目不转睛望着他的眼,慢慢松开了凝着的眉头,他从发出一个低沉的喉音,表示他在听。
“你说,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呢?”她并没有指望得到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像他倾吐烦恼,“你走了之后,我就在这门口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居然因为自己没有带够钱买烟就对自己的女儿拳打脚踢,她不是他女儿吗?他为什么不爱她?”
此刻的纪疏就如同一个想尽了办法却怎么都解不开题的学生一般。
“我不知道。”宋简给不出她想要的答案。
“你为什么觉得一个父亲就理所当然地要爱他的孩子呢?”宋简敏锐地反问。
纪疏错愕,“不应该吗?”
宋简双手交叠,往后靠,他快速地在脑海里缕清了思路,才继续说:“其实血缘是生命史上最大的骗局。血缘不过是人类由生育而自然形成的血统,在医学上,血缘关系决定了基因共享的程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一种社会关系。说到底,你不过是你父母基因的延续,是社会形态的延伸。没有人规定,你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他就爱你。”
他缓了一口气,补充道:“‘父母一定是爱孩子的’本来就是人类自己臆想出的悖论,只是大多数的社会现实印证了这一点,才给了人们这种错觉。”
纪疏咬唇反驳:“我不是来听你上课的,你说得或许有道理,但是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感情是不讲理性的。”
“我并不是想说服你,我只不过在诉说我的观点。”宋简今天格外有耐心,他纵容她的一切小脾气。
“我只是觉得承认‘父母不是一定爱自己的孩子’这个观点或许会让你好受一些。”
“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纪疏给出这个结论。
宋简沉默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笨拙的安慰,还有谢谢你来找我。
5. 第五日
咚。
一大早,宋简的手机就收到了几条信息,点开,先跳出来的是一条位置信息。
“老随回来了,今天你怎么都得露个面吧。”
宋简没搭理。
他退出聊天页面,除了谢琛的骚扰信息,再没有别的消息,盯了屏幕两秒,在黑屏之前他率先锁了屏。
门口有人敲门,宋简过去开门。
“嗨。”门口的纪疏朝他扬起笑容。
宋简有一秒的错愕,“有事吗?”
他有些冷淡的态度让纪疏敛了嘴角,“我房间的电吹风坏了,想借用一下你的。”说完,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宋简瞥了眼她还在微微滴水的头发,让开路,“进来吧。”
床上黑色的手机忽然响起,宋简把手机捞起。
纪疏见他有事要忙,就自己走进了里面的浴室。
宋简用余光看到了她的动作,电话是谢琛打来的,浴室里电吹风的呜呜声传入了他的耳朵,他走到阳台才接起了电话。
“说。”
“你终于接电话了,我发的微信你看到没有?怎么都不回我?”
宋简不答反问:“老随来这干嘛?他要回来也该是回北京。”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电话那头,谢琛神神秘秘的,“听宋听白说,老随喜欢上了一个女学生,两人好了有一阵,那女学生大学毕业后又来了B市读研,老随这是妇唱夫随啊,都追到这来了。”
“话说你到底来不来啊?今天说不定老随那女朋友也会来,你这不来可说不过去了。”
电话里谢琛的长篇大论不断,宋简三两句地应付着。
纪疏将头发吹到半干不再滴水的程度就不吹了,她走出浴室,在房间里没有看到人,边找边喊:“宋简。”
“看情况吧,有空就过去。”宋简烦了,准备撂电话。
“别呀……”
“宋简——”
纪疏拉开阳台的门,宋简终于听到她在喊他,转身看她。
纪疏走近了才发现他还在打电话,怕打扰他,便用手势示意她先走了。
“你等一下。”宋简叫住了已经转身的人。
纪疏停下动作,疑惑地望着他。
“你想不想跟我出去玩?”
纪疏愣了一瞬,抬眼看他,像是要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她想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可宋简却像是随口一提,他单手插兜,右手拿着手机,轻抬眼,等待着她的答复。
“你在跟谁说话?”电话里谢琛的声音从话筒里流出,宋简不应,只是看着她。
“好啊。”纪疏移开眼,很轻地回。
“还有我的一些朋友一起,你介意吗?”
“没关系。”
“好。”
得到她的回答,宋简才把手机继续放回耳边,“加个位置,等下我带个朋友过去。”
“谁啊?我怎么听到了女生的声音,你……”谢琛还在喋喋不休,宋简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之后,屋内忽然变得很安静。
“你头发……”
“我要不要……”
两人同时张口,又一起闭嘴。
“你想说什么?”纪疏有些尴尬地撩了撩前面的刘海。
“我只是想问你头发都吹干了?”
“不滴水就行,一会儿就干了。”
气氛不知怎么变得有些旖旎,让纪疏想逃离,她刚想找个理由离开,宋简又开口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宋简离开阳台,走近了她。
“哦,我们待会儿去哪啊?我要不要换件衣服?”
纪疏今日穿了件齐肩短上衣,下身搭配牛仔裤,休闲又不失精致,可是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这样穿合不合适。
“不用,这样就很好。”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说了,纪疏不知道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随意敷衍,不过她也觉得这样挺好的,就不换了吧。
“那我回房间收拾一下,等会见。”
“好。”
才十一点,谢琛推开包厢的门,里面已经坐了人。
“哟,谢公子,今天来得够早的呀。”
谢琛不用抬眼,听到这欠揍的声音就知道是宋听白。
“滚蛋。”
视线一转,随柏翘着腿大咧咧地坐在宋听白对面,旁边还坐了一个姑娘,他把手臂架在她身后的椅子上,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老随,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在英国待久了就乐不思蜀不愿意回国了呢。”
“这么久没见,你们两还是这么贫,难怪宋简不愿意跟你们一起鬼混。”随柏心情很好的样子,嘴上一直挂着笑。
“滚你丫的。”谢琛没忍住瞥了眼他身旁的人,故作不知,“你身边这位是?”
随柏轻挑眉,给大家介绍:“我女朋友,简瑶。”
他口中的简瑶打扮得很素净,看起来顶多二十三四岁。
谢琛只瞥了她一眼就在心里痛斥老随的不要脸,三十好几的人了,这也下得去手,这是给自己养了个女儿吧。当然表面上他没有表现出来,只装模作样地表示欢迎。
随柏和宋听白家里跟谢琛多多少少也有些交情,随柏比他们大了几岁,很早就去了英国,今年才回国。而宋听白的宋和宋简的宋是一个宋,他们是堂兄弟,前两天宋听白来B市出差,听说了随柏要回来的消息,再加上宋简也来了B市,这才多留了两天。
谢琛在宋听白旁边落座,还没坐稳就听旁边的人数落他,“宋简到底来不来?你别不是请不动人,要我看你们之间的交情也就这样,还成天在我面前说你们的感情有多铁,我和他到底是一家人,还能让你越过我前头去?我看以后你也别在我面前吹了。”
谢琛难得没回嘴,“你等着吧,宋简今天肯定会来,而且还会有你们意想不到的惊喜。”
宋听白和随柏对视一眼,眼里都被他勾起了几分好奇。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你们就等着看吧。”
“等着看什么?”宋简刚推开门就听到了这一句。
屋内四人都门口看去,宋简又换回了他一贯的穿着,变成了稳重的宋医生模样。他用手撑着门,身后还多带了一个人,等人站稳了,他才松手关上了门。
谢琛麻溜地站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你总算是来了。”
谢琛跟他说话,眼神却止不住地往纪疏身上落。
还不用他们开口问,宋简先给他们介绍:“带了个朋友来,这是纪疏。”
然后他看着纪疏的眼睛说:“他们都是我从小一起玩的朋友,以及我朋友的女友。”话里带着安抚的意思,他怕她会不自在。
“你们好,我叫纪疏。”纪疏倒是坦然。
谢琛不动声色地朝宋听白和随柏递了个眼神——“我说的吧。”
纪疏一进门就察觉到了似有似无打量的目光,她装作没看到,同时也在暗暗观察面前三个不同的男人,还有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女孩。
还好,在这个包厢里,格格不入的不止有她一个。
“你好,我叫简瑶。”或许是找到了唯一的同性,简瑶过来很亲昵地拉住了纪疏的手。
纪疏不太习惯跟陌生人的肢体接触,她比简瑶高出大半个头,微微低下头来看她,头发跟着低垂下来,她自然地将掉落在眼前的头发勾到耳后,借这个动作把手抽了出来,朝她笑了笑。
简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退回两步,回到随柏身旁,反倒是随柏意味深长地瞥了纪疏一眼。
谢琛对纪疏的感观不错,这姑娘落落大方的,跟宋简站在一起也很登对,能被宋简带来见他们,这意味着什么,几人心里都有数。
“别站着说话了,都坐吧,既然人都到齐了,我让服务员上菜。”
桌子是方桌,两对“小情侣”自然是坐在一起。
纪疏一抬头就能撞上随柏探究的目光,他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有多冒犯,或者说他不在乎冒犯到她,这种认知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同时她对这个陌生的男人也有了新的印象,不过是不太好的印象。
宋听白忍不住内心的八卦因子,“纪小姐,你跟宋简是怎么认识的?之前我怎么都没听他提起过?”
“叫我纪疏就好。”纪疏把视线落在随柏旁边的男人身上,他看起来有些眼熟。“我们刚认识没多久。”
许是知道纪疏心里所想,宋听白主动说:“我叫宋听白,是他堂弟,不觉得我们长得有些像吗?”
“是有些。”
纪疏经他提醒才恍然明白那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不过宋简的五官更为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为他平添了几分清冷感。
“听口音,你不像是本地人?”说话的是随柏,他的声音跟他这个人给纪疏的感觉一样危险。
“嗯,我是xx人,不过在北京工作了好多年。”
xx是南方的一个小城市,平时不太为人所熟知。
“北京好啊,我们都是北京的。”谢琛边附和边朝宋简挑眉。
“听得出来,听你们说话,我还以为我又回到了北京呢。不过我怎么听不出你的口音,我还以为你也是南方人。”纪疏侧头看着旁边的人说话。
“是吗?”宋简反问,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把玩着,“看来我给北京人丢脸了。”
谢琛替他解释:“宋简她妈是南方人,他可能是受了她的影响,不过你别说,南方人说话确实挺好听的。”
“我倒觉得北京话挺有意思的,不过那儿化音我实在学不来,挺别扭的。”
“其实也不是所有北京人都那样说话的,反正我从小就这样说话,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你要是想学,可以让宋简教你啊。”
纪疏摇头,“我怕他收费太贵,我可付不起。”
宋简气笑了,“我什么时候收你钱了?”
“不收钱我就更不敢让你教我了,我可还不起你的人情。”
宋简倪她一眼,“你欠得还少吗?”
纪疏结舌,说起来他这些天确实帮了她许多。
“你想学的话,有空我教你。”说完还要补充一句:“免费的。”
宋简坐直身体,胳膊不小心蹭到了她的手臂,纪疏觉得她的手臂酥酥麻麻的,跟她的心一样。
“好啊。”
不过可能没有什么机会了。
谢琛算是看明白了,宋简被这姑娘吃定了,真有意思。
这顿饭下来,纪疏成了他们的焦点,主要是他们对于宋简带了一个女人这个消息实在太过让他们惊讶,他们忍不住想要挖掘更多密辛。
吃完饭,谢琛提议去续摊,宋简拒绝了。
“你们去吧,我们就不去了,改日回北京再聚。”
谢琛转头攻势纪疏,“我朋友新开了一家台球馆,要不要一起去玩玩?还是你们有别的安排了?”
“好啊,我正好没事可做。”
“听到没?人家都说有空了,位置我发到宋简手机上了,那我们到地方见。”
“好。”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到了地方,宋简迟迟没有动作,纪疏问:“怎么不进去?”
“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场合?”
“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来?”
宋简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望着她不说话。
是啊,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见他们?
他话不对题地回:“他们话太多了。”
纪疏轻轻摇摇头,“我想知道你的过去。”
“你可以问我。”宋简话音很轻,这给纪疏一种很温柔的错觉,“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
“谁知道你有没有骗我。”纪疏故意气他。
宋简无奈,“那我们待一会就走。”
纪疏随意应着,下了车。
纪疏走在前面,她看到了谢琛他们,正打算打招呼,却见他们的面色有些古怪。
走近了,她才发现,他们旁边还多了一个女人。
女人一看就精心打扮过的,她不像是来打台球的,倒像是要去走红毯的,笑起来就更加明艳动人了,纪疏直觉不是冲她,她在距他们三米远的位置停下。
“宋简,好久不见。”
果然,美女直接路过她,朝宋简走去。
宋简皱起眉,“你怎么会在这?”
美女见他不太高兴,有些尴尬地收起了想要拥抱他的手,“是随柏哥跟我说你也在B市,所以我就来了,你不想见到我吗?”
宋简瞥了纪疏一眼,淡淡地说:“没有。”
纪疏觉得站在旁边看旧相识叙旧很傻,她很有眼力见地走到了谢琛旁边,“你们到很久了吗?”
“没有,我们也才刚到。”比起之前,谢琛面对她肉眼可见地尴尬了。
纪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垂眸不语。
宋听白出来打圆场,“这么久不见,晓婧变得更漂亮了。”
“有吗?”孟晓婧笑得更加灿烂,她用余光瞥宋简。
随柏:“当然了,宋简,你跟晓婧也很久没见了吧,所以我今天才特意叫上了她,给你一个惊喜。”
他们老熟人叙旧,简瑶也觉得没意思,她过来挽住纪疏的手,“我们先进去吧,他们聊他们的去。”
陌生的香气涌入她的鼻腔,纪疏下意识地蹙眉,扫了眼正在跟孟晓婧说话的宋简,忍住了那股不适,扯起一个笑容,“好啊。”
宋简的注意力都在某人身上,纪疏走开他自然看到了,他从她僵硬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语气带了不耐,“是吗?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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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事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宋听白和谢琛对视一眼,知道宋简不乐意了。
随柏却还能笑出来,“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毕竟周阿姨可是一直很担心你的终身大事。”
随柏指的是宋简的母亲。
只有孟晓婧还没弄清状况,“这是怎么了?”
宋简不看他们,只说:“不是要打台球吗?进去吧。”
说完,大步跟上前面的人。
台球这项活动,纪疏只看过别人玩,自己从来没上手打过。她对球类运动不太感兴趣,所以就站在简瑶旁边看着。其实简瑶也打得不怎么样,只是在纪疏这个门外汉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怎么就看着别人玩?你不试试吗?”
纪疏看得认真,听到声音猛然回头,她不知道宋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去。
“你在东张西望什么?”宋简紧盯着她。
纪疏咬唇,避开了他的眼神,“没什么,我看你们玩就好。”
“看别人玩有什么意思,我教你。”宋简把球杆塞到她手里。
纪疏半推半就地被带到了无人的台桌前。
他从握球杆的手势开始教,纪疏把刚才的不愉快暂时丢到脑后,很认真地听他讲解。
“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球杆,对,其他手指轻握就好……”
这一幕都落入了后来的几人眼中。
孟晓婧捏紧了手指,“她是谁啊?”
随柏去陪他的小女朋友了,宋听白也先溜了,只留下跑不掉的谢琛。
“刚才没来得及给你介绍,她叫纪疏,是宋简带来的。”
“她是宋简的女朋友?”
“应该还不是。”
孟晓婧猛然转头问他:“你什么意思?”
谢琛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宋简什么时候对一个女生这么上心过,哪怕他们现在没有什么关系,在一起也是迟早的事。我不知道老随为什么叫你过来,晓婧,我把你当妹妹,当哥的提醒你一句,别在一颗树上吊死,这么多年,宋简对你什么样的,你比我清楚。”
孟晓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美甲上的砖都快被她扣下来了,谢琛最后劝一句:“你还是看开点,不然受伤的只会是你。”
“既然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那我就还有机会,我的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办。”孟晓婧留下这句话就走开了。
谢琛一脸无奈,陷入爱情的男女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纪疏学会握杆后,试着打了一杆,白球朝着最近的黄球飞去,可惜力量不够,黄球只被带着往前滚了一小段就停了下来。
纪疏有些泄气,她的球杆不听话。
“你的姿势还是不对,所以才打不好。”
宋简放下他手里的球杆,绕到她身后,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俯身,“手不要握那么紧,身子再低一些……”
后面的话纪疏什么也没听进去,她能感受到属于另一具与她完全不同的男性躯体的温热感,她已经熟悉了的木调香占据了她所有的感观,她的呼吸好像暂停了,微微缺氧的感觉令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他们靠得太近了,她的发尾抚过了他的手臂,他的身上好像也沾染上了她洗发水的味道,橘子味和檀木香混在一起,却奇妙的好闻。
宋简察觉到了她的走神,指责她:“专心点。”
纪疏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球上,下一秒,她被带着打出一杆,球终于进洞。
宋简勾起嘴角,“做的不错。”
纪疏抬眸看他,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两人的视线交错,都从对方的眼神里发觉到了些什么。
“宋简。”
孟晓婧的出现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宋简慢慢放开她,纪疏才终于能呼吸。
“有事?”
孟晓婧扯出一个笑容,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朋友吗?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说着,先发制人地向纪疏问好,“你好,我跟宋简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我叫孟晓婧。”
纪疏朝她颔首,惜字如金地回:“纪疏。”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欠他一桶泡面,误打误撞就认识了。”
宋简似乎想起什么好玩的,轻笑出声,引得孟晓婧看了他一眼。
“是嘛?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样的渊源,你不是这的人吧?是来旅游的?”
纪疏心里直嘀咕,怎么都爱问她这个问题。
“嗯,再过几天就离开了。”
这个回答让孟晓婧心情愉悦了一些,她挑挑眉,“那太可惜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纪疏再不耐应付面前虚情假意的人,胡乱应了她一句,重新拿起球杆,自己玩去了。
而宋简盯着纪疏,若有所思。
孟晓婧在心底冷笑,人都要走了,就算两人看对眼了,也不过是露水情缘,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这么多年都等了,她有的是耐心。
纪疏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她这个人最缺乏的就是耐心,才玩了没多久,她就烦了,本来就没打算久待的宋简带了人离开。
回到民宿,纪疏平躺在床上,头顶的灯照得眼睛生疼,她却固执地不肯闭上眼,在某些方面她有病态的自虐倾向,明知不可以,却还是想要靠近。
在回来的路上,宋简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她坦白地告诉他,她只打算在这待七天。
这是她来之前就定好的行程,她并没有想要改变计划。
“好。”
而这就是宋简的答复。
纪疏觉得她快要瞎了,她立马停止了这自残的行为,闭上了眼睛。
可是闭上眼之后,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里放映着。
他干嘛要带她去见他的朋友?
还有他那小青梅又是几个意思?
有小青梅还要撩她?教就教嘛,靠她那么近干嘛?
纪疏越想越不平静,她一股脑地坐起来,对着空气捶了两拳又躺下。
“唉,烦死了。”
滴——
是她的手机在响。
“既然要走了,明天要不要去买点特产带回去?需要我陪你去吗?”
发消息的人自然是宋简。
呵。
纪疏在心里冷笑,“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知道买什么吗?”
“我可以上网查。”
对面再不说话了,纪疏把手机扔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她把灯关上,黑暗中,手机忽然亮屏成为唯一的光源,纪疏没有搭理。
她现在心很乱。
过了三十秒,房间里又重新恢复黑暗,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很轻的一声,纪疏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纪疏,是我。”
6. 第六日
“醒了吗?”
纪疏在床上翻了个身,慢慢地回:“我不想去了,困。”
“好,那你好好休息。”
纪疏没有骗他,昨晚她只睡了三个小时,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闭上眼,有些事情她不想再想起,却偏要往她脑子钻。
最终还是疲惫占据了上风,翻来覆去良久后,纪疏终于沉沉地睡去。
房间里空调调到了适宜的二十六度,而床上睡着的人却抱紧了被子,眉心紧锁。
恍恍惚惚间,纪疏感觉自己置身于冰雪荒漠上,她冷得往怀里缩,忽然梦境转换,她的面前升起了火堆,热浪扑面而来,她在冷热交替中回到了现实。
她发烧了。
疲软的四肢和昏重的头都在提醒她这个事实。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扶着床慢慢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几粒药片,用矿泉水吞服下去,等待着体温慢慢恢复正常。
敲门声令她烦不胜烦,她没有出声,期盼门外的人等不到回应的人会自行离去,可那人比她想象的要执着。
纪疏强撑着移到门口。
“纪疏,我有打扰到你吗?”来人是张辰安。
“有事吗?”
她的嗓音带了点喑哑,张辰安似也有所察觉。
“你没事吧?你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
“你有事吗?”纪疏再次重复,她的不耐直白地写在脸上。
张辰安闭了嘴,她冷淡的态度令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过界了,他苦笑道:“我们在组局玩游戏,想问下你愿不愿意加入,看来是我打扰了,抱歉。”
说完,纪疏也没什么反应,张辰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我先走了,再见。”
脚步声已经远离,扶着门的人突然叫住了他。
“等下。”
张辰安惊讶地回头。
“你们有几个人?”
“目前是三个,加上你的话就是四个人。”
纪疏在思考,只是病毒的侵袭令她的反应慢了半拍,良久,她才说:“嗯,那等我十分钟。”
峰回路转,张辰安喜不自胜,“没关系,你准备好了再下来,我们等你。”
“嗯。”
纪疏下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药效也开始起作用,她看起来面色好看了很多。
“张辰安你找的什么人?要我们等这么久。”
纪疏对说话的人有印象,她跟张辰安和皮衣女生是一伙的。
“抱歉,久等了。”纪疏自觉入座,“玩什么?”
皮衣女生也就是李佳微也在,她就坐在纪疏对面,无声地打量她,纪疏无所谓地回视。
李佳微撇撇嘴先收回目光。
腿上的手机发出震动,纪疏低头查看。
“你在哪?”时隔十个小时,宋简再次发来了消息。
“一楼。”纪疏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消息:“你来找我吧。”
宋简没回,纪疏盯着屏幕不自觉地崩起了嘴角。
“我们玩狼人杀怎么样?”张辰安提议。
“这么点人怎么玩?”说话的女生叫林诗语,她不满意这个提议。
“那你想玩什么?”
“我怎么知道,是你提出要玩游戏的。”
张辰安抿起嘴,偷偷瞥了纪疏一眼,在心仪的女生面前被人落了面子,多少是不大高兴的。
纪疏并未发觉,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或许答应张辰安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不然还是……”
她正准备提出拒绝,李佳微比她动作还快。
面前的人很兴奋地站了起来,纪疏心领神会地向着她目光停驻处看去。
是宋简,他的目光与她对上,纪疏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一些记忆重新涌上心头,纪疏先一步移开视线。
宋简没想到还会看到别人,“你在这做什么?”
他问题的主语是“你”而不是“你们”,但显然在场除了纪疏之外,并没有人在意。
“宋简,我们在玩游戏,你要不要一起?”
李佳微提出邀请,没人感到意外,包括宋简。
宋简却只是看着纪疏,从他出现后她就刻意躲避他的视线。
他盯人的举动过于明显,其他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纪疏。
纪疏觉得她快要被这些视线洞穿了,在抬头的那一瞬,宋简移开了眼。
“玩什么?”
他在纪疏旁边的空位坐下。
李佳微保持着站立的动作,嘴角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张辰安的脸色不比她好看多少。
林诗语就是个看热闹的,“不如我们玩国王游戏吧。”
国王游戏源自日本的扑克牌游戏,在游戏中,国王的命令是绝对的,参与者需要无条件地服从国王的命令。抽到国王卡片的人可以随意命令两个卡片的持有者做出相应的指令。
“怎么样?”林诗语朝伙伴挤挤眼,她这可是在给他们创造机会。
李佳微有些犹豫,“就我们几个,人有点少吧。”
“这有什么,就说玩不玩吧?”
“好啊。”纪疏看出其中的猫腻,却愿意配合。
宋简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淡淡:“我都行。”
大家都没异议后,李佳微便去找黄朝借扑克牌,顺便把黄朝也拉过来了。
黄朝坐在宋简正对面,他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还时不时往纪疏身上瞟,纪疏很难忽略黄朝那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脸。
游戏参与者是六个人,就从扑克牌中取了不同数字的七张牌,他们将其中红桃A设定为鬼牌,其他六张牌分别是红桃3到红桃8,每个人随机抽取一张牌,抽到鬼牌的就成为这局的国王,剩下的那张牌是国王的牌。
第一把,张辰安抽到了鬼牌,成为了这一局的国王。
他想了想,发布指令:“红桃5跟红桃3交换微信号。”
纪疏抽到了红桃5,桌上人对看一圈都没人认领红桃3,那么红桃3就只能是张辰安自己。
张辰安没想到他的目的这么快就达到了。
“哦豁,有人夹藏私货。”林诗语起哄。
纪疏率先打开二维码,将手机推过去,“你扫我吧。”
“好,我加你了。”
张辰安动作很快,纪疏拿回手机,手肘却好像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冷得她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
她旁边只有宋简一个人,纪疏瞥他,他的手横在桌子上,还霸占了纪疏面前的一部分空间,所以她才会碰到他,而那冰凉的物品是他衬衫袖子上的袖口。
“抱歉。”
宋简对她道了歉,手却没打算收回去。
纪疏默默收回手,手机被她随手锁了屏放在一边。
第二局的国王是黄朝,他坏心眼地提出:“红桃4和红桃6牵手一个小时。”
红桃4是李佳微,她在心里暗暗期待,可惜牌翻开后,红桃6在纪疏手上。
“怎么是你们俩。”黄朝有点失望,不过游戏还是要继续进行。
李佳微不太情愿,纪疏无所谓,牵手也不会掉块肉,只是对方的排斥那么明显,她也不乐意主动。
两人都不动,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在场只有黄朝不明白眼前的情况,他催促着:“你们怎么都不动,别不好意思,牵手之后就熟了。”
黄朝纳闷,在他的印象中,女生之间不都是一见如故的吗?只要一聊起什么化妆品或者追星,立马亲得跟闺蜜一样。
李佳微拉不下面子,“抱歉,是我的问题,我接受惩罚吧。”
黄朝似乎从中窥探到了一丝什么,“那好吧,真心话或者大冒险,你选一个。”
“真心话吧。”
“我来问吧。”机会被林诗语抢先,“在场的人之中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这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李佳微却还是红了脸,眼神飘忽不定地往宋简身上瞟,“有。”
这下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喜欢的人是宋简了。黄朝恍然大悟,今天这局面真有意思,他算是来对了。
“哦——”林诗语还要装模作样地调侃她,“是谁啊?不会是辰安吧?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你别胡说。”李佳微声音轻颤,脸红地滴血。
纪疏垂眸不语,她能感受到体温又重新升了上来,耳边嗡嗡的,周遭的声音她都听不清晰。
她这幅难受的模样在某人眼中演变成了别的含义。
宋简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的语气很冷漠:“还玩不玩?”
他的态度就是最好的拒绝,李佳微一下子变得无措。
黄朝在心里低叹,宋简对不喜欢的人还是这么狠,没看到那女生都快要哭出来了吗?
他出来打圆场,“来来来,我们接着下一把。”
“抱歉,你们玩吧。”纪疏毫无预兆地起身离席。
张辰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推开椅子,似想去追,宋简轻飘飘地扫过来一眼,他竟然很窝囊地不敢再动。
黄朝移到宋简旁边,凑近了问他:“这什么情况?你跟纪疏到底什么情况?别把人家的心也伤透了。”
宋简烦躁地拧起眉,他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根本就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他嗤笑一声,她要是会因为他而争风吃醋就好了。
从他下楼开始,他就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特别是方才她收到了一条短信之后,就开始心不在焉。
黄朝内心有很多疑问,还不等他组织好语言,面前呆立着的人猛然苏醒了,跟着上了楼。
宋简步伐迈得很大,纪疏本就没什么力气,他毫不费力地就追上了她。
纪疏抵着门的手受到了阻力,她抬首跟门口的人对峙着。
“宋简,我现在没心情……”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发烧。”
宋简语气很凶,纪疏一下子愣住了。
宋简知道他吓到她了,可是面前的人状态差到了极点,脸边的潮红蔓延到了她的眼角,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她急促地呼吸着,像一条濒死的鱼儿一般。
纪疏用手指扣着门把手,手都用力到变形了,她难受的模样让宋简的语气软了下来。
他没怎么用力地推开门,碰到她手腕的那刻,眉间皱得更深,手下的体温高得惊人。
纪疏听到宋简叹了一口气,叹气声几不可闻,但还是被纪疏捕捉到了,她低垂的睫毛轻颤着,“你生什么气?”
宋简怀疑自己听错了。
纪疏强撑着精神,看他,“生病的是我,你干嘛那么生气?”
宋简气笑了。
纪疏避开他的视线,她想,他大概会离开吧,他可不像是对病人那么包容的医生,更何况,她也不是他的病人。
果不其然,宋简松开了拉着她的手,那一抹凉意消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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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疏竟然觉得有些委屈,眼底被逼起了潮意。
“你知道从前在医院的时候,我见识过多少个不配合的患者吗?你还远远排不上号。”
纪疏的脑子像生锈的齿轮一样无法正常转动,她难以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宋简崩着嘴角,把人按坐在床边。
“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拿自己的身体跟医生置气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宋简把手放到她额头上,她的温度至少在三十八度以上。
“我吃过药了。”
看着宋简冷得可以冻死人的表情,纪疏弱弱地为自己辩驳。
“你吃的什么?”
纪疏报出一个药名,这是许多人家里都会备的退烧药。
宋简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吞了回去,现在说教也没什么用。
“我带你去医院。”
纪疏摇头,她不再强忍着,往床上倒下去,“宋简,我好难受,你让我躺一会儿吧。”
“你知不知道发烧也是会烧死人的?”
纪疏将自己蜷缩起来,用额头蹭着被子,声音越来越小:“这样……也……好。”
后面的字已经几不可闻,她闭着眼,好似睡过去了。
屋内只能听到重重的叹气声。
……
纪疏是被饿醒的,她睁开眼,额头上的毛巾掉了下来,她伸手去碰,毛巾是湿的。她又用手摸自己的额头,烧并没有退,只是没有刚才那么烫了。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吃完才能吃药。”
宋简就坐在沙发上,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你还在啊?”
纪疏撑着手想坐起来,宋简过来扶她。
“谢谢。”
纪疏小声道谢,这句谢包含了很多。
“嗯。”宋简收下了,“黄朝给你煮了粥,起来喝点吧。”
“黄朝亲自煮的?”睡了一觉,纪疏的声音变得更沙哑。
“放心,是厨房煮的。”宋简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纪疏这才放心地下了床,移到沙发旁。
宋简将桌子推近,又替她把粥从保温壶中盛出来。
她睡了四个小时,粥早就煮好了,怕凉了,就一直装在保温壶里保温,中途还加热过一次,现在喝正好。
“其实生病更应该吃些有营养的东西,不过我想你应该也吃不下别的东西,就让人煮了粥,多少吃点。”
“谢谢,这样就很好。”
纪疏舀起一口粥,喝了两口,才想起来什么,“你不吃吗?”
宋简用手机回消息的间隙抽空瞅了她一眼,“我吃过了,你吃你的就好。”
也是,现在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你忙的话就先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纪疏有些过意不去。
“我没事要忙。”宋简最后回了一句什么,把手机锁了屏放到口袋里,即使后面再有什么消息传来,他也没搭理。
他在纪疏对面的沙发坐下来,双手交叠,“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纪疏更吃不下去了,她几度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简提醒道:“你的烧还没退,桌子上是你的药。”
纪疏微微侧头,盯着手边好几盒不同的药。那不是她买的,更何况那几种药一看就是针对她的症状搭配好的。
空腹不能吃药,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
纪疏逼自己忽略那炽热的目光,将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粥上。
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还是有点效果的,一大碗白粥她都喝得见底了。
宋简适时的将水和药递到她手里,纪疏一口就把手心里大小不一的药丸都吞了下去,剩下的水也都喝得一干二净,她从没有觉得肚子这么撑过。
吃饱了,纪疏终于恢复了点力气。
这一切都做完后,房间内忽然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开口,纪疏不敢看面前的人,可她却知道他从沙发上起身,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
纪疏依旧没勇气看他。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寂静中,宋简先有所行动。
“宋简。”
“嗯?”
纪疏终于抬头看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以至于她只能无措地盯着他。
“我明天就要走了,我……。”
纪疏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你想说什么?”宋简的语气很温柔,似乎怕吓到她。
可纪疏却只是摇头,嗫嚅着,再说不出别的。
“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话吗?”
昨天,他指的是昨晚吗?
纪疏重新回忆起昨晚。
“你找我?”
已经很晚了,纪疏不知道宋简还来找她干嘛。
宋简却还是白日的打扮,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样子,“我知道有一家店,那里的XX卖的很正宗,你可以给你家人带点回去。”
“哦,你在微信上不是跟我说过了吗?我知道了,不过我没这个打算,谢谢。很晚了,我要睡了。”没说两句,纪疏就要下逐客令了。
宋简深深地凝视着她,有好几十秒都没有说话。
“纪疏,我说过的,任何事情,只要你想知道,你都可以问我。”
“只要你问,我就都告诉你。”
记忆与现实重叠,宋简留下这么一句谜语,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今晚,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7. 第七日
B市是个有名的海滨城市,纪疏就是因为在某短视频软件上刷到了那些网红博主的打卡视频才决定来这旅游,可惜她还没感受到什么当地的人文和美食就要离开了。
望着窗外成群结队在各种店铺前打卡拍照的人,纪疏很难说清楚内心那种异样的情绪。
“怎么?才来这几天,就对这里有感情了?”方彦一开口倒是将纪疏从那些愁绪中抽离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纪疏望着面前与她同坐在咖啡馆里喝咖啡的人,从一个小时前在民宿楼下见到他开始到现在,她还没有缓过神来。
方彦放下手里的咖啡,说:“我有个大学同学,现在在警察局做事,我请他帮了一点小忙。”
“动用警务资源用在一个无关的社会人士身上,方医生不觉得有些浪费吗?”
方彦坐正身体,“你不必这样讽刺我,要不是你玩人间失踪,我也不会撇下我的工作,大老远地飞到这里来找你。”
“你的咨询费太贵,我负担不起,更别说再算上这几天的误工费,所以你不如早点回去吧,这样我的罪恶感也会减轻一些。”
纪疏说得诚恳,眼前人却不为所动。
“你放心,我少赚两天的钱也不会怎样,就当是换换心情。”方彦瞥她,“你若是真心想帮我,就乖乖跟我回去,顺便再把我的电话从你的黑名单中拉出来。”
纪疏垂眸不语,很显然地谈判破裂了。
“你这是消极抵抗吗?”
方彦觉得有些好笑,虽然她还是不能对他敞开心扉,这是他作为心理医生的失职,不过有时她的情绪又那么直白地让你可以轻易读取到。
“没关系,既然我都来了,就不会那么容易再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跑掉。”
纪疏看着他信心十足的模样,觉得真有够讨厌的。
“我想我的咨询早在一个月之前就结束了,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心理医生了。”
方彦笑出声,“你是想说我多管闲事吧,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
纪疏挑眉,抿了一口拿铁,“效果是一样的,委婉点没什么不好。”
方彦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她看,纪疏拧眉,“你知不知道,我最害怕你把话憋在心里不说话的样子。”
“是吗?”方彦移开眼,“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比之前开朗了些,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我想我没有义务告诉我的前心理医生,你过界了,方彦。”纪疏仍是拒不配合的态度,“你说的对,委婉不适合我们。”
方彦无奈地将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缓了缓才开口:“好吧,但是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告诉我,为什么忽然终止了治疗。”
“因为,不需要了。”
“这算什么理由。”方彦有些着恼了。
纪疏不打算解释,“方彦,我不值得你花费那么多心思,我自己都不在乎了,你又何必替我在意。这些年,我很感谢你能倾听我的烦恼,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松一口气。”
方彦愣了许久都不曾说话。
“纪疏,我还是更习惯你毒舌的模样,煽情路线不适合你。”
纪疏听了之后,反而笑了,她也没想到她会跟他说这些。
“就当是跟老朋友告个别吧。”
几年前,纪疏接了一个离婚诉讼的案子,她的当事人要跟她的丈夫争夺孩子的抚养权,而方彦是被告的心理医生,他提供的医疗报告为她赢下了这场官司,他们也因此相识了。
没想到,后来,她也成了他的患者,而且还是五年。
或许是“老朋友”这个词打动了他,方彦不再坚持,“好吧,只要你需要,我依然愿意为你服务,看在我们的交情的份上,以后来找我咨询,我可以给你打折,不过你得先把我从黑名单里移出来。”
纪疏终于笑了出来,当着他的面把他的手机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北京吗?”
“我应该还会在这里待几天,后天有个交流会。”
纪疏语气轻松了些,“我早该想到的,方医生是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的。”
方彦揉了揉眉心,苦笑着回:“我该高兴你这么了解我吗?”
交流会是真的,但是却是在他到了B市才收到的消息。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或许这样她才不会觉得亏欠他。
方彦掩去了眼里的情绪,“走吧,我送你回去。”
咖啡馆离民宿很近,方彦却还是坚持要送。
“你找好住的地方了吗?”
民宿近在眼前,纪疏才想起来问,不过却没看到他有带任何行李。
“你就别担心我了,我有落脚的地方,如果你有空的话,明天带我去转转,怎么样?”方彦漫不经心地提出邀请。
纪疏想也不想就摇头。
“如果没时间就……”
“不是的。”她打断他的话,“我要走了,晚上7点的飞机,你来得有些不巧。”
方彦有些诧异,“回北京吗?”
“不是。”纪疏顾左右而言他,“我到了,你就送到这吧。”
“好吧。”方彦眼神藏了几分落寞,他故作轻松地张开手臂,“我就不去送你了,走之前给你的老朋友一个离别拥抱不过分吧。”
在过去的五年里,纪疏从未把他归为朋友那一栏,在她心里,他顶多算是个知道她许多秘密的树洞,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承载了一部分的她,而现在,她要跟她的过去告别了。
纪疏的右脚动了动。
“纪疏。”宋简从对面街道走来,他手里还拿着一袋面包。
方彦眼见着纪疏的手在看到突然出现的男人之后收了回去,身体的重心朝那人靠去,心下有些了然,把手插回口袋。
纪疏等着宋简走近,“你买了面包?”
宋简往旁边瞥了一眼,神情淡淡,“嗯,今天的药吃了吗?”
纪疏把刘海夹到耳后,回得很快:“吃了。”
宋简留心着她的动作,没有拆穿。
方彦被当成空气也不生气,“你走之前跟我发个信息吧,我们回北京见。”
纪疏似乎才想起他的存在,“好,再见。”
“再见。”
方彦明明是跟纪疏说话,转身离去的最后一眼却是望着宋简。
两个男人彼此心照不宣地计量着。
“他是?”宋简的视线回落到旁边的人身上。
“一个朋友。”纪疏避开他的视线,不愿多说的语气。
她盯着他手里的塑料袋,“有我的份吗?我饿了。”
宋简把整个袋子都丢到她怀里,态度很明晰。
“吃完记得把药吃了。”说完,人已转身离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空气里已经有了凉意,他的声音被风裹挟着带入耳朵,纪疏留在原地,想要多感受一刻这舒爽,哪怕她知道风跟夏天都是留不住的,秋天要来了。
纪疏拿着他给的面包回了房间,距离她离开还有两个小时,她也不着急收拾行李。
她想到了什么,径直出门朝某个房间走去。
宋简不在房间里,门也没关,纪疏走进去才发现他在浴室洗澡。
听着浴室雨洒淅淅沥沥的水声,纪疏进退两难,她纠结了片刻,还是选择在外面等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手机也传来了航班的提醒短信,里面的水声停了,纪疏站起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局促之下,她想要逃离这里。
她都走到门口了,又被叫住。
纪疏听到衣物摩挲的声音,不敢回头,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良久后,才小心翼翼地扭过头看他。
好在,并没有发生她想象中的场景,宋简穿戴齐整,用毛巾轻擦着头发。
“找我干嘛?”
纪疏手似乎无从安放,先是摸了头发,后双手插兜站在那,“没什么,就是我要走了,过来跟你告个别。”
“嗯。”宋简眼抬也不抬,手上擦头发的动作不断,“还有别的事吗?”
他的冷淡令纪疏有些措手不及,沉默地立在那。
“没了。”纪疏如梦初醒,望着他,轻声说:“再见。”
人消失不见后,宋简才舍得往某个方向递去一个眼神。
他忽然不耐烦起来,毛巾随手丢在一旁,陷入沙发里,像一座石化的雕塑。
纪疏下楼退房时,黄朝一如既往地在打游戏,眼下的场景倒是和她第一天来时相似,只是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我要退房。”她把门卡放在桌面上。
“哦,好,你等下,我这把马上就结束了。”黄朝注意力都在游戏上,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了些什么,直到过了好几秒,他反应过来了,才大喊出声:“什么?!”
他停了手上动作,惊讶地盯着她看。
纪疏扫了他的屏幕一眼,好心提醒道:“你要死了。”
黄朝再低头,已经来不及了,他一下子哽住了,不过眼下这并不重要,他把手机丢到一旁。
“你刚才说你要退房?你要走啦?”
“嗯,七点的飞机。”纪疏看了眼表,她快要来不及了。
黄朝试探着问她:“那宋简知道你要走吗?”
纪疏轻阖眼,“我跟他告过别了。”
闻言,黄朝的面色就像打翻了的调料盘一样,又青又红。
纪疏当做没看到,只催促着:“给我退房吧,我快赶不上我的航班了。”
黄朝想说:“赶不上就别走了。”可是看她认真的样子,便叹了口气,三两下给她办好了退房。
“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一路平安。”
纪疏的脸上这才有了淡淡的笑意,“谢了,再见,黄朝。”
门口的计程车才驶去,黄朝立马打电话给某个房间。
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他没有放弃,一个接一个地打,终于,电话被接通了。
他跳过那些无谓的寒暄,直奔主题:“你知不知道纪疏走了,就在刚才,不是,我怎么看不懂了,你到底喜不喜欢她?你别说不喜欢,我看得出来,既然喜欢,你怎么能就这样让她走了?我说……”
“脚长在她身上,她要走,我能做什么?”宋简生硬的话语声从话筒那头传来,黄朝立马闭了嘴,再想开口,话筒里只剩下忙音。
宋简挂了电话,为了防止被烦,他干脆拔了房间里的电话线。
天黑了,他没开灯,手机亮屏那瞬间的光亮将昏暗的房间划成了两半。
他盯着手机看了很久才划开屏幕,收到的是一条来自移动的天气预警信息:未来一小时内可能会有强降雨。
在黑暗中盯着手机看久了,宋简不适地移开了眼,看向窗外,远处的乌云正在往这边飘来,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
他皱眉思考了很久,站起身又坐下,最后也只是颓然地倒在床上,自言自语道:“下雨就下雨,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天变脸比谁都快,这雨说下就下,顷刻间,雨点夹杂着雷声侵袭着大地,门窗在风的拍打下摇晃着。
而床上仿佛睡着了的人正在无声跟自己较量着。
轰隆隆——
雷声愈发大了,宋简不胜其扰,再一声雷动后,他不再躺尸。
“你在哪?”
消息发出两秒,没人回复,他立马拨了电话过去,依旧没有人接。
他继续打,边打边换好衣服出门。
“你去哪啊?外面雨下得那么大,你去干嘛?”黄朝看到他夺门而出,却无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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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声地叹气,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他得提早做些准备,以防又发生前几天停电之类的事情。
他刚换上雨鞋打算出门检查,宋简又折返了回来。
他奇怪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简的衣服湿了大半,有些狼狈,他微微侧开身子,跟他一同回来的还有纪疏,她的衣服是干的,只有鞋子湿了一些,宋简替她拖着行李箱。
看着黄朝目瞪口呆的模样,纪疏没有解释。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我的房间还空着吗?我今晚可能还得住在这。”
宋简一言不发,提着她的行李先上了楼。
黄朝难得没有追问,把原先的那间房的房卡还给她。
“谢了。”纪疏跟了上去。
在她的房里没有看到她的行李,纪疏便去了宋简的房间,门依旧没关,她径直进去。
眼前闪过白色,等她看清,才发现他在换衣服,那白色是他脱掉的衣服。他的后背裸露在她眼前,他的肩很宽,平时穿衣无法探见的紧实躯体没有了衣服的遮挡,就这样呈现在了纪疏面前,她应该转身出去,可是脚却像钉住了一般,难以移动分毫,眼神无法控制地落在那倒三角的身材上。
宋简早就察觉到身后有人,很快穿上了衣服,扭头看她。
纪疏这才尴尬地移开眼,“我来拿我的行李。”
“你没上飞机?”
“雨太大了,航班停飞了。”
她的行李箱放在他的衣柜旁,而他横坐在床边,她要拿回行李就得跨过他,而他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纪疏瞥了眼自己的黑色行李箱,言简意赅地解释。
“是吗?这雨可真够大的。”宋简望着窗外,语意不明。
纪疏没听出他话里的意味,抿唇附和:“是啊。”
“下这么大的雨,高速不堵吗?”宋简往后靠,用双手撑着床,戏谑地问:“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纪疏这才抬眼盯着他看,他分明没什么表情,她却从他眼里看出了几分胜券在握的喜悦,她忽然怒上心头,行李也不要了,抬腿就往外走。
纪疏已经摸到了门把手,却被人带着回身靠在了门上。
“你跑什么?行李不要了?”宋简捏着她的肩膀,眼里带着情绪。
纪疏丝毫没有受制于人的弱势,她眼眨也不眨地瞪着高出他大半个头的人,“不要了,你喜欢就都送你了?反正明天我还是要走的。”
宋简拧眉,手上也加重了力气,“你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想嘲笑我吗?是,我不知道航班有没有停飞,我根本就没去机场,你不就想听我说这些吗?不过你别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你收起你的自以为是,不是所有女人都要喜欢你,你要是想在我身上找那些所谓的优越感,那么你就错了,我不是你的小青梅也不是那些跟在你屁股后面等待你垂帘的桃花,别把对付她们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我什么时候嘲笑你了?我又什么时候从你身上找优越感了?你就这么理解的?”
“不然呢?我应该怎么理解?是,我不否认我对你有感觉,所以你就仗着我对你的喜欢,对我忽冷忽热的。抱歉,宋简,你也不是那么特别,我不是非你不可。”
纪疏发泄了一通觉得心情舒畅多了,她挣了挣,要脱离他的控制,却换来他更为窒息的掌控。
宋简这下是真的怒极了,“你这是喜欢我的态度吗?是谁一开始来撩我的,结果呢?你撩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只管杀不管埋的,还怪我对你忽冷忽热的?那你让我怎么办?要我低三下四地祈求你别走吗?我告诉你,不可能。再说了,什么叫别把对付别人的那一套用在你身上?除了你,我什么时候搭理过别的女人,你说话得讲点良心。”
纪疏也怒在心头,她现在没法好好跟他说话,只想离开这里。“谁知道你是不是对别人都这样?你放开我。”
宋简气笑了,“那你知道这种时候我会怎么对别的女人吗?”
“谁管你会怎么做?”纪疏撇开脸。
“你会知道的。”
纪疏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干嘛?”
下一秒,纪疏整个人呆住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宋简忽然捏住了她的脸,然后覆住了她的唇。
她睁大了眼,感受着他的气息和温度印在她唇角处,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宋简也睁着眼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等纪疏终于反应过来想挣扎时,宋简更加用力地把她按在门上,闭眼吻她。他的唇很软,吻得却很凶,纪疏越挣扎,他亲得越用力。
纪疏本就脆弱的意志力更是被他彻底击溃,她无声地叹息,松了推他的力道,回应他的吻。
感受到她的回应,宋简温柔下来,放开了她的手腕,揽住了她的腰,纪疏同时抱住他的脖子。
在唇齿交融间,不知道是谁先失了自制力,纪疏松了牙关,放他的舌进来,房间内只剩交换津液的轻啜声。
直到纪疏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才惊醒了两人,纪疏轻轻扭开头,打断了这个漫长的吻。
纪疏缓缓喘气,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宋简靠近了她的耳朵,“有些人好像很酸,还是你的吻比较诚实。”
纪疏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他,宋简心情大好,勾唇笑出声。
纪疏愈发羞恼,推开他,从口袋拿出手机查看。
没想到是航空公司发来的航班推迟短信。
宋简离她很近,只要有心就能看到,反正他都知道了,纪疏干脆把手机直接塞到他怀里,让他看个够。
宋简不在意地锁屏,再转身的时候纪疏已经躺在了他的床上。
“我好困,别吵我。”
某人鸠占鹊巢还那么理直气壮。
可被霸占了底盘的人却笑得一脸宠溺。
8. 第一日
纪疏本来只想躺一会儿,却没想到她真的在宋简房间睡着了。她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给他发了消息:“借你的浴室用一下。”
“你用。”
她的行李就在脚边,她干脆直接在他房间洗了澡。
等她出来,才看到他后面发的消息。
“我买了早餐。”
纪疏的头发还在滴水,把她的后背晕湿了好大一块,她仿若没有知觉。
“我洗好了。”
等回完消息,她才用电吹风吹起了头发。
她特意给他留了门,她吹头发的功夫,桌面上已经摆满了好几样吃食。
“我吃不完这么多。”
纪疏看那份量,就算四个人吃也绰绰有余。
“没让你都吃完,挑你喜欢的就好。”走近了,宋简瞥到了她还没全干的衣服,不赞同地批评:“你病还没好,去换件衣服。”
纪疏想说她发烧跟这些没关系,但最后她也只是顺从地去换了件衣服。
跟医生讨价还价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桌上那些食物只有纪疏一个人吃,而宋简就坐在她旁边看着,这让她联想到犯人行刑前的最后一顿,也是这么丰盛,他看她的眼神落在纪疏眼里跟看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分别。
纪疏秉着不浪费的原则,硬是吃了一个肉包,一个茶叶蛋,还有一大杯豆浆,她撑得说不出话来。
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纪疏下意识地想逃离这个刑场。
“我要……”
奈何她的行刑官不愿意轻易放她。
“吃完了?我有话跟你说。”
该来的还是会来,纪疏低头盯着地毯,“你说。”
“纪疏。”
“嗯?”
他叫了她一声却又不说话了,纪疏抬头看他,等触碰到他饱含深意的眼神,她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眼。
“我们现在算什么?”
纪疏不敢看他,“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她故作洒脱,“大家都是成年人,一个吻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宋简不说话了,空气里可怕的情绪在蔓延。
事已至此,不如把一切都摊开来讲。
纪疏深吸一口气,说:“宋简,我还是会离开这里的,如果我说我只能跟你谈七日的恋爱,你还会想跟我在一起吗?”
他依旧沉默。
“你不会的,所以我们不能就像现在这样吗?对我来说没什么比及时行乐更重要了。”纪疏想到什么,有些低落地垂头,“抱歉,或许是我会错意了,你不需要一段露水情缘。”
“你昨天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
宋简终于愿意开口了,他盯着她的眼,“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当然。”纪疏笑得真心实意,“你该相信你的吸引力。”
听完,宋简反倒冷笑一声,“我从没觉得我有什么吸引力,特别是对你。”
纪疏收起笑容。
“你的意思是你还会在这待七天?”
“是。”
宋简深深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好,七天就七天。”
“什么?”纪疏以为她理解错他的意思了。
“七天后,你要走,我不会再留你。”宋简说得很轻,“但是在这七天里,我要使用我的权力。”
“什么权力?”他站着,纪疏迫不得已得抬头看他,“还有,你什么时候留我了?”
宋简没理会她后面那个问题,“从现在开始的七天里,我要行使作为你男朋友的权力,你有异议吗?”
纪疏觉得好笑,“你知道我原先是干什么的吗?”
宋简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从实习律师算起,我做了五年的律师,你确定要跟我探讨、”纪疏想了想,别说他们现在还算不上是男女朋友,就算是,也不适用婚姻法,她一时卡壳,不知道如何叙述他们之间的关系。
“总之,我不觉得你能行使什么权力。”
说完,她看着宋简不虞的神色,终于想起来要哄人,“好吧,你不就想说在这七天里我们是情侣关系吗,我没有意见。”
纪疏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谈恋爱,但是应该不像他们这样,没有人告白弄得像谈判一样吧。
“很好。”宋简满意地坐回原位。
明明刚刚确定了关系,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却变得更尴尬了,纪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了。
两人很久都没说话。
纪疏似乎想到什么,却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宋简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有什么想问我吗?”
“如果今天我真的离开了,是不是,我们之间就到这了?”
纪疏问得很认真,她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她自己。
宋简瞥她,“我挽留过,只是你没听懂。”
纪疏更疑惑了,“你什么时候……”
宋简看她实在想不到,暗示她:“而且是两次。”
“两次。”纪疏喃喃着,回忆起他跟她说的话。
在前两个晚上,他都跟她说过同样一句话——“只要你问,我就都告诉你。”
她觉得有些荒唐,“这算什么挽留?”
“我在等你问我,但凡你开口问我会不会留你,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离开。”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却留给纪疏内心极大的震撼,她的胸腔又开始快速跳动,等她缓过神来,叹道:“宋简,你一定谈过很多女人。”
没有人能受得了他的甜言蜜语,至少纪疏很受用。
纪疏又接着说:“可是我还是会离开的。”
“你也说了,要及时行乐,我只要当下。”
“好,我们不管将来,只享受现在。”纪疏心里松了口气。
“嗯。”宋简随意应着。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纪疏视线下移,不知怎得,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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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他的嘴唇上,她想亲他。
这个念头一出来,纪疏的脸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
宋简向她靠近了一些,就在纪疏以为会重温昨日的情景时,拍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旖旎。
“我去开门。”纪疏从沙发上弹起。
宋简看着她逃离的背影,心情很好地笑出声。
纪疏听到了身后的笑声,转过身瞪了他一眼,才拉开门。
敲门和开门的人看清对方之后同时愣住了。
“怎么是你?”
纪疏没理,而是朝里面的宋简说:“找你的。”
宋简走近了才看清门外的李佳微,下意识地拧眉,“有事?”
纪疏侧身为他们让出空间,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有一抹温热从她手背上划过,她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做坏事的人却装作若无其事。
“宋简,她不是走了吗?为什么会在你房间里?”李佳微的语气不大好。
宋简语气很冷,“我想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吧。”
李佳微很受伤的表情,“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所以呢?我要为你的单方面付出买单吗?”
宋简的一字一句都落入了纪疏的耳朵中,她在心中感叹,他也太无情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秒,李佳微就受不了他的冷漠而跑走了。
纪疏没忍住呛他,“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之前肯定没谈过恋爱。”
“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纪疏想了想,作为女朋友来说自然是高兴的,不过……
“你大可以委婉一些,她怕是要难过了。”
宋简不以为意,“你觉得我太狠?可事实是温和的方式只会让别人觉得仍有机会,就像那个张辰安一样,他不也一直在烦你吗?”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宋简不屑,“你想多了。”
“口是心非。”纪疏还是多解释了一句,“如果再遇到张辰安,我会跟他说清楚。”
“你不是有他微信?”
玩国王游戏的那天,他确实加了她,不过她并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她想,他应该会明白她的意思。
宋简得知后,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纪疏就是能感受他的愉悦。
假正经。
纪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在心里骂他了。
“那昨天在民宿门口的那个人又是谁?”宋简似乎对方彦更为好奇。
“一个朋友,恰好来这出差,就遇到了。”
宋简察觉到了她的抵触,不再多问。
“纪疏,我们不要管这些人,我们逃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怎么样?”宋简平地落下一颗惊雷。
纪疏想骂他疯了,话都到嘴边了,看到他认真的样子,意识到他不是在说笑。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千言万语都只汇集成一个“好。”字
这一刻,纪疏只想跟他一起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