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高冷执政官后,小记者求轻宠》 第1章 分手吧 寒风料峭,冰屑般的雪片洋洋洒洒,铺满街头。 乔以眠拢了拢围巾,冒着风雪快步走进酒店大堂。 即便晚风浸着凉意,可她却心情很好,连脚步都是轻松愉悦的。 昨天,她收到男友时延的微信消息,让她今晚七点来这家酒店。 同时附赠一张布置得美轮美奂的舞台照片。 她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她和时延恋爱一周年纪念日。 从两个月前,时延就一直念叨着让她请两天假,好好庆祝一下。 他说要带她去坐摩天轮,在升到最顶点时一同俯瞰万家灯火; 或者去山中温泉酒店,她平时工作忙,需要好好放松放松。 可惜,一周前她突然接到去外地采访的任务,只能将计划搁置。 没想到时延还是精心准备了一切,哪怕不知道她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想到这,乔以眠心头柔软,又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男朋友。 所以在接到消息之后,她熬了两个通宵,终于提早一天完成工作,买了中午的航班,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刚踏进大厅,大堂经理就快步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我们酒店今天不对外营业。” 乔以眠点头:“嗯,我知道。我是来找时延的。” “哦,您是时小少爷的朋友啊!那快随我来!” 经理连忙在前面引路,带她走到电梯前,笑说道: “订婚宴六点零六分就开始了,您现在过去,应该不算太晚。” 乔以眠眼皮一跳。 订婚宴?谁的订婚宴? 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冒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可她却没多问,径直进了电梯。 经理站在电梯外,帮她按下楼层,顺势打量了一眼乔以眠。 深咖色长款羊绒大衣,腰带扎成蝴蝶结,勾勒出纤细腰身,下摆处,小腿紧实修长。 脚上一双小羊皮软靴,鞋尖沾染的雪沫早已在暖风下融化成了水珠。 这身行头看起来价格不菲。 但更令人惊艳的,是她这张脸。 眼尾微微上挑,星眸潋滟,眉眼间自成风情,长了一副勾魂摄魄的面容。 可那双眼偏又透着温柔亲切,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那种妩媚。 他在酒店也接待过不少名人,偶尔也会有明星住在这儿,但像眼前这女人一样漂亮又有气质的,屈指可数。 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经理暗暗感叹:时小少爷的朋友,可是比他那个未婚妻漂亮多了啊! 电梯门关了又开。 宴会厅灯光明亮,会场布置得美轮美奂,极近奢华。 地上铺满红色玫瑰花瓣,踩上去松松软软,香气四溢。 乔以眠却无心欣赏,视线径直落到舞台上,待看清那人的面孔时,瞳孔骤然紧缩。 男人身穿白色西装,英俊不凡,一双桃花眸潋滟多情。 他低下头,正唇角含笑地将一枚戒指套在女人指上。 女人害羞地揪着他的衣襟,不知说了句什么,踮起脚尖去亲他的唇角。 男人小幅度的偏头,却还是任由她的吻落在面颊。 掌声响起,夹杂着欢呼声和起哄声。 布置的如童话般梦幻的舞台上,俊男美女深情相拥,无比亲密。 电影一般甜蜜缠绵的画面,十分养眼。 可乔以眠却仿佛被银针刺中了双眼,尖锐的疼痛之后,酸涩铺天盖地袭来。 连同那平静的心湖,都被搅起层层波澜。 只因那个笑意温软的男人,是她的男友——时延。 时家小少爷,模样俊美,出手阔绰,性子也是极好,准富二代一枚,是整个楚城数得上的风流公子。 这样有颜有财脾气又好的优质男人,却能耐着性子追她两年。 很多人都认为是真爱无疑。 一年前,她终于被他的“执着”和“诚意”攻陷,两人确定关系。 没想到才300多个日夜,他就在她出差的时候,背着她和其他女人订了婚。 乔以眠深吸一口气,细碎冷意逃窜入心底,阵阵心寒。 垂眸看向掌心攥着的手机,自从昨天发完消息后,他就没再联系自己。 再拨过去也是关机状态。 所以那条微信,究竟是谁发的? 是谁让她来见证这个场面? 乔以眠轻轻闭了闭眼,针扎般的痛楚让她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和清醒。 她可以一走了之的,但不知为何,视线却像是黏在了舞台上,完全移不开。 眼睁睁地看着两位新人一起切蛋糕、倒红酒,在宾客们的掌声中相拥走下舞台,与众人谈笑敬酒。 热闹幸福的包围圈,她被隔绝在外。 说无动于衷,绝对是假的。 不管如何,她还是想听他亲口给自己一个答案。 拿起手机,再次拨打时延的电话。 这次却通了。 隔着人群,时延低头拿出手机,神色间多了一抹慌张。 他笑着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拿着震动不止的手机快步走出会场。 一抬眼,却和她撞了个正着。 西装革履的男人愣怔了两秒,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眠眠?”时延目光惊愕,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你怎么在这?” 前一秒还深情款款的贵公子形象迅速破裂,他神色慌乱地看向乔以眠: “你不是出差了吗?” “嗯,加班加点的工作,想提早赶回来和你过纪念日。” 低低软软的嗓音传来,夹杂着冰雪的冷意。 乔以眠眸光淡淡地望着他,视线又扫过人声鼎沸的订婚宴现场,语气十分平静: “看样子应该不需要了。” “眠眠你听我解释……”时延心脏猛地一跳,立刻拉住她冰凉的手腕。 “我和沈筱筱只是逢场作戏!她爸是田中药业的董事长,我们家公司正和他们谈一个新项目。你知道的,我妈一直想让我联姻,如果这次从我这出了岔子,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爸肯定也会把我从公司踢出去!我实在是没办法……” 乔以眠安静地等他说完,才语气平缓地开口,言语中却夹杂着嘲讽: “时延,这借口说出来连狗都不信。”她垂眸掰开他的手指,无声地笑了一下:“难道等哪天撞见你们俩滚了床单,你还要辩解是被你妈下了春药,逢场作戏吗?” 时延张口结舌,一时间无法辩驳。 “我知道你妈看不上我,可我一直想着你对我是真的不错,所以才没有退缩。既然你已经有了选择,那我就没必要再单方面努力了。” 乔以眠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时延,我们分手吧。” 第2章 死了娶我的心吧 时延瞳孔微微睁大,惊愕之后,是措手不及的慌乱。 “我不同意分手!为什么要分手!” 宴会厅中有宾客留意到这面的声音,不住张望。 时延心虚地朝里面看了一眼,不由分说地将乔以眠扯到安全通道。 “眠眠,我只是想暂时安抚住我爸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沈筱筱结婚!我想娶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见乔以眠抿唇不语,时延目光带着祈求。 一双桃花眼漂亮又深情,像以往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眠眠,我好不容易才进了公司,羽翼还未丰满,处处都要受制于人,实在没办法反抗,你能理解一下我吗?” “我当然理解。所以才放你自由。” “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 乔以眠眉心轻蹙,“人不能既要又要,既然你想保住职位,就按照你爸妈的心愿联姻,别再给我许诺什么未来。我不会等你,也不想等你,更不会当你的地下情人。” “我没说让你当地下情人!我说了现在的情况只是暂时的!”时延焦急辩解。 “那如果我今天没见到这场订婚,过了今晚,我算什么?”乔以眠难得露出尖锐锋芒,步步紧逼: “你趁我出差时订婚,就是想故意瞒着我,等我知道真相时已经晚了。即便你再有苦衷,从你为她戴上订婚戒指的那一刻,我就不得不变成第三者。” 时延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呐呐半晌,才说了声“抱歉”。 “可我不是想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 乔以眠打断了他苍白的辩解,反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时延愣怔不语,乔以眠向他晃了一下手机,声线紧绷,“你的‘逢场作戏’,早就已经被人看穿了。” 时延缓缓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他显然也是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乔以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 答案显而易见。 时延懊恼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被点燃的怒气和怨怼。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乔以眠看向屏幕,是报社同事打来的。 刚想接听,就被时延再次攥住手腕。 她挣了一下,对方却紧紧攥着不松手。 手机持续震动,震得掌心发麻,心也跟着浮躁。 乔以眠声音沾染了寒意,“放手,是工作电话。” “工作工作,又是工作!”时延语气焦躁, “我们现在的问题还没聊完,你就用工作搪塞我,在你心里,我真比不上那个破记者的工作吗!” 乔以眠目光困惑地望着他。 时延还从未用这种态度和她讲过话。 可人在气头上,再加上又有些窝火,他明显有些口不择言,几乎是要发泄压抑许久的不满一样。 “我们都交往一年了,可一共才见过几次?你不是外出采访培训,就是在单位加班熬通宵,一次又一次爽约放我鸽子,为了工作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现在说分手就分手,你是真没考虑过我们的未来吗?你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 乔以眠张了张嘴,却没反驳什么。 因为他说得没错,她确实很忙。 记者这一行,全年无休,24小时待命,永远不知道下一条新闻在什么时间发生,哪怕是凌晨,也要第一时间从被窝里爬起来。 这一年,她确实爽约过几次,包括他的生日,他们相识百天纪念日,甚至连她自己的生日都没赶上。 后来,她看到时延发来的为她精心准备的生日现场照片,心里又愧疚又感到抱歉。 所以这次才紧赶慢赶,终于提前一天结束工作,急匆匆地回来,就是想要和他一同庆祝恋爱一周年纪念日。 可惜…… 乔以眠轻轻吸气,翻滚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眼眶的灼热温度也一点点冷却。 “抱歉,我确实不是个合格的女朋友。对不起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时延胸膛起伏,有些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那番话。 他用力攥紧乔以眠的手腕,眼圈通红。 向来心高气傲的他,每每面对这个女人时,总是爱得卑微又忐忑。 安全通道很静,两人的对话撞击到墙壁,又带着回音落入耳畔,夹杂着他强烈不安的喘息声,显得这狭小的空间越发幽静。 “但我不会为了你放弃工作。”乔以眠声音难掩疲惫,“我们观念不和,还是好聚好散吧。” 时延心脏抽痛,更大的恐慌袭来。 正在这时,安全通道的门猛地被人推开。 “时延!你怎么又和她搅在了一起!还没断干净吗?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出现在安全通道口,逆光而站。 脖颈间的一串澳白泛着冷光,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和凉薄。 “妈,我和眠眠还有话要说,您先进去吧。”时延心烦意乱,蹙眉催促。 “有什么可说的!今天是你订婚的日子,她还找上门来纠缠你,还要不要脸了!” “妈!”时延及时打断了她,“您别这样说眠眠!她不是那样的人!” 蒋梅也是头一次被儿子呵斥,错愕了一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可不等她再说什么,却听乔以眠语气平静地开口: “一面和我保持恋爱关系,一面却背着我和其他女人订婚,不要脸的人,应该是您儿子吧?” 蒋梅被怼得一怔,气急败坏地斥责:“你怎么跟我说话呢!还有没有点儿教养!你爸妈没教过你要尊重长辈吗!” 也不知被哪个字戳到了痛处,乔以眠脸色微微发白,指甲紧紧地抠进掌心。 时延却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把蒋梅往外推:“妈!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您就别跟着添乱了!” 蒋梅被推得踉跄着倒退,嘴上还不闲着,不依不饶。 “我早就让你离我儿子远点,你倒是好,属狗皮膏药的吗?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大本事,把我儿子哄得团团转!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凭你的身份,永远不可能嫁进我家!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狐狸精……” 时延忍无可忍,直接捂住她的嘴,把她推出安全通道。 外面走廊连接着宴会厅,一旦被宾客听见,少不了被人围观耻笑。 蒋梅这才收敛了些,她瞪了一眼时延,刚想拉他回去,却见安全门开合,乔以眠缓步而出,神色冷然。 “瑛时集团董事长夫人,不明真相就骂别人‘狐狸精’,‘不要脸’,还口口声声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不觉得可笑?” 乔以眠嘴角挑起,声线平缓,嘲讽意味极浓。 “想让我尊重您,也要做出长辈的样子,先管好自己的嘴。” 蒋梅瞪大眼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20多岁的小丫头居然胆子这样大,还敢顶撞自己! 牙尖嘴利的小妖精! 她气得面红耳赤,却见乔以眠红唇轻启,眼神冷漠至极:“不劳你费心,就凭你这样没素质没风度的长辈,我也绝不可能嫁进你家,你最好也劝你儿子死了娶我的心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连看也没再看他们一眼。 “眠眠!”时延抬步就要去追,后背却挨了一巴掌。 “今天是你的订婚宴!你敢踏出一步,就和我们断绝关系,永远别回来!” 时延瞳孔一阵紧缩,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乔以眠走进电梯,迟疑了两秒,终是停住了脚步。 电梯门缓缓合上,也像是为这场闹剧收了场。 他缓缓攥拳,眼底闪过一抹焦灼与不甘。 第3章 车祸 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被这冰冷覆盖。 雪沫沿着脖子钻进去,碰触体温,融化为冰凉水滴,浸得肌肤阵阵发冷。 回到车上,手指已经冻得发麻。 乔以眠拢起双手凑到唇边,轻轻呵了口气,随后拨通刚才自动挂断的电话。 “楠星,什么事?” 话筒那端,同事宋楠星声音难掩激动:“以眠姐!主编让咱们俩去林川电视台交流培训呢!” 林川市紧邻楚城,是北江区域比较大的城市之一。 为加强新闻队伍建设,楚城晚报每年都会指派两名记者去林川市电视台学习交流。 乔以眠刚入职一年,宋楠星初入职场,两人都算是新人,这次能让他们俩参加培训,可见主编对他们的器重。 郁结半晌的情绪疏散许多,乔以眠弯唇。 “好,我回去准备准备。” 电话挂断,立刻进来一条微信消息。 【时延:眠眠,我妈这人就是性子直,说话难听,我代她向你道歉。你有火就朝我发,千万别气到自己!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今晚回去就和他们说清楚,我不会和沈家联姻,我只要你!明天我过去找你,我们当面聊!】 乔以眠静静看了两秒,没回复,退出聊天框,直接将他拉黑。 同时打开手机通讯簿,一并拉黑了他的手机号。 - 次日一早,乔以眠开车抵达宋楠星家小区外。 刚毕业的大男孩,顶着一张青春洋溢的脸,配上微微卷翘的茶色短发和水润澄澈的眼,看起来阳光稚嫩。 看到乔以眠降下车窗,宋楠星开心地向她招手: “以眠姐!” 乔以眠笑着应了声,解锁车门。 宋楠星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拉开副驾驶车门矮身上车。 “姐,我们怎么不坐动车啊?车票还能报销。走高速得三四个小时呢!你一个人开车累不累啊?” 乔以眠:“没事,不算远,开车方便些。” 她拿出刚加油时开的发票,向宋楠星晃了晃,“开车也会报销路费。” “不错!别倒贴钱就行!”宋楠星笑呵呵地将摄影背包放在后排座位,边系安全带边随口又问: “姐,你这刚出差回来,马上又要去参加培训,延哥会不会生气啊?” 乔以眠轻打方向盘,驶入主路,只随意敷衍一声,并不想和他分享私事。 宋楠星继续自顾自地发出感慨: “听报社几位前辈说,延哥对你超级好!之前追了你整整两年呢,他可真有毅力啊!对你绝对是真爱!” 乔以眠抿了抿唇,一时没回答。 确实,时延对她是真的好。 这一点她从不否认。 不管是追她的那两年,还是在一起的这一年。 他对她无微不至,极尽关心,简直是众人口中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可从他背着自己和其他女人订婚那一刻开始,他心中的天平就已经倾斜。 他抛弃了曾经的一切。 也抛下了她。 乔以眠轻轻吸了一口气,凝视着前方车流,慢慢透了口气,声音很轻。 “嗯,他对我确实很好。” 只可惜,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 车子驶入高速,雪花再一次洋洋洒洒。 路面有些结冰,乔以眠放缓车速,尽量与前车保持一定的距离。 就这样开过半程,快到林川市界,车辆慢慢多了起来。 突然,旁边车道冲过来一辆半挂车,以极快的速度斜插到他们车前,笔直地撞向中央护栏! 乔以眠猛地踩了脚刹车,心脏剧烈跳动。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与脑内嗡嗡的声响搅在一起,让她一阵心惊后怕。 短短的几秒钟,半挂车侧翻,货物散落一地,车头砸到护栏,严重变形。 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的宋楠星因为惯性被安全带狠狠勒住,立刻惊醒。 “怎么了!” 视线定格在前方,宋楠星倒吸了一口凉气:“Vocal……” 话音未落,只听车门砰地开合,乔以眠已经抓起反光服,第一时间下了车。 半挂车压倒中央护栏,车身堵住双向三排车道,后方车辆纷纷减速停下。 车厢中的西瓜撒了一地,到处都是翠绿瓜皮和血一般的红色汁液。 纷纷扬扬的雪片覆盖,如同在纯白纱下寂静绽放的玫瑰花。 乔以眠跨过满地狼藉,直奔大货车车头,夹杂着雪沫的冷风打在身上,她才发现忘了穿羽绒服。 也顾不得回去取,她边往车头跑,边拨通120和高速救援电话。 迅速说明此刻的位置和情况,挂断电话时,身后响起一串急促脚步声。 乔以眠连忙侧身让路,脚下却踩到一块瓜皮,雪天本就路滑,她身体一个趔趄。 “小心。”身后有人握住她的胳膊,避免了她和满地狼藉的亲密接触。 对方手指清瘦修长,却力量感十足,嗓音亦是沉稳有力。 乔以眠匆匆道了声谢,顾不得抬眼看对方,身后又跑来几个年轻人,七嘴八舌地问道: “司机怎么样?受伤了吗?” “车头太高了,看不见。” 正在众人商量着要不要爬上车头看看里面情况的时候,男人已经身形矫健地率先跳上车头,三下两下爬到车窗位置。 乔以眠这才看清对方模样:黑色行政夹克,深色长裤,居高临下地站在车头上,越发显得身高腿长,气宇轩昂。 乔以眠眼皮轻轻一跳,眼看着对方动作利落地砸开车窗,向里面喊了两声。 似乎是得到了回应,他这才直起身,站在车头朝下喊道:“司机卡在里面了,上来两个人搭把手,把他们拉出来!” 几个年轻人立刻爬上去帮忙。 乔以眠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了,便找到合适位置,举起手机拍照。 等宋楠星扛着摄像机来接替她时,她又返回车里,取来医药箱。 十几分钟,由群众自发组织的营救团队,已经把副驾驶司机拉了出来。 乔以眠连忙拿着医药箱上前,询问司机情况。 她以前学过一点简单的急救知识,得知司机只是受了外伤,便动作麻利地帮他包扎好头上伤口。 她这面刚处理好,警车、消防陆续赶到,救护车的声音也由远及近。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摘下医用手套,将伤者情况和医护人员简单说了说。 随后拿出记者证,和现场交警打过招呼之后,与宋楠星汇合,进行现场报道。 “现在是2月9日10点20分,林楚高速林川段685公里处。20分钟前,这里发生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一辆载运西瓜的半挂车突然冲入快速道,压倒中央护栏,双向三排车道被堵住。 事故发生后,现场群众自发开展营救,提前将两位驾驶员从车厢中救出。现在交警、消防、医疗团队已经陆续赶到,正在进行后续救援工作……” 乔以眠将现场视频和采访素材实时传回报社,见宋楠星脸色发白,关切询问: “吓坏了吧?” 宋楠星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脯:“我还是第一次经历事故现场,太吓人了!幸好是你开车,这要是我,说不定就直接撞上去了!” 乔以眠抿了抿唇,浅声安慰:“没出事就好。” 以半挂车的损伤情况来看,两位司机虽然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能保住这条命,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在救援团队和群众的共同努力下,现场很快清理出一条车道,车辆有秩序地缓慢通过。 乔以眠招呼宋楠星上车,可刚走两步,斜刺里突然冲出一辆摩托车,几乎是从她身旁擦过,速度极快地闯过事故区,扬长而去。 乔以眠条件反射地躲开,后撤两步,将将躲过,可右脚却踩在一块瓜皮上,一个打滑,直接扭到了脚腕,疼得吸了一口气。 宋楠星连忙扶住了她:“受伤了吗?” “扭到了。”乔以眠眉心紧拧,弯腰摸了摸脚腕,一阵钻心的疼。 “我去找救护人员!” 宋楠星伸脖子看去,却发现救护车早已载着伤员离开了。 “没事。”乔以眠撑着膝盖站起来,脚腕还是疼得不行,“应该没伤到骨头,慢点走还可以,不过好像不能开车了。” “那怎么办啊!”宋楠星急得团团转,试探询问:“要不……我来开?” 乔以眠斟酌了一下,只得点头:“行吧,你开慢点,别着急。” 宋楠星刚拿到驾照不久,不能单独开车上高速。 好在乔以眠驾照已满三年,可以坐在副驾驶陪同。 若非情况特殊,她是真不放心让对方开车。 说是别着急,可宋楠星平时很少碰到车,即便有乔以眠在副驾驶坐镇,他还是免不了紧张。 车子慢悠悠地开出事故路段,身后车辆就等不及了,滴滴滴一阵猛催。 宋楠星下意识踩了一脚油门,没控制好力道,车子顿时窜了出去。 前方恰好有一辆同样速度缓慢的轿车。 安全距离不够,再加上路面湿滑,车头笔直地朝对方车尾撞去! 第4章 坐我的车 十分钟前。 高速交警林川支队队长汪鹏接到上级通知,拥堵车流中有一位大人物。 具体什么职位没说,可听上级谨慎恭敬的语气,汪鹏不敢怠慢,连忙快步走入车流,按照车牌号寻找那辆大人物的车。 低调沉稳的黑色红旗,车牌亦是普通,根本看不出特别之处。 但汪鹏还是不自觉地放轻呼吸,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驾驶位车窗。 车窗降下,他向司机点了点头。 视线跃过司机,落在后排男人脸上。 “领导您好,我是交警汪鹏,现接到上级指令,为您开辟一条快速通道优先通行。” 玻璃上贴着车膜,光线被减弱大半,男人的侧脸一半隐藏在暗影中,五官轮廓深邃优越。 汪鹏虽然只是个交警支队队长,却也是见过大人物的。 可在对上男人冷峻目光的瞬间,还是不自觉地紧张了许多。 那是一种身居高位的压迫感。 “不用了。我不赶时间。”沉稳温和的男声响起,与凌厉外表多少有些反差。 “尽快去疏通道路吧。辛苦了。” 车窗升起,汪鹏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不经意一瞥,才发现这辆车的特别之处。 车外形虽然与市面上的相同,可车身材质却截然不同。 单说车窗,就绝对是用防弹玻璃制成。 汪鹏离开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红旗车,对这位大领导的身份更好奇了。 不管怎样,大领导在车流里堵着呢,他得尽全力表现,尽快疏通道路,在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才是。 车内,秘书周恒回头请示:“执政官,刚才您下车救人的时候,有两名楚城晚报记者拍下了救援过程。我这面已经和楚城宣传部联系过了,不要放出与您相关的画面和视频。” 黎曜点头:“嗯。” 周恒见他目光落在窗外,神色淡淡,忍不住又小声嗔怪:“这么冷的天,您连一件羽绒服都不穿就下车救人,这要是冻坏了,夫人又该念叨我了。” 黎曜这才收回视线,反问:“我有那么娇弱?” 周恒被噎:“……那倒也没有。” 没敢再反驳。 黎曜重新看向车窗外,目光落在那个站在一片狼藉中拍摄素材的年轻姑娘身上,沉默地看了片刻,忽然出声: “楚城晚报?” “是的,一家小报社。”周恒感叹,“这回倒是让他们拿到了车祸现场的第一手新闻。” 黎曜没再说话,搭在中控台上的修长手指,不急不缓地轻轻敲击着。 警民联手,现场很快清理出一条车道。 车辆按顺序逐一通行。 司机启动车子,跟随车流缓慢行驶。 忽然,低沉的引擎声从后方响起,一辆摩托车穿插入车流,左躲右闪,像只逃窜的豹子,飞快地冲出缓行区,扬长而去。 周恒皱眉,“这么着急,撞到人怎么办……” 几分钟后,他们的车驶离事故区,司机刚准备加速,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车身狠狠一震。 周恒脸色当即变了,转头看去,发现被追尾了。 “执政官,您怎么样?” 黎曜正闭目养神,即便系着安全带,猛烈的撞击还是让他身子一阵前倾,眉心轻拧。 “我没事。你下去看看。” 现在四周都是交警,不至于是哪个不要命的故意撞上来的。 应该只是正常追尾。 周恒连忙下车,片刻后去而复返,隔着半敞的车窗低声汇报: “对方司机刚拿到驾照没多久,油门踩猛了,吓得脸都白了。不过咱们的车只是掉了点儿漆,后车车头都撞瘪了,他不敢开了,正叫拖车呢……” 黎曜点了点头。 这辆车经过全方面改装,正常碰撞根本没什么大碍。 堵了这么久,难免人心浮躁,再加上是新手,也情有可原。 “没什么事就算了。”黎曜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他不愿久留,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耗在路上。 “好的。我这就和对方车主说一声。” 周恒刚想离开,黎曜却留意他身后那一道娉婷袅娜的身影。 “等等。” 目光锁在小姑娘白皙清透的侧脸上,问:“是她的车?” 周恒:“对,就是那两个报社的记者。” 黎曜没说话,乔以眠却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立刻转过头。 四目相对。 即便脚腕肿胀,隐隐作痛,但眼下这种情况,宋楠星没什么经验,她免不了要下车处理纠纷。 看到对方车主,于情于理都应该和人家打声招呼。 于是忍痛往前走了两步,开口:“先生,很抱歉撞到了您的车。刚才我和这位大哥已经说好了,后续如果有什么维修费用,你们可以联系我。” 黎曜视线在乔以眠脸上掠过,又看向秘书周恒。 叫他大哥,却称呼自己“先生”。 难道自己看起来就这么没有亲和力? 周恒肩背笔直地站在一旁,努力承受执政官大人具有压迫感的目光,总觉得不知从哪儿刮过来一阵凉风,后脖颈蓦地发寒。 幸好那目光仅停留了几秒,便径自移开。 黎曜反问:“怎么联系你?” “我加了这位大哥的微信。”乔以眠看向周恒,“他说和他联系就好。” 哦,双方还加了微信…… 黎曜重新看向周恒,目光寡淡,不辩喜怒。 周恒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总感觉那股冷风更刺骨了。 乔以眠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试探询问: “要不……我也加上您的微信?” 周恒立刻上前半步,刚想出声阻拦,却见这位很少使用微信也从不加陌生人的大领导居然主动拿出手机,出示了二维码。 周恒:“……” 他好像嗅到一丝不太对劲儿的味道。 乔以眠凑到车窗旁扫码,额前一缕刘海垂落,俏皮地在眼前晃了晃。 黎曜凝神看了两秒,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脚上,想起她刚才别扭的走路姿势,问: “撞伤了?” 乔以眠直起上身,摇头:“没有,就是上车前崴了一下。没事。” “都肿了,怎么能没事啊!”宋楠星拿着手机走了过来:“姐,救援说至少要一个小时才能到呢,你的脚腕得尽快处理一下,伤到骨头就麻烦了!” 他语气焦急,十分自责:“都怪我,要是没追尾,也不至于把你困在这儿。” “你也不是故意的。”乔以眠安慰了他两句,“我还好,应该没伤到骨头,别担心。” 黎曜目光扫过他们二人,忽然提议: “坐我的车走吧。” 乔以眠一愣,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撞到您的车已经很抱歉了,就不麻烦您了!等救援车也很快的。” 宋楠星却眼睛一亮,“姐,要不你就坐他们的车去医院吧?我留在这里等拖车就行!” 乔以眠立刻横了他一眼。 也不知这小子是真的着急没有多想,还是初入社会心思单纯。 就这么随随便便把她塞进一个陌生男人的车里了? 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位车主虽然看着像个好人,但她总归是要多留个心眼儿的。 立于车旁的周恒瞄了一眼大领导静如深潭的眸子,又看向顶着一张素颜却依旧美貌的过分的年轻姑娘。 心念一转。 他斟酌着开口:“是啊,坐我们的车吧。后面堵了十几公里呢,救援车一时半刻过不来,而且那车速太慢,还要先把你的车送到维修厂,一来二去的肯定会耽搁去医院的时间。” 他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大领导,笑着又说:“我们的车也要去林川市,可以把你就近放到医院,也能尽快处理脚伤。做你们这一行的,整天东奔西走,如果真伤到骨头,也影响工作不是?” 三言两语,就把现状分析得清楚明白。 乔以眠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比较谨慎罢了。 见她仍在迟疑,周恒笑着又补了句:“刚听这位小兄弟说,你们是要去林川电视台吧?我和康钧文台长认识很多年了,这就给他打个电话说明情况,免得耽误你们报到时间。” 第5章 听话 林川电视台台长康钧文,乔以眠并不陌生。 听对方这语气,两人关系应该挺熟的。 再加上刚才交警队长亲自过来处理事故,以及对这人的恭敬态度,对方都不可能是普通人。 周恒办事谨慎利索,直接开免提给康钧文打了通电话,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 电话那端,康台长表示理解,“雪天路滑,让他们不用着急,晚点儿报到没关系。” 说完还笑呵呵地让他带自己向执政官问好。 乔以眠就这样被宋楠星“塞”进了车里。 对方隔着车窗向她摆手,“姐,放心吧!拖车这面我搞得定!等都处理完了我就去医院找你!” 一场追尾,对方不但没追究责任,还要把她这个“伤员”送去医院。 乔以眠真觉得自己撞大运了,坐到车上再次表示感谢:“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黎曜双腿交叠,姿态闲适地靠坐在另一端,对于她的道谢只轻轻点了点头。 “没事。顺路。” 乔以眠意识到对方应该是个寡言的人,也就没再客套攀谈。 车子启动,后半段路程十分顺畅。 起初乔以眠没察觉到异样,可时间久了,才感觉车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车中加上她一共四个人,却无人交谈,只有车辆行驶的声响,以及几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她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源头不难发现,就是身旁的男人。 乔以眠假意看窗外风景,悄悄瞄了一眼对方。 男人垂眸看着膝上摊开的文件,修长手指捻着纸页,指骨如玉,看起来赏心悦目。 冬日薄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被他优越的外轮廓线条切割,逆光中的五官孤冷矜贵。 实习加工作的这两年,乔以眠采访过楚城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见识过身居高位者的气场。 但像身旁这位不动声色就能释放出强大威压的,她几乎没见过。 想起那位“周大哥”刚才和康钧文、交警队长熟稔的对话,免不了又猜测起车中人的身份。 有权有势,一定不简单。 刚定下心神,忽听身旁男人问了句:“你是楚城人吗?” 乔以眠连忙转头看去,男人看向她的眸光安静又认真,声音亦是温和,倒是中和了些许过分凌厉的气场。 “不是,”乔以眠如实回道:“只是在楚城生活了几年。” 黎曜点头,没再追问,目光跃过她清透干净的面容,看向车窗外。 “北江很少下雪吧?” 乔以眠顺着他的视线也扭头看向窗外。 “嗯,往年的雪只是薄薄一层,落地就化了,这两年反倒是大了些。”说完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转头问了句: “您以前没来过北江吧?” 否则为什么有此一问。 黎曜收回视线,重新触碰她澄澈的目光,弯唇。 “嗯。第一次来。” 冷峻的面孔因为唇角的弧度,竟卸下了几分寒意。 如同厚重云层下隐约透出的一丝温暖日光。 乔以眠定定地看了两秒,也眉眼弯弯地笑了:“欢迎来到北江。” 不施粉黛的面容清透干净,笑起来唇红齿白,星眸璀璨。 刚才在事故现场,她参与救援和现场采访时明明是从容不迫、成熟镇定的。 可此时,那种年轻活泼的气息却扑面而来,似乎有着能掀起寂静深海的魔力。 黎曜忍不住问她:“你多大了?” 乔以眠:“25。” 黎曜唇线轻抿,移开目光,似乎是在回应她,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正是向往自由的年纪。” 乔以眠不清楚他这句话从何而来,但看得出来,他眼中似乎划过一抹复杂情绪。 重新打量了一眼男人,看上去30岁出头,平静深眸中却蕴藏着超出年龄的成熟和沉稳。 难道是……勾起了他青春年少时的伤痛? 乔以眠心里琢磨着,但秉持着谨言慎行的原则,没接茬。 又过了会儿,黎曜又问她:“脚腕怎么样,还疼吗?” 乔以眠摇头:“好些了。” 上车前,那位周大哥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冰袋,她一直放在脚腕上冰敷。 可能伤得不重,这会儿确实不太疼了。 黎曜视线落在她看不出情况的脚腕上,声音多了几分温和。 “快下高速了,再坚持一会儿。” 不等她回答,一串轻快的手机铃声响起。 乔以眠连忙说了声“抱歉”,从包里拿出手机。 屏显上是一个陌生号码,位置显示楚城,她没多想,直接按了接听。 熟悉的男声响起,明显带着一丝委屈和不悦。 “眠眠,为什么拉黑我?” 乔以眠下意识调低音量,声音也压低几分。 “没什么可说的,以后别再联系了。” “眠眠!”时延音量提高,语气焦急,“就因为我一时糊涂,你就要和我断绝关系吗!我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这种场合,乔以眠不想和他说太多。 “我现在不方便讲话,先挂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已经问过报社了,你不是在去林川的路上吗?” 话筒中传来车喇叭滴滴的声音,时延懊恼道:“你究竟是去出差,还是想逃避我?” 乔以眠蹙眉不答,耐心逐渐告罄。 时延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委屈:“我昨晚已经和我妈摊牌了,也表明我的态度了,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我就是要娶你!我现在就去林川找你!” 乔以眠忍无可忍,压低声音怼了他一句:“时延,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我怎么幼稚了!我爱你有错吗……” 乔以眠直接挂断电话,眉心一跳一跳的疼。 手机重新响起,她没再接听,按了关机。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微妙和诡异。 乔以眠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想说句“抱歉”,一转头,发现男人居然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清俊的侧脸上,毫无情绪。 而前排的周恒,也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蓝牙耳机,正捧着iPad看新闻视频。 至于司机…… 算了。 爬上面颊的尴尬热意退却了许多。 乔以眠轻轻透了一口气,视线落在窗外扑簌簌的雪片上,心情复杂。 车子很快抵达林川出口,车速降了下来。 应急道上停靠着一辆越野车,打着双闪,车前方横躺着一辆摩托车。 车主和交警站在路边不知在说什么,一个带着头盔的年轻人躺在地上,抱着腿十分痛苦的模样。 又是一起车祸。 坐在前排的周恒“诶”了一声:“这不是刚才那辆横冲直撞的摩托车吗?” 车中没人接话。 乔以眠回头看了一眼,想起来了:“对,刚才就是他把我剐倒的!” 周恒吐槽:“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黎曜这才睁开眼,偏头看了一眼乔以眠,视线又落在她的脚腕上,声音清冷: “骑摩托车肇事逃逸,虽未构成犯罪,驾驶者却要面临行政处罚。” 周恒心领神会,立刻应声:“是。” 乔以眠眨了眨眼,感觉这两人话里有话。 车子驶离高速后,直接开到一家部队医院,停在了急诊入口处。 车停稳后,乔以眠转过头再次向身旁男人表示感谢。 “谢谢您送我来医院,我先走了。” 黎曜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就提声吩咐周恒。 “去办手续。” 周恒答应一声,立刻下车。 乔以眠连连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 男人望向她的目光平静又强势,语气温和,却无半点暧昧。 “听话。” 第6章 我们能不能见个面? 这两个字明明应该沾染一丝柔软情绪,可从这男人口中说出来,居然没有半分旖旎的味道,反而压迫感满满。 就像严肃认真的家长对待调皮孩子时的态度一样。 乔以眠愣了两秒,竟鬼使神差地“哦”了一声,拉开车门,听话下车。 护士立刻推着轮椅上前。 乔以眠这才意识到护士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的,应该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男人。 车内光线黯淡,男人的五官轮廓模糊了许多,可那双眼却尤为明亮。 对方向她点了点头,神色间并无任何异样。 乔以眠心情复杂地向他摆了摆手。 车子驶离,她才暗暗松了口气,坐上轮椅,被护士推进医院。 周恒显然安排好了一切,一路畅通无阻。 她就这样被人全程推着去检查、拍片,开药,享受了一次VVIP的待遇。 等片子的时候,乔以眠忍不住和周恒说:“周大哥,您先去忙吧,我同事一会儿就能过来。” 周恒笑着摇头:“没关系,做事总得有始有终嘛。” 见他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乔以眠只好作罢。 又等了一会儿,宋楠星匆匆赶到,片子结果也出来了,并没有伤到骨头。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乔以眠把医药费转给了周恒,却被他拒收。 “放心,这笔钱我会找撞你的那个人报销。” 周恒轻哼了声:“那小子纯属自己作妖,高速上开那么快,刚被撞骨折了。要不是看他直接被送进医院,怎么也得押着他来向你道歉。不过他出院后要被拘留,驾照也被吊销了,这辈子是和大摩托无缘了。” 乔以眠感到诧异。 才这么短的时间,他居然打听得这么清楚。 “周大哥,今天你们帮了我这么多忙,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我在微信也好做个备注。” 周恒笑了笑,答:“周恒,恒星的恒。” 双方告别之后,乔以眠坐在出租车上,在手机浏览器中敲入周恒的名字,却意外搜索出一大堆同名的。 她翻了几个,也没找到对方的信息,不知道他究竟什么身份。 按熄屏幕,乔以眠望着窗外已经渐晴的天空,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车中那个男人的模样,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两人打车直接去了电视台安排的住处,是距离电视台一条街的一家宾馆。 宋楠星借了个轮椅,推着乔以眠办入住手续,边走边和她念叨: “今天时间有些晚了,台里说让咱们明早去报到就可以,还说你的脚如果不方便,可以休息几天,不着急过去。” 宋楠星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再次道歉: “对不起啊姐,把你的车撞坏了,维修厂那面说至少得一周才能修好……这笔钱我交了,但不管怎样,车也不能完好如初了,哎,我真是……太笨了。” 乔以眠偏头看他,笑着安慰:“没事,反正有保险的,不用你交钱。再说,只要开车就会有风险,你不撞别人,别人还会撞你呢,这都说不准的事。” 见宋楠星神色恹恹的,她只好又说:“如果你实在觉得于心有愧,那今晚就请我吃饭吧。” 宋楠星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嘞!你想吃什么,随便点!不仅是今晚,每天都可以点菜!我请客!” 乔以眠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没详细打听过,但她能看得出来,宋楠星家里条件很好,从他平时的穿戴,以及他家住的那个小区就可见一斑。 这孩子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的,从入职之后就经常请部门同事喝下午茶,合理怀疑他每天的开销应该比收入高。 乔以眠腿脚不灵活,宋楠星亲自去附近一家口碑很不错的茶餐厅,点了几道菜带回宾馆房间和她一起吃。 待他走后,乔以眠才慢吞吞地去洗漱收拾。 整理好一切之后,她躺在床上,打开了手机。 没想到手机叮叮咚咚,涌进来不少消息。 几条短信都是同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时延。 乔以眠叹了口气,有些心累,也没点进去查看,直接打开微信,发现之前加的那个男人居然也给她发了微信。 而她当时忘了问对方名字,给他的备注也简单明了:红旗车主。 【红旗车主:听说没伤到骨头,这几天多加小心。】 出乎意料的关心,让乔以眠感到意外,斟酌着回了句: 【好的,多谢关心。】 刚退出微信,那个陌生号码就打了进来。 乔以眠想,总这样拒接也不是个事,索性一次和他讲明白算了。 电话刚一接通,时延焦急的声音就落入耳畔。 “眠眠,我到林川了,就在电视台门口,我们能不能见个面?” “我不在电视台,而且也没必要再见面了。”乔以眠轻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 “时延,我们真的不合适,大家都及时止损吧。” “为什么不合适?我们都在一起一年了,从来没吵过架,怎么可能不合适?我知道你气我背着你和别人订婚,但我解释过了,那只是权宜之计,就为了安抚我爸妈的…… 这件事确实是我犯蠢了,我以为瞒着你就行了,没想到我妈居然猜到了我的心思,她藏起来我的手机,还故意发消息让你来看这场闹剧……” 时延吸了吸鼻子,越说越难受,“眠眠,我真的错了,大错特错……我不求你原谅我,你就出来见见我行不行?我心里太难受了,这一路上攥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 乔以眠叹了口气,沉默几秒,忽然问他: “你今天来林川,你爸妈知道吗?” “不知道,我昨晚和他们吵了一架,表明我的态度之后就回房间了……不过这次我不会再犹豫了,不管怎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然后呢?”乔以眠语气平静地又问:“你爸妈把你扫地出门,和你断绝关系,你将失去公司的继承权,也不在意吗?” 第7章 你怎么能这样冷血 话筒那端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三秒,却像是在微弱火苗上洒了一把碎冰。 温度尽褪,只余那一缕狼狈逃窜的白烟。 乔以眠眸光黯了黯,可不等她出声,时延信誓旦旦的保证再次落入耳畔。 “不会这样的!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肯定会优先考虑我的感受!只要我态度坚决,他们最后肯定会同意的!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儿!” 避重就轻的回答,也不知是他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对他的父母太过了解。 可乔以眠已经不想再因为他们一家耗费心神了。 “我累了,别再说了。” “眠眠……”时延还想再争取什么,乔以眠已经彻底没了耐心。 “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苦情戏码,你也不值得我浪费时间。我心意已决,别再打来了。” 挂断的前一秒,她仿佛听见时延脱口而出的一句“你怎么能这样冷血……” 乔以眠将手机丢到床上,情绪起起伏伏,很难平息。 她冷血吗? 可能吧。 所以才任由一个众人口中的“好男人”苦苦追了她两年,她才勉强同意在一起。 房间很安静,电话也没再打过来。 乔以眠缓步挪到窗边。 不知何时,半空中又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 一盏盏路灯亮起,勾勒出昏黄孤寂的夜色。 时延是大三那年转到他们学校的。 大学转学,一般来说很难,但总会有特例。 也不知时家是如何运作的,只听说他来学校报道那天,一辆豪车直接开到行政楼下,校长亲自接待的他们一家。 而这位集万千瞩目于一身的时家小少爷,一登场就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不仅轻松get到经管学院院草的桂冠,还在一次社团活动碰面之后,突然开始追她,高调得很。 经管学院院草爱上新闻学院院花,多么登对。 整个学校不说人尽皆知,至少多半都知道他对自己的“痴情”: 他会每天早上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变着花样给她带早饭,哪怕她从来不接受他的投喂; 他会在经管学院没课的时候,特意跑到新闻学院蹭课,就坐在她身后,哪怕她全程不看他一眼; 他会在每个节日给她送花送礼物,哪怕她从未收过; 他甚至和她的同学室友打成一片,买零食买奶茶请吃饭,只希望大家平时能多照顾照顾她。 他表现得实在太爱她了,又姿态放得很低,极近虔诚,很多人到最后都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助攻。 那段时间,乔以眠明确和他说过几次:“我不喜欢你,也不想谈恋爱。” 可时延还是一脸真诚地表示:“乔以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等到你想谈恋爱那天,如果到那时你还是不喜欢我,那我不会再打扰你。” 该说的都说了,对方却执迷不悟。 乔以眠也做不出来扇巴掌赶人的举动,最后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 幸好只有短短一年,就到了大四。 她离开学校,去报社实习。 本以为离着远了,时延对她的心思慢慢就淡了。 没想到他居然追到了报社,再次对她百般殷勤。 不仅经常到报社门口接她,还像上学时一样,总是请她们整个部门喝下午茶。 他长得好看,性子也好,说话幽默风趣,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时间久了,他居然和同事们混成了朋友。 就连向来严肃古板的主编都难得帮他开口:“时延这小伙子看起来挺不错的,听说他追你一年多了,如果没那么反感,不如试着交往交往,就当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反感吗? 乔以眠扪心自问,应该没那么反感,至少他长得实在好看,虽不至于动心吧,也没让她一看到就烦。 时延模样出挑,顶着一张无可挑剔的明星脸,还一团和气,总是能加一点印象分。 再者,他这人虽然追她追得高调,但却懂得分寸,不会触碰她的底线。 他经常来接她下班,却不会让她感到难堪。 人多的时候,他只是和大家招招手打招呼,对她露出一个憨憨笑脸; 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捧着花主动上前,嘘寒问暖;而在得到她冷言几句之后,又默默收好花,眼巴巴地和她招手说再见。 他就像一只随时等待主人召唤的大型犬,只要你给他一个笑脸,他就会立刻咧开嘴乐颠颠地跑过来,尾巴能摇成螺旋桨。 也许,她的坚固心墙就是这样被他慢慢磨出一个孔洞,露出一点点光亮。 而他们的关系,终于在一年前迎来转折点。 那天,时延喝多了,借着酒劲儿来到她家楼下,给她打电话。 那晚的雪也很大,扑簌簌落下,落满他整个肩头。 她透过窗户看去,风雪飘摇的夜晚,他就那样蹲在昏黄路灯下,像只被遗弃的流浪狗。 他在电话里啰里啰嗦,声音带着哭腔: “乔以眠,你怎么这么难追啊……” “我真的这么不好吗?你为什么看不上我……” “不对,你是根本没看见我……” 雪太大了,白茫茫一片,几乎封锁了视线。 乔以眠看不清他的身影,可他的声音却透过话筒,一字一字,清晰地落入耳畔。 “你看看我好不好?我真的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我知道自己挺烦的,你肯定早就烦死我了对不对?” “我也想过放弃追你,真的太累了……” “可一想到如果真的放弃了,我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想要的人了,一点意义都没了,好像被人剜掉了心……” 这些话,他从未说过。 如果不是借着酒劲儿,恐怕也不敢当面对她讲。 不知是不是风雪太大,迷了人眼,那天,她竟难得对他动了恻隐之心。 她撑着伞下楼,走到那个被几乎雪覆盖的男人面前,弯下腰,轻轻拂开他头顶的积雪。 “时延,我们试着交往吧。” 她始终记得风雪中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睛。 那么明亮,那么澄澈,漂亮得如同纯净剔透的宝石,看得她心弦都跟着轻轻一颤。 他在愣怔几秒之后,几乎是从地上一跃而起,直接扑过去抱住了她。 紧紧地抱住,力道大得连她手中的雨伞都被撞掉,声音哽咽: “乔以眠,谢谢你!以后我会用全部的生命来爱你……” 也是奇怪,那一晚,纷纷扬扬的雪沫打在脸上,她却并不觉得寒冷。 不像昨晚,冷意仿佛能钻进骨头里,冻得五脏都随之颤抖。 而那个曾说过爱她如命的男人,却在下一个料峭雪夜,将其他女人拥入温暖怀抱,亲手为对方戴上订婚戒指…… 三年。 从他出现在她的世界开始,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她封闭的内心被他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地敲击。 他就像冬日里的一簇篝火,肆意燃烧,虔诚又热情。 最终,冰雪融化,她向他敞开心扉。 可就在她接纳了他,想要和他克服困境走到最后时,他却亲手将那扇门关闭。 厚重的门响震耳欲聋。 尘埃落地,万物归于平静。 可却有一处角落,再难恢复往日的安宁。 只余灰烬。 既然给不了未来,又何必一开始扰乱她的世界。 第8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次日,乔以眠和宋楠星去电视台报到。 他们这次来林川的机会难得,她不想耽搁太久。 宋楠星坚持要推着轮椅带她过去,却被她婉拒。 休息一晚,她的脚腕已经不怎么疼了,缓慢行走没什么问题,没必要弄个轮椅去,太显眼。 负责接待的人事专员登记了两人的信息,派发了临时工作证,笑盈盈地开口: “乔记者脚伤未愈,我就不带你们去各部门参观了,一会儿我让人带你们去新闻中心,台长昨天特意叮嘱的。” 林川市电视台分成几个部门:新闻部、节目制作部、技术部、广告部等等,每个部门下设几个小组,新闻中心算是新闻部中的核心小组了。 乔以眠和宋楠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虽说楚城晚报那面已经和电视台打好了招呼,可他们两个只是小角色,居然能让台长亲自安排去处,实在有些受宠若惊了。 乔以眠下意识就想到了昨天周恒给康台长打的那通电话,隐约觉得这才是他们被优待的真正原因。 行政人员带他们去了新闻中心,一位40岁左右的男人笑着开口: “两位年少有为的记者,欢迎你们加入我们这个团队啊!我是组长赵炜,接下来这一个月,咱们就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了。” 两人连忙向赵炜打招呼,彼此寒暄两句后,赵炜看向乔以眠。 “小乔同志走路不方便,这几天就先在台里跟着编辑们整理稿件吧,等伤养好了之后,再和小宋一起出采访。” 乔以眠连忙点头,诚恳道:“谢谢组长,我会努力做好编辑工作,和台里的前辈们多学习讨教。” “我也是我也是!”宋楠星笑得灿烂:“早就听说林川电视台新闻中心人才济济,能得到这样一个学习交流的机会,真是太幸运了!” 赵炜哈哈大笑:“可别这么谦虚,你们来这里说是交流,也算是变相支援我们了,就怕你们到时候嫌弃我们活太多,整天跑断腿呢!” 对方完全没架子,又亲切幽默,乔以眠和宋楠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 新闻中心组有九位员工,在场的只有七人,赵炜带他们俩挨个打了个招呼,而后看了一眼手表: “那你们今天就先在台里熟悉熟悉环境和工作,我要去开个会。大家都随意些,不要拘束。苗颖,你照顾一下。” 赵炜走后,编辑苗颖给他们俩安排了工位,又给他们简单讲了讲工作流程。 乔以眠听得认真,嘴又甜,一口一个“苗老师”地叫着,给这位刚过30岁的年轻编辑叫得哈特软软。 “你叫我‘苗姐’就行,叫‘老师’让我压力满满。”说完仔细看了看乔以眠,笑着又说:“你长得可真漂亮,这颜值如果出镜,收视率都得断层碾压旁人。” 乔以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儿:“哪有哪有,您过奖了。” 苗颖不以为然,反而还和其他几个同事安利:“幸好小乔不是常驻员工,否则咱们这新闻中心的一枝花,可就要易主了!” 其他人哈哈一笑,附和着称是,还有人笑着提醒:“苗姐可别乱讲啊,这要是让‘余美人’听见,不得炸了锅啊!” 几个人笑声更大。 乔以眠不明所以,却没多问,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最里面那个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工位。 听说那位主持记者和摄像记者一大早就外出采访去了,还没见到。 忙忙碌碌,半天就这样过去了。 宋楠星上午跟着其他记者出去采访,发微信告诉她中午不回来吃饭,乔以眠便跟着苗颖去食堂解决午餐。 “咱们食堂的饭菜挺好的,品种多样,价格也便宜,那面还有单独的小炒。二楼是包厢,一般都是台里的领导招待客人用。” 苗颖边走边向乔以眠介绍,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听说下午要来一位大领导视察慰问呢!领导们开了一上午的会,就是为的这个。” 乔以眠眨了眨眼,正巧路上又遇到一位其他组的同事,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食堂伙食确实不错,比楚城晚报的食堂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吃饱喝足,苗颖还帮她拿了杯红枣酸奶,两人一边享受冬日午后的阳光,一边喝着酸奶慢悠悠地往回走。 “哎,每天就吃完饭这会儿最自由,等下午稿子一股脑传过来,就要忙到天昏地暗咯!”苗颖吐槽道。 乔以眠笑着点头:“我们报社也是,每天上班有点儿,下班没点儿。有句话说得精准:‘新闻人的下班不是下班,而是换个地方继续加班。’” “哈哈,说得对!”苗颖深以为然,抚掌大笑。 两人回到办公室,发现里面多了两个人。 一身香奈儿小西装的年轻女人背对着她们,正不耐烦地娇嗔:“堵了40多分钟,又没赶上午饭!烦死了!” 另一个30多岁的男人好脾气地笑着:“没办法,光明桥那里从早到晚都堵着,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算了,点外卖吧。” “附近的外卖早就吃够了!而且油大盐大,一点儿也不健康!”年轻女人嘟着嘴转身,恰好瞧见走在前面的苗颖,拉长声音撒娇: “苗姐,你也不说帮我们俩带个午饭~” 苗颖根本不吃这套,“我哪知道你们几点回来,你也没提前说。” 说着拉过乔以眠上前:“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楚城晚报的记者,乔以眠,另一位记者出采访了,晚些你们能见到。以眠,这位是摄像记者孟长风,这位是主持记者余婉。” 苗颖话音刚落,在场的两个年轻女人四目相对,同时一愣。 乔以眠看着余婉那张描画精致的面孔,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过往碎片,零零碎碎的不少,且每一片都写着两个字:讨厌。 只因余婉是她的大学同学,而且,两人的关系可谓是剑拔弩张。 说是死对头也不为过。 但不管怎样,现在不是在学校,她面临的是一份工作,对方也只是个应该没什么交集的普通同事,维持表面和平并不难。 于是,乔以眠先对那个年纪稍大的摄像记者打了招呼:“孟老师您好。” 随后看向余婉,刚想开口,对方却突然笑了起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新闻学院的院花嘛!” 苗颖视线扫过余婉,又看向乔以眠。 “你们两个认识?” “何止是认识啊,她还是我整个大学期间最崇拜的女人呢!” 余婉接话,阴阳怪气地“夸赞”乔以眠。 “乔同学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学生会社团都混得风生水起,连追她的男人都能绕教学楼一圈!实在让人羡慕极了呢~” 乔以眠听出她语气中的酸味,暂时没理会,只是对苗颖笑了笑,“我们俩是大学同学。” 说完看向余婉,似笑非笑地怼她:“两年没见了,余同学说话怎么还是这样夸张?哪有那么多男人追我啊,最多也就七八个。哦,对了,还包括你疯狂追求却没追上的那个。” 第9章 她喜欢的男人追你了?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让余婉骄傲的面具出现裂痕,冷哼了声: “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站在一旁吃瓜的苗颖听明白了,忍不住掩唇轻笑。 原来是情敌啊…… “既然大家都认识,就不用我再介绍了。你们还不赶快去吃饭,这都几点了。” 苗颖打了个圆场,试图结束这个话题。 可余婉心有不甘,抱着手臂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眼乔以眠,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儿。 “不过……不管你多优秀,最后还不是留在楚城晚报那个小破单位?真白瞎了那些年和我争抢的奖学金。” 乔以眠不以为然,笑着附和:“是啊,好遗憾啊,谁让我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亲戚呢。” 余婉顿时瞪大眼睛,声音提高了几度:“你胡说什么啊!我是凭自己本事考进来的!你可别诬陷我!” 乔以眠无所谓地耸肩:“哦,那你可真有本事,佩服。” 说完若有所思地笑了声,径直回了工位。 “你!”余婉气得咬紧红唇,描画精致的眉眼沾染了几分怒意,像只被踩了尾巴生气的猫。 孟长风怕两人再拌嘴,连忙终止话题,招呼余婉出去吃饭。 “别叙旧了,咱们快去吃饭吧!我都饿死了!” 余婉懊恼得哼了声,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 四周顿时清净下来,乔以眠缓缓透了口气。 大学期间,她和余婉一直不对付。 起初是争考试排名,争奖学金,后来是争社团团长,争学生会干部,再后来发展到了争男人…… 当然,男人是余婉非要和她争抢,她恨不得拱手相让。 大四那年,林川电视台到她们学校招募实习生,她和余婉同时报名。 可当时只剩下一个名额。 她们俩和其他报名的同学一起参加笔试、面试,她两项都拿了第一。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名额非她莫属了,没想到结果居然是余婉被选中。 电视台那面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余婉做过直播,且账号上有五百多个粉丝。 乔以眠当时信以为真,虽然不甘心,但也没什么怨言。 直到很久之后,她听时延说,余婉的小姨夫是电视台副台长,当时是对方点名要余婉去实习的。 她这才恍然大悟。 实习期结束之后,余婉顺理成章地留在了林川电视台。 而她退而求其次,去了楚城晚报。 一晃两年没见了,乔以眠却不知道余婉也在新闻中心。 看来这接下来的一个月,免不了要继续和这只骄傲孔雀过招了。 苗颖坐在转椅上,往乔以眠身旁挪了挪,忍不住八卦。 “你们俩真是情敌啊?她喜欢的男人追你了?别怪我八卦啊,我只是第一次瞧见“余美人”被怼得哑口无言,真是难得啊!好好笑!” 乔以眠无奈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可不是情敌吗,余婉疯狂追求的那个男人,就是时延。 苗颖歪着头仔细打量乔以眠的精致侧颜,忍不住感叹: “看来那男人的眼光确实不错,我要是个男的,也知道应该追谁。不过我提醒你啊,还是少招惹余婉,她小姨夫是副台长,平时在台里都横着走的,大家多少都要让着她。” “嗯,知道了。”乔以眠知道苗颖是好心,笑着点头。 整个下午,乔以眠一直在认真编辑稿件,直接忽略了余婉从她身旁经过时刻意发出的冷哼。 她们俩上学时虽然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事事都要争抢,但余婉这人不过就是个嘴上厉害的骄傲孔雀,对付她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碾压和无视。 乔以眠深谙此道,完全不把她当回事。 临近下班时间,手中的稿件终于全部整理完。 她正和孟长风交流学习拍摄技巧,忽听有人在门口喊了声: “执政官一会儿要来新闻中心视察慰问!大家赶紧准备准备!” 乔以眠这才想起中午和苗颖一起去食堂时,她提到的那位“大人物”,原来竟是北江区域执政官? 这位大人物她之前有所耳闻。 出身于京市权贵之家,年少时却被丢进最苦最累的边境军区,多年来功绩卓著,凭借自身本事拿到了个人一等功。 实力傍身,荣耀加冕,再加上雄厚的家世,接下来的路本应顺风顺水,没想到却突然空降到国内经济最落后的北江区域,成了这里的执政官。 其中缘由,是她这个小小记者根本猜不透的。 而她所知道的这些,也是她能了解到的全部内情。 这个人的身份背景,甚至连容貌长相,寻常人都一无所知。 不出意料地,同事们和她一样诧异。 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执政官才刚上任,就来咱们这视察慰问,可见对电视台的重视啊!” “那你以为呢,电视台可是新闻宣传的第一窗口,能不重视吗?” “你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还第一窗口呢,咱们这就是个夕阳产业,整天靠广告费苟延残喘着,要说重视,也应该是咱们重视人家广告商爸爸才对。” “夕阳产业?我看连余晖都快没咯……” 宋楠星听几位前辈小声嘀咕,忍不住安慰:“别这么消极嘛,好歹咱们也是有情怀有信念的新闻人啊!” “情怀?别闹了,靠情怀根本没饭吃。”一位年纪稍大的记者拍了拍宋楠星的肩膀, “年轻人,你刚入职,难免还带着一腔热忱。哥哥们都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那会儿拼了命抢首发、抢独家,激情澎湃写了几千字的稿件,结果领导看完上下嘴唇一碰:涉及敏感问题,暂时不发……包教你重新审视职业与理想。” 宋楠星抓了抓头发,有些困惑。 乔以眠离着远,隐约听到几句,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说的虽然有些消极,也确实是很多地方的现状。 就在这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门外响起几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众人立刻停止吐槽,纷纷将视线落到门前。 第10章 红旗车主=大领导? 走在前面的是电视台台长康钧文。 “执政官,这里就是新闻中心了,您请进。” 他态度恭敬地侧身让路,紧接着,一道颀长身影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 中规中矩的黑色行政外套,露出里面系得整齐的雪白衬衫,深色长裤包裹着修长紧实的双腿,每一步都带着镇定从容的气场。 办公室众人立刻站起身欢迎,乔以眠位置在后面,被前面的人挡住,只瞧见从门外涌进来一群人。 那个被众人簇拥的男人,英俊又凌厉的面孔一闪而过,上位者的矜贵感尤为明显。 只从夹缝中看了那么一眼,乔以眠便认出了对方。 那位……红旗车主? 脑海中有些零碎的画面迅速黏合起来,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也自动串联想通: 让康钧文毕恭毕敬的周恒,却只能坐在这位大人物的副驾驶,任劳任怨地由对方安排做事。 再加上这位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尊贵不凡的气场,就绝对不是寻常人物。 乔以眠虽然猜到对方应该有权有势,却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那位神秘的执政官。 脑袋里正胡思乱想时,那耳熟的沉稳声音落入耳畔,比昨天在车上时多了几分严肃认真: “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和新闻宣传战线的同志们沟通交流……下午的时候,康台长和几位部门负责人已经向我汇报了这两年电视台的工作进展,整体来看,台里部署明确,重点突出,大家的工作意识也很到位……其实来之前,我对北江区域的新闻工作也了解一二……” 乔以眠最初还是带着惊讶和忐忑听他讲话,可慢慢地,随着他讲得越来越细致,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居然随着他的娓娓道来,一点点平静下来。 她没想到,这位大领导来视察工作,居然不是简单地敷衍了事,而是真的做了许多“功课”:他分析的每一个案例,指出的每一处问题和不足,都十分准确。 一番话讲完,他又和众人探讨接下来的宣传方向,毫无上位者的架子。 乔以眠趁着他们聊天的时候,拿出手机解锁,打开通讯录,一直往下翻,找到“红旗车主”之后,悄悄地改成了“大领导”…… “在新岗位怎么样?”沉稳男声从头顶响起,乔以眠连忙熄灭屏幕,惊慌抬头。 刚才还在附近和宋楠星等人聊天的执政官,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走到她面前。 “哦,很好,多谢领导关心。” 乔以眠假装不认识对方,用一个小角色应该有的仰望崇拜的眼神看着对方,就差鞠个躬表示感谢了。 黎曜被她谨小慎微的样子逗笑了,弯了弯唇。 视线下移,落到她的脚上,又问:“脚伤好了?可以走路了?” 乔以眠心跳加速,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同事,幸好几位领导在和大家聊天,没什么人关注他们这边。 她连忙点头:“嗯,慢点走还可以。” “那就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怕没伤到骨头,这段时间也得多加注意。” 乔以眠再次点头答应。 黎曜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康钧文走了过来,笑着问道: “这就是新来的小乔记者吧?” 乔以眠受宠若惊:“是的康台长,我是乔以眠,去年来林川参加记者招待会的时候有幸见过您一面。” “我也记得你的!”康钧文哈哈大笑:“你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你写的新闻稿用词精妙,字字珠玑,质量相当不错!真是后生可畏啊!说起来,这次楚城晚报要派人来电视台交流培训,还是我特意跟你们社长要的你呢!” 乔以眠更意外了。 怪不得凭她的资历,居然能拿到这个名额。 饶是她性子沉稳,得到赞誉时,也难免露出小女孩般开心腼腆的一面。 眼神亦是晶晶亮亮,像洒落一地的星子。 “康台长谬赞了,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更多更好的稿件!” 康钧文笑着点头,黎曜在一旁询问:“是那篇‘关爱空巢老人’的新闻稿?” “对啊,就是那篇,您也看过?”康钧文眼中满是赞赏,“这篇稿件当时在整个北江区域都很轰动,各市都相当重视,后来还做了一篇联合报道,市里出台了相关政策,算是实实在在为老人们谋福利了。” 乔以眠被夸得更不好意思了。 黎曜视线移到乔以眠那张浮出红晕的脸上,目光逐渐温软,声音亦是比往常多了几分温度。 “小乔记者很优秀啊。” 又和众人闲聊几句,几位领导才一同离开。 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可却像是给众人打了强心剂,先前略显低迷的氛围瞬间好了许多。 待他们走后,余婉姗姗来迟,听说执政官刚走,她懊恼地跺了跺脚。 “我就出去一会儿,怎么就错过了呢!” 几个熟识的人纷纷打趣她,让她现在出去追还能碰上。 余婉瞪了众人一眼,气鼓鼓地回到工位继续工作去了。 下班时间已经到了,宋楠星问乔以眠走不走,她刚说了声“走”,手机就嗡嗡震动了一下。 打开一瞧,竟是“大领导”发来的微信。 【大领导:你那篇报道写得确实不错,继续加油。】 乔以眠没想通为何多了这突如其来的鼓励,但还是回了个小猫握拳的表情包,并配以文字: 【好的领导,我会努力!】 想了想,又补了一条微信:【再次感谢您昨天在百忙之中带我去医院!】 本以为对方会回复个“嗯”,或是“没事”,又或者根本不会再回复什么。 没想到几秒之后,她居然看到聊天框中出现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还是她刚发的那只握拳小猫的同款。 乔以眠:“……” 忍不住激灵一下。 她实在难以将这个萌萌的表情包和执政官那张冷峻面孔结合在一起…… 几分钟后,乔以眠收拾妥当下班。 电梯里,她和宋楠星商量着晚上吃什么,哪知对方却嘿嘿笑着,并不回答。 “傻笑什么呢?捡到钱啦?” “没有……”宋楠星摸了摸鼻子,脸上笑意更深:“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有人会陪你吃饭的。” 乔以眠不明所以,走出电梯,离开电视台大楼。 一抬眼,她就明白宋楠星什么意思了。 马路边,一辆拉风又骚包的黄色玛莎拉蒂停靠在那里。 时延正倚靠在车门上,神色沉郁地抽着烟。 第11章 眠眠,嫁给我吧! 宋楠星在一旁兴奋说道:“怎么样开心吧?延哥今天给我打电话,问咱们几点下班,说要来给你个惊喜!” 乔以眠神色淡漠地收回视线,看向眼神亮晶晶的宋楠星。 她和时延分手的事,并没有告诉对方,如今也怪不得人家。 本来想着这种私事没必要告诉同事,何况对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她连分享的欲望都没有。 可现在看来,她还是应该找机会说清楚,避免他今后再给时延牵线搭桥。 “嗯,你先回去吧。” “好嘞!”宋楠星离开前一副“磕到了”的模样,还夸张地向时延挥了挥手。 乔以眠深吸了一口气,朝时延走去。 她深知对方的性情,若不当面和他了断,他肯定要没完没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她都别打算消停。 “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了,你还来做什么?” “眠眠……”时延局促上前,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神色间落拓失意。 随着他靠近,乔以眠闻到一丝酒味,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喝酒了?” 酒后驾车,找死吗这是? “昨晚喝的!” 时延连忙解释,“你挂了我电话之后,我心里难受,就找朋友喝酒去了……” 说完又闻了闻衣袖,尴尬道:“抱歉,走得匆忙,没带换洗衣服,睡醒时又有些晚了,直接来找你的。” 说完想到了什么,连忙拉开后排车门,从里面拿出一大束紫色风信子,送到乔以眠面前。 “眠眠,我真的错了……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你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好不好?” 娇艳欲滴的风信子上沾着几颗露珠,折射出晚霞醉人的色彩。 象征着遗憾与歉意的花束,也只有真正想要谅解的人,才会接受它的寓意。 乔以眠扯了扯唇。 没时间换衣服,却有时间买花。 他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浪漫。 不知为何,眼前居然浮现出那场订婚宴上唯美浪漫的布景:玫瑰铺满地面,花团锦簇,入眼皆是幸福…… 更觉得这束花出现得过于讽刺。 可不等她拒绝,时延居然单膝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 乔以眠皱眉,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 正是下班高峰期,周围行人不少,电视台大楼中也陆续有人走出来。 他那辆车本就拉风,如今又做出这样足够吸睛的举动,自然而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你快起来!”乔以眠忍不住催促。 幸好这里是林川,没什么人认识她,可被这些陌生视线盯着,也依旧尴尬。 换成以前的时延,肯定会优先考虑她的感受,也绝对不会让她为难。 可此时,他有些豁出去了,不仅没起来,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小盒子,单手打开,送到乔以眠面前,目光满是祈求: “眠眠,嫁给我吧!” 乔以眠瞳孔一阵紧缩,攥紧的手轻轻颤抖,气得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你刚和其他女人订婚,现在却来向我求婚?你是不是有病!” “那不作数!”时延急得眼睛红了,“我和我爸妈说过了,那场订婚作废,我要娶的人是你!” 拿着戒指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乔以眠的,软声哀求:“眠眠,你就当那天的订婚是我的糊涂梦,现在梦醒了,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重新做梦的机会好不好?以后我的梦中,只有你一个……” 他声音哽咽,看得出来是真的怕了。 他辛辛苦苦追了她这么久,好不容易得到她的芳心,如今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即将错失这个美好的姑娘。 这两天,他几乎是度日如年,肠子都要悔青了。 乔以眠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似乎被塞了浸过水的棉絮,沉甸甸的,呼吸艰难。 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 毕竟他们相识三年,交往后也从未有过任何争吵。 他宠她、爱她,对她百依百顺,极尽所能地当好她的男朋友。 每次他用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总是能让她一次又一次心软…… 可是,如今望着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心湖却再难为其掀起波澜。 “时延,我累了,不想再和你耗下去了。你的道歉我可以接受,但不代表我还会接受你这个人……分手吧,别闹得太难看,给彼此一点体面。” 乔以眠后退一步,转身就要离开。 时延面上闪过一抹慌乱,迅速站起身,直接将她抱住…… - 地下车库出口,一辆黑色红旗缓缓驶出。 黎曜正在讲电话,冷峻面孔上并没有多余表情,声线也毫无波动。 正值下班期间,出口到主路的一段距离比较堵,车子几乎是停在原地不动。 坐在前排的周恒不经意地转头,恰好瞧见路边停着的一辆拉风跑车,俊男美女立于车旁,相当养眼。 那男人不认得,那个姑娘他却十分熟悉。 小乔记者? 周恒忽然想起昨天在车上,乔以眠那通遮遮掩掩的电话,听上去像是和男朋友闹了别扭。 他怕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便假意看手机视频,戴上了耳机。 如今看来,男朋友居然主动追来了啊! 倒是挺有诚意的。 哟,还拿出了鲜花? 呀,还单膝跪地求婚? 周恒这面看着热闹,忽然感觉车内温度降低了不少。 他收回视线,瞥了一眼中控台,司机并没有调低温度,怎么…… 忽然,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下意识看了一眼后视镜。 只见这位向来不苟言笑的执政官,此刻脸上除了冷漠,更多了几分不悦。 一双沉黑眸子紧盯着车窗外,眼底暗潮翻涌。 哦,差点忘了,他们家执政官好像对小乔记者有点意思…… 周恒没敢出声,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 目光重新落到那两人身上,发现他们正说着什么。 车子在这时缓缓移动,小姑娘也没接受对方的戒指,转身要走。 周恒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这种紧张的情绪从何而来。 可下一瞬,他便瞧见年轻男人追上去,将小姑娘紧紧地抱在怀中…… 车子逐渐驶离这片区域,相拥男女的身影也一点点后退。 周恒下意识回头张望,很想知道最后的结局。 看样子小乔记者这个男朋友很会啊! 不仅有颜有钱,又年轻浪漫,还死缠烂打的。 小姑娘最后肯定会回心转意的吧? 他正琢磨着执政官还有没有“插足”的机会,忽听身后响起一道冷厉男声: “还没看够?要不要给你买张VIP票?” 第12章 为什么要追我? 男人熟悉的味道夹杂着淡淡酒气,将她整个人圈入怀中。 乔以眠下意识挣扎,对方却抱得更紧。 男女的力量差距在此刻体现出来。 乔以眠没了耐性,“放开我!” 她伸手去掐他的胳膊,可对方却像是没有知觉,无动于衷。 “我不让你走!”时延苦苦哀求:“眠眠,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次我求你,别离开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一定要和我分手呢? 这一年来,你加班,我就在报社楼下等你;你出差,我怕你吃不好睡不好,给你点外卖给你升级房型;你终于有时间和我约会,我高兴得包下整个餐厅和你一起吃饭;哪怕你因为工作爽约,我还是在每个节日准备好一切等你…… 难道我做的这一切,都不能抵消一次我的糊涂和愚蠢吗?眠眠,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就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说到最后,时延声音有些哽咽,使她心底越发烦闷,竟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说的这些,她何尝不知? 只是有句话她说得没错,她是真的累了。 那天的订婚宴,不过就是个导火索罢了。 她早就想结束这段各方面都相差悬殊的恋情了。 看到周围人频频投来八卦的目光,乔以眠耳垂发烫:“你这样我没办法讲话,你先放手。” “那你保证不会走!” 时延得不到她的回答,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乔以眠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望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睛。 “我承认你对我很好,也很感谢你这段时间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只是那天的订婚宴。” 话已至此,她也不打算再隐瞒什么,索性将一切挑明。 “我们家境相差太多,以至于我们对于金钱、名利、事业、理想的看法都很不同;你不看好我的职业,不喜欢我早出晚归,你父母不接受我这种普通人,觉得我对你的事业根本帮不上分毫…… 就算我们勉强维持这段关系,这些隐患迟早也会爆发,到时候会闹得更难看。这些你可以不用考虑,因为你是他们宠爱的儿子,他们拿你没办法,但压力会完全落到我肩上,我不愿意接受这些不应该承受的压力。 我只想找一个有着共同理想,能够接受彼此一切的爱人,不想耗费心神在多余的事上。可你不行,时家不行,不是你们不好,而是我们不是一路人。” 乔以眠说得足够直白,时延先是困惑,随后面色一点点发白。 待她全部说完,他才像是从恍惚中惊醒过来,连忙解释: “我妈确实说她不喜欢你的职业,她觉得一个女人在外面东奔西走不像话,根本顾不上家……她说过,只要你能辞职,来我们家公司上班,只要能帮得上我,她同意我们在一起。 只是我看你非常喜欢报社的工作,就一直没和你说过。眠眠,不如你就来瑛时上班吧?你能力那么强,但凡为公司做出点成绩,他们肯定不会再阻拦我们结婚!干嘛非要当这个苦逼记者!能赚得了多少钱!” 乔以眠实在是无语了:“去你家公司上班,那以后不仅你要受制于人,连我也要一并受你爸妈掌控吗?时延,你已经25了,怎么还这样幼稚?” “我不幼稚!”时延被戳中了痛处,急声辩解:“我只是没办法!眠眠,你就不能优先考虑我吗!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连你的工作都比不上吗?” 乔以眠看着他焦急的模样,情绪反倒是冷静下来。 “退一步讲,如果我加入了瑛时,你父母看我在外工作还是不顺眼,到时候让我辞掉工作,在家照顾你,相夫教子,你觉得怎么样?” 时延顿了顿,目光执拗,“这样不好吗?只要我们以后能在一起,不就够了吗?赚钱是男人的事,我肯定会努力工作,一辈子养着你的!” 乔以眠轻轻透了口气,耐心终于被耗尽。 浅淡的雾气呼出,飘散在冷风中,化为虚无。 “认识这么久,看来你根本不了解我。” 面对这样三观不合的男人,乔以眠已经完全没了交谈的欲望。 时延还想再说什么,忽听身后有人喊他:“时延?” 两人一齐回头,居然是余婉。 余婉刚下班,看到出现在电视台门前的时延,眼前一亮。 紧接着又瞧见了乔以眠,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嗤。 她快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时延,笑得娇俏:“好久不见,你可是越来越帅了呢!听说你入职瑛时了,以后是不是要称呼你一声‘时总’了?” 时延现在心情极差,对她的恭维也没什么兴致,只随意点了点头。 “你好。” 对于他的冷淡,余婉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虽然不太高兴,却还是赖在这里不愿离开。 她偏头看向乔以眠,笑吟吟地反问:“你们俩不会吵架呢吧?怎么,时总做了什么错事,被乔记者发现了?” 乔以眠懒得理她,时延却皱眉赶人:“不关你的事,别打扰我们可以吗?” 余婉唇角笑意僵硬几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只是短短一瞬,唇角笑意更深, “哟,当时你追求她的时候,可是很愿意听我们出主意呢!怎么,现在追到手了,就嫌我话多了?” 乔以眠狐疑地打量她一眼,倒是没想过还有这种小插曲。 这余婉是有多爱这个男人啊,追求无果,还帮着人家倒追别人? 纯爱战神非她莫属了吧? 可时延听到这番话,神色却有些不自在。 他不想久留,拉过乔以眠的手就要往车上走。 “咱们上车说。” 余婉目光扫过他们交握的手,久违的嫉妒再次席卷而来。 她眼眸窄了窄,见机会难得,忽然扬声开口,“乔以眠,你不会是知道了时延当年为什么追你吧?” 时延瞳孔一缩,冷声呵斥:“余婉!别胡说八道!” 余婉连忙捂住了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笑道:“瞧我,一见到老同学,就有些忘乎所以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们俩,眼底闪过一抹玩味。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再会~” 她假装不经意地埋了个雷,又轻轻松松地转身离开。 乔以眠果然从她这句话中捕捉到异样信息。 她见时延目光闪烁,面露紧张,显然因为这句话产生波动,心中越发狐疑。 “余婉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当年……为什么要追我?” 第13章 说得人心里暖暖的 “你听她胡说八道!”时延焦急辩解,“她就是嫉妒你,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产生误会!前些年不是一直这样吗,你又不是不知道!” 乔以眠紧盯着他的眼睛,几秒之后,收回目光。 她不清楚他是不是在说谎,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算了,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今天的结局。我回去还要加班,先走了。” “眠眠!”时延想要再伸手拉她,却被乔以眠直接甩开,当即冷了脸。 “时延,别逼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你!” 她从未对他这样疾言厉色,准确地说,她对任何人都是和颜悦色的。 哪怕是当年在她面前上蹿下跳的余婉,她也不过是拿话怼她,再用实力碾压,从不会动手,也不会闹得太难堪。 如今却这样威胁他,肯定是真气狠了吧? 时延心里又愧疚又难受,委屈巴巴地站在那里,却没有再碰她。 正在这时,乔以眠视线扫过路边,蹙眉道:“快去挪车吧。” 时延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向路边看去,发现一辆拖车正准备拖走他的拉风小跑。 “诶?”他瞪大眼睛,连忙朝那里快步走去。 乔以眠看着地面上的黄色网格线,默默叹了口气。 这地方恰好在地库出入口,不远处又是公交车站,本就来往车辆密集,他大咧咧地往这里一停,不被拖走才怪呢。 只不过他们刚才争论半晌,根本无人关心路边状况,也不知道这拖车什么时候到的。 时延懊恼地走出去几步,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返回头去看乔以眠,发现她已经走了。 “眠眠!”他喊了一声,乔以眠却根本没有回头。 “烦死了!” 时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真是祸不单行。 他索性不去管拖车,追着乔以眠跑了过去,可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一声一声,催命一样。 他边追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即便心情烦躁,还是不耐烦地接听。 不等他开口,父亲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响彻耳畔: “你妈听说你又去找那女人了,气得心脏病犯了!现在在急诊抢救,你还不赶快滚回来!她要是出什么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电话挂断,时延愣在原地。 他攥紧手机,眼看着乔以眠的背影远去,迈出的步伐却越来越沉重,最后慢慢停下。 胸口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敲击,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每一次呼吸都十分艰难。 手臂缓缓垂下,嘟嘟嘟的结束音从话筒传来,逐渐与这冬日仓皇逃窜的冷气相融,一并落在脑海深处,嗡嗡作响。 时延咬了咬牙,内心深处天人交战,最后蓦地转身,大步离开。 - 连着三天,乔以眠都在台里编辑稿件,脚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正常行走没什么问题。 快下班时,她接到一通陌生来电,对方说时延曾委托他处理违法停车的事,如今车已经取回来了,但时延联系不上,幸好他当时留下紧急联系人的手机号,正是乔以眠。 委托人有些为难,“小姐,这辆车我给您开过去吧?一直停我这儿也不是个事啊!” 乔以眠直接把蒋梅的电话给了委托人:“你给他妈打电话吧。” 几分钟后,委托人再次把电话打了过来:“小姐,他妈电话也打不通。您不是认识他们吗?能不能把车先放您这,等你们联系上了再让他开走?我这还有不少工作呢,因为这辆车都折腾好几天了……” 乔以眠默默叹了口气,只好报出酒店地址,“那开到这里吧,把车钥匙放前台就行。” 挂断电话,她直接给时延发了条短信和酒店位置。 【车放酒店了,记得来取。】 可惜,平时几乎秒回她消息的人,如今却像石沉大海,一直没有回复。 乔以眠其实也挺意外的,这不像时延的性子。 不过她也没多想,至少他不来继续缠着自己,就这样慢慢淡了也挺好的。 一连几天,乔以眠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 一大早到台里之后,跟着摄像记者外出采访,顺利时能赶在中午前回来,下午写稿剪视频,整理其他记者发来的稿件,统计上稿情况,可谓身兼数职。 苗颖见她居然这么快投入到工作之中,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你可真不错啊,拍、采、出镜、剪辑、写稿,样样都会,你这才是全媒体复合型人才。” 乔以眠笑了笑,不等她开口,宋楠星凑过来一颗脑袋,接话道: “全媒体人才,说句难听的,相当于啥都干的牛马。” 乔以眠无奈地睨了他一眼,向苗颖解释:“我们报社小,都是一肩挑,分工并不明确,经常是一个人身兼数职,时间长了也就练出来了,不过这样能学到的知识也多一些。” “年纪不大,倒是虚心好学。”一旁的孟长风笑着接话,“小乔这几天一有时间就和我讨论拍摄技巧,弄得我都觉得自己没啥上进心了。” 乔以眠不好意思地笑了,“孟老师在电视台工作多年,无论拍摄技巧还是采访经验,都十分丰富,我如果能偷学到几分,这次也就不白来了。” 孟长风被她夸得飘飘然,哈哈大笑:“你这张嘴啊,说得人心里暖暖的,真不愧是当记者的料。” “哟,聊什么呢,这么高兴?”余婉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和我说说,让我也开心一下。” 孟长风故意逗她:“在说今天的‘余美人’明明值编辑的班,也不用外出采访,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 余婉俏脸微红,白了他一眼:“这话不老实,我哪天不好看?” 孟长风打了个哈哈,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可余婉却往他桌子上一靠,抱着手臂,洋洋得意: “你们呀,还不多夸夸我,等过几天我跟执政官外出调研,你们可就个把月见不到我咯~”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她,有人忍不住问:“之前倒是听到些风声,执政官要去各市调研,可执政厅不是有宣传人员吗?还要从电视台抽人手?” 余婉目光倨傲,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这次可是执政官亲自授意的,让电视台出一名主持记者全程跟拍宣传呢。” 涂着精致美甲的手指指向自己鼻尖,余婉得意地挑眉: “不巧,这名主持记者正是我呢!” 第14章 倒是听话 因为调研随行人员的事,余婉这两天可谓春风得意。 她向来行事高调,再加上她小姨夫的关系,在台里不说横着走,也绝对是鼻孔朝天的存在。 这种地方本就有很多关系户,大家都见怪不怪,也没人和她作对。 可她偏要主动找旁人的麻烦。 这不,自从乔以眠来了,她时不时就要去刺她两句。 尤其在得到这个好消息之后,她更是不想错失良机。 “小角色就是小角色,就算来了电视台又能怎样?还不是来当牛做马的,像这种露脸的机会,怎么轮得到你呢?” “我要是你呀,早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飞上枝头也当不成凤凰!” 对于她的挑衅,乔以眠起初是不想理会的,可架不住这人没完没了地凑上来贴脸开大。 实在忍无可忍,她把一篇打印出来的稿子丢到余婉面前。 “听说执政官学识渊博,文采风流,你最好趁着没和他调研之前,提高一下写作能力。瞧瞧这一篇稿子里用错的词语和病句,我真是改不过来。” 乔以眠抱着手臂,一脸困惑:“说起来也奇怪,你上大学那会儿语文成绩也不错啊,怎么才毕业一年,就都还给老师了?还是说,这一年你忙得没时间思考,脑子加速退化了?” “你骂谁呢!”余婉当时就沉下脸,可乔以眠却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稿子,“先改完再吵架吧。” 说完丢给她一个邪气的笑容,转身就走。 余婉气得牙痒,垂眸扫了一眼稿子上被修改后的各种标记,气得直接拿起来丢进垃圾桶。 “装什么装!小菜鸡!” 乔以眠却没理会她这面的低气压,心情愉悦地收拾好东西下班了。 宋楠星说她的车修好了,可他实在不敢去开回来,只能辛苦她自己去提车。 “以眠姐,我今晚还有个新闻稿要赶出来,就不能陪你一起去了,晚上我请你吃大餐好不好?” 宋楠星双手合十,一脸愧疚。 乔以眠忍俊不禁,“行啊,那我可得狠狠宰你一顿!这次可不能再点外卖了!” 宋楠星嘿嘿一笑:“整个林川市任何一家饭店都行,您随便挑!” 眼看着下班高峰时间,乔以眠也没和他继续逗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她刚走出电视台大楼,正打算走到路口打车,却瞧见路边停靠着一辆黑色红旗。 起初她没太在意,直到副驾驶车窗降下,周恒笑呵呵地和她打招呼, “小乔记者!去哪儿啊?” 乔以眠连忙上前几步,笑眼弯弯:“周秘书您好,我正打算去4S店取车呢。” 自从得知周恒是执政官的秘书之后,乔以眠可不敢再叫人家“周大哥”,要知道这位看起来平易近人、随和可亲的男人,身份地位可是要比林川市最大的领导还要大半级呢…… 周恒也不在意她叫自己什么,笑着又说:“这会儿晚高峰,不好打车,我们送你一程,反正离得也不远。” “不用不用……多谢好意!” 笑话,大领导的车哪能由得她想坐就坐? 就算再借她8个胆子,她也不敢再坐上去。 周恒却很坚持,“快上车吧,这里不方便久停。” 乔以眠还要婉拒,却见后排车窗降下,黎曜那张过分英俊的侧脸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眸光深深地看了乔以眠一眼,沉声:“上车,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乔以眠张了张嘴,在那静如深潭的迫人目光中,最终认怂地闭上。 行吧。 再拒绝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乔以眠一溜烟上了车,红旗车缓缓驶离。 为打破车内尴尬气氛,乔以眠故意找了个话茬,率先开口:“那个……网格线这里确实不能久停,前些天还有一辆车因为违停被拖走了。” 坐在前排的周恒目光闪了闪,下意识看向后视镜,却见“始作俑者”的执政官大人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甚至还气定神闲地回应了一句: “遵守交通秩序,是每个公民的法律责任和义务。” 周恒:“……” 那随手举报不遵守秩序的现象,也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哈? 可他不敢说,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乔以眠闻言笑着应了一声,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乔以眠忽然想起黎曜上车前说的那句话,忍不住问道: “执政官,您刚才说有事要和我讲?” 黎曜目视前方,沉默几秒,才转头看她,问: “在电视台工作怎么样?” 乔以眠愣了一下,认真回答:“市级电视台接触到的采访事件更多,范围更广,能学到的知识也不同……” 她就采访内容的广度和深度又简单讲了讲,目光清澈认真,态度不卑不亢。 黎曜静静地听她回答,视线落在她明亮的眸子上,一时竟被吸引。 直到乔以眠说完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又问起了其他事。 “在林川生活还习惯吗?” 乔以眠点头:“还好,这里的饮食习惯和气候都与楚城相似,而且我们平时要么吃食堂,要么点外卖,和在报社也没什么区别。” “外卖要少吃。”黎曜语重心长地提醒,“对身体不好。”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乔以眠有些受宠若惊,笑着回应:“好的领导,多谢您关心。” 她天生一双笑眼,不笑时眼尾亦微微上挑,自成风情;一旦眼中沾染了笑意,那张脸更是绚烂如三月桃花,生动活泼,又俏皮妩媚。 让人忍不住为这份美好的笑颜驻足停留。 黎曜唇角弯了弯,低语:“倒是听话。” 车外恰好响起一道车喇叭声,乔以眠没听清他嘀咕什么,但却对黎曜刚才的询问感到有些奇怪。 他明明说有话要同自己讲的,可问来问去,居然都是在问她的工作和生活? 难道他要问自己的事,就是这个? 不可能的。 人家高高在上的执政官大人,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个小角色感兴趣? 可她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人家,只能静静等着对方再次开口。 然而,直到4S店门前,黎曜都没再问她什么严肃正式的问题,都是闲聊。 车子停稳,乔以眠才轻吁了口气。 本以为可以结束这场紧张的旅程了,可她刚准备下车,忽地想起一事,后知后觉地拍了一下脑袋。 糟糕,她忘带驾驶证了…… 第15章 我约了人 黎曜见她有些懵,疑惑询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乔以眠摇头。 她带了身份证,现在到处都联网了,就算遇到交警查车,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那我先下车了,谢谢您送我过来。” 黎曜感觉到她有事,却不想对自己讲,便没再追问,点了点头。 乔以眠开门下车,走进4S店,出示身份证。 工作人员核对信息后问她:“您要代领是吗?车主签章的书面授权书在哪儿?” 乔以眠后知后觉地“呃”了一声,“没有授权书不能提车吗?” 工作人员笑道:“我们这是正规4S店,如果车主本人过不来,要给委托人出示授权书才可以提车。” 乔以眠有些为难,“这辆车是我爸名下的,他出了点事,本人确实过不来。让他出示授权书,就更不可能了……” 听她解释了原因,工作人员免不了对这小姑娘心生同情,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您出示两人的户口本也行,能证明你们关系的。” “嗯,那我今天就先不提车了,下次再把户口本带过来。” 乔以眠离开办事厅,站在门口慢慢透了口气,心情却比来之前灰暗许多。 拿出手机正打算约车,一抬头,却瞧见那辆黑色红旗依旧停在门前。 黎曜已经下了车,正站在车门旁边望向她。 两人目光相撞,对方示意她过来。 “怎么了?没办成?” “嗯,缺少证件。” 乔以眠没有细说,看了一眼黑色轿车,隐约猜到大领导这是在等自己。 周恒在半路就下车了,如今车上只有他和司机两人。 难道他真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讲? 不能让旁人听见? 脑海中快速闪过这些念头,乔以眠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好笑。 执政官事务繁忙,即便有时间和旁人闲聊,也绝不可能是自己这种小角色。 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偏偏反其道行之,并亲手为她拉开车门。 “走吧,送你回去。” 乔以眠错愕地看向黎曜,沉默两秒,这次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乖乖上了车。 她脑袋有些乱,只能理解为:执政官大人心系百姓,为人民服务…… 回程的路上,黎曜看出来乔以眠情绪不高,和来时神色欢快的模样完全不同。 可他不善言辞,又没有和小姑娘交往的经验,直接问她吧,她也不肯回答。 沉默良久,执政官大人斟酌着提出邀请: “你住的地方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一起吃顿饭吧?” 乔以眠感到惊讶,可也只是一瞬,就直接婉拒:“不好意思啊领导,我约了人的。” 她确实和宋楠星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并没有说谎。 而且,如果不知道黎曜的身份,凭他这几次帮自己的忙,她无论如何也会请对方吃顿饭表示感谢。 可对方位高权重,彼此差距实在太大了,即便是对方邀请,她也不想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压力太大,恐怕会消化不良。 黎曜轻轻抿唇,眼底的光淡了几分,不过也没为难她。 “好吧,下次有机会再说。” 车内气氛有些许尴尬,乔以眠不太自然,假意拿出手机翻阅微信消息,正巧宋楠星问她提车了吗,便回复了几句。 车子抵达宾馆门前,乔以眠再次向黎曜表示感谢并道别, “领导您慢走,再见。” 黎曜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一声声的“领导”,听着又疏远又别扭。 他隔着车窗看着乔以眠走进宾馆大门。 刚想收回视线,却瞥见宾馆门前停着一辆拉风跑车。 黄色玛莎拉蒂,高调又耀眼,想看不见都难。 目光滑到车牌号上,确实是她那个男朋友的车。 黎曜轻轻蹙眉,呼吸有些不畅快,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抽出细丝,密密麻麻纠缠,郁结成网。 原来她约的人,是她男朋友。 看上去两人和好了。 视线从那辆车上移开,目光中再无片刻前的温软,声音亦是冷硬。 “开车。” - 乔以眠自从让委托人把时延那辆车开到宾馆楼下,就没再管它。 反正钥匙放前台保管了,停车位24小时监控,停那里也安全,他爱取不取。 回到房间,她先给姑姑打了通电话,让她帮忙把户口本寄过来。 “我那辆车送4S店了,提车时需要提供户口本,证明和车主的关系。” 姑姑立刻答应,“行,我明天就邮给你。”顿了顿,姑姑试探着又问: “眠眠啊,你是不是和时延吵架了?他前些天来咱们家找你了,看上去挺着急的,你这次出差是没告诉他吗?” “我们分手了。”乔以眠不想隐瞒,之前没说,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电话那端,姑姑沉默了一瞬,叹气道:“时延这孩子其实挺好的,模样好性子好,对你也是没的说,就是咱们两家相差太多了……” 乔以眠不想再提这些事,索性岔开话题,问:“姑姑,我爸还好吗?” 姑姑知道她不愿意多讲,也就没再继续,“还是老样子,生命体征正常,你姑父那天帮他擦脸,他的眼睛又动了动,不过也只那么一次……眠眠啊,你别惦记家里,你爸有我和你姑父照顾着呢,你就好好工作,放心吧。” 挂断电话之后,乔以眠翻开手机相册,看着几年前和父亲的合照,眼圈慢慢发酸。 高考结束,她不顾父亲的阻拦,偷偷改了志愿,报考了新闻学院。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父亲勃然大怒,生平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 两人大吵一架,父亲赌气离家,不幸遇到车祸,再也没有醒过来。 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的那段时间,她从早到晚地坐在走廊上,自责到食不下咽。 悲伤与后悔无时无刻不侵蚀着她的神经,让她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那些天她一直想,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改了志愿,父亲也不会赌气离家,更不可能发生意外。 一切都是她导致的,她是罪魁祸首,躺在病床上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她就抱着这个想法,一天一天地熬着,浑浑噩噩。 姑姑闻讯赶来时,她已经高烧到神志不清,却仍抱着胳膊坐在走廊长椅上,一遍遍小声说着“对不起”。 后来,是姑姑一家将她从自责的深渊中拖拽出来,待她清醒之后,姑姑抱着她哭泣。 “眠眠,你的选择没错,你爸也没错,谁都没有错。他只是害怕,不想看到你和你妈妈一样,他已经……再也受不了第二次打击了。” 姑姑的哭泣声仿佛还回荡在耳畔,乔以眠吸了吸鼻子,睁大眼睛,强忍下涌到眼底的泪水。 第16章 你男朋友呢? 当天晚上,宋楠星果然请乔以眠吃了顿大餐,是在林川美食榜上排名靠前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饭菜贵不贵先不说,单说他们为了这顿饭,特意打车20多公里来的,这诚意就拿得足足的。 宋楠星说,前些天他和一位记者采访过这家酒店,据说这里有位做京菜的厨师,祖上是御厨,厨艺十分精湛,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 要不是当天有采访任务,他当时就想尝尝味道了。 两个人点了六个菜,要不是乔以眠拦着,这四人桌恐怕都摆不下了。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丰盛菜肴,乔以眠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 “不发朋友圈都对不起咱们万水千山赶过来……” 每道菜选取最佳角度拍摄,又精心调了光,发完朋友圈的瞬间,乔以眠满意地点头: “嗯,深夜放毒,好好馋馋那些整天嚷嚷着减肥的小妖精。” 宋楠星嘴角微抽:“姐,你私下里……和工作时还真是不太一样。” 乔以眠眉梢微挑,一双潋滟星眸漾起笑意:“哦?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 “嗯嗯,就是在夸你呢!”宋楠星抓了抓头发,嘿嘿傻笑:“开动开动!一会儿菜凉了!” 即便共事几个月了,可每次乔以眠用那双明亮澄澈的眸子望向他的时候,他都不可避免地紧张几分。 他总有种感觉:这个姐姐看似人畜无害,可真心“有毒”,还是让你情不自禁地主动沾染,又很难戒掉的那种。 乔以眠自然不知道宋楠星对她的评价,两人认识几个月了,一起吃过许多次饭,在他面前也不用顾忌形象。 如今美食当道,她也无暇和他讲话,先填饱肚子要紧。 手机叮叮咚咚的响起提示音,她一猜就是那条朋友圈引发的。 于是一只手划着屏幕,几个好友果然在小群里发消息控诉她“恶毒至极”。 乔以眠眉眼得意地回复了几句。 目的达到了。 与此同时,坐在包厢中的执政官大人正百无聊赖地听对面几位中年人恭维讨好。 “执政官,这几道菜做得怎么样?酒店负责人说,这位厨师是从京市高薪挖来的,祖上还是御厨呢!” “我们想着您从京市过来,肯定是很熟悉家乡味道的,特意请您来这里给点评点评。” 黎曜视线扫过桌面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几道菜。 摆盘精美,食材上乘,味道嘛也还行,尤其那个双龙戏珠的雕花配菜,雕刻得栩栩如生,这厨师的刀工可见一斑。 不过要说是御厨传人…… 扯。 黎曜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又丢在桌上,多少给他们留了几分面子。 “差强人意。” 对面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一个中年人谨慎开口:“是不合您的口味吗?” 黎曜眸光淡淡地看向他,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轻嘲:“从小到大吃惯了的东西,再美味,也无趣。” 说罢向身旁的周恒递了个眼色,站起身往外走。 周恒立刻心领神会地起身笑道:“执政官还有公务要忙,今天先到这里吧,各位如果想汇报工作上的事,请整理好文件材料发给我。” 说完向众人颔首,转身追了出去,只留下几个林川市的领导面面相觑。 好不容易请到了执政官来参加今晚的接风宴,本打算阿谀奉承几句,先讨好讨好,提前了解上头的动向。 没想到这尊大佛从进门开始一共也就坐了五分钟,还冷着脸沉默了四分半。 也不知是天生就如此冷淡,还是从哪儿带来的怒气无处发泄…… 黎曜却没心思理会那一屋子人如何腹诽,一出门就对周恒表示不满: “以后这样没营养的接风宴不要安排,浪费时间,都不如买张马戏团的票好看。” 周恒嘴角抽动,好脾气地应声:“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黎曜拿出手机随意摆弄。 他微信上的好友很少,除了家人,就是几个不错的朋友,通讯录随便翻两下就能到头。 手指在【小乔记者】的对话框上方悬停几秒,却没有点进去,直接下移,打开朋友圈。 母亲的朋友圈继续霸屏,不是美美的自拍,就是温室中精心打理的花花草草,刷都刷不完。 这哪是朋友圈啊,分明是生活纪录片。 黎曜边吐槽,边漫不经心地往下划,手指却在一张图片上停了下来。 满桌都是美味佳肴,配文也带着古灵精怪的可爱。 【小乔记者】 深夜放毒,我先吃为敬。 黎曜眼眸低垂,浓密睫毛遮住眼底细碎光芒。 似乎能从这短短的几个字中看到那妩媚精致的眉眼,以及得逞一般的小表情。 明明工作中成熟稳重,现实里却又是个可爱聪颖的小姑娘。 黎曜唇角微扬,然而下一瞬,那辆黄色跑车的影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视线重新落到那张照片上,看来这一起共进晚餐的人,可想而知了。 本已经渐渐舒缓的神色,居然再次变得紧绷冷肃。 黎曜按熄屏幕,将手机塞进口袋,面无表情地离开电梯。 刚走出几步,就听周恒在身后“咦”了一声:“这不是小乔记者和小宋记者吗?” 黎曜脚步一顿,视线竟然像探测器一样,准确无误地落到某个地方。 吃饱喝足,乔以眠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喝茶。 宋楠星让服务生过来结账,却被告知已经结过了。 “啊?谁结的?”宋楠星看向乔以眠,对方耸肩:“不是我。” 宋楠星困惑地抓了抓头发,一抬头,恰好瞧见向他们这面走来的两个男人,眼睛顿时一亮。 他连忙向他们挥手,可碍于周围有不少吃饭的人,他没敢大声打招呼,待对方走得近了,才开心说道:“执政官!周秘书!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呀?好巧!” 周恒点头:“嗯,恰好有个饭局也在这里。” 说完看向同样站起身打招呼的乔以眠,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黎曜,笑着开口: “小乔记者开车来的?” 他刚才走得早,不知道乔以眠后来没提到车,才有此一问。 乔以眠简单说了事情原委,有些无奈,“过些天还得再去一次。” 她其实想问问这两人是不是帮他们结了账,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若是还好,如果不是,她这样一问反倒是尴尬了。 正琢磨着,忽听执政官大人沉声询问: “你男朋友呢?” 第17章 怕他们把你卖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询问,就像随口关心一下下属的个人生活一样,却让一旁的周恒眼皮跳了跳。 他家执政官大人这么直接的? 宋楠星也是一愣,不过却没想那么多。 毕竟前些天时延在电视台门口又是下跪,又是求婚,又是抱着人挽留的新闻,早就已经流传到各个部门,成为“旧闻”了。 别说乔以眠了,就连他自己,都一并承受了不少陌生人投来的各式各样的目光。 能通过某些渠道传到执政官耳朵里,也不奇怪。 乔以眠却因为他这句询问疑惑了几秒。 她抬眸和黎曜对视,从那双狭长深邃的眸中读不出任何情绪。 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结合起这几次的偶遇和交集,乔以眠心里竟浮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反问:“如果没有,执政官要给我介绍一个吗?” 黎曜目光沉沉,不等他再开口,却听小姑娘俏皮又说: “可我现在还年轻,不想谈恋爱,男人只会影响我写稿的速度,哪有搞事业香?” 黎曜:“……” 周恒:“……” 宋楠星:嗯,我姐说得对! 几次三番的接触,乔以眠对这位严正冷肃的执政官并没有最初那么谨小慎微了。 她感觉这位大领导不过是表面看着冷,内在还是有些温度的。 一个人豁达与否,从他的言行举止就可见一斑。 陌生人出事,他都能不顾一切冲上去营救。 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姑娘的委婉拒绝而斤斤计较。 她猜测,大领导应该是看她很合眼缘,想给她介绍个男朋友,说不定是他哪个侄子外甥或者下属还单着,需要解决个人问题,而她刚好合适。 她不能等对方说出口再拒绝,还是提前掐断这种想法比较好。 其实有不少体制内的领导都喜欢牵红线、当月老。 报社之前就有位领导,也会询问她的感情状况,还时不时表示“惋惜”:“小乔如果没男朋友,我绝对要把我儿子介绍给你!” 这位执政官大人,可能也是有这个想法吧? 至于为什么不是他本人看上自己,乔以眠根本没往那面想。 毕竟对方身家背景实力都在那儿摆着呢,怎么可能看上她这种小角色? 再说……他这个年纪,恐怕早就结婚了,说不定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乔以眠这面想得简单,说得也直白,黎曜听完却慢慢透了一口气,心底的那簇小火苗,刚露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就直接被泼了盆冰块。 从里到外凉透了。 “小乔记者的事业心真是令人敬佩。这样很好。” 周恒跟在黎曜身边时间不短,有些明显的语气还是听得出来的。 执政官并不吝啬表扬别人,但表扬对方的同时,语气还特别失落,这就罕见了。 就比如刚刚这句…… 周恒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黎曜,见对方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心里又多了几分考量。 他想了想,斟酌着询问:“你们吃完饭了吧?咱们一起回去?路上还能聊会儿,我还挺喜欢和小宋记者聊天的。” 宋楠星眼睛晶晶亮亮,有些跃跃欲试,刚想答应,却见乔以眠笑得恭顺得体,再次拒绝。 “谢谢两位领导的好意,我们刚才已经约了车,司机很快就到。” 宋楠星不明白乔以眠为什么拒绝了,但他向来听她的话,闻言跟着附和:“是的,谢谢领导,领导再见。” 黎曜看了两人一眼,没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径自离开。 他们走后,宋楠星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姐,为什么不坐他们的车啊?” 乔以眠想了想,认真回答:“怕他们把你卖了。” 宋楠星“啊”了一声,又见乔以眠狡黠一笑,便知道她在打趣自己,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他们都是领导,也不是坏人。”宋楠星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有些困惑,“做咱们这行的,多认识几位领导,和他们搞好关系不是很好吗?人家邀请咱们,不正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乔以眠不答反问:“你不觉得这样的好机会,最近有点过于多了吗?” 宋楠星不知道黎曜“顺路”送乔以眠去提车,又“顺路”将她送回宾馆,还邀请她一起共进晚餐的事。 但即便不清楚这一件,经她这么一提醒,也觉得这位寻常人一辈子恐怕都见不到的尊贵的执政官大人,最近确实频繁遇见,也确实对他们过于和蔼可亲了。 “你说得对!”宋楠星后知后觉地赞同,一脸严肃认真地表示:“我是一位有职业操守的记者,我不能被权利腐蚀!” 乔以眠呆愣两秒,“……倒也不用把自己想得这么重要。” - 黎曜走出酒店大门,晚风打在身上,平添了一丝凉意。 这两天倒春寒,反倒是比前段时间更冷了些。 黎曜看着司机开车缓缓驶来,随口问周恒: “调研的随行人员安排好了吗?” 周恒连忙点头,“都安排好了,按您的意思,我留在林川处理后续工作,让吴秘书随您同行。” 黎曜点头,静默两秒,又问:“电视台那面呢?” “已经和康钧文打过招呼了,他们应该会派一位主持记者跟去。听说那位女记者名校毕业,专业能力不错,公众缘也挺好的,粉丝基础也多……” 黎曜目光顿住,偏头看向周恒,眼神莫测难辨:“你真是越来越会做事了。” “啊?”周恒以为黎曜是在表扬他工作认真负责,脸上的笑容刚浮出两秒,可在对上执政官大人冷静深眸的瞬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头皮一阵发麻。 他好像,犯了个大错…… “我这就让康钧文换人!” 黎曜眸光深深地看了看他,这才收回视线。 周恒暗暗松了口气。 老天爷,差点儿被指派到非洲去搬砖…… 黎曜回到住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落地窗外,城市夜景在眼前徐徐铺开。 流淌的月光勾画出高低错落的建筑轮廓,霓虹灯闪闪烁烁,如同这座城市的呼吸,年轻又有朝气。 黎曜走到书案前坐下,从右手边抽屉中取出一个档案袋。 这是不久前,他让周恒去收集的所有关于乔以眠的信息。 拿出里面的一叠文件,入眼便瞧见一份入职简历扫描件。 右上角的照片印得很清晰。 小姑娘妆容清淡,五官精致,一双眼黑亮有神,笑起来唇角还有两个小梨涡。 证件照相较于本人,总是稍显成熟。 但正是因为这份成熟,才让他想起一位故人。 以至于高速公路上匆匆一瞥,就让他呆愣两秒,短暂地陷入回忆。 尘封多年的往事铺天盖地袭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静谧夜色中,黎曜捏着那份文件,轻轻闭了闭眼。 第18章 打什么赌? 乔以眠出门有些晚了,今早还有新闻部全体会议,要提前十分钟到岗。 所以电梯门刚一打开,她也没看里面都有谁,急匆匆地就挤了进去。 电梯缓缓上升,身后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 “不就是个临时来帮忙的,真以为自己是正式员工呢?自不量力。” 乔以眠听出来是谁了,暗暗翻了个白眼儿,没搭理她。 余婉见她居然无视自己,心里有些气不过,再次挑衅:“这有富二代撑腰的,果然就是有底气!跑车开着,一身名牌,还能动不动使小性子耍脾气,啧啧,真让人羡慕。” 说完,她还故意和身旁的同事嘀咕:“你说,咱们怎么没这样的好运气呢?” 同事知道她又在蛐蛐别人,打了个哈哈,没多说什么。 余婉撇撇嘴,明亮的金属电梯壁将她骄傲又不屑的表情倒映得清晰可见。 电梯很快到达新闻部所在的楼层,电梯门打开,乔以眠率先走了出去。 指纹打卡之后,她才转头看向步伐优雅着走过来的余婉,直截了当地询问: “你想要好运气吗?” 余婉不明白乔以眠怎么突然和自己讲话了,印象中自从在电视台重逢,她就没正眼看过自己。 仔细回想,大学前三年,她好像也没怎么搭理过自己…… “你什么意思?”余婉一脸狐疑。 乔以眠笑了笑,“我想帮你转运啊!也让你有跑车开,有名牌穿,可以随便使小性子耍脾气,怎么样,要不要?” 说着,她挑眉看了余婉两秒,忽然抬手伸向她。 余婉下意识躲开,眼神惊恐,“喂!我警告你啊!你敢打我,小心我跟你没完!” “戏真多……”乔以眠无奈地点了点头发的位置,提醒,“你头发上沾了一颗饭粒儿……” 余婉今天本就打了腮红,听她这么一说,真是又羞又恼又生气,脸更红了。 她连忙扒拉两下头发,也不知道饭粒儿掉下去了没有,气急败坏地瞪着乔以眠: “乔以眠!你怎么还是这么讨厌!” 乔以眠摊手:“主动挑衅的是你,嫉妒人家运气好的是你,吃饭乱掉饭粒儿的也是你,怎么现在反倒来骂我呢?哦,原来运气不好也影响脑力和判断力啊……” 余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闻言更加恼羞成怒,几乎是脱口而出。 “乔以眠!你少跟我自以为是!你真以为你是运气好吗?要不是时延当年和人家打赌,怎么可能追求你!” 乔以眠唇角弧度变得平缓,反问:“打什么赌?” “看来你真不知道啊!”余婉脸上露出胜利者的表情,朝乔以眠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似笑非笑地开口: “当初时延和朋友打赌,他说能在一个月之内追到你,赌注是一辆跑车。结果他输了,输给了对方一辆车;可两年后,他又把那辆车赢了回来,你说他厉不厉害?” 乔以眠愣怔地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冷风平地袭来,从脚底往上逃窜。 无数个过往片段在脑海中飞快掠过,明明都是快乐的,却偏偏碰撞出沉闷刺耳的声响。 她不知道余婉所说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这种谎言经不起验证,一戳即破; 若是真的……那时延这些年对自己的好,还真成一个笑话了…… 余婉已经猜到乔以眠并不清楚“打赌”的事,所以才打算说出当年的实情,以此来锉锉她的锐气。 见她多多少少都被影响到,余婉越发得意:“你以为你抢到的男人,是真的爱你吗?别逗了,呵……你还不如我呢,好歹他对我是诚实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总好过你,从头到尾都是欺骗,那些年对你的执着追求,不过就是为了打发无聊时间的一个赌约而已。” 乔以眠轻轻抿唇,心潮起起伏伏,难以平息。 沉默片刻,她忽然笑了笑,“他对我真诚与否,还轮不到你下结论。” 顿了顿,反问:“所以,你口中这样薄情寡义的男人,你为什么还念念不忘?难道你天生喜欢渣滓吗?” “我什么时候念念不忘了?”余婉张口结舌,急忙辩解:“你别胡说!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哦?那你还句句不离富二代?”乔以眠不以为然,“知道的,是你想借他羞辱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个痴情种,爱他爱到疯魔了呢。” 望着一脸怨念的余婉,乔以眠语气亲近的仿佛是在安慰好朋友, “别害羞嘛,反正我和他已经分了。你如果不嫌弃,大可以去把他捡回来,没人和你抢的,只要你不嫌脏就好。” 余婉这回听出来了,乔以眠就是在暗讽自己捡她不要的垃圾! 她气恼地一瞪眼,却见乔以眠用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打卡器。 “还不快点打卡,要迟到咯!” 她这才想起还没打卡呢,急匆匆地按了指纹,只听“滴”的一声响,打卡机提示:已迟到。 余婉:“……” 乔以眠!浑蛋! 乔以眠听不到余婉内心的悲愤嚎叫,她放好东西之后,就和其他人一同去会议室开会了。 她虽然不是电视台正式员工,但这种部门的会议都会参加,能更全面地掌握区域动向,也方便部门领导直接安排工作。 走进会议室,乔以眠才发现,往常这种会只有新闻部主任参加,今天的领导位置却座无虚席,连康钧文台长都来了。 余婉姗姗来迟,依旧一副花孔雀的模样,神气十足。 她刚坐下,康钧文就发话了:“今天的会议有件重要事要宣布:执政厅要求咱们台里派一名记者,明天跟随执政官去楚城调研,人选已经定好了。” 余婉故意挺直身体,下巴微抬,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低头记笔记的乔以眠。 哼,装模作样。 她转过头,满眼期待地看向康台长,等待对方点名。 哪知康钧文全程没有看她,视线反而落在她身后的某个位置,宣布: “新闻中心的乔以眠记者,这次你跟着去。” 第19章 又要上领导的车…… “凭什么啊!”余婉几乎是脱口而出。 因为小姨夫钱振奎的关系,她在台里“横行霸道”惯了。 再加上本人漂亮,也确实有些能力,实习和工作这两年,积攒了不少粉丝,在台里的地位也日渐稳固。 没人愿意主动惹她,她也习惯了说话占上风。 康钧文抬眸看她一眼,面上闪过些许不悦。 副台长钱振奎皱眉:“余婉,注意你的语气。” 余婉面对这个小姨夫时,总归是有几分畏惧的。 可她心里还是存了有怨气,暗暗撇了撇嘴。 除了余婉,在场确实有几个人也不太服气。 毕竟乔以眠初来乍到,又不是台里的正式员工,让她占用电视台名额,跟随执政官去调研,总觉得太不公平了。 康钧文目光扫过在座参会人员的神色,拿起手旁的文件,展示给众人看。 “乔以眠作为一名新人记者,两年内上稿406篇,其中独立撰稿209篇,多篇稿件在北江各大媒体转发,涉及民生内容的几篇报道占据了楚城晚报的大篇幅版面,不仅在楚城引起了正面效果,在整个北江区域也引发了舆论热潮……” 直观的数字和论据让不少人惊叹,互相对视一眼,由最初的质疑慢慢转为信服。 虽说写稿上稿是新闻记者的基本要求,但大家都是从新人期间过来的,尤其是实习的时候,能做出这种成绩的,小姑娘确实足够优秀,也足够努力。 而且,楚城晚报只是家小报社,在当地小有名气,可离开楚城之后就排不上名次了。 从这样的小地方脱颖而出,写出的稿件能在整个北江区域引起反响,实在令人叹服。 康钧文停顿几秒,语气稍显严肃:“这次执政官去楚城调研,不是为了给他本人歌功颂德,宣扬功绩,而是切实为楚城、为北江的城市建设服务,为北江区域的百姓谋福利。在座没有人能比乔以眠记者更了解楚城,这就是最终选择她的理由。” 之前还觉得不公平的几个人,这会儿倒是心服口服,当然,除了余婉。 只不过不久前她是心存怨气,这会儿更多的,可能是酸气了。 康钧文看向乔以眠,语气温和了几分:“你有什么想法吗?” 乔以眠对上康钧文鼓励信任的目光,认真回答: “我会努力完成任务,不辜负您和台里的期望。” 散会后,乔以眠直接去了康钧文的办公室。 “台长,我能不能问一下,这次去调研的人选……是执政厅定的吗?” 康钧文抬眸看着乔以眠,态度温和,“为什么这样问?” 乔以眠目光坦诚地与他对视,“我想知道,得到这个机会,是靠我自己的能力,还是……别的什么。” 康钧文忽地笑了,“不管是谁定的,都是你的能力。” 见乔以眠抿唇不语,眼神执拗,康钧文只好反问: “我刚才在会议室说的那些话,关于你这两年来的表现,与现实有什么出入吗?” 乔以眠神色松动了些,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多少有些夸张了……我也没那么大的影响力。” “你倒是谦虚。”康钧文又被她逗笑了,无奈摇头。 “但我很看好你。”他低眸沉默几秒,坦诚道:“实话和你说吧,我这次点名让你来电视台交流培训,是想看看你真正的能力,也有点挖人的想法。” 乔以眠睁大眼睛。 挖人? 康钧文:“你并不是楚城晚报的正式员工吧?我听说你只是个编外人员,还没有编制。” 乔以眠点头:“对,按照规定,成为正式员工需要考试。上个月我刚参加了考试,笔试通过了,面试结果还没有出来。” 楚城晚报不管规模大小,终究是有编制的单位,收入稳定,很多人都想尽办法考进来。 她们那一批考试的,有两个是报社编外人员,有几个是社会人员。 虽不是什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就那么一个正式编制的位置,想要拿到,也挺难的。 康钧文也没和她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开口:“所以这次调研,你好好表现,争取有所作为。也可以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对于未来提前规划一下。” 乔以眠试探询问:“您的意思是……” 康钧文微笑:“我希望台里能有你这样优秀的记者,也想给我们的新闻团队注入新鲜的血液和力量。” 直到坐回工位,乔以眠都有些懵。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康钧文居然想挖自己来电视台! 震惊诧异之后,是压制不住的开心和激动。 这可是林川市电视台啊! 这根橄榄枝她可是太喜欢了! 高兴之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问他的问题,倒是没有结果。 但从他那句模棱两可的话来看,这件事约莫着和那位有直接关系。 乔以眠又默默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机会是好机会,但这背后如果掺杂了其他因素,就比较麻烦了。 “小乔,恭喜你啊!”苗颖探身向她道喜,“能跟着执政官去调研,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啊!” 乔以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听苗颖压低声音又说:“前两年,咱们台里也被抽调了一名主持记者,跟随前任执政官去调研,回来没过多久,他就被调到执政厅宣传部了。” 说完,苗颖神秘兮兮地拍了拍乔以眠肩膀,“加油吧小姑娘!” 她的这番话看似鼓励和艳羡,可落在乔以眠耳朵里,却如同在心上压了块大石头。 当晚,执政厅一位姓吴的秘书联系乔以眠,说是明天会派车去住处接她。 次日一早,乔以眠早早收拾妥当,拉着行李箱下楼。 当她看到路边停靠的那辆熟悉的红旗车时,迈出的脚步不由得慢慢停下。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从副驾驶下来,上前和她打招呼:“乔记者你好,我是吴松。” 他上前接过行李箱,微笑道:“东西我来拿,你先上车吧。” 乔以眠看不到车内情形,但她太熟悉这辆车了,后排坐着谁,可想而知。 又要上领导的车…… 不想。 乔以眠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能坐其他车吗?” 昨天听康钧文说,这次加上她一共七个人,一辆车肯定是不够坐的。 吴松一愣,认真回答:“另一辆车坐满了,已经出发了。” 乔以眠暗暗透了口气,只好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吴松为她拉开后排车门,乔以眠道了声谢,矮身上车。 一抬眼,果然对上了大领导那双沉静幽深的眼眸。 第20章 腿都被压麻了 乔以眠勉强挤出一丝笑,打了声招呼:“领导好。” 关上车门,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大领导慢悠悠地问了句:“又不是第一次坐了,怕什么。” 乔以眠尴尬笑道:“……没有没有。” 谁怕了? 怕的是您给我介绍对象,更怕的是如果拒绝了,您再打击报复我…… 但她不敢反驳,毕竟身份地位在这儿摆着呢。 借着系安全带的时候,乔以眠悄悄翻了个白眼。 可她总觉得刚才这句询问有些奇怪,将对方这句话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 嗯,确实挺怪的。 不过大领导顶着这样一张严肃认真的脸,应该不会故意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吧? 路上,乔以眠为避免被执政官“盘问”,便假装闭上眼睛打瞌睡。 她最近睡得很晚,今天又早早爬起来出门,如今终于安静下来,竟然真睡着了。 车子向前行驶,乔以眠睡得也越来越沉。 车身轻微的颠簸让她靠在颈枕上的脑袋也跟着东摇西晃,最后慢慢歪向一面。 黎曜看着逐渐向自己倾斜的小姑娘,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连忙抬手扶住她的脑袋。 可对方睡得太熟了,竟然顺势枕在他的大手上,将全部重量交付在他的掌心,继续呼呼大睡。 黎曜无奈地摇了摇头,托着她的脑袋在半空中悬停几秒,才一点点放下手,将她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腿上。 随着距离靠近,那浅淡的香气萦绕鼻息,不像是香水,但很好闻。 她呼出的气息也似乎穿透了那层薄薄的布料,让他腿上肌肤的温度都被迫提高了几度。 黎曜垂眸看着她的侧脸,眉目一点点柔和下来。 那白嫩的如同荔枝果肉的肌肤,那浓密卷翘的黑色睫毛,那粉嫩柔软的唇瓣……组成了一幅精致又美好的拼图。 束起的高马尾被她蹭得有些凌乱,几根细碎长发散落在脸颊上,有种凌乱的美感。 黎曜犹豫片刻,伸手将那几根顽皮的头发归于原位。 狭长黑眸中倒映着她的安静睡颜,唇角微微翘起。 坐在副驾驶的吴松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惊讶得顿时瞪大了眼睛,却没敢回头。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悄悄给周恒发了条微信询问:“周秘书,执政官和乔记者是不是……” 周恒回了个噤声的表情包,附赠一句:“知道就好,有点眼力见儿。” 吴松立刻发了个立正敬礼的表情包,以此表明他严肃认真的回答。 乔以眠醒来时有些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眼便是黑色座椅靠背。 她睡眼惺忪地盯了几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在执政官的车上。 猛地惊醒。 乔以眠坐了起来,发现她刚才整个人躺在后排座椅上,车内却空无一人。 透过车窗看去,车子停在一个服务区。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开门下车。 冰凉沁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将残存的瞌睡虫扫光。 乔以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放下手臂的瞬间,居然看到站在车头斜前方的黎曜。 打到一半的哈欠顿时咽了下去,乔以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黎曜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微妙,先是避开了几秒,随后才转过头来,问她: “睡醒了?” “嗯。”乔以眠点头,看向服务区名字,才又感叹:“都到楚城服务区了呀!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黎曜无奈笑笑。 可不是,睡了整整三个小时…… 腿都被压麻了。 可乔以眠却神清气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比林川清新许多。 迅速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时,发现大领导居然还站在车外,下意识问了句:“您不上车吗?” 问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是不是因为自己躺在他的位置,他才一直没上车的? 这多尴尬…… 黎曜眼中闪过一抹异样,避重就轻道: “车里有些热,在外面透透气。” 乔以眠想了想,车子没熄火,空调也没关,里面确实挺暖和的。 正想着,吴松提着一袋食物快步走了过来,笑呵呵地递给乔以眠。 “乔记者饿了吗?这里有面包和零食,先吃点东西垫垫吧?咱们要去西楚镇,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呢。” 说着把购物袋塞到她手里。 “我吃不了这么多的。”乔以眠想把东西分给他一些,可吴松连忙摆手:“我不饿,早饭吃得比较多,这些都是执政官让给你买的。” 他刻意在“执政官”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得乔以眠耳垂发热,飞快地瞥了一眼黎曜。 对方面不改色地向她点了点头,“去车上吃,外面凉。” 乔以眠早上出门匆忙,没去宾馆吃早餐,就喝了一袋早餐奶,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 可手中的袋子沉甸甸的,就像心底压着的那块大石头,很有分量。 她想了想,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太过抗拒反而显得矫情了,于是态度恭顺地对黎曜说道:“谢谢领导!” 随后抱着食物迅速上车,这次乖乖地坐在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黎曜看着她恭恭敬敬的样子,再听到她左一句右一句的“领导”,总觉得两人像隔着万水千山。 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也跟着上了车。 车上,乔以眠不好意思吃薯片什么的,只拿了个面包,小口小口地咬着。 黎曜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见她双手捧着面包袋,闭着嘴认真咀嚼食物的样子,特别像他之前投喂过的一只小松鼠。 有趣又可爱。 乔以眠察觉到身旁男人的视线,立刻转头,恰好对上对方来不及收回的柔软目光。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购物袋,试探询问:“您要吃点什么吗?” “不了”两个字在舌尖滚动一遭,却鬼使神差地改了回答:“给我一个面包。” 乔以眠低头翻找,袋子里只有薯片锅巴酸奶什么的。 “没有面包了。” 应该只买了这一个。 乔以眠想了想,从自己没吃过的另一面撕下来一大块面包,犹豫着递给他: “要不……分您一块?” 第21章 小姑娘真勇 黎曜眼睛微微睁大,视线从她小心翼翼的目光中慢慢下移,落在她手中的那块被捏变形的面包上。 定定地看了两秒,不禁莞尔:“算了,你自己吃吧。” 乔以眠快速收回手,把面包塞进自己嘴里。 就是知道他不会吃,才假装给的…… 黎曜望着她暗自得意的眉眼,唇角笑意更浓。 表面上再怎么成熟稳重,骨子里还像个小孩子。 就像一只藏在纸箱里的小猫仔,躲在暗处谨慎地观察着人类,可又忍不住好奇心,时不时从孔洞中探出小爪子,试探地拍拍点点。 车子驶离高速,按照导航一路开往西楚镇。 起初道路还算平整,只是轻微颠簸,可开了一段路之后,坑坑洼洼的地方越来越多,遇到积水处,车轮轧过的泥水能溅起半米高。 黎曜降下车窗,向外看去,这条路很窄,遇到对面来车时,勉强可以交错通过。 但如果是相对大一点的车型,恐怕就很难过去了。 “你来过这里吗?”黎曜转头问道。 “和同事来采访过两次。”乔以眠如实回答。 又是一阵颠簸,乔以眠讪讪道:“这条乡道年久失修,路况确实不太好,可也是唯一一条能走汽车的路了。” 已经过了晌午,日头很高,清凉的风中夹杂着一丝阳光的暖意。 路边的野花冒出了头,点缀在一片绿意盎然之中,馨香扑鼻。 进入三月,天气逐渐暖和,雨水也多了。 看样子前两天应该下过雨,路面水坑比较多,确实有些泥泞。 黎曜没关车窗,只让司机慢点开,继续和乔以眠聊天。 他问的多数都是和西楚镇相关的问题,乔以眠从容应答,但也只是点到为止,因为她现在还摸不清这位大领导是什么心思。 “这里曾是晚橙种植试点地区,但因为种种原因,项目搁置,现在只剩下几个果园,产量不大,仅能供应楚城本地。” 小姑娘说得简单,黎曜却听出来她话里有话。 “种种原因……比如?” 乔以眠迟疑两秒,声音清脆地回答:“人力财力,宣传规划,销售渠道,科技投入,以及……政府支持。” 黎曜眼皮一跳,反问:“最后一个才是重点吧?” 乔以眠避重就轻道:“一项产业要立百世基业,除了本身要具有足够的优势外,与很多原因都息息相关。” 两人对视几秒,黎曜唇角微扬,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得没错。” 吴松坐在前排,全程听了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暗暗竖起大拇指。 小姑娘真勇,啥都敢说…… 可他听到的这些,还是人家打了折扣的,那些更深层次的原因,乔以眠并没有细说。 即便如此,黎曜却懂了。 他没继续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说起了其他事。 乔以眠也顺势止住话题,将自己这两年所了解的讲给他听。 那碎珠落玉的声音响彻耳畔,比车窗外的一缕清风更容易打动人心。 黎曜望着侃侃而谈的小姑娘,眉梢微抬。 一上车装睡不想和自己说话,谈到工作却滔滔不绝,真是够公私分明的…… 车子驶入城镇中心,道路宽阔起来,两旁红顶白墙的小楼也逐渐变多,高矮参差,错落不齐。 一层商户多半都在开门营业,只是稍显冷清。 察觉到黎曜一直在看着窗外,乔以眠低声开口:“镇上的年轻人多数都去城里打工了,留下的多半是老人和儿童,以及工作相对稳定的人群。” 黎曜点头。 这种现象很普遍,不仅是北江区域,国内哪儿都一样。 小地方收入水平太低,年轻人想要赚钱,只能去大城市打拼,留下的自然都是老幼。 等新的一批孩子长大,又会背上行囊,远离故乡。 一代接着一代,周而复始。 不能说是“恶性循环”吧,但也确实让很多地方发展艰难。 这也验证了乔以眠刚才所说的“人力不足”。 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他们的车穿过城镇,停在最北面一片开阔区域,另一辆车已经提前到了。 堪比五星酒店的高大建筑,从大门口铺开红毯,一路延伸到台阶下,两旁被许多个一米高的花篮簇拥。 最夸张的是台阶下耸立的充气拱形门,上面贴着一排大字:热烈欢迎执政厅领导莅临考察指导工作! 黎曜轻轻蹙眉。 吴松也有些惊讶,转头汇报:“按照您的意思,已经和镇上说过了一切从简……” 黎曜没说话,开门下车。 镇长孙远山带着数名小领导一早就站在酒店门口翘首期盼,瞧见车辆抵达,连忙快步走下台阶,笑脸如花地迎接。 “执政官!欢迎您来西楚镇莅临指导!我们全镇上下早就盼望着您能来呢!” 客套又浮夸的开场白,身后的小领导们也跟着纷纷打招呼,一张张笑脸像开了花一样。 黎曜点了点头,和众人敷衍两句,便被孙远山请进了酒店。 “领导们一路辛苦了!快请进,饭菜已经备好了,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其他人也招呼着乔以眠等人,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酒店。 黎曜回头看了乔以眠一眼,见她脸上笑容浅淡,正和身旁的一个小领导寒暄,便暂时放了心。 足够容纳20人的大圆桌,按职级大小排好位置。 黎曜自然坐在主位,乔以眠一再推让,最后还是被按在了距离黎曜右手边两个位置的椅子上,挨着吴松。 在场的多半都是人精,看到乔以眠从黎曜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就猜到不能把她当成小角色看待。 但没有黎曜示意,他们又不敢把人安排到他身旁。 乔以眠从入职起,也经历过几次类似的宴请,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有压力。 她悄悄看了黎曜一眼,发现他正目光温和地望着自己,示意她坐下。 乔以眠这才放心坐在这个位置上。 众人落座,由镇长孙远山带领的几位当地小领导,又是一套熟悉客套的说辞,无非是给新上任的执政官大人歌功颂德唱赞歌。 “早就听闻执政官这些年的丰功伟绩,一听说您要来咱们北江,给大家激动坏了!” “是啊,没想到您调研的第一站就是咱们这儿,真是整个西楚镇的荣幸啊!” “执政官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实在是咱们学习的榜样!” “以后有您领导,保准会让北江的经济蒸蒸日上!” 饭菜还没上呢,马屁先拍了一圈。 可黎曜像是完全屏蔽了周遭的夸赞,默不作声。 在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吹捧中,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叶片浮浮沉沉,香气浓郁,入口带着细微甘甜。 好茶。 而且价格不菲。 他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周遭的恭维立刻停了下来。 黎曜抬眼,视线环顾面色各异的众人,沉声开口:“第一站到这里,并非你们做得多好,而是问题太多。” 孙远山脸色微白,张口结舌了几秒,才惭愧地低下头:“您批评的是,是我领导无方……” “你有没有领导能力还有待观察,但你们如果把应付我的这些心思放在西楚镇的建设上,肯定不会和现在一样!” 黎曜声音寒凉地打断了孙远山的话。 他明明比这位镇长年轻许多,可气势却压了对方一头。 在场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等着承受来自执政官的怒火。 乔以眠真后悔刚才跟进来,她就应该和司机师傅坐在一层大堂吃简餐的……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黎曜用这样严肃冷厉的语气和旁人讲话,也是第一次全方位感受到那种来自上位者的强大压迫感。 心脏控制不住地怦怦乱跳。 没来由的,她忽然想起黎曜之前对她的温声细语以及和颜悦色的笑容。 真的是……判若两人。 她对自己先前的“无法无天”和“口无遮拦”感到后悔,真是一时得意忘了形,忽略了对方的身份。 猛虎哪怕表现得再温柔,终是有利爪的。 说不定哪天心不顺,就会把爪子下的猎物撕碎。 看来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才是。 她这面正暗自后悔,黎曜那面却把话拉了回来。 “我知道,城镇建设肯定也有难处,你们多数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江人,哪有谁不爱自己的家乡?有些时候确实也是无能为力……来之前我也了解过前些年的政策和落实情况,有些事确实怪不得你们……” 孙远山不住地点头,惭愧道:“您说的是,我只是个小小的镇长,人微言轻,也没办法……” 黎曜温声宽慰几句,孙远山神色间又局促又感激,连连保证之后肯定会在执政官的带领下稳扎稳打,争取让西楚镇越来越好。 这一番恩威并施,在场的气氛顿时变了。 先前那种刻意做作的恭维,顷刻间变成上下级之间推心置腹的交谈。 听着他们平心静气地探讨西楚镇的未来规划,乔以眠默默感叹执政官大人的御人之术。 看向他的目光也发生微妙的改变,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崇拜。 忽然想起一事,她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吴松向她看过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气氛逐渐变好,领导们谈笑风生,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紧绷的局面。 这时,服务生敲门而入,将一道道菜肴端了上来。 孙远山刚缓解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糟了,忘了这些菜! 他为了讨好执政官,特意让酒店拿出看家本事,做了满满一桌子珍馐佳肴。 虽算不得山珍海味吧,但也绝对能达到让执政官反感的那个程度。 刚维系好的局面,恐怕又要让他搞砸了! 然而,当他忐忑不安地看到一盘盘摆上来的菜肴时,才彻底愣住。 第22章 单身 原本的“山珍海味”换成了一道道当地的特色美食。 连那瓶带有年份的茅台,都被换成了北江本地产的白酒。 孙远山有些懵,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身旁的几人,每个人眼中都是同样的错愕和震惊。 看来也不是他们几个安排的。 这时,吴松笑着开口:“原来楚城有这么多美食啊,我也跟着有口福了。” 孙远山连忙接话:“对对,这些都是楚城的特色!执政官和各位领导请尝尝!就是这粗茶淡饭,不知道能不能合大家的口味。” 黎曜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吴松,拿起筷子,就近夹了根春笋。 鲜嫩脆爽,又带着一丝清甜。 “这样很好。” 执政官满意地撂下筷子,给出了不错的评价。 孙远山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席间,吴松出去接了一通电话,孙远山连忙跟了出去,等对方挂断,他才上前不住地道谢。 “谢谢吴秘书‘救命之恩’啊!”他诚恳道:“刚才听服务生说了,是您让后厨改了今天的菜单,要是按我们之前准备的,肯定会惹执政官生气的!” 吴松笑了笑,并没有贪功:“您别谢我,也不是我的主意,是乔记者。” 孙远山诧异地眨了眨眼,“那个小姑娘?” “嗯,是她。”吴松笑道:“乔记者是楚城人,她也希望家乡能变得更好吧。” 或者说,她也不想让执政官再生气。 可后半句话,他却没告诉对方。 吴松说完向孙远山点了点头,先一步回了包厢。 孙远山抓了抓没剩几根的头发,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黎曜并未饮酒,在座的也没人敢劝他喝,但都跃跃欲试地要过来敬他。 黎曜拿起那瓶本地产的白酒看了看,重新又放回原位。 “下午还要去镇上转转,就不喝酒了。” 众人纷纷点头说好,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他。 不知不觉,黎曜喝了一肚子茶水。 杯子里的茶叶浮浮沉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胃里装的这些茶水价格,足够抵上这一桌子菜了吧? 正想着,身旁有人问他:“执政官会不会抽烟?”说着递上来一根。 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 可他们却没瞧见黎曜带烟,还以为他不会。 黎曜摇头:“不了。” “您是抽不惯这个牌子?”这人又问。 黎曜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结婚了吗?” “结婚五年多了!”这人看着挺年轻的,没想到结婚还挺早。 黎曜笑着又问:“没有女儿吧?” “没有,就一个男孩,淘气得很!”年轻人嘿嘿笑着,还以为大领导是关心自己的生活,继续道:“我可羡慕有女儿的人家了,女孩子多好,又乖又听话,哪像我家那个臭小子!” 黎曜摇了摇头,“等你有了女儿,你可就再也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抽烟了。” “啊?”年轻人眨了眨眼,没太明白。 在场的有些人却听懂了,下意识看了一眼酒桌上唯一的小姑娘,纷纷把准备拿出来的烟盒收了起来。 大领导这是在告诉他们:酒桌上有小姑娘,不能抽烟。 年轻人后知后觉,也不好意思收回了烟:“抱歉,抱歉。” 黎曜却笑了一下:“我是想说:等你有了女儿,就会有人时刻‘监督’你抽烟了,到时候你肯定会被管得服服帖帖。” 众人哈哈大笑,但却谁也没再提抽烟的事。 不过他们倒是挺好奇的,执政官这张口闭口的女儿,难道是已婚已育了? 他的背景确实很神秘,只知道是从京市过来的,又因为这个特别的姓氏,能和某个经常在电视里看到的大人物挂上钩。 再多的内情可就打探不出来了。 席间有人壮着胆子问了句:“执政官,冒昧问一句,您结婚了吗?” 黎曜下意识往乔以眠那面瞥了一眼,坦诚道:“没有,单身。” 可乔以眠根本没细听他们交谈。 应该说,从他们不再聊工作上的事之后,她就开始将心思放在食物上。 离家差不多一个月了,她已经很久没吃到家乡菜。 虽说林川和楚城的气候相差不多,饮食习惯也很相似,但即便是同一道菜,做出来也总是少了点熟悉的味道。 而且这家酒店的菜做得确实很不错,趁着旁人交谈的时候,她默不作声吃了好多。 周围声音减弱,乔以眠抬起头,发现旋转台面正停在她面前。 是一道甜品,桂花山药。 白糯香软的山药,搭配甜而不腻的桂花酱,明明是阳春三月,却像是带来了金秋时节的桂花香。 她刚才一直只吃自己面前的食物,转过来什么就吃什么。 之前这道菜始终没停在面前,她也不好意思夹,如今时机恰好,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甜丝丝的桂花酱搭配软糯绵密的山药,在唇齿间缠绵不去。 好吃! 乔以眠眼睛晶晶亮亮。 见台面没动,她又夹了一块。 连着吃了三块,那盘桂花山药才慢慢从眼前转走。 乔以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视线追随它而去。 不等她收回视线,熟悉的男声响起:“好吃吗?” 周围的说话声减弱了许多,没人回应他这句话。 乔以眠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去,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脸上。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黎曜,刚好对上他沉稳深邃的目光,意识到他这句话是问自己的了。 这还是他从进门之后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乔以眠如实回答:“嗯,好吃。您要尝尝吗?” 黎曜摇头:“我不太喜欢吃甜品。” 乔以眠:“哦。” 那你有什么可问的…… 她吐槽归吐槽,却不敢说出来,只当执政官大人是在众人面前展示一下对随行小记者的关心。 然而,她没想到他的“关心”不止于此。 乔以眠眼看着那移走的大理石台面又慢慢转了回来,那盘桂花山药重新停在她面前。 黎曜温声提醒:“吃吧。” 乔以眠:“……”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聚集到乔以眠脸上。 她只觉得耳垂发烫,又一点点移到面颊,热意悄然爬上,心底的小火苗也不受控制的噌噌往上窜。 被这么多人盯着,还让她怎么吃啊?! 乔以眠有些怨念,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 幸好房门在此时被人推开,吴松和孙远山先后走了进来。 乔以眠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孙远山这次进来之后,明显对乔以眠更关注了。 趁着旁人向黎曜敬茶的时候,他主动和乔以眠攀谈:“乔记者是楚城本地人?” 乔以眠摇头:“只是在楚城生活过一段时间。” “那也算是半个楚城人!咱也算老乡!”孙远山拿起茶杯走过来,顺势坐在她旁边的空座位上。 “相逢就是缘分,我看你也就20出头,我叫你一声妹妹!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哥哥,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哥哥都能帮你摆平!” 乔以眠笑容尴尬,这人明明没喝酒,怎么感觉就醉了呢? 哪知孙远山压低声音又说:“你刚才帮了我,我肯定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她这才明白,孙远山指的是换菜的事。 乔以眠笑了笑,没再多说,拿起面前的茶杯和他碰了碰。 “都是为了楚城的发展。” 今天如果再惹恼执政官,怕是很难收场。 她摸不清黎曜的脾气秉性,但却能感觉到,他并不喜欢镇上这夸张的迎接方式。 孙远山确实有些感动,居然伸手拍了拍乔以眠肩膀,还挺用力的。 “妹妹够义气!” 乔以眠不着痕迹地躲开,有些无语,被他拍的地方还挺疼。 坐在孙远山身旁的副职从桌子底下推了他一把。 孙远山不明所以地转头:“干嘛?” 副职向他递了个眼色,孙远山朝他眼神的方向看去,刚好瞧见黎曜投过来的沉沉目光。 他刚才没在包厢,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微妙的互动,还以为黎曜是想和他说话,立刻凑了过去。 “执政官,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黎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刚才拍乔以眠的那只手上。 “注意分寸。” 孙远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秉持着“执政官说什么都对”的原则,立刻点头答应。 “好的,我会注意!” 黎曜忽然没了心情。 时间也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先到这儿吧,下午还要去镇上。” 他这带头一走,其他人也跟着陆陆续续离开包厢。 孙远山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就在酒店楼上,连忙说道:“那您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等我们这面安排好了,您再下楼?” 黎曜点头,一行人坐上电梯。 乔以眠走在最后面,出电梯时收到吴松递来的房卡。 “502房间,咱们这就你一个女孩,单独一间。” 乔以眠道了声谢,按照门牌号找到502,刷卡开门。 她的行李箱已经被提前送了过来,摆在房间角落。 反手锁好房门,乔以眠直接扑到大床上打了个滚。 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拿过来一瞧,是大领导发来的微信消息。 【下午你可以自由活动。】 乔以眠立刻坐了起来,回复。 【不需要我跟拍吗?】 大领导回答得简单,【随你。】 乔以眠觉得莫名其妙,琢磨着是不是下午有什么特殊活动,不适合她参加。 哪知大领导的消息又发了过来,【如果累了,可以留在酒店休息,没关系。】 嚯…… 大领导这是在关心她? 乔以眠有些受宠若惊。 她想了想,在对话框中敲入回复,【多谢领导关心,如果您这面没什么其他安排,我还是想跟着一起去,也能多学习学习!】 这次,对方没再说话,又发了之前那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乔以眠耳垂微微发热,退出聊天框,把手机丢在一旁。 房间安静下来,凌乱的思绪也开始慢慢回归原位。 她回想起刚才在酒桌上的那一幕,总觉得不太对劲。 执政官他对自己和旁人有些不太一样,好像……更关心一些? 但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又被她否认。 第23章 我相信你 乔以眠快步走过去开门,来的人竟然是吴松。 “乔记者,雨太大了,下午的行程暂时取消。但是你尽量留在酒店,如果雨停了,到时再另行通知。” 乔以眠点头:“好的。” 这么大的雨,她也不可能外出。 “还有这个,是执政官让我拿过来的。” 乔以眠这才注意到,吴松手上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扣着一个银质半圆餐盘盖。 “这是什么?” 吴松没回答,笑着将托盘放到她手里,而后颔首离开。 乔以眠回到房间,把托盘放在餐桌上,拿开餐盘盖。 竟然是一盘桂花山药。 桂花酱的清甜味道瞬间涌入鼻息。 乔以眠唇线轻抿。 这大领导也太贴心了吧? 她现在不仅是受宠若惊,都有点压力了…… 窗外雨声阵阵,似乎在猛烈敲打着心门,试图冲破这层阻碍,霸占这一隅温暖柔软; 可窗内却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恬静又安逸,那一层明亮的心墙,能阻挡一切风雨。 在这激烈的对峙下,乔以眠静默几秒,决定—— 先享受美食。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大领导是想给自己介绍侄子还是外甥,都等到时候再说吧。 总不能让她现在端着山药去找领导,让他以后不要再对自己特殊关照。 那不是没事找事么? 快速捋清思绪后,乔以眠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美食。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索性打开电脑,登录个人社交账号。 自从被余婉“抢”走了电视台实习的名额之后,她后来也在某平台开通了社交账号,平时记录一些采访心得,或是心情随笔,也会分享自己画的画。 闲着的时候,她都会更新一篇文章,哪怕只是三言两语,也会记录下来。 这两年认真经营,倒是积攒了不少粉丝。 乔以眠找准角度,拍下一张桂花山药的照片作为插图,又配上一段文字: 【春雨缠绵,行程取消,幸有甜品相伴,美哉美哉。】 编辑好之后,点了发送,没过多久,后台就看到许多粉丝留下的评论。 【哇,好有意境呀!听雨,赏“花”,只差与我相伴了!】 【姐姐馋我……好想吃,嘤嘤嘤~】 【我张嘴了,请投喂!】 乔以眠笑看着这些评论,一条条认真回复,直到被一条留言吸引。 对方的语气在一水的撒娇打滚卖萌之中,显得十分突兀。 【甜品吃太多,小心牙疼。】 乔以眠刚想敲几个字回复,视线扫过对方头像时,却是一怔。 和大领导很相似的头像? 都是一片沉寂的海洋。 她手指顿住,不太相信大领导会关注她的账号,她明明没露过脸的,现实的朋友同事也不知道她的这个账号。 难道只是巧合? 脑海中浮现出大领导冷静沉稳的目光,这句留言突然就转化成语音,响在耳畔。 乔以眠摸了摸鼻子,自动忽略这条,没回复。 退出社交账号,她又打开文档,把前两天的一篇稿件收了尾。 键盘敲击声和窗外雨声融合在一起,十分和谐。 这声音绝对有助眠作用,没过多久,困意悄然来袭。 雨还在下,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乔以眠索性趴在桌子上闭了会儿眼睛。 哗啦啦的声响交织成最好的催眠曲,哄得人轻易陷入沉沉的梦中。 再睁眼时,雨势渐小,天慢慢放晴。 乔以眠伸了个懒腰,一看时间,已经四点多了。 一般行政机构都快下班了,恐怕下午不会再安排行程。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趁着雨停出去走走,透透气,微信提示音响起,是大领导发来的消息。 【下楼集合。】 乔以眠没有多想,只当是临时增加了行程,连忙回复了句【收到】,就快速收拾妥当,背着摄影包出了门。 到达一层大厅,黎曜正单手插兜站在门前,背影修长挺拔。 乔以眠快步走了过去,主动打了声招呼。 黎曜转头,刚想应声,就瞧见她脸颊上残留着一道压痕,眼中顿时溢出笑意。 “睡得好吗?” 见小姑娘有些懵,他眸光温软地点了点自己的侧脸:“有压痕。” 乔以眠连忙拿出手机,对着屏幕照了照。 出门前只是随意扎了个马尾,连镜子都忘了照,这会儿对着屏幕,确实看着有一道痕迹。 乔以眠懊恼地搓了两下。 黎曜见她自顾自地搓着脸,白嫩的肌肤都被她搓红了,忍不住提醒:“本来没那么明显,再搓下去就更清楚了。” 乔以眠:“……” 不早说。 看着她眼中怨念一闪而过,黎曜眼中笑意加深。 黑色红旗停在台阶下,司机开门,快步走了过来,把手中的车钥匙送到黎曜面前,随后站到一旁。 黎曜转头看向乔以眠,“走吧。” 乔以眠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见他直接拉开驾驶位车门,才后知后觉地问了句: “您要亲自开车吗?” 黎曜单手搭在车顶,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了两下,笑着反问: “怎么,信不过我?” “没有,只是……”乔以眠汗颜。 您老人家可是执政官啊!您亲自开车,这像话吗? 黎曜却不知道她内心的吐槽和挣扎,笑着又说:“放心,我驾驶技术不错,肯定比小宋记者强一点,不会随便追尾。” 乔以眠:“……” 我替宋楠星谢谢您……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也不好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连忙拉开后排车门。 可刚想上车,忽然察觉对方投来的目光。 抬眸看去,只见黎曜正用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目光望着她。 两人隔着车顶四目相对,乔以眠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关上后排车门,去拉副驾驶的车门。 真是胆大包天!执政官开车,她还敢坐后排? 真把人家当司机了? 黎曜见她忙忙叨叨的又是关门又是开门的,眸中笑意更浓。 见她坐上副驾驶位,他才跟着上车,拉过安全带系上。 乔以眠见他直接启动了车子,好奇地转头看向窗外,连司机都不见了,忍不住又问: “执政官,就我们两个人出去?” 黎曜偏头看她,逆光中的面颊轮廓清晰,眼神深邃。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慢悠悠地反问:“你还想带谁?” “哦,没有……”乔以眠斟酌着回道:“之前不是说大家下午一起去调研的吗,所以我才问问。” “人太多,看到的内容都是他们想让我看到的,没什么意义。” 乔以眠立刻明白过来。 执政官这是要微服私访啊! 黎曜叹了口气,难得露出无奈一面:“我初来乍到,周围人目的性又太强。这种调研如果真按照他们的步调来,很难看到真实的一面。” 他说的没错。 这次调研,执政厅兴师动众地来了这么多人,各个地方早就提前收到消息,安排好了一切。 若不改变计划,他们看到的,多半是一幅太平盛世的假象。 “那还真是要感谢这场雨了。”乔以眠感叹。 幸好突然下雨,终止了原本的计划。 黎曜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就算没有这场雨,下午也不会按原计划进行。” 乔以眠眨了眨眼,望着执政官高深莫测的目光,不由得暗暗吐槽: 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还有什么问题吗?”黎曜眉目沉静地望着她,颇有耐心。 乔以眠慢慢吸了口气,犹豫几秒,还是问出了心底最想知道的问题。 “那您为什么要带我去呢?” 避开西楚镇那些官员可以理解,可执政厅还有几个人也跟着来了,再不济还有吴松呢,为什么偏偏要带上她这么个编外人员? 乔以眠望着面前的男人,紧张的双手攥拳。 理智告诉她,不能问得这样直接,一旦惹到执政官,结果恐怕是她承担不了的。 就算他不生气,说不定也会换来一个让她尴尬的答案。 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也实在好奇。 对方一次又一次对她的“特殊关照”,让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若不问清楚,接下来这些天她都会坐立不安。 黎曜目光扫过她紧绷的唇线,忐忑又坚定的复杂目光,沉思片刻,反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乔以眠愣了愣。 我觉得您是想给我介绍个男朋友…… 可这话又不能直接说出来,毕竟只是她的猜测。 迟疑了几秒,乔以眠才斟酌着回答:“难道是因为,我比较熟悉楚城?” 这是康钧文给她的理由。 她刚才也想到了,但只带她一个人外出这件事,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整个执政厅不可能一个楚城人都没有。 “嗯,算是其中一个理由。”黎曜不急不缓地回答。 “我看过你前两年写的新闻稿件,有关于民生问题的,你写得很真实,感情上也没有偏颇,完全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阐述问题,这样很好,也很专业。 你知道民生所需,也看得到百姓疾苦,但你也清楚,有些事并非靠卖惨博同情就能做到的。你用独特的视角分析,理智地看待一切,所以才能给读者讲述一个最真实的故事。” 黎曜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顿了顿,望着乔以眠的目光坚定且信任: “你是个心系百姓的好记者,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你还能这样坚守本心,这一点非常令人敬佩,所以我相信你。” 第24章 没有执政官,只有黎曜 乔以眠被夸得有些飘。 热意一点点爬上耳垂,又在脸颊上染了一层绯红。 望着执政官大人真诚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 “我也……没您说的这样好。” 黎曜笑笑,又默默叹了口气,语气软了许多,听起来甚至还有一丝无奈和委屈。 “我第一次来北江,孤身一人,在楚城也没有朋友,想利用我的人太多了。如果和一个心怀叵测的人出行,不仅容易被对方误导,说不定还会引来不可避免的祸端。 我和小乔记者也算一见如故,又清楚你的品性,很想和你成为朋友。你就当帮朋友个忙,带我在这里转转好吗?” 黎曜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目光中带着几分歉意:“时间确实有些晚了,这样吧,超出的时间算加班。我本人也可以额外再支付你一笔加班费,怎么样?” 一番话条理清晰,又言辞恳切,恰到好处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乔以眠听完为之动容。 不是什么介绍男朋友,也不是莫名其妙的关心,而是他看好自己,相信自己的为人,肯定自己的能力。 她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三番五次地向自己示好了。 他这是把她当成了朋友,甚至是……想培养一个自己人? 这样一想,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黎曜这番话像在乔以眠内心深处点燃了一把火。 火花噼啪作响,温度逐渐攀升,烘烤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灼热。 年轻人总是很容易被点燃一腔热情,乔以眠完全不再多想,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她一双眼眸灵动又纯粹,轻轻一笑,两个梨涡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妩媚娇容。 “给我算个加班就行了,您这面的加班费就不要了。” 黎曜唇角笑容加深,故意逗她:“那你岂不是亏了?” “我爸说过,吃亏是福。”乔以眠笑容坦荡,“再说,给家乡谋福利的事,怎么能是吃亏呢?” 绵延百里的冰川仿佛都被这一个笑容融化。 黎曜伸出手,十分自然地在她头顶拍了拍,“好孩子。” 他动作太快,乔以眠来不及躲闪,就被拍了两下脑袋。 乔以眠无语:“……我25了。” 不是什么小孩子。 “我知道。”黎曜收回手,弯唇,“系好安全带,出发了。” “哦。”乔以眠下意识摸了摸头顶,仿佛还残存着他掌心的温度。 刚褪去的热意再次攀升。 系安全带的时候,她无意中从后视镜看到了自己的脸:脸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好像涂了腮红一样…… 风雨落幕,晚霞满天。 橙红色的光芒铺洒开来,仿佛能涤荡一切尘世的喧嚣和浮躁。 他们的车穿过熙熙攘攘的小镇街道,沿着城镇一直往南开,直到驶入一条相对寂静的山间小路。 看着道路两旁大片大片的果园,乔以眠诧异问道: “您这是要来果园?” 黎曜一面稳稳地开着车,一面坦诚回答: “嗯,来之前就了解过晚橙种植试点的事,路上听你一说,感觉更有必要亲自过来瞧瞧。” 乔以眠暗暗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事,问:“那我们要以什么身份去呢?” 她刚出门时特意带了摄像机,本以为是要拍摄的,现在倒是不知道执政官有什么打算。 黎曜不答反问:“你有什么想法?” 乔以眠想了想,提议:“要不,就说我们是电视台记者,正好现在也是晚橙成熟的季节,拍点素材什么的也说得过去。” 黎曜唇角弯了弯:“行,听你的。” 得到肯定后,乔以眠开始部署:“这个小型摄像机很容易操作,一会儿我调好参数后,您全程拿着就行。也不用有压力,就算拍出来的画面不好也没事,反正也是装装样子,了解情况比较重要。” 黎曜听着她小嘴叭叭叭地念叨着,觉得有趣,故意逗她, “好的,乔老师。” 乔以眠脸一红,“您可别这么叫我,好吓人。” 黎曜不以为然:“都成为‘同事’了,还和我您呀您的叫着,不太合适了吧?” “可您确实比我大啊!” 乔以眠小声嘀咕了一句,眼珠转转,壮着胆子问了句:“冒昧问一句,您多大了?” 黎曜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重新看向前方小路,唇线轻抿。 片刻后,才声音很轻地开口:“32。” 乔以眠暗暗算了一下,比她大7岁呢,可不就得用尊称? 车内气氛安静,半晌,黎曜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这个年龄……算很大吗?” “那倒没有。”乔以眠下意识接了句,“不都说男人40一枝花么,您这年龄,最多算个花骨朵,含苞待放。” 黎曜:“……” 真是要被她这张小嘴气死。 “没大没小。” 乔以眠嘿嘿一笑,心里琢磨着大领导私下里也挺好说话的。 嗯,至少没有吃饭时那么威严。 车子沿着小路又开出几百米,果园大门出现在眼前。 黎曜靠边停车,下车后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车门。 乔以眠愣了一下,“谢谢执政官。” 黎曜闻言眉梢轻挑,没动,依旧堵在车门前。 他单手搭在车顶,俯身看着乔以眠,“从现在开始,这里没有执政官,只有黎曜。” 乔以眠有些错愕,就见大领导让开了路,拉开后排车门,从里面拿出她的摄像包。 “走吧,小乔记者。” 乔以眠被他这声“小乔记者”叫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这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多了点奇奇怪怪的感觉。 可仔细回想,又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想,利落地跳下车。 果园门口有一对中年夫妻,见到他们走来,女人连忙起身,热情地打招呼。 “两位是来采摘,还是来进货啊?” 乔以眠笑着上前,亲切说道:“姐,我们是电视台的记者。最近正好是晚橙成熟的季节,想来采访采访咱们果园,您看行吗?” 女人一脸诧异地看向丈夫,“咱这有啥可采访的啊?” 男人也有些迷茫,不过还是乐呵呵地点头:“采就采呗,正好也帮咱们宣传宣传。” 女人也高兴起来:“对,说的也是,你们是哪个电视台的啊?节目能播出不?” “我们是林川电视台的。”乔以眠如实回答,“我叫乔以眠,您叫我小乔就行。” “呀,是大城市来的呢!”女人感叹:“这一路走了挺远吧?” “嗯,是挺远的,”乔以眠笑着解释,“我就是临时借调到那里工作,也是楚城人,之前也来过咱们镇上采访。” 长得漂亮说话又亲切的小姑娘,总归是招人喜欢的。 乔以眠得知女人叫“卫荭”,便亲亲热热地叫她“荭姐”,男人姓“王”,她直接叫对方“姐夫”。 卫荭听着这称呼,格外高兴。 这显然是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一旁的黎曜见乔以眠几个回合之内,就和夫妻俩熟络起来,不由得对她的沟通能力由衷佩服。 王大哥看着黎曜一直拎着摄像机站在一旁,问道:“这位是……” 黎曜看了一眼乔以眠。 乔以眠心领神会,介绍道: “他是我同事,摄像记者……黎曜。” 小姑娘脆脆甜甜的声音响在耳畔,黎曜一时间有些恍惚。 似乎很久没听过有人叫他的名字了。 还叫得这样好听。 三道视线看着自己,黎曜收敛起心神,也和夫妻俩打了声招呼。 乔以眠又说:“我们这次来,是想拍一些晚橙种植园的相关素材,到时候可能会和其他果园一起,做一篇联合报道……” “你们随便拍,有什么需要我俩配合的,就直接说。”荭姐性格很好,边说边带着他们俩往果园里面走,让男人在门口看果园。 “现在正是橙子成熟的时候,可楚城这两年冬天冷,果实比往年小了不少,但甜度还不错。喏,我摘两个给你们尝尝!” 说着,她就在附近果树上摘了两个圆溜溜的橙子递给他们。 两人连忙道谢,乔以眠直接剥开橙子皮,清甜的味道顷刻浓郁。 “闻着就好甜啊!”她掰开一瓣尝了尝,眼睛顿时亮了几分,不住地夸赞好吃。 见黎曜没动,又随手掰了一瓣递给他,可手刚伸出去,她忽然想起黎曜之前说过的“我不太喜欢吃甜食”,那只手又下意识要收回。 哪知黎曜直接接过她递来的橙子,十分自然地塞进嘴里。 咀嚼两下点头:“嗯,是很甜。” “是吧是吧!”荭姐眉开眼笑,“咱们镇上这几家果园,就属我们家的最甜了!当年种植专家来挑选果树,也是在这片果林找到了一株母树。后来又是调研又是试验的,在附近几个果园嫁接了好几百株呢!” 乔以眠和黎曜对视一眼,斟酌着又问:“那后来怎么样了?” 荭姐笑容苦涩了些,“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没人管啦,嫁接的果树两年都没结果,不少果农直接把树砍了。” 她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区域说:“咱们这倒是还留了几株,后来虽说挂了果,但果子不大,上面也没人再来管这些事,慢慢地就这样任由它们自由生长了。” 乔以眠远远地看着那片区域,转头问卫荭, “荭姐,我们能近距离拍点素材吗?” “行啊,就是刚才下了雨,路不太好走,你们慢点。” 第25章 这老狐狸实在是…… 乔以眠应了一声,踩着稍微硬实一点的地面往前走。 橙子树很矮,黎曜又太高,多数地方需要弯腰躲过繁茂枝叶。 手中提着的摄像机很有分量,黎曜看着小姑娘清瘦的背影,问道:“平时出去采访,都有摄像记者跟着吗?” “一般情况都是两个人。”乔以眠边往前走边回答:“特殊情况就我自己。” “这摄像机还挺沉的,就一直拎着?” “这还算轻的呢。”乔以眠回头对他笑:“我们那最重的机器30多斤,再加上三脚架,每次外采都和负重运动一样。” “30多斤……”黎曜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面前的小身板,吐槽:“你才有几个30斤?” 乔以眠轻哼了声:“这位摄像记者,请不要随便询问女生的体重。” 黎曜轻笑:“不是询问,只是估测。” “估测也不行。”乔以眠下意识回了句,可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她好像又不自觉忽略了对方的身份。 都怪她平时和宋楠星他们说话随意惯了。 可身后的男人像是并不介意,甚至还语调轻松地感叹一句:“这么严格啊……知道了,乔老师。” 乔以眠:“……” 其实也怪不了她,这老狐狸实在是……自己不以身作则! 荭姐没跟他们进来,在果林外围处理积水。 他们两个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里面,乔以眠接过摄像机拍摄。 她想着既然来了,索性就拍些片子回去,看看报社和电视台是否需要出一篇报道,或是剪辑成小视频发到报社视频号上,也算帮果园主宣传宣传,一举多得。 见她拍得认真,黎曜没有打扰,走到一旁。 仔细看去,这几株树上的橙子显然不受果园主重视,果实上也没套纸袋,色差很大,表面也坑坑洼洼的。 而且和刚才他们吃的那个橙子比,这些果实确实小了很多。 黎曜在这面认真查看果实和种植情况,却没注意乔以眠的镜头已经对准他停留了许久。 其实她本来是要拍果树的,可拍着拍着,摄像镜头扫过那道挺拔身影时,竟不自觉地停住。 男人依旧是一身黑衣黑裤,明明是很普通的衣服,却因为那张英俊面容和不经意透露出上位者气质,显得矜贵孤冷。 这画面竟与初见时,他站在翻倒卡车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莹白的天空中,雪花漫天飘洒,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高处,成了寂寥天幕下唯一的点缀。 那一刻留下的印象太深,很难忘记。 乔以眠之前没仔细打量过黎曜,如今透过镜头看去,才发现他无论从容貌身材还是气质方面,都十分出挑。 大概是察觉到她许久未动,镜头中的男人转头向她看了过来。 深邃黑眸直直地看向她,即便隔着一层玻璃,也依旧令人心慌。 乔以眠连忙移开摄像头,假意拍他身旁的果树。 脚步声传来,镜头中忽然多了一朵白色小花。 “还是第一次见到花果同枝。” 清新秀丽的白色花瓣上,沾染着不久前掉落的雨滴,如今安静地躺在他宽大的掌心中,看起来娇嫩又顽强。 橙子的甘甜搭配着橙花的清新,轻轻吸一口气,心情仿佛都随之轻松惬意起来。 乔以眠刚才就已经拍到了枝叶间的一簇簇橙花,星星点点,雪一般洁白无瑕。 闻言移开镜头,捻起掉落在他掌心的那朵橙花。 “听说是因为果实成熟得晚,赶上次年花开,才会有这种花果同枝的景象。” “受教了,乔老师。”黎曜声线温和,显然已经叫习惯了这个称呼。 乔以眠已经不想再纠正他的称呼了。 “视频收集得差不多了,咱们出去再和他们聊聊天。” “好。” 黎曜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摄像机,拎在手里。 乔以眠愣了一下,心想着大领导真是眼里有活儿,平时在家肯定也是个居家好男人吧? 黎曜不清楚乔以眠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示意她走前面,自己拎着摄像机跟在她身后。 路面实在泥泞,乔以眠尽量挑好走的地方,可还是没留神,一脚踩进伪装在草地下的泥土中。 鞋面陷入泥里,她连忙伸手保持平衡,却意外抓住了黎曜的胳膊。 准确地说,是对方先伸手扶住了她。 “小心。” 带着力量感的手指紧紧攥着她的手臂,对方稍一用力,便将她从泥坑里拉了回来。 乔以眠道了声谢,低头看着脚上的小白鞋完全成了泥猴子,小声嘀咕:“早知道要来山里,我就穿靴子了。” 黎曜沉声:“抱歉,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 乔以眠哪儿担得起大领导的道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不用道歉。” “小乔记者,”黎曜无奈地望着她,“别和我这样客气。” “哦。” 大概是怕乔以眠再摔倒,黎曜一直跟在她身旁,右手也始终护在她身侧,看上去像是要随时捞她一把。 乔以眠瞥了一眼,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忍住,提醒他: “您照顾好这台摄像机就行。我摔了没事,机器别摔了。” 黎曜:“……” 似乎是看出对方眼中的困惑,乔以眠摸了摸鼻尖:“新闻人的统一觉悟:人可以吃苦,相机必须保住。” 黎曜无奈一笑:“放心吧,摄像机保得住,你……也保得住。”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及些许不易觉察的动心。 乔以眠偏头看了看大领导沉静稳重的侧脸,唇线轻抿。 两人从果园出来之后,黎曜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从几年前的种植试验点情况,到近年来的橙子产量和销量,事无巨细地一一询问。 夫妻俩也是实在人,把他们知道的都讲了讲,乔以眠拿出笔记本在一旁认真记录。 “这片山有很多个果园,但有一半都归一个叫魏老三的男人管理。他这人还挺有头脑的,当年要不是他主张砍了那些试验的树,栽种点儿别的,我们恐怕到现在还傻傻守着那些树等着赚钱呢。” 王大哥撞了一下卫荭,“说这个做什么?” 卫荭瞪眼:“有什么不能说的?本来就是,一面拿我们做试验,一面又撂下不管了,还不让人家说说了?也就咱家那几株地势好,结了果子,其他家咋样了?地都给弄荒了!” 王大哥说不过她,懊恼地点了根烟,上一边儿抽去了。 乔以眠和黎曜无声地对视,又试探问道:“姐,那你们没往上找找吗?按理说都已经开始嫁接种植了,不可能无缘无故中途停止项目吧?” “找了啊,当然找了!”卫荭点头,“但每次都是同一句答复:再等等,现在后续资金不到位,原来的专家有其他任务回去了,新专家还没到位。” 乔以眠又问了一点细节,可卫荭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再有就是咱们也没啥销售渠道,橙子积压太多卖不出去,只能烂在地里。镇上的路你们来时肯定也瞧见了,交通太不方便。幸好那个魏老三挺仗义的,每年都来各个果园收橙子,统一运到周边去卖,好歹也让我们赚回点本钱。 近两年各家都搞起了采摘,魏老三也帮忙打广告,这不也偶尔有年轻人来果园采摘,生意也能稍微好些……”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眼看着天色将暗,夫妻俩非要留他们吃晚饭,乔以眠笑着婉拒: “姐,晚饭我们就不吃了,回去还要写稿剪视频呢!等回头有时间,一定再过来尝尝您的手艺!” 夫妻俩只好作罢,将他们俩送出果园,还塞了一大袋橙子放到他们车上。 “也不值几个钱,带回去给同事们尝尝。” 乔以眠再三推阻,终是拗不过对方,只好连连道谢,和二人挥手告别。 车子驶离果园,沿着狭窄的山路往下走。 乔以眠没关车窗,任由夜晚的风吹进车内,夹杂着橙子清新甘甜的香气。 黎曜不急不缓地开着车,偏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笑。 “你看起来很高兴。” “是啊,吃到了好吃的橙子,也有了稿件素材,还得到了许多靠谱的消息,当然高兴。” 乔以眠扭头看他:“您不高兴吗?” 黎曜视线凝视前方,嗓音含笑:“高兴。” 乔以眠斟酌了一下,又说:“不过荭姐刚才说的试验项目的事,我还是挺在意的,感觉没那么简单。” 黎曜勾唇笑笑,没说话。 见他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乔以眠没再多说,拿出手机,翻看刚才随手拍的一些照片。 又开出了一段路,前方忽然闪过刺眼的光亮。 黎曜缓缓踩了脚刹车,打着方向盘,将车往路侧靠了靠。 乔以眠以手遮眼,发现对面有车。 他们这辆车已经快到山脚下了,而对面的车刚转了个弯从主路过来。 道路太窄,黎曜没有继续开,只是贴着路边停下,等他们过去。 对面是一辆黑色奔驰,明明看到对面有车,还是打开远光灯,肆无忌惮地开了过来。 可到了近前,车又不走了。 车窗降下,一个年轻男人探出头来,喊道:“喂,你们往边儿上靠靠,我过不去!” 黎曜垂眸看了眼路况,沉声:“慢点开过得去。我那面已经贴着围栏了,没办法再动。” 男人单手搭在车窗上,腕上金表在车灯下明晃晃地反射着金属光泽,不依不饶:“你觉得过得去,你倒是开啊!你停在这儿一动不动,不就打算让我撞你,好讹我钱吗?” 黎曜蹙眉:“你停在路中央,我怎么开得过去?” “那不就完了,你过不去,我当然也过不去!”这话一听就是不讲理了。 “你赶紧着挪开,我还着急回家吃饭呢!” 乔以眠看了一下副驾驶这面,也就有十厘米左右的距离,确实没办法再靠边了。 她只好透过车窗向那人喊道:“师傅,我这面已经贴边了,确实挪不了了,您要不倒退一点,我们开过去,您再过来?” 他们的车刚从下面转过来,稍微退十几米也就能过了。 可那男人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张狂反问:“凭什么让我退啊?你们怎么不退?” 不讲理的人到处都有,乔以眠不愿因为这点小事和他争吵,只能好脾气地劝说:“我们要后退可就太远了,这都快到山脚了。您帮个忙,咱们彼此都方便。” 男人嗤笑一声,眯着眼睛看看他们的车牌,“外地人啊?来我们这儿干嘛的?采摘啊?” 他漫不经心地靠在车座椅上,隔着车窗向他们嚣张挑眉。 “我告诉你啊,这片山,一半都是我家的,就连你们脚下这条路,都是我家出钱修的!想让我给你们让路,没门儿!” 第26章 没事,别怕 这话明显没办法再往下接了,再说下去肯定会吵起来。 乔以眠心口有些堵,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她见过不讲理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什么人啊这是! 她这面气得想骂人,可看了一眼大领导,对方却稳如泰山。 不但没理会对方的挑衅,还有心思在那发消息。 见她看向自己,甚至还转头问了句:“想听歌吗?” 乔以眠:“……啊?” 黎曜神色淡定地打开车载电台,里面正放着一首几年前的老歌。 “大王叫我来巡山,抓个和尚做晚餐……” 乔以眠:“……” 寂静山路上,这敲锣打鼓、欢快热闹的歌曲让所有人直接无语。 坐在奔驰里的男人脸色一变,感觉被无视还被挑衅了,气得拉开车门跳下了车。 “你什么意思啊!就是不让路对吧!” 男人冲过来就要揪黎曜的衣领子,可他的手刚伸进车窗,就被黎曜直接扣住手腕。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男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那声音太过刺耳,黎曜蹙眉,直接将人推到一旁。 男人捂着手腕哀嚎:“我的手断了!啊!我的手啊疼死我了!你居然敢弄断我的手!你不想活了?知道我是谁吗!整个西楚镇没人敢碰我一根手指头!” 黎曜单手搭在车窗上,神色冷然。 “你再往大了说,可能还有点儿震慑力。”他轻蔑一笑,“小小西楚镇的地头蛇,上不了台面。” “你!”男人气得瞪大眼睛,可架不住手腕疼得厉害。 乔以眠在男人下车的时候就已经打电话报警了,如今见到这样的状况,心里也有些紧张。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安,黎曜回头看她:“没事,别怕。” 乔以眠点头,小声提醒:“小心点。” 黎曜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升上车窗,开门下车,将她留在车里。 车内暖风徐徐吹来,却让乔以眠心中越发焦躁。 她这面没办法下车,只能透过驾驶位车窗向外看去。 黎曜走到男人面前,半蹲下来,也不知说了句什么,那人越发嚣张地嚷嚷: “怎么,怕了?我警告你,今天你要不给我磕头认错,我让我爸弄死你……啊啊啊!” 黎曜不等他说完,一把攥住男人手腕,冷声威胁: “再猖狂,我扭断你的脖子。” 男人吓得不敢再还嘴,疼得诶呦诶呦叫唤。 黎曜懒得搭理她,手上用力,将他脱臼的手腕重新接好。 男人见手腕没事了,眼底闪过一抹狠厉,疯了一样就要冲过来和他拼命。 黎曜身体一转,躲过他的攻击,紧接着,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一辆警车停在附近,车上下来两个警官。 男人看到熟人,连忙扑过去求救:“张警官,李警官,快救救我!这人故意挡路不让我过去,我和他争辩几句,他还扭断了我的手腕! 一个外地人还敢在咱们西楚镇作威作福!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张警官看了一眼两辆车情况,心知肚明。 转头看向靠在车门上好整以暇盯着他们的黎曜,走了过去。 “这位先生,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黎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们平时就是这样办案的?” 他向那男人扬了扬下巴:“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张警官有些尴尬,但还是沉声道:“有什么话跟我们回去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黎曜眸光沉沉地看了他几秒,忽地挑眉,“行,走吧。” “你得坐我们的车。”张警官坚持。 黎曜眼中多了几分不耐烦,拉开车门,从储物箱中拿出驾驶证丢给他。 “放心,我不会跑的。”他冷冷地扫了这两人一眼,声音寒凉,“我还要亲眼看看你们如何办案呢。” 张警官还想说什么,身后的李警官接到了一通电话,脸色当时就变了。 他立刻快步上前,战战兢兢地对黎曜说:“您……您是执政官吗?” 张警官也是一愣,下意识打开手中的驾驶证,只见姓名栏赫然印着两个字:黎曜。 他手一抖,差点把驾驶证掉下去。 黎曜挑眉,“可以走了吗?” 张警官哆哆嗦嗦地将驾驶证双手奉还:“不,不用,您不用去了!” “你刚才不是还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跟你回去说吗?”黎曜嗤笑出声:“怎么,我这名字就这么好用?” 张警官脸色惨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这面说话声很小,站在不远处等着去警局的男人着急了,嚷嚷道:“警官,还走不走啊!” 张警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真想扇他一巴掌让他闭嘴! 黎曜面沉似水,声音陡然变得凌厉:“欺软怕硬,滥用职权,你们一个个可真是好样的!” 话音刚落,路口处接连开过来两辆轿车,车子还未停稳,镇长孙远山就一脸惨白地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执政官!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您看这事儿闹的!您消消气,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 他身后跟着西楚镇执警局黄局长,中午吃饭时还见过,此刻也是战战兢兢,没好气地瞪着两个手下,低声呵斥: “还不让魏小虎过来道歉!” 李警官麻溜地将男人押了过来,魏小虎一脸不服不忿,伸着脖子叫嚷:“干嘛啊你们!明明是他挡了我的道!” 黄局长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胡说八道!这两辆车的停放位置就能看得出来是谁在挡道!” 魏小虎还想说什么,黄局长呵斥:“还不赶快给执政官道歉!” “什么执政官?我凭什么……”魏小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执……执政官?” 他抬眼看向面沉似水的黎曜,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今天好像闯祸了,还是天大的祸…… 目光触及执政官狭长冷厉的眼眸,魏小虎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去。 “对不起,我错了,您原谅我吧……”他声音带着哭腔,一个劲儿认错。 那声音太难听,黎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将人带远点。 而后看向垂手站立的几个官员,轻描淡写地问道:“还需要我跟你们走一趟吗?” “不需要不需要!”黄局长连忙摇头,“这都是魏小虎挑衅在先,与您无关!他年轻不懂事,我们回去肯定会好好批评教育他!” “挑衅?”黎曜挑眉,气场全开,“他妨碍公务,扰乱公共秩序,恐吓殴打公职人员……在你看来,只是挑衅?” 黄局长脸色惨白,这几顶帽子扣下来,魏小虎算是凉凉了。 可执政官既然给了罪名,他也不敢违抗,硬着头皮回道:“是,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罚,不会徇私舞弊。” “知道就好。”黎曜视线扫过停在路中央的那辆嚣张奔驰车,冷声:“人带走,车,扣押。” “是!” 闹哄哄的一场道路纠纷,最后在警笛远去声中结束。 几辆车先后离去,只剩下他们这一辆依旧停靠在路边。 黎曜拉开驾驶位车门上了车,神色疲惫。 乔以眠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问他:“那人是魏老三的儿子?” “嗯,”黎曜拉过安全带系上,轻嗤,“正想找个突破口呢,他的好儿子就自己撞上来了。” 乔以眠觉得荒谬:“真没想到百姓口中有头脑有担当又有责任感的魏老三,居然有这样一个嚣张跋扈不靠谱的儿子。” 黎曜斜睨了她一眼,“传言你也信?” 乔以眠眨了眨眼,“您也认为魏老三没有传言中那么好?” 她也只是猜测而已,甚至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多虑了,没想到大领导居然也这样想。 “好与不好,很快就有分晓。”黎曜轻打方向盘,开车驶离这条山路。 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散发出柔和昏黄的光亮。 车子驶入城镇,街道明显热闹许多。 道路两旁的小店中散发出阵阵食物的香气。 乔以眠隔着车窗望去,看到了很多熟悉的美食,看得肚子都饿了。 黎曜瞥她一眼,心知肚明。 “小乔记者今天还有最后一份工作。” 乔以眠转头看他,眨了眨眼:“什么?” 黎曜把车子停靠在路边,熄火,眼中藏着一丝笑,“带你的摄像记者去吃顿丰盛晚餐。” 第27章 我可以替你解决 说是吃顿丰盛晚餐,可这条街上也没什么太大的饭店,多半都是苍蝇小馆或小吃。 乔以眠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大领导会不会来这种小店吃东西。 黎曜却以为她不想和自己吃饭,修长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慢条斯理道: “我知道你回去不用写稿,也不用剪视频,所以不许拿拒绝果园主的那套说辞应付我。” “谁想应付你了?”乔以眠觉得好笑,“我总不至于和自己的胃过不去。” 她利落地解开安全带,向执政官大人发出邀请:“您请我吃山药,我请您吃夜宵,怎么样?” “嗯,这还差不多。” 两人下了车,乔以眠看着面前一排小店,转头问他:“您有什么忌口吗?” 黎曜单手插兜,思忖两秒,“只要不是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可以。” 乔以眠之前只来这里采访过两次,又都是主办方安排的食宿,对这小镇确实不太了解。 她想了想,挑了家看起来外观不错的中餐馆。 “我看这里有楚城的特色菜,咱们去尝尝。” 大概是时间有些晚了,店里人不多。 两人找了个相对清净的位置坐下,服务生立刻过来招呼。 乔以眠打算让黎曜点菜,对方却做了个“请”的手势,也就没再客套,挑了几个菜谱上的推荐菜品,都是楚城特色美食。 她觉得既然是特色,做出来的总归差不到哪儿去。 没想到饭菜入口,才发现味道实在一般,别说和中午酒店里的“家常菜”比起来天壤之别,甚至都比不上她前些天在电视台附近吃的那几家。 乔以眠有些汗颜:“是不是不太好吃?” 第一次请大领导吃饭,结果却不太满意。 可黎曜却没觉得怎样,依旧神色平静地夹着菜,不急不缓地答了句:“饿了有饭,渴了有水,就已经很好了。” 乔以眠筷子一顿,打量着面前平静从容的面孔,忽然想起有关黎曜的一些传闻。 说他年少时却被丢入最苦最累的边境军区,想必也是吃过苦的。 当下气氛正好,乔以眠好奇地问了句:“您以前是军人?” 黎曜抬眸看她一眼,“嗯,边防军。” 乔以眠肃然起敬,“一定很辛苦吧?” 黎曜没回答,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垂下眼眸,半晌才说:“如果只是辛苦就好了。” 乔以眠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的改变,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再问下去可能会涉及隐私,便止住了话。 哪知黎曜沉默片刻,嗓音沉沉地又说:“一次邻国军队越线挑衅,我方与其交涉未果,双方发生激烈斗争,死伤惨重。” 乔以眠愣住了。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战争,但从文字、纪录片都有所了解。 而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就将当时的战况呈现出来。 平平静静的语气,却能在心底掀起波澜。 “平时同吃同住的战友,就在身旁没了呼吸,自己却无能为力。” 黎曜放下筷子,抬眸看向乔以眠,眸光深邃,“那一刻才真正明白生命的脆弱。” 四目相对,乔以眠似乎看到他眼底翻滚的情绪。 一时间,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黎曜见她满眼都是难过,歉疚地一笑,“抱歉,话题太沉重了,我不该对你说这些。” 两人难得单独吃顿饭,他好像还把气氛弄差了。 他还真是……不会聊天。 “没有,我只是心里有些难受。”乔以眠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这么多人默默守护着我们。” 黎曜唇角上扬,浮起一丝极淡的笑容,却难掩目光中的苦涩。 “好了,吃饭吧。” 乔以眠应了一声,拿起筷子,满眼坚定:“我以后再也不吐槽食物不好吃了!” 黎曜被她这信誓旦旦的样子逗笑了。 “没必要强迫自己。你不想吃的,我可以替你解决。”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乔以眠心中感动,瞳仁晶晶亮亮。 “那等去楚城时,我再请你吃好吃的!我对那里很熟悉,可以吃上三天三夜不重样!” 黎曜眼中笑容加深,低落气息渐渐散去。 “好。” 这顿饭虽然不够美味,但两个人边吃边聊,倒是弥补了缺憾。 乔以眠发现,黎曜并非表面上那么冷漠,他可能只是单纯的话少,或者说,不习惯表达。 当然,谈起工作时,他却逻辑清晰,从容自如。 两人相谈甚欢。 气氛正好时,黎曜问她: “中午被替换的那桌酒席,是你授意的吧。” 乔以眠就猜到吴松肯定会告诉他的,也没打算隐瞒:“那个酒店就是用来招待上级领导和投资商什么的,听说前一任执政官和种植专家也下榻在那里。 我想,既然您不喜欢那种夸张的迎接方式,肯定也不希望看到满桌子的山珍野味,所以就和吴秘书商议了一下,他也觉得可以换掉菜单,毕竟……大家都不想再惹您发火。” 黎曜的关注点都放在她的最后一句话上,问:“吓到你了?” “那倒没有……”乔以眠佯装胆大,其实根本不敢说她当时小心脏怦怦直跳,生怕被大领导的怒火波及。 可对上执政官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她挠了挠鼻尖儿,只好改口:“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儿,就一点点儿……” 黎曜无奈,沉默片刻,像是对她做出保证。 “那我以后尽量不在你面前发火。” 乔以眠有些受宠若惊,总觉得大领导今晚格外好说话,格外的……有人格魅力。 吃饱喝足,乔以眠扫码结账,发现一个小时前就被人提前结账了。 至于是谁结的,可想而知。 她忽然想起和宋楠星在五星酒店“被买单”的那次,越发确定是黎曜所为,忍不住感叹:“哎,最近总能遇到帮忙付款的‘田螺姑娘’,运气还真是好啊!” 黎曜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十分自然地接了句:“‘田螺姑娘’的运气也很好。” 这句话落在耳畔,乔以眠十分自豪地理解为:大领导是因为认识了如此优秀的自己,所以觉得运气好。 她甚至“大逆不道”地想:她和执政官……算不算是忘年交啊? - 次日一早,乔以眠去餐厅吃早饭的时候,听酒店服务员小声八卦。 说那个魏老三在酒店外面站了一夜,打算向执政官道歉,给他儿子求情。 经过昨晚这一闹,魏小虎的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了。 魏老三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从小宠着,如今可不急得上火了。 没想到执政官根本没搭理他,他连面儿都没见到。 更引人深思的是,魏小虎昨夜“妨碍公务,扰乱公共秩序,恐吓殴打公职人员”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网络平台纷纷转载。 虽然在他那张嚣张跋扈的脸上打了码,还贴心地给他的名字加了星号,可本地人一看到“魏某某”这个名字,便猜到了几分。 紧接着,西楚镇执警局官网发出“警情通报”,将昨晚魏小虎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并声称已将其拘留。 乔以眠浏览着网页,心想着这粒鱼食应该已经发挥了作用。 果然没错,当天下午,就有数封匿名举报信送到酒店,直接交到黎曜手中。 但至于后续如何,她并不知情。 她只知道黎曜一整天都没离开酒店,和带来的执政厅人员与当地官员在房间中始终没出来。 乔以眠边剪辑视频,边好奇地猜测着事态发展。 没想到“主动”给她提供情报的,居然是果园主荭姐。 荭姐发来消息,说魏老三管理的几个果园全都被封了。 她想问乔以眠在电视台工作,有没有得到什么内部消息,这事会不会连累到其他果园。 乔以眠不清楚状况,也不敢多说,只劝她先别担心。 荭姐紧接着发来一段语音。 “小乔,我和你说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家那口子总念叨魏老三不是啥好人,我偏不信,觉得人家能帮我们赚钱,就是个好人,还以为我家那口子嫉妒他。 可今天这事闹出来了,我才听到点风声,说当年来镇上调研考察的两个专家,就是被魏小虎揍了,魏老三怕儿子出事,偷偷给上头塞了钱,就把这事压了下来。 我猜啊,保准是人家专家生气走了,没人管咱们的果园,那项目才搁置下来的……” 乔以眠听完后心头沉重,心想着那个魏小虎真是吃人饭不干人事,凭一己之力连累整个了城镇。 不过转念一想,她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专家走了,还会有新的专家过来,只要上头领导重视这个项目,肯定不会搁浅。 她想不通,索性也不去想了。 反正这件事已经被执政官盯上了,再想浑水摸鱼,肯定是不可能的。 又过了会儿,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响,乔以眠拿过来一瞧,竟是黎曜发来的消息。 【今天很无聊吧?】 乔以眠:【还好,正好把昨天拍的片子剪一剪。】 【吃晚饭了吗?】 【吃过啦,午饭晚饭都让服务生都送到房间了。】 黎曜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所以,你是一整天都没出门?】 乔以眠:【嗯,没什么心情。】 对方没再发消息过来,乔以眠瞧着天色将晚,就直接去洗漱了。 等她再出来时,发现黎曜的两条消息静静地躺在对话框中。 【想家了吧?】 【明早去楚城。】 第28章 这位是你男朋友吧? 电梯门打开,黎曜边往外走,边沉声吩咐身旁的随行人员。 “好好盯着这里,每天汇报项目进展和相关人员的处理情况,等事情全部处理完再回来……” 随行人员连连点头。 黎曜正想再叮嘱两句,视线不经意一瞥,便瞧见站在前台和服务人员说笑的小姑娘。 乔以眠今天穿着一件白色长款连帽卫衣,外面是一件松松软软的白色羽绒马甲,下装是一条黑色铅笔裤,搭配了一双黑色皮靴。 长发束成马尾,垂在脑后,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干净清爽的打扮,却因为那明媚如画的面孔,加分许多。 男人到了嘴边的话卡了几秒,而后才继续:“有什么事随时汇报。” “好的。” 黎曜打了个手势,对方心领神会地离开。 走到小姑娘身后,才听见她正和服务人员聊新上映的一部影片。 察觉到有人靠近,乔以眠回过头来,一双澄澈眼眸亮闪闪的。 “执政官早!” 黎曜点了点头,温声询问:“吃早饭了吗” “嗯,吃了!” 乔以眠一边肩膀背着摄像机包,另一只手攥着行李箱拉杆,转头和前台小姑娘告别。 黎曜十分自然地去拿摄像机,乔以眠连忙躲开,下意识看了眼四周。 “我自己来就好。” 黎曜困惑地望着她,却听小姑娘压低声音,十分认真地解释: “现在您不是摄像记者,而是执政官,再给我拎着包,让人瞧见可就不得了啦!” 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模样,黎曜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管她的提醒,伸手一拽,便将她的包夺了过来,另一只手提起行李箱,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乔以眠:“……诶?” 她两手空空,只好快步追上。 黎曜偏头扫了她一眼,瞧着她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无奈摇头, “我既是执政官,也是个男人,难道就这么没绅士风度,还要让你拎这么多东西?” 乔以眠倒是没想过这点,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嗯,您说得好像也对……” 可又不是很对。 司机瞧见两人出来,连忙紧走几步,接过黎曜手中的行李箱。 黎曜这面刚把摄影包放到后备箱,一抬眼,发现乔以眠十分自然地拉开后排车门坐了上去。 他眼中立刻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笑意。 比起来时的抵触,她现在应该对他卸下一部分防备了吧? - 西楚镇距离楚城不过百里,车子没开多久就到了。 应该是提前收到了风声,楚城这面并没有布置那么浮夸的迎接方式,只是将他们安置在一家安保措施十分严密的酒店,这里平时并不接待普通客人。 入住之后,黎曜一行人便和楚城当地的大小官员开展为期一周的调研考察工作。 他们先后参观了几家大型企事业单位,养老院福利机构等,针对楚城几个重点项目进行实地走访慰问; 同时关注各项民生实事推进情况,了解群众困难,设立群众举报直通车,但凡有不合理合规的地方,群众可以直接将问题与意见建议通过该渠道反馈给执政厅。 乔以眠这几天始终跟在领导身旁拍摄记录,回去后剪辑写稿,再传回电视台,每天忙得团团转。 他们这几天虽然距离很近,却鲜少有交集。 因为黎曜比她还要忙,忙到一分钟要掰成两分钟过。 如此近距离观察,乔以眠才知道一个区域执政官每天竟要做这么多的事。 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她也对这位执政官的果敢、敏锐和细心感到由衷敬佩。 当摄像机镜头一次又一次定格在男人成熟稳重的面孔上时,乔以眠总觉得自己的语言还是太贫瘠了,竟找不到更多美好的词汇来形容他。 他的身影不知疲倦地出现在各种场合中,所到之处都认真对待。 乔以眠透过他的身影似乎看到了楚城今后的发展,甚至是北江未来的改变。 它不再是国内经济最落后的区域,而是稳扎稳打继续前进,在这位年轻执政官的带领下迅猛发展。 最终,她想到了一个特别简单又觉得特别贴切的形容词——闪闪发光。 他真的是闪闪发光。 暮色四合,整个城市陷入了玫瑰色的柔光之中。 一晃过去五天了,后天他们就要离开楚城,去往下一个城市。 可她之前说要带黎曜“嗨吃三天三夜”的愿望却始终没有实现。 她这五天也没有回过家,始终住在酒店里,与其他人同进同出。 毕竟她这次来楚城算是出差,没有得到领导批准就擅自离开团队回家,不太合适。 刚交完一篇新闻稿,乔以眠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忽听手机叮咚一响,是大领导发来的消息。 【小乔导游,今晚能否带我看一看楚城的夜景?】 乔以眠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手指飞快地按动手机键盘。 【您今晚没工作啦?】 【暂时没有了,难得偷来一晚闲。】 乔以眠眉眼弯弯地笑了,和他约定在楼下见面之后,立刻起身去找衣服穿。 手指移到牛仔裤上顿了顿。 “看起来会不会太随意了?”她自顾自地念叨着,手指落到一套小西装上,又摇了摇头。 “就出去转转而已,没必要这么正式。” 她就这样在衣柜里挑挑选选,到最后也没找到太合适的衣服,不禁叹气:“早知道就多带几件衣服好了……” 等乔以眠穿戴整齐下楼时,大领导已经坐在会客沙发上等候多时了。 黎曜双腿交叠地坐在沙发上,正翻看膝上一本杂志,察觉到面前人影一晃,他略微抬眸,刚好瞧见乔以眠那张妩媚又不失活泼的俏脸。 她穿着一套浅灰色运动服,越发显得身高腿长;外面是一件牛仔厚外套,领口袖口的羊毛和头上戴着的毛线帽子相映成趣,看起来又暖意融融。 黎曜那双向来淡漠的眸中,突然就多了几分暖意。 他放下杂志,问她:“想好去哪儿了吗?” “当然!”乔以眠晃了晃手机,“我开了导航,咱们怎么过去?” “开车吧,方便一些。” 黎曜站起身,就见乔以眠向他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车钥匙给我,今天我来开!” 黎曜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挑眉:“为什么?” “因为我今晚要带您夜游楚城!”乔以眠眉眼弯弯,“您也可以相信我的驾驶技术。” 黎曜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把钥匙放在她的手心里,嗓音温温软软, “那今晚辛苦你了,小乔导游。” “我的荣幸。”乔以眠快步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车门,请黎曜上车,“执政官大人,请上车。” 看着她私下里活泼又调皮的模样,黎曜实在很难把她和白天那个扛着摄像机满脸认真严谨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可这小丫头偏偏能驾驭好这两种不同的风格,看起来又毫不违和。 还真是个宝贝。 黎曜走到车门旁,见小姑娘笑容十分刻意,趁她不备又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好好开车,别闹。” 车子平稳启动,不急不缓地驶入主路,而后在车流中穿行。 黎曜发现,小姑娘的开车技术确实很不错,又快又稳。 他起初的一点点担心这才散去。 大概是时间有些晚了,路上车不太多。 黎曜见前方无车,才和她聊起了天,“这几天你怎么没回家看看?” “大家都在酒店,就我一个人搞特殊化,不合适。” 黎曜不以为然:“那有什么,这又不是部队,没那么多规章制度。” 乔以眠看他一眼,笑容狡黠:“这可是您批准我回家的!” “当然。”黎曜笑笑,“明天结束工作之后,就自由活动吧,后天记得回来。” “好嘞,谢谢执政官!”乔以眠眼中满是愉悦。 说起来,她也差不多一个月没回家了。 想回去看看爸爸的情况,也想看看姑姑一家。 开了大概半小时左右,车子停在一片热闹的区域。 “这是楚城最热闹的一个夜市。”乔以眠介绍道:“可惜您晚上吃过饭了,应该要错过很多美食了,之前还说带您吃上三天三夜呢!” 黎曜不以为然,给了个引人遐想的回答:“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乔以眠只当他说以后会经常来楚城,也没太在意,“那我们先逛一逛,这条街上好玩的东西也挺多的,说不定走着走着您就饿了,到时候再去吃东西。” 黎曜见她安排得井井有条,会心一笑,“好,听你的。” 两人边看边逛,乔以眠作为一名合格的导游,小嘴一直不断介绍:“楚城虽然小,人们收入水平低一些,可大家的幸福感却很高。您看那些做生意和买东西的,是不是能感受得到?” 她说得没错。 黎曜从街头走到街尾,最大的感触也确实是这样。 丰衣足食,幸福和美。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经过一个小摊位的时候,忽听摊主叫了声:“眠眠呀?” 乔以眠转头,眼睛里又惊又喜:“李阿姨!好久不见!” 李阿姨拉着乔以眠的手,眼中溢满了笑,“好久没见到你了呢!上次还是你采访夜市拍新闻那回,这都过去多久了!那新闻视频我都在网上反复看了好几遍呢!” 李阿姨是土生土长的楚城人,说话多半都是方言。 若不是乔以眠在这里生活过几年,还真听不懂她说了什么。 正在这时,李阿姨瞧见了跟在她身后的黎曜,问道:“眠眠啊,这位是你男朋友吧?” 第29章 您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虚! 乔以眠吓了一跳,连忙看向黎曜,可对方神色不变,甚至还有些困惑地望向她。 对视须臾,她才反应过来:大领导听不懂方言…… 哦吼~ 乔以眠暗暗松了口气,用方言回了李阿姨一句:“您误会了,他是我的领导,来咱们这考察的。” 李阿姨有些失望,又打量黎曜一眼,小声和她嘀咕,“那怪可惜的,小伙子帅的哟……” 乔以眠讪笑,忍不住暗暗吐槽:30多了也算小伙子呢? 可转念一想,大领导不过是气质成熟稳重,单看这张脸还是挺年轻的…… 正琢磨着,头顶传来大领导气定神闲的询问:“在说我什么?” 乔以眠立刻回头,黎曜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到了她身后。 两人距离很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样凝视着她,如同深沉幽静的海水,却隐藏着不可忽视的暗潮。 似乎随时能将她拉进眼底,溺毙其中。 乔以眠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解释:“李阿姨她……夸您帅呢!” “哦?”黎曜轻挑眉梢,显然不太信,“那你脸红什么?” 乔以眠:“……热。” 黎曜似笑非笑,没再逗她,不过却把李阿姨刚才那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他们两人在一旁小声嘀咕,李阿姨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眼中盛满笑意。 黎曜主动向李阿姨打了声招呼。 李阿姨笑着应声,上下打量着黎曜,自动开启普通话夸夸模式, “我们眠眠长得漂亮,领导也英俊,这好看的人都凑到一起了,真好!” 乔以眠顺势接话:“瞧,我没骗你吧?阿姨就是夸你呢!” “嗯,信你一次。”黎曜表面上虽然云淡风轻,可心底却像一壶煮沸的水,不住地冒着泡泡。 见他毫无领导的架子,对乔以眠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李阿姨越来越觉得这两人般配。 她从摊位上拿了两袋糖果,硬是塞到黎曜手里,“我自己做的,给你尝尝。” 黎曜向来沉稳,可此时却有些局促,想拒绝,老人家却比他力气更大。 乔以眠笑说道:“您就收下吧,这糖外面可买不到!” “就是呀,听眠眠的,快收下!” 比起在果园收橙子时的几番推拒,乔以眠这次倒是收得心安理得。 黎曜听她这样讲,只好收下,道了声谢。 又闲聊几句,乔以眠才和李阿姨告别。 走出一段路,乔以眠向黎曜伸手要糖。 黎曜拒绝,“这是给我的。” “您又不吃糖!”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 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黎曜打开纸包,故意拿出一粒糖放进嘴里。 酥脆的硬糖中夹杂着大颗大颗的花生,入口醇香,又不是特别甜。 黎曜眉梢轻抬,倒是刷新了对糖的认知。 “好吃吧?”乔以眠歪着头看他。 “不错。老人家自己做的?” “对呀,”乔以眠解释,“李阿姨年轻时在糖果厂上班,做糖的手艺不错。她三个儿子都在外地打工,家里就她一个人,平时在家也很无聊,就琢磨着做点糖出来摆个摊,赚点小钱,也算解解闷。” 说着,她又指向不远处另一个小摊,是卖手工毛线花的,“那位阿姨也是,听说这里可以摆摊,便重新捡起年轻时的手艺。几个阿姨经常见面,还成为了朋友,生活多了不少乐趣。” “还有那位叔叔……” 黎曜一路走,听她一路介绍,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问:“这夜市是不是你那篇报道刊登之后建起来的?” 她之前写了一篇关于“空巢老人”的报道,受到多个城市关注,在整个北江区域都引来不小的反响。 楚城执政局立即在原有政策的基础上,增加多项举措,完善老年人,尤其是“空巢老人”的生活服务保障措施。 “嗯,我当时采访了不少老人,他们多数时间都是在家待着,或是下楼遛弯,认识最多的人可能就是邻居。社区有时会组织活动,但也仅限于那些条件好一点的小区,很多地方是顾不上他们的。 所以我想,如果政策再完善一些,这些老年人的生活一定会发生很大改变。于是写了一些建议,也做了调研表,幸好一些建议被采纳了。” 乔以眠目光明亮,“自由夜市就是其中一项。不仅这里有,其他各个区都会有类似的夜市,如果不想买卖,还可以交换物品,说起来更像是给大家增添了一项生活乐趣。” “这想法很好,你做得不错。”黎曜表示肯定,乔以眠却并没有贪功。 “我只是提了一点天马行空的想象罢了,真正落实推进还是很难的。需要食品部门、工商部门、执政局、执警局等很多部门协助,才能共同将这项政策完美落实,这不是一个人的功劳。” 被许多人夸赞优秀的小姑娘,却一点没有沾沾自喜,反而将一切荣耀归功于旁人。 黎曜垂眸望着她明亮认真的眼睛,一时间心潮起起伏伏,泛起波澜。 看向她的目光,也越发欣赏和喜欢。 两人从街头逛到街尾,乔以眠收了一大堆零食和手工小玩意。 黎曜看着她一路走一路被投喂,一次又一次感叹她的人缘真好。 如果说魏小虎是西楚镇的恶霸,那乔以眠无疑就是这条街的团宠了。 可乔以眠却向他解释: “我每次来夜市,都会被叔叔阿姨们送东西,如果拒绝了,他们还会生气。后来我索性就都收了,然后再以他们的名义,把东西送到福利院。” 看着目光讶异的黎曜,她指了指对方手里的两袋糖,“当然,这次不会‘没收’您的糖,您可以放心大胆地吃。” 黎曜无奈摇头:“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乔以眠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夜风微凉,飘来阵阵麻油香气。 乔以眠吸了吸鼻子,视线锁在一家小店,一时间没移开。 黎曜留意到她的目光,问她:“想吃什么了?” “那里有家面馆,在这一代很有名的,味道特别正宗,超级无敌好吃!”乔以眠眼神明亮地向他安利。 “可惜……我晚饭吃了很多,这会儿不是特别饿。” 黎曜见她满眼期待又遗憾的模样,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他单手按在她后脑上,朝那个面馆的方向推了一下。 “都被你勾起好奇心了,去尝尝。” “可我吃不下了……” 黎曜挑眉:“没事。我吃,你看着。” 乔以眠:“……要不要这么恶毒!” 黎曜笑而不语。 可当面条端上桌,黎曜却有点笑不出来了。 “这些都是……什么?” 乔以眠拿过筷子,十分“恭敬”地递给他,“牛杂面啊,您不是说要尝尝吗?” 见大领导一副难以下筷的样子,乔以眠耐心介绍:“这家店很有讲究的,后厨有两口大锅,一锅是用来煮面的白汤,一锅是用牛油辣椒和香料熬成的红汤,面条煮好之后,兑上红汤,再加上牛腩、牛心、牛肚、牛肝、牛肠、百叶……如果爱吃辣,还可以加上一勺辣油,美味~” 乔以眠说得都馋了。 黎曜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面条上浮着的那些内脏迟疑几秒。 他确实不挑食,之前在部队那会儿也是真正吃过苦的。 但如果能选择,他还是不太想接受这些…… “哦,对,您不喜欢吃奇奇怪怪的东西。”乔以眠想起来了,“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帮您……” 一句话没说完呢,就见黎曜拿起筷子,从自己的面碗中挑出一些,放到小碗中,推到她面前。 “一起吃吧。” “……帮您分担一些。”乔以眠补上了后半句话。 面对美食,她确实想把胃里仅剩的空间塞满。 这一小碗刚刚好。 乔以眠边吃边偷瞄着大领导的神色,见他从最初的迟疑,到后来眉心舒展,看上去对这碗面比较满意。 她单手托腮地看着大领导:“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黎曜边吃边回答,“比想象中好多了。” 乔以眠大受鼓舞,继续安利牛杂面的好处,“它不仅是好吃,还营养丰富呢!气虚体质的人,可以常吃牛杂,能补中益气,健脾养胃……” 话未说完,大领导突然抬眼看她。 “怎么了吗?” 黎曜忽然觉得口中食物没了味道。 他目光复杂地望着乔以眠,缓声询问:“你觉得……我很虚?” 乔以眠:“……没,没有!我只是说它的功效,并不是针对您。”她拼命找补:“那个……您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虚!身形矫健,老当益……咳……” 一口辣汤好像呛到了嗓子眼。 黎曜深吸一口气:“……闭上嘴。吃面。” “好嘞……”乔以眠连忙低头吃面,脑袋都快埋进面碗里了。 见她前一秒还眉眼得意小嘴叭叭叭,后一秒又立刻“认怂”的模样,黎曜暗暗磨了磨牙,控制不住朝她伸手,直接“赏”了她一个脑瓜崩。 “没大没小的。” 乔以眠捂着脑袋,不敢反驳。 她好像确实有点得意忘了形…… 回程的路上,车比来时少了许多。 乔以眠开着车,时不时和黎曜闲聊几句,气氛倒是不错。 可黎曜在看到窗外景象时,眼中划过一抹疑惑。 他拿出手机,打开手机地图和定位,轻轻挑了挑眉。 没过多久,车速悄无声息地降了许多。 黎曜偏头看向窗外,不远处有一片高楼的暗影。 夜色中,这些暗影仿佛钢铁巨兽,一个个黑漆漆的窗口于黑暗中窥视车流。 窗口中隐约有光,轻轻摇晃,不像是正常的灯光。 黎曜蹙眉,“那片楼房是怎么回事?” 乔以眠飞快地瞥了一眼,收回视线,镇定自若地回道: “那些啊……是鬼楼。” 第30章 大领导肯定生气了…… 黎曜自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知道小姑娘话里有话,便顺着她这句又问: “什么意思?” 乔以眠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因为那片楼没有电灯,住在里面的人只能点蜡烛或者用充电台灯什么的。灯光本就微弱,有人从前面经过,光影就变得摇摇晃晃,像鬼一样,所以大家叫它‘鬼楼’。” 黎曜没说话,视线一直落在窗外那片楼房上,直到它们消失在视野之中,才收回视线。 “烂尾楼吧?” “嗯。”小姑娘发出一个音节,没再多说。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黑色轿车在环城路上行驶,车速恢复如初。 天空中飘下绵绵细雨,落在挡风玻璃上,氤氲了视线,随后又被雨刷器刮掉,如此反复。 大概是车内气氛太过安静,乔以眠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安。 她暗暗思忖:是不是自己暴露了小心思,被大领导察觉,他生气了? 可她只是…… 乔以眠暗暗咬了咬唇。 趁着前方无车时,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却见他头靠着颈枕,正闭目阖眸。 是睡着了,还是不想搭理她? 乔以眠想和他说句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保持沉默的时候,压迫感还是很强的…… 车子驶入酒店大门,安保人员检查后放行。 雨渐渐大了,乔以眠开车进了地下车库。 刚停稳车,就听身旁男人忽然出声:“去程仅用了20多分钟,回程却用了50分钟,所以,你是特意绕远路带我去参观烂尾楼的?” 乔以眠张了张嘴,没什么底气地回答:“是。” 黎曜叹气,偏头看向她: “你想让我看的,我都清楚,只是你没必要这样跟我绕圈子。” 乔以眠自知理亏,但还是想尽力一试,诚恳地解释, “那片楼房已经烂尾快十年了,封顶之后,开发商就卷钱跑了,工人撂挑子不干了,房子也一直没有交工。民众多次一层层去找,可各部门互相推诿,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乔以眠目光黯淡, “那些住户,有的人是为了结婚买的婚房,可现在孩子都小学毕业了,他们还没住进去;有些老人辛苦攒了一辈子的钱,都给儿女投进去了,可到最后,房子迟迟不下来,人却走了…… 有些人掏空家底买了这套房子,到最后竹篮打水,一无所有。他们只能先搬进去住,用塑料堵住窗户,每天踩着建筑垃圾和积水往返。没有电,没有水,哪怕是20多层,也只能一点点往楼上搬水搬食物……” 乔以眠说不下去了。 她之前去实地看过,也报道过,现实比她说的这些更为残酷。 可这件事报出来之后,并没有得到重视,甚至社长还亲自找她谈话,让她不要再写相关报道了。 可那片楼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刺,始终戳在她心上。 拔不出来,又不可忽视。 她每次经过那条路,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些在建筑垃圾上小心翼翼走路的小孩子;也会想起那些坐在楼下无声仰望的老人。 乔以眠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敢将想法和盘托出。 “我知道这件事应该很棘手,毕竟这么多年了,如果能管,早就有人管了。可我还是想让您知道,有那么一群人,还在等着回家。” 黎曜单手搭在唇边,缓缓透了口气。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办到。” 他看向乔以眠,认真分析,“上级监管不力,开发商跑路,谁愿意接管历史遗留的烂摊子?如果没猜错,当年经手这个楼盘的人,全都不在原岗位了吧。” 乔以眠点头。 黎曜扯了扯唇,“这种事太多了。” 不仅是楚城,哪儿都有。 “但它不像晚橙种植基地的问题,涉及农业重点项目,以及从上到下的贪污腐败,上面又亲自下达指令,必须连根拔出来……烂尾楼不一样,它涉及太多,即便是我,也无法保证能处理好。” 见小姑娘眼中盛满失望,黎曜终究心有不忍。 “我尽力而为吧。” 他见过人间疾苦,自然也明白她所说的一切。 回到房间,乔以眠趴在床上,越想越自责。 她好像要求得太多了,感觉有些……恃宠而骄。 执政官已经很忙了,北江区域的规划,下辖城市的发展,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他连续忙了几天,今天明明是想让自己陪他出去透透气的,她却拐弯抹角,拿一个楼盘的事让他心烦…… 乔以眠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哀叹一声,越发懊恼。 拿过手机一看,快11点了,也不知道大领导有没有休息。 她认真反思了一下,还是决定给执政官大人道个歉。 可她诚心诚意、认真编辑了一大段的话发过去,却只得到对方一个字的回复。 【嗯。】 乔以眠想:完了,大领导肯定生气了…… 可她没勇气再发消息过去了。 这一整晚,乔以眠辗转反侧,根本没睡好。 次日一早,她顶着一双黑眼圈起床洗漱。 看着镜子里略显颓废的自己,小乔记者用凉水洗了把脸,给自己打气: “加油,又是美好的一天!” 结束工作之后,她就可以回家了! 收拾妥当下楼,乔以眠坐在大厅沙发上等了许久,也不见执政官出现。 拿出手机正打算给吴松发微信问问,才发现对方十分钟之前就给她发了消息,让她多等会儿,执政官昨晚一夜没睡,天亮才闭了会儿眼,就没忍心叫醒他。 乔以眠给吴松回了消息,又打开黎曜的对话框,看着昨晚他发过的一个“嗯”字,复杂的情绪又被一种无法言状的感情挟持。 等了二十分钟左右,电梯门打开,黎曜和吴松一行人走出电梯。 乔以眠立刻站起身走过去。 黎曜向她点了点头,神色间有些淡漠疲惫,不似昨晚与她单独相处时那般闲适从容。 乔以眠抿了抿唇,像前几天一样跟在他们一行人后面。 刚走出酒店,她就瞧见黎曜的车前站着一个中年人。 对方看到他们出来,立刻紧走几步,上前和黎曜打招呼,又帮他拉开车门。 黎曜上车后,中年人快步绕到另一面,也坐上了他的车。 黑色红旗驶离酒店。 乔以眠看着那辆车离去,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 闷闷的,好像化不开的浓雾。 “乔记者,您坐这辆车吧?”吴松示意她换一辆车坐。 乔以眠收拾好心情,跟着他一起坐车离开。 一天的拍摄结束,乔以眠坐在回程的车上,一张张翻看相机中的照片,脑海中却浮现出黎曜冷静沉稳的模样。 她一直没机会和他说话,而他也没给她机会靠近。 两人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就像最初一样。 可不知为何,乔以眠感觉心里有些烦躁,像胸腔里升起一团火,烤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焦灼。 她索性放下相机,偏头看向窗外。 黄昏时分,夕阳在天边铺洒了一片柔光。 连那几朵游走的白云,都一并被镶上了金边。 坐在前排的吴松忽然扭头问她:“乔记者,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回家?” “嗯,是的。”乔以眠点头:“执政官说,今天结束工作后,我可以回去看看,明天再归队。” 吴松笑了,“行,那一会儿让张师傅送你。” 张师傅就是给黎曜开车的司机。 乔以眠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了,我打个车就行,很方便的。” “客气什么,这是执政官交代的。”吴松笑着又说,“他说,要把你安全送到家。” 乔以眠一时语噎,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又转化为奇奇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高兴,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痛快。 回到酒店,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背着摄影包,拉着行李箱出了门。 走廊中恰好遇到吴松,对方见她拿着这么多东西,忍不住笑问道:“怎么都拿回去了呀?明天不是还要回来呢吗?” “嗯,在林川买了些特产,都在箱子里。”乔以眠笑了笑,“给家里人带回去。” 吴松点头,“那行,你要不要去和执政官打个招呼?他刚才还问你走没走呢。” 乔以眠倒是没想到这点,犹豫了一下,点头,“好的,那我去找他。” 她把行李箱和摄像包寄存在酒店大堂,坐电梯到达黎曜所在的楼层,按照吴松给她的房间号,找到了他的房间。 这还是几天来,她第一次来黎曜的房间。 站在门前小心翼翼地按了两下门铃。 片刻后,房门从里面打开。 乔以眠看着那满满一屋子的人,顿时愣住了。 她以为只有黎曜自己在呢,怎么有这么多人啊? 而且看他们脸色凝重的样子,好像还在开会…… 吴松可真是……害死她了。 开门的是之前坐黎曜车的那个中年人,乔以眠记得他是楚城规划部部长。 对方看到她在门口也愣了愣,问:“乔记者有什么事?” 都这个时候了,她如果说“没事”,掉头就走,多半会被人当成有病。 乔以眠只好如实回答:“我找执政官。” 中年人点头,侧身让路,乔以眠走进去两步,便瞧见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黎曜。 他正低眸翻看手中的材料,眉尖轻蹙,脸色凝重。 听见门口声音,所有人都将视线齐刷刷地投到乔以眠身上。 乔以眠轻轻抿了抿唇。 她虽然不是i人,可这个场面,被这么多大小领导的目光注视,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正尴尬着,黎曜抬眸看她一眼,面色淡然地开口:“有事吗?” 第31章 骨头都要被叫酥了吧 乔以眠已经想好了说辞,“想问问您还有没有其他工作安排?如果没有,我想申请回家看看。” “嗯,去吧。”黎曜点头,温声提醒,“路上注意安全。” 乔以眠见他不再多说,便应了一声,又向其他几位领导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关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黎曜已经重新低下头,看起了文件。 她默默叹了口气,关门离开。 乔以眠走后,房间里的气氛再次紧绷。 执政官放晴了短短几秒的脸,重新变得凝重,沉声道: “长时间停工有可能导致建筑材料老化,存在安全隐患,需要重新评估。与千百家住户性命挂钩的事,马虎不得。” 住建部某位领导点头,“这个楼盘当年的施工方倒是比较靠谱的建筑公司,当时的质量肯定是有保障的。那我尽快安排相关人员重新进行评估,如果建筑质量没问题,现在就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黎曜点了点另一份文件,“另外,这十年期间的建筑设计规范也发生了变化,各项技术标准都有所提升,应该也会增加额外的成本。” 他转头吩咐随行的执政厅人员,“尽快算出资金缺口,先做到心中有数。”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昨晚就开始整理相关材料了。” 黎曜点头:“原有的土地使用权和其他手续再审核一遍,需要重新办理的找相关部门尽快落实。” 他一项一项条理清晰地部署,到最后,某位领导犹豫了一下,低声询问: “执政官,那资金这部分……” 黎曜合上文件,“银行监管资金还有一部分,再找新的开发商接手。” 那人下意识问:“谁愿意接管这个烂摊子?” 黎曜抬眸望着对方,唇角微扬,“给足利益,总会有人愿意。至于之前的开发商……” 他轻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语气却沉稳凌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丢给楚城一个烂摊子,转头就去其他地方逍遥快活,没这个道理,要让他们当时怎么吃进去的,现在就怎么吐出来。” 在场官员面面相觑,不禁同时倒吸了口凉气。 要知道,之前的开发商可是有后台的,所以才有恃无恐圈钱跑路,连前两任北江执政官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真要从对方兜里强硬掏钱,势必会引发不小的轰动。 动了旁人的蛋糕,说不定还会成为和某些大人物宣战的口号。 他们实在想不通,执政官初来乍到,为什么要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楼盘大动干戈? 但这件事已经决定了,众官员只能按吩咐办事,毕竟他们现在的顶头上司换了人,可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敷衍了事。 见大领导不再谈工作了,楚城宣传部部长赵承泽斟酌着开口,“执政官,今晚有一场商会活动,来的都是楚城各大企业家,大家都想邀请您,您能否赏光参加?” 这种形式的商会活动,是实现政商相互联系的重要纽带,方便彼此开展工作。 黎曜第一次来楚城,自然要维系多方关系,于是点头:“可以,去安排吧。” 赵承泽应了声,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试探询问:“那……要不要邀请乔记者一同参加?” 黎曜这才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他,似乎能洞察人心。 赵承泽连忙解释:“每次商会活动总要邀请几家电视台和报社记者参加,之前乔记者也参加过几次,只是她现在调到了林川市,不清楚这次还要不要邀请她。” 其实这种小事不应该询问黎曜,就连他本人都不会关心一家小报社有哪几个记者参会。 但从这几天黎曜对乔以眠的态度看,这位小记者恐怕要平步青云了。 邀请乔以眠,主要原因也是想讨好黎曜。 另外,他也想知道这个小记者在执政官心里,究竟有多大的分量。 黎曜明白他的意思,却无意戳破对方的试探。 这种商会能认识不少政商名流,俗话说“上头有人好办事”,对于记者来说,总归是好事。 但这只是他的想法。 “可以问问她本人的意思,不必强求。” 难得回一趟家,明天离开楚城之后,不知道还要什么时候再回来了。 她如果想和家人团聚,也无可厚非。 似乎是听出来黎曜话中的尊重和关心,赵承泽心里开始打起小九九,便顺着话题继续聊了两句。 “乔记者虽然年轻,事业心却很强。这两年她写过的新闻稿,我也是略知一二的,真是年轻有为。” 黎曜唇角挑起,面色稍霁。 在场的几位都是人精,瞧见执政官明显改善的情绪,心念一转,也纷纷附和。 “就是啊,这几天小姑娘跟着咱们上山下厂,兢兢业业,一点怨言都没有,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这样勤奋敬业的小记者,也难怪能写出那么多优秀的稿件。” “不过乔记者毕竟年轻,很多想法还是很理想化的。” 一旁有人打着哈哈,“年轻人总是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儿,多被社会磨砺磨砺,棱角和冲劲儿就都没咯。” 一直没说话的执政官这才接话,声音夹杂着一丝难以忽视的温度:“最珍贵的不就是这股冲劲儿么?若是被磨没了,多可惜。” 赵承泽悄悄瞄了一眼眸光逐渐明朗的黎曜,心中暗暗一惊。 执政官好像比他猜测的,还要对那个小记者上心啊…… 商会活动定在晚八点,目前还有一段时间。 工作讨论得差不多了,几位官员纷纷离开房间,给黎曜留下休息时间。 赵承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刚站起来出去,就听黎曜问他:“赵部长是楚城本地人吗?” 赵承泽连忙点头:“是的。” 黎曜又问:“那应该会说方言了?” 赵承泽不明所以,但还是谨慎点头,“会说。” 黎曜在心里默默回忆李阿姨的那句方言,依样学了一遍,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学得不是特别像,但依稀能听出几个关键字。 赵承泽琢磨了一下,回答:“似乎在说什么‘男朋友’。” 男朋友? 黎曜眼中有些困惑,忽然想起乔以眠泛红的脸颊,再结合当时的状况,豁然领悟。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小丫头竟然还会害羞。 “知道了,有劳。” 赵承泽一脸懵地离开房间,直到关上门,脑海中才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小记者用方言向执政官表白?想让他当她的男朋友? 赵承泽想起黎曜听完那若有所思的笑容,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不由得唇角挑起。 面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区域执政官,还搞纯爱那一套? 果然是仗着年轻有文化,会玩儿。 赵承泽眼中浮出一丝兴味。 看来他猜得没错。 赵承泽边思考边走往电梯口走,恰好碰见楚城执政部的副部长冯烨。 两人平时有些交情,赵承泽将他拉到一旁,低声询问:“老冯,你看出来没有,执政官对那个小记者挺器重的。” 冯烨给了他一个“早已知晓”的眼神:“你看他整天冷着一张脸,只有对着那小姑娘时,才能瞧见笑模样,这么明显再看不出来,我该病退了。” 赵承泽嘿嘿笑着:“那你说,他俩谈了没有?” “那应该没有。”冯烨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看待两人的关系,摇头。 “恐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或者说,还没到‘下手’的时候。” 赵承泽好奇:“怎么说?” 冯烨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为他解惑:“我偷偷问过吴秘书,他说大领导在京市好像有未婚妻……而且,那小记者听说也有男朋友,是瑛时集团的公子哥,两人应该不太方便光明正大在一起。” “她男朋友的事我知道。”赵承泽意味不明地笑了:“不过看不出来啊,执政官表面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私下里……” “人家小姑娘也确实很会,”冯烨笑容玩味:“名校毕业,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强,又会说话会办事,这一口一个‘执政官’地叫着,是个男人,骨头都要被叫酥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摇头。 赵承泽忽然想起一事,“听说小姑娘上个月就被派到林川电视台交流培训,这次随行调研,也是执政官默许的。我看呐,八成是回不来了。” “回不来也正常。”冯烨拿出烟盒,敲出一根烟递给他,“咱这庙小,留不下大佛。再说,人家大领导看上的姑娘,还不得赶紧哄到身边儿去?” 他用胳膊肘撞了赵承泽一下,低笑:“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方便啊。” 两人相视一笑,一并吞云吐雾。 赵承泽吸了两口烟,目光闪了闪,忽然开口:“老冯,我有个想法……” 他在冯烨耳边嘀咕了几句,冯烨脸色微变。 “这事咱还是别掺和了,小心弄巧成拙。” 赵承泽不以为然,“那小姑娘说不清是太单纯,还是有城府,或者就是想吊着人,我看大领导一时半会拿不下她,如果生米煮成熟饭…… 好歹是从楚城出去的人,再加上咱们推波助澜,主动示好,执政官说不定还得感激咱们呢!” 冯烨还是觉得不妥,“时家就那一个宝贝疙瘩,你动了人家未来的儿媳妇,就不怕他们闹起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赵承泽嗤笑一声,“瑛时集团的蒋女士,自己出身不怎么样,眼光却高着呢!听我老婆说,她看不上那个小记者,到处找各家夫人给他儿子介绍女朋友呢。” “还有这事?”冯烨有些无语。 “所以说啊,以时家那幅奸商嘴脸,但凡知道执政官想要那姑娘,估计会主动把人绑了送他床上去。”赵承泽轻蔑一笑, “退一万步讲,在执政官面前,一个小小的富二代算得了什么?整个瑛时集团,又算得了什么?老冯,你就放心吧,这事儿绝对可行!” 冯烨抽了一口烟,沉默了会儿,点头:“行,你看着办吧,别搞砸了。” 赵承泽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咱们只是做个顺水人情,两人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呢!如果他们真在一起了,咱就算想推一把,到时候都没机会了。” 第32章 您想不想我? 乔以眠的家和姑姑家在同一个小区,但为了方便照顾她父亲,姑姑特意把人接到了自己家里。 所以她每次回来,都不先回家,而是直接去姑姑家。 小区有些年头了,几栋楼的墙面都已经斑驳掉皮,岁月痕迹清晰可见。 乔以眠和司机师傅招手告别,眼看着那辆黑色红旗驶离小区,才拉着行李箱走进楼道。 空气中飘来阵阵饭菜香味,肚子十分捧场地咕噜噜叫了一声。 她拎着行李箱又往上爬了一层楼,来到姑姑家。 没用钥匙开门,抬手按了门铃。 单薄的防盗门内传来姑姑爽朗的声音:“小川,去开门,应该是快递!” 乔以眠觉得好笑,抿着嘴等待。 半晌,里面才传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房门打开,露出一张痞帅痞帅的脸。 20出头的大男孩,面容轮廓清晰,浓眉深眸,整张脸兼具少年的阳光与狠劲儿,可却并不违和。 他正低头拿手机打着游戏,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了一眼。 那双本还倦怠慵懒的眸子在对上乔以眠的刹那,一瞬间睁大,露出清澈单纯的光。 “姐!你回来啦!”沈凌川上前一步,直接给她一个熊抱,“怪不得我妈今晚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呢!又瞒着我!” 乔以眠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快让我进去!都饿死啦!” 沈凌川这才将她放开,单手拎起行李箱,另一只手搂着乔以眠的脖子,笑嘻嘻地将她带进屋里。 “妈,您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姐今天回来啊!” 姑姑许晚芳从厨房探出头来,笑说道:“就不告诉你!就怕你念叨起没完,小小年纪和唐僧似的!” 沈凌川撇撇嘴,“小气鬼。” 说完接过乔以眠肩上的摄像包,和行李箱一起放到客厅角落。 乔以眠进了厨房,从身后抱住许晚芳,调皮地询问: “女王大人,做什么好吃的了?” 说着探头一瞧,惊喜道: “哇,是糖醋排骨!” 排骨已经快炖好了,正在收汤,酸甜的味道直冲鼻息,刺激着味蕾,馋得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许晚芳笑呵呵地从锅里捞出来一小块排骨,用小碟子接着,递到她嘴边。 “吹吹再吃,热着呢!” 乔以眠鼓起脸颊,吹了两下,就着许晚芳的手直接咬掉小排骨。 “好吃。”她含糊说了句,伸出大拇指给许晚芳点了个赞,嚼了几下,吐出小骨头。 “我先去看看我爸。” “快去吧,然后洗手准备吃饭。” “好嘞!”乔以眠离开厨房,一溜烟去了最里面的卧室。 沈凌川放下行李,也跟了进来。 朝南的小卧室中,只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静静躺着一个身材偏瘦的男人。 即便知道对方听不见,也感受不到,可乔以眠还是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爸,我回来了。” 她像以往那些年一样,语调软软地和男人说着话。 “我都走一个月了,您想不想我?” 在床边坐下,乔以眠拉过男人瘦到几乎皮包骨的手,声音干涩,却像小女孩时一样和他撒着娇。 “我估计您肯定不想,所以才不睁开眼睛看看我。” 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陷入了一个沉沉的梦境中。 但只有期待他醒来的人才明白,这个梦有多长,又有多难挣脱清醒。 沈凌川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眉眼低垂,吊儿当啷的神色都收敛许多,却还是故意说话逗她, “那肯定是不能想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不如想想我这个风流倜傥的大外甥呢!” 乔以眠转头瞪了他一眼,沈凌川嘿嘿直笑。 “我可先去吃饭了啊!你要是不赶紧过来,我就把你爱吃的菜都吃掉!”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沈凌川挑眉,故意露出一个嚣张的表情气她。 心底的郁结散去许多,乔以眠为男人掖了掖被角,轻声道:“爸,我先去吃饭,一会儿回来和您聊天。” 回到客厅,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 乔以眠看着只摆了三副碗筷,问:“我姑父呢?” 许晚芳端上来一碗莲藕排骨汤,边给他们盛汤,边回答:“他今天夜班,到家得很晚了,咱们先吃,我给他留好饭菜了。” 三人围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聊天。 “你爸最近情况挺稳定的,你别担心。上次不是说你姑父给他擦脸时,他眼睛动了一下嘛,医生说让继续观察。他说如果这种频率越来越高,后面还能跟随人的指令做出眨眼等动作,说不定就是转醒的迹象呢!” 乔以眠听着姑姑雀跃的声音,心里有些发酸。 并不是她没有期待,而是等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已经不敢想象父亲还有醒来的那天。 “姑姑,这些年辛苦您了。”乔以眠攥紧筷子,感叹了一声。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又说这些做什么?”许晚芳嗔怪道,“他是你爸,也是我亲弟弟,我还能不管了?” 说着,她指了指低头啃排骨的沈凌川问她:“如果小川以后没工作赚不到钱,天天靠出门捡垃圾活着,你还能不管他了?” 沈凌川突然觉得嘴里的排骨都不香了。 他无比怨念地看向这位别人的好姑姑,声音疲惫:“妈,您老人家能不能盼着点儿我好?” “我这就是盼着你好啊!”许晚芳一脸嫌弃,“说不定你连垃圾都捡不到。” 沈凌川:“……” 许晚芳见他翻白眼,忍不住又念叨他:“你说你,从小跟在你姐身后长大,人家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你连高中毕业证都差点没拿到!要不是花钱让你念了个大专,你现在哟……”许晚芳顿了顿,豁然醒悟: “现在估计也没啥变化!还能少花我点儿钱!诶哟,我有点后悔了,早知道你不是这块料,当初不如省下这笔学费,在周边买个小房子,每个月还能赚点儿房租呢!” 沈凌川:“……那您重生去吧,就重生在儿子中考落榜那天。” 许晚芳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我应该重生在你三岁那年,连幼儿园都不用让你上了!” “那我确实连垃圾都捡不了了。” 母子俩你一句我一句,插科打诨的,倒是把之前略微伤感的气氛都冲淡了。 乔以眠看着他们俩无时无刻不在拌嘴,忍俊不禁。 趁着沈凌川说话的空隙,她直接将他面前最大的那块排骨夹到自己碗里…… 沈凌川发现之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和往常一样,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饭后,乔以眠把行李箱中带的特产都拿了出来,沈凌川从里面挑出来一袋风干鸭脖,拆开,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玩手机。 许晚芳垂眸看着乔以眠清瘦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最近工作是不是挺忙的?我瞧着你又瘦了。” 乔以眠整理着行李箱,笑着回答:“哪有啊,还胖了两斤呢!我就是小骨架,看着瘦,身上的肉可一点也不少。” 沈凌川一面啃着鸭脖,一面接话:“我作证,我姐肯定胖了!你看那脸都圆了两圈!” 乔以眠直接朝他丢了包零食:“闭嘴!” 许晚芳无奈摇头:“你忙不忙,累不累,我还不知道啊?从上大学开始,你就半工半读,就为了给你爸多赚点医药费。人家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约会,你却要给小孩去补课,去商场当导购,后来又去报社实习。 可算参加工作了,你比那些大男人都能吃苦,每个月比旁人多写多少篇稿子,不就是为了多赚点稿费贴补家里?” 乔以眠拉上行李箱拉链,垂眼笑道:“瞧您说的,我就不能是热爱工作,热爱新闻事业啊?写稿多也是为了锻炼自己,哪能都是为了钱?”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许晚芳点了点她的脑门,“小嘴叭叭叭的,早晚有人治你!” 乔以眠嘿嘿一笑,“那个人肯定还没出生呢!” 许晚芳无奈摇头,想起一事,又问:“对了,你和时延真分手了?” “嗯,分了。” 乔以眠拿过一个软垫,直接坐在地板上,仰头和许晚芳说话。 “我和他差距太大,也不合适,不如早点分了,还彼此自由。” 许晚芳叹了口气:“说起来时延这孩子也挺好的,很实在。他这些年没少往咱家跑,送这送那的,就连小川这工作都是他帮忙联系的。” 乔以眠看了沈凌川一眼。 沈凌川大专学的是汽修,但他不爱干这行,毕业之后整天在家打游戏。 还是时延劝他考个驾照,后来在财政部给他找了个司机的岗位。 虽说是编外人员,但胜在工作稳定,收入不错,闲暇时间也多,很多人想进去都找不到门路。 乔以眠暗暗叹了口气。 她从不否认时延为她、为她家人所做的一切。 正在这时,沈凌川的手机响了。 “肯定是组长让我明天上个早班。” 沈凌川说完接通电话,和对方打了声招呼,听了没两句,脸色就逐渐变得凝重。 片刻后,他没好气地反问: “凭什么要辞掉我?” 第33章 执政官也在…… 挂断电话,沈凌川直接将手机丢在沙发上,眼角眉梢多了一抹凌厉。 他本就一副桀骜不驯的长相,嘻嘻哈哈的时候看起来痞里痞气怪可爱的,但若冷了脸,也确实有点吓人。 “怎么了这是?”许晚芳关切问道:“什么辞掉?单位要辞了你?” 乔以眠眉心轻蹙,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 沈凌川抿了一下唇,刻意避开乔以眠的视线,含糊回答:“嗯……上个月我犯了点小错,上面揪着不放。” “犯啥错了啊?咱们跟领导诚恳道歉还不行?为啥说辞就辞啊!” 沈凌川明显不想多说,站起身,“辞就辞吧,早就不想干了,也赚不了几个钱,还没开网约车赚得多呢!” 说完拿起手机回了房间。 许晚芳和乔以眠对视一眼,有些焦急,“你说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样浑!” “您别着急,我去和他聊聊。”乔以眠安抚了姑姑两句,也跟着去了沈凌川房间。 敲了敲房门,里面无人回应。 乔以眠扬声说道:“你不说话,就代表我能进来了哦!” 还是没有声音。 乔以眠推门而入。 沈凌川正背对着房门躺在床上,显然心情不太好。 乔以眠走到另一侧,歪着头看他紧闭着眼睛装睡,忍不住叹气。 “少年,我看你眼皮一直动,显然是睡不安稳。不如本神医给你扎上几针,也能助你好梦。” 说完,乔以眠伸出两根手指头,专挑他怕痒的地方戳。 沈凌川一秒破功,像条鱼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又气又想笑:“有你这样的‘庸医’吗!” “我倒觉得我是‘神医’呢,”乔以眠抱着手臂,眉眼得意,“瞧,你现在活蹦乱跳了!” 沈凌川翻了个白眼,闷闷地坐回床上,扯过一旁的白菜狗抱枕抱在怀里。 “你不用安慰我,我没事,就是一时有点生气。” 沈凌川看向乔以眠,瞳仁黑黑亮亮的,“我明天去单位办手续,回头找个网约车公司,你放心,我肯定不像以前一样在家里赖着。” 乔以眠蹙眉:“辞职这事怎么这样突然?是不是……和时延有关?” 沈凌川愣了两秒,旋即笑了:“你想哪儿去了,跟他有啥关系?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能因为和你分手,转头来祸害我?不可能的!我和他关系好着呢,他不是那种人。” 乔以眠心中虽有狐疑,但觉得沈凌川说的应该也没错。 时延从追她那会儿,就开始对她身边人“下手”,不仅和她同学搞好关系,更是与她这个弟弟打得火热。 时延有钱,朋友又多,出去玩经常带着沈凌川,两人一起吃吃喝喝打游戏,关系可以说很不错了。 如果真因为和自己分手,就去祸害沈凌川,确实挺掉价的。 “哎,实话和你说吧……”沈凌川挠了挠鼻尖,“我前两天不小心把领导的老婆拉到了小三家门口,还不小心撞到了领导他们俩……” 乔以眠:“……您老人家确定是不小心?” “我确实不是故意的嘛!”沈凌川有些委屈,“我经常接领导往小三家跑,一不留神就忽略了车上坐着的是正牌夫人……” 乔以眠有些头疼。 你说他做错了吧,其实也没啥错,是那领导自己不检点,只是“不小心”被小司机爆了雷; 你说他做得对吧,好像这种事也确实不是脑子清楚的人干得出来的…… “事情真没有转圜余地啦?” 沈凌川含糊地“唔”了一声,“那位领导被老婆挠花了脸,好久没上班了,小三也被当众剥光,她家门口热闹得和菜市场似的……”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望向乔以眠感叹: “姐!你这次去林川真不是时候,错过了这条大新闻!要不我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来,现场特别劲爆!” 乔以眠:“……我谢谢你!”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乔以眠只好安慰他两句。 “那你确定去开网约车了?” “嗯,之前就有这个打算。我打听过同行,只要不怕苦,在线时间长,赚的都挺多的。” 乔以眠点头:“行吧,你也长大了,不能总是逼着你做不喜欢的事。” 沈凌川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我确实不爱干汽修,整天和汽油机油打交道,弄得一身味儿。” “说得好像自己多香一样!”乔以眠白了他一眼,“臭袜子到处乱丢!” 说完也不管他的不满叫嚣,直接走人。 姑姑不在客厅,乔以眠直接去了小卧室,看到她正给爸爸擦着脸。 乔以眠走过去,接过毛巾。 “我和小川聊过了,他长大了,很多事也该自己拿主意了。” “我也知道,孩子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干涉。”许晚芳叹了口气:“可你这个弟弟啥德行,你也清楚。一天到晚吊儿当啷,书不好好念,让他学门手艺也不爱学。这好不容易帮他找个正经工作,又搞砸了…… 你说就他这稀里糊涂的德行,以后能找到媳妇吗?哪个正经人家的小姑娘能看得上他?” 乔以眠不以为然,“话不能这么说,我弟还是挺帅的,会说话会办事,心肠又好,怎么可能没有小姑娘喜欢……” “何况他还有个这么温柔漂亮善解人意的老妈,和一个能吃能喝膀大腰圆的姐姐……” 门口传来欠揍的声音,乔以眠脸上的笑顷刻收了回去,怒斥:“沈凌川,你找打吧!” 沈凌川哈哈大笑,一溜烟跑回了房间,房门落锁。 许晚芳点着门口数落着:“你瞧瞧,好好一个孩子,偏偏长了张嘴,多气人!工作都丢了,还这么没心没肺的!哎,我咋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乔以眠真是又气又想笑。 真像个活宝。 乔以眠和姑姑一起,给爸爸换了新的床上用品,又坐在床边给他按摩双腿。 两人正说着话,乔以眠手机响了,一看来显,是个陌生号码。 “您好,哪位?” “小乔啊,我是宣传部的赵承泽。” 乔以眠一愣,连忙语气尊敬地和对方打招呼,“赵部长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对方语气温和,笑着开口:“今晚有个商会活动,几家报社电台的记者都会过去。你目前不在楚城晚报,可能也没人通知你,我想着这机会挺好的,就问问你要不要过来?” 乔以眠有些惊讶,没想到人家一个大领导居然特意给她这小记者打电话,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好的,我想过去。具体时间地点您能告诉我吗?” “今晚八点,四时酒店,不着急,晚会儿也没事。”赵承泽含笑又补了句:“执政官也在……” 最后这几个字,让乔以眠心跳节拍快了些,她笑着应了声:“好的,谢谢赵部长,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许晚芳问她:“要出去呀?” “嗯,今晚有个商会活动,楚城很多领导和企业家都会参加,到时候多认识一些大人物,以后工作也方便开展。” 许晚芳点头,“那行,让小川送你过去,天黑了,注意安全。” “好,我先回家收拾点东西,明天就跟着队伍去其他城市了,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 本来说好去林川交流一个月,她没想过要跟着去各地调研,带过去的衣服不多,且都是冬装,有些衣服已经穿不上了。 许晚芳:“行,你先回去,我让小川过去找你。” 乔以眠拍了拍爸爸的手,和他告别,“爸,我去工作啦,明天见!” 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出门时,许晚芳正拍着沈凌川房间门板,让他赶紧换衣服出门。 乔以眠说了声“不着急”,就直接下了楼。 姑姑家在三楼,她走到楼下才想起来,家里的钥匙还在行李箱,连忙又折返回去取。 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虚掩的门内,传来沈凌川懊恼的声音。 “那都是骗我姐的,你也信。” 乔以眠顿时止住脚步。 许晚芳和她一样狐疑,问:“那是因为啥原因被辞的?” 沈凌川沉默几秒,才不耐烦地答了句:“人力就说现在要缩减人员,暂时用不了那么多司机了,但会按照合同给我一定的补偿金。” “那可能确实是这原因。”许晚芳尽量往好的地方想,沈凌川却嗤笑一声, “您也信啊?我跟人力这位姐姐关系不错,她刚才提醒我一句,让我找找人,好好说说。找人?找谁?您还不清楚吗?” 许晚芳慢慢吸了口气,“时延吗?” 沈凌川冷哼:“不知道是他本人搞的事,还是他们家,他那个妈妈可不是个善茬儿,我姐在她面前受过多少气?要不是她不让我管,我早去掀他们家桌子了!” 许晚芳叹气:“说起来咱这工作本来就是时延帮忙找的,现在也算还给人家了。你姐和人家分手了,人家没必要再管咱们,这也是人之常情。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工作那么多,干点啥不行,没必要为这个事让你姐心里不痛快。” “嗯,所以我没告诉她,您也别说漏嘴了啊!”沈凌川叮嘱。 “我知道,快去吧,别让你姐等着急了。” 听见门内脚步声响起,乔以眠连忙往楼上走了半层台阶。 看着沈凌川关门下楼,她才轻轻透了口气。 拿出手机,翻到前段时间和时延联系的那个手机号。 点进去,里面只有自己让他去提车的消息。 至今一直无人回复。 乔以眠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几秒,眉心轻蹙。 第34章 “小乔” 最终,乔以眠也没给时延打电话询问。 又等了会儿,她才下楼回到姑姑家,拿了钥匙离开。 快走到家门口时,沈凌川正站在楼道口徘徊,瞧见她扬声问道:“去哪儿啦?敲你家门也没人开。” “刚接了个电话。”乔以眠晃了晃手机,神色如常。 沈凌川上下打量她一眼,看不出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塞进购物袋,乔以眠递给沈凌川,“一会儿帮我先拿回去。” “行。” 姐弟俩下了楼,沈凌川去开车。 看着他熟练地从储物箱中拿出口香糖,里面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乔以眠笑问: “姑父这辆车,现在成你的专属座驾了吧?” 沈凌川把两颗口香糖丢进嘴里,眉梢微扬,“他老人家整天开着小火车多拉风,哪儿还稀罕这小破车?我这属于旧物利用,他还得感谢我呢!” 乔以眠笑睨他一眼,拉过安全带系好。 两人一路说笑抵达四时酒店,乔以眠下车前,沈凌川问:“几点结束?我来接你。” “还不知道呢,反正离着也不远,我到时候约一辆车,你在小区门口等我就行。” 沈凌川拗不过她,只好再次叮嘱:“那把车牌号发给我。” “行。”她下车刚要走,沈凌川降下车窗又喊了声:“少喝酒!” 乔以眠比了个“OK”的手势,快步走进酒店。 到达宴会厅时,现场已经来了不少人。 乔以眠环顾四周,目光自动锁定在黎曜身上。 他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没系领带,衬衫衣领雪白平整。 自从认识以来,乔以眠还是第一次见到黎曜穿西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肩宽腿长,腰背笔直。 平时穿行政夹克没这么明显,套上西装,好身材一览无余,让他在同样西装革履的一众企业家中,格外英俊显眼,卓乎不群。 乔以眠学过美术,随意这么一打量,就知道大领导头身比十分完美。 再加上他军人出身,身上自带冷肃威严的气场。 这几天,他们已经走访慰问了不少企事业单位,在场的高层多半都见过他。 如今都围着他聊天,气氛相对轻松愉快。 那面人很多,乔以眠没准备过去打招呼,刚想收回视线,就见大领导的目光朝她这里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眸中闪过些许笑意,朝她点了点头。 乔以眠心跳有些快,也向他弯了弯唇。 一旁忽然有人过来搭话。 “乔记者?” 乔以眠转头,身后站着某实业公司的副总。 她之前采访过对方,也受邀去他们的工厂参观过。 后来报社和该公司签了长期合作协议,两人因此有过几面之缘。 “张总,好久不见。” 张总笑着走上前,目光欣赏地望着乔以眠:“乔记者今天可真漂亮,难得见你这样打扮。” “张总过奖了。”乔以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平时经常外出采访,确实不太在意穿着,一般都是休闲服运动鞋,主动一个随意舒适。 可今天听说是商会活动,她特意回家换上西装套裙,看起来稍微正式些。 为搭配这身衣服,还画了个精致妆容。 张总立刻改口,大加赞赏:“哦我说得不对,准确地说,是乔记者每次见面,都漂亮。只不过今天呈现了另一种风格的美。” 乔以眠被夸得越发不好意思,顺势也和他进行了一波商业互吹,“张总也是英姿焕发,气宇轩昂。” 张总哈哈大笑,从一旁经过的服务生托盘中,拿起一杯香槟,递到乔以眠面前。 “乔记者最近在忙什么?好像很久没见了。” 乔以眠刚想开口回答,就见一位服务生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执政官让您过去。” 乔以眠转头看去,黎曜正眸光淡淡地望向她,与她眼神对视后,眉梢小幅度地挑了一下。 不知为何,乔以眠感觉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袭来。 “抱歉张总,失陪一下。” 乔以眠向张总点了点头,拿着香槟向大领导走了过去。 黎曜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直到她朝自己走来,唇角才带了些许弧度。 “小乔,过来给我们拍张合影。” 大领导轻描淡写地吩咐,语气熟络地仿佛她才是他的秘书。 乔以眠看了一眼站在大领导身后保持微笑的吴松,一脸茫然:所以,大领导特意找人叫她过来,就是让她来当摄影师的? 嗯,也对,她的拍照技术确实不错。 至少能秒杀吴松…… 由于心中诧异,她甚至忽略了黎曜对她称呼的改变:由“小乔记者”,变成了“小乔”。 乔以眠一手接过相机,一手端着香槟杯,环顾四周,也没找到服务生放杯子。 吴松心领神会,立刻上前,“给我吧。” 乔以眠道了声谢,只好将香槟杯递给他。 几位领导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起,乔以眠按下快门,特意多拍了几张,以备回去挑选。 交还相机后,乔以眠再找吴松,对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那杯香槟也跟着他一起“私奔”了。 正愣神间,面前忽然多了一杯雪梨汁。 “不要随便喝别人递过来的酒。”黎曜声音低沉悦耳,善意提醒。 乔以眠下意识想要回一句那位张总她认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大领导提醒得没错。 这个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谢谢。”乔以眠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哪知对方视线落在那杯雪梨汁上,言语中带着一丝调侃,“果汁也一样。” “啊?”乔以眠有些懵,却见大领导眼中笑意更深。 “拿着就行,可以不喝。” 乔以眠看出他在逗自己,想笑又不敢笑。 她下意识看向四周,刚才合影的几位领导已经各自散了,面前仅剩黎曜一人。 气氛多少有些微妙。 黎曜垂眸看着小姑娘白皙的面孔,饱满漂亮的耳垂,目光越发柔软。 视线一点点扫过她精致的眉眼,略微上扬的红唇,又落在那剪裁得体的西装套裙上,忍不住说了句:“你这样打扮,很好看。” 明明是和张总相似的夸赞,甚至还不如对方说的浮夸,可却像在她心湖中投了一颗宝石。 涟漪乍起,莫名心动。 乔以眠的耳垂肉眼可见地红了,低声说了句“谢谢夸奖”。 黎曜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神竟有些移不开。 “执政官!”一道男声骤然响起,黎曜眉心轻蹙,转头看去。 来人看上去五十岁左右,一张脸保养得不错,满脸春风得意。 尤其在看见黎曜时,他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大步上前,言辞间极尽热情谦卑: “我是瑛时集团的董事长时元盛,前些天有急事出差了,没赶上您来公司莅临指导,实在是遗憾!听说您今晚要来参加商会活动,我是紧赶慢赶才忙完了工作,一下飞机就过来了,这才能见您一面!” 他眼神诚恳真挚,态度也是情真意切,即便知道这番话有恭维的成分,却又实在没法让人挑出错来。 黎曜朝他颔首,语气疏离,“你好。” 一旁的乔以眠却轻轻抿了抿唇,目光暗了几分。 这个男人她并不陌生。 瑛时集团,时元盛。 时延他爸。 说起来,他们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可印象中,他爸并不是眼前这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两个月前,她和时延在餐厅吃饭,恰好瞧见时元盛和几个生意伙伴从楼上走下来。 时延连忙上前打招呼,也不知和他爸说了什么,时元盛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出于礼貌,乔以眠自觉站起身,刚想走过去和对方打招呼,时元盛就冷着脸收回目光,当众呵斥时延:“什么货色都带在身边,也不嫌丢人!” 乔以眠当时就停住了脚。 一张脸烧得滚烫。 时延想辩解几句,时元盛却丢给他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气势十足地走出酒店。 后来,时延向她道歉,说他爸还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也不知道就是乔以眠。 还以为他带着奇奇怪怪的女人出来,所以才一时气愤说了那些话。 乔以眠猜到他在说谎。 她和时延妈妈有过几次不愉快的沟通,但因为时延,她都忍了。 她始终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一切。 而对方喜欢自己,也是她能克服一切困难的支撑条件。 但她没想到,他爸居然也是同样的嘴脸。 这样高高在上的家庭,她心里真有些膈应。 要不是她对那一幕印象深刻,现在对着时元盛这张笑容灿烂的脸,恐怕真认不出来他就是当时那个鼻孔朝天的男人。 时元盛笑着又说了几句闲话,黎曜却兴致缺缺,反而对他贸然上前的行为非常不爽。 他难得和乔以眠私下说几句话,就被这人打断了,还真是没眼力见儿。 三个人心思各异。 时元盛见黎曜面沉似水,不似先前远望时那么愉悦,暗暗反省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直到他视线一转,落到黎曜身旁的小姑娘脸上时,才轻轻眯起眼睛。 记得执政官刚才是对着这小姑娘笑的,看上去两人关系应该不错。 时元盛立刻将笑脸对准乔以眠,故意和她套近乎。 “这位小姐看着有些面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黎曜眉梢微挑,偏头看向乔以眠。 只见小姑娘那双弯弯的笑眼中,像是隐藏着一把刀子,锋利无比。 “确实见过。我是您儿子的前女友,我已经把他甩了。” 第35章 让小乔在这留宿 时元盛眉心瞬间拧起。 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小姑娘了! 他每天都要见那么多人,哪还能记得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何况当时只是匆匆一瞥,在得知对方身份后,甚至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没想到面前这明眸皓齿的小丫头,居然就是那个勾引儿子的小记者! 时元盛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有嫌弃,有厌恶,有疑惑。 一想到时延最近在家作天作地的样子,都来源于这个女人,又多了满满的厌烦。 可碍于执政官在场,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脸色只是僵硬了一瞬,便化开淡漠笑容。 “年轻人不定性,分分合合总是有的。”他上下打量一眼乔以眠,眼中嫌弃之意更浓。 “我儿子心思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你们确实不太合适,分了也好。你这么漂亮,追求者肯定不少,多挑一挑也没什么。” 这话说得可就难听了。 这不明摆着说乔以眠心机深,有城府,养了一池子鱼“择优录取”吗? 乔以眠真正见识了什么是“倒打一耙”。 她毕竟年轻,这么多年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平时待人接物谦和有礼;可一旦被戳到肺管子,也绝对不会惯着对方,说话冲劲儿十足。 “时总说的是,时延确实心眼儿不多,外界都评价他是‘头脑简单,人傻钱多’富二代,可我当初看上的也是他这一点。他单纯善良,坦率执着,不像某些商人,嘴上冠冕堂皇大道理,实际鼻孔朝天谁都瞧不起。 可大概是被那些糟粕浸润久了,他现在竟也被同化了,这点宝贵的优点都不见了,越来越像一个表里不一的奸商。我们三观不合,分开也是必然。” 牙尖嘴利的一番话,说得时元盛一张脸都快黑了。 他紧紧地咬着牙,笑容有些难以维持,眼神中透着一丝古怪和阴冷。 “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倒是刻薄犀利,倒是让人长见识了。” 不等乔以眠回怼,一旁的执政官轻笑了一声,嗓音醇和悦耳。 “时总一把年纪,何必与小姑娘争口舌之快。” 时元盛顾忌着颜面,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恶气,讪讪笑道:“执政官说的是,让您看笑话了。” 本以为大领导是来当和事老儿的,哪知人家却是来拉偏架的。 执政官偏头望着眼中藏不住怒气的小姑娘,重新看向时元盛,顺着他的话继续。 “贵公子追前女友数百里去了林川,当众下跪告白,上演求婚被拒的戏码,当时可闹得很轰动呢,确实让我看了场……嗯,也不能说是笑话吧,至少见识了贵公子和传言中一样‘率性执着’。” 时元盛:“……” 这丢人现眼的混账东西! 乔以眠:骂人真高级…… 不过,您老人家啥时候看见他求婚的? 对方是手握重权的执政官,时元盛哪敢反驳,即便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 “我儿确实是……任性了些。” 黎曜轻轻一笑,不再多说。 正巧有人来找黎曜说话,时元盛默默退远了些,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凝视着乔以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走到无人处,他拿出手机,给家里那位打了通电话。 “时延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蒋梅在电话那头冷哼一声:“从林川回来之后,你不就把他关起来了吗?手机没收,电脑断网,20多岁的人了,被锁家里一个月了,你把他当人了吗!” 蒋梅越说越来气,“他这两天都开始绝食了!你非要闹出人命是吗!我遭了多少罪才生下儿子,你倒是好……” “你知不知道他去林川干了什么!”时元盛受不了蒋梅没完没了的纠缠,低声怒喝, “他去找那小丫头求婚了!这事在林川闹得沸沸扬扬,到今天我才知道!丢脸都丢到家了!这要是传到沈家耳朵里,你让我怎么和人家交代!” 电话那端沉默一瞬,蒋梅语气愤恨,“该死的狐狸精!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把我儿子哄得茶饭不思!” 时元盛声音低冷:“这小丫头可有本事着呢,不仅哄得了你儿子,现在又攀上了高枝儿,勾搭上了执政官。” “你说什么?”蒋梅惊愕,随后嗤笑一声,“凭她?没家事没背景的,执政官能要她?也就是瞧她有几分姿色,玩玩罢了。” 时元盛一时摸不清黎曜的心思,可看他刚才出言维护那小丫头的样子,应该还挺在意的。 离开他儿子,居然钓到这么好的男人,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本还想着和执政官搞好关系,给公司多拿些政策扶持呢,现在都让那小丫头搅黄了!”一想到她说不定会在执政官面前说时家的坏话,时元盛就有些心烦意乱。 “她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蒋梅撇嘴,“咱们可是楚城数得上的大公司,就算在北江区域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执政官会被一个小丫头干涉想法?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她要是敢挡咱们的路,我就直接毁了她!” 时元盛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你要真有这本事,就管好你儿子,别让他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说得好像他不是你儿子一样!你……” 话未说完,时元盛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浑蛋!话都不让我讲完!”蒋梅丢开手机,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老子无情,儿子倒是个情种,也不知道随谁!” 她抬头看向二楼方向,冷哼一声:“为一个小狐狸精出钱又出力,现在人家一脚踹了你,你连本钱都捞不回来!” 说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蒋梅扬起下巴,目光怨念:“那我就替你好好跟她算笔账!” - 整个晚上,黎曜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乔以眠始终没有机会再和他说话。 他新官上任,又是第一次来楚城,所有当地领导和各公司高层都想在他面前刷个存在感。 再加上他今晚心情似乎不错,大家壮着胆子来找他汇报工作,聊规划聊发展,甚至还有人向他敬酒,他都没有拒绝。 即便众人有所收敛,又有吴松帮忙挡酒,可黎曜多少也喝了一些,脸上泛起一层红润。 一旁的吴松低声询问:“执政官,要不要上楼休息一会儿?已经安排好了房间。” 昨晚一夜没睡,白天也没时间休息,黎曜觉得头有些沉,点了点头。 “嗯,这面你先盯着。” 说完,他退出人群,跟着吴松离开。 离开宴会厅前,黎曜特意看了一眼乔以眠所在的方向,她正和一个中年女人相谈甚欢,印象中,那女人应该是楚城电视台的副台长。 黎曜没再多看,转头吩咐吴松:“如果活动结束太晚,让小乔在这留宿。” 吴松微微睁大了眼睛,眼底闪过一抹不可思议,随后立刻点头: “好的,明白。” 身为秘书,必须要学会察言观色。 这是吴松刚当上秘书时,带他的前辈给他上的第一堂课。 他跟在黎曜身后,偷偷瞄了一眼前方高大挺拔的背影,心中有了考量。 乔以眠这次跟随执政厅来楚城调研的事,早就在圈内传开了。 很多人都说她运气好,但明眼人都清楚,运气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她的能力和魅力,以及……大领导的青睐。 电视台副台长江然与她关系不错,在宴会厅见到她出现,更是确定了心中想法。 趁着乔以眠落单的时候,她连忙把人拉到一边询问。 “我之前听说你被派到林川交流培训,就预感到你不能再回来了。怎么样,以后是要留在林川电视台,还是要去执政厅啊?” “没有没有,您想多了,我这次调研结束就会回楚城了。”乔以眠连忙解释。 康钧文虽然和她提过想挖她过去的想法,但八字还没一撇呢,她不能声张。 而且这件事她还没想好。 两个城市距离有点远,一旦去林川市工作,她就不能经常回家了。 她还是很惦记爸爸的。 江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跟姐还藏着掖着呐?不过事情没定下来之前,也确实不适合到处宣扬,有多少人背地里眼红,你应该也清楚。” 乔以眠笑了笑,没接话。 江然托腮望着她,满眼欣赏,“你专业能力强,人长得又漂亮,窝在咱这小城市才真是屈才了。趁着年轻,出去闯荡一番也不错,姐看好你!” “谢谢然姐。”乔以眠眉眼弯弯,和她碰了碰杯。 江然喝掉杯中酒,目光落在乔以眠手中的雪梨汁上,低笑道:“我可都瞧见了啊,执政官对你可真是另眼相待,看来传言不假。” 乔以眠愣了愣,“然姐您误会了,执政官只是觉得我比较适合这次随行调研……” 江然表示无奈:“小姑娘,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乔以眠更懵了,“不可能的,真不是您想的那样。” 见她俏脸泛红,急切地辩解,江然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傻丫头,不管是与不是,有这么好的青云梯,你可得好好利用。别傻呵呵地干站着,要主动迈开腿,往上爬,上面的风景,可是寻常人一辈子都看不见的。” 江然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后辈,难免说得直白了些。 乔以眠暗暗吸了口气,脑袋有些乱。 执政官喜欢自己?怎么可能呢……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斜后方传来男人的笑声:“两位美女怎么在这聊天呢?” 赵承泽端着两杯酒,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第36章 酒劲儿上来了 赵承泽是宣传部部长,电视台报社直接归他管理,算是两人的顶头上司。 江然经常和他打交道,两人的关系比乔以眠熟络许多,闻言笑道:“刚和小乔聊聊这几天调研的事呢,他们明天应该就走了,下次再见面就不一定什么时候了。” 赵承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江台长看人看事的眼光真毒。” 说完把手里的两杯酒分别放在两人面前,“二位美女请用。” 两人面前的杯子刚好也空了,江然道了声谢,毫不在意地浅抿了一口。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暗红色酒水散发出水果般的微甜清香,入口亦是果香四溢、醇厚浓郁。 “嗯,这酒不错。”江然看向乔以眠,示意,“尝尝看。” 乔以眠见她毫不在意地喝了,也就没什么顾忌,端起酒杯也尝了一小口。 她虽然会喝酒,但不经常喝,一是酒量不太行,二是……酒品比较差。 听沈凌川说,有一次她和朋友聚会喝多了,回去的路上全程把脑袋探出天窗,说有种策马奔腾的感觉,还说自己是位拯救苍生的盖世英雄。 到了家之后她也没消停,对着花洒唱歌,无意中触碰到开关,呲了一脸水。 许晚芳去卫生间找她的时候,她正满身是水的坐在地上,把香皂当成手机贴在耳边傻笑。 看到许晚芳,她一把抱住对方撒娇,说她给姑姑打了好久的电话,怎么才来接她回家…… 沈凌川想起来一次嘲笑她一次,还特意录了视频,每次心情不好时都拿出来解闷儿。 乔以眠羞愤难当,后来就不太在外面喝酒了,即便偶尔小酌几杯,也要保持头脑清醒。 总之,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丢人了。 面前这杯红酒倒是不多,也不至于喝醉,她索性慢慢喝掉。 确实像江然所说,口感不错,一看就是高级货。 两人又聊了几句,有人过来找江然。 她走后,赵承泽顺势就坐在了江然的位置上,和乔以眠说笑。 “小乔记者,以后如果有飞黄腾达的那天,可别忘了我们啊!” 乔以眠知道对方只是在说客套话,连忙回道:“赵部长可别笑话我了,我一个小记者,什么时候能飞黄腾达啊。倒是您年轻有为,以后肯定仕途坦荡,我们少不了受您庇护呢。” “小嘴真甜。”赵承泽哈哈大笑,笑过之余又压低了声音,“怪不得执政官总是在背后夸你呢。” “执政官”三个字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开关,让乔以眠心头一颤。 江然之前说的那番话再次响彻耳畔,她忽然觉得脸颊微微发烫,连心跳频率都比往常快了许多。 赵承泽见她面颊粉红,便猜到酒劲儿上来了。 这杯酒里面没加什么东西,只是后劲儿挺大。 他不过是想顺水推舟,成了对自己有好处,不成也别脏了他的手,没必要给自己落下啥把柄。 他之前向报社的人打听过,乔以眠酒量不好,属于三杯就倒那种。 所以特意拿来这种酒。 “咱俩都是楚城人,报社又归我直接管理,我好歹算得上是你的领导,有些话说出来,你可别不高兴。” 乔以眠感觉这红酒后劲挺大,才这么一会儿脑袋就有些发沉,但还是强打精神点头: “您请说。” “你这小姑娘啊,就是年轻气盛,做事不计后果。我知道你是有能力的,也看过你写的那些稿件,文笔内容都没的说,在楚城年轻一辈也算是佼佼者; 但你也太不管不顾了,就拿之前报道的那篇烂尾楼事件来说,得罪了多少人啊,幸好你们社长提前和我说了,稿子到我手里就算到了头,这才没惹到上面领导。” 乔以眠愣了愣,她只记得当时社长不让她再跟这个新闻了,却不知道中间还有这样曲折的事。 闻言连忙道歉:“抱歉赵部长,给您添麻烦了。” “嗨,这都是小事。”赵承泽摆摆手,“幸好咱这位新上任的执政官赏识你,准备解决烂尾楼的事,对那些百姓也算有个交代了。” “执政官要解决这件事?”乔以眠眼睛微微睁大,目光惊喜。 “嗯,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安排部署呢,”赵承泽笑睨了她一眼,“我知道,这事跟你逃不开干系,否则好端端的,他怎么关注到那个楼盘了呢?” 乔以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没承认,也没否认。 赵承泽压低声音提醒:“所以说啊,执政官器重你,对你好;你也得好好想想,怎么报答他。” “我会努力工作!不辜负他的信任!”乔以眠掷地有声。 赵承泽嘴角抽了抽,这会儿才彻底意识到:小姑娘并非有城府,而是过于简单。 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努力工作是你应该做的,我是让你私下也积极一点儿:帮领导端个茶倒个水,削个水果,整理整理资料……你看整个调研团队,就你一个小姑娘,做事肯定比那些男人心细。 人嘛,就是要经常沟通经常交流,关系才能更进一步。到时候把领导伺候得一高兴,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乔以眠其实不太明白,她又不是生活秘书,干嘛要做这些事? 但她感觉赵承泽应该是诚心实意想要提点她的,也就没反驳,认真道谢: “我知道了,谢谢赵部长提醒。” “嗯,时刻记着我说的话,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赵承泽站起身,压低声音对她又说:“我和你说的这些,也是执政官想要的。你呀,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乔以眠眨了眨眼,见他离开,心中缓缓浮出了问号。 执政官想要的? 他想要自己端茶倒水削苹果? 乔以眠感觉脑袋有些乱,看来这杯红酒已经开始侵占她的理智了。 看时间有点晚了,她打算约个车离开。 吴松却走过来,递给她一张房卡,“小乔记者,外面下雨了,今晚就住在酒店吧,房间都给你们开好了。” 乔以眠向窗外看了一眼,确实淅沥沥地下了雨。 她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努力保持清醒。 现在这个状态回去,保不齐又要闹出什么笑话,她还是在这住一晚比较好。 “好的,谢谢吴秘书。”乔以眠接过房卡,离开宴会厅,朝电梯口走去。 赵承泽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吴松转头看他,迟疑道:“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啊?”赵承泽对他若有所思地一笑,“执政官不就等着这个机会呢么?你这是投其所好。” 见吴松目光担忧,赵承泽继续蛊惑:“你还是太年轻了,猜不透领导想要什么,这么多天两人眉来眼去的,要不是被这么多人盯着不方便,还能等到现在?” 他拍了拍吴松的肩膀:“你呀,就把心放回原位好啦!就算出了岔子,你大可以说自己给错了房卡,他还能把你怎么样?但如果赌对了,以后少不了咱们的好处。” 他凑到吴松耳边,声线压低,“执政官这次来北江,只带了周恒一个秘书,身边正缺人手。你若想得到大领导的信赖,就要自己争取……” 一番话直接把吴松的心思说活泛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想着赵承泽说的确实没错。 他这几天把那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看得出来彼此都有意思,只是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罢了。 再说,连周恒都告诉他:大领导喜欢小记者,还让他有点眼力见儿…… 嗯,这不就是要给他们创造机会的意思吗? 吴松越想越是没错,飘忽的心终于坚定下来。 - 电梯门打开,乔以眠脚步虚浮地走了进去。 刚想按关门,外面晃晃悠悠滑进来一个圆脑袋的小机器人。 “客人,请让一让,我要进来咯!” 乔以眠知道它是给房间送东西的,就往电梯壁上靠了靠,让出门口区域。 小机器人慢吞吞地滑进电梯,楼层显示那里瞬间亮了。 和乔以眠同样的楼层。 她索性不用按了。 电梯到达16层,小机器人霸占着最有利的位置,晃晃悠悠第一个离开。 乔以眠觉得有趣,正好她走得也不快,就跟着小机器人一直往前走。 边走边看门牌号,直到小机器人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去,才发现门牌号竟和手中房卡上的号码一模一样。 所以这机器人是给她房间送东西的? 她以为是酒店送的迎接水果,也没当回事, 刷卡开门之后,顺手点开机器人脑袋上的开门按钮。 里面是一个牛皮纸的小袋子。 东西拿出来之后,小机器人摇晃着离开,乔以眠拎着纸袋进了门。 房间里光线很暗,看起来像是套间。 空调开着,暖风徐徐,扑面而来。 乔以眠脱掉外套挂在玄关,又换上拖鞋,走到沙发旁,直接歪在上面,眼睛有些睁不开。 视线落在那个牛皮纸袋上,刚才拎着感觉很轻,不像是水果。 她有点好奇,拿过来打开。 可在看到里面东西的刹那,脑袋顿时出现几秒的空白,愣住了。 袋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两盒避孕套…… 乔以眠愣怔几秒,突然像是烫到了手,连忙将东西丢到一旁。 纸袋不偏不倚,竟掉到茶几旁的垃圾桶中。 乔以眠:“……” 不会是送错房间了吧? 如果真是送错了,她还要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再还回去吧? 正琢磨要不要给前台打电话说一下,套间里面的卧室门开了。 穿着宽松睡袍,露出大片胸膛的男人赫然出现在眼前…… 第37章 怕什么,还能吃了你? 乔以眠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看到对方的脸后,到了嘴边的尖叫才又咽了下去。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房卡,又抬头看向大领导,视线不经意落在他健硕的胸肌上,这才意识到什么,慌慌张张地转过身。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 门牌号和卡片都对得上,那一定是吴松给错了房卡…… 薄薄的卡片硌在掌心,她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吴松真是害死她了! 空气仿佛凝滞,胸腔中的跳动声却越发明显。 就在乔以眠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短促笑声。 “没事。” 黎曜在看到乔以眠的瞬间,也是一愣。 他洗过澡之后就回卧室休息,听见电话响,接通,是机器人来送东西。 正打算出去开门,却见到小姑娘一脸懵地站在外面。 紧接着,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连上市公司老总都改直接怼的小姑娘,居然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黎曜忍不住笑出了声。 拢了拢敞开的衣领,遮住一部分春光,走到沙发旁坐下,十分自然地问了句: “没回家?” 乔以眠背对着他,点头,“嗯,外面下雨了,吴秘书让我住在这。” 黎曜看着她红透了的耳垂和白皙脖颈,眼眸暗了暗。 “喝酒了?” 乔以眠伸手挠了挠鼻尖,“一点点。” 说起来只有那么一杯,可这酒后劲儿是真大。 现在不仅脑袋沉,连看东西都有些重影。 听她语调低低软软的,却固执着不肯转过来,黎曜无奈摇头。 “你是打算一直用这个姿势和我讲话?后脑勺小姐?” 后脑勺……小姐? 乔以眠初听这称呼有些迷茫,明白过来之后,她抿了抿唇。 想笑,又觉得这个场合不太合适。 于是,她慢吞吞地转过身,下意识瞥向对方。 大领导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睡袍衣领拢起,绸缎般光滑的面料沿着身体曲线垂下。 双腿交叠,露在外面的小腿肌肉紧实,力量感十足。 乔以眠只匆匆瞥了一眼,连忙收回目光,攥紧手中房卡。 “如果没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她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大领导却出声阻拦:“等等。” 乔以眠脚步扎根,站在原地没动,重新看向黎曜,与他目光碰撞,发现他眼中有些红。 又快速收回视线,静等大领导吩咐。 黎曜见她没走,目光在她安安静静的模样上扫过,眸光微暗。 也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房间里充满了小姑娘身上香甜如水果般的气息,竟让他呼吸不太安稳。 连日来的紧绷繁忙终于松弛下来,身体却似不知疲倦,还在不断升温,烤得他心口有些燥热。 这种情况,他应该要让她离自己远些的。 可私心却想将人留在身旁,再多待一会儿。 “家里还好吗?”他目光淡淡地望着她,温声询问。 乔以眠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认真点头:“嗯,都挺好的,谢谢领导关心。” 黎曜低眸笑了笑,语气说不上是无奈还是什么,“怎么还跟我这样客套?” 乔以眠见他一副困倦疲乏的模样,却强撑着精神和自己说话,忽然想起赵承泽刚才的“提点”,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 “您是喝醉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黎曜抬眸看她,眸中掠过一丝惊讶,而后化开点点笑意。 “麻烦了。” 乔以眠暗暗松了口气。 走到角桌上拿了瓶矿泉水,想了想,又问:“您是想直接喝,还是泡茶?” 从小到大,她虽然算不上养尊处优,却也没做过什么家务活。 小时候和爸爸一起生活,他是又当爹又当妈,什么事都一手包办; 后来和姑姑离得近了,姑姑直接将她当成亲女儿养着,她更是什么都不用做。 工作这两年,报社氛围比较好,没那么多上下级的倾轧,她也没给哪位领导点过烟倒过酒。 所以现在让她伺候大领导,她有些束手束脚的,不知道怎么做才显得不那么刻意。 “拿过来吧。”黎曜向她伸手,嗓音带笑,“这么晚喝茶,会睡不着。” “哦。”乔以眠拿着水回来,刚想递给他,又收了回来,拧开瓶盖,重新递过去。 黎曜被她这番细心的举动逗笑了。 “还是第一次有小姑娘给我拧瓶盖。” 乔以眠也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吐槽:我也是第一次给男人拧瓶盖…… 黎曜仰头喝水,凸起的喉结滑动,仿佛能感觉到水流滑过咽喉时带起的冰凉。 一点点往下,落到胸腔。 乔以眠意识到眼神滑到了不该看的地方,连忙收回,面颊阵阵发烫。 视线却不经意地落在一旁的垃圾桶上。 她轻轻抿唇,心头浮动的热意忽然就像被冰了一下。 来得快,散的也快。 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 但她也能理解。 大领导表面上再端方持重,也终究是个男人。 30多岁了,有点需求也正常。 她只是无意中发现了对方的“小秘密”,没什么大不了的。 唯一失败的就是,她把人家的“作案道具”丢垃圾桶了,这该怎么办? 装傻不知道,然后默默走掉? 还是和大领导坦白从宽,从垃圾桶里捡出来让他别嫌弃继续用,反正里面也没脏? 或者说…… 再悄悄点一份送来? 乔以眠神情复杂,内心无比挣扎。 不过她倒是挺好奇的,这些天一直也没见到执政官身边有女人。 难道说他更喜欢……自娱自乐? 脑袋里乱七八糟一堆废料,直到那平静深邃的目光直直朝她扫来,乔以眠才立刻止住胡思乱想。 水也喝完了,再待下去就不合适了。 她刚打算告辞闪人,就见黎曜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嗓音温和:“坐会儿。” 乔以眠迟疑着没动,黎曜却笑了一下。 “怕什么,还能吃了你?” 怕……倒是没那么怕,只是怕打扰您的“夜生活”。 乔以眠只当他还有什么事要吩咐,便乖乖坐在沙发上,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她想,若换成旁人,她可能在发现走错房间时就立刻离开了。 可这人是执政官,为人坦荡正派,并没感觉有什么危险。 也就没那么多防范。 这念头刚一冒头,乔以眠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对这个男人卸下了防备心? 黎曜偏头打量着她,总觉得小姑娘今晚有些不一样。 不只是穿着打扮上不同,而是她眼神中处处透着一丝古怪和不自然。 细细打量,却看不出端倪。 视线落在她一直攥在掌心中的房卡上,黎曜眼皮轻跳了一下。 拿错房卡,“误”闯他的房间,又主动示好给自己拿水喝,连瓶盖都贴心地拧开了…… 处处都透着不正常。 可因为是她,又觉得这样的“不正常”也挺好。 心尖似乎被羽毛撩拨了一下,痒痒的,却想要更多。 不过,如果这真是她的小心思…… 黎曜把玩着空水瓶,手中的塑料容器发出轻微声响,陷入短暂沉思。 大领导没说话,房间中的气氛有些尴尬。 乔以眠知道他话少,琢磨着自己应该找点话题聊,于是开口:“您是要解决烂尾楼的事吗?” 为这件事开了一天的会,她又是调研团队的,传到她耳朵里不意外。 黎曜淡淡地嗯了声。 乔以眠想到赵承泽说的那番话,试探又问:“是不是……很麻烦?” 虽说她没有私心,也是为百姓好,但若因为这件事,为执政官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挺愧疚的。 “确实有些棘手。”黎曜看向她,沉黑双眸中泛起一丝酒醉后的红。 他语气淡淡,明明已经困乏疲累,却耐着性子向她解释, “时间太久,楼房质量需要重新评估,如果存在安全隐患,就要面临拆除重建,这样就要投入更多资金。” “那您有什么想法?” 即便不太懂建筑中的弯弯绕绕,乔以眠也知道,想要给整个工程收尾,肯定要注入一大笔资金才行。 可开发商跑了,这笔钱该怎么办?财政拨款吗?好像又不太可行。 黎曜顿了顿,转头看向她,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 “资金肯定是能弄来的,不过……要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 乔以眠眨了眨眼,有些困惑。 黎曜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唇角笑意越发明显,眸中亦是不可忽视的深沉与强势。 “你想拿到别人手里的钱,想让他为你所用,就势必要付出对方想要的东西。等价交换,这不是很正常吗?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应当,只看你付出的够不够多,是不是对方想要的。” 他的目光很直接,仿佛将一切心思展示在她面前,毫不隐藏。 望向她的眸子静如深潭,又卷动着让她看不懂的情绪。 乔以眠不可置信地望着黎曜,瞳仁轻轻晃动。 脑海中忽然浮出赵承泽刚才若有所思的那几句“提点”:“执政官器重你,对你好,你也得好好想想,怎么报答他……要经常沟通经常交流,关系才能更进一步。到时候把领导伺候得一高兴,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我和你说的这些,也是执政官想要的,你好好琢磨琢磨……” 乔以眠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连被酒精麻痹的大脑都清醒了几分。 所以……大领导是在和自己讲条件? 所谓等价交换,其实是在暗示她:能不能付出他想要的东西,交换他手中的权势? 可她一个小小的记者,能有什么可以交换的? 江然那句话骤然响起:“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乔以眠脸色慢慢转白,嘴唇翕动几下,却没发出声音。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垃圾桶,那个纸袋依旧静静躺在那里。 仿佛在嘲讽她可怜的天真与无知。 第38章 您能让我离开吗? 怪不得赵承泽旁敲侧击地和自己说那些话,还特意提起烂尾楼的事点她; 怪不得吴松主动给她安排房间,还“故意”拿错了房卡; 怪不得不等她进门呢,那种东西就送到了门口; 怪不得天这么晚了,他却一次又一次让自己留下…… 乔以眠全都明白了。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只是她从未把这些事想歪。 在她眼中,执政官端方雅正,品行高洁,心有大爱,用任何美好的词汇形容都不为过。 可她现在才意识到:那只是隔在镜头后的他。 人前温善,一副君子做派;除掉滤镜后,也不过是个暗藏龌龊之心的伪君子。 乔以眠甚至恶劣地想:他就是故意要让自己看见那东西的。 再伺机而动,果断利落地向她抛出诱饵,让她束手就擒。 还真是费尽心机啊。 熟练得令人恶心。 乔以眠轻轻透了口气,眼中的温柔诚挚瞬间消散,骨子里的倔强和傲气浮上眼底。 她强压着怒气低笑一声,语气说不上来的失落和嘲讽。 “原来您是这种人啊。” 黎曜眼皮一跳,目光困惑:“哪种人?” 乔以眠忽然有点想笑。 连日来他在自己心中的完美形象,在他抛出诱饵的刹那,轰然倒塌。 坚硬瓦砾快速坠落,大颗大颗地砸到心底,溅起一片细碎沙尘,迷了人眼。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又或者说是眼瞎心盲,才会一次又一次看错男人。 乔以眠站起身,浑身上下仿佛竖起了尖刺,“您是哪种人,都与我无关,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碍于他的身份,她不可能用对待时元盛那样的态度对他,只能强压着心口不快。 “刚好有件事想和您申请,就趁现在说了吧。” 她看向黎曜,嘴角挑了挑,目光再无往日的澄澈温软,反而多了一抹疏离与寒凉。 “楚城调研结束了,我对其他城市并不熟悉,之后的行程就不参加了。今天时间有些晚了,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再见。” 说罢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身后一片静默,几秒之后,突然传来男人从沙发起身的声响。 乔以眠下意识加快脚步,心脏一下下撞击着胸膛,砰砰直跳。 就在她的手按到房门把手上的时候,高大身躯瞬间到了她身后,她的手腕被对方攥住。 “为什么突然这样?” 男人困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您想多了,我没和您发脾气。” 乔以眠挣了一下,对方明明握得不紧,可她却挣脱不开。 他的大手圈在她的手腕上,像手铐般将她囚困其中。 乔以眠心头烦躁,偏头瞪着他,“就算您是执政官,也不能强迫别人!” “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黎曜蹙眉,实在不清楚这小丫头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现在!”乔以眠扬起被他控制的手腕,示意他放开。 黎曜拿她没办法,只好放开手,却按住门板,将她困在这一方狭窄空间。 “那你总得给我说清楚,为什么突然生气要走?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他的浴袍因为动作过大,大片胸膛暴露在她的视野之中,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惹得她面红耳赤,却避无可避。 那双沉稳黑眸中,隐约可见无奈与急迫,更多的却是掌控一切的强势。 他一步步进攻、瓦解、深入,事已至此,她已经被引入他的房间,还需要让她说清楚什么? “我没有生气,您也没说错什么。”乔以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我只是觉得伟大的执政官竟和某些商人一样有手段有魄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实在出乎意料…… 我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小记者,没什么心机,也没什么利用价值,更比不得旁人心有七窍。您高高在上,呼风唤雨,像我这样的小角色,随手一抓一大把,实在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强扭的瓜不甜,我不愿意接受您的‘好意’,也请您放过我。” 这番话说得直白又犀利,她眼中的嘲讽和厌恶就像一根根尖刺,反复戳着他的心。 黎曜眉心紧拧,沉声反问:“你认真的?” “当然。”乔以眠双手攥拳,手心已经渗出冷汗。 说不紧张不害怕绝对是假的,但她已经想到最坏的结果。 “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黎曜点了点头,竟被气笑了。 他不过是看着时元盛上蹿下跳想凑上来巴结,才动了和他等价交换的心思。 许给他一定的好处,让他接了烂尾楼的这个项目。 不管对方人品如何,眼下只要能拿出资金,尽快解决问题就好。 怎么在她看来,自己反而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劣一方? 他还不是为了让那些百姓尽快拿到房子,怎么就被她鄙视了? 黎曜困惑不解,脑海中却忽然闪过她对时元盛说的那番话。 她喜欢时延的单纯善良,坦率执着,觉得那是最宝贵的品质…… 与那个头脑简单的富二代相比,自己可不就是狡诈阴险,不择手段吗? 呵。 原来是这样。 黎曜突然明白过来,胸口的酸涩肆意泛滥,向来冷静平稳的情绪也像是被点了一把火。 烧得他心浮气躁,又有些莫名其妙的生气和委屈。 乔以眠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在这房间多待一秒,就像是要窒息了一样。 她执拗地望着对方逐渐泛冷的目光,又问:“所以,您能让我离开吗?” 黎曜沉默数秒,忽然俯下身,凝视着她倔强的眼睛。 强势霸道的男性气息让她心口骤然收紧,攥紧的拳头中,指甲戳得掌心生疼。 就在她以为今晚要逃不掉的时候,那像是淬过冰的沉冷男声响起,“今晚你可以离开,但别把工作和私人感情混为一谈。” 黎曜放开了手,后退两步,声线已平稳如初。 “明早准时归队。” 乔以眠没说话,迅速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听着走廊上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黎曜闭了闭眼,胸口的烦躁更盛。 - 直到电梯缓缓下降,乔以眠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男人的压迫感不容小觑,她强撑着精神才没在他步步紧逼的气势下丢掉最后的尊严。 低头一看,掌心里全都是冷汗,心跳也超出了往日的最高频率。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疲惫再次席卷而来。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两下才解锁屏幕。 被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沈凌川打来的。 乔以眠想起来,她刚才没告诉沈凌川今晚不回去住了。 本打算到了房间给他发消息的,可后来发生这些事,根本没顾得上他。 回拨电话,沈凌川懒洋洋地问道:“大小姐,结束了没有啊?你的好姑姑一遍遍催我来接你,怕你淋雨,又怕下雨天不好打车。” 压在心口的石块似乎减轻了许多,乔以眠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结束了,正往外走呢,你在哪儿?” 电话那端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 沈凌川:“一分钟,酒店门口等我。” 吴松正和几位官员站在二楼平台抽烟闲聊,无意中看到乔以眠从酒店中快步走出来。 那张向来明媚娇艳的面孔,此刻竟没有任何表情。 他还来不及打招呼,女人就急匆匆地钻进一辆车中。 车门关上,车子扬长而去。 吴松有些懵,怎么突然走了? 执政官没留住人? 手机嗡嗡震动,吴松拿起来一瞧,竟然是大领导。 他连忙走到一旁接听,比往日更加冷漠的声音从电话那端响起:“坤元景湾项目的资金另找其他公司。” 吴松下意识问了句:“瑛时是有什么困难吗?” 话筒中传来执政官冷厉反问:“你有意见?” 吴松头皮一麻,连忙改口:“没有没有,这就按您的吩咐去办。” 电话直接挂断。 吴松吁了口气,眼神困惑:怎么这两人都怪怪的呢?难道是不欢而散?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不是白撮合了? 一想到执政官知道真相后,说不定会拿他是问,吴松的小心脏就抖了抖。 对赵承泽的埋怨又多了几分。 就说别起什么幺蛾子,瞧,搞砸了吧…… 他这面如何懊恼不提,乔以眠上车之后借口喝多了,一路上一直闭着眼睛装睡,进门后又直接钻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刚才发生的一幕幕重新在眼前掠过。 褪去的情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铺天盖地地压在心口,令人难以呼吸。 这一夜,乔以眠辗转反侧,过了很久才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刚好照在她的眼皮上。 乔以眠低吟一声,扯过被子盖住了脑袋。 没过多久,手机嗡嗡震动。 她摸索着拿过来,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居然是楚城晚报的主编,她的顶头上司。 乔以眠勉强打起精神,接通电话。 “喂,主编。” 年过五十的老领导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开口:“小乔啊,报社这面……要和你解约了。” 第39章 职场潜规则? 车队在酒店门前停留许久,为首的车却始终没有发车。 后车的几位行政厅高层心生狐疑,瞧见吴松从车前走过,忍不住问道: “吴秘书,为什么还不发车?” 吴松匆匆丢下一句“人还没到齐”,就立刻朝前车走去。 高层仔细想想,团队几人都在酒店门前见到了,还差哪个?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来:那位小乔记者还没到。 抬腕看了眼手表,已经超过出发时间半小时了,这么多天了,小姑娘还是第一次迟到啊…… 吴松快步走到前车旁边,车窗缓缓降下,黎曜冷峻的侧脸毫无表情,看了令人心生畏惧。 吴松艰难地吞咽一下,但还是如实汇报:“执政官,已经联系过乔记者了。她说,不来。” 黎曜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攥紧成拳,一时没说话。 吴松立于车旁,不知如何是好,试探地问了句:“要么,您给她发个消息呢?” 黎曜偏头看他,淡漠眸中冷意尽显,“我很闲?” 吴松立刻闭上了嘴,默默吐槽: 您不闲在车里静坐了半个多小时,不就为了等人家过来? 可他不敢说,只能低着头装鹌鹑。 黎曜收回视线,胸腔强烈起伏了一下,下颌线紧绷。 “开车。” 车队缓缓驶离酒店,大领导的脸色越发阴沉。 放于身侧座椅上的手机还未熄屏,微信界面显示着他几分钟前发给【小乔记者】的消息。 可惜消息并未发送成功。 屏幕上只有一个红色感叹号,以及系统提示他开启好友验证的通知。 他,被拉黑了。 - 乔以眠神色凝重地站在主编办公室。 “为什么要和我解约?我违背了合同中的哪一条?” 主编有些为难,斟酌道:“小乔啊,咱们也认识两年了,你什么情况我很清楚。工作能力强,采访稿很出彩,又不怕辛苦,可以说,你在这批年轻人里面算是拔尖儿的,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他轻轻叹了口气,“但上面放话了,必须辞掉你,我也是没办法。” “上面?哪个上面?”乔以眠目光执拗,“社长是吗?还是再往上?” 主编摇头,“再多的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听吩咐做事的。” 乔以眠眼睛有些红,“我已经考了咱们报社的编制,我笔试都过了!您现在突然跟我说这个……” “面试没过。”主编无奈地望着她,“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呢。你走的这段时间,新员工都办入职了。” 乔以眠蓦地笑了一声,缓缓点头:“行,明白了。” 这种单位,要想拿到编制,谈何容易? 就算你再优秀又如何?有的是背后有靠山的,分分钟就能挤掉你。 主编见她满眼失望,心里也不是滋味,“按照合同,单位主动辞人,会付给你一定数额的经济补偿金。不管多少,好歹也是一点补偿。你能力这么强,去哪儿都能吃得了这碗饭,别因为这个事上火,犯不上。” 乔以眠唇角扯了扯,不想再说什么。 从主编室离开后,她直接去了社长办公室,却被告知:社长去外市参加封闭会议,一周后才会回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躲着。 乔以眠自认为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堂堂社长没必要因为她特意躲出去吧? 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 望着紧闭的办公室房门,来时的满腔怒气慢慢消散,像被戳破了的气球,慢慢坠落,没了生气。 她心灰意冷地回了办公室,找了个空纸箱,一样一样往箱子里装私人物品。 几个平时交好的同事凑了过来,问长问短。 “小乔,你不是去林川交流了吗?咋突然辞职了呢?” “这事也太突然了吧,我还等着你回来以后,让你请客呢!” “听说你是被解约的啊,怎么回事呀?” “你不是跟执政厅下来调研吗,会不会是得罪了领导啊?” 乔以眠拿着相框的手蓦地一顿,脑海中忽然闪过昨晚那双沉冷幽深的眸子,心念一动。 可不是得罪了领导么。 内心深处泛起一丝苦涩,满目皆是失望和不屑。 她轻轻扯了扯唇,眼神倔强,“此地不容,自有天地辽阔,何愁前方无路?” - 走出报社的那一刻,乔以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栋陈旧的三层小楼。 从实习开始,她就一直在这里打拼,一晃就是两年。 说没有感情绝对是假的。 那些欢声笑语,那些并肩作战,那些挑灯赶稿的日子,一切都从今天终结。 她收回视线,想起同事无心的那句询问,拿出手机,点开“大领导”的微信,默默看了数秒。 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这样心胸狭隘,得不到的就要毁掉是吗? 用权势压人,斩断别人的羽翼,这行为真是令人发指。 可转念一想,就算问了又能怎样? 只能助涨对方的嚣张气焰罢了。 说不定还会再惹一肚子气。 乔以眠冷笑一声,手指轻触屏幕,直接拉黑了对方。 没走多远,她便接到吴松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去酒店汇合。 断她后路,再步步紧逼,真是上位者的好手段。 胸口怒意翻滚,她冷冷地撂下两个字拒绝,而后也拉黑了吴松的手机号。 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永远不必再有交集。 - 乔以眠抱着这箱东西,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打车去了闺蜜夏芸菲家。 夏芸菲是插画师,又有点儿宅,除了外出采购,恨不得24小时居家办公。 她每天的生活状态不是坐在手绘屏前工作,就是坐在手绘屏前吃饭,工作生活都离不开那一亩三分地。 很多艺术家都是半夜有灵感,夏芸菲也是其中之一,作息颠倒是常有的事。 乔以眠抱着一箱东西站在门前,按了门铃之后,又等了很久才听见里面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夏芸菲顶着个爆炸鸡窝头,睡眼惺忪地看向乔以眠,定格几秒,像梦游一样转身回走。 “诶别走啊!”乔以眠立刻从门缝挤了进去,脚尖一勾,踹上房门,怨念地嚷嚷: “你也不说帮我拿一下!怪沉的!” 夏芸菲像个幽灵一样直接扑到沙发上,顺势盖上毛毯,有气无力的吐槽: “八百年前就录了你的指纹,下次自己开锁OK?” 乔以眠把箱子墩在地上,累得轻喘,“那我也得能空出手来解锁啊!再说,万一你男朋友也在,你俩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我突然闯进来,再给你俩吓出点儿啥病来,保险公司都不理赔。” 夏芸菲顺手抄起一个抱枕,直接砸向乔以眠脑袋。 “好好的小姑娘,偏偏长了张嘴!” 乔以眠连忙用胳膊肘夹住,“我衣服脏着呢,你还往我身上丢!”说完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喂,你吃饭了没呢?我饿了。” 她一大早接到电话就心头火起,收拾妥当直接冲到了报社,连早饭还没吃呢。 夏芸菲闭着眼睛回答:“橱柜里有半成品,你自己做吧……嗯,小鸡炖蘑菇,酸辣牛肉,还有麻辣小龙虾……” 乔以眠眼睛一亮,手上的水都没擦,满心期待地去了厨房。 打开橱柜一瞧,只觉得一阵秋风裹挟着落叶从眼前飘过。 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开水冲泡3分钟即可享用。 确实算是半成品。 乔以眠又默默地走了回来。 夏芸菲掀起眼皮看她:“怎么无精打采的?没有符合你口味的泡面?” 乔以眠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叹气:“你不爱我了。” 夏芸菲翻了个白眼,“宝贝儿,我早上五点才睡,你能不能善待一下我这个二旬老人?” “那现在也睡五个小时了!”乔以眠凑到夏芸菲面前,抱着她垂下的胳膊撒娇, “我想吃你做的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了,再炒个罗马生菜和白灼秋葵,主食吃米饭就行,简单一点儿。” “我给你做个白灼秋裤!”夏芸菲没好气地怼她。 乔以眠目光扫过夏芸菲那双笔直修长的腿,笑得色里色气:“把秋裤吃了,不怕冻成老寒腿?” 夏芸菲真想掐死她! 被乔以眠这么一闹,瞌睡虫都被赶走了不少,夏芸菲也睡不着了,索性躺在沙发上和她胡扯。 “你不是去林川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交流结束啦?”说完视线落在地板上那个纸箱子上。 里面装着书籍和记事本,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甚至还有个相框。 夏芸菲诧异,“你不会被炒鱿鱼了吧?” “嗯,猜对了,以后就等着伟大的插画师包养我了。” 乔以眠靠在沙发上,头抵着夏芸菲的胳膊蹭蹭,像只黏糊糊的小猫。 “为啥啊?你不是挺努力的吗?我要是有你一半的爱岗敬业,现在大平层都住上了。” 两人认识多年,可谓无话不说。 乔以眠认真想了想,总结道:“算是得罪了领导吧,还是很大的领导,就被砸了饭碗呗。” 夏芸菲狐疑地打量着她,突然出声:“职场潜规则?” 乔以眠嘴角抽了抽,一时间没回答。 夏芸菲爆了句粗,“真的啊?谁这么卑鄙无耻下流啊!你不写篇小作文搞死他,都对不起写了这么多年的新闻稿!” 第40章 动心了吧? 乔以眠目光暗了暗,轻笑,“你想得太简单了。” 若是没有这次调研,她恐怕还不会这样直观地感受到执政官的权势和地位。 别说是西楚镇那种小地方,就连楚城最大的领导见到黎曜时,都是一副谨小慎微、恭恭敬敬的模样。 再加上他在京市的背景,绝对不是她这种小老百姓能与其作对的。 还敢写小作文搞他? 那恐怕就不是丢工作这么简单了。 乔以眠虽有一根傲骨尚存,但以卵击石的这种事,她还是犯不着去做。 怪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清,就当吃个哑巴亏吧。 夏芸菲皱眉:“那人究竟是谁啊?让你这样忌惮?你都在报社待两年了还没对你下手,那应该不是报社的领导。” 她向屋顶指了指,“再往上?” “别问了,反正不好惹。” 乔以眠拿过茶几上的糖盒,从里面挑挑拣拣,选了块雪梨味的水果软糖撕开,丢进嘴里。 夏芸菲见她一副眉眼失落,心灰意冷的模样,总感觉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她仔细打量着乔以眠表情,忽地又问: “眠眠,你不会是对那个领导……动心了吧?” 乔以眠惊得差点把那块糖直接吞下去…… “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对那种人动心?” 夏芸菲若有所思道:“也可能是,你动心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这种人。” 乔以眠含着糖,一时没说出话。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飘来荡去,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我暂时不想考虑感情上的事。”乔以眠咀嚼两下,雪梨味顷刻间溢满口腔。 她忽然想起了昨晚的那杯雪梨汁,心中多少有些烦躁,三下两下,将嚼碎的软糖咽下。 “男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想想时延,当初追她追得那么虔诚,恨不得要昭告全世界爱自己。 可最后呢? 不过是一场荒唐。 乔以眠摆弄着手中的糖纸,声音幽幽,“爱你时,你是全世界;不爱了,直接让你滚出他的世界。” 夏芸菲无奈,“也可能是所遇非人吧。” 之前乔以眠和她说过和时延分手了,但具体原因,却并未多说。 两人难得有时间见面,夏芸菲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你和时延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分手?” “他和名门千金的订婚宴,被我撞见了,还说是被逼无奈,为了应付他妈,假订婚。”乔以眠轻描淡写地解释,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真够戏剧的。” 夏芸菲困倦的眼睛都睁大了些,“他是被哈士奇附身了吗?怎么这么蠢?” “不许侮辱哈士奇!”乔以眠白了她一眼,将那天订婚现场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夏芸菲听。 “反正他父母也不待见我,又闹出这种事来,我何必自取其辱,非要吊死在时家的树上?” 夏芸菲点头,“你说得对,好男人多的是,凭你的条件,还不一抓一大把?” 但说完又有些无奈, “不过时延这人本性还不错,也没什么坏心思,上学那会儿被你拒绝多少次啊,还傻呵呵地送花送水的,毫无怨言。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听他爸妈话了,没有主见。这种人啊,以后注定找不到好老婆。” 乔以眠见闺蜜至今还觉得时延对自己的爱足够真诚炽热,忍不住直接戳破了那个粉红泡泡,又往上泼了盆冷水。 “他当年追我,是因为和朋友打赌。可惜当时没追上,输给朋友一辆跑车;两年后追上了,又把车赢了回来。” 夏芸菲:“……” 沉默几秒,向来如树懒般“佛系”的女人再次爆出粗口:“……草!别他妈让我再见到他!” 乔以眠噗嗤一声笑了,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她发现长大后,有些秘密宁可和朋友讲,也不愿意同家里人说。 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见到自己的脆弱。 她总是把阳光乐观的一面带回家,只想做家里的小太阳。 而内心的挣扎彷徨与无奈,都被她隔绝在外面。 所以她今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夏芸菲这里消化消化情绪。 两人嘀嘀咕咕了半天,乔以眠感觉从昨晚就烦闷淤堵的内心终于被疏通了。 “你们领导的事只能先这样,看看他还有没有后招对付你。”夏芸菲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领导”,第一印象就十分不好。 “如果他还是没完没了地继续和你作对,那这人也真是太差劲了。” 乔以眠点头,“嗯,静观其变吧。” “正好你工作这两年也没怎么休息过,趁这个机会好好放松放松,回头再找个更好的工作。”夏芸菲揉了一把乔以眠的脑袋安慰。 说完,她终于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乔以眠抬眼看她,“你去做什么?” 夏芸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脸纵容宠溺,“当然是给大小姐做午饭,不是都点好菜了吗?” 乔以眠眼睛一亮,“呜呼”地叫了声,飞快地抱住了夏芸菲的脖子,搂着她不断撒娇。 “菲菲你真是太好了!人美心善活菩萨!我能有你这个闺蜜,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三生有幸!” 一张小嘴叭叭叭,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那样的矜持得体,哄得夏芸菲嘴角翘了翘。 将这个“大型挂件”拖进厨房,从洗菜池到冰箱,从冰箱到岛台,来来回回几次,夏芸菲终于忍不住,戳着乔以眠的脑门将她推开。 “你如果把对我的黏糊劲儿用到男人身上,天底下的男人都得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我不要男人,我只要你。”乔以眠黏黏糊糊地抱着她不撒手。 夏芸菲无奈叹气。 她觉得乔以眠就像一只骄傲的小猫。 不熟时,总是保持着合适的距离,静静观望,认为有危险时,她会露出锋利的爪子和牙齿; 可熟了之后,她才会主动露出柔软的肚皮,任由你抚摸搓揉。 中午,夏芸菲做了四个菜,正是乔以眠亲点的那几个。 她这些年一直都是自己在外面住,一日三餐几乎都自己做。 久而久之,厨艺自然提升了不少。 乔以眠边吃边点赞:“这菜做得堪比五星级酒店,回头你如果不想画插画了,我介绍你去酒店当厨师长。” 夏芸菲就知道她在胡扯,也没接茬。 “对了,你之后打算去哪儿工作?” “没想好呢,可能还留在楚城吧。”乔以眠头也不抬地回道:“我爸这面虽然有我姑姑照顾着,但我如果去其他城市工作,就你不能经常回来看他们了。” 她夹了一根秋葵放在碗里,想了想,又说:“我琢磨着要不找个捞钱快的工作得了,多赚点钱,也能多给我姑姑一些。 她这几年为了照顾我爸,把原本的工作都辞掉了。他们一家虽然不说什么,但我总感觉特别亏欠他们。” 夏芸菲点头:“姑姑确实对你们父女俩尽职尽责,他们一家都没的说。那你想做什么?有想法了吗?” “要不我当个主播吧?”乔以眠捏着筷子琢磨了一下,认真回答:“我社交平台上的粉丝还不少呢,也算是有一定的群众基础了。 到时候我教教大家美妆,教教画画,再不济还能当个吃播,我觉得自己吃饭很香,很可行。” 夏芸菲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忍不住又问:“那你是打算不当记者了?” 乔以眠筷子一顿,手指紧了又紧,“不知道,可能吧。” “你不是很想当记者吗?我记得很久以前,你写在作文里的,就是这个梦想。现在就这样轻言放弃,会不会太可惜了?” “嗯,是有点可惜。”乔以眠轻嗯了一声,“但也没办法。” 当记者最初的理由,是她想寻求一个答案。 如今过去两年了,这个答案虽然已经浮出水面,可她还想再看得清楚一点。 吃过饭后,乔以眠又在夏芸菲家里坐了会儿,才和她告别。 来时消沉低落的心情,早已在这顿美食中间,消散干净。 乔以眠直接回到自己家,把单位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妥当,刚打算出门,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她之前做过备注,如今看到来显的名字,唇角浮出一抹讥诮。 蒋梅,时延的妈妈。 儿子被她拉黑了,他妈倒是忽略了。 乔以眠直接按了挂断。 不等她拉黑对方,手机震动,进来一条短信。 果然是蒋梅发来的。 【你不接电话也没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等着我找律师起诉你!】 乔以眠蹙眉,这女人突然又发什么疯? 她不想搭理疯子,无奈对方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 乔以眠深吸一口气,想知道她这“欠钱”一说从何而来,于是按了接听,冷静回怼: “我什么时候欠过你的钱?说话也要讲个凭证好吗?再敢诽谤,我也可以找律师告你!” “好哇!那就一起找!看谁有理!” 蒋梅气急败坏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在整个房间空荡荡地回响。 “这三年你究竟骗了我儿子多少钱!我清清楚楚!你最好马上给我还回来!否则我和你没完!” 第41章 小丫头心真狠…… 乔以眠越听越觉得离谱。 时延追她的那两年,确实是又买花又买饭的,但她从来没收过。 直到同意交往之后,她才开始收他的礼物,但也仅限于价格不高的东西。 时延出手阔绰,两人逛街时,但凡她多瞧一眼的包包和衣服,他都眼也不眨地直接去刷卡。 她每次都是极力捂住他的钱包,才能阻止他的冲动消费。 就算逢年过节收了他的礼物,可她也会买礼物回赠给他。 两人有来有往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乔以眠迅速回想过往这一年收过的礼物,也没什么太贵重的东西,真不清楚怎么就骗她儿子的钱了? “蒋女士,就算你去找律师,也需要提供凭证。” 蒋梅冷哼一声:“我儿子这几年请你同学吃饭,请你单位同事喝下午茶,带你弟弟吃喝玩乐,这花的一笔笔的钱,难道不是你欠下的债?” “那是你儿子自己愿意。”乔以眠不耐烦地呛声,“他想追人,愿意选择这样的方式,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痛快就去冻结你儿子的银行卡,从源头管控。我又不是密码,管不了他给谁花钱。” 蒋梅就知道她不肯承认,气得冷笑, “那他给你弟弟办工作的钱呢?给你的工作牵线搭桥的钱呢?就连你爸当年的治疗费,他都交了多少,你还能这么理所当然地收下?啊,也对,你还可以说是他愿意的对吧?你这种见钱眼开的女人我见多了……” “把话说清楚。”乔以眠眉心轻蹙,打断了她,“他什么时候给我办工作,给我爸交治疗费了?” 沈凌川的工作确实是时延帮忙找的,她当时说要向中间人表示表示,他却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都是哥们,一句话的事,我找他办工作是瞧得起他。” 时延朋友很多,见他那样无所谓的态度,她便信以为真。 没想到居然还有隐情? “少跟我装!”蒋梅声音陡然提高,“我最近才知道,他居然给你、给你们家花了那么多钱!你还打算跟我装傻?我现在就把清单发给你! 我警告你,从今天起,我儿子给你花的每一笔钱,你最好分文不差地还回来!否则,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蒋梅挂断电话,紧接着,一条图片短信发了过来,上面是一张消费截图和手写备注。 乔以眠仔仔细细看完之后,眉心拧紧。 时延他究竟瞒了自己多少事? 清单中,最早的一笔钱是在三年前,付给医院的治疗费。 那时,时延刚追求她没多久,她连正眼都懒得给他一个。 他却打听到爸爸住的医院,特意买了鲜花过去探望。 她那会下课后都去当家教,还是晚上到医院之后姑姑才告诉她,白天有个漂亮的男孩子来医院了,自称是乔以眠的同学。 姑姑对时延印象很好,向她问长问短,还旁敲侧击地打听对方是不是她男朋友。 乔以眠当时是有些心烦的。 第二天,她就和时延摊牌,希望他以后不要去打扰她爸,也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后来,他果然有一段时间没再去医院。 没想到却背着她交了一笔治疗费。 乔以眠轻轻抿唇,内心情绪翻涌,久久无法平息。 记得那时,姑姑还在上班,爸爸住在医院,身旁离不得人,她特意雇了个白班的护工照顾爸爸,晚上则由他们几个轮流守着。 那段时间她过得很累,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兼职赚钱,闲暇时还要去医院照顾爸爸。 医院催她尽快交治疗费,她只能一次又一次请对方宽限几天。 等她凑了一部分钱再去缴费的时候,医院却说,医保报销了一笔钱,需要交的没有那么多了。 她当时还小,也不太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暗暗庆幸钱够了。 没想到……是时延补足了那笔钱。 目光下移,下面的每一笔缴费记录,收款方都是爸爸住的那家医院。 一直到爸爸出院,这笔钱才停止。 而且,他刻意把控好了数额,只缴大部分的治疗费,留给她能独自承担的那部分。 让她连一点怀疑都没有。 乔以眠慢慢透了口气,心里一阵阵发酸。 即便她先前对时延的打赌行为感到气愤与失望,可此刻却不得不承认:他背着自己默默做的这些事,应该不只是为了那个赌约。 若不是蒋梅今天撒泼,这个秘密还不知道要被他隐藏多久。 再往下看,是几个微信聊天记录截图: 【延哥,即便是编外人员,衙门口的司机岗位也不好搞啊,多少也得表示表示。】 时延:【报个数。】 对方发了一个数字,时延回复个“OK”的表情,又叮嘱对方, 【这事悄悄地办,别让小川知道花钱了,更不许声张,听见没?】 【好嘞延哥,放心吧!不过,你对嫂子可真好啊!】 时延发了个沾沾自喜的表情包,【那可是我千辛万苦追到手的女朋友,可不得当成菩萨供起来!】 另一条。 时延:【叔,您看在我们家面子上,给我女朋友开个绿灯呗?她真的特别优秀,能力特强,上学时成绩也特好!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肯定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小延啊,她们这批实习生里面,有两个都是有门路的,而且能力都不差。咱这报社小,一个萝卜一个坑,我留下她,势必会得罪其他两家,我也很为难啊!】 时延:【叔,咱别在微信聊了,晚上我请您吃饭,我去接您,咱俩边吃边聊?】 下面是一张相同日期的取款单,数额大到让乔以眠眼皮跳了跳。 这笔钱的截图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乔以眠看着那一笔笔账目,震惊过后,心情十分复杂。 一股无形的压力蔓延过心肺,压得呼吸都有些吃力。 时延他真的是…… 傻瓜一样。 虽然这是蒋梅单方面提供的清单,但以乔以眠对时延的了解,他还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大概估算了一下清单上的金额,又想了想自己银行卡上的积蓄,乔以眠陷入沉思。 她要不要还这笔钱? 像她之前所说,时延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又不是她逼着对方请别人吃喝玩乐的。 可这些钱不太一样,尤其是爸爸的那些治疗费。 那是当时的救命钱。 以她的性格,肯定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乔以眠拿起手机给时延打电话,依旧关机。 自从那天在林川分开后,他一直没再联系她。 那辆拉风的黄色跑车也始终停在宾馆门前,无人认领,上面落了一层灰。 时延他究竟想做什么? 玩失踪吗? 手机震动了一下,打断了乔以眠的思绪。 蒋梅的消息再次发来。 【你可以不用还这笔钱,但我需要你做一件事。半小时后到这里,当面聊。】 下面是一个咖啡店地址,距离她家不远。 乔以眠并不是想不还钱,但她想知道蒋梅要做什么。 而且,她也想知道如何联系上时延,向他求证蒋梅说的这些话,是否属实。 - 执政厅车队抵达岚城时,已经快到傍晚。 两个城市相距太远,中途在服务区休息了几次,又开了整整一天才到。 岚城位于北江区域西南方,经济水平是整个区域最落后的。 这里山地较多,气候虽然不错,但植被破坏严重,一直无人管理。 早年间遗留的问题太多,日积月累,已经发展成顽疾。 有人戏称,这就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这一路,黎曜望着窗外大片大片的荒地,脸色凝重,唇线轻抿。 明明是最忙碌的春耕时节,却连个人影儿都见不到,处处透着凄凉。 他忽然想起车队抵达西楚镇时,乔以眠说过的一句话: “镇上的年轻人多数都去城里打工了,留下的多半是老人和儿童,以及工作相对稳定的人群。” 这句话是在说西楚镇,可对岚城来说,又何尝不是? 明明是与楚城同级别的城市,却荒凉得比不过对方一个辖下城镇。 黎曜心里不太舒服。 既有面对这样一座犹如战败将军魂断黄沙的落魄城市的惋惜,又为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的那道巧笑倩兮的身影感到心疼。 手机轻轻地硌着手,漆黑的屏幕中,是寂静了一整天的微信。 几条消息始终没有发送成功。 好友验证也不理。 小丫头心真狠…… 车队抵达岚城贵宾楼,又是一阵“虚情假意”的迎接。 黎曜没心思理会,顶着一张高冷禁欲的脸走进酒店,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周围一行人,尤其是执政厅几位比较熟悉他的人,明显感觉到执政官今天不开心,非常的不开心。 虽说他平时也总端着这张冷脸,但好歹能看出他只是少言寡语,不爱讲话。 可此时此刻,他的烦躁程度恐怕已经到达了top级别,似乎沾火就着。 所以大家都提心吊胆,渐渐沉默下来,不敢在他面前说废话。 黎曜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大小官员,薄唇轻抿,偏头吩咐吴松。 “你代替我去参加接风宴。” 吴松连忙点头:“好的。” 待他走后,众人才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不明真相的人小心翼翼询问。 “吴秘书,执政官今天好像心情不好,是出了什么事吗?” 要知道,大领导的某个念头,恐怕会直接影响北江未来发展。 吴松笑着打了个哈哈:“坐一天车了,难免会疲惫,大家别多想。” 可他心里却比旁人更加忐忑不安。 可不就是出事了!还是出大事了! 大领导“出师未捷”,貌似被小姑娘甩了! 第42章 你想让我当小三? 乔以眠到达咖啡厅的时候,蒋梅居然已经到了。 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乔以眠坐到她对面,完全没有之前两次见面时的尊敬,语气平淡至极。 “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她冷淡的态度让蒋梅有些吃瘪,可一想到自己之后要说的事,又不得不忍下怒气。 互相看不上,索性都开门见山。 “时延请你同学同事吃饭的钱,我可以不计较,但你爸的治疗费,和你们姐弟俩找工作的费用,我不能假装看不见。” “如果情况属实,治疗费我会还给他。”乔以眠直截了当地开口。 她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这笔费用就算时延当时不交,她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凑齐。 只是过程肯定会困难许多。 她感激时延当时替她承担了这部分治疗费,现在还他也理所当然。 “不过找工作的钱,我不会给。” “你凭什么不给!”蒋梅脱口而出,“要没有他背后出力,你们俩能有这么好的工作?” “这你就说错了。”乔以眠靠在椅背上,神色间并无波动,“这份工作,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关紧要。我们姐弟俩还不至于连一个工作都找不到。” 见蒋梅目光厌恶,乔以眠挑唇笑了笑,反问: “再说,他当时帮我们联系了工作,现在却又被你搞没了,我们两清了,不是吗?” 蒋梅一怔,下意识反驳,“什么搞没了?你不要乱讲!” “哦,敢做不敢当,瑛时集团的夫人,原来这么怂。”乔以眠镇定自若地嘲讽,“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自己占了上风而沾沾自喜呢,看来还是高估你了。” 她也是在看到时延帮自己联系工作时反应过来的。 她被报社辞退,并非惹怒了大领导,而是像沈凌川一样,都是被蒋梅这女人在背后搞的鬼。 几次呼吸后,蒋梅姿态傲慢地一笑,“没错,就是我做的。你们的工作本来就是我儿子背后出力安排的,凭什么你和他分手了,却还能坐享其成?没这个道理。” 乔以眠点头,“嗯,所以说,两清了。” 蒋梅语气高高在上,“但如果你能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让你们回到原本的工作岗位。” 乔以眠像是没听见一样,抬腕看了眼手表,“既然都说清楚了,我会去医院核对具体金额,到时候把钱还给他。” “你等等!”见乔以眠要走,蒋梅有些着急,“我说了,你可以不用还这笔钱,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是求人的态度? 乔以眠觉得有些好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 蒋梅面色阴沉,气得咬紧牙关,却听乔以眠慢悠悠地继续:“我还他治疗费,是因为我多少有点良知,也顾念他当时的仁义之举。 要知道,我们俩之间连欠条都没有,我就算不还他,你又能怎样?就算告到法庭,你也打不赢官司。” 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蒋梅气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却找不到话反驳。 “那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你在说谁啊?”乔以眠蓦地笑了,“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只是个小记者,如果真和瑛时集团豪门阔太发生龃龉,你猜,大家更愿意看谁的笑话?” “你!”蒋梅气了个倒仰,真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这样牙尖嘴利!还敢威胁自己! 之前几次见面,她分明对自己恭敬有加!原来都是装的! 乔以眠脸色冷了下来,提声警告,“别打算用这种事拿捏我,我根本不怕。反倒是你,先给自己想好退路,免得到最后闹个鱼死网破,可就不划算了。” 蒋梅脸上皮肤都控制不住地抽动两下,却强压着怒气反问:“你就不怕我找你姑姑一家的麻烦?” 乔以眠眼皮一跳,“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蒋梅扬起下巴,轻蔑勾唇,“我对付不了你,总能对付得了其他几个!实在不行,还能从你朋友下手!” “你究竟想怎样?”她感觉蒋梅今天不太对劲,她一直在揪着这事不放,就是想和自己谈条件。 “我要让你彻底离开我儿子!”蒋梅胸口起伏,“从他的心里完完全全离开!” “那你不应该找我,应该带他去医院。”乔以眠被她的无理取闹弄得有些心烦,“做个手术,把心摘了,可能更容易。” “乔以眠!你究竟有没有同情心!” 蒋梅气得狠了,也不顾及场合,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骂道:“我儿子都快死了!你反倒像无事人一样!他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种冷血蛇!” 乔以眠眉心轻蹙,“什么意思?他出什么事了?” 想到这一个月时延的怪异举动,乔以眠心里突然浮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见她神色间多少露出一点关心,蒋梅这才暂时压下怒气,“他为了和你在一起,绝食和我们抗争,已经七天没吃饭了!这两天都靠强制打营养液活着!你是真要把他逼死吗!” 乔以眠靠在椅背上,眉目微敛,半晌没出声。 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脑海中竟不自觉地回忆起第一次被蒋梅撞见他们的情形。 那天,他们刚从电影院出来,正手挽着手在商场闲逛,无意中撞上了蒋梅。 她能感觉到时延攥着她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可却没有放开,而是更紧地攥住,拉着她走到蒋梅面前介绍。 “妈,这是我女朋友。” 结果可想而知,蒋梅当时就把他扯到一旁,没好气地数落了半天。 乔以眠尴尬地站在那里,直到蒋梅气冲冲地走了,都没拿正眼瞧她。 可时延回到她身旁时却一脸轻松,紧紧地攥住她的手。 他说:“我妈就是太强势了,不喜欢别人违逆她的意思。你别怕,只要我比她更坚决,她肯定会答应我们在一起的。” 所以说,他现在是打算坚持到底,用绝食与他们抗衡了? 乔以眠默默叹了口气,心里多少有些浮躁。 见她不说话,蒋梅只得将这次的来意讲出来:“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了。” 乔以眠错愕,却见蒋梅一脸勉强的模样,“只要你能让他恢复正常,好好吃饭,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我同意你跟着他,也可以让你和你弟弟留在原来的工作岗位,或者,也可以给你们安排新的单位。” 不知为什么,乔以眠感觉蒋梅这种人,不可能轻易松口这些事,除非…… “时延不是订婚了吗?”乔以眠嗓音冷淡地询问:“难道订婚作废?” “我可没说让你们结婚!” 果然。 乔以眠简直被气笑了:“你想让我当小三?” 真是大无语。 “世界上居然还有帮儿子找小三的妈?” “要不是时延喜欢你,为你寻死觅活的,你以为我会主动来找你!” 蒋梅有些窝火,暗骂儿子不争气,居然让她屈尊降贵来和一个小丫头谈判! 若不是怕他真饿死,她怎么可能容忍这种牙尖嘴利的小妖精和他儿子在一起! 乔以眠冷着脸站起身,“我不会当他的情人,这句话早就已经对他讲过。” “你真要看他死掉吗!你还有没有心!”蒋梅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我承认,订婚这件事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为的就是断了你们的关系!可时延有什么错?他就是太傻了,自以为什么都能瞒得过我!他那点小九九谁看不清楚?你认识他这么久了,还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他躺在家里都快死了!一个月暴瘦了10多斤!你们好歹也交往过一年,你对他就真的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 说到最后,蒋梅声音颤抖,眼睛都红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怕时延出什么意外。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老来得子,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么看得了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乔以眠漫吸了口气,抬眸看她,“我和他是正常分手,也是他背叛我在先,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个成年人了,既然能为一个女人寻死觅活,也就应该清楚这种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我没权利干涉。” 乔以眠不想再说,转身要走,背包带却被蒋梅扯住。 她是真没办法了,气得咬紧牙关问道: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行不行?你劝劝他行不行!” 乔以眠没回头,默默地闭了闭眼,最终缓缓叹了口气。 - 岚城。 黎曜没有参加当地官员为他举办的接风宴,一个人在酒店房间休息。 直到接了一通电话,阴郁了一天一夜的面孔才多少放晴几分。 他换上一套便装,带着司机驱车前往城郊一处会所。 不知是不是某人特意安排,会所里面很清静,没有闲杂人等。 跟随引路的服务生进了顶层私人套房,一进门便闻到浓郁茶香。 黎曜挑了挑眉,气定神闲地走了进去。 “好香的茶。” “哟,伟大的执政官来了!”坐在紫檀木茶桌后的英俊男人从容起身。 柔和灯光下,黑色衬衫剪裁得体,绸缎般的光泽如水般流淌而下,更衬得那张脸风雅清贵,散漫不羁。 对这位“人见人怕”的执政官讲话也不似寻常人那般谨小慎微,反而透着一丝痞气与熟络。 “正给您老人家泡茶呢,您走得倒是快,是不是闻着味儿就来了?” 第43章 看不着老婆,睡不着 闻着味儿就来,说他是狗? 黎曜斜睨了男人一眼,径直坐到茶桌对面。 “敢当面阴阳我的,除了你恐怕再难找到第二个。” 男人哈哈大笑,一面为他斟茶,一面插科打诨继续:“瞧您说的,我哪儿敢阴阳您啊!惹恼了执政官大人,我这小小的航空公司,岂不是要关停整改了?” “你恐怕对‘小’这个字有什么误解。”黎曜知道这货没个正经,三句话有两句半都是胡扯。 “FX航空若说是小公司,那还给不给国内其他航司留活路了?” 这位“说话没个正经”的男人正是FX航空执行总裁,也是傅氏集团继承人,傅斯寒。 他几年前认识的朋友。 小傅总全面接管FX航空后,仅用两年时间就在国内新增航线百余条,并与多个境外目的地通航,恢复和新开了几十条国际客货运航线。 能力出众,天赋异禀,风流潇洒……这人样样都不错,就是说话有点欠,让人随时随地都想揍他。 傅斯寒笑得开心,将刚泡好的普洱恭敬地送到他面前,“承蒙执政官抬爱,这不还要指望您老人家的庇护吗?” 黎曜无奈摇头,接过茶,浅尝了一口,眉梢微挑。 茶汤色泽明亮,入口毫无苦涩之感,却带着冰糖般的回甘。 “在外面就闻到了,这茶不似市面上常见的,从哪儿弄来的?” “要不说您懂茶呢,”傅斯寒笑道,“这茶是从岚城郊外一片荒山发现的,那里有几株古茶树,因为山势险峻,无人干预,反倒长得很好。 前年我拿到了那片荒山的土地使用权,又雇人手工采摘制茶,刚好得了这几饼。特意给你留了一块,带回去给黎叔尝尝。” 黎曜又喝了一口茶,不置可否,“听你这么说,这块茶的价值,算行贿了吧?” 傅斯寒哈哈大笑,“别闹。” 黎曜弯唇,也跟着笑了笑,“行了,说正事吧。广泰航空关闭了岚城的通航点,你打算接手?这里经济发展落后,流动人口也不多,之前广泰每年都是入不敷出,这才剪掉了冗余。” 他望着傅斯寒那双精明透亮的眼睛,挑眉,“凭你这颗聪明的脑袋,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接这烂摊子。说吧,打什么坏主意呢?” “瞧你说的,这怎么能是坏主意呢?这可是‘利国利民利己’的好主意。” 傅斯寒给他添了点茶,也没打算隐瞒,“岚城整体经济水平虽然比不过其他地方,可地理位置却没那么差,值得开发。” 他放下茶壶,从一旁矮桌上拿过一张地图,展开,调转方向摆在黎曜面前。 这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岚城虽然不与邻国接壤,但地理位置已经非常近了,完全可以开发成西南区域的中转站;近年来旅游业发展迅猛,这里气候条件又适宜居住生活,旅行旅居都不错,若是能在这里打造出北江特色,再加上好的宣传策划,不愁发展不起来。” 傅斯寒一双眼睛透彻睿智,隐藏其中的信念感几乎可以点燃一切。 黎曜重新看向地图,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也考虑过,但仅凭目前的条件,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有进展。” “慢慢来吧,不着急。”傅斯寒喝了口茶,眉眼舒展,像只运筹帷幄的狐狸。 “既然咱们都看中了这块地方,那就证明这想法没错,它值得投资。” 两人在房间聊了一个多小时,从岚城现状,聊到北江区域规划,很多观点不谋而合,彼此收获颇丰。 公事谈得差不多了,黎曜放下茶盅,“这几天我都在岚城调研,你如果不着急回去,可以跟我到处走走。” 傅斯寒叹气,“我这面事情太多了,一个人恨不得拆成八个人忙,哪有时间到处溜达?不过您老人家调到北江了,我也算上面有人了,以后少不了经常麻烦你。” 黎曜从进门之后就听了好几次这个称呼,忍不住蹙眉提醒, “别口口声声‘老人家’,我只比你大两岁。” 傅斯寒笑着打趣:“哟,瞧你这沉稳内敛的老干部气质,不知道的还以为比我大20呢!” 他沾沾自喜地感叹:“人家都夸我心态像18,貌美一枝花。我和你啊,可不止两岁差距。” 黎曜:“……” 真想给他一巴掌! 傅斯寒斜斜地倚靠着椅背,眉目带笑, “公事谈完了,咱聊聊私事呀?伟大的执政官,谁惹你不高兴了?” 黎曜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傅斯寒点了点眉心,“你以前只是高冷,现在满脸写着四个字:我不高兴。” 黎曜神色淡淡地否定,“想多了,并没有。” 见对方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黎曜迟疑几秒,无奈反问:“就那么明显?” 傅斯寒点头,“嗯,为情所困的男人,大都是你这幅模样。前些年我每次照镜子时,看到的都是和你差不多的一张脸。” 见黎曜等着他的解释,傅斯寒唇角挑起,字正腔圆地说了八个字: “欲求不满,无处发泄。” 黎曜:“……” 真烦人。 傅斯寒眼神明亮地追问:“我猜对了吧?” 黎曜不置可否,避开他‘好奇宝宝’一样的视线,“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非也非也,”傅斯寒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眉眼得意,“我现在可是有爱情滋润的,和你这种……至今没被浇过水、施过肥,也没被温柔阳光抚慰过的贫瘠土壤,截然相反。” 黎曜:“……” 国内恐怕都找不到第二个敢跟他这么蹬鼻子上脸大秀优越感的人了。 傅斯寒却根本不怕执政官的强大威压,“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跟兄弟说说,也能帮你解解惑。” 黎曜端着茶盅,静默片刻,没有回答,选择互相伤害,“你自己孤家寡人这么多年,有什么资格给我解惑?听你的,我怕是40都结不上婚。” 傅斯寒嘴角抽了抽。 越发体会到一句话的真谛:能戳你刀子的,都是了解你的人;越了解,戳得越狠,戳得你越疼。 但小傅总从来不会在嘴上吃亏,“嗨,我这不是失败经验太多了嘛!久病成医,正好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你,免得你真成了孤家寡人。” 见黎曜不答,目光却略显凝重,他笑呵呵地又问:“怎么,真为情所困了?” 黎曜向来不爱吐露心事,往往都是自己消化。 但这两天真是有些心浮气躁,坐了一天的车,都无法舒缓心情。 再加上难得见到故友,他默默叹了口气,语气稍显疲惫,“被小姑娘拉黑了。” 傅斯寒静等下文,可对方却没词了。 沉默半晌,他问:“就这?” 黎曜看他,“这还不够吗?” 傅斯寒嘴唇微抽,“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黎曜说完,心头沉郁,语气中难免多了一丝酸味和失落,“她可能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吧,不是纯善之辈,三观不合。” 傅斯寒摇头。 向来运筹帷幄的男人,居然也有这么没自信的时候。 果然,人都是有弱点的。 修长手指拎起紫砂壶,将那价值不菲的茶水缓慢浇濯着茶宠,慢条斯理地问他:“你知道追女孩子的精髓是什么吗?” 黎曜沉吟几秒,“真诚?耐心?” “这是最基本的,”傅斯寒老神在在地为他指点解惑,“精髓却是,没脸没皮。” 黎曜:“……” 见他满眼嫌弃的模样,傅斯寒轻笑出声:“你别不信啊!不没脸没皮,怎么能追到老婆? 再说,你喜欢的姑娘,肯定也少不了追求者,你时时刻刻端着领导的架子,还指望着人家小姑娘主动往你身上贴啊? 嗯,不过凭你的身份地位,确实会有主动贴上来的姑娘,但那真是你想要的那个吗?” 黎曜轻抿嘴唇,不答。 他说的也没错。 傅斯寒语重心长地继续:“总之,你得努力一点,主动一点。最起码自己尽全力了,即便结果不理想,也不会后悔。这都是我的经验之谈。” 黎曜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不置可否。 见他目光逐渐清明,傅斯寒也不再多说。 恰好微信提示音响起,他拿起来一瞧,本就含着笑意的眸中,又多了一抹柔软。 一看便是心上人发来的消息。 等他放下手机,黎曜问他,“你都领证很久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等我夫人学成归来的,还有几个月。”傅斯寒笑了笑,“放心,到时候肯定会给你送请柬,你的份子钱是躲不过去的!” 黎曜无奈笑笑。 又坐了会儿,看时间不早了,他才起身离开。 临走时好心叮嘱一句: “少喝点茶吧,免得晚上睡不着觉。” “没事,正好和我老婆那面有时差,一会儿还要视频呢,”傅斯寒笑得一脸荡漾。 “看不着老婆,才会睡不着。” 黎曜:“……” 行,临走了,还被硬塞一把狗粮…… 回程的路上,黎曜给远在林川市的周恒打了通电话,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末了,他忽然吩咐了一句:“和电视台那面打声招呼,把人调过去。” 周恒大脑停滞两秒,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回道:“好的,我这就去办。” 挂断电话,黎曜轻靠椅背,修长手指摆弄着手机,一下,一下,轻轻磕着扶手,眉目微沉。 第44章 你……可以等我吗? 乔以眠坐在沙发上,回想起蒋梅那番话,心情有些复杂。 她当时没有回应她的请求,直接离开了咖啡厅。 直到坐在空荡荡的家里,才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慢慢抽离。 疼痛如海水退潮般离去,只剩下微凉的湿气和硌着肌肤的沙。 静默片刻,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时延的手机号。 这次,却意外地接通了。 蒋梅声音明显有些意外,“你等等,我这就把电话给他送去。”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过后,话筒那端传来男人疲惫的呼吸声。 乔以眠心头沉沉,主动开口:“时延。” “眠眠?”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满满的惊喜,“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了!我终于能联系上你了!” 听着他在电话那端絮絮叨叨地讲述这一个月的事,声音虽然微弱,却难掩语气中的喜悦。 乔以眠心底有些沉,却还是没有打断他的话。 直到对方短暂停顿,她才冷静开口,“当初你为什么要追我?” 电话那端沉默下来,半晌,时延才小心翼翼地反问:“你都知道了?余婉告诉你的?” 乔以眠慢慢吸了口气,唇角弧度微苦。 果然是这样。 她自嘲一笑,语气平淡。 “早知道你和别人打了赌,我就早点答应你和你交往了。这样也能提前和你商量好,怎么平分彩头。” “眠眠……”时延声音带着一丝愧疚,焦急解释,“我确实是因为赌注才追你的,但我后来却喜欢上了你,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 “我知道。”乔以眠并没有否认他的感情,“但你向来喜欢说谎,也是真的。” 时延无法辩驳,声音中透着难过,“我其实早就想和你坦白这件事了,但又害怕你知道以后生我的气。我太怕失去你了,所以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眠眠,我知道错了……” “你的道歉太多,我已经听腻了。”乔以眠望着窗外渐渐黯淡的天空,目光有一瞬间的晃动, “从一个赌注开始,到一个谎言结束,我们在一起,注定就是可笑又荒谬的。” “眠眠……” “你替我交的那些治疗费,我会还给你,也很感谢你当时的雪中送炭,但希望你以后不要这样了,会给我造成困扰。” 时延呼吸微蹙,“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乔以眠不答反问:“你觉得你用绝食抗争,你父母就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话筒那面沉默不语,只剩下男人轻微的呼吸声。 乔以眠索性说得再直白一些,“你妈妈拿你没办法,却拿我和小川开刀。她知道我们的工作是你帮忙联系的,就让单位和我们解约。现在我们俩都丢了工作,她却还是不满意。 她想让你打起精神,让你不再寻死觅活,所以她让我给你当情人,还要拿我们一家的安危威胁我就范……” 乔以眠深吸了一口气,冷声质问:“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时延声音轻颤:“……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这样,我这就去和她说清楚……” “时延,”乔以眠打断他的道歉,“你如果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放我自由,而不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做事不计较后果,任性而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真正伤害我的人,并非只有你母亲。” 电话那端只剩下呼吸声,起初很轻,慢慢地变得沉重,隐隐夹杂着吸气声。 乔以眠攥紧手机,眼底情绪起伏。 就在她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只听话筒中传来男人的答复: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这样任性,也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 时延吸了吸鼻子,声音中带着一丝轻颤, “但是眠眠,我是真心爱你的,真的很爱很爱……等我能承担一切的时候,我会再回来找你,你……可以等我吗?” “我不喜欢等待。”乔以眠不想给他留下任何期待,“也不会等你。” 挂断电话,压在心底的那块顽石似乎减轻了些许重量。 但它依旧存在。 乔以眠不确定时延这次是真的想要放手,还是又在敷衍她。 她知道他多会死缠烂打,也知道他多会装委屈博同情,她以前不计较,只是因为她还喜欢着他。 可现在,爱与喜欢退却,那些无条件的纵容,也跟着一并消失。 乔以眠看天色已晚,打算去姑姑家吃晚饭。 刚走出楼道,便接到了康钧文的电话。 “小乔啊,听说你没跟着执政官去岚城?是不是对行程安排不太满意?” 这话问的,实在是把她当成什么重要角色了。 乔以眠扯了扯唇。 但对方又没惹到她,她还是态度谦逊地回答:“没有,只是我对岚城并不熟悉,没必要跟着过去了。” 康钧文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反而问起其他事:“那你什么时候回台里啊?” 乔以眠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她已经和楚城晚报解约了,按理说去电视台的交流培训也会一并终止。 难道报社还没和电视台说清楚? “我不会回去了,我已经从报社离职了。” 康钧文卡壳几秒,“怎么回事?” 两人没什么交情,乔以眠也没打算把这些弯弯绕绕告诉对方,只说了句“私人恩怨”。 康钧文听她不愿意多讲,只好作罢,接下来的询问反倒是带着一丝期待:“我之前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来电视台工作?” 乔以眠眨了眨眼。 她都和报社解约了,他居然不问缘由,还是一味地邀请她去电视台,就真这么看好自己? 这念头刚产生了一瞬,她就想到了什么,眼神顿时黯了下去。 她差点又要为自己的“单纯无知”买单。 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可她还是维持着平静语气反问:“康台长,是您本人想让我去电视台工作,还是执政官的意思?” 比起之前跟随执政厅调研时的含蓄询问,乔以眠这次问得相当直白。 “调研名额的事,我当时相信了您的解释,可现在看,并非如此。” 她不可能告诉康钧文那天晚上在黎曜房间发生的事,但也绝不想再这样稀里糊涂地任人摆布。 她已经被时家拿捏了一次,不可能再任由自己落入另一个陷阱。 而且,这个猎人的手段更高,一不小心可能会丢了命。 康钧文沉吟几秒,声音带笑,“我本人肯定是很欣赏你的,也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电视台。” “但也有执政官暗中授意,对吗?”乔以眠难得露出尖锐一面,“包括今晚的这通电话,也是他让您打给我的,对吗?” 康钧文还是很少被人问得哑口无言,尤其还是个小姑娘。 沉默几秒,他才笑着开口, “你别多想,这事和执政官没什么关系,是我本人……” “康台长,多谢您的好意。”乔以眠声音清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对方这短暂的沉默,已经给了她答案。 “我暂时不想离开楚城,抱歉。” 康钧文还想再说些什么,乔以眠又补了句,“麻烦您也代我向执政官说声抱歉,就说,我这个人年轻气盛,不懂规矩,实在不堪重用,让他别再为难我了。强扭的瓜不但不甜,还会噎死人。如果没其他事,我先挂了,康台长再见。” 听着电话那端毫不留情的“嘟嘟”声,康钧文懊恼地摸了摸脑门。 得,事情没办成,貌似还搞砸了…… 回想起小姑娘最后这番话,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这些话也太“嚣张”了吧? 他怎么敢转告执政官哟…… - 这两天,乔以眠抽空去了一趟医院,查到了当年父亲住院时的缴费记录,确实和蒋梅发过来的数额对得上。 她算了算自己账户上的余额,再加上离职时拿到的经济补偿金,终究还是差一部分。 没办法,她只能向闺蜜夏芸菲开口,暂时先借一部分钱,并说明了理由。 夏芸菲听完气得够呛,二话不说,直接往她卡上打钱,比她借的数额还多了一些。 “赶紧把钱还给那条疯狗!免得她想起来就找你汪汪汪的!我就奇了怪了,抓狗大队怎么不把她抓去呢!直接一棒子打死得了!” 夏芸菲很少这样情绪激动,深吸了一口气,才强压下怒火。 “我这面不着急用钱,你不用省吃俭用还我!我多给你转了些,你自己好吃好喝的啊,别有压力。” 乔以眠抿了抿唇,笑容微苦,“嗯,我知道了。” 夏芸菲听出她声音中的低落,轻声安慰:“如果暂时没有合适的工作,也别太着急,慢慢找。工作这事吧,别贪图眼前的利益,要为自己长远打算。 再说,你不是还有梦想吗?我觉得还是不要轻易放弃。我现在是明白了,只有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才是最快乐的,千万别委屈自己。” 乔以眠垂眼笑了笑。 她确实想过,找一个能快速捞钱的工作,赚一笔钱。 可这两天打开招聘网站,看到那些不熟悉的领域,按着鼠标的手指终究没力气点下去。 她不甘心,也舍不得。 记者这个职业于她而言,不仅是一份能让她吃饱穿暖的工作,更是一条可以将她和已逝母亲联系的纽带。 她不想放弃。 她想知道妈妈为什么这样深爱这个职业。 她想寻求一个答案。 她很想妈妈。 第45章 谁打的电话? 乔以眠接到学长徐逸舟电话的时候,正在姑姑家吃晚饭。 今天姑父下班早,难得家里人聚齐坐在一起。 姑姑做了几道菜,有乔以眠最爱的麻辣小龙虾。 她正戴着一次性手套剥虾,听见茶几上手机铃响,轻踹了沈凌川一脚:“把我电话拿过来。” 沈凌川上下打量她一眼,“真把我当成奴隶使唤了?” 乔以眠只顾着吃虾,不答,许晚芳在另一边催他。 “还不赶快去,这么多废话呢。” 沈凌川无语望天,只得放下筷子,起身去拿手机。 回来时,他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手机,弯腰递到乔以眠面前。 “老佛爷,还有什么吩咐?” 乔以眠正剥着虾,手套上满是红油,扫了一眼来显,“接一下。” 沈凌川翻了个白眼儿,认命地点了接听,又开了扬声器。 “以眠。”和煦悦耳的男声带着点点笑意,透过话筒落在耳畔,斜风细雨般温柔。 许晚芳和丈夫沈东强对视一眼,眼睛一亮,竖起了耳朵。 乔以眠却没当回事,含着虾肉含糊问道:“逸舟哥,有事吗?” 徐逸舟闻声笑了笑,“吃饭呢吧?有没有打扰你?” “没事,你说。” 徐逸舟迟疑道:“要不我晚点再打过来?” “不用不用,我吃完了。” 乔以眠不好意思继续吃了,摘下手套一瞧,十根手指也沾了点红油,没法拿手机,便朝着沈凌川努了努嘴,朝卫生间走去,示意他拿着手机跟自己去洗手。 沈凌川白眼翻得更大了,却还是认怂地跟在她后面,手机怼到她脸旁边,方便她说话。 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指尖,洗手液的泡泡一并被冲掉。 徐逸舟温和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听说你最近找工作呢?什么时候辞职的,还打算干这行吗?” 乔以眠擦干净手,接过电话,想往外走,却被小山一样的沈凌川堵住去路。 她斜睨了他一眼,侧身从空隙中挤过去,离开卫生间。 沈凌川被她那个“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挡什么路”的眼神气笑了。 “吃饱了就骂厨子,念完经就打和尚,真没良心。” 沈凌川嘀嘀咕咕地回到餐桌,许晚芳却问他:“谁打的电话?” “徐……徐什么舟来着。”沈凌川实在想不起来,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我姐大学同学,比她大一届,好像在林川执政部工作呢吧,混得不错。” “哦。”许晚芳好奇地看向阳台,乔以眠洗完手就直接去外面接电话了,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沈东强用筷子尾端敲了敲她面前桌面,“眠眠都这么大了,又不是早恋,接个男生的电话瞧把你紧张的。” “你懂什么,”许晚芳重新夹菜吃饭,“时延追她那会儿,我没少在背后替那孩子说好话,现在闹成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许晚芳吃了口米饭,“现在如果再有人追她,我肯定得擦亮双眼,好好看清楚对方究竟是个啥样的人,可不能再让咱们眠眠吃亏!” “说得也是,”沈东强点头,“先吃饭吧,等她打完电话问问。” 乔以眠趴在阳台栏杆上,清新微凉的晚风吹拂在脸上,夹杂着青草初生的芳香。 她简单说了说离职的原因和最近的求职情况,而后感叹, “从上大学到参加工作,一直都在和新闻打交道,如果真要转行,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那还不多了去了?”徐逸舟笑了一声,“文案策划,新媒体运营,企事业单位的文职,如果觉得不稳定,还可以考个公务员,再不行,还能当个自媒体主播啊,不是很多岗位可选吗?” 乔以眠没立即回答,徐逸舟语气温软,“你这么有能力,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乔以眠无奈笑了笑,“你把我说得太好了。” “我的小学妹当然是最好的。”徐逸舟毫不吝啬地夸赞。 乔以眠唇角弯弯,想起来什么,岔开话题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工作啊?” “芸菲告诉我的,”徐逸舟毫不隐瞒,“昨天我和她在网上聊了两句,提到了你。” 三个人都是同一所大学的,乔以眠和徐逸舟又都是新闻学院,还是同一个文学社的,关系一直不错。 徐逸舟比她们俩大一届,平时很照顾这两个小学妹。 后来他毕业去了林川市工作,也经常联系她们,逢年过节回楚城的时候,三个人也会出去聚聚。 但时延不太喜欢徐逸舟,说他这人整天端着架子,戴着一张温和面具,私下里指不定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乔以眠不爱听这话,和他争辩过两次,后来他就不说了。 电话那端陷入短暂停顿,男人才再次询问: “听说,你和时延分手了?芸菲只提了一句,具体没细说。” “嗯,分了。” 乔以眠不太在意夏芸菲把这件事告诉徐逸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有复合的可能了?”徐逸舟问完之后又感到不妥,“对不起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追了你那么久,不可能轻易放弃吧。” “放弃不放弃是他的事,”乔以眠坦言,“我是没有那个心思了。” 关于时延家里的事,她没和徐逸舟主动说过,对方毕竟是个男人,又和一朵高岭之花似的,她完全没有八卦的欲望。 但她和夏芸菲聊天时从不避讳他,他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不过徐逸舟这人很有分寸,她不说,他便不问,更没有在背后说过时延一句坏话。 “你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这点很好。”徐逸舟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我这次给你打电话,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位神经外科医生,他一直在国外研究所工作,最近整个团队回国了,目前就在林川。 我和他提过你父亲的病情,想让他帮忙看一下,你看要不要把叔叔的病例和这些年的治疗方案发给我一份,我先拿给他瞧瞧?” 乔以眠呼吸微蹙,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啊?太好了!那我整理一下材料,晚点发给你!” “嗯,别着急,他们团队要在林川待一段时间呢。” 徐逸舟声音越发温和,“我只是想着既然有其他门路,咱们就试试看。但具体什么结果,我也不清楚,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你也别太失落,咱们再找机会。” “嗯!我知道的!你能帮我记着这件事,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乔以眠胸口起伏,夜风透过呼吸落入心肺,似乎卷走了这段时间所有沉郁的气息。 “谢谢逸舟哥!” “跟我这么客气,不太合适吧?”徐逸舟声音清浅温柔,“说道谢的话,还不如请我吃顿甜品呢。” “那等你回楚城,我请你吃最贵最好吃的甜品!” 徐逸舟笑声更加明显,“别等我回去了,眼下就有个给你表示感谢的机会。” 他自然而然地开口,“林川近期有场大型招聘会,几家国字头单位和上市公司都在招人,也包括社会人员。我最近正负责这部分工作,看到有很多适合你的岗位。 正好你也在找工作,不如过来瞧瞧?金三银四,正是求职的好时候。而且这么多大公司一起招人,机会难得,你懂的。” 乔以眠自然听明白了这场招聘会的含金量。 林川市以及周围几个城市每年虽然都举办招聘会,但面对的几乎都是应届毕业生,很少有大规模社招的时候。 尤其是他提到的那些企事业单位,一并招人,更是机会难得。 只不过…… “林川市啊,”乔以眠有些迟疑,“离家太远了。” “确实有点远,但机会难得。”徐逸舟的笑声透过话筒传来,平添了一丝磁性, “本来是打算邀请你来参加发布会的,正好我们也很久没见了,还能一起吃个饭。” “谢谢逸舟哥。”乔以眠很感谢他时时刻刻都想着自己,“我会考虑的。” “嗯,我也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的。你如果还想继续干这行,楚城除了电视台和晚报,也没其他合适的地方;就算想跳槽到其他公司,楚城肯定比不上林川有发展。” 徐逸舟嗓音温和地给她分析,“我知道你担心叔叔,想陪伴在他左右,但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和发展。 两个地方虽然离着远一些,但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周末往返都没什么问题。叔叔如果知道你现在的困境,肯定也会支持你走出去的。” 见乔以眠有些犹豫,徐逸舟笑了笑,“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决定权还在你手里。你先把材料发给我吧,招聘会还有几天呢,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挂断电话,乔以眠回到客厅。 许晚芳问她:“怎么啦?谁的电话?” “一个学长,他说认识一位神经科医生,刚从国外回来,想帮我爸看看有没有新的治疗方案。” 许晚芳听完高兴起来,“太好了!这么多年了,咱找的医生啥方案都用过了,你爸一直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要是这人真能帮上忙,那可就是咱家的大恩人了!” 乔以眠点头笑道:“是啊,先试试看吧,最起码有个新的方向。” 当天晚上,乔以眠就把资料整理好发给徐逸舟。 两人又开语音聊了一会儿,才结束通话。 刚挂断,她就看见微信中有好几个人先后给她发消息,内容差不多都是同一个。 【眠眠,咱这小区发复工通知了!】 【这次是真的!红头文件都下来了!】 【今天下午好多领导官员都来了,说是要评估!这两天让我们这些住在楼里的人撤离呢!】 【眠眠!我们终于能回家了!】 第46章 乔记者她离职了 乔以眠反复看着这些消息,明显能透过字里行间感受到这些人的激动和喜悦。 她感同身受,呼吸也略显急促。 这片烂尾楼她当时跟了很久,采访了数次,和住在里面的一些人都成为了朋友。 看着他们日复一日的求助无门,看着他们在四面透风的建筑里苦中作乐,看着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在砂砾碎石间跑跳,比赛谁能最快爬到20楼…… 那种心酸如同雪片般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紧紧地包裹着她,一次又一次腐蚀她的心。 可她却无能为力。 她曾听前辈说过一句话,“记者的使命就是揭露真相,至于报道之后的效果,完全不在我们的掌控范围内。” 无人重视,无人问津,再详尽深入的报道,最后也将石沉大海,掀不起半点水花。 所以当执政官来楚城调研时,她才想着利用这个机会,并冒着惹他生气的风险,带他绕远路去看看那片小区。 她想让这位权势滔天的领导能怜悯一下那些百姓。 可没想到,后来却发生了那些事。 她本来都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不可能出卖自己,去向他换取什么好处。 什么“等价交换”,这本身就有些离谱。 平静之后仔细回想,她才觉得这个“交易”处处都透着不可理喻。 首先,这个项目不是小事,牵扯的各方利益太多。 正如他当时所说,非常棘手。 他不去管才是正常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和自己做交易? 她觉得那只是对方想要占有她的一个借口罢了。 即便她“牺牲”了自己,也无法换来任何转机。 何况,她根本不想这样“牺牲”。 乔以眠切换到浏览器,查看楚城今日新闻,里面确实有相关报道。 【停摆十年,坤元景湾楼盘即将迎来复工?】 她认真看完新闻,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所以,执政官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 黎曜结束岚城调研前,团队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准确地说,是对方趁他出发前,提前钻进了他的车里。 看着年轻女人那张精心打扮过的如花般灿烂的笑脸,黎曜轻轻蹙眉。 以眼神询问对方身份。 女人连忙笑着开口:“执政官您好,我是林川电视台的主持记者余婉。之前台里本来决定让我跟随您来调研,但因为乔以眠记者家住楚城,对那里比较了解,所以才临时换成了她。” 黎曜眉心拧得更紧,惜字如金,“所以?” “听说她没有来岚城,台里派我来跟随您去接下来的城市调研。” 见黎曜面沉似水,目光冷漠,余婉连忙保证: “您放心,我肯定会尽职尽责地完成任务!我在台里连续两年获得最佳新人奖项,写过的报道也曾多次在国内各大媒体刊登,不比乔记者差!我……” “下去。” 黎曜一个冷眼丢过去,余婉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顿时没声了。 面对执政官的冷脸和强大气场,余婉有些腿软。 但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根本不想走。 黎曜越发不耐烦:“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余婉面色发白,不敢再留下,只得灰溜溜地下了车。 吴松拿着文件包从酒店出来,正瞧见余婉从红旗车上下来,头皮一阵发麻。 他紧走几步上前,压低声音训斥:“让你坐后面那辆车,你怎么跑到执政官车上了?不想活了?” 余婉不敢反驳,呐呐道:“人家上错车了嘛……” 吴松无奈叹气,“快过去吧,要开车了。” 余婉暗暗撇了撇嘴,只好不情不愿地上了后面的车。 吴松拉开副驾驶车门,刚坐上去,就听执政官冷声开口:“你让她来的?” “没有没有,”吴松连忙摇头,“是电视台那面觉得有必要再找个主持记者过来,所以才临时让余记者来的,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吴松转头看了一眼大领导,那张冷峻无情的面孔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他试探地询问:“要让她回去吗?” 林川市距离岚城很远,开车也要一整天的时间。 吴松想了想,补充道:“这里位置有些偏,要不等咱们去下个城市,把她放在那里,再让她回去?” 黎曜沉默几秒,吩咐,“让她做好分内工作,不要多事。” “好的。”吴松连忙点头。 看样子,执政官是允许对方留下了。 一路无话。 抵达青城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大概是揣摩到执政官的心思,青城领导并没有大摆接风宴,而是弄了一桌中规中矩的当地特色美食款待黎曜等人。 执政官脸色虽然没有放晴,但好歹没那么阴沉了。 中途,黎曜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虚掩的门内传来男男女女的笑声。 “余记者还真是快人快语,直爽可爱啊!” 余婉笑着反问:“难道之前的乔记者不直爽,不可爱吗?” 对方堪称端水大师,“你们俩都是专业能力强,又漂亮活泼的记者。” 余婉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目光纯真地望着众人,“各位领导不知道,乔记者不仅漂亮活泼,人缘也特别好呢!她上大学时可是很受男孩子欢迎的! 她有个前男友,追了她两年,本人年轻有为,又是个富二代,两个人当时在我们学校高调得很,简直羡煞旁人! 她故意叹了口气,自嘲一笑,“乔记者才是真正的社交悍匪,不像我,上学那会儿只知道傻傻地学习,就是个书呆子。” 众人哈哈一笑,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她。 “余记者不要谦虚了,你也很不错的。” “就是啊,前途不可限量。” 黎曜推门而入。 包厢顿时静了一瞬,温度似乎都随着他进来下降几度。 众人眼看着大领导从容不迫地走回座位,有人正想找个话题,就见大领导眸光淡漠地看向余婉,沉声开口。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余记者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懂这个道理?” 当众训斥,毫不留情。 余婉脸色微微发白,尴尬了几秒,才故作委屈地解释:“我不是在背后议论乔记者,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我没有任何诋毁她的意思,反而还挺羡慕她的呢!我说的是真的!” 黎曜收回视线,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丢给她。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擅自接茬。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 眼看着余婉红了眼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吴松终究心有不忍,轻咳了声。 “执政官,去楚城调研的宣传片剪好了,余记者带了过来,我这面看着没什么问题。您什么时候有时间亲自过目,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正好让余记者修改。” 黎曜转头看他,目光复杂难辨,“谁剪的片子?” 吴松沉默两秒,答:“乔记者。” 黎曜面色微沉,看不出喜怒。 “谁剪的,就让谁改。” 不等吴松开口,刚还泫然欲泣的余婉小心翼翼地接话,“乔记者应该改不了了。” 黎曜迅速向她看去,触碰到执政官冷沉的视线,余婉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结结巴巴地补了一句。 “乔记者她离职了。” - 吴松打听完全部的来龙去脉之后,攥着手机快步走进黎曜房间。 “执政官,问清楚了,乔记者和楚城晚报解约了,理由是‘业务调整,需要精简人员’。” 黎曜看他一眼,“我不想听到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吴松脊背爬上一层细密冷汗,立刻将打听到的事详细说给他听。 “时家向报社施压,他们也没办法,毕竟双方长期合作,报社三分之一的广告费都来自瑛时集团。” 黎曜靠在椅背上,眉目微沉,一言不发。 手机震动一声。 是周恒发来的消息。 黎曜蹙眉点开,扫完全部内容之后,眉心不可控制地跳了一下。 小丫头,脾气够倔的。 放下手机,听吴松继续说道:“不仅是乔记者被报社解约了,她的表弟也被单位辞了,理由更是有些扯。我让人了解了一下,背后也是瑛时集团暗中授意的。而且,他们姐弟俩的工作都是时家小少爷安排的。” 说到这,吴松都觉得有些无语,“热恋期时,花钱走人情干什么都行;现在分手了,却落井下石,做得太不地道了。” 黎曜深深地吸了口气,无声的怒意在胸口滚动一遭,扯了扯唇。 “瑛时集团……”黎曜修长手指搭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嗓音沉冷如冰。 “想要一手遮天,还早了点儿。” 沉思片刻,他给远在林川市的周恒发了条消息,交代他去办两件事。 见黎曜放下手机,吴松连忙又说:“执政官,刚才传回的消息,之前您让联系的那位旅居海城的老中医,找到了。” “嗯,安排老人家尽快来一趟林川。” 黎曜算算时间,再次吩咐:“把后面的行程压缩一下,一些无关紧要的应酬活动都取消,调研完毕之后尽快回去。” 吴松:“是。” - 这天傍晚,乔以眠正和姑姑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沈凌川窝在一旁打游戏。 姑父沈东强下班回来,一进门就向他们伸出两根手指头,语气复杂地问他们,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第47章 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当然是好消息!”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沈东强嘴角抽抽,“行,好消息就是:我升职加薪了!单位还给分配了免租金的房子。” “真的啊!太好了!”许晚芳高兴得直接拍了沈凌川一巴掌,“这可是大好事啊!” 沈凌川倒是没那么激动,只略微抬眼皮睨了老爸一眼,吐槽, “家里又不是没房子住。” “谁会嫌房子多啊!”许晚芳没好气地怼他,“反正也不花钱,我哪天看你不顺眼,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把你赶出去,也不算虐待‘大龄儿童’了。” 沈凌川深吸一口气:“……” 行,这是亲妈。 母子俩习惯性拌嘴,乔以眠倒是察觉到沈东强神色间的无奈。 “姑父,坏消息是什么?” 许晚芳也向他看了过来,“对啊,还有个坏消息呢!” 沈东强坐在他们对面,叹了口气,“坏消息是,我被调到林川市了,那房子……也在林川。” 三人面面相觑,相继“啊”了一声。 沈东强在铁路部门上班,是一名普通火车的司机。 他父母都是铁路人,毕业之后也顺理成章进了楚城铁路局,工作稳定有编制。 但因为工作性质原因,经常倒班,有时候一走就是几天,这些年家中里里外外都是许晚芳一个人打理。 许晚芳愣怔了片刻,就恢复正常,“没啥,这也算不上坏消息,反正你平时一出去也是三天五天的,遇上特殊保障时期,半个月见不着人也是常有的事。” 她看了一眼在旁边玩游戏的沈凌川,又出声宽慰:“现在孩子也大了,家里也没啥可惦记的,你就踏实工作,比啥都重要。” 她说得随意,可沈东强听完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这些年许晚芳为他、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他比谁都清楚。 就连当年他父母离世,都是她一个人操办的。 等他急匆匆赶到家时,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终究是在两个城市,总觉得离你们太远,心里没着没落的。” 沈东强这句肺腑之言,让三个人都多了一抹低落情绪,除了那位“矫情终结者”的“大龄儿童”。 沈凌川低头玩手机,熟练地操控角色走位,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您都一把年纪了,为啥非要去呢?这个时候不正应该抱着铁饭碗坐等退休么?我说强哥,您该让贤也要让一让,别总想着冲锋陷阵,也要多给年轻人留点儿机会。” “混小子。”沈东强没好气地骂他一句,转而又是一阵叹气:“我也想让贤享清福啊!可现在单位青黄不接,司机严重缺乏,年轻人招不上来,断层严重。 这要在几十年前,我这工作确实算是抢手的。可如今的年轻人,嫌规章制度多,又要24小时工作,过年过节也不放假,工资嘛,可能还没人家外出打工赚得多。” 沈东强感叹:“现状就是,年轻人不爱开车,年纪大的又胜任不了这样高强度的工作,我这个年纪的夹在中间,就被推了上去。” “嗯,您说得没错,换我,我也不爱开小火车。”沈凌川头也不抬地接了句。 “老一辈铁路人都喜欢把子女安排到本单位,可现在的父母却都不希望孩子吃苦,我们同事家孩子,没几个来铁路的。” 沈东强感慨之后,又想起一事,“哦对了,我前几年不是考下来动车的驾驶证了嘛,正好这次林川那面有空缺岗位,就把我调过去了。” “总归是件好事,”许晚芳收好低落情绪,轻松笑道,“反正再熬几年也就退休了,就当是为咱们国家的铁路事业贡献最后一份力量吧!咱们都支持你!” 沈东强神色动容,点了点头。 沈凌川这面刚好结束战斗,扫过面色各异的三人,眉梢微抬。 “不过……我们为啥不能一家人都搬去林川呢?” 众人微怔,他认真分析:“反正许女士也不用上班,在哪儿生活不是一样的?我姐也离职了,去林川工作大把,还有她那个学长牵线搭桥; 我呢,这两天也了解了,楚城开网约车赚不了几个钱,几个朋友都去大城市了,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投奔他们呢。至于我小舅……” 沈凌川朝着里面卧室方向看了一眼,混不吝地开口:“反正他在哪儿都是躺着,要真能因为搬家跳起来,我立马跪下向各路大罗神仙磕三天三夜的头!” 许晚芳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混小子,不许胡说!” 不过儿子的话倒是点醒了她,“小川说得也对,正好那面房子也有了,咱一家人还是能整整齐齐地继续在一起生活,这想法不错!” 说完喜笑颜开,难得表扬沈凌川一句:“养你这么大,终于说了句人话!” 沈凌川:“……汪。” - 徐逸舟办事效率很高,没过两天便把专家的反馈结果告诉了乔以眠。 “专家给了一份新的治疗方案,但并不能保证一定有效,我们只能尽力一试。不过,不管哪种治疗方案,都需要见到本人再进行下一步检查诊断,你看什么时候能把叔叔送到林川,我把位置发给你。” 乔以眠当天便和许晚芳商量了一下。 他们虽然决定搬到林川生活,但跨城搬家并不容易,短时间内连东西都收拾不完。 乔以眠想自己先带爸爸过去,许晚芳却不同意, “你一个小姑娘我哪能放心?我们先一起过去,等把你爸安置好之后,我再回来收拾东西。” 就这样,一家人带着满满一后备箱的随身物品驱车前往林川市。 她父亲也在徐逸舟的安排下,被抬到救护车上,与他们一路同行。 抵达林川后,乔以眠一行人直接去了医院。 专家团队进行一番检查之后,得出的结论和徐逸舟之前所说的相差不多。 可以尝试新的治疗方案,但效果无法保证。 “这些年你们把病人照顾得很好。” 徐逸舟联系的这位姓张的专家,在看过父亲之后,忍不住发出感叹:“有多少病人到最后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家属先放弃了。” 乔以眠看向姑姑一家,心中溢满了感激。 这些年若不是有他们帮衬,自己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给父亲办理完住院手续之后,徐逸舟张罗着一起出去吃饭。 “叔叔阿姨一路舟车劳顿,连午饭都没吃就来医院了,一定很辛苦吧?我在附近定好了酒店,一层就有餐厅,咱们先在那里随便吃点东西,等明天休息好了,我带二老在林川转转。” 许晚芳连忙客气了几句,徐逸舟却笑容和煦,看向乔以眠的目光也极尽温柔。 “没关系的阿姨,我和以眠认识很多年了,关系一直很好。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您千万别和我客气。” 许晚芳和沈东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不过眼下并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一行人直接去了附近酒店,办理入住之后,又一起在餐厅吃了顿饭。 席间,徐逸舟态度谦逊温和,说话礼貌得体,在乔以眠一家面前狠狠地刷了一波好感。 就连刺头一样的沈凌川,回房间之后都难得夸了句:“我姐这个学长还挺靠谱的。” 徐逸舟从此喜提“靠谱哥”的称号…… 乔以眠将徐逸舟送到酒店大门口,再次表示感谢,“逸舟哥,谢谢你了。” “说多少次了,还跟我这样客气?”徐逸舟无奈摇头,“我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你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道谢,反倒显得生分了。” 乔以眠不好意思地笑笑,“行,那我不说了。” 想起一事,她点了点手机,“对了,酒店费用我转给你了,本来就够麻烦你了,不能再让你破费。” 徐逸舟叹气,语气稍显不悦,“以眠,你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啊?” “当然有啊!”乔以眠认真点头,“但你已经请我们一家吃过饭了,这就够了。我刚才查了一下,这酒店还挺贵的呢,你一下子就开了三间房,一晚上不少钱呢!” 徐逸舟无语,“小学妹,我现在收入不低,开几个房间的钱还是有的。” 说罢,他拿出手机,点开乔以眠的对话框,当着她的面直接退款。 乔以眠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在看到徐逸舟轻蹙的眉心时,又咽了下去。 算了,来日方长,早晚都会还他这个人情的,何必急于一时,再惹他不高兴? 见乔以眠不再坚持,徐逸舟的眉心舒展几分。 “我下午还有工作,先回去了。你们在酒店先休息一会儿,医院的事别担心,我雇了专人照顾叔叔。” “好的。”乔以眠知道徐逸舟不想再听道谢的话,只好向他弯了弯唇。 徐逸舟眉目温和地望着她,眼神有着一瞬间的微妙。 他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 乔以眠却灵活地歪了歪头,躲过他的手,伸手摆弄了一下头发,疑惑反问: “是头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徐逸舟的手在半空中僵持两秒,而后收回。 他轻抿薄唇,唇角勾起,“嗯,被你弄掉了。” 乔以眠目光愉悦地朝他笑笑,“那你先回去忙吧,逸舟哥再见。” “嗯,再见。” 乔以眠看着徐逸舟开车离开,正想转身回酒店,忽听耳畔响起一道刻意压低的男声。 “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乔以眠翻了个白眼,伸手推开沈凌川凑过来的大脸,“别胡说八道。” 沈凌川双手插兜,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一副吊儿当啷的模样。 “我瞧着‘靠谱哥’看你的眼神不太清白。” 靠谱哥? 乔以眠意识到他说的是谁,无奈笑了:“这你就说错了,逸舟哥天生一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第48章 思念如野草般疯狂滋长 沈凌川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她,“行吧,你自己也长点儿心,别整天稀里糊涂的,哪天让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得帮人家数钱!” “我就那么傻么?”乔以眠瞪他一眼。 沈凌川撇撇嘴,“还挺有自知之明。” 乔以眠抬手要打,他却躲得比谁都快,三跳两跳钻进了电梯。 两人连打带闹地到了房间门口,许晚芳和沈东强刚好要出门。 “你姑父打算先去一趟铁路局报道,正好把房子钥匙领回来。”许晚芳拉着乔以眠,问她意见。 “眠眠,这酒店太贵了,一晚上得不少钱呢,我想着反正咱们东西也不多,明早我去归置归置房子,咱就不住酒店了,直接搬过去,咋样?” 乔以眠也考虑过这点,毕竟她现在“外债累累”,又没有收入,一晚上支出四位数,肯定是有些吃力,但她又不能让姑姑花这个钱。 听许晚芳这样说,乔以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行,听您的。” 说完,她像小孩子一样抱住许晚芳撒娇:“以后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让您每天都住五星级大酒店,还是总统套房那种!” 许晚芳听完眉眼带笑,摸着她的脑袋点头,“那我可记下了,不许哄我。” 沈凌川站在她们身侧,长臂一伸,直接将两人一并抱住,“那我也得沾沾光,我长这么大,还没住过总统套房呢!” 许晚芳笑骂他一句:“你就不能自己长点本事,多赚点钱,非得指望你姐?” “我姐要成了大款,还能忍心看我出去打工吗?”沈凌川不以为然,“那不得天天好吃好喝送到我嘴边,再求着我‘张嘴’投喂!” “想得美!” “瞧你那点儿出息!” 两人异口同声地笑骂一句,三人笑得嘻嘻哈哈。 站在一旁的沈东强也跟着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就这样,四人兵分三路,当即从酒店分开。 沈东强去铁路局报道,许晚芳一个人去了医院,临走时对乔以眠说:“你学长终究是外人,咱也不能太麻烦人家。我这几天没事就在医院照看着,等你爸情况稳定了再说。” 乔以眠则是和沈凌川一起去了之前来林川时住过的宾馆。 那时突然被派去调研,她的车就停在了宾馆,本来还琢磨着要特意找个时间来林川取车,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这里。 乔以眠到了此刻才有种微妙的感觉,总觉得最近发生的事太过巧合。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在暗中操控布局着一切,让事情脱离原本的轨迹。 可仔细一想,她又实在无法把这几件事关联起来。 最后只能迷信地认为:是“林川之神”在召唤着她…… 车子停在宾馆门前,乔以眠下车时发现,时延那辆拉风跑车不见了。 前台告诉她,车主前天找了代驾,让人把车开走了。 乔以眠没再理会,刚拿上自己寄存在前台的东西,就听身后有人叫她:“以眠姐?” “宋楠星?”乔以眠笑着和对方打了声招呼。 自从去调研后,两人一个月没见到了。 乔以眠辞职那会儿,宋楠星特意给她打电话,义愤填膺地骂单位领导不是个东西。 但骂归骂,他也没什么办法,到最后也只能宽慰她几句。 “你之后就留在电视台了吧?”乔以眠问他。 “嗯,不回去了。”宋楠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来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说了,但那会儿八字没一撇呢,就没告诉你。姐,你可别怪我啊!” 乔以眠摇头笑道:“这有什么的,能调到电视台是好事,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宋楠星嘿嘿一笑,笑容憨厚。 离职之后,乔以眠回想这两年自己在报社顺风顺水的经历,不难想象背后有时延在为她保驾护航。 所以报社才处处关照她。 而她在交往纪念日那天出差,恐怕也是时延暗中授意的。 就是为了让她避开他的订婚宴。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也明白过来宋楠星作为一个刚入职的新人,为什么也能跟着一起来林川交流培训,恐怕他也是有靠山的。 所以在得知宋楠星留在电视台之后,她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姐,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好久没见了,正好聊聊天!” 许久未见,宋楠星依旧热衷于请客。 乔以眠这次却笑着婉拒,“今晚我还有些事,不能和你吃饭了,咱们改天再聚吧。” “嗯,也行,反正你之后也留在林川了,咱们见面也方便。”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宋楠星把乔以眠送到大门口,眼看着她坐上车离开,才拿出手机,给周恒发了条消息。 【周秘书,以眠姐到林川了,不过她走得匆忙,那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呢,等我找个机会的。】 周恒很快回复,【辛苦了兄弟,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一定帮哥哥办成啊!记住,千万别让乔记者知道!】 宋楠星发了个“立正敬礼”的表情包。 【保证完成任务!】 - 黎曜一行人今天下午抵达林川。 回执政厅的路上,恰好赶上晚高峰,车子堵在半路,一动不动。 他目光淡漠地看向窗外,视线落在一个年轻女孩的身上,微微顿住。 对方拿着一个话筒,正笑容满面地站在摄像师面前说着什么。 也不知是自媒体主播,还是外采记者。 隔着车水马龙,声音无法传递到近前。 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身影,他眼前却浮现出那张明媚俏皮的面孔。 内心深处似乎涤荡起一层柔软情愫,酸酸涨涨,溢满胸腔。 后半程的调研时间压缩,每一天都忙碌又疲惫。 他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去考虑除工作之外的事。 也正因如此,他才勉强将那逐渐沸腾的血液控制在一个临界点。 而一旦精神松懈,思念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瞬间爬满全身,勒得他无法喘息。 那汹涌炽热的血液也喷薄而出,烫得五脏六腑都止不住地叫嚣战栗。 黎曜静静地看着街边那道身影,薄唇轻抿,目光泛起层层波澜。 车子缓缓驶离街口,他才收回目光。 静默片刻,他忽然出声:“去盛城家园。” 司机愣了愣,连忙应声:“好的。” 在导航中输入了“盛城家园”的字样,小区距离市中心十几公里,紧邻高铁站。 司机悄悄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大领导,见对方眸光沉沉,看不出任何异样,忍不住心里画了个问号: 执政官大晚上不回家,去那偏僻的地方干嘛? 与此同时,乔以眠拿到车之后,直接驱车前往盛城家园——姑父单位安排的公租房。 姑姑在电话里特别开心地告诉她,那房子真是特别好! 方方正正的格局,明厨明卫,家电家具一应俱全,且都是全新的,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要不是酒店房钱已经交了,咱们今晚就能搬过来!你如果有时间就过来瞧瞧!咱们正好在附近转转,先熟悉熟悉周边。” 乔以眠笑着应声,“行,我现在就过去。” 刚挂断电话,徐逸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乔以眠重新戴上蓝牙耳机接通, “逸舟哥。” “以眠,你们不在酒店?” 乔以眠也没隐瞒,“嗯,我姑父单位分了房子,大家都在这面呢,晚点儿回酒店。” 徐逸舟嗓音依旧温和,试探询问:“方便我一起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啊,”乔以眠笑着回答,“我姑姑还说,等房子收拾好了,要邀请你来家里吃饭呢!她做的菜可好吃了!” 徐逸舟声音明显开心许多,“那给我个地址,我这就过去。” “我开车呢,你导航到‘盛城家园’就行,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好。” 半小时后,乔以眠开车抵达小区,没想到徐逸舟到得比她更早。 他正轻靠在引擎盖上,低头摆弄着手机。 一身浅灰色西装,黑色短发打理得清爽干净,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为他平添了一丝书卷气。 乔以眠远远地看过去,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徐逸舟还是和过去一样,浑身上下散发出温和干净的气场,举手投足间,又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察觉到她的视线,徐逸舟偏头看了过来,温和眸中立刻染上几分笑意。 “我选了一条不堵车的路,倒是比你早到几分钟。” 乔以眠十分自然的回应,“那是你对林川的道路比较熟悉,我就不行了,只能按照导航走。” 徐逸舟笑笑,不置可否。 “走吧,姑姑他们都在家等着呢!”乔以眠招呼他上楼。 夕阳已经没入地平线,天地相交处,一丝橙色光芒由深转浅,最后又被青白色的天空吞噬干净。 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气氛融洽又温馨。 可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停车位上,一辆黑色红旗静静地停靠在那里。 像只蛰伏在草丛中的凶猛野兽,正无声无息地盯紧猎物,伺机而动。 车中男人目光沉冷地望着他们说说笑笑地进了楼道,连两道拉长的影子都消失在视野之中,可他的视线却没有移开。 车内气氛紧绷到极点,司机自然也看到了挡风玻璃外的那一幕。 奇怪…… 这事明明与他无关,可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心脏砰砰直跳,怕得要死…… 第49章 你以为,我想对你图谋不轨? 沈凌川把乔以眠送到宾馆取车之后就走了,说是晚上要和几个朋友小聚一下,顺便让他们帮忙介绍个工作。 恰好赶上晚饭时间,乔以眠在小区附近找了家餐厅,加上徐逸舟,四个人简单吃了顿饭。 许晚芳显然对徐逸舟印象很好,闲聊时旁敲侧击地打听着他的个人情况。 徐逸舟也没隐瞒,回答得坦荡:“大学时有个女朋友,但她后来出国留学了。两个人距离远了,又有时差,时间久了感情就淡了,后来她就提了分手。” 顿了顿,徐逸舟略微垂眸,自嘲笑笑,“也怪我,那时学业繁忙,再加上面临实习,分给她的时间少了许多,忽略了她。” 许晚芳看了一眼闷头吃饭,丝毫不关心学长感情史的乔以眠,只得又问:“那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徐逸舟摇头,回答得果决,“过去太久了,现在想起来,也只有愧疚罢了。” 许晚芳点了点头,宽慰道:“也别太自责了,感情上的事也说不清谁对谁错,分开了,可能只是不适合罢了。” “嗯,姑姑您说得没错。”徐逸舟为许晚芳添了些茶,“我对感情的态度一直也是尊重并顺其自然的。没有遇见心仪的姑娘,宁愿单着。” 许晚芳笑了,“你条件这么好,又一表人才,身边就没人给你介绍介绍?” “哪有您说得这样好,”徐逸舟讪讪道,“我这人在生活中很无趣的,工作又忙,加班是常有的事。就算有人给我介绍,我也不想耽误人家小姑娘。” “你这想法就不太对。”一直没说话的沈东强接茬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忙,难道因为这个就都不找对象啦?两个人就算不能每天见面,只要彼此惦记着,心在一块儿,也能长长久久。” “叔叔说得太对了。”徐逸舟似乎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听以眠说,您和姑姑也是聚少离多,但你们恩爱了一辈子,这点实在让人羡慕。” 沈东强被小辈夸赞,老脸一红,嘿嘿嘿地笑了,“那是,我不管去了哪儿,这颗心都留在家里呢。” 许晚芳面皮发热,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脚,嗔怪,“一把年纪了咋啥话都说,也不怕小徐笑话你!” 沈东强不以为然,小声反驳:“我又没胡说,本来就是……” 许晚芳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徐逸舟,笑说道:“不过你想的也没错,两个人如果没感觉,就算强绑在一起,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感情的事,还是要彼此合眼缘才行。” 徐逸舟笑着点头,偏头看了乔以眠一眼。 “是要合眼缘才行。” 这一眼饱含深意,对面两位看了个清清楚楚,越发确定了心中猜想。 许晚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暗暗琢磨:这次她只要帮着把把关就行了,可不能再多说话,因为自己的好恶而干扰孩子的选择。 乔以眠认真吃完最后一口米饭,终于放下了筷子。 见三人都在看自己,随口问了句:“都吃饱了?现在回去吗?” 许晚芳:“……” 她这大侄女哪哪儿都挺好,就是某些时候像块木头。 回去时,沈东强说天黑了,他来开车,乔以眠正好乐得清闲。 本打算和徐逸舟就此告别,哪知对方主动提出要载她回酒店。 “关于叔叔后续治疗的一些细节,我想和你在路上聊聊。” 乔以眠不疑有他,和姑姑二人说了一声,便坐上了徐逸舟的车。 回程路上,徐逸舟确实提了几句她爸爸后期治疗和看护的事,但更多的却是与她闲聊。 问她今后的打算,又说说他的现状,讲讲周围新奇有趣的故事,就像之前每次见面一样熟络自然。 半小时车程,两人相谈甚欢。 车子抵达酒店门前,徐逸舟下车,绕过车头为乔以眠拉开车门。 乔以眠正在解安全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了声谢。 下车时,徐逸舟伸手挡了一下车顶,高大身躯距离她很近,似乎能闻到他手腕内侧古龙水的浅淡清香。 乔以眠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对方,得出结论:学长他现在越来越精致了…… 徐逸舟不知道她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关上车门后,将她送到酒店大堂。 “时间有些晚了,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明天见。” 乔以眠连忙摆手婉拒,“你工作那么忙,不用特意过来。而且我们明天就不住酒店了,那房子离你单位也挺远的,一来一回一个多小时就没了。” 她感激地对徐逸舟笑笑,“你不用惦记我们。” 望着她清澈澄亮的眼睛,徐逸舟默默叹了口气,只好暂时先离开。 看着他的车驶离,乔以眠才转身走进酒店,按了电梯等待。 片刻后,电梯叮咚一响,电梯门打开。 她边看手机边往里走,低着头刷了一下房卡。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前,一道颀长身影快步进了电梯。 乔以眠也没看对方,只略微往旁边靠了靠。 电梯门合上,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她一直低着头发消息,直到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才慢慢抬起头。 刚好对上一双熟悉的狭长深眸。 乔以眠惊讶地张嘴,“执政官”三个字在舌尖转了一遭,却没说出来。 她呆愣愣地望着面前修长挺拔的身影,脑袋一时有些懵。 他怎么在这儿? 黎曜轻靠着电梯壁,姿态看似随意,压迫感却很强。 他垂眸望着乔以眠,平静深邃的眸中,暗藏汹涌。 “不认识了?” 乔以眠这才将缠绕在舌尖的三个字说了出来。 “执政官……” “声音这么小,晚上没吃饱?” 他语气淡漠,听不到情绪,声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可乔以眠却敏锐地觉察到:他不高兴。 乔以眠没回答,避开他迫人的视线。 电梯缓缓上升,她从未感觉到分秒的时间竟是这样难熬。 好在她住的楼层不高,电梯叮咚一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她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刚想出去,面前人影一闪,黎曜侧身上前,堵住了敞开的电梯门。 她被困在里面,无法离开。 乔以眠脸色微变,向旁边移开一步,想从另一侧挤出去。 哪知对方长臂一伸,直接按住电梯壁,打消了她的念头。 “你这是做什么?” 乔以眠抬头瞪他,星眸中蕴藏着紧张和怒气,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黎曜不躲不闪,气定神闲地低眸看她,语气平静,“头顶就是监控,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乔以眠飞快地看了一眼轿厢上方的监控器,红灯闪烁。 她这才稍稍心安。 黎曜眼底划过一抹失望,“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堪?至于你这样防备?” “是与不是,你比我更清楚。”乔以眠扯了扯唇,避重就轻地回道。 黎曜真是被她气笑了。 笑意浮于唇角,却并不见多欢喜。 “看来继‘不择手段、狡诈阴险’之后,你又给我贴上了更恶劣的标签。” 他半低着头,凝视面前这双戒备紧张的眼睛,声音缓慢又带着挑衅。 “乔小姐,别忘了,那天是你先闯进我房间的。” “那也是你秘书给我的房卡!”乔以眠脱口而出,呼吸略急。 这些天,她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照常吃吃喝喝聊着天,可每到独处时,她却总会想起那天晚上的所有不愉快。 她不明白怎么回事。 她连时延背着自己订婚的事都不去想了,却不清楚为什么独独对这事耿耿于怀。 “哦,还有吗?”黎曜神色不变,语气从容且温和,“还有什么让你不痛快的地方?都讲出来。” 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狭窄空间再次恢复寂静。 心潮起伏时卷起的陌生波动让人连呼吸都开始费力。 乔以眠察觉到一丝危险,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回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没有了。你让开,我要出去!” “那我替你回答。”黎曜不慌不忙地望着她,身体却朝电梯按钮一侧移了半步,挡了个完完全全。 乔以眠见他如此霸道,伸手推他,对方却纹丝不动。 心底一股无名火窜起,眸中带着怒气。 面前男人如同一座耸立的山,不动分毫,声音也是不急不缓,直截了当。 “你那天突然翻脸,我只能想到两个理由。” 乔以眠蹙眉,想越过他去按电梯按钮开门,手腕却被他捉住。 黎曜不理她的反抗,沉声继续: “第一,你觉得我滥用职权,用烂尾楼的事换取好处,说不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觉得信错了人;第二,你以为我让身边人引诱你进我房间,是想对你图谋不轨。” 乔以眠眼皮跳了跳,抿唇不答。 “嗯,看来我猜对了。”黎曜仔细审视她的表情,眉梢轻抬,“看起来你还是没有沟通的欲望,那我继续说。” 掌心中的挣扎力道减弱许多,黎曜视线微垂,眸中闪过些许温软。 “第一,我确实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坐到我这个位置,如果还秉持着一颗纯真无暇的心,恐怕早就死多少回了。 但我也不是什么人渣败类,我有我的底线和原则。如果那天的话脏了你的耳朵,我很抱歉,但真相确实如此。” 黎曜轻吸了口气,声音低沉地解释:“瑛时集团这两年不太景气,想通过执政厅拿到一些扶持政策,势必就要来主动示好。 他听到风声,知道我要找开发商接手那个楼盘,自己就凑了上来。他想要执政官手中的权势,想要得到利益和资源;而我想要他手里的钱,想要尽快推进复工计划。我们确实算是等价交换,只是这个交换对象,可能是你不太喜欢的。 我不太了解乔记者的价值观,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做和奸商无异,让你瞧不起,那我无话可说。但这件事确实棘手,要想追回原开发商骗走的钱,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这样继续耗下去,苦的还是百姓。” 自从相识以来,乔以眠还从未听他连续讲过这么多句话。 更让她诧异的是:他的这些解释,好像和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拼命碰撞,乔以眠感觉脑袋里有些乱,犹豫着开口: “所以……你说的等价交换,是这个意思?” 第50章 我很想你 “那你以为是什么?”黎曜目光困惑,眉心轻蹙,“还能有什么?” 乔以眠嘴唇动了两下,却没好意思把当时的猜测说出口。 总不能大言不惭地跟人家说:我以为你要拿这个项目和我做交易,威胁我,想睡我…… 乔以眠深吸一口气,涌入肺腑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灼热。 脸颊慢慢发烫,不敢再和他对视,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来一切都是她理解有误,胡思乱想的,和人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真的是……好丢人啊。 沉默几秒,乔以眠才小声嘀咕一句,“没什么。” 黎曜静静地凝视她片刻,继续:“那我们接着说第二点。”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乔以眠急声打断,却完全没了最初的气焰。 热意源源不断地在周遭滚动,她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再待下去,恐怕心脏都会被这股热流炸开。 可黎曜却根本不打算停下。 “你不明白。” 他松开乔以眠的手腕,身体却依旧堵着电梯按钮,不让她离开。 见她唇线紧抿,脸颊泛红,黎曜默默叹了口气。 “吴松给你房卡的事,我并不知道。” 乔以眠忽地抬头,与他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对视,似乎从中读到了一丝无可奈何。 这一刻,她突然就信了。 竟没有任何怀疑。 意识到这种无端信任的时候,乔以眠忽然有些讶异,甚至还有一丝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总是下意识就选择相信他? 两个人明明才认识没多久。 难道就因为她的盲目崇拜,才导致她轻信于人? 难道身居高位的男人,就可以这样轻松掌控人心? 那还真是可怕。 黎曜不知道这小丫头在想什么。 见她怔怔不语,一言不发,那颗向来冷硬的心也随之软化。 “你相信吗?”他试探询问。 此时此刻,这简简单单四个字,似乎都被空气染上了温情热意。 仔细品来,又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无奈委屈。 乔以眠没有回答,心里很乱。 可以说,从她得知复工计划的刹那,这颗心就一直没有平静过。 她很想问问他理由,可自己早就把人家删了,再去加回来问这种问题,又有些丢脸。 事到如今,正好有这样的机会,她才鼓起勇气开口: “那你为什么要管那个楼盘的事?是因为我的提议吗? 你明明说过,事情很棘手,可为什么在听我说完那些惹你生气的话之后,还是选择继续推进那个项目?” 看着她紧绷着一张脸,无比认真地寻求一个答案的模样,黎曜突然很想捏捏这小丫头的脸。 “乔记者,你忘了我的身份是吗? 确实,如果你不带我去那里,我一时半刻肯定不会知道这个楼盘的事,也绝对不可能将它的复工计划提上日程。 但我既然知道了,就会想办法解决,并不只是因为你,也是想对得起自己这个职位,对得起北江百姓。 所以,你不用有任何压力,你只是稍微打乱了一点计划,没什么。” 乔以眠眼中的困惑一点点退却,堵在心口的那团棉絮仿佛被无声暖流冲走。 呼吸都跟着畅快许多。 黎曜低眸凝视她几秒,语气柔软。 “还生气吗?” 乔以眠耳垂发烫,却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没什么可生气的。” “哦……”黎曜拖长声音,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也不知道是谁,那天像被踩了猫尾巴,气得瞪圆了眼睛,就差用爪子挠人了。” 乔以眠眉毛立起,望向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又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 毫无气势。 黎曜继续“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谁,连领导的命令都不听,不按时归队,害得执政厅所有调研人员等了她半个多小时。” 乔以眠心底一惊,干巴巴地辩解:“我……我不是和你说了不去调研了吗!” 黎曜挑眉反问:“工作上的事,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半路撂挑子,一点组织性纪律性都没有。 要换成我手下的兵,早就被丢到雪地里罚站三天三夜了。” 他神色严肃认真,乔以眠嘴唇翕动几下,连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出来。 以她当时的想法,黎曜就是要潜规则她,她没有一怒之下发飙骂人,只是因为忌惮他的身份。 还想让她继续跟在豺狼虎豹身旁,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敢?又怎么肯呢? 可事实却并不像她所想的一样。 人家对她并没有想法,都是她在种种巧合下自己的胡乱揣测。 换位思考,如果真像黎曜所说,她当时的一番举动,确实是有些任性妄为了。 怪不得他那晚问她,好端端的为什么发脾气? 在他看来,她可不就是莫名其妙生气,又莫名其妙罢工,还莫名其妙拉黑领导么…… 哎。 乔以眠越想越惭愧,脸上热意也不断攀升。 呐呐半晌,她低着脑袋小声道歉,“对不起。” 她真有些无地自容了。 头顶传来深深的吸气声。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严厉指责她的时候,一只温热大手按在她头顶,用力揉了一把。 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功过相抵,放你一马。” 脑袋上的触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在她的头顶留下难以忽视的温度。 乔以眠伸手扒拉两下头发,借此掩饰脸上的尴尬。 回想他刚说的这句话,又有些意外,“我有什么功劳?” 黎曜回答得坦坦荡荡,“陪我去调研。” 乔以眠:“那是工作。” 黎曜想了想,更正:“利用休息时间陪我去调研。” 好吧…… 见小姑娘完全没了不久前浑身带刺的样子,黎曜猜到她的气应该消了。 连日来心上肆意生长的野草也随之干枯风化。 他低眸看着小姑娘通红的耳垂,故意说道:“本来想回林川之后给你一个奖励的,现在没了。” 乔以眠摸了摸耳朵,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 见她竟然没有半分遗憾失望的模样,黎曜忍俊不禁。 小姑娘真是一点儿都没为自己考虑过。 气氛正好,他转换话题,问她:“被解约了是吗?” “嗯。”乔以眠点头,想问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执政官手眼通天,想知道的事自然有消息渠道。 黎曜眸色深深地盯着她,主动邀请,“来执政厅吧,给你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乔以眠目光错愕地抬头。 “为什么?” 虽说执政厅也有宣传部门,她的学历也算专业对口。 但那种地方非常难进,许多人即便花钱都找不对门路。 记得有个学姐,家境不错,家里花了一大笔钱要给她在执政厅找个小职员的位置。 笔试面试都过了,可到最后关头却被一个更有门路的顶了下来。 一家人叫苦连天,却又无可奈何。 这种事比比皆是,别说北江执政厅了,就连她原来那个小小的楚城晚报,想要入职,都很难很难。 乔以眠不认为自己优秀到可以被执政官选中。 何况她不久前刚把人家拉黑…… 执政官心胸宽广,不计较她的冒犯,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还不计前嫌地给她安排这么好的工作,难道是大罗神仙转世么? 黎曜沉默一瞬,谨慎回答,“理由之一,我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一次,并不是假话,你确实很优秀。理由之二……” 向来沉稳冷静的执政官停顿片刻,神色难得有些拘谨,眼中也卷起层层波澜。 “我想你了。” 电梯中霎时一静。 简短的四个字,却像是定格时间的咒语。 让所有疯狂逃窜的情绪也跟着呆滞、凝结。 乔以眠眼神错愕,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双幽深平静的眼眸。 大脑一瞬间宕机。 男人沉稳的目光一如往日般深邃,可那潭深色湖水底部,却像是打开了一个漩涡,搅起她心底的阵阵涟漪。 乔以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唇翕动了两下,才问:“……您说什么?” 黎曜慢慢透了口气,望向她的目光缱绻温柔,每一个字却又无比坚定。 “我说,我很想你。” 第51章 你的脸太红了 接连两句相似的表达,说的却是同一个意思。 简单的几个字,像是连续在她心底敲击了两次。 钟鸣声声,深沉悠扬。 乔以眠这次是彻底听清楚了。 可又不敢确信,这个“想”字后面的含义,是不是她认为的那个。 她嘴唇开合,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领导您……您……” “您”了半天,也没敢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 她已经有过一次“胡思乱想”的犯蠢经历,现在就算听着对方这句过于暧昧的话,也不敢多想半分。 见她呼吸急促,一脸不可置信又无比纠结的模样,黎曜眼神无奈,只好更直白地表达心迹。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很喜欢你吗?” 又是一次重击。 乔以眠:“……” 那确实是没看出来的…… 她一直以为黎曜对她就像大领导对待一个有点潜力的小菜鸟那种关心。 是上级对下级的欣赏和照拂。 她甚至想到对方初来北江,只是想扶持自己的力量。 所以才对她另眼相待。 哪怕是那天在酒店发生的不愉快事件,她也只是猜测对方就是贪图她长得还行,想潜规则她。 从未想过会是“喜欢”。 只因对方身居高位,不说权势滔天,至少在北江区域也是站在塔顶的人物。 这样的人,眼光得有多高? 能被他喜欢的人,又该有多优秀? 她这个偶尔有点小聪明,缺点却一箩筐的小角色,怎么敢去肖想人家喜欢自己? 那可真是“癞蛤蟆爬秤盘——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似乎是觉得这样一句反问不够真诚,黎曜重新又说了一遍。 “乔以眠,我喜欢你。” 乔以眠:“……” 要喘不上气了。 见她始终沉默不语,眼神也十分复杂,黎曜下意识想到了什么,话里话外带着一丝酸味。 “怎么这副表情?是没听过表白,还是不希望表白的人是我?” 乔以眠这才缓过神来,“没有,我只是……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 黎曜声线平稳地追问,可垂在裤缝两侧的手,却不着痕迹地悄悄收紧。 乔以眠脸颊发烫,不敢去看他过于烫人的视线,干巴巴地回答, “您是领导。” 黎曜被她逗笑了,“领导就不能有喜欢的人?” 他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乔小姐,你是不是对领导太苛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以眠捂着脑门后撤两步,后背贴到了电梯壁,慌乱的心才稍稍稳定了些。 她认真想了想,而后抬眸对上他迫人的目光。 “我一直把您当成领导看待的,对您也只有尊敬和仰慕。那天在酒店时,我反应有些激烈,也是因为我以为…… 我以为您不像想象中那么光风霁月、品行端方,有一点信仰倒塌的感觉……所以当时才说了些带情绪的话。” 她悄悄舔了一下干涩的唇,声音低了许多,“但从来没想过您会喜欢我。” 黎曜慢慢舒了一口气,胸腔中似乎淌过一道暖流,满满地像是要溢出来,连声音都被浸润其中,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光风霁月、品行端方……”他慢慢咀嚼这八个字,忽地笑了, “看来我以前在乔记者眼中,有如此高的评价。嗯,也是有过‘好标签’的。” 乔以眠听出他话中的打趣,羞得面红耳赤,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果子。 “所以呢,以后你想怎么看待我?”黎曜突然问了一句。 “是继续当成领导,还是……当成你的一个普通追求者?” 如此直白的选择题,答案无非只有两个。 乔以眠呼吸略微急促,脑袋有些混乱。 她还捋不清自己的思绪,不清楚要如何将对方的身份在心里彻底转换。 更不知道要不要转换。 因为不管他怎么强调,他终究不是普通人。 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呢,无论她给出哪个选择,可能都会改变她的命运和未来。 心里忽然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被告白的躁动一点点平稳,被强拉回来的理智占了上风。 乔以眠垂眸想了想,而后开口,“我心里有些乱,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回应您。” “不着急回应。”黎曜慢慢吸了口气,不想给她压力,“你如果现在就回答,反倒显得没那么重视我的表白了。” 乔以眠松了一口气,看着他沉稳冷静的面容,感觉无论何时见到他,都是这样情绪稳定的模样。 有一种能让人安定踏实的力量。 “不过还是要谢谢您,”乔以眠红着脸道谢,“谢谢您喜欢我。” 电梯顶部的灯光打下来,照在小姑娘清透干净的面颊上,像是镀了一层柔软光晕。 小猫收起锋利的爪子,乖顺得可爱。 黎曜忍不住向她走近一步,高大身躯遮住她头顶光线,她的脸躲在他投下的暗影中。 男人声线低缓,十分认真虔诚,“但你要清楚,我说的喜欢,并不只是想和你谈一段恋爱。我想要的,是灵魂的契合,和未来的每一天。” 他的表达太过直白,眼神又足够灼热,乔以眠只觉得心脏像被烫了一下,慌慌张张地撞击着胸膛。 她望着那深情滚烫的目光,脑海中忽然闪过江然的那句提醒,“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原来是这样的眼神。 原来执政官他……真的喜欢自己? 电梯忽然叮咚一响,电梯门向两边缓缓打开。 黎曜几乎是下意识挡住了乔以眠,回身望去。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电梯口,看到轿厢中的情形愣了一下。 “你们不出去吗?”他好奇地问了句。 黎曜神色淡然地回答:“去一楼,忘了按电梯。” 年轻男人哈哈一笑,“我也经常忘记按。”说着抬手按了一层。 乔以眠躲在黎曜身后,被他遮住了视线,想要探头往外看看,却被他按住脑袋,又给按了回去。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回归原位。 两人距离很近,她似乎能闻到他白衬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 不像是香水,更像是洗衣液的持久留香。 轻轻吸了吸鼻子,有种栀子花的香气。 很轻、很淡。 若不是离着太近,肯定是闻不到的。 电梯缓缓下降,空气中的热意还在慢慢浮动。 头顶似乎有一道炽热目光落下来。 她知道黎曜在看自己,却不敢抬头,视线只能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 本来想移开不去看他,可他个子太高了,胸膛又宽,把周遭挡了个完完全全,她连一个目光落脚点都找不到。 她以前只知道黎曜很高,却没感觉有这么高。 她168的身高,自认为不矮,可站在他的阴影下,却感觉自己小小一只。 乔以眠眼神飘忽,实在没地方可看,只能将目光集中在面前的宽阔胸膛上。 隐藏在薄薄布料下的肌肉微微鼓起,将白色衬衫撑起细微褶皱,看起来力量感十足。 成熟男人的荷尔蒙气息近在咫尺,让她本就躁动不安的心脏,像是开启了4倍速快进键。 幸好楼层不高,电梯很快到达一层。 乔以眠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 电梯门打开,清凉的空气一瞬间涌入,冲淡了些许热意。 那个年轻人率先走了出去,乔以眠这才侧身从大领导的阴影中挪出来,嘀咕了一句, “为什么挡着我?” 她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遮遮掩掩的。 黎曜弯唇笑笑,“怕你害羞。” “我有什么可害羞的?”乔以眠小声反驳。 黎曜望着她,笑意染上眉梢眼角,“你的脸太红了,会引人遐想。” 乔以眠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感觉脸颊更烫了。 眼看着电梯门再次合上,她这次眼疾手快,立刻占据有利地势,按住开门键不放。 黎曜瞧着她急匆匆的小动作,眼底笑意加深。 “就这么想赶我走?” 乔以眠抿唇,尴尬回答:“没有,就是……电梯里空气不好。” 黎曜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戳穿她的小心思。 “好吧,信你一次。” 他抬步往外走,乔以眠站在电梯角落,本打算直接刷卡上楼,哪知对方走到电梯门口时,直接握住她的手腕。 “送送我。” 乔以眠硬是被拉着离开轿厢。 两人刚走出电梯,就听一旁等电梯的两个人看着他们这面小声说话。 “诶?这电梯不是坏了吗?又好啦?” 乔以眠不明所以,紧接着便瞧见他们离开的这个电梯门口,赫然摆放着一个“维修中”的提示牌。 而牵着她的那位大领导,面不改色地用另一只手捡起那块牌子,气定神闲地往前台走去。 眼看着黎曜将那块黄色提示牌交给前台,乔以眠嘴角抽了抽。 怪不得他们在电梯里待了这么久,楼下都没人按电梯,原来竟是他搞的鬼…… 若不是楼上那个年轻人要下楼,她还不知道要在电梯里困多久呢! 乔以眠暗暗磨了磨牙。 老狐狸,心眼儿真多…… 黎曜却不知小姑娘在背地里吐槽他,回来时走到她面前。 “走吧,送我出去。” 乔以眠下意识问了句:“您不住在这个酒店?” 黎曜笑了笑,反问:“你想让我住在这儿?” 第52章 有点心动 不等乔以眠回答,黎曜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晚上还有一场临时会议,得先赶回去。” “没有没有!”乔以眠一个劲儿摆手,“我没让您住在这儿!” 开玩笑,她可没这个意思! 她以为大领导也住在这个酒店,两个人刚才是偶遇的。 那这样看来…… “您是特意来找我的?您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乔以眠目光疑惑。 黎曜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幕幕,眉尾不受控制地挑了一下。 “我知道的事,可多了。” 见乔以眠偷偷翻了个白眼儿,黎曜忍不住伸手,又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工作的事,你也好好考虑一下,我是认真的。” 乔以眠有些迟疑,“您这算不算是……以权谋私?” 黎曜倒是真的思考了两秒,而后认真回答,“我更倾向于‘内部推荐’。” 嗯,领导就是领导。 说话滴水不漏。 乔以眠摸了摸鼻尖,“我会认真考虑的。” 说罢抬眼看他,“那您慢走。” 见她满脸都写着“你快走吧”四个大字,黎曜嘴角抽了抽,压在心底许久的酸意再次萦绕心头。 “对待其他男人又接又送亲亲热热笑靥如花,对我就冷漠无情三番五次翻白眼?乔记者,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乔以眠睁大眼睛。 等等,这是大领导能说出来的话吗? 怎么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不过…… “您究竟什么时候来的啊?” 她敢肯定,大领导一定是看到了徐逸舟。 黎曜抱着手臂想了想,“从你在‘盛城家园’下车,欢欢喜喜地走向一个年轻男人的时候。” 乔以眠:“……” 您老人家可真沉得住气。 话说出口,黎曜有一丝后悔,反思自己的语气是不是不太友好。 不过也只有那么短短一瞬。 思忖几秒,他忽然又问:“徐逸舟部长,是你的新男友?” “不是,”乔以眠脱口而出,“他只是我的学长!” “哦……”黎曜若有所思地弯唇,没再说什么。 乔以眠答完才反应过来,“您认识他?” 黎曜没回答,反而认真看向她,换了个话题又问:“刚才在电梯里,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衬衫?不好看吗?” 他并不像是随口一问,倒像是很介意这个细节。 鼻息间顿时回忆起那栀子花般清淡的香气,乔以眠含糊答了句, “没有,”大概是脑袋有些乱,她下意识补了句,“领导们不都穿这种白衬衫么,成熟、稳重。” 黎曜眼皮跳了一下。 成熟、稳重。 换句话说,就是显老。 这小丫头还真是想什么说什么。 一点儿也不给他留情面……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这句话容易让大领导多想,乔以眠连忙找补, “白衬衫也挺好,好看。” 关键是还很香。 黎曜眉梢微挑,不为所动。 想起刚才看到徐逸舟穿的那套衣服:浅灰色西装,中规中矩,里面是什么颜色的内搭,倒是没注意。 总之,看上去挺一般的。 难道就因为对方年轻,这样的打扮,才更吸引小姑娘? 黎曜暗暗叹了口气。 这几年,他一路攀升,身边很多人都羡慕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这么高的位置。 羡慕嫉妒者大有人在。 可他还是第一次羡慕起旁人。 时延也好,徐逸舟也罢,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 和她会有更多共同话题可聊吧? 黎曜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怅然。 黑色红旗车缓缓驶来,停在他们面前。 黎曜这才开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乔以眠迫不及待地和他招手再见。 心想着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黎曜瞧着她赶瘟神一样的目光,暗暗磨了磨牙。 但碍于酒店门前人来人往,他也不好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能压低声音再次提醒, “那两件事,尽快给我答复。” “哦……” 眼看着大领导坐上了车,车窗降下,他目光复杂地向她投来炽热目光,乔以眠稍稍移开视线,热意再次爬上脸颊。 车子驶离,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身回了酒店。 先去前台要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心底的燥热这才退却许多。 正打算坐电梯上楼,身后响起沈凌川的声音,“姐,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呢?” “哦……房间没水了,来前台要一瓶。”乔以眠随口扯了个谎。 看着沈凌川一脸开心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我找到工作了!” 沈凌川长臂一伸,笑嘻嘻地勾住乔以眠的肩膀,“有个朋友推荐我去他们那儿,挺正规的网约车公司,有保险,待遇也不错,明天就能去上班!” “呀,恭喜你啊!”乔以眠由衷地替他高兴,“那明天晚上请你吃饭,好好给我们家小少爷庆祝一下!” “我请你们,”沈凌川扬扬得意地挑眉,“新工作是日结,明晚下班工资就能到账,我估计找个一般的餐厅,够咱们四个人吃饭了!” 两人走到电梯口,沈凌川按了电梯,又十分欠揍地“挑衅”乔以眠, “你这个大龄失业儿童,卡上连三位数都快没了吧?还请我吃饭呢,以后就等着我养活你吧!” 乔以眠白了他一眼,“不用请拉倒,正好省下钱买罐头喂流浪狗。” 沈凌川“嗤”了一声,“先把你自己喂饱吧!瘦得像只猴儿!还是窜天猴儿!” 乔以眠二话不说,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声音震天响。 就这样,姐弟俩一路拌嘴一路打闹,最后各自回了房间。 室内一片安静,终于有了片刻独处时间。 乔以眠瘫坐在单人小沙发上,脑海中竟不自觉地回忆起电梯中的一幕。 男人低沉和缓却又字字坚定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乔以眠,我喜欢你。” 耳朵顿时像被烫了一下,她连忙抬手揉了两下,却搓得更热更红。 真是的,又不是没被表白过。 干嘛这么念念不忘的? 乔以眠有些懊恼,找了一套换洗衣物去了浴室。 温热水流冲刷过身体,仿佛将一整天的疲惫尽数带走。 浴室内热意翻滚,水雾弥漫,面前的镜子很快变得模糊不清。 四面八方温度攀升,她没来由地又想起那个狭窄的电梯。 同样的温度,同样的心跳,同样的躁动,同样的慌乱…… 乔以眠猛地回神,她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来了。 关掉水龙头,浴室顿时安静下来。 水雾在身旁缓缓浮动,像置身于千米以上的高山之巅,柔软云朵浮于身侧,轻盈,却又触摸不到它原本的模样。 她抬手擦掉镜子上的雾气,抬眼看去,却是一愣。 氤氲的水雾将镜中人的眉眼晕染得更加朦胧,可那双眼眸却更为透彻明亮。 热气蒸腾,她的脸和唇像是被浸泡在玫瑰花露中,浸染得更加粉红。 唇角微微上扬,像是藏不住心事一样,勾起一抹愉悦弧度。 乔以眠张了张嘴,在与镜中人对视的这一刻,她才清晰地听到内心发出的声音。 她好像……确实有点心动。 当晚,乔以眠就收到了宋楠星的邀约,说他最近在执政厅宣传口认识一位领导,对方正打算扩充队伍,在媒体挖两个优秀的人才。 可惜家里给他办电视台的工作已经花了不少钱,他短时间内不打算跳槽。 正好她现在没工作,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来执政厅,他还能帮忙牵线搭桥。 如果他这条微信早几个小时发,乔以眠恐怕就信了。 可偏偏在大领导表白之后。 乔以眠躺在床上,敲着键盘反问: 【宋记者,给谁当说客呢?】 宋楠星那面显示正在输入好久,半晌才慢吞吞地回了句。 【啊?什么呀?】 乔以眠发了一个拿着鸡毛掸子瞪眼的表情包过去。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怕他还和自己装傻,紧接着又说了句,【我已经都知道了。】 宋楠星的坦白语音这才迟迟发来,“哎,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受人所托。人家就是让我帮忙牵线搭桥,悄悄给你找个新工作。姐,你可千万别把我卖了啊!” 乔以眠语气调侃地回复语音:“是谁说过,‘我是一位有职业操守的记者,我不能被权利腐蚀’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宋楠星尴尬大笑,“你可别笑话我了!这也不是啥违反道德的事,不过就是帮哥们一个忙嘛……” 乔以眠嘴角一抽。 帮哥们的忙? 这小子真是长进不少,居然敢和执政官称兄道弟。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乔以眠表示自己不想去执政厅工作,谢谢他的好意。 让他过几天如实转达给对方就好。 她想着自己找个机会和黎曜说清楚,这样也不会让他怪宋楠星事情没办好。 两人结束对话,乔以眠刚打算退出聊天框,就看到宋楠星发了个偷偷摸摸从门后窥视的表情包,然后问她。 【姐,周秘书是不是喜欢你啊?我都猜到了!嘿嘿嘿~】 乔以眠:“……” 你可真会猜…… 第53章 我做错了什么? 夜已微凉,月光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整个城市的喧嚣与吵闹包裹其中,渐渐降低了音量。 乔以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毫无睡意。 想起黎曜对她的邀请,无声地叹了口气。 北川执政厅,工作稳定,收入不低,福利待遇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最主要的,还有明确的晋升通道。 若自己努力一些,即便没有人脉,熬上几年,也能混个不错的位置。 何况顶着这个头衔,说出去都特有面子。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这都是个非常好的工作。 任何人都觉得应该这样选。 如果姑姑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也会喜笑颜开,甚至还要做一桌子美食给她庆祝…… 可是,前提是她要永远和黎曜和平相处。 乔以眠翻了个身,眸中倒映着月光,明亮又澄澈。 即便黎曜今晚向她表白,说喜欢她,目光诚挚又认真。 可她不清楚他对自己会不会只是短暂的新鲜。 她不想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一个男人的掌心里。 所以这个念头只是冒出短短一瞬,就被掐灭。 她还是不想做出这样的选择。 即便知道有执政官保驾护航,未来肯定能顺风顺水。 可一旦两人龃龉不合,那她的处境会不会又和现在一样? 甚至还不如现在。 毕竟对方的权势可是小小的时家没法比的。 到时候,不管她做出再多成绩,都会被无情抹掉,终究败在权势与金钱之下。 她已经见识过一次权力的倾轧,不想重蹈覆辙。 不是她面对感情消极悲观,而是要将这最差的一步看清。 一朝被蛇咬,再靠近草丛,心里都会有阴影。 与其某天灰溜溜地离开被安排好的岗位,倒不如现在凭自身本事,换取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位置。 至少在工作这方面,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这想法若让身边人知道,怕是会被很多人吐槽。 觉得她不懂得审时度势,不会利用资源,不明白用自己的优势谋求更好的发展。 可她这方面就是挺固执的。 说她傻也好,蠢也罢,说她自视清高,或是不识好歹,都行。 她只是不想受制于人,更不想被人操控命运。 再有就是,她很喜欢记者的工作。 哪怕赚得少又辛苦,哪怕采访时被人拒绝吃闭门羹,哪怕今后危险重重,这些都不会让她厌倦。 这是她从年少时就燃起的梦想。 相反的,只要听见采访对象说一声“谢谢”,只要能还原事实和真相,只要能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为那些弱势群体发声,她就觉得一切辛苦和委屈都是值得的。 她想,妈妈当年肯定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烛火莹莹,亦是一缕光。 也能照亮一方角落。 - 黎曜从车子驶离的那一刻,唇角的笑意就收敛起来。 二十分钟后,黑色红旗抵达执政厅。 周恒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执政官,各部门正副职都到齐了。” “嗯。”黎曜面沉似水地往会议室走,周恒边走边简单快速地汇报了几件事的调查结果。 “……瑛时建筑这两年口碑很差,偷工减料,建筑材料以次充好,早年间的几处楼盘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维权的人一波接一波,执政厅这两年给他们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去年有家工厂还闹过一场火灾,调查结果是电线不合规,但幸好没有人员伤亡,上面又有意压着,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黎曜轻抿薄唇,低哼了一声。 周恒继续汇报,“他们现场用不合格的材料,可送检的都是合格产品。” 他停顿两秒,压低声音补充:“其实很多公司都这样,不只是他们一家。” 黎曜偏头看他一眼,这才开口,“那就先拿他当典型,杀鸡儆猴。” 周恒连忙应声,却暗暗吁了口气。 瑛时集团,看来这次很不幸,成了先被宰的“鸡”…… “尽快收集好所有材料交上来。”黎曜吩咐完之后,推门进了会议室。 面对各怀心事的一群人,执政官拉过椅子坐下,神色淡定从容,沉声开口, “今晚临时召集大家开会,是有几件事要宣布……” 执政厅会议室的灯光,将近三个小时才熄灭。 那些早已下班的基层员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晚,整个执政厅居然变了天。 几位主要领导分管的工作被调换,岗位虽在,却没了实权,完全属于半架空状态; 从各市各部门调上来的年轻干部,填补了几个空缺; 几家北川区域赫赫有名的上市公司,也一并面临调查整改; 就连一些事业单位,人员配置方面都做出了或多或少的调整…… 看来执政官这一趟调研之旅,收获颇丰。 如此雷霆手腕,让不少经历过这三小时会议的人员,内心都极为震撼,亦是人人自危。 会议结束后,黎曜坐在空空荡荡的会议室,沉默良久。 周恒敲门而入,“执政官,人来了。” 话音刚落,吴松走了进来。 看着空荡荡的会议室,他有些发懵。 “执政官,您找我?” 他知道今晚开会,想着会有什么突发工作,就没回家。 正好手头有工作没忙完,索性留在办公室加了个班。 没想到这面刚开完会,周恒就打电话找他,说执政官让他来一趟会议室。 黎曜偏头打量他一眼,沉声吩咐:“把你手头的工作整理一下,交接给周恒。你下周去楚城住建局报道。” 吴松一时没反应过来,嘴唇微张,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执政官,我……我做错了什么?” 黎曜挑眉,“你说呢?” 吴松站在原地呆愣两秒,忽然白了脸。 他尴尬地垂下脑袋,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插手您和乔记者之间的事……” 自从那天看到乔以眠冷着脸离开酒店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紧接着,对方退出调研团队,大领导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张冷脸始终没有放晴。 他就更加确定两人闹掰了。 而矛盾的源头,就是那天晚上。 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难猜测,肯定和自己“失误”将房卡给了乔以眠有关。 这段时间,他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被骂。 几次三番想要去找大领导道歉,可一对上那双冷漠锋利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他不敢说。 本来瞧着过去这么久,执政官一直没把自己怎么样,他才稍稍安心。 没想到一行人刚抵达林川,他就被踢出了执政厅。 黎曜靠坐在椅中,抬眸看向吴松,“只有这些?” 吴松愣愣地看向他,不明白还有什么。 黎曜摇了摇头,站起身向外走去,连一个眼神都懒得丢给他。 “执政官!”吴松心头一紧,立刻追了上来,焦急开口, “我承认,我这样做确实是有私心的!我想追随您,想成为您信赖的手下,所以才绞尽脑汁为您排忧解难。 可我只是给了乔记者一张房卡,想着顺水推舟,能帮您创造一个机会……我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您怎么能这样……” 要知道,从执政厅调到楚城住建部,可不是贬了一星半点。 几乎相当于流放了。 吴松越说越觉得委屈,呼吸急促,又懊恼又悔恨,“我知道错了。” 黎曜停住脚步,转身看他,“说完了?” 吴松攥了攥拳,虽然没有回答,脸上的神情却明显有些忿忿不平。 他觉得执政官太斤斤计较了。 黎曜见他一脸不服气的模样,竟被气笑了。 唇角轻挑,勾起一抹锐利弧度。 “你自始至终都没明白自己错在哪儿。” 吴松目光困惑又固执,想要听他给一个答案。 大领导今天心情像是很好,居然耐着性子提醒他:“坤元景湾楼盘的事,是你透露给时元盛的?” 吴松顿时一愣,后知后觉地张了张嘴,一脸无措。 “……我以为这事已经商讨了一天,算不上什么秘密。而且也不是我主动告诉他的,是时元盛找到我,说要为您分担解忧,又一步步引导我,我才……” 吴松脸色惨白,前几秒还一脸委屈的模样,顿时换成了懊恼悔恨。 “对不起执政官,是我的疏忽。” 他咬了咬唇,羞愧地低下了脑袋,“您罚得对,都是我的错……” 黎曜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 “私事上,我可以放你一马,也无心与你计较;但涉及工作,免谈。” 说完,他丢给周恒一个眼神,率先走了出去。 会议室中一片寂静。 吴松只觉得身心俱疲,颓废地坐在了椅子上。 周恒没走,顺手关上房门,望着他叹气:“执政官给你机会,特意从那么多人中间挑了你,跟他去调研,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 吴松面皮白了又红,满脸委屈,“我真不是故意的……” “故意也好,无意也罢,做了错事,挨罚是必然的。” 周恒拉过椅子坐下,反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沦落到楚城,混吃等死,消极怠工?” “怎么可能?”吴松抬眼看他,立刻反驳,“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位置,就算离开了执政厅,也不能这么消极余生吧?” 他懊恼地摸了摸鼻子,前半句说得斩钉截铁,后半句的语气却犹犹豫豫,“我还这么年轻,只要努力,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 “嗯,还不算冥顽不灵。” 周恒说完,便对上吴松渴望单纯的小眼神,“周秘书,您觉得执政官还能原谅我吗?” “那就要看你接下来怎么做了。” 周恒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我觉得,你这次去楚城,未必是坏事。” 第54章 没睡好,睡不着 周恒回到执政官办公室时,已经快11点了。 他走到桌案前,低声询问:“执政官,您还不回去休息?” 黎曜正审阅一份文件,头也不抬地问他:“吴松那面怎么样?” “他一直在自责,念叨着自己太蠢,给您添麻烦了。但是看得出来,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呢,不可能因为这个调令自暴自弃。” 周恒小心翼翼地看着黎曜脸色,见他神色未变,继续又说: “吴松家境不是很好,能走到今天,离不开自身的努力,确实是个不错的苗子,而且底子也干净。就是……太年轻了,涉世未深。” 说白了,就是没啥心眼儿。 “不就是看中这些,才有意培养他么?”黎曜低眸继续翻看文件,毫不留情地吐槽, “他倒是好,胆子够大,脑子够空,也不知道这些年学的知识都装到哪儿去了。” 周恒嘴角扯了扯,讪讪一笑,“说起来,他是我推荐的,闯了这么大的祸,我也有责任。” 黎曜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声音冷硬,“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早就让他卷铺盖回家了。” 文件翻到最后一页,黎曜轻轻蹙眉,没签字,直接丢到一旁。 “该说的话,都和他说清楚了吧?” “嗯,说了。让他明白,这次的调令并非只是惩罚,也是想让他多历练历练。” 黎曜点了点头,签字笔轻轻叩击着桌面,“楚城住建局水很深,他这只单纯的小绵羊一头扎进去,说不定会淹死。” “也不一定,”周恒笑笑,若有所思道,“您偶尔提点提点他,总能救他一命。” 黎曜摇头轻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笑意收敛,眼神变得古怪。 “算了吧,我怕他再给我弄两盒……尺寸不符的东西,给我凭空制造困难。” 周恒顿时明白过来,抿紧嘴唇,努力憋着笑,不敢出声。 黎曜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万家灯火,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再转身时,眉眼间已经恢复沉着冷静,“趁这个机会,把我身边的人清一清。” 周恒立刻回应,“已经在挑人了,目前有了几个合适人选。只是身世背景干净,又有能力,且和以前行政厅毫无牵连的,找起来确实不太容易。” 黎曜点头:“尽快就好,还是自己人用着放心。” 一夜无话。 天光微亮时,黎曜才靠在椅背上,闭目浅眠了一会儿。 他离开执政厅太久,虽说可以在路上处理紧要工作,还有周恒等人分担一些琐事,但需要他拍板的工作还是很多。 厚厚的文件材料堆积如山,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可忽视。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 他看了一眼时间,快七点了。 给司机打了通电话,去休息间洗漱,又换了身衣服,匆匆下了楼。 到达酒店时,刚好赶上早餐时间。 他给乔以眠发了条微信,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可这条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半晌都无人回应。 是还没起床吗? 又或者是……不想理他? 黎曜单手摆弄着手机,眉目清冷,心中却是忐忑。 而被执政官惦记着的小姑娘,此时还在和被窝进行艰难的斗争。 她拼命抵抗敌方魔咒,誓死不肯屈服,无奈敌方攻势太猛,一番挣扎过后,她缴械投降,心甘情愿的选择成为被窝的奴隶…… 其实也不怪她赖床,实在是昨晚一直没睡着。 直到窗外传来清洁工打扫街道的声音,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闹钟响了几次,她在半梦半醒中伸出手,拿过手机。 强睁开眼睛一瞧,多了几条微信。 姑姑七点左右发了条语音给她: “眠眠,我和小川去新房子了,先把东西搬过去,然后再去医院。等你醒了,直接来医院找我就好,记得吃早饭啊!” 沈凌川的微信就在许晚芳之后,是一个表情包——一只怎么拍都拍不醒的粉色小猪仔。 乔以眠:“……” 你才是猪! 分别给两人回了消息之后,她发现还有两个人。 徐逸舟六点左右就发了消息给她,【以眠,单位临时有事,不能和你吃早饭了。晚上如果有时间,我去家里找你。】 另一个人,就是大领导了。 而且是接连发了四条,每隔半小时一条。 7:00【我到酒店了,一起吃早饭?】 7:30【还没起床吗?】 8:00【不想和我吃饭?】 8:30,只发了一个单手托腮的小人,脑袋上一团黑线。 四条微信间隔时间掌握得非常好,强迫症看了都鼓掌说好…… 乔以眠一看时间,最后一条消息就在两分钟之前,连忙回复。 【刚睡醒,等我一下。】 对方几乎是秒回,【好,不急。】 即便对方淡定自若地说着不急,乔以眠却没有耽搁。 今天是工作日,执政官是要上班的,如果因为等她迟到太久,怕是不好。 她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扎丸子头,换上一套休闲装,又拿了房卡匆匆忙忙出门。 房门关上的刹那,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着急个什么劲儿啊?又不是她要迟到,人家大领导,又不是底层牛马,就算不上班又怎样? 乔以眠嘀咕了一句,放慢脚步走向电梯。 握着的手机又震动一下,是徐逸舟发来的消息。 【睡醒了吗?】 乔以眠这才想起来,还没给他回消息呢,连忙打字。 【正准备给你发消息呢。没关系,你忙你的,我晚上可能要去医院,不用找我啦!】 对方没再发消息过来。 乔以眠走出电梯,直奔餐厅。 快到闭餐时间了,餐厅人很少,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窗边的大领导。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厚料风衣,里面露出半高领黑色内搭,低调的色彩搭配,却很高级。 阳光刚好打在他清俊的眉骨上,投下的暗影中,狭长黑眸更显深邃内敛。 他低头摆弄着手机,指骨修长好看,在柔和光线下,中和了几分冷硬之感。 穿得怎样是次要,主要还是这张脸,过分英俊。 乔以眠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快走近时,黎曜微微抬目,视线扫过她眼底的淡淡青色,唇角牵起一丝弧度。 “昨晚没睡好?” 乔以眠摸了摸鼻尖,“怎么可能?我睡得可好啦!” “哦,是么,”黎曜没戳穿她,只是轻笑了一声,“我就没睡好,准确地说,是睡不着。” 乔以眠脸颊微热,干咳了一声,小声嘀咕,“您这一大早跑这么远吃饭?工作不忙?” 黎曜靠在胡桃色实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再忙,也想来陪你吃饭。” 乔以眠后悔多嘴问了这句。 大领导直球起来,真让她招架不住。 她没敢接话,偏头看向自助餐台那面,故意岔开话题,“我饿了,我要去拿点东西吃。” 说罢站起来往餐台走去。 黎曜也跟着起身,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乔以眠一手拿着白瓷盘,一手拿着小夹子,先在主食区转了一圈,夹了个蟹黄小笼包,刚想去挑下一样,面前却多了个盘子。 她诧异转头,黎曜神色淡然地望着她,浅声:“给我夹一个。” 乔以眠皱眉看向他的右手,插在口袋里,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模样。 她刚想怼他一句“您不会自己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哎,谁让人家是大领导呢? 她可惹不起。 于是任劳任怨地夹起一个小笼包,认认真真地摆在他盘子的正中央。 紧接着,她目光搜寻到玉米,又夹了一块。 哪知熟悉的盘子再次怼到她面前,“我也要一个。” 乔以眠深吸了口气,唇线紧抿,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明媚漂亮的眼眸中,全是清澈又无奈的……鄙视。 忍了。 给他夹完之后,乔以眠转过头,暗暗翻了个白眼儿。 就这样,大领导跟在她身后,她夹什么,他就要什么。 她夹青菜,他也要; 她烤面包片,他说要焦一点的; 她夹火腿,他要双份; 她拿了个水煮蛋,他示意要两个…… 乔以眠任劳任怨地帮他夹东西,他却像个甩手大掌柜一样跟在她身后,还指指点点。 小姑娘眯起眼睛,忽地勾唇,直接舀起一大勺草莓果酱放在盘子上,随后挑眉看他,眼底闪过一抹挑衅。 不是不爱吃甜食吗?看你还要不要! 黎曜看出来她是故意的,无奈笑笑,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终于拿了出来,将她手中的盘子接过来。 “差不多了,我看你根本吃不了这么多。” 就是和他较劲儿呢。 乔以眠两手空空,见他端着两个一模一样菜品的盘子,暗暗嘀咕了一句,“吃不了打包。” 黎曜却向餐台竖起的告示板扬了扬下巴。 【勤拿少取,避免浪费;珍惜粮食,从我做起。】 下面四个黑体大字:谢绝打包。 乔以眠:“……” 再忍。 果然如黎曜所料,乔以眠在吃完一个鸡蛋,一个蟹黄小笼包,一个豆沙包,一杯牛奶和若干青菜之后,实在是吃不下了。 她暗暗吁了口气,拿着叉子一脸懊恼地盯着盘子里还剩下一半的食物,琢磨着该怎么处理。 黎曜全程都没怎么说话,直到瞧见她吃东西的速度明显减慢,才慢悠悠地问了句: “吃饱了?” 乔以眠慢慢咀嚼着食物,不想屈服。 黎曜低眸笑笑,放下叉子,伸手端起她面前的餐盘,放在自己面前。 “不用感谢我。” 乔以眠:“……” 嗯?? 第55章 要不要这么霸道啊? 乔以眠连忙探身过去,伸手挡在盘子上方,语气焦急。 “不行!这不合适!”说着就要把餐盘夺回来。 大领导却用叉子尾端点了点她的手背,温声提醒。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乔以眠反驳:“我没有要浪费……” “那你还吃得下?” 见她神色间短暂的挣扎,黎曜低声笑了笑,“你有勇气吃,我都不敢让你吃。真要撑坏了,我还得送你去医院,回头再告我诱导单纯小记者暴饮暴食。” “谁敢告您啊……” 乔以眠嘀咕了一句,挣扎几秒,从餐盘里拿起刚才咬过一半的玉米,快速收回了手。 “那把这个还我。其他的……我还没动过。” 黎曜抬眸看了她一眼,胸腔发出一道短促笑声。 声音虽细微,却让乔以眠内心的热意迅速攀上耳尖。 大领导没再逗她,拿起叉子,不紧不慢地吃掉了她剩下的食物。 乔以眠借着喝水的时候,悄悄打量着他。 黎曜吃饭的速度不慢,姿态却斯文优雅。 腰背挺得很直,目光沉静平稳,即便身上已无军装,依旧能从举止间捕捉到军人的飒爽英姿,还有从骨子里透出的良好修养。 绝非刻意而为。 乔以眠第一次感觉,男人吃饭的样子竟然可以这样赏心悦目。 以前虽然也一起吃过饭,但没像现在这样仔细看过。 “在想什么?”黎曜放下筷子,端起水杯时看了她一眼。 乔以眠顺口说道:“您吃饭时不怎么喜欢讲话。” 顿了顿,又补了句,“好像平时也不怎么喜欢讲话。” 男人喝水的动作停下,认真反问:“和我一起吃饭,会很无聊吗?” 他像是真的在询问她的意见,弄得乔以眠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就是好奇,你们以前有规章制度吧?比如吃饭不许讲话、限制时间什么的?” 黎曜点头,“部队里确实有要求。以前在家……”他声音稍缓,“小时候家教很严,食不言、寝不语,从小养成的习惯。” 乔以眠暗暗咂舌。 小时候被父母管,长大了被部队管,怪不得大领导严于律己,做事也是一板一眼,年纪轻轻就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她有点好奇对方家里究竟管得多严格了。 肯定不像他们家一样,要不是有姑姑拦着,她和沈凌川能为了抢最后一块排骨跳到餐椅上展开殊死搏斗…… 乔以眠看了一眼他面前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又说:“听说军人吃饭速度都很快,有的甚至两三分钟就能吃完一顿饭,感觉您这一点又不太像。” “毕竟现在没有紧急任务,而且离开部队,也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约束了。” 黎曜无声笑笑,“何况吃饭速度太快,会增加胃肠道负担。” “哦……”乔以眠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我没去过军营,只是看过一些影视剧,了解有限,让您见笑了。” 黎曜认真看向她,直截了当地询问:“你想了解吗?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 乔以眠眼睛微微睁大,有些跃跃欲试,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合适。 若两人只是朋友,她倒是完全不会顾虑什么。 正琢磨着要如何回答,大领导的第二个问题又抛了过来。 “或者说,你想了解我吗?” 乔以眠唇缝轻启,眼中有微弱光芒划过,可又很快归于平静。 黎曜稍稍坐直身体,眸光落在她明媚干净的面孔上,静等她回答。 乔以眠知道,大领导这么早过来,恐怕就是为了等自己答复的。 反正早晚都是要回应的,既然心意已决,便不想再拖延。 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话题拉回昨晚。 “昨晚您说的两件事……” 她衡量了一下轻重关系,先挑了一个说:“我不想去执政厅工作,但谢谢您的赏识和邀请。” 黎曜轻轻蹙眉:“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乔以眠肯定不能明说,她害怕哪天惹到了大领导,被对方直接封杀这种话吧? 于是给出了另一个理由。 “我还是喜欢当记者。虽然没有在执政厅工作稳定、威风,有发展,但每一次外采,每一次走访,每一次写稿上稿,都让我有种成就感,这种满足与快乐是其他职业无法带给我的; 离职后,我考虑过转行,也编辑好了简历,可最终却没有投出去。当记者是我的梦想,从年少时就存在的梦想,我不想舍弃。” 黎曜静静凝望她片刻,见小姑娘眼中有光,认真且明亮。 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真诚坦荡,又带着一丝歉意。 他心底某处,就这样被这道光照亮。 有梦想,并努力为之拼搏的人,果然是闪耀又美好的。 黎曜眼中划过些许莫名的艳羡,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 “好,我尊重你的意见。” 乔以眠没想过对方居然这么好说话,稍稍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她本就长了一双笑眼,不笑时都能让人如沐春风,加上这璀璨笑容,更是让整个面孔变得灵动鲜活。 黎曜望着她唇角弯弯的模样,心中又喜爱,又无奈,探其深处,还有一丝焦灼。 本还想着把她调到身边,这样可以整天瞧着,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不过他不愿强人所难,何况那还是她的梦想。 乔以眠轻抿了一下嘴唇,又说: “第二件事……” 不等她继续给出回应,黎曜及时打断了她的话,温声提醒, “两件事,我最多只接受一个拒绝。” “……啊?”乔以眠有些懵。 这意思是说:工作和追求,她只能拒绝一个? 要么跟他去执政厅工作,要么让他追求自己? 喂……要不要这么霸道啊? 见小姑娘目光困惑,黎曜眉梢微抬,“怎么,难道你两件事都打算拒绝我?” 大领导的压迫感不容小觑。 小记者迫于威压,底气漏跑许多。 但不管怎样,她总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就算您不高兴,我也想提前说清楚。”乔以眠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解释: “我承认对您有好感,但我不确定这种感觉是崇拜,还是喜欢。又或者说,只是单纯的慕强心理,所以我不想在头脑发热时做出决定。” 黎曜缓缓叹气:“整整一个晚上了,脑袋还没降温呢?” 乔以眠:“……感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明白的,我需要时间验证。” “嗯,给你时间。”黎曜无奈,“那么,脑袋发热小姐,你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彻底冷静呢?” 乔以眠:“……” 这人总是热衷于给她取外号。 “我不知道。所以我希望您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冷静思考一下,对我究竟是不是喜欢。” 黎曜挑眉,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乔以眠斟酌着又说,“在特定的时间节点,遇到特定的人,产生了微妙的情绪,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将这种情绪放大,以至于忽略了它究竟是不是出于喜欢。” 黎曜惆怅:“……说些我能听得懂的。” “我觉得您对我,可能只是一时新鲜。”乔以眠缓缓地眨了眨眼。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对你是一时新鲜,还是想和你共度一生?”黎曜表示无奈,“乔小姐,不要怀疑我对感情的判断和理解。” 说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弧度降下些许,语气也似乎沾染了些许酸意。 “我不是年轻气盛的男孩,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乔以眠张了张嘴,只听对方紧接着又问:“我只问一句: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乔以眠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和刚才说的一样,我还不确定自己对你的感情。” “那就好。”黎曜自我安慰:总比直接遭到拒绝要好。 “既然这样……”他目光灼灼地望着乔以眠,一双黑色瞳仁幽深且明亮,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求你了。” 乔以眠顿时无言。 所以她刚才说了半天,说了个寂寞? 大领导可真是一意孤行,不给她任何婉拒的机会。 可对方只是说要追求她,并不是逼迫她同意,甚至给了她时间认真考虑。 她没有理由再冷下脸拒绝。 那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而且,正如他刚才问的一样:她并不讨厌他…… 乔以眠嘴唇翕动几下,最终慢慢闭合。 算了,由着他去吧。 这原比她预计的结果,要好得多。 气氛多少有些微妙,乔以眠不太自在,试探询问:“您是不是要去上班了?” “又赶我走?”黎曜终于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打趣: “看来乔同学和传言中的一模一样。” 乔以眠不解地望着他。 黎曜淡然开口,语调酸软地说了四个字。 “超级难追。” 乔以眠:“……” 这又是哪儿来的传言? 黎曜却换了个话题,问她:“白天打算做什么?” 乔以眠没打算隐瞒,“去医院照顾我爸……他生病了,昨天刚转到林川的一家医院。” 黎曜点头,此刻却没追问,“我认识一位中医,医术不错,过几天刚好要来林川。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 “谢谢您。”乔以眠弯唇道谢,却见黎曜单手搭在桌面上,探身向前。 “小乔,既然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追求者,称呼上可不可以改一改?先把‘您’,换成‘你’,可以吗?” 乔以眠还在被他这声低沉悦耳的“小乔”蛊惑,就见执政官唇角微扬,鼓励的催促, “试试。” 第56章 ……真没良心 最终,乔以眠也没“试”成。 大领导接了一通工作电话,还没等他说完呢,小姑娘就偷摸溜走了。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乔以眠已经站到餐厅门口,正向他招手告别,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轻松和愉悦。 黎曜无奈叹气:“……真没良心。” 乔以眠回房间收拾好东西,去前台办理退房,随后开车前往医院。 她先到病房和姑姑打了声招呼,又去了专家办公室。 和父亲那位主治医生聊了一下病情,对方表示团队已经商讨出了后续治疗方案,这两天会和家属讨论。 但他特别提到了一点,这笔治疗费很高。 乔以眠心里虽然有了准备,但听到数额时,眼皮还是跳了跳。 短时间内,去哪儿弄这么大一笔钱呢? 正琢磨着,医生笑了笑说:“不过钱的事你别担心,小徐已经帮你们交过了。” 乔以眠呆了一下,“逸舟哥?” 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么大一笔钱,他二话不说就直接交了,若不是医生主动提出来,自己还不知道呢。 这人怎么…… 乔以眠暗暗透了口气,心里多了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离开医生办公室,她走到连廊处,给徐逸舟打了一通电话。 对方可能正忙着,等待音响到最后,也无人接听。 乔以眠只好又给他发了条微信,说了治疗费的事。 他们两个虽然认识几年了,关系也一直不错,但还是第一次涉及到金钱。 而且又是数额这么大的一笔。 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徐逸舟不像夏芸菲,她和菲菲认识很久了,关系也更亲近一些。 早些年夏芸菲没买房子的时候,还在她家住过一段时间,她也从没要过房租。 两人算是患难与共的伙伴,互相借钱周转一下也是正常。 但徐逸舟不同。 对方一直没回消息,乔以眠只得先回了病房。 把徐逸舟交治疗费的事告诉了姑姑,许晚芳同样惊讶,“这可不行啊,咱得赶快把钱还给人家!” “是啊,要还的。” 乔以眠心里有些焦躁,若不是因为还了时延那笔钱,她这两年的积蓄也够交治疗费的。 早知道有这事,她就先不还给时延了。 狗东西,到处添乱。 乔以眠心情不好,暗暗把时家从上到下统统骂了一遍。 “别担心,我手里还有点积蓄,再和你姑父他们家借点就够了。”许晚芳掰着手指头算钱,自顾自地说道。 乔以眠心里酸酸的。 低头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一事。 “姑姑,您知道我爸为什么不画画了吗?” 许晚芳一怔,摇头,“不知道,自从你们搬来楚城,我也没再见过他动笔,明明以前画得那么好……我倒是问过他两次,他只说没灵感,画不下去了,再就没有了。” “嗯,自从妈妈去世之后,他确实没再画过,之前的画稿也都收了起来。我以前去画室临摹他的画,他还几次三番叮嘱我,只临摹看看就好,不要把那些画带出画室。” 许晚芳叹气,“说起来,你爸是个特别有才华的人,当年一幅画能卖很多钱的!可惜他封笔了,这些年就弄个培训班,教教小孩子画画,我说他傻,他自己却乐在其中。” 提起往事,许晚芳看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清瘦男人,眼中多了一丝湿润。 乔以眠心里也不是滋味,但她听许晚芳说完之后,突然有了些想法。 “姑姑,您说……我卖几幅画怎么样?” “把你爸的画卖了?”许晚芳睁大眼睛,“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能值钱吗?” 乔以眠摇头,“不卖他的画,我答应过爸爸,不会把他的画带出画室。” “那……” 乔以眠唇角弯弯,瞳仁晶晶亮亮,“我之前临摹过很多幅他的画,卖我的。” “啊?能行吗?你这算不算骗人啊?” 乔以眠被她逗笑了,“我又不说是原版,就说是高仿。原画作者都不管我,怕什么?到时候有人买就赚一笔,没人买也不吃亏。反正最近也没工作,能赚点钱最好。” 许晚芳认真想了想,点头:“我看行!你爸以前还有个笔名,叫啥来着,我忘了,哎呀回头再说。过两天我回楚城,收拾一下搬家的东西,再把那些画稿找出来,一并给你带过来。” 两人在病房又说了会儿话,乔以眠便让许晚芳先回家休息。 徐逸舟帮忙找了位护工,但许晚芳想着最近她们白天都在,没必要花双倍的钱,便让那人只上夜班。 许晚芳这么一走,单人病房顿时静了下来。 乔以眠拿出笔记本,本打算在网上找找工作,习惯性地先打开了社交软件,邮箱里居然多了几十条私信。 她这才想起来,自从离职后,她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更新过近况了。 偏头看去,午后阳光洒在窗台那盆绿萝上,为那努力生长的植物镀上一层浅淡金光。 乔以眠静静地看了会儿,打开相机,拍下了这张照片,上传到平台,并配以一段文字: “‘生活将我反复捶打,我却选择更加Q弹劲道’,面条熟了的那一刻,你也会觉得美味吧?” 望了一会儿天,乔以眠收回视线,开始回复邮箱里的私信。 几天不见,很多粉丝都问她是不是三次元太忙,没时间更新了。 她一条条从后往前耐心回消息。 直到回复到一周前,她忽然看到一条格格不入的信息。 【作者您好,我是《南江周刊》的编辑,关注你很长一段时间了,不知道有没有兴趣约稿?】 乔以眠眼睛骤然亮起。 南江周刊? 国内发行量最大的新闻周刊! 他们以追求“真实、公正、良善”为理念,在国内下设多个办事处,每周一刊,多以深度报道为主,在国内享有极高的声誉。 也是她心中的白月光! 她毕业前投过简历,可惜被对方婉拒,没想到现在居然得到了对方约稿! 乔以眠兴奋得原地跳了起来! 不过现在网上骗子太多,她怕对方是“假冒伪劣产品”,特意多留了个心眼儿。 也许是因为工作时间,消息回复得很快,对方直接发了私人微信号给她。 乔以眠加上好友之后,第一时间去看对方朋友圈。 动态虽然不多,但几乎每一条都与新闻相关。 而且半年前还发了一张带有报社LOGO墙的照片。 对于这人的身份,她更确信几分。 两人在微信上简单聊了几句,对方说很喜欢她之前发过的几条时事评论。 觉得她文笔成熟,客观公正,一看就是专业的。 乔以眠被陌生人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回复了一个小猫挠头害羞的表情包。 对方发了个笑脸,问得直接:“想不想和我们约稿?” “当然想!”乔以眠斟酌了一下,主动厚着脸皮毛遂自荐,“除了约稿,贵报近期有没有招聘记者的打算……” 就这样,乔以眠和这位编辑断断续续聊了一下午。 后来对方去开会了,约她明天在南江周刊一楼咖啡店详谈。 乔以眠激动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开心得像八音盒上面旋转跳跃闭着眼的芭蕾舞者! 她觉得林川真是个风水宝地! 自从来了之后,她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慢慢变好。 若自己能加入南江周刊,那她绝对能吹一辈子! “什么事,这么高兴?”一道温润如水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徐逸舟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乔以眠摸了一下鼻尖,“我可能要有新工作啦!” 她们整个下午聊得都很不错,若没什么意外,明天应该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徐逸舟笑着说了声“恭喜”,“本来还想着带你去招聘会看看的,如果真能入职北江周刊,也是一件好事。” 乔以眠眉开眼笑。 似乎是被她的情绪所染,徐逸舟唇角笑意加深,“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正好给你庆祝一下?” 乔以眠收敛几分兴奋,摇头,“不了,我姑姑在家做好了晚饭,一会儿等护工来了,我就回家吃了。” 徐逸舟单手插兜,想了想,又问:“不知我有没有这个口福,今晚能尝尝姑姑的手艺吗?” 乔以眠愣了两秒,立刻笑了,“好呀,那我现在告诉她,让她多做两个菜。” “没关系,随便吃点就好。”徐逸舟笑容温和,“说起来很久没吃过家里做的菜了,最近除了食堂就是外卖,早就吃够了。” 乔以眠也没多想,立刻给许晚芳打电话,告诉她徐逸舟要来家里吃饭。 许晚芳自然高兴,说白天买了不少菜呢,只管来吃,保证管够。 挂断电话后,乔以眠想到了治疗费,忙对徐逸舟说: “逸舟哥,那笔治疗费我晚两天还给你。要不是医生说了钱的事,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你帮忙交的呢,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徐逸舟眸光温和地望着她,“你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候,不指望朋友帮忙,还能指望谁?” 乔以眠心里轻松了许多,向他感激一笑,“那也要谢谢你。” 正在这时,护工来接班了,乔以眠刚想和徐逸舟出门,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打开一瞧,是执政官发来的消息。 【小乔,下楼。】 第57章 阴阳怪气的鼻祖…… 乔以眠眉梢微挑,心中疑惑。 下楼?他在楼下呢? 她忽然想起来,今早她说要来医院照顾爸爸的时候,大领导问了句医院名字。 她以为对方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他居然直接过来了。 乔以眠有些头大,又怕是自己理解错了,敲击键盘问道:【您在医院?】 【嗯,在停车场。】 乔以眠边走边发消息,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见面。 【我今天要回家吃饭,您如果有什么事,就微信说吧。】 电梯门打开,徐逸舟见她鼓捣着手机没动,问她:“怎么了?” “没事。”乔以眠收好手机,走进电梯,“我们走吧。” 徐逸舟手中攥着车钥匙,想了想,开口:“以眠,我坐你的车去吧?” 乔以眠好奇:“你没开车吗?” 徐逸舟笑了笑,语气温和,“姑父昨天说,有机会和我喝酒,我想着今天正好有时间,还能搭你的车过去。” “行,那回去的时候给你约个车。”乔以眠不作多想。 徐逸舟笑容加深,“好,那我先去车里取点东西,你在停车场等我。” 两人的车停在不同方向,乔以眠直接朝自己的车走去,刚解锁车门,手机就在这时响起。 看着显示屏上跳跃着的“大领导”三个字,乔以眠竟有些紧张,立刻四下张望。 没瞧见人。 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接通电话。 “故意躲着我?”大领导沉稳冷静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不辩喜怒。 乔以眠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拿着手机,语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随意。 “没躲着您啊,我确实是要回家吃饭的。” 电话那端忽然没了声音。 乔以眠坐上驾驶位,有些疑惑,放下手机瞧了一眼屏幕,并没有挂断。 重新将手机贴到耳朵上,只听大领导慢悠悠地问了句: “和徐部长一起回家?” 乔以眠下意识抬头,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去,远远地正瞧见徐逸舟拎着一个小箱子朝她这面走来。 “那个……逸舟哥要去我家吃饭。” 电话那端再次没了动静。 乔以眠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可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可心虚的? 就在她琢磨着大领导会不会再口出什么狂言的时候,对方忽然轻哼了声。 “挂了。” 说罢不等她回答,直接挂断电话。 乔以眠:“……” 莫名其妙。 徐逸舟拎了一箱红酒过来,直接放到后座上。 他坐上副驾驶,向乔以眠温和笑笑:“昨天去得突然,没什么准备,正好家里有两瓶酒,味道不错,拿给姑父尝尝。” 乔以眠连声道谢,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感觉徐逸舟这是有备而来。 不过眼下情况容不得她多想,乔以眠启动车子,刚开出车位,就感觉车轮咯噔咯噔地响。 电子屏幕上显示出胎压不足的标记。 “怎么了?”徐逸舟探身过来看了一眼,“车胎没气了?” “好像是……”乔以眠又倒回车位,刚想下车瞧瞧,徐逸舟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到来电显示,神色顿时认真起来,“领导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说着立刻下车,走到一旁接听。 乔以眠知道,徐逸舟现在是林川执政部人保部门的副部长,地位不低。 能让他称为“领导”的,应该也就那么几个,看来是有重要工作安排了。 她点了点头,自己也下了车,绕行车身一圈查看轮胎情况,发现左后胎彻底瘪了。 按理说如果是缺气,不可能这样,大概是扎了。 乔以眠拍了拍手上的灰,琢磨着让沈凌川下班过来换个轮胎。 正准备打电话,徐逸舟走了回来,一脸歉意。 “抱歉啊以眠,单位有点事,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嗯,你快去吧,没事。”乔以眠打量他一眼,见徐逸舟眼角眉梢溢满了欢喜,忍不住笑问了句。 “有什么好事吗?这么高兴?” 徐逸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应该是……要升职了。” “哇哦~”乔以眠连忙道贺:“恭喜恭喜啦!” 徐逸舟眼中笑意更浓,但看得出来确实有些着急,“那先这样,我先走了,咱们回头再联系!” 乔以眠向他摆了摆手,待他走远,才想着徐逸舟带来的酒还在车上。 看来改天还要邀请他来家里吃顿饭…… 正琢磨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男声。 “这么依依不舍呢?” 乔以眠吓了一跳,立刻转身,果然是大领导。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干嘛突然出声吓人!” “是你想得太专注了,可怪不得我。”黎曜不以为然地感叹,紧接着又问:“你的‘逸舟哥’怎么抛下你,一个人走了?” “他单位有事。” 乔以眠斜睨了对方一眼,默默在心底吐槽:肯定和您这位大领导比不了,谁敢一个电话把您叫回去? 黎曜眉梢微挑,不置可否,视线落到后轮胎上,“刚才让你下楼,你不下,这会儿走不了了吧?” 乔以眠眨了眨眼,“您知道我的车胎扎了?” 执政官大人漫不经心地靠在车门上,抱着手臂垂眸看她,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嗯,刚瞧见了。” 见乔以眠望向自己,他无辜摊手:“别看我,我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会换这个。” 乔以眠翻了个白眼儿,还真以为他大发善心准备帮自己换轮胎呢。 拿出手机要给沈凌川打电话,执政官的大手却遮住了她的屏幕,语气颇为无奈。 “行啦,已经叫救援了。” “哦……” 乔以眠讪讪的收好手机,琢磨着找个救援也行,否则就凭这一个轮胎,沈凌川能坑自己给他洗一周的臭袜子…… 还不等她说“谢谢”,就听大领导慢悠悠地开口: “我可不像某人,无情无义,冷血冷情,宁可带一个随时丢下自己的学长回家吃饭,都不愿意和一个‘好心人’见面聊几句。 也难怪,人家是‘逸舟哥’,我算什么呢?” 乔以眠:“……” 初见时英俊帅气,现在阴阳怪气。 顶着一张高冷禁欲的脸,却能说出这种话,真长见识。 要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肯定要以为大领导被附身了。 “既然您觉得我无情无义,那我就不用感谢您咯。” 乔以眠说完拉开车门,直接坐上车。 黎曜看着她得意的模样,气得牙痒,抬手敲敲驾驶位车窗。 车窗降下,乔以眠歪着头看他:“干嘛?” 黎曜略微弯腰,隔着车窗与她对视片刻,忽然伸手进去,捏了捏她的脸。 “唔!”乔以眠连忙躲开,他却已经淡定自若地收回了手,“小惩大戒。” “你怎么这么讨厌!”乔以眠气得朝他瞪眼。 “呵,终于不说‘您’了?”黎曜反倒是挺高兴的,还有心情逗她,“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新的进展。” 乔以眠直接升上车窗,不理他了。 黎曜兀自笑了笑,继续靠在车门上,眉目舒展。 车内,手机震动了一下,乔以眠拿出来一瞧,是徐逸舟发来的消息。 【以眠,刚才忘了问你,车子有什么问题吗?】 被大领导惹恼的情绪忽然变得平稳。 乔以眠看着这句询问,想起黎曜刚才那几句“阴阳怪气”的控诉,陷入了短暂深思。 【没什么事。】 她简单回了几个字,就把手机丢到中控台,不再理会。 偏头看向车窗外,黎曜依旧靠着车身,深色风衣衬得他五官线条更加明显,眼眸深邃。 心念流转,乔以眠降下车窗,趴在上面歪头看向他:“谢谢你帮我叫救援。” 黎曜低头看她,唇角挑起:“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是不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乔以眠白了他一眼,重新升起车窗。 救援到得很快,手脚麻利地换上了备用胎,并提醒她不要开太快,这两天有时间去4S店换成正规的轮胎。 乔以眠道了声谢,想着离姑姑家也不远,慢点开也没事,等明天有时间再去4S店。 哪知大领导却动作利落地拔掉了她的车钥匙。 “我送你回去。” “不用,离着也不远。” 乔以眠是真觉得没什么。 可对方在某些方面却比她更固执,“安全第一,不能冒险。” 实在拗不过,乔以眠只好坐上了黎曜的车。 让她意外的是,大领导今天没带司机出门。 “张师傅呢?”她系安全带的时候随口问了句。 黎曜淡淡地瞥她一眼,“怎么,不关心逸舟哥了,反而关心起我的司机了?” 乔以眠:“……” 真是阴阳怪气的鼻祖! 黎曜启动车子,轻飘飘地又丢下一句:“别惦记张师傅了,他老婆都怀二胎了,而且夫妻恩爱,容不下第三个人。” 乔以眠:“……您还是不讲话更好!” 黎曜低声一笑,慢悠悠地开口:“不讲话,你觉得这人怎么这样无聊;讲话吧,你又不爱听。乔小姐,你可真难伺候。” 乔以眠扶额:“……” 哎,心好累。 谁来告诉她,才一天不见,大领导怎么像被什么鬼东西附身了? 第58章 我不喜欢他 林川执政部与北江执政厅一道之隔,可地位却相差太多。 一个是林川市的核心单位,一个却是北江区域的心脏。 徐逸舟做梦都想跨入隔壁那个门槛,每次上班开车转弯时,都幻想自己某天可以驱车而入。 可惜,他总是缺那么一点点机会。 他家境不算太好,没有靠山,从小到大身后只有自己的影子。 家里亲戚更是帮不上忙,他们这批孩子里,混得最好的,恐怕就是他了。 这些年,他只能靠自己。 上学时,他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拿到高额奖学金,却拿不到学生会主席的位置。 只因对方的叔叔是校长。 工作后,他脚踏实地,任劳任怨,每天加班到深夜,凭借能力拿到了副部长的位置,可却在竞聘部长的时候,被有靠山的竞争者顶了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理由,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一步接着一步继续走着。 也不知道到退休前,还有没有机会再往上走一步。 隔壁执政厅的大门,似乎一直没有向他敞开过…… 前两天,他听到一些风声,说执政官初来乍到,有意培养新人。 那簇被压到微弱的小火苗,竟再次被点燃。 今天一早,他就听说执政厅变动很大。 原来的几位领导相继被架空,各市执政部的年轻干部被提拔上来。 但他们林川的,还没有动静。 他和其他人一样,心里始终像悬了块大石头,摇摇欲坠,却落不下来。 直到刚刚部长给他打电话过来,让他尽快回一趟单位,说是执政厅下达人事调令,名单里有他。 一路上,徐逸舟的嘴角就没落下,悬在心头的大石头不但被击得粉碎,粉末似乎都变成了粉红色,飘飘洒洒地落下,像粉色雪花般轻盈。 徐逸舟锁好车,快步走进办公楼,部长正在办公室等他。 拿出人事调令,部长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徐啊,以后在执政厅好好发展,肯定会前途无量!” “谢谢部长!”徐逸舟激动地连声道谢。 那张向来平和淡泊的面孔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期待。 走出办公室,他先去了一趟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下班时间,除了几个加班的,人都走光了,整个楼道非常安静。 厕所里面两个人的对话声就这样飘入耳畔。 “执政厅的领导任免应该都是由更上一层决定的,他这说换就都给换了?”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整个北江都归他管,还不是他想干嘛就干嘛?再说,人家并没有把那几位领导调离原岗位,只是架空了职权,说起来就剩个空壳子了。” “那照这个发展趋势,上面的任免调令,恐怕也不远了……” “嗨,和咱们小职员有啥关系呀!咱就踏踏实实工作,抱紧咱的铁饭碗就行了。”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其中一人又说: “以后混吃等死怕是不行了,你看地方的几家电视台和报社,居然要合并了!那几个老领导都直接被逼得内退,现在整个北川领导层,人人自危啊。” “有危机感的也是那些吃人饭不干人事的老油条,你瞧瞧那几个实干的领导,这次是不是都被提拔上去了? 还有咱们徐部长,直接被提到了执政厅!多牛啊!明天直接去隔壁报道了!” “哇,这么牛逼!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亲耳听到的!哎,不过人家也是真有能力!名校毕业,年轻有为,这几年在执政部扎扎实实工作,从基层一点点爬上来的,又长得一表人才,可不就能得到领导赏识? 执政官初来北江,肯定是打算培养自己人的,尤其那些没站过队的,绝对会优先考虑。咱们呐,都有机会。” 徐逸舟关掉水龙头,没再听下去,转头离开。 对于这位神秘的执政官,他也一直很好奇。 不清楚对方身份,不知道对方性情,更没见过真容。 但从他来到执政厅之后大刀阔斧的一系列操作,却令人大为震撼。 不说别的,单凭他这股丝毫不畏惧顽固强权的劲儿,身后就绝对有着强大靠山。 要知道,前几任执政官可从不敢这样触碰强权的逆鳞。 他们或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或是拿北江当跳板,混点政绩走人。 没几个是想要实干的。 所以在听说执政官大肆培养新人的时候,他就预感到:对方是准备来掀翻北江的天了…… - 正值晚高峰,路上有点堵。 黎曜怕乔以眠无聊,时不时地找话题和她聊。 可乔以眠还记着他刚才的“调侃”,经常是他说一句,她怼三句,惹得黎曜几次三番地笑出声。 乔以眠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外表高冷淡漠,似乎对一切都运筹帷幄的执政官,骨子里其实是有一点“幼稚”成分的。 但他平时根本不会显露,只有在阴阳怪气、故意逗人时,才可见一斑。 乔以眠手机“叮咚”一响,她解锁屏幕一瞧,是徐逸舟发来的消息。 【以眠,我被调到执政厅工作了,明天报道。晚上如果有空一起吃饭吧?就当给我庆祝!】 乔以眠下意识看了一眼黎曜,见对方正在全神贯注地开车,没理会她这面。 她收回视线,想了想,轻轻敲击着屏幕回复。 【我明天要去面试,不清楚会不会有空。逸舟哥,恭喜你啊!回头一定找机会给你补上这顿大餐!】 【还有那笔治疗费,我会尽快还给你,谢谢。】 消息发出去半晌,徐逸舟的回复才出现。 【好的,不急。希望你明天面试成功。】 乔以眠放下手机,偏头看向窗外。 有了大领导刚才的提醒,她仔细回想,徐逸舟这段时间对她确实有点“过分”的好了。 如果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是不可能连续两天都主动要去对方家的。 尤其还有那箱红酒,分明是提前备好了的。 乔以眠心念一动。 即便她不是个自恋的人,此刻也免不了产生一个荒谬的念头。 思忖间,身旁认真开车的大领导忽然嘀咕了一句: “没良心的小记者。” 乔以眠飞快看他一眼,嗔怪:“我又怎么惹到您了?” “你看手机的时间,可是比和我说话的时间,多多了。” 黎曜义正言辞地控诉:“区别对待太明显了。” 乔以眠无奈,忽然想起一事,问他:“您认识徐逸舟是吗?” 大概是听她这次直呼对方名字,执政官难得顺心了些,坦诚回答:“听说过,没见过。准确地说,是看过他的简历。” “很优秀吧?”乔以眠下意识问了句。 她这么问主要是想着,能让执政官过目的简历,肯定不会是太差的人。 哪知这句话再次触雷,执政官大人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他不是你的好学长吗?还需要我来评价?” 行,算她多嘴一问。 两人嘀嘀咕咕,你来我往地一直在用言语对抗。 乔以眠从不知道,执政官原来有这么多酸里酸气的话,整个人就像一颗腌入味的酸梅子…… 车子驶入盛城家园时,天已经有些黑了。 不管如何,对方主动送她回来,乔以眠认真说了声“谢谢”。 哪知黎曜看了一眼旁边的楼房,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而后转头问她:“明天,我能来接你吗?” 乔以眠一愣,只因大领导此刻的目光真诚的可怕,与他这一路阴阳怪气的模样截然不同。 就好像……被鬼东西上身的大领导,终于又恢复正常了。 “我明早坐我弟的车出门就行,就不麻烦您了。” 黎曜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好吧。” 乔以眠和他说了声再见,拉开车门跳下车,绕过车头朝楼门口走去。 身后忽然响起熟悉低沉的男声:“乔以眠!” 乔以眠立刻停住脚步,转头看他。 对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昏暗光线下,那张过分英俊的面颊,比平时多了一抹浅淡的红润,那双黑亮眼睛也格外耀眼夺目。 见她回头,黎曜唇角上扬,向她摆了摆手。 心脏没来由地加速跳动一下。 乔以眠愣怔两秒,而后弯了弯唇,向他挥手再见。 回到家之后,姑姑瞧见徐逸舟没过来,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乔以眠忽然问她:“姑姑,您觉不觉得,徐逸舟他对我有些不太一样?” 许晚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家的大木头,终于开窍了?” 乔以眠挑眉,似乎是在求证。 许晚芳点了点她的脑门:“恐怕你是全家最后一个发现这件事的。” 乔以眠极度无语。 原来他们三位眼神都这样好,只有她自己被蒙在鼓里。 “怎么,你对他也有想法?”许晚芳眼中满是八卦,“我看小徐这孩子挺好的,温和稳重,一看就是个包容性强又待女朋友体贴入微的男人…… 啊不对!我不能再替别人说话了!眠眠,感情的事你自己考虑,别听姑姑的!” 许晚芳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乔以眠却被她逗笑了,“嗯,我知道的。” 话音刚落,她想起一事,抬眸看向许晚芳。 “姑姑,以后尽量不要再邀请他来家里。” 乔以眠顿了顿,语气有些明显的无奈, “如果他真存了这样的心思,我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 “为什么啊?”许晚芳多少有些惋惜。 乔以眠扬唇笑笑:“因为,我不喜欢他啊。” 第59章 ……真是疯了 当天晚上,乔以眠在电脑上查了一下南江周刊林川办事处的情况,又仔细看了近几期的相关新闻和报道。 关掉电脑时已经很晚了,她正打算休息的时候,大领导发来微信,却只有两个字。 【晚安。】 没有多余的内容,却似乎能让人透过它们,看到他目光含笑的模样。 乔以眠忽然回忆起今晚告别时,他隔着车窗向她招手的画面。 冷峻的面孔上,因那双含笑的眸子变得柔软许多,如冰川下的火种,缓缓融化了冰层。 当晚,乔以眠竟梦到了这个男人。 场景就是停车场那一幕,可内容却实在扭曲: 她降下车窗,对他说了句什么,眼神挑衅; 他一手压在车窗边缘,一手探入车中,扣住她的脖颈,将她压到面前。 眸光闪过一抹温软笑意,探其深处,又是不可忽视的霸道。 而后,狠狠吻住…… 乔以眠醒来时还有些迷茫,望着天花板躺了半晌,意识才逐渐回笼。 梦中那暧昧至极的片段一点点占满大脑,她忽然睁大了眼睛,猛地翻身坐起,脸上迅速攀升热意。 天呐! 她这是梦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她怎么能……怎么能…… 乔以眠瞬间脸红得如同滴血,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真是疯了。” - 按照约定时间,乔以眠到达《南江周刊》,与联系她的那位编辑见面。 她刚在咖啡厅找了个位置坐下,门外就风风火火走进来一个年轻女人。 对方穿着白色高领毛衣,黑色长裤,长发随意挽在脑后,看起来简约随性。 “你好,乔小姐是吧?”女人声音爽朗,主动向她伸手, “我是《南江周刊》副主编,刘琦。” 乔以眠暗暗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副主编。 对方昨天和自己联系时,明明只以“普通编辑”自称。 乔以眠连忙伸手与她交握了一下。 “刘主编您好!我是乔以眠,您叫我‘小乔’就行。” 刘琦握着她的手,目光划过一抹疑惑,轻轻歪了歪头:“乔以眠?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她们昨天在网上交谈时,仅聊了些与新闻报道相关的内容,并未提及彼此的名字,互相并不认识。 乔以眠连忙补充:“我以前是楚城晚报的记者,您或许……看过我们的报纸?” “啊!对对!乔以眠!”刘琦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就觉得这名字特殊!几篇稿件的阐述角度也十分特别!” 刘琦上下打量着乔以眠,眼中满是欣赏,“没想到居然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实在出乎意料! 哦,我这样说并不是小瞧年轻人的意思,而是你的文风稍显犀利,和你本人的气质十分不贴。” 乔以眠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刘主编赏识。” 刘琦笑了笑,示意她坐下,随口问道:“那为什么要从楚城晚报离职呢?” “有些私人原因。”乔以眠不想把事情真相随意告诉给一个刚认识的人。 刘琦也没有多问,接着便和她谈起入职相关的事。 “有件事要提前先和你说清楚,咱们报社目前不招正式编制的,只能签外聘记者。我当时在网上联系你,也是想和你约稿。 你在报社工作过,应该也清楚,想拿到正式编制并不容易,要参加正规考试,合格后还要接受面试。 当然,你在工作之余,如果还有精力备考,等招聘的时候报名参加考试,也是可以的。” 乔以眠点头,“这个我知道,我之前也考过楚城晚报的正式编制,但卡在了面试环节。” 她垂眸笑了笑,没再多说。 刘琦却心知肚明地弯唇,“其实哪个地方都一样,对我来说,正式编制也就是稳定一些,但也挺栓人的。 比如,你现在已经是楚城晚报的正式员工,还会舍得辞掉工作,来我们这应聘吗?” 乔以眠被她安慰到了,笑着点头,“您说的有道理。” 刘琦靠在椅背上,无奈地笑笑,“说起来,咱们这圈子局势动荡,以后还不知道什么趋势呢,有没有编制,意义真的不大。” 乔以眠不解地望着她。 “报社和电视台要合并了,你听说了吧?”刘琦为她解惑,“说是以楚城为试点,将几家报社和电视台进行整合,合并成新型传媒单位。对了,里面不就包括你之前所在的那家晚报吗?” “嗯,这件事我听说了。”乔以眠昨天在报社群里看到了这条消息时,多少有些惊讶。 没想到自己前脚走,后脚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刘琦点头,“报社上到社长,下到编辑主管,整合之后多半都降职了,有几个老领导不知道什么原因内退,闹得人心惶惶的。所以说,有编制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听上头的命令?” 乔以眠想起昨天听到的八卦:她原来的主编和社长,也在这次整合中沦为炮灰,听说还牵扯出一些利益纠纷的事,双双被停薪留职,等待调查后“宣判”。 哦,这件事还是江然告诉她的。 提起楚城电视台的这位副台长,刘琦居然也认识,“江然是我小学妹,挺有能力的一个姑娘……” 两人同在一个系统内,坐在一起有很多话题可聊。 从工作聊到朋友,又由朋友,聊回工作,一不留神,两人就聊了小半天。 之后,刘琦向她介绍了报社的情况,个人发展规划,以及入职后的薪资水平和各种福利待遇,总之很详尽。 乔以眠表示没什么异议,一来这里的薪资待遇确实比楚城要好许多;二来,这里可是她的白月光啊! 即便只是北江区域办事处,那也是白月光北江分光啊! 到最后,刘琦主动向乔以眠伸手,声音爽朗,“欢迎入职《南江周刊》,以后我们就要并肩作战了。” 乔以眠握着对方的手,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算入职了。 刘琦看出她的惊讶,哈哈一笑,“今天就是走个过场的,昨天我们在网上谈完,我就看好你了!” 说完对她狡黠一笑,“知道为什么不在网上和你谈薪酬福利和外聘的事吗?就是怕你不同意,我连强行留人的机会都没有。” 乔以眠被对方逗笑了,跟着刘琦直接上楼,去人力部门签了合同,而后对方又带着她去部门报道。 乔以眠被分到新闻二组,主要负责社会新闻版块。 面对这位由副主编亲自带来的新人,同事们对她多少有些好奇。 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乔以眠和同组的人逐一打了招呼。 “你们组长带人外采去了,去的地方很远,估计回来时都要下班了。你可以先随便看看,等明天他来了,再给你安排工作。” 刘琦交代好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新闻二组。 乔以眠坐在一个空的工位上,左瞧瞧右看看,心中激动之余,骄傲感油然而生。 看得出来,整个部门都挺忙的,除了她刚来时,大家打了声招呼,后来就都各忙各的,根本无暇说话。 乔以眠也乐得清闲,登录南江周刊网站认真看起来最近的上稿情况。 等她觉得眼睛疲累的时候,才发觉黄昏已至。 下班前,她接到了江然的电话。 显然,刘琦把自己入职的事告诉了她的小学妹。 江然先是说了一通恭喜,“听说你离职的时候,我还挺意外的,也挺遗憾。不过现在看起来,你这步算是走对了。” 乔以眠站在走廊窗前向外看着,唇角勾起愉悦弧度,“嗯,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祸?”江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你不是主动离职的?” “发生了一些事,是被解约的。”乔以眠和江然关系毕竟熟络一些,含糊地答了句。 江然却像是听明白了,低声笑笑。 “把你挤兑走,他们也落不得什么好。” 乔以眠没接茬,对方也岔开话题,说起了其他事。 “这次传媒业整合,并不是单独针对咱们这行的,听说很多地方都人员大换血,就连执政厅也是一样。” 江然顿了顿,又说:“咱们这小城市,几家报社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状态。混吃等死的领导多,抱着铁饭碗庸庸碌碌的员工也不少。 这样大规模合并减员,让不少人都有了居安思危的意识,从某种程度来说,也调动起了大家的积极性,不算是坏事。” 两人闲聊几句,江然忽然笑着问道:“对了,你和大领导的感情怎样?有没有什么进展?” 她话题突然跳跃,乔以眠一时没跟上,等意识到对方在问什么,不免有些脸热心跳。 “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哪儿来的进展。” 乔以眠含糊答了一句,却惹得江然轻笑出声。 “哟,害羞啦?行行行,我不问啦!” 乔以眠耳垂泛红,更是没法开口,江然却没再打趣她,语气中反而多了些认真。 “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上面发话,电视台不要再播放与瑛时建筑相关的新闻,而且有内部消息说,瑛时的几个楼盘都被查了,问题一箩筐。 这次的事明显压不住了,感觉像是上面亲自出手的……” 第60章 我不懂这个,听你的 时家的小少爷,在其他地方可能无人知晓,但在楚城可是很出名的。 乔以眠和他的关系,圈子里的人也自然都很清楚。 江然知道他们俩以前是男女朋友,也知道后来分了。 所以在听说瑛时发生变动的时候,才第一时间告诉了乔以眠。 时家在楚城盘踞多年,上下关系早就打点得明明白白,如今突然出事,只能往更高的地方想。 而这北江区域地位最尊贵的人,莫过于执政官了。 江然能顺藤摸瓜地想到这些,也算是有理有据。 乔以眠听完也有些意外,但她身处其中,很多事不想往自己身上贴。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如果问心无愧,也不怕检查。” 江然被她逗笑了,“行,正义的小天使!以后跟着我学姐,可要好好发展啊!说不定哪天我还要抱紧乔记者的大腿呢!” “姐,您可别打趣我了……”乔以眠越发不好意思。 挂断电话之后,乔以眠发现大领导几分钟之前给她发过消息,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乔以眠想到昨晚做的那个“诡异”的梦,心脏突突直跳,热意顿时爬上面颊。 此时此刻,她心情尚未冷静,根本不想赴约,便找了个借口婉拒。 大领导也没坚持,又问她在不在家。 乔以眠含糊答了句:在外面。 其他的并没有多说。 消息框安静下来,乔以眠莫名松了一口气。 回到办公室时,已经下班一段时间了。 可却没几个人回家,一个个都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忙忙碌碌,却有条不紊。 乔以眠被这种积极的气氛所感染,又免不了一阵感叹。 看来这个行业在哪儿都一样。 乔以眠的车送去4S店了,沈凌川亲自来接她回家。 一路上,沈大少爷打开话匣子,给她介绍这两天的工作情况。 “嘿,咱们这次来林川算是来对了,你不知道我这一天生意有多好!要不是来接你,我还能再赚它几笔!” 乔以眠斜睨他一眼:“合着我还阻挡你财路了呗?” “嗯,差不多。”沈凌川摇头晃脑,“所以你要记住,我可是能放下利益来接你回家的世界上最好最可爱的弟弟。” 乔以眠:“……那你也要记住,我也是能把最后几块零花钱用来买奥特曼小卡送给弟弟的世界上最好最善良的姐姐。” 沈凌川嘴角抽动:“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啊!” “就问是不是你吧?” “行,是我。”沈凌川认命点头,“咱俩不要再互相伤害,做彼此的小天使好嘛?” 乔以眠笑着瞪他一眼,“神经病。” 车子刚开进小区,乔以眠就瞧见楼下停着的那辆黑色红旗车。 她已经锻炼成不看车牌号都能发现车主人的能力。 大领导咋又来了? 她连忙小声说道:“给我靠边停一下,我得去买点东西。” “买啥呀?我和你一起去。”沈凌川靠边停车。 “不用不用!”乔以眠拒绝,“你先回家,我去去就回。” 她动作利落地下了车,迅速溜进一旁的小路,看着沈凌川的车子走远,才暗暗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自己这行为又有些莫名好笑。 又不是做贼,怎么紧张兮兮的? 沿着小路往前走了一段,快到红旗车停靠的位置时,她透过稀疏的树干往外瞧着,发现车窗半敞,里面好像没人,不免有些好奇。 放慢脚步,探头又往外瞧了瞧,车里确实没人。 乔以眠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刚转过头,迎面正撞上了她目前不太想见到的人。 “做贼呢?偷偷摸摸的。”大领导一开口就是熟悉的腔调。 “‘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乔以眠摸了摸鼻尖儿,插科打诨, “您一个大领导,不在办公室好好工作,大老远地跑来人家小区守着,还藏在树林里鬼鬼祟祟的,难道就不像做贼了?” 黎曜眉梢微抬,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他没做反驳,反而朝她一步步走了过来。 随着对方靠近,那种压迫感侵袭而来,乔以眠忍不住慢慢后退。 她竟又想到了昨晚那个梦。 和面前人同样冷峻的面孔,一双黑眸中,又隐藏着不易觉察的温柔。 那个梦太过细致,她甚至能回忆起他身上浅淡的栀子花香,以及柔软唇瓣间溢出的丝丝缕缕的清甜。 乔以眠脸上热意滚烫,脚步也有些不灵活,倒退的中途改了方向,竟直直地撞到一棵树上。 后背紧贴着粗糙树干,心却忽然悬到半空。 大领导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淡定自若地继续朝她走过来,直到距离她一步之遥,才望着她慌乱地起了一层水雾的双眸,勾起唇角。 “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他打开风衣,一直放在衣服里的右手拿了出来。 乔以眠视线下移,落在他宽大的掌心中,和一双黑亮圆润的眸子对视。 那毛茸茸的小家伙歪了歪脑袋,朝她清脆地叫了声:“瞄~” “呀!是小猫!”乔以眠立刻惊喜地凑上前,“还是只狸花猫!它好小啊!是不是还没断奶呢?” 伸出食指点了点小家伙的脑袋,小猫却仰头追逐她的指尖,以为她在和自己开玩笑。 黎曜低眸看着乔以眠满眼星光的样子,忍不住用另一只手也点了点她的脑袋。 “不知道,我也是刚在树丛里找到的。” 见乔以眠一脸困惑,大领导解释:“刚坐在车上就听见了喵喵叫,走过来一瞧,就发现它正站在树丛里四处找妈妈。” “啊,好可怜的小家伙啊~” 乔以眠自动忽略了大领导戳她脑袋的那根手指头,一颗心都挂在小奶猫身上。 “你妈妈去哪儿啦?什么时候回来找你啊?” 小猫怎么可能会回答,只是仰头望着她喵喵叫。 乔以眠有些同情这小奶猫了,“你说,它妈妈还会回来吗?” “正常情况,听到小猫叫了这么久,早就出现了。”黎曜沉声分析,“我带着它在附近树林找了两三圈了,也没瞧见有大猫出现。” 乔以眠满眼失望,重新看向小猫咪,从黎曜手中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怎么办,你也没有妈妈了……” 她说得随意,黎曜眼皮却轻轻跳了一下,眼中的温情顷刻间转为伤感,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你打算怎么办?”乔以眠抬头问他。 黎曜的精神有着一瞬间的恍惚,声音难得卡了壳,“如果物业同意,可以在树林里安装一个猫窝,让它暂时住下。如果哪天猫妈妈回来了,也不至于找不到孩子。” “那怎么行啊,它还这么小,肯定不会乖乖在窝里等着的。而且小猫身上一旦沾了人类的味道,猫妈妈可能就不要它了。” 乔以眠忽然有些舍不得,低头看着小奶猫,见它一个劲儿地往她胳膊里钻,又被它逗笑了。 黎曜瞧着一人一猫互动,面露温和,提议:“那你把它带回家?” “不行不行!”乔以眠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姑姑猫毛过敏,家里养不得这个。” 说完,乔以眠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觑了黎曜一眼,其实很想说:要不你带回去吧? 可这念头冒出来的一瞬,就让她按了下去。 提出这种要求,有些越界了。 “实在不行,只能把它送到救助站了……”乔以眠满眼失望地提议。 黎曜垂眸望着她,静默片刻,忽然伸手捏住小猫的后脖颈,把这个在小姑娘怀里到处乱拱的小家伙拎了出来,面朝自己。 小猫紧张兮兮地望着大领导,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小尾巴却夹得紧紧的。 很害怕的样子。 “也行,我来处理吧。”说罢重新将小猫放回掌心,又塞进大衣里面。 “哎?”乔以眠见他二话不说就要走,连忙拉住他衣袖,“送去之前,先给她吃点东西吧?我去超市看看能买点什么。” 黎曜视线下移,落在她抓着自己衣袖的素白手指上,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好,一起去吧。” 乔以眠留意到他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收回了手。 出乎意料的是,大领导没逗她,走到车前,把小猫暂且放到后排座椅上,又升上车窗,锁好车门。 而后转头向她看了过来,“走吧。” 是要一起去超市的意思。 乔以眠一怔,感觉事情有些偏离原本的方向。 但一想到小猫可能一直没吃东西也没喝水,又连忙抛却杂念,跟在对方身后,快步向超市走去。 乔以眠边走边对他说:“它现在应该只能喝羊奶,其他的好像还不能吃。” “嗯,我不懂这个,听你的。”黎曜跟在她身后,心情很好的样子。 门前超市有卖羊奶粉的,乔以眠挑了一罐,去结账时,黎曜先她一步刷了付款码。 对上她无奈的目光,黎曜挑眉,理所当然地开口:“我捡到的,这钱就应该我花。” 哎,行吧。 乔以眠没和他争辩,又向超市要了个纸箱子,便和他一同离开。 两人并排而行,黎曜忽然提议:“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乔以眠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要现在给小猫取名,但对方既然说了,她还跃跃欲试的。 “叫‘小米’吧,怎么样?” 黎曜目光困惑:“一只黑猫,你叫它小米?” “它那么小,就像一粒小米一样。”乔以眠不以为然,“那叫小黑米?” 黎曜:“……还不如小米。” 乔以眠转过身,面朝着黎曜,倒退着慢慢走,眉眼间古灵精怪,“全名就叫:黎小米。” 黎曜眼皮跳了跳,“……为什么要用我的姓?” “因为是你捡的呀!”乔以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姓氏就应该和你一样。” 黎曜无奈,缓缓地叹了口气,不想和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争辩。 眼看着两人快走到停车位置了。 小路转弯处突然冲过来一个骑电动车的男人,直奔他们的方向撞来。 黎曜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一把捞过乔以眠的腰,直接将她按进怀里,带着她利落转身,躲过了电动车。 第61章 你舍不得的,其实是我 柔软的身躯与坚硬宽阔的胸膛相撞,心脏的跳动声仿佛刷出新的频率。 乔以眠惊魂未定,扑过来的瞬间,下意识抓住了男人的衣衫。 黎曜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转头看向那个骑车的人。 对方也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刚才没注意!” 他哪是没注意,他是边骑车边看手机,就是没看路。 两人毕竟没被撞到,黎曜也不好多说,只蹙眉叮嘱了一句。 “骑车要专心。” 男人连声答应,似乎是有些畏惧他,又说了声抱歉,一溜烟就骑车跑了。 乔以眠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被大领导扣在怀里,腰上箍着的手臂力量感十足,让她瞬间想起坐过山车时扣在肩上的安全压杠。 还是最高级别的那种。 同样的强硬,同样的保护欲。 他胸前的温度有些烫人,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轻而易举地传递到她身上。 浅淡的栀子香萦绕于鼻息,似乎中和了身体上的强势,却惹得她心跳声越发明显。 乔以眠呼吸稍显急促,立刻后退两步,脸颊热意迅速攀升。 黎曜顺势放开了手,上下打量她一眼,同样蹙眉叮嘱了一句:“走路也要专心。” 乔以眠从善如流地点头,“哦。” 见她难得如此乖顺,黎曜反而觉得有些反常。 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不是应该要反驳自己,说些有的没的怼人么? 没想到这次倒是乖巧听话。 难道是害怕了? 黎曜反思了一下,他刚才的语气确实有些严厉,便刻意放轻声音,温声询问:“吓到了吗?” “还好。”乔以眠偏开头,不敢和他对视。 心想着没被电动车吓到,反而被他吓到了…… 黎曜接过她手中拎着的购物袋,“走吧。” 乔以眠立刻转身走在前面,又刻意加快了脚步,全程规规矩矩的,不再回头和他说话。 瞧着她略显僵硬的肩背,黎曜后知后觉地想起温香软玉在怀的那个瞬间。 看起来单薄清瘦的小姑娘,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瘦。 柔软的身体紧贴在他胸前,像棉花一样软软一团,纤腰盈盈一握,单臂就能收紧。 他刚才下意识没有用力,生怕将人勒紧身体里。 此刻又觉得有几分遗憾,倒不如再紧一些了…… 执政官那向来从容淡然的视线从小姑娘的肩背一路往下,停在她纤细的腰上打了个转。 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燥热。 烧得他浑身血液都跟着慢慢升温。 然而下一瞬,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无异于偷窥,不合礼数,连忙又移开视线,眼底划过一抹懊恼。 乔以眠根本不知道身后男人的内心挣扎,她只想着快点把东西送到他车上,然后和大领导say goodbye。 因为就在撞进他怀里、与他对视的刹那,她竟再一次想起了那个梦。 梦幻又诡异的梦。 她甚至感觉对方随时会低头亲下来…… 脑袋嗡嗡直响,她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喜欢上他了。 急需冷静。 幸好车子离得不远,乔以眠走到车旁,透过车窗向里面看去,小奶猫正站在后车座上走来走去,喵喵直叫。 与她隔着车窗对视,立刻迈开小短腿蹬蹬蹬地向她跑来,喵喵喵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它一定是在怪我们为什么走了这么久。” 乔以眠嘀咕了一句,拉开车门,把小猫抱了起来,挠着它的脑袋小声说话, “小米,你是不是饿啦?黎叔叔给你买了奶粉,回去要多喝点知道吗?” 小奶猫眼睛乌溜溜地望着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反正很配合地“喵”了一声。 黎曜却被这声“黎叔叔”雷得嘴角抽了抽,心神疲惫。 乔以眠没瞧见,向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把纸箱打开,又把小猫放了进去。 “这样它就出不来了,免得影响你开车。” 黎曜这才知道她为什么向超市要了个纸箱。 小丫头倒是心细。 “好了,我先回去了。”执政官扬唇笑笑,语气宠溺,“再晚,它饿得喵喵叫,你也要喵喵叫了。” 把她比喻成猫? 乔以眠悄无声息地白了他一眼,依依不舍地把纸箱放到座椅上,还系上了安全带。 眼看着大领导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她欲言又止。 黎曜挑眉,静等着她开口。 乔以眠想了想,只好轻声叮嘱:“路上小心。” 黎曜看着她满眼不舍的模样,故意逗她,“来来回回了这么多次,也没见过你提醒我‘路上小心’,真是人不如猫啊。” 乔以眠勉强把视线从纸箱挪到大领导脸上,忍不住怼他:“这不就是提醒你呢么?难不成我还提醒它慢点开车?” “行~”黎曜拖长声音,嗓音带笑,“那我就理解为:你舍不得的,其实是我。” “想得美!”乔以眠小声嘀咕了一句,和他招手再见。 黎曜笑睨了她一眼,这才开车离开。 直到看不见车尾灯,乔以眠才转身上了楼。 一上去就面临姑姑和沈凌川的双重审问。 “怎么去了这么久?” “是不是有什么事?” 乔以眠回想了一下刚才和大领导站着的位置,在家里各个窗户应该都看不到对方的车。 于是打了个哈哈,“没什么,遇到个问路的。” 沈凌川狐疑地望着她空空荡荡的手,“你不是说去买东西吗?东西呢?” 乔以眠静默片刻,面不改色地回答:“买了根冰棍,吃完了。” “嘿!你居然吃冰棍不带我的份儿!亏我放下工作去接你!”沈凌川暴跳如雷,“有你这样抠门的姐姐吗!真没良心!” 乔以眠挖了挖耳朵,不理他,转身对姑姑撒娇,“我饿啦!今晚做什么好吃的了?我好像闻到了糖醋鱼的味道!” 许晚芳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小馋猫,鼻子倒是灵!快去洗手吧,菜都做好半天了!” 乔以眠示威地瞪了一眼愤愤不平的沈凌川,十分得意。 姐弟俩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闹腾…… 乔以眠临睡前摆弄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给黎曜发了条消息。 是一只歪着脑袋敲门的小猫。 屏幕上显示正在输入半晌,回过来的居然是一段十几秒的视频。 视频中,小奶猫正焦急地咬着注射器,又舔又吸地喝着里面的羊奶,弄得满脸都是白色汁液。 画面背景音,是小猫边吃边着急哼哼的声音,以及执政官鲜少露出的温柔嗓音: “慢点儿,别着急。” 镜头轻轻晃动,一看就是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喂猫时拍的。 视频中只出现了执政官的一只手,可乔以眠却完全想象得到他眉目舒展的模样。 那目光一定是带着些许温柔,又含着浅笑的。 简单的十几秒视频,却让她也跟着眉眼弯弯,索性给他回了一段语音。 “居然知道用注射器喂小猫,你可真是个天才!” 语音刚发过去,大领导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通视频电话。 乔以眠有些紧张,连忙翻身坐起,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下头发,又调整了睡衣领口。 本打算坐在床上接的,可转头一瞧身后凌乱的被子,又立刻跳下床,快步到了书桌前,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这才点了接通。 执政官英俊的面孔顿时占据了大半屏幕。 他应该刚洗过澡,头发半湿,额前刘海拢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眉宇。 双眸显得更为深邃黑润。 屏幕上只露出他睡衣的衣领,像是一件黑色的对襟真丝睡袍,衣领交叠成V字,显得脖颈更加修长,凸起的喉结尤为明显。 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他看起来竟比往日多了几分随性温柔。 乔以眠目光定格了几秒,才稍稍移开了些,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黎曜却没她那么紧张,目光落在屏幕停了一瞬,弯唇笑道:“还没睡呢?” “嗯,没有。”乔以眠摸了摸鼻子,为避免气氛尴尬,忙将话题转到小猫身上。 “我还以为把羊奶倒进盘子里就行了呢,结果你的工具倒是挺专业的。” 黎曜顺手拿过一旁的毛巾,边擦头发边对她“控诉”: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可人家不会喝,不仅弄得满脸都是,还把盘子踩翻了,踩了一地的白色脚印。” 乔以眠能脑补出那个画面了,捂着嘴笑。 黎曜无奈摇头,“我上网查了一下,说是要用这种注射器喂,又出去找了两家宠物店才买到。” “真是辛苦你了。”乔以眠隔空给他点了个赞,“是不是奇奇怪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嗯,确实。”黎曜丢开毛巾,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眉目清朗地望着她,嗓音带笑, “生活果然是最好的老师。” 乔以眠被他这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逗笑了,“那你的‘小老师’在干嘛呢?” 黎曜挑了挑眉,没回答,直接将手机镜头对准沙发,只见小奶猫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毛茸茸的垫子上,露出圆滚滚的肚皮,睡得香甜安稳。 视频的话外音带着一丝宠溺响起,“刚才吵吵闹闹的,这会儿吃饱喝足,倒是踏实睡了。” 乔以眠有些惊讶,“嘿,居然是这种睡姿,看来它对你倒是没什么戒备心。” 镜头重新转了回来,大领导英俊的面孔再次出现在视野之中。 黎曜隔着屏幕望过来的目光幽深,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是啊,一顿饭就能放下对我的戒心,它这点做得确实比某些人强。” 第62章 征服不了一个小姑娘 乔以眠感觉大领导在阴阳她,可是她没有证据。 闻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像是没听懂一样,趁机恭维两句,“那只能证明您人格魅力大,连小猫都能征服。” “可却征服不了一个小姑娘。”黎曜见缝插针地补了句。 这话说的,相当于直接把问题怼到她脸上了,再装傻就说不过去了。 乔以眠想了想,只好不情不愿地回道:“我对您已经没有戒心了。” “哦?”黎曜根本不信,慢条斯理地反问。 “那还和我‘您’来‘您’去的?不是保持距离又是什么?徐部长也比你年纪大,怎么就不见你这样对他?” “我对他也很尊敬啊!”乔以眠努力为自己“辩护”,“我也没直接叫他的名字。” 黎曜凝视屏幕片刻,移开视线,身体往后靠了靠,眼中情绪低落许多。 “算了,争这个也没意思。” 乔以眠看出大领导不太高兴,若在以往,她才不管别人高不高兴,自己高兴就行了。 可脑海中偏偏浮现出他刚才下意识保护自己的样子,一颗心忽然软了下来。 见大领导转头看着沙发的方向,也不说话,乔以眠想了想,忽然开口: “你什么时候睡觉?” 黎曜一怔,转过头来,挑眉,似乎是没听清。 用眼神示意她再说一遍。 乔以眠尴尬地咳了声,只好放缓语速又问:“你、什么时候睡觉!” 黎曜被这简单的一个“你”字哄的嘴角翘起,嗓音都变得轻柔许多。 “还要加班,睡不了这么早。”顿了顿,他反问:“你几点睡?” 乔以眠被他这温和柔软的语气弄得有些别扭,干巴巴地答了句:“这就睡了。” 黎曜眼中笑意加深,“好。晚安。” 乔以眠避开他认真灼热的视线,匆匆说了声“晚安”。 也不等他再说什么,直接挂断通话。 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转身一个饿虎扑食,投向了大床。 就势翻滚一圈,扯过被子把脑袋整个蒙住。 黑漆漆的空间里,呼吸逐渐加深,温度也慢慢攀升。 乔以眠懊恼地趴了一会儿,揭开被子,目光如炬: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自我催眠之后,乔以眠这一晚睡得格外踏实。 可伟大的执政官这边,却几乎整夜未眠。 只因那个被他征服、又对他毫无戒心的小奶猫,一整晚频频“作妖”。 它一会儿喝奶,一会儿尿尿,一会儿大嗓门喵喵叫,高兴了还迈开小短腿,在地板上哒哒哒地遛弯摔跤…… 熬到天都蒙蒙亮了,黎曜强睁着眼睛看它,它也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 一人一猫互不相让地对视,黎曜突然伸手揪了一下它的耳朵。 “你怎么和那小丫头似的呢?没心没肺,没良心……” - 乔以眠醒来之后,给大领导发了个“早上好”的表情包,可这次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消息。 她收拾妥当直接去了报社,刚进门,就听摄像记者谭硕向她喊道:“小乔!快快快,跟我们出去一趟!” 乔以眠不明所以,对方边整理摄像器材,边语速飞快地又说:“昨晚组长回来了,让我和邢燕先带你几天。等你熟悉业务之后,就可以独立采访了。” “哦,好的。”乔以眠连忙放下背包,主动上前帮他整理器材。 他们二组有几位社会新闻记者,入职时间都很久了,资历比较老。 乔以眠深知和前辈们的差距,对领导的安排也没有异议,只听吩咐做事。 两人收拾完之后立刻急匆匆地出门,到了车上,才发现邢燕早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等候。 只是她戴着眼罩,一声不吭,像是在补眠。 乔以眠坐稳之后,才得空问了句:“今天咱们采访什么?” “北城有个相亲活动,是几家大公司联合搞的,咱们的消息知道的有些晚了。”谭硕出声为她解惑。 前排的邢燕忽然哼了一声,接话:“要不是等人,怎么可能晚出发这么久?” 说罢,她摘下眼罩,转头看了乔以眠一眼,语气不太友善:“新人就该有新人的自觉,别踩着点儿到,让所有人都等着你。” 乔以眠轻轻蹙眉,语气冷静地回道:“工作是我到单位之后临时安排的,这本身就容易造成时间差。另外,我并没有踩着点儿到。” 这个邢燕从昨天见面时,对她就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自己主动打招呼,她不过是鼻子里发出轻哼算作回应。 连一个字都懒得和自己讲。 乔以眠本身不太在意这些事,她又不是钞票,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欢她。 只要不触碰自己的利益就行了。 不过邢燕的骄傲不像余婉那样,对谁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邢燕对其他人倒是挺客气的,说说笑笑都很正常,可偏偏对自己完全是不理不睬的态度。 如果不是她单纯地看不惯新人,就像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乔以眠自问之前没见过对方,更是没有过任何往来,也说不清楚对方这种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 不过也没办法,有些人可能就是单纯地和你气场不和。 谭硕也听出来对方话中的犀利,主动打了个岔,笑说道:“小乔提前10分钟就到了,是我收拾器材慢了点。” 邢燕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而后转头,重新戴上眼罩。 “昨晚加班到一点多,困死了,都别吵我。” 见她没再和乔以眠作对,谭硕耸了耸肩,对乔以眠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乔以眠回以一笑,目光落到邢燕的后脑勺上,看了看,又收回视线。 车内很静,只有外面风声击打玻璃时发出的细小声响。 手机震动了一下,乔以眠拿出来一瞧,是大领导回的消息,回应她那个“早上好”的表情包。 【早上并不好……】 他发了个困倦小猫揉着眼睛的表情包。 【小米闹腾了一晚上,天亮了才睡。】 乔以眠想到那副画面,忍俊不禁。 反正在路上也没什么事,她索性和大领导聊天打发时间。 【它闹腾它的,你睡你的,又不影响什么。】 黎曜无语控诉:【你是不知道它嗓门有多大!关上门睡觉,它叫声震天响,恨不得把房顶都吵开。】 【一开门,它立刻又乐颠颠地从门缝挤进来,叫声一瞬间就变得柔软好听……就和变脸似的。】 乔以眠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能想象到……】 小猫咪夹和不夹的声音,确实相差显著。 只不过这么一点点的小奶猫,居然也会这样,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乔以眠关切询问:【那你岂不是一整晚都没睡好?】 【嗯,你猜对了。】 消息出现几秒,下一句就到了。 【关心我?】 乔以眠知道,对方总是趁机说这些“扰乱军心”的话,闻言也没直接回答,反问。 【今天把小米送走吗?】 黎曜:【不送。今天工作有些忙,下班会很晚。】 【那你晚上又要休息不好了……】 黎曜不以为然,【说不定小家伙今晚良心发现,能放过我。就像你一样。】 像她一样? 乔以眠眨了眨眼,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吐槽自己良心发现了,所以才对他好一些了呗? 乔以眠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时时刻刻以阴阳她为乐。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快到采访现场,乔以眠和他说了句“回头再聊”,就退出了对话框。 车子停在会场外围,乔以眠跟着谭硕和邢燕两人快步走了进去。 他们这边显然已经提前联系好了,活动负责人主动接待了他们,一番寒暄之后,将他们带到媒体采访区域。 这次活动策划得比较自由随性。 不像以往那些端端正正面对面坐着自报家门的方式,这次是在会场摆放了许多圆桌,桌上放着水果饮料小零食。 每桌四男四女,大家边吃边聊。 主办方还组织了不少小游戏,什么击鼓传花、抢凳子,谁是卧底什么的,整场活动办得自由随性,很受年轻人喜欢。 乔以眠跟随两个人在现场进行了采访报道,又独自拍了一组照片。 中场休息时,她特意挑选了一张带背景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配文: 【第一次见识这样声势浩大的相亲大会。】 刚发完,她就收到宋楠星的微信私聊: 【以眠姐,你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你!】 乔以眠连忙四处张望,没找到人,又低头给他回消息。 【你也在这儿呢?】 宋楠星:【嗯嗯!我看到你啦!等我过去找你!】 乔以眠放下手机,静静地坐在一张备用的圆桌上等待。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位小姐,我能和你聊聊吗?” 乔以眠看到他胸前挂着参加活动的号码牌,对他摇了摇头,“抱歉,我不是来参加活动的。” “我知道。”年轻人垂眼笑了笑,“我看到你一直在拍照,应该是报社或者电视台的员工吧?” 乔以眠点头,“是的。” 年轻人脸颊泛红,像是鼓起勇气一样开口:“我对你印象很好,我们加个微信好吗?” - 执政厅。 执政官办公室。 黎曜正拿着两份土地数据对比,听见敲门声,眉心轻轻蹙起。 “进。” 周恒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攥着一个手机。 “有事?”大领导略微抬眼,明显有点被打断的不快。 周恒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实话。 哪怕现在因为打断领导被骂,也好过领导得知真相后骂他工作不尽职。 周恒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屏幕递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说道: “乔小姐……好像在参加相亲活动。” 第63章 “压榨”起人来毫不含糊 这次相亲活动规模很大,林川市多家媒体都受邀来采访宣传。 不仅是宣传这次的活动,更是为几家幕后企业造势。 宋楠星是代表电视台过来的,休息时恰好瞧见了乔以眠,立刻凑过来和她聊天。 得知乔以眠入职南江周刊,宋楠星满眼羡慕地说着恭喜。 “我本来还为你没来电视台感到惋惜呢,没想到你去了更好的地方!真是值得庆祝的事!” 乔以眠隐约猜到对方要说什么。 果然,宋楠星眼睛闪闪亮亮地望向她: “中午我请你吃饭!” 乔以眠:嗯,猜对了…… “我还不知道同事后续怎么安排,如果没事就和你约饭。” 宋楠星点头,“行,反正我下午直接回台里,食堂估计赶不上了,只能在外面吃。” 两人又聊了几句,下半场活动开始了。 乔以眠拍摄了一些现场照片之后,在现场写了篇新闻稿,都忙完才得空看了一眼手机。 好家伙,6个未接来电。 而且保持着某人一贯的“治好强迫症”风格。 不过这次间隔时间明显缩短了,每二十分钟打一个。 看着屏幕上整齐划一的“大领导”三个字,乔以眠仿佛看到了那双沉静无波的深色眼眸。 压迫感满满。 和收拾器材的谭硕打了个招呼,乔以眠走到一旁,给大领导回拨电话。 只响了两声就被接听。 “您……”乔以眠刚发出一个音,就立刻改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端,大领导声线平稳,八风不动。 “也没什么,就想问你要给小猫买什么样的猫砂盆。” 乔以眠眨了眨眼。 因为一个猫砂盆,要给她打六个电话? 他这一上午都很闲? “你去宠物店问问不就知道啦。” “他们肯定只推销贵的,不推销对的。”大领导一副深谙销售套路的模样,“我更相信你的选择。” 乔以眠无语望天:被大领导如此信任,她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要不要顺便再弄块匾,让他给提个字什么的? 吐槽归吐槽,这件事却不想敷衍。 不过她也没养过猫,对这个确实没什么经验,“那我上网找找吧,如果有合适帮你买一个。” “嗯,顺便再看看小猫需要用的东西,吃的喝的玩的,都选几样,买好一点的。我看宠物店还有那种幼猫磨牙棒,也买一些,免得它总是咬我拖鞋……” 大概是给手下安排工作习惯了,大领导“压榨”起人来毫不含糊,短短几句,就让乔以眠的购物车增加了好几样东西。 乔以眠暗暗吐槽:您使唤人可真不客气…… 哪知手机震动一下,有人发了条微信给她。 乔以眠移开手机,瞥了一眼提示框。 嚯,大领导居然给她发来一笔转账。 点进去一看数额…… 乔以眠立马态度恭敬地表示:“好的领导,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她忽然想起一事,疑惑反问:“您不是要把它送到救助站吗?干嘛还买这么多东西?” 大领导气定神闲地打着“官腔”,“最近有点忙,没空送去,先养几天。” “哦。” 终于吩咐完了,电话两端同时陷入短暂沉默。 乔以眠刚打算说一声“没什么事我先挂了”的时候,大领导忽然出声,语气很随意,像是随口问了一句。 “在哪儿呢?背景音这么乱?” 乔以眠转头看看已经没什么人的活动现场,如实回答:“雅庭会所。” 电话那端,男人声线轻慢,言语中多了一抹调侃:“那可是林川有名的‘销金窟’,小乔记者,财力雄厚啊。” 乔以眠知道他又在打趣自己,正想回话,忽听身后有人喊她:“小乔!” 转头看去,谭硕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像是要走的样子。 邢燕站在他身旁,一脸的不耐烦。 乔以眠连忙说了句“回头再聊”,就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等她跑回两人身旁,谭硕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抱歉啊小乔,我们俩下午约了一个人物专访,不能带你过去。你自己打个车回去行吗?” 邢燕眼神越发不满,嘀咕一句:“她也不是未成年,有什么不行的?” 乔以眠抿了抿唇,没理她,对谭硕点头,“您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话音未落,邢燕转身就走,催促着谭硕:“快点快点,那面都等着急了!”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乔以眠心里多少有一点不舒服。 不过转念一想,可能这个专访确实比较重要,不让随便带陌生人过去吧,所以才把她留在这里。 她不愿内耗,反正有时间了,中午还能和宋楠星一起约个饭,也挺好的。 收到这个好消息的小宋记者,立刻给她发了个包房名字——海棠阁。 乔以眠有些懵。 【就地约?】 她还记得不久前大领导提到的那句“销金窟”,忽然感觉钱包有一点痛。 本来还想请这小子吃饭的,突然后悔了怎么办…… 但话已出口,硬着头皮也得去赴约。 乔以眠跟随服务生来到海棠阁,瞧见里面坐着的四个男人,有些头大。 谁能告诉她,执政官大人、康钧文台长和周秘书为什么也在这儿? 乔以眠连忙向三位领导打了声招呼。 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气定神闲的大领导脸上。 他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色衬衫,没系领带,袖口扣子打开,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正淡定自若地喝茶。 见她进来,大领导眼神没有丝毫讶异,反而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乔以眠心中狐疑:难道刚才那通电话,他就是坐这里打的? 宋楠星立刻起身迎了出来。 “以眠姐!快进来坐!”说着殷勤地拉开周恒对面的椅子,“刚才正好碰见三位领导在这儿谈工作,他们邀请我们一起吃饭!” 乔以眠有些不太相信这种“巧合”,但看着宋楠星那双单纯清澈的卡姿兰大眼睛,也没多说什么。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一个人吃饭,和五个人吃饭,从根本上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她肯定不会再请客就是了,谁让对方人多呢? 乔以眠快速整理好思绪,刚准备坐在宋楠星拉开的椅子上,就听大领导放下茶盅,陶瓷与大理石桌面轻轻磕碰,发出清脆声响。 男人声线平稳地开口:“小乔记者,关于调研之行的片子,有些细节需要和你讨论一下。” 乔以眠站着没动,迅速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口的康钧文,又重新看向黎曜,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聊起了工作。 还是她在前一个单位的工作。 周恒却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笑着开口:“乔记者坐里面吧,和执政官面对面交谈也方便。”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乔以眠隐约明白了老狐狸的心思。 若继续坐在这里,她就和周恒面对面了。 宋楠星疑惑地眨了眨眼,又看向目光直接又强势的执政官,只能迅速拿起自己原本那个装满茶水的杯子。 “姐,那你坐这里吧,方便向执政官汇报工作。” 乔以眠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她和这老狐狸有什么可汇报的? 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来,只好道了声谢,坐在宋楠星原本的位置上。 她本以为大领导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稳,对方就再次开口。 “听说你离职前,那个调研视频只做了一半?” “是的,”乔以眠点头,视线扫过一旁喝茶的康钧文台长,“后续工作已经转交给其他同事了。” “可他们做得并不好。” 黎曜单手搭在桌面上,姿态随意地靠在椅背上,言辞犀利地补充,“准确地说,是‘狗尾续貂’。” 康钧文正低头喝茶,听到这四个字的评价,差点被呛到。 如果没记错,那个片子的后续是余婉自告奋勇剪辑制作的,做完之后还得意扬扬地拿去剪辑部炫耀。 黎曜眼风淡淡地扫过康钧文,毫不留情地继续:“缺乏创意,没有灵魂,只效仿前两集的模式,强行煽情。人物占幅比例较大,忽略调研的真正目的,恭维谄媚的旁白偏多,整体来说就像……” 他斟酌了一下,而后总结,“一部专门为执政官打造的歌功颂德的纪录片。” 乔以眠挑了挑眉,她虽然没看到后续视频是怎样剪的,但听黎曜这样评价,恐怕真的不太行。 据她对黎曜的了解,对方绝不会是一个想要受到万民敬仰的领导。 “这种视频一旦发出来,我恐怕离下台也不远了。” 最后这句话,黎曜是对康钧文说的,带着一丝警告成分。 康钧文脸色蓦变,连忙放下茶盅,毕恭毕敬地道歉。 “对不起执政官,是我疏忽了,这个视频我立刻让他们重新做。” 黎曜神色不变,闻言向乔以眠扬了扬下巴,“这不就有合适的人选吗?我看乔记者前两集做得不错。” 康钧文犹豫了一下,“可是……乔记者已经离职了。” “离职了就有理由丢下烂摊子不管?” 黎曜好整以暇地望向乔以眠,见对方又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眸底闪过一抹笑。 “做事总得有始有终,对不对啊,乔记者?” 乔以眠深吸了一口气,很想怼他一句:不对!他都不给我发工资了,我凭什么继续给他做视频? 哪知大领导像是摸清了她的心思一样,不等她开口,慢悠悠地又补充了一句: “就按照市场价,每制作一集,给乔记者单独加钱,怎么样?” 到了嘴边的拒绝绕着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乔以眠干咳一声,特别“没骨气”地点头:“做事确实要有始有终!您说得太对了!” 谁会跟钱过不去? 傻么? 第64章 还被告白了啊…… 黎曜眉梢微抬,眼底划过一丝笑,而后看向康钧文:“你说呢,康台长?” 他刚才那句不轻不重地“警告”,已经让康钧文如坐针毡,闻言立刻坐直身体:“可以可以!领导您真是深谋远虑,每一步规划都清晰准确,我……” “瞧瞧,你们台里的风气,就是被你这样带坏的。” 黎曜语气平静地打断他的恭维,神色间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怒气。 康钧文小心翼翼地觑着对方表情,隐约感觉执政官心情似乎还挺好的样子? 就连坐在一旁的周恒,都趁着给执政官添茶的时候,暗暗琢磨:大领导最近的心情真是起起起落落落,忽高忽低的。 倒不是不好吧,就是感觉……挺有人情味了。 事情敲定,康钧文立刻给新闻中心组长打了通电话,把黎曜刚才的吩咐转告对方,让他务必把这件事办妥。 说话间,服务生鱼贯而入,端上一道道美味佳肴。 炙烧排骨色泽偏红,带着一丝焦糖般的甜味,一口唇齿留香; 牛三鲜炖得软烂入味,牛腿肉牛蹄筋和金钱肚的完美融合,驱散了早春的寒气; 桂花糖藕经过特殊的糖浆调制后,再经过烤制,外脆里嫩,桂花的香甜之中,带着糯米和藕的清香…… 乔以眠终于知道这家会所为什么被称为“销金窟”了。 如果自己有很多很多钱,一定也愿意来这里消费! 真是太好吃了! 星星眼。 当然,她只是从“吃”的方面考虑。 实际上,这家会所在其他方面,也都是顶尖的。 这不,酒过三巡,半敞的雕花木窗外面,有年轻女子曼妙的歌声传来。 如余音绕梁,回旋不绝。 乔以眠感觉自己的胃和耳朵同时得到了满足。 吃饭时,三位领导聊着工作,丝毫没有避讳两个小年轻在场。 而他们两个也十分给他们面子,根本没有偷听,反而凑在一起小声讲话。 “姐,我可是瞧见了啊,刚才有两三个人要加你微信呢吧?” 宋楠星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打趣她,“我看你现在的魅力越来越大了。” 乔以眠瞪了他一眼:“谨言慎行。” 宋楠星嘿嘿直笑。 他本以为周秘书喜欢乔以眠的,所以刚才故意让他们俩面对面坐着,也方便眉来眼去,沟通感情。 哪知道两人互不理睬,看上去又不像是刻意避嫌,好像根本不是他猜的那样。 那周秘书为什么要让自己帮忙给她在电视台找工作呢? 哎,搞不懂。 “对了姐,在新单位感觉怎么样?同事是不是挺好相处的?我刚瞧见邢燕前辈了,你以后是和她搭档吗?” 乔以眠摇头,“组长让他们先带我熟悉熟悉工作。” “哦,两个报社工作模式有些差异,确实是要先熟悉一下的。” 宋楠星小声夸赞:“你能力强,又这样勤勉,还有那样温和善良的前辈带着,肯定能很快站稳脚跟的!” 乔以眠眼皮抽动一下。 温和善良?说的确实是邢燕? “你很了解邢燕?”乔以眠低声问了句。 “算不得了解,我只是在之前的采访中认识了她。她对我们这些新人挺友好的,没什么架子,说话也客客气气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是领导家属。” “领导家属?”乔以眠眉梢微挑,“哪位领导的家属?” “就是我们电视台的副台长,钱振奎的妻子呀!” 钱振奎,余婉的小姨夫。 乔以眠眼底划过一抹了然的光芒。 怪不得她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横眉冷对,各种看不上。 原来她就是余婉的那个小姨啊…… 明白之后,乔以眠对邢燕这个人便不太在意了。 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和对方聊聊,毕竟在同一个小组工作,总有这么个人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总归是有些别扭的。 可如果导火索是余婉,那这个梁子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解开。 也没必要上赶着和对方冰释前嫌。 两人在一旁小声说着话,与三位领导互不干扰。 可不知怎么,这句话竟飘到某个人的耳朵里。 黎曜看着嘀嘀咕咕的两个年轻人,嗓音淡淡地反问:“在聊什么?” 宋楠星不假思索地回答:“在说以眠姐的新同事……” “什么时候入职的?”执政官忽然出声询问。 乔以眠眨了眨眼:“昨天。” 执政官没说话,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昨晚和自己东拉西扯说了半天,正事是一个字都没说。 还说放下了戒心,这是连心都瞧不见了吧? 放下茶盅,黎曜忽然又问:“听说今天在会所有一场相亲活动,你们这些单身的,没去参加?” 话是对两个年轻人说的,可眼神却落在乔以眠脸上,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见她没回答,宋楠星怕气氛冷掉,又怕顶头上司康钧文以为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务正业,连忙接话。 “我是来工作的!哪能利用职务之便,偷偷来相亲呀!”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不过确实有两个漂亮的小姐姐加了我微信。” 宋楠星见三位领导眼神中都夹杂着一抹调侃和心照不宣,脸更热了,下意识拉出乔以眠当成挡箭牌。 “以眠姐也被误以为是活动选手呢,还被告白了呢!” 康钧文打了个哈哈,“你小子,自己湿了鞋,还不忘拖别人下水!” 几人跟着笑了笑,气氛愉快。 哪知在这一片祥和惬意的氛围中,忽然传来一道缓慢低沉的男声。 “哦~还被告白了啊……”执政官拖长声音,明明是夸赞的语气,听起来却毫无快乐情绪。 “小乔记者可真是受欢迎。” 乔以眠头皮发麻,悄悄瞪了一眼大领导。 阴阳怪气。 黎曜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没想到解决一个徐逸舟不够,还要对付好几个相亲对象。 他的小姑娘可真是有魅力…… 明明心里酸得要死,可他毕竟无名无分,只能自己消化。 只是这个过程,并不那么容易罢了。 说起来,在场三位领导,四个人,都对其中两人的微妙关系有所了解。 只有唯一一位性子单纯的懵懂少年,还看不出端倪。 几个人虽然各怀心事,这顿饭却吃得和谐融洽。 因为下午都要赶回去工作,他们吃完饭之后,就各自回了单位。 乔以眠早上是搭车来的,本打算出去之后约一辆车,可刚走到包厢门口,就被身后跟着的黎曜捉住了手腕。 “等等。” 乔以眠停住脚步,视线落在他握紧的大手上,下意识躲了一下,可对方根本不给她溜走的机会。 乔以眠只好问他:“怎么了?” 黎曜居高临下地看着,拇指指腹无意识地在她腕内侧肌肤上轻轻搓了两下,语气虽然平和,可探其深处,却有那么一丢丢酸。 “我真以为你去参加相亲了。” 乔以眠摇头,“我并不喜欢这种相亲活动。” “为什么?” 乔以眠认真想了想,而后回答,“可能觉得两个陌生人仅凭三言两语就产生好感,不太真实吧?感觉这种相亲,看中的都是对方的脸和条件。” 黎曜没想到她居然说得这样直白,嘴角弯起一抹不太明显的弧度。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感情才算真实?” “用时间衡量吧。”乔以眠对待感情问题,难得坦诚了些,“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一朝一夕的吸引,而是天长日久的相伴相守,达到灵魂的契合。 比起那些烟花般短暂绚烂的爱情,我更向往那些彼此扶持一辈子,几十年后还会携手赏雨看花的老年人。” 黎曜眼中倒映出她认真的模样,缓缓感叹, “这样的感情,谁不羡慕呢。” 乔以眠一瞬间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好像说得有些太多了。 “我还要回单位呢,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不用~”乔以眠婉拒,“我打个车就回去了。” 黎曜无奈:“乔记者,你真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连一点缝隙都不给我留啊?” 他略微弯腰,与她目光平视,声音又低又夹杂着无奈,“我只是想和你相伴相守,几十年后一起赏雨看花,怎么就这样难呢?” 乔以眠愣愣地看着对方,被他这番话说得心头一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