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天灾污染源养成乖乖老婆》 1、第 1 章 “气象所为您报道。” “近一个月以来,全球极端气候呈爆发式增长。 死亡冰柱一夜之间冰封上千海里,渔船与鱼跃的金枪鱼被定格在同一水平面上,渔船无须播网,但也无法收获,他们都被一望无际的冰层永固在北太平洋海域。” “沙漠中心忽降冰雹,一夜绿洲,一夜覆白,尘暴被拳头大的落冰无情碾压,冰层之下,竟然长出新芽。” “除此之外,还有红雨,海啸,火山坍缩后带动方圆百里的地面下陷,那一带成为一个巨大的岩浆池……” …… 电台还在继续,主持人和煦的声音冲淡了天灾降临的紧迫感,让一场场飓风好似只是春风拂柳,一场动人的童话。 但广播前的众人,没有人有心情欣赏美妙的声音,无一例外神情严肃,默默看向破冰船前的那道挺拔背影。 男人穿着厚重冲锋衣,在极寒环境下的保暖措施往往必须忽略优雅,但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臃肿。 从西装换成冲锋衣,这一身装束,弱化了他以往用来迷惑外界的文质彬彬的气质,多出几分洒脱和肩宽腿长的直观俊美,那张稳居上位,让人不敢直视的冷峻侧脸轮廓,此时在雪原的映射下灼灼耀目,堂而皇之地吸引眼球。 他们身处一艘破冰船。 殷蔚殊站在船首,身后十几米处,则等候十几个心腹。 冰层在破冰船的行驶中被层层碾碎,而他将整艘船掌控在手中,像睥睨世间的天神降临,就连靠近都觉得亵渎。 “殷总……” 有人靠近,低眉顺眼。 话音刚出口,殷蔚殊摆手将其打断,嗓音低沉,不疾不徐:“他人在哪。” 被提及他口中的人,来人心中一突,很快强压下惊愕,恭声回道:“秦珂带他去换衣服——” “殷蔚殊!” “我好饿,这里是哪?这些都是什么人?” 又一道声音将来人打断,这次的音色明亮许多,带着未褪的少年音,但总归是突然冒出来,打断了来人的又一次发言。 船舱中冒出来一个身影,轻而易举拨开众人,靠近船首的真空区,并喋喋不休:“有人要看我换衣服,你之前说过,在别人面前脱衣服不礼貌,我不想不礼貌但是他一直在说……” 听起来像是抱怨,有些委屈。 以往如果有人忽然靠近他,这些和男人保持十米距离的警戒线们会第一时间大惊失色上前阻拦。 但今天众人下意识抬手之后,又忙低下头,甚至向后撤了一步,内心掀起惊涛巨浪,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更不敢贸然窥视那道明显不符合人体常理的身影。 正在抱怨的那人只穿着一身春装。 看起来质量还算不错的黑色户外装扮,能把腰束起来,腰侧还挂着几个便携包的尼龙腰带,结实耐造,但能看出来磨损痕迹的帆布外套,大领口连接兜帽,露出毫无遮拦的脖颈和修身背心。 身上脏兮兮,有血污和明显打斗的痕迹,但脖颈皮肤很干净,就像是刻意避免了身体被弄脏,一双腿修长笔直,脚上是同样风格的作战短靴。 配合那张轮廓张扬,气质锋利的脸,和搭在身后,一直长到小腿的黑马尾,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野性不好说话。 前提是忽略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和靠近男人之后,明显乖顺下来的气息。 他就这样顶着南极冰原上刀子一样的东南风,不少皮肤甚至直接裸露在冻风中,一路自说自话靠近那道明显生人勿近的身影。 不知道是读不懂空气,还是向来如此。 “殷蔚殊。” 他靠近,戴着半指作战手套的手轻轻勾了勾眼前的衣角,紧贴皮肤的手套连接护腕,护腕堆在手腕处,将其严密地保护起来。 这只手又飞快地收回去:“这又是哪?我们什么时候到家。” “南极,很快。” 殷蔚殊单手推开护目镜,一双深邃长眸淡淡扫过那只手,眉心微不可察地闪过不悦:“所以?” 这是在问换衣服与不礼貌的那个话题。 理直气壮的人忽然哑声,不说话了。 他目光躲闪,神色游离,暗戳戳收回了碰过殷蔚殊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想措辞:“我,我不想不礼貌,所以……” “邢宿,”殷蔚殊径直往回走,不想浪费时间,于是叫停他:“说实话。” 语气平稳寻常,甚至听不出来任何训斥的意味,但被称作邢宿的那人一下子褪去所有嘴硬的力气,硬着头皮一股脑说: “因为我不想在别人面前换衣服这样太不礼貌所以我把人打晕了!” 他说完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围,朝着空气撒完气之后,又忙低下头等前面人的反应。 好在,前方传来一声轻笑。 殷蔚殊短促地笑了一声,像是愉悦,又像是普通的回应。 不等邢宿听清楚其中的意味,很快转瞬即逝,然后抬手示意,身边人很快递上来一条干燥的毛巾。 “伸手。” 邢宿乖乖伸手,抬眼看向殷蔚殊。 也是在这时,众人才惊异地发现青年不止装束不符合常理,锋利的长眸中居然长着一双暗红色瞳孔,看向人的时候,映射出来的倒影也是颜色更深的红。 殷蔚殊却没有任何惊讶的意思,显然早就看习惯。 就这样,他们眼睁睁看着生人勿近,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严重洁癖,不懂屈尊降贵为何物的殷总,接过邢宿的一只手,顺手将手套与护腕一起撕开,垂眸细致地擦拭他的指缝。 邢宿居然走神了,视线随着护腕的抛物线追过去,语气纠结:“你怎么丢了。” “脏了。” 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说服邢宿:“洗洗呀,是你亲手缝的呢。”他最喜欢这个护腕,贴在皮肤上紧紧的。 “……”殷蔚殊平湖一样的神色似乎跳了一下,“闭嘴。” 回应的声音兴致不高:“…那我不说了。” 殷蔚殊换了只手继续擦拭,把衣袖推开一截,见就连手臂上也沾有干涸的血迹,问道:“身上的血哪来的,受伤了?” 邢宿眯了眯眼,看起来有些骄傲:“没有,不是我的,那人可弱了我一只手就打晕了。” “嗯?”殷蔚殊头也不抬,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回应。 邢宿像是瞬间被点醒,求生欲极强:“不是!我是说对不起,我不小心把人打晕了,以后不会了。” 殷蔚殊淡淡点头,看不出满意:“下次呢。” “可我还是不想让人看到我换衣服……”知错,但不改,下次还敢。 两人旁若无人,对周围目瞪口呆,怀疑人生的目光视而不见。 殷蔚殊没再说什么,带着人回到船舱,耳边没了呼啸的风声和刺骨冷意,他和邢宿一路往回走,随口吩咐助理:“把秦珂带给队医看看。” 秦珂就是刚被打晕的那人,也是殷蔚殊的生活助理。 邢宿舔了舔下唇,犹豫问道:“我把人打晕,这是做坏事,这样不好,你不生气吗?” 但身体还是紧紧挨着殷蔚殊,一个人的身体姿态能最直观地反映他的好恶,而此时很明显,邢宿对殷蔚殊极为信赖,哪怕可能面临责罚,还是遵循着心意靠近。 殷蔚殊闻言,淡声道:“是我的疏忽,你只是害怕,我不会生气。” 没有看出任何害怕情绪的青年眼前一亮,很识趣地说:“我下次肯定不会的!” 对于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殷蔚殊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这一页翻篇,邢宿转而想起最重要的问题,眼巴巴看着殷蔚殊:“饿了……” “先换衣服。” 他无视这双暗红眼睛里的渴求,单手按在邢宿腰后,推着他回到房间,耐心十足:“洗个澡,这身衣服不要了,洗干净带你去吃饭。” 邢宿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低下头解腰带,拉开上衣,抬手脱背心的时候脑袋卡在衣领里,他闷声问道:“你做饭吗?” 这次没有听到直接回应。 殷蔚殊越过邢宿,转眼看向堵在门外,神色愣怔,呆若木鸡的一群人:“还有事?” 凉凉的一眼瞬间惊醒众人,他们手忙脚乱地连步后退,这一瞬间哪里还有在邢宿面前耐心包容的样子。 众人瞬间被激起求生欲让他们想也不想地抬手,“砰”的一声!把门带上了。 然后在门外面面相觑,“什么情况……这人是谁?” 他们那衡均集团的总裁,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衡均继承人,从小到大就没下过凡,眼里只有数据,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的殷总…… 什么时候,会耐心地和人讲道理,亲手给人擦手,还要做饭?还缝衣服! “殷总他,知道厨房怎么用吗?” 所有目光一起落在最先试图和殷蔚殊汇报的那人,问道:“赵总助,你刚刚和殷总一起下船了,回来的时候就带回这么一个人,这人到底是谁。” 更重要的是,哪里冒出来的。 赵总助同样神色恍惚,好半晌才聚拢呆滞的目光,咽下了惊悚的口水。 他摇了摇头,木然的目光透过舷窗,看向白茫茫,四季冰封的窗外,那是南极,寸草不生,纯粹的干燥寒冷,一片白色荒漠上,是气温常年低于零下25c。 以那名叫邢宿的青年的一身装束,换成旁人,按理来说,会在半小时内冻得失去知觉。 他深深怀疑自我,回忆一个小时之前的画面,语气茫然:“我也不知道……” “我跟着殷总下船,殷总不让我问,是殷总自己选择的方向,然后就找到了这个人,他那个时候就穿这么薄,红眼睛,长头发,一身血,活蹦乱跳……” 还出乎意料的,长得很好看,就像是从冰原中冒出来的鬼魅。 而且一副和他们殷总很熟的样子。 时间要回到一小时以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 破冰船靠岸,船上大几百号人都挤在甲板,目光不放心地追随冰原中的两个小黑点。 小黑点一路踏过积雪往深处走。 赵总助顶着呼啸寒风,护目镜没一会儿就覆盖一层冰碴,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擦拭,这一动,身上背的定位器和信号接收仪就因为失衡而乱晃,整个人也险些栽倒。 他一步一踉跄,说话必须靠喊,但因为脸上也裹着厚厚的面罩,声音还是闷得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殷总!” 赵总助气喘吁吁,声音狼狈:“我们到底要找什么。” 殷蔚殊在他身前两步,比起赵总助的步履艰难,勉强可以算轻装便行,但身处极寒,他同样全副武装,风帽外又套上了冲锋衣的帽子,一圈灰白色的厚密绒毛将他的面容全部遮住。 他闻言,脚步微顿,回身分担了赵总助身上的几台仪器,摆弄了几下问:“生命探测仪。” “在这,在我这。” 赵总助反手掏了几下,干脆跪在地上解背带,原地打开生命探测仪:“距离我们上一次探测,已经过了三百米,咱们的探测仪最远能检索到五百米,但是考虑到这里的环境,如果要找人的话,还是尽量适当缩短每次探测点之间的距离。” 他熟练地打开探测仪,这次本以为同样不抱希望,十指笨重地戳着按钮。 “卧槽!” 看到屏幕上闪烁的红点,赵总助惊呼一声,跪地的姿势原地爬到屏幕面前,看清画面上的三维概略成像后,傻眼了,也失态了,隔着两重护目镜,看不到殷蔚殊微蹙一瞬的眉眼。 “人!有人,”他错愕抬头,还在指着画面语无伦次地说:“这地方连科考站都没有,殷总,真找到人了。” 三维成像,二维坐标,还有一系列的红外显示,无一例外证明不远处正在闪烁的轮廓,是个完美符合探测条件的物体。 具有生命体征的人体,正发出微弱的心跳介电场,机器捕捉到了温热的波段,于是也犹如活过来一般,在凛雪侵袭中发出同样细微的回应。 殷蔚殊接收到了回应,两道无形的波段于末梢相触,一片羽毛扫过心脏,心脏痒了一下。 他平稳的脚步滞住。 护目镜掩盖了眸中一闪而过的震颤,闭目一息,感受着很快恢复平稳的心跳,拨开赵总助看向定位点。 然后顺着定位点,踏入冰壳叠嶂的冰原沟壑。 视线自贴地而行的碎雪风刀间穿行而过,仿佛翻越山川,山川隔憾,又被冻雪填平,静止的极地中心翻动雪花,南极好似真的下雪了,白色虚影簌簌撒撒,吹刮在并膝而坐的那道身影上是,力度也变得温和。 护目镜后一双淡薄长眸,闪过不易察觉的柔色。 邢宿就这样坐在高处,只是一个几米高的冰川塔尖,背对二人,揪着自己的发尾抱在怀中,脑袋低垂着,无声无息,让人还没靠近就先下意识放慢脚步。 警惕心让他先一步回头。 殷蔚殊看不清他的视线,但总归感受到了强烈的殷切注视,唇角弯了弯,抬步靠近那座小小的高原。 “殷蔚殊!” 邢宿先是激动地喊了一声,见他要靠近,又赶忙拍拍身上的积雪往下跳:“你别动,我过去找你,这里好冷你会冻死的,你站在那里别动。” 他能感觉到周围的气候并不是对所有人适宜,撑着地面起身,长腿轻巧一迈,从冰川上跃下,三两步跨过曲折地面,矫健地朝殷蔚殊的方向而来。 靠近后,他伸手作势扑进殷蔚殊怀中,又猛地留意到还有个碍眼的陌生人,满心的喜色顿时被警惕心压下,暗戳戳脚步一错,护在殷蔚殊身前,双手跃跃欲试。 “邢宿。” 邢宿心里在想什么,殷蔚殊不需要抬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见状唤了一声:“过来。” 邢宿显然还处于状况之外,看看赵总助,又看看殷蔚殊,脚下纠结:“这是谁?” 放在以往,他不会不听话。 可这次殷蔚殊消失太久。 邢宿垂眼看向自己湿透的鞋袜,他觉得自己这次有理由小小地违背一次殷蔚殊的意愿,嗓音有些低地提醒殷蔚殊:“我等你很久。” 久到,那座冰川本来其实要更高一些,但已经被他融化一大截。 他其实可以调低身体的温度,和周围保持一致,这样就能保证冰川从始至终都是从前的高度,也能更好地节省力气。 但一旦调低体温,他知道那个温度对于殷蔚殊来说,应该是不能接受的,万一殷蔚殊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还是冰块一样的温度,那手感一定很差。 为此,邢宿只好让自己保持刚刚好的温热体温。 乃至于周围的温度也被影响地升高,足以融化厚冰,就连身周围的凛风碎雪,靠近邢宿身边时,也难免被消解地柔和许多。 化了水的冰面踩起来并不舒服,但附近只有这一处高地,他怕自己走得远了,或位置太低,殷蔚殊又找不到自己,只能揪着头发留在潮湿的冰水中,学着殷蔚殊教给他的方式数日落。 一次日落再升起,就代表过去一天。 但一次也没有。 朦胧的昏黄阳光高悬如初,温暖的色调,却惊人地冷漠。 任凭邢宿如何盯着它纠结,一成不变的日落岿然不动,对这双越来越惊愕的冰冷双眸视而不见。 邢宿分明觉得自己的确等了很久! 久到他觉得这个地方在耍他!冷但不下雪的冰原,时不时走过来的笨蛋黑白生物,还有动也不动的太阳都在耍他。 于是邢宿不太开心。 他觉得自己等待的时间肯定远超一天,但无从分辨,于是就连控诉的理由都没有。 毕竟以前和殷蔚殊分开之后,可以碎碎念自己被丢下足足三天,五天,一整夜……然后让殷蔚殊给他道歉。 可这次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便是日落,如今太阳不曾起转一次。 他总不能说,我在这里等了你足足一小会,不到一个日落的时间,他又没有证据证明太阳在耍他。 会显得无理取闹,他不能让殷蔚殊觉得自己不讲道理又没有耐心。 总而言之。 邢宿想找个让自己不显得无理取闹的方式撒气,当前最合适的目标,是这个和殷蔚殊一起出现,衣着酷似,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闻起来就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的赵总助还呆愣在原地,双手提着许多设备,活像个行走的圣诞树,动作也像。 殷蔚殊又唤了一声:“邢宿。” 这次的语调更平淡,好似只是无意义地念了两个字,声音被寒风呼啸着切割零碎,还没落入耳中,就已经被吹远,毫无威慑力。 邢宿打了个激灵,锋利狭长的眼角微不可察地瞪圆一瞬,认出来这已经是警告的前兆。 他老老实实退回殷蔚殊身后,半边脸从殷蔚殊帽檐上的绒毛后探出来,眼神依旧戒备:“这是谁。” 以及…… “这里是哪?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好久。” 他侧过脸看向殷蔚殊,翻来覆去,也只有这几件事要说。 有温热的体温靠近,殷蔚殊收回视线,摘下手套,用手背在邢宿脸上碰了碰,“使用能力了?”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找我,”他下意识歪头蹭了蹭,口中解释。 言下之意是,所以要一直保持得体的温度,等殷蔚殊出现,摸一下。 然后被脸上很快冷下来的触感惊地站直身体,修长的眉毛也认真地皱起来,接过手套低声嘀咕: “手套快戴上,我都说了,你在这种地方会被冻死的,殷蔚殊我觉得我们可能被耍了,可能是那群坏蛋做的,真的,我前一秒都要赢了,然后就出现在了这里,周围没有一丁点你的气味。” 殷蔚殊活动着几乎是瞬间被冻僵的手指,手中设备自然而然递给邢宿,一身轻后,示意赵总助走前面。 他和邢宿则落后一步,随口问道:“然后你就一直等着?” “对啊。”他理所当然,只是视线略移。 殷蔚殊轻笑一声,看了一眼地面上明显薄了一层的积雪,并未戳穿。 邢宿迟疑一瞬,又将视线移了回来,将设备换了个手,单手提起两台信号接收器,空出的手则轻轻拽了拽殷蔚殊的衣角。 其实没说的是,刚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感受着此处空荡荡的气息,邢宿差点动手将这里掀翻。 导致地面似乎薄了一层。 殷蔚殊应该看不出来吧。 未免他再追问,邢宿盯着殷蔚殊面前飞舞的绒毛问:“你还没跟我说这里是哪?” 这里? 殷蔚殊平稳的脚步微顿,护目镜下,长眸轻缓微错,最终深深落在小心翼翼勾着自己衣角的手上。 时隔三个月,找了三个月,从末世蛮荒世界重新回到土生土长的现代社会,他本以为这段时间的忙碌能抹除一部分来自末世的记忆。 但这双手和记忆中一样。 自他第一次见到邢宿,将他从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半大少年养到现在,邢宿的身体如今定格在褪去稚气,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身量修长利落,浑身各处的骨骼都透着一种小青松般的蓬勃韧性。 一双手也不见末世环境下的粗陋气质,骨节匀称,掌心和皮肤是没有半点疤痕的干净。 他也眼睁睁看着这双手从一无所知,到现在的次次都能带上几分主人的情绪,起码在自己面前,很懂审时度势。 殷蔚殊收回心神,任由这只温热的手停留在那,淡声道:“不重要,我带你回家。” “……哦。” 既然不重要,他不问了,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你家什么样?为什么你没有提前告诉我,你离开这么久是先回家了吗…我真的觉得我等了很久,是不是有人对我用了能力?” 他还在纠结,百思不得其解。 耳边喋喋不休,殷蔚殊缓缓闭了闭眼,他抬手摘掉邢宿的手,收回了邢宿牵衣角的资格,“收声。” 声量不大,但邢宿听到后乖乖应了一声,不再开口。 殷蔚殊满意地若有所思。 好在三个月没白找,多年的习性让他到目前为止,还算听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 一路沉默着走出冰原范围,邢宿不再说话,周围只有风雪织就的白噪音,让殷蔚殊有空闲用来走神。 邢宿没有提供足够的参考资料,殷蔚殊也就无从得知他孤身一人在这里等了多久。 若是以自己从末世穿回来的时间点来计算,那就是三个月。 姑且算邢宿望着白色冰川,安安静静等了三个月,没有意识到身处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里不再是从前混沌荒芜,野蛮无序,世界被污染区占据,人类只能苟延残喘的末日世界。 现实世界的时间线从一而终,殷蔚殊于三个月前回来时,时间并未发生任何变化,一切和自己掉入另一个世界之前一模一样。 但对于殷蔚殊来说,他在那对于外界而言短到无从捕捉的一息之间,在另一个世界经历了十年之久。 以生长在和平年代,虽然健康但没有足够的战斗力,没有自幼觉醒异能并培养战斗意识,对现状缺乏认知,基本生存能力不足的身体,忽然出现在另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一场足以毁天灭地的红雪之后,天灾将文明断层击溃。 随着天灾接连降临,大陆和海洋被天灾所带来的污染区占据,污染区内生物发生异变,诞生出名为污染物的异种,人类无法在其中生存。 好在觉醒了异能,人们有了不断作战的潜力,一面和步步扩张的污染区抗衡,争夺生存空间,一面地方无处不在的污染物,活下去成为每个人唯一的目标。 但不是邢宿的。 邢宿是殷蔚殊遇到的第一个污染源,也是那个世界唯一一个已知的,人形污染源。 拥有自己的思想,具有人类的一切特征,能取代天灾,操纵污染区的超然存在。 他把邢宿捡走的第四年才得知这件事,在此之前,一直把邢宿当成一个实力不错,脑子不好,很好忽悠,还算听话的打手来养。 但得知无意间捡到的小孩其实不是遗孤而是污染源,这件事对殷蔚殊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有点麻烦的,大概是那个世界的主角团们不太乐意。 殷蔚殊姑且将那些实力强横,致力于改变现状的顶尖异能者们,称之为主角团。 那个荒芜的世界对他而言,如同这个称呼一样不真实。 邢宿口中的‘那些坏蛋’,正是这群人,而邢宿自然是人类对立面的大反派。 为免后续无穷无尽的麻烦,他带着邢宿远走,代价是和主角团们达成交易,殷蔚殊会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充当污染源身边的反水角色。 然后…… 然后他就死了,死状是主角团和大反派战斗时的炮灰。 他在那个世界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邢宿被主角团倾覆天地的攻击所淹没,巨大的余波让整个世界发生震荡,雪崩降临,埋没一切生灵,仿佛世界都将随之陨灭。 不等身体上被暴雪淹没的强烈沉冷感彻底消散,他再度睁眼,回到了书房的沙发,手边还放着一份并购案的文件,日期和离开的那一天分毫不差。 平静过了两日,直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气候也逐步发生剧变。 他买了船,远洋船,破冰船,几千吨的渔船,备上无数直升机,以及更多的陆地军用车,抛下公司的驶向沙漠,火山,雨林,乃至极地,四处探寻气候异变,最终得到的结果和预料中无二。 这个世界也到了末日的前兆,灾变很快就会酝酿出污染区。 脚踩在雪地上的声响嘎吱嘎吱,殷蔚殊回神,侧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邢宿的脚步不再轻盈,他表情凝重,看起来很困惑,皱起眉心专注地看向脚下,抬脚,又落下,再抬起,落下……雪声很脆,被压实的时候发出嘎吱一声。 殷蔚殊脑中隐约间抓住了什么,问道:“怎么?” “我好像……” 他顿了顿,抬头不解地说:“身体有一点失控,我好像变弱了。” 说话间,邢宿又伸手感受手腕的力度,抬脚试探冰面,狭长的双眼越睁越圆:“我真的变弱了。” 他以前踩在地面根本不会发出声音! 但现在,身体变重了,踩在地面就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雪坑,他对身体的掌控力大不如前了! 邢宿开始慌乱,瞳孔在无声无息间竖成一条细长的缝,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虚弱感,变弱的后果就是他和殷蔚殊都会有危险,殷蔚殊太弱了,如果不能保护好殷蔚殊……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邢宿一双细长的暗红双眸在一瞬间红得发亮,变成诡异的血红色。 身边无声萦绕出丝丝缕缕的黑红雾气,悉数环绕在殷蔚殊身上,动作亲昵紧密,更有末梢无孔不入地钻进殷蔚殊的衣领中,呈现出完全的保护姿态。 而后将冰冷残忍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那道人影身上,赵总助还拖着一身仪器,踉踉跄跄往前走,对身后凝成实质的杀意一无所知。 “是他?” 邢宿勾动指尖,黑红雾气融入风雪中,顷刻间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下一瞬,在赵总助的后颈处猛地凭空出现!雾气的末梢看似细软无力,还在随风飘动。 没有人比殷蔚殊更清楚邢宿的杀伤力。 就在雾气针尖即将触碰到赵总助的时候,殷蔚殊抬手按住邢宿的掌心,抓着那只温柔的手,揣进冲锋衣的口袋中。 “?”赵总助心有所感,回头茫然看了一眼,正巧看到自家殷总带着邢宿的手往怀里塞,目光一紧,连忙转过头去。 他什么也没看到! 邢宿瞳孔竖起,依旧盯着他的背影,低声说:“让我杀了他。”虚弱时更要保证身边的绝对安全,这几乎是邢宿的本能。 “和他没关系,”殷蔚殊已有猜测,问道:“能力从什么位置开始下降。” 沉稳熟悉的声音让邢宿多了几分安全感,就像以往,永远没有殷蔚殊解决不了的麻烦。 “就在刚才。” 邢宿垂眼回答,同时被殷蔚殊抓走的手微微用力,反握住他的指骨,安生落在满是温暖的口袋中后,他心下稍安,说道:“走得越远,力量越弱,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留在这里吧。” “我保护你。”他说。 他已经能感受到,前方传来的气息和从前感受到的任何气息都不一样,那气息空旷又陌生,仿佛有一整个空荡荡的世界,等着吞没他这个外来者。 邢宿倒不是害怕,但虚弱代表着不能保护殷蔚殊,这比自身的虚弱更让人恐惧上百倍。 “殷蔚殊。”他手上用力了些,“不往前走了,我们不回家了。” 还和从前一样,离群索居,也是可以的。 殷蔚殊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最初找到邢宿的位置:“那里呢,你在最初的位置时,力量如何?” “……没注意。”他只顾着担心殷蔚殊的下落。 感受到指尖忽然传来紧张的力度,殷蔚殊轻点一下邢宿的手背,安抚道:“没事,别担心,我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家乡和那里不太一样。” 邢宿不需要回忆:“说过。” 殷蔚殊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弯,侧头示意他看向冰面尽头的破冰船,“好,那我告诉你,这里目前没有任何一处污染区,所以你的能力受到了限制,等我们上岸之后——” 身边忽然传来惶恐的情绪,殷蔚殊眼底闪过一抹无奈:“先听我说完。” 邢宿很难淡定,用力抓着殷蔚殊的手站定在原地,不肯再往前一步,“再往前走,我就会彻底失去力量吗?” 那岂不是很危险。 他表现得难得执拗,甚至想后退,目光越过殷蔚殊帽子一圈的绒毛,想要看清他的眼睛,目光忽然冷下来说,“我看到你被雪淹没了。” 正常人。 尤其是殷蔚殊这种没有自保异能的人。 被雪淹没是会死的。 可他翻遍了冰原也没有找到尸体,没有任何留存有殷蔚殊气息的东西,数不到一次太阳升起,这里的一切都不符合常理…或许不过是幻象,那群坏蛋找来围攻他们,如今又制造幻象困住他。 殷蔚殊无声轻叹。 他看着邢宿执拗不肯移开一寸的暗红眸子,干脆靠近一步,接过邢宿手中的仪器随意丢在脚下。 然后微微俯身,用摘下手套的掌心落在邢宿脸侧,掌心无需用力,邢宿已经顺着他的力道低下头,视线从护目镜平移到面罩。 殷蔚殊放轻声音:“在怕什么?你觉得我死了,对吗。” 邢宿下意识摇头,又及时止住,他反应过来殷蔚殊还钳制着他的半张脸,所以只是缓缓移开视线,敛眸垂下浓密的眼睫,“没有。” “好,的确没有,很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殷蔚殊顺着他的话微微点头,指腹按在邢宿的下颌,无意味地抚摸两下,“专心点,看着我。” 邢宿抬眼,看到的是令人不太满意的帽檐绒毛,灰白色的毛绒绒一圈,他甚至看不清护目镜下的双眼。 一双逐渐失落暗沉的深红眸子映射在护目镜片上。 落在脸侧的掌控力度随之抽离,只见殷蔚殊缓缓抬手,单手取走护目镜,收回手时一并摘下了外套帽子,这时他的指尖已经被冻得失去暖色,呈现出苍白的质感。 护目镜下,露出一双沉静如熠,浅色瞳孔流转间无瑕似玉,让人一旦对上就移不开眼的幽深冷眸。 眼前骤然失去遮光的缓冲物,他被耀目的白雪冰原刺得眉心微蹙,但手上动作未停,反手一把拉下面罩,面前顿时只剩下只能遮住下颌的衣领,薄唇被衣领衣角碰了一下。 邢宿的视线随着转瞬即逝的衣领晃了晃,心念微动。 面前积攒的热气一瞬间被冻结成霜,殷蔚殊眼帘微动,眼睫上也挂了层雾凇一样的细碎冰晶,落在那张冷玉一样矜贵漠然的脸上,居然出离的交相辉映,与他如出一辙的疏冷。 但说出的话却耐心包容:“现在相信了?” 邢宿心中一酸,猛地扑上前来,忘记了牢记于心的几条禁令,比如身上脏的时候不许碰殷蔚殊,双手紧紧搂在殷蔚殊的腰畔,把脑袋也靠在他的下颌处,积攒的情绪一下子爆发。 殷蔚殊被他猝不及防撞得脚步后撤,无奈轻笑一声,掌心落在邢宿后颈,安抚似的捏了捏。 感受到落在颈后的手,邢宿鼻根更酸了,“我没有不相信你。” 声音闷闷的,但还是坚持在殷蔚殊身上越蹭越近,又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我身上好脏,我把你也弄脏了,我不是故意…你下次能不能快点找到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 时间回到现在。 找到人之后,破冰船一路折返,殷蔚殊深入极地之前就在南极边缘地带建设站点,打的是公司的名义。 这些天四处奔走,总要有个由头,说句不合时宜的,确定当前世界正在发生异变,对殷蔚殊而言,正符合了他提前做的这些准备。 他教会邢宿简单使用浴室,被污染区侵扰多年的世界失去使用很多现代设备的条件,他和邢宿当初不方便去往人类聚集地,生活条件也就更艰难一些。 但好在邢宿的好奇心不强,只教给他洗漱功能后殷蔚殊就出门等在客厅,耳边隐约能听到不明显的水声。 邢宿时不时出声确认他还在,最后犹豫问道:“那我的能力什么时候能恢复。” 殷蔚殊正在查看从其他气候发生异样的地点传回的报告,闻言手中动作微顿,说道:“污染区全面降临。” 这是他发现自己的异能消失后,猜测出的结论。 现在见到邢宿的能力同样大幅度衰弱,更是印证了这项猜测。 邢宿问:“什么时候。” “你想快一点?” 这次回应的只有水声,好半晌后,房门打开时几乎没有发出动静,但殷蔚殊察觉到了从浴室飘出来的热气。 他抬头看去,邢宿探出半个脑袋,眼睛没有直视他,“对不起。” “什么?” “我…”邢宿眼睛依旧低垂,手指无意识扣着门框,“我好像会给你带来危险,你带我回家,会有麻烦吗。” 从前他可以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大可以保护殷蔚殊。 但现在,他还忘不掉殷蔚殊被暴雪吞没的画面。 而随着远离那片冰原,邢宿越发能感受到自己能力的衰弱,这方世界还没有出现污染区,他无法从中汲取大量的阴暗力量,仅靠世界中原本就存在的微弱气息,不足以让他发挥从前万分之一的实力。 殷蔚殊眉梢微挑,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邢宿似乎愧疚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恶劣的戏谑。 “我想想,”他沉吟片刻,干脆地点头:“你说得不错,和你在一起的确有些危险,你有什么打算。” 殷蔚殊语气认真地征求邢宿的意见,并给出建议:“不然你留在这里,我定期来看你,或者你喜欢别的环境?” 邢宿扣紧门框的手一下子收紧了,潮湿的双眼瞪圆,再也不见一点原本冰冷锋利的形状,纤长的眼尾仔细看去,似乎瞬间泛红。 “和你分开吗?”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拼命让自己保持得体的冷静,问道:“那你怎么办?” “既然危险来自于你,我和你分开之后,自然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殷蔚殊唇角笑意渐深,干脆双腿交叠随意靠坐在沙发上,勾手示意邢宿,“过来,选一下你想去什么地方定居,我可以送你过去。” “……不。” “不行吗?”殷蔚殊沉吟一瞬,握拳支在下颌,好笑地问,“可和你在一起,我才会有危险,你如今能力减弱不足以保护我,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说得特别有道理。 有道理到,邢宿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垂下眼试图理清自己纠结成麻花的思绪,最后也只能红着眼眶低声说:“我不喜欢刚才的地方,你会冷。” 虽然殷蔚殊在雪天特别好看,和雪一样……不,比雪还要干净耀眼,让人移不开眼。但邢宿还是后悔自己一时任性非要看殷蔚殊的脸,让他的身体几乎瞬间失去温度。 他和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殷蔚殊是唯一一个让邢宿觉得那个世界糟糕透了,到处都是气息阴冷的污染区,目之所及只剩一地狼藉和神色麻木的人类,这样破败的世界根本配不上殷蔚殊一分一毫。 他不该因为任何人变得狼狈,殷蔚殊这种人,天生就应该在云端上。邢宿扣着门框想。 “咔嚓”一声,门框寸寸龟裂,殷蔚殊只当不知道他的千回百转,视线淡淡越过邢宿发白的指尖,认同道:“不去雪原也好,不方便我探望你,沙漠雨林中都有我的基地,你也可以从这里面选。” 怎么还有。 邢宿咬了咬后槽牙,伤怀‘噔’地一下全部变成气恼,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砰’的一声,浴室的房门被再次关上,房门差点夹住他一甩而过的发尾。 里面传出邢宿试图拖延时间的声音:“我还没洗好!” 殷蔚殊继续带着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慢悠悠看起厨房发来的菜单,选了几样邢宿爱吃的肉食后不忘叮嘱:“做成清淡的,鱼刺提前挑出来,挑不干净就别上了。” 又顺手回了几封世界各地其他基地的邮件,告知他们一旦天灾升级,立马通知自己,忙完后殷蔚殊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这半个小时,耳边的水声没有断过。 再洗下去都要缺氧了。 他起身敲门,指尖轻叩,不紧不慢的‘笃笃’两声,传到邢宿耳中不亚于催命符。 殷蔚殊敛眸落在那不久前被邢宿捏碎的门框,“出来。” 水声戛然而止,邢宿又一次紧张地探出头,比起刚才那次的试探,现在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决绝,他目光躲闪:“你没有给我衣服。” 还有……肯定还有其他借口,邢宿眼神持续躲闪,还要再拖延一会时间,最好拖到殷蔚殊忘记这件事。 这里目前没有邢宿的尺码,但二人身形相差不大,等下让他穿自己的就好。 殷蔚殊想着,抬了抬下巴,示意邢宿拿过浴袍穿上,又取了毛巾握住他的发根沾水。 一前一后回到沙发前,邢宿被头顶传来的舒适力道按地眯起眼,下意识想要往后靠,但被一只手用轻飘飘的力度推了回去。 “选个喜欢的位置。” 殷蔚殊头也不抬,反手将平板递给邢宿,上面是几张世界各地传来的极端环境,或多或少都处于酝酿污染区的阶段,他悠闲地说:“你说的,要住在不会打扰我的地方。” “我不是这么说的!” 起码原话不是。 殷蔚殊不置可否“嗯”了一声,没再表示,把因为听到这句带有漏洞的话,而试图据理力争的邢宿轻而易举堵了回去。 他有点憋屈,盘腿缩在殷蔚殊身前,恶狠狠戳走沙漠的照片:“不可以,这里太热了你也会不舒服,缺水了怎么办。” “可以。” “雨林也不行,里面好多虫子你忘记啦?潮湿湿黏糊糊的虫子跳来跳去,你分明不喜欢的,不可以。” 同理,无人海岛,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口,没有人居住的深山老林……通通被邢宿无情踢出选择范围,最终两人看着选项清零的平板,若有所思的对视一眼。 邢宿唇角的得意几乎压不住,双眼亮晶晶地说:“没了。” 除了殷蔚殊身边,没有其他适合他居住的环境。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殷蔚殊收回手,慢条斯理地将毛巾扔在茶几上,双手交叠,懒散地向后靠去,“你随意选,不用顾及我,我可以不去看望你。” 邢宿的唇角还明晃晃翘着,闻言,脑子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什么……?” 说话间,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狠狠一垮,他着急地问:“那,那有没有离你没那么远的,比如你的隔壁,不对…我可以悄悄留在你身边,不被人发现就好,你就当不知道就好了。” “一个大活人在身边,我不知道?”殷蔚殊好笑地问。 他抬眼落在邢宿着急的脸上,邢宿几乎快要哭出来。 于是就像是恶趣味,他找到了拿捏小孩的乐趣,带着刻意的放纵和引导,一步步看着邢宿更鲜活,会让彼时身处末世那种令人绝望,灰败腐朽的环境中的殷蔚殊有一种,秩序还能掌控,世界还没那么令人作呕的求生欲。 他总不能跟着信奉弱肉强食,生存永远大于一切,属于人的华丽思想砰然坠地,被那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同化。 那样活着没有意义。 殷蔚殊在前所未有的迷茫阶段遇到了邢宿,一个很乖,实力强横,不用担心会死——意味着,不需要融入那个世界规则也能生存的,一个小孩。 他把邢宿养在身边。 现在,紧绷了三个月的状态在无声无息间抹平,如果有外人在场,一定能凭直觉立刻分辨出来,此时的殷蔚殊全然没了在外界时,那一贯的骄矜高贵,冰冷触不可及。 殷蔚殊唇角隐现的弧度近乎挑逗,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恍然大悟:“哦,不对,无论你选择住在哪,我都必须去看你,帮你恢复实力,所以环境更不重要了。” “不行!” 邢宿猛地靠近,这次顾不得其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不想出去住,真的不能和你一起吗?” “和我一起?”殷蔚殊怪异地反问,又理所当然道:“我说过不可以?” “你有说……” 等等。 邢宿忽然怔住,面色狐疑的回忆对话,似乎……殷蔚殊的确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不可以,他不过是顺着自己的话,在好心帮忙想办法。 还出主意了。 思绪回笼,邢宿保持着扑进的姿势,半跪在沙发上,双手撑在两侧,仰头眯着眼看向殷蔚殊,修长利索的身形像矫健的小花豹,然而目光一片空白,表情也乱得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又想不通为什么殷蔚殊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甚至还笑着,人也很好心,但就是看起来让人觉得不对劲。 就好像……冰原上的坏太阳很长时间也不肯移位置一样不对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 四目相对,邢宿的一双眼眨也不眨,越凑越近时,鼻息微微煽动。 前一秒还想控诉,还没想清楚哪里不对劲的人,已经不受控的走神了。 双眼盯着殷蔚殊线条疏朗的下颌,瞳孔逐渐缩紧,距离那片脆弱的脖颈只有一步之遥,他甚至能看清殷蔚殊冷白皮肤下,血管在微微跳跃,殷蔚殊闻起来好香。 阔别许久的味道近在眼前,这让邢宿整个人有一瞬间的晕眩,他听到自己发出了‘咕咚’的一声,忽然口渴。 然后,野兽一样专注沉醉,带有极强杀伤力的目光,被一只手轻轻推开。 邢宿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空白,眼底的冰冷的兴奋瞬间退却,他顺着殷蔚殊的力道身体后撤,盘腿坐在殷蔚殊身侧的沙发上。 长手长脚的劲瘦青年双手搭在膝盖上,歪头看向殷蔚殊,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殷蔚殊屈指敲了敲邢宿的眉心,对上邢宿那双依旧一眨不眨,不闪不避的眼神,垂下眼不冷不热地问:“在想什么?” 邢宿抬眼追逐这只手,两只眼球一起看向中间,表情一下子显得不太聪明,缓缓抬头张了张嘴说:“好饿。” 饿到觉得殷蔚殊好香。 他摇摇头,赶快把饥饿的想法甩脱,觉得自己一定是太久没见到殷蔚殊,有一点忘记了殷蔚殊的气味,这才把他和食物弄混了。 至于不久前心里那一点点不对劲……则被邢宿远远抛下。 总不能是殷蔚殊在骗人。 一定是自己的问题。 可能是脑子骗了他。邢宿想。 殷蔚殊无奈,不指望他单线程的脑子意识到自己口中更重要的另外一件事,起身间主动解释:“我们接下来需要等污染区爆发,到那时,你必须靠近污染区,试着利用污染区恢复实力。” 他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那个世界已经和污染区共处很多年,好在殷蔚殊查阅过历史资料,大概记述了天灾降临后的时间线。 先是污染区内的生物发生异变,有人成了异化体,丧失理智变成怪物,有人则觉醒各种各样的异能,那是最初阶段,污染区之外仍然以普通人为主, 随着污染区越来越多,大概是阴暗能量已经遍布在空气中,汇聚成了一场覆盖全球的红雪,这是大灾变的集中爆发,也是人类大批量进化的开始。 到了殷蔚殊所熟知的时间线,异能者已经占据大多数,故而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猜测,越是靠近污染区,觉醒异能的概率越大,这大概又是自然界残忍又仁慈的平衡之道。 一方面,殷蔚殊需要尽快了解当前污染区的降临成形进度,好第一时间将其掌控在手中,顺便试试看能不能觉醒自己曾拥有过的异能。 虽然上一次的异能……在邢宿眼中大概弱到可以被忽视的地步,毕竟他一直坚称殷蔚殊压根没有异能。 但说实话,殷蔚殊挺喜欢的。 他弯唇温和地笑了笑,邢宿不知怎的,忽然背后冷飕飕,一回头就看到殷蔚殊目光堪称缱绻地看向窗外,露出几分怀念之色,就连一贯没有温度的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冰雪融化一样的暖色,剔透的浅色眸子幽幽流转。 “殷蔚殊……” 他脚步慢了一拍,心里毛毛的,上前追问:“你找那些照片,是为了帮我恢复能力吗?” “算是。” 这个答案让邢宿的唇角扬起雀跃的弧度,眼睛冥冥发亮,又忙追问:“你陪我恢复能力,然后我们还是像从前那样每天在一起,是吗。” 居然会暗戳戳和自己玩语言游戏了。 殷蔚殊低头,无视邢宿眼底的殷切,淡声纠正,“我们没有每天在一起。” “这个世界的污染区还在酝酿,短期内不会大规模爆发,你如果想要尽快恢复实力,只能主动接触并进入污染区。” 没能得逞,邢宿短暂失望一瞬。 又很快追问:“然后呢?”他的一切能力皆来源于本能,实际上并不知道如何主动汲取能量。 “很简单。” “吃了它。” 这是另一方面。 不想让当前世界被污染区以摧枯拉朽之势入侵,只能早做防范,有了邢宿在,一切都变得简单,他身为污染源本体,毫不费力地吞噬污染区不在话下。 找到邢宿,报酬颇多。 邢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不亲眼见到污染区,殷蔚殊也无法说出具体实操内容,他没再多说,掌心握在邢宿颈侧微一用力,感受到温热的体温后,语气随之温和:“先吃饭。” 当前时间不是饭点,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以往正是厨房收拾好中午残局,午休一番的闲暇时段。 但老板发话,主厨勤勤恳恳亲自上场挑鱼刺,都是船上一路以来捕捞的新鲜食材,时蔬相应没有肉食储备量大,但殷蔚殊这里一向没有分配的顾虑。 老板的口味清淡是所有人的共识,但今天特地叮嘱的大量肉类,和剔除鱼刺的需求,还是让人有些困惑。 不过等殷蔚殊牵着亦步亦趋,表情忌惮的邢宿出现在餐桌上时,异常就有了解释。 邢宿无条件敌视殷蔚殊身边出现的一切两条腿的生物。 尤其这些生物,还进入了自己的领地……准确来说,现在是殷蔚殊的领地,那就说成是两个人的地盘好了。 他目光不善地打量那个一身白,恭敬弯腰靠近殷蔚殊的陌生人,指尖又悄悄捏紧了桌角,浑身肌肉绑紧,表情严肃蓄势待发,视线一寸寸估量那人距离殷蔚殊还有多近,手指再往前一点点就要碰到殷蔚殊了……看得厨师长一阵头皮发麻, 殷蔚殊取过温热的湿毛巾静静擦手,无意间一抬眼,正好看到邢宿秒变脸的瞬间,他眼中针对陌生人的凶狠还没有尽褪,又试图乖巧地搭手坐好,对着殷蔚殊扬起唇角笑了笑,显得不伦不类。 如果接过菜单,恐怕邢宿会真的开始研究,如何在不被自己发现的情况下杀死身边的所有两脚兽。 殷蔚殊暗暗想到,于是抬眼示意厨师长:“给他。” 菜单被平滑转移到了邢宿手中。 他眨了眨眼,看看面前菜单,又看看笑容温和一丝不苟的厨师长,差点把桌角抠烂的双手无措片刻,迟疑地接过后。 和厨师长无声对视两秒钟,凶狠还没冒出来,就被乖巧压下去,反复挣扎,织就成满满的纠结。 这两秒钟,殷蔚殊相信,邢宿内心的纠结比一个世纪还要长。 他浅饮一口温水,刀叉优雅不紧不慢地切分鱼排,肉饼紧实多汁,为了增加口感层次,肉馅中放了调味的蔬菜碎,这种方式倒是不错,能让邢宿多吃两口青菜。 殷蔚殊一边分心的想,抬手将自己切好的餐盘和邢宿的进行调换。 餐盘发出轻微的声响,沉默了长达一个世纪的邢宿也终于有了反应。 他不情不愿地看了殷蔚殊一眼,薄唇微抿,扬起僵硬的弧度,双目带着十足的真诚,落在厨师长眉心,礼貌地说:“谢谢你,做饭辛苦了。” 声音低而闷,带着未完全褪去的清透少年音,配合那张说完话后飞快低垂下来的脑袋,让人无端觉得他在害羞,厨师长原本还在紧张,但现在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包容,“不客气,这是先生交代的,我的工作就是让二位用餐愉快。” “……嗯。”邢宿短暂应了一声,指尖揪着菜单,抬眼拼命示意殷蔚殊。 殷蔚殊在这种时候是最讨厌了! 他一点也不想和别人说谢谢,他想说快走开,再待久一会,陌生人身上的气味就会把殷蔚殊的香气冲淡,他需要绕着殷蔚殊转圈好久,才能把殷蔚殊身边多余的味道彻底清除,全部换成自己的。 对面的目光实在太强烈,殷蔚殊抬眼意味不明地扫向邢宿,而后抬指轻敲,玉石苍骨击在沉厚桌面上,厨师长和一众侍从无声无息流水般退去。 他用眼神落在湿毛巾上,示意邢宿:“擦手,保持安静。” 吃饭保持安静也很讨厌。 但今天对于邢宿来说还算可以忍受,因为饭菜而非出自殷蔚殊之手,他没什么要夸夸的,安安静静吃了一口之后眼睛微微瞪大一瞬,吞咽的速度加快。 又瞬间在脑中唾弃自己居然就这样背叛了殷蔚殊,于是变成恶狠狠地安静吃饭,越吃到最后,表情越凶恶,他讨厌这个厨师长! 最后擦擦嘴,连忙避之不及的空盘退开,对殷蔚殊语气真诚,出自内心的发表感言:“我觉得不如你做饭好吃。” 殷蔚殊无声轻笑,视线轻飘飘扫过他面前的厚厚一沓空盘,唇角很给面子的弯了一弯。 但没有应声。 “你不信?”邢宿忙撑起上半身凑近,不满意地追加一句:“真的,你看我一句都没有夸别人,我不会被别人收买的,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 如果有人愿意收留吃饭时格外话痨的邢宿,殷蔚殊反而会很乐意。 换成他下厨,远不止一句‘食不言’就能将邢宿堵回去。 殷蔚殊从前并不会做饭,不食人间烟火并非调侃。 他生来富足,无需为很多事烦心,不想做的事也拥有不去做的自由,眼前很少有真正能吸引他的东西,养成了目空一切的性子。 殷蔚殊并不耻于承认自己的缺陷。 后来穿进那个世界后,多年的手艺和口味只能说保持在家常水准,他也没兴趣提高。 不过是因为,邢宿是一个很给情绪价值的食客。 适度的乖巧的确讨人喜欢。 “真的不担心吗……” 殷蔚殊顺着他期待的目光轻浅颔首,“因为我相信你,多谢。” 太好了!邢宿无声跃动,殷蔚殊总算是相信他肯定不会被别的野厨师勾走了,趁热打铁追问:“那下一顿饭?” “看情况,我有些忙,不一定有时间下厨,你饿了就联系厨房准备零食,不要乱吃东西。” 殷蔚殊取过一块手表,圈住邢宿的手腕试了试,点开屏幕一步步地教:“先录入指纹,解锁之后点这里,有专门联系厨房的电话……” 他微微垂首,并肩站在邢宿身边,右手将邢宿细瘦但结实的手腕托在掌心。 清冽醉人的香味又钻入邢宿的鼻腔中,邢宿用舌尖舔了下唇角,目光不经意间缓缓向下,落在殷蔚殊慢条斯理的薄唇,正不断传来沉稳好听的声音,语气冷冷清清,但一句一句羽毛一样挠在身上,饥饿的感觉又出现了。 邢宿凑近小心翼翼吸了一口气,慢得呼吸都带上几分颤抖,眼眶有一瞬间的发热,他持续克制吞咽的动作,被触碰的那只手腕也越来越无力…… “再加密一层,是我的另一个联系方式,这个账号我会给你设置特殊提醒,以备你需要及时联系我,但同样的,无事最好不用这个账号,普通消息我也会尽快回你——” 殷蔚殊平静而沉稳的语气缓慢流淌,忽然停在某一刻。 他的眸色微不可察地暗了暗,收敛一闪而过的错愕,侧目看向猛地亲过来的邢宿,邢宿薄红的唇角弧度难压,正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一本正经。 邢宿一击脱离,双目直勾勾盯着被自己袭击过的唇角,身后无形的尾巴持续摇晃,提醒殷蔚殊:“跟别人说谢谢,吃饭的时候没有说话。” 所以是两次,他该有两次奖励。 至于为什么只克制地亲一下…… 邢宿看向殷蔚殊的眼神,就好像在无声说。 现在,该你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 偷亲之后的邢宿满是期待,等待相同的回应。 其实唇角的触碰只是一闪而过,现在让有些晕眩的邢宿来回忆的话,他只能隐约想到,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凉凉软软的,没能尝出味道,触感就像是轻嗅雪花时,带来的犹如实质的冷雾差不多。 很解渴,他停下吞咽嗓子的动作,提醒久不回应的殷蔚殊:“还有一次。” 他做好了会有奖励,这是一贯的约定,不要说话不算数。 殷蔚殊抬指拭去唇角残留的潮湿触感,唇瓣上多余的感知消失后,他眉心微皱,低头看向沾染一点水光的指腹。 无声轻啧一声。不学好。 邢宿在他的动作中,逐步变得紧张,以至于闪烁的余光看到一只手向自己伸来的时候,迅速正身抬起下巴,把自己稳稳送到殷蔚殊的掌心,双眼很克制的落在殷蔚殊的鼻尖上。 看起来屏息凝神,眼神也十分正直,一副知道自己做了不同寻常的事,但试图假装一切正常,蒙混过关的样子。 以往的奖励只落在额心,殷蔚殊会顺手捏捏他的后颈,邢宿就会舒服地眯上眼蹭一蹭,偷偷深吸一口来自他脖颈处的清冽气息。 但今天不一样。 大概是顺手成习惯。 殷蔚殊并指垫在邢宿的下颌后,指尖习惯成自然的挠了一下,然后清晰的感受到了反馈,邢宿舌尖滚动的动作隔着一层皮肉,被无比清晰的传到殷蔚殊的指尖上。 殷蔚殊无动于衷,情绪一向淡薄,垂着眼帘向自己的指腹看去,上面的水迹已经干涸,但强迫症作祟,一定要抹干净心里才舒服,顺手就把指腹按在了邢宿唇角相同的位置,轻轻摩挲一下,就像是将口水印还给他。 心上那股覆盖了一层膜的不适感终于消除。 一枚气息干净冰冷,携带一点点体温的轻吻落在额前,殷蔚殊转瞬即离,薄唇悬停在邢宿额前,腕间微一用力,迫使邢宿抬起头来,垂眼眼底一片清明,看着邢宿深红暗光的瞳孔,两人近在咫尺,气息交融,无声僵持几息。 仰起头的姿势让邢宿吞咽起来格外艰难,他只能咬紧下颌,目光一寸也不肯离开地对上殷蔚殊淡薄的眼睫,呼吸也小心翼翼的,抬手捏上殷蔚殊的衣角。 像是期待惊喜的模样。 殷蔚殊却已然抽离,落在邢宿下颌的指尖再度用力,将邢宿按了回去,他身前一空,只剩一句几乎没有起伏的,“下不为例。” “……好。”有些失望。 邢宿茫然感受一下跳动迟缓的心脏,说不出究竟哪里空落落的,就连从前最期待的落在额前的,温柔清冷的奖励也没那么让人激动了。 这样不好。 邢宿低低吸了一口气,拿回身体的掌控权,别贪心,乖一点,殷蔚殊会喜欢的。 以后还会有很多奖励,他得陪着殷蔚殊慢慢拿到,再也没有人能比自己更能保护殷蔚殊了,他像雪一样干净神圣,能落在身上,就已经值得庆幸。 再说。 殷蔚殊只说下不为例,又没有说下不为例哪里。 想到这,邢宿又忍不住翘起嘴角,指尖很轻地碰一下唇峰,刚才就是这里尝到了雪山融化时柔软的触感,这次的刚刚结束,就已经在想下一次了。 这边,殷蔚殊取了外衣正要穿上,见邢宿眼巴巴地跟上来了,于是主动解释:“出去走走。” “哦哦好!”饭后消食,这个邢宿知道,他紧跟在殷蔚殊身后亦步亦趋,又忽然想起什么,动作飞快地去了一次浴室,把自己绑头发的小皮筋给殷蔚殊准备好。 款式很简单的黑色皮筋,使用的痕迹过重,边缘有些毛躁了,殷蔚殊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这个不要了,我让人送来新的。” 从前是没条件,他自己都没得矫情,养小孩也能省则省,现在则没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苛待邢宿。 至于门外,船舱大厅。 身为生活助理,秦珂跟在殷蔚殊身边长达八年,从实习生做到‘大内总管’,具体工作内容就是处理雇主的生活服务。 打理好雇主的一应生活起居,帮助雇主解决一切不需要亲自动手的杂务,以及繁杂的行程安排,让雇主能尽可能多地拥有私人时间。 可以说,秦珂跟在殷蔚殊身边这么多年,虽然不敢断言自己对雇主的习惯了如指掌,但也算是见过公司的风风雨雨,以及领教过雇主的龟毛程度,并坚持下来的老人了。 今天忽然见识到洁身自好的雇主领回一个长得还算漂亮的青年,秦珂熟练地控制自己的微表情,神色如常地带着那人换衣服,就算后来被打晕,也在收到雇主打来的精神损失费后很快平复心情,再度进入工作状态。 ——只工作,不好奇。 所以收到雇主要求送一盒皮筋,ps最贵的最好的时,这句话雇主没发,但以秦珂对雇主的了解,他要的向来是最好的。 当时也默默点头表示正常,毕竟那青年一头漆黑发亮,长及小腿的顺滑长发也需要打理,就算船上压根没准备这玩意,他还是尽忠职守,求爷爷告奶奶,四处骚扰同事,终于从信息部一个前辈手中抠出来一盒全新未开封皮筋,心里长舒一口气。 今天也是完美完成工作的一天。 带着皮筋敲开雇主的房门,看清其中画面的那一刻,秦珂知道,自己职业生涯最灰暗的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他,失误了。 他在见到自己那个极度十指不沾阳春水,向来冷漠不近人情,冷心冷情不假辞色,从小被众星捧月,就没下过凡,不知屈尊降贵为何物的雇主,弯着腰给长发青年面无表情扎头发时,没能控制住自己不该有的错愕表情。 直到神色恍惚地从那间房中出来,他内心还在经历巨震。 没看错的话,青年穿的是他们殷总的衣服吧。 戴的智能手表,是雇主好友公司推出的新品,给雇主送来的全球首批试用款吧,那手表的背后刻着雇主的名字呢! 以及更重要的,让秦珂不敢回忆的。 雇主确定是在给青年扎头发而不是试图用头发勒死其主人吧……如果雇主坐牢,那他的高薪工作…… “秦珂?发什么呆?” 赵总助路过,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殷总去甲板看极光,你怎么也跑了?趁着这会叫人打理一下殷总的房间,殷总说浴室门框碎了,尽快换新。” 秦珂猛地转身,两人四目相对。 还把浴室门框都玩脱了! …… “什么是极光?” 邢宿随口问,对身边的环境算不上好奇。 他更在意自己和殷蔚殊一身酷似的装扮,和脑后晃悠悠的马尾,头发丝里似乎还残留着殷蔚殊指尖穿梭时的气味,这让他心情更好。 “一种能量磁场,”远处的天幕已经闪烁幽幽极光,蓝绿交加,中间还泛着明丽的紫光,他带着邢宿来到甲板:“感受一下,这种能不能吸收?” 邢宿不过浅浅感应一番,就很快摇头:“什么也没有。” 除了能感受到自己越是离开冰原,能力就越弱以外,没有旁的任何感应。 他说完后,看看漫天星光,又看看殷蔚殊,脑中已经纠结起别的事。 殷蔚殊没有留意他的欲言又止,对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他点头表示理解,既然吸收不了,也就不再给邢宿安排任务,放任他在甲板上以自己为圆心转悠。 对邢宿特殊的散步方式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过了会,邢宿见殷蔚殊居然真的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上前试探问道:“殷蔚殊,你带我来,是喜欢看星星吗?” “散步而已,你想看就看。”他抬头扫了一眼,黝黑深空下星光的确格外的璀璨,于是想了想,干脆对邢宿说:“想看的话,船上应该有天文望远镜。” 邢宿连连摇头,十分抗拒,又有些委屈,“不是,我不是要看。” 殷蔚殊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邢宿有些泄气地咬了咬牙,直接挤到殷蔚殊身前,锋利的长眸中满是认真:“我是说,你不能看,也不要喜欢,你以前分明说过我才是你的星星,不能喜欢别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什么? 殷蔚殊错愕一瞬,垂眼看向语气郑重,仿佛在控诉,又像是在和星星争宠的邢宿,罕见地没能跟上邢宿的脑回路。 “我有说过?”他顶着邢宿越发震惊控诉的目光,认真思索片刻,对这肉麻的话还真没有一点印象。 邢宿唇角彻底垮下去,天塌了。 他居然真的忘记了。 污染源沉闷的心情被这句话激地爆发,在海底无人问津的角落,一枚游走的贝壳忽闪忽闪,倏地!自南极冰原深处,爆发出浓郁到化成黑红血雾的阴暗力量。 这是一个正在孵化,未成型的污染区。 但它们感受到了冥冥中的召唤,顺着低落情绪的来源寻找,途经贝壳时,将其顺手一口吃掉,一路拔苗助长般的壮大自身,也要顺着污染源的方向追逐而去。 前方就是那艘源源不断散发召唤气息的源头。 那是污染源,是所有污染区的核心之主,它们听到了祂的失望,迫不及待地与主人融合,壮大彼此,帮助祂实现愿望,吃掉更多甜美的绝望气息! 船上的邢宿还在恍惚。 能力变弱了,殷蔚殊身边有了好多人,他还忘了答应过只喜欢自己一个星星,现在想要独占殷蔚殊,竞争对手多得数不清……这个世界的天上怎么有这么多星星啊! 邢宿垂头丧气地跟在殷蔚殊身后,低着头闷闷不乐,绕圈的脚步都迟钝许多。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让殷蔚殊想起来……海面下的黑红雾气弥漫晕染,将整艘船包裹在其中,探出无数触角一样的东西向上攀附,似乎在隐隐回应着什么。 吃掉他吧,吃掉他,融为一体,让他想起来。 邢宿仿佛受到蛊惑,一双赤瞳瞬间竖起,泛着冰冷残忍的光,贪心地盯着殷蔚殊的背影。 在低吟的蛊惑声中,邢宿加快脚步上前移动,站定在殷蔚殊身前。 然后忽然伸手,闭上眼环抱住心心念念的窄腰,一头砸在殷蔚殊怀里不动了,从头到脚就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有气无力,像是要把耳朵藏起来。 走开,坏东西,他才不会吃掉殷蔚殊。 他要保护殷蔚殊,拿到越来越多的奖励,就算殷蔚殊忘记了也不会吃掉。 越来越多的薄雾上涌,甲板上也笼罩黑红血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没有彻底成型的污染区还不能对外界造成实质性的危害。 最多是被击溃心理防线,影响心智。 当然,本就偏执易煽动者,要更容易被污染区捕获,被污染区摄入心智后,会慢慢沦为其养分,将来污染区成功降临,也将成为第一批‘原住民’。 就像现在的邢宿。 强烈又单调的念头集中起来后,一连串的碎碎念让他无意中召唤出了蛰伏在冰川深处,还在孵化,未成形的污染区。 来自污染源的召唤让它们乌泱泱冲出来,顾不得自己尚还虚弱,以污染区的生命形态来说,现在的它们,不过是一枚茧。 但这枚茧还是第一时间收到感召,提前苏醒,一路上匆匆吃了点海鲜后赶到邢宿的耳边。 他们顺应邢宿的召唤而来。 开始比邢宿更过分地碎碎念。 诱惑着,或者说将邢宿最危险最阴暗的想法放大无数倍,最终占据整个脑子……吃掉。 :谁也不可能吃掉殷蔚殊! 邢宿很大声地在内心反驳。 他悄悄摆手,抓住几缕湿又冷的血雾远远丢开,把脑袋砸进殷蔚殊胸前,闷闷不乐,“有人在吵。” “这里?” 殷蔚殊神色微凝,准备拉开邢宿的手也停顿一下,从领口向内探入,捏了捏邢宿的后颈,像是顺着毛捋,指腹若有所思地抚摸:“这次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声音?” 从前邢宿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不像幻听,也不会伴随其他不适,倒像是真实存在的声音,且对邢宿没什么实际危害。 他一直没有找到原因,但判断大概与污染区脱不了干系,为了避免那些自己听不到也无法控制的声音带坏小孩,所以偶尔因为不可抗力必须带邢宿搬家时,也只能选址在尽量远离污染区,同时又远离人群聚集地的地点。 那并不好找,两人一身轻的出发,干脆走走停停就当旅行,反正有邢宿在,基本上没有遇到危险的机会。 生活枯燥着,枯燥着,居然也习惯了,有些时候邢宿挺话痨的,殷蔚殊不太喜欢听废话,但很少制止他,任由邢宿一个人绕来绕去的小声说话。 看到一棵没见过的野草和蘑菇,也要记下颜色和形状,跑到殷蔚殊身边发出无意义的碎碎念。 邢宿声音很好听,没有尴尬变声期,从更嫩更清透一点的阶段,平滑的过渡到现在清朗透彻的音色。 但一直很吵。 像现在这样。 “你怎么不继续摸了?” 邢宿拽了一下殷蔚殊的小臂,将他即将抬起的手又按回自己后颈,低着头轻蹭几下,声音闷在衣服上,带着点呜呜咽咽的意味,“你再摸一下,很快就不吵了。” 他趁着自己不舒服的时候提要求,反正殷蔚殊肯定会答应。 “一下?”殷蔚殊张开虎口攥住邢宿的颈侧,轻笑一声问。 “……多几下。” 殷蔚殊轻声拉长音调,“哦”了一声,又说:“你出尔反尔,骗我来换好处?”语气带着轻哄的笑意,就当自己在照顾病号了。 邢宿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舒服地闭上眼,环在殷蔚殊身后的手又悄悄丢开几缕血雾,很直接地闷声承认了:“因为想多摸几下。” 殷蔚殊扫了一眼他的手臂,腰上桎梏的感觉存在感极强,他无声叹了口气,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松手了。 外面极夜降临,深不见底的墨黑延伸向无限尽头。 南极圈之外天色还亮着,但船只一时半会只能将其视作遥不可及的灯塔,远处的天明就像是世界尽头。 他们硕大的破冰船灯光透亮,但从远处看,也不过是将船只蒙上一层朦胧白光。 像是里面包裹圣诞树和人造雪花的玻璃球,射灯将雪花下降的速度无限放慢,几乎像是停在空中,围绕他们钩织琉璃色的梦境。 虽然看起来的确可以称之为唯美浪漫,但当前气候带着南半球明媚的干冷,就算防护得当,在外面久了还是觉得身体发僵。 甲板上只有两人冷冷清清的影子斜映,呼气时都带着刺痛,不过不影响殷蔚殊能清楚地感知到,邢宿正埋在他怀里趁机大口吸气,有柔软的触感穿过外衣,一直毛绒绒的传到心里。 邢宿趁机耍赖,被按着后颈摸了十几下还是没有动弹的意思,殷蔚殊不跟装病的小孩计较。 于是就着当前环抱的姿势,俯身手臂下滑,落在邢宿腿根处很寻常地拍了拍:“上来。” 意外收获!邢宿头顶有什么东西噌地一下亮了。 他想也不想地顺杆往上爬,双手双腿一起攀附,把下巴搭在殷蔚殊肩头一侧后,一双长腿已经环在殷蔚殊的腰侧,唇角压不住地催促:“好了,不吵了,我们回去吧。” 说话间,他竖起瞳孔张开口,空气中的黑红血雾被他一口吞食,只是个半成品的污染区,他甚至不需要吸收,耳边转眼就没了那些模糊不清的诱惑。 周围阴湿的呓语顿时消散,邢宿舔了舔唇,满足地低吟一声,声音沙沙哑哑,意识到自己发出声音后又连忙闭上嘴。 殷蔚殊已经听到了。 他一只手落在邢宿的背后拍了拍,指尖顺着邢宿脊骨的轮廓把玩,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情绪,“这次这么快?” 说话时,他垂眼侧过头,幽暗的目光扫过邢宿躲闪的脸。 邢宿点点头,想到自己做了什么,总觉得现在做什么都带着心虚,不敢再回味了,匆匆点点头之后趴在殷蔚殊的肩膀上把头再次埋起来。 因为以前有污染区试图和他说话的时候,邢宿很少吃它们。殷蔚殊不让乱吃东西。 “困了吗?”殷蔚殊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他找到邢宿的方向,问:“我找到你之前睡过觉吗。” “这里只有雪。” 和那些笨蛋黑白矮两脚生物,邢宿看到他们成群结伴的从自己面前路过就讨厌,所以等得实在郁闷的时候,用血雾悄悄拆开过几对结伴而行的伴侣。 一只放在最南边,一只放在最北边,然后看它们会合之后打起来,暗戳戳地高兴。 这个就不告诉殷蔚殊了。 邢宿轻咳一声,补充一句:“也没有食物。” 殷蔚殊听出来他想要表达的控诉。 比起抱怨,更像是撒娇,他大概能明白邢宿既想要表达自己受了一点委屈,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挑剔,于是用有余地的方式阐述事实。 只是事实而已,就算没有得到安慰,也能让对话不显得他自作多情,邢宿把自己应该得到怎样对待的自由,尽数交给殷蔚殊。至于是得到安慰还是被殷蔚殊觉得无所谓,他则全盘接受。 心上又闪过被羽毛扫过一样的柔软触感。 殷蔚殊单手拉开能隔绝风雪的厚重舱门,落在邢宿腿跟的掌心用力了些,把他抱稳之后一边关门,一边说:“以后不会了,手表记得戴在身上,我能看到你的定位。” 总要给习惯了人类生活,忽然三个月没吃没睡的小孩一点特权。 就算再乖,盯着白茫茫的雪原感受时间缓慢游走,现在黏人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邢宿无视手表,只说:“我在你身边不会走远。” 今晚也是。 他手臂又用力了些,趴在殷蔚殊怀里眯着眼等睡觉,没多久就感觉到两人应该是来到室内。 邢宿眼中的期待逐步浓郁,他被放在了床尾,浑身上下冒着被顺毛后的满足,老老实实仰起脖子,殷蔚殊见他这样,也就顺手拉下邢宿的拉链,把外衣扔在小沙发后抽身离开。 “换上睡衣,”他交代邢宿:“调节房间温度的按钮我教过你了,适中就好,夜间不要乱跑,明天会有人叫你起床,到时候想吃什么告诉他。” 邢宿早在殷蔚殊抽身的时候就唇角一垮,此时更是不知道应该先在意哪件事,“你不跟我一起睡?明天还不和我一起吃早饭?” 他眼底的震惊几乎凝成实质,狭长眼尾又一次瞪圆。 “你想一起吃,那就来找我,可以等你。” 殷蔚殊很好说话,至于另一条。 他淡声拒绝,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会有自己的房间,晚上把门关好,我就在隔壁,夜间无事不要吵闹。” 两人的房间其实很近,就在一个套间内,适应新的环境需要时间,否则殷蔚殊会直接给他安排别的独立住所。 虽然在邢宿眼中显然不能接受。 邢宿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毫无可信度的:“可我想和你在一个房间,我一个人…有点怕。” 殷蔚殊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在邢宿忽然发光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带上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他抬眸对上邢宿一错不错的目光,隐在阴影处的唇角微弯。 他看到邢宿立刻坐直,眼巴巴地望过来。 似乎只要现在下令,随便说句什么,邢宿都会认认真真格外郑重地回答,让自己显得听话,然后换取某种同情…… 那是不可能的。 “晚安。” 殷蔚殊弯唇带上门,门缝中的光束被阻拦在外。 特权也不是这么用的。 空荡荡的房间回荡又一声,“晚安。” 邢宿出于本能立即回应,但殷蔚殊走的太快,他不确定有没有被听到,于是收紧指尖,攥住一截发尾纠结,看向不再有动静的房门,却依旧端坐。 门外,赵总助无声无息飘进来,目不斜视,“殷总,直接回公司吗?” “尽快。”殷蔚殊随手脱了外衣,室内温度适宜,里面的一件藏青羊绒内搭就足够,领口服帖的包裹在喉结处,再往上才是冷白堪比玉铸的皮肤,和弧度冷冽清晰的下颌,那张优越夺目,同时气质淡漠的脸显得禁欲不可侵染。 以往赵总助只会感慨自家老板多金又高傲,向来不留情面,但只要看到他这张过目不忘的脸,就无法对他真正记恨得起来 ——不会有人要求一个云端上天神一样的人面面俱到,他骄矜傲慢又挑剔,但又让人心安理得地觉得,他该享有一切。 但今天,鬼使神差的,他脑中一闪而过白天时上司低下头,虽然还是表情冷淡的样子,却耐心十足地接过邢宿沾了血,脏兮兮的双手,眉眼间不见丝毫不耐烦,细致擦拭时的模样。 就连做照顾人的动作,都还是一副慢条斯理,高不可攀的样子。 交代了几句回程的安排之后,殷蔚殊不再关心,抬手微摆示意赵总助可以下去了。 赵总助关门之前,见殷蔚殊没有回房,反倒是坐在客厅沙发,立马多问了一句:“殷总,还有别的安排吗?” 殷蔚殊随手取了本书,闻言淡声道,“下去吧。” 看清殷蔚殊手中的书名之后,赵总助心头的怪异越发强烈,这只是一本用来装饰房间的冷门科普书,并不在上司的阅读偏好中。 更何况……他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这不是说阅读没有意义,而是此时此刻,在出差的路上,专门腾出时间来看一本没有兴趣的书,还是在殷蔚殊从来不曾驻足的外间沙发……整件事中都透着不合理,不像是自家上司会做出的事情。 赵总助一头雾水地关上门,余光看到殷蔚殊正对着的方向时,好像又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那沙发正对着邢宿的房间,里面已经关灯,但能第一时间听到里面的动静。 殷蔚殊将书翻到第五十页的时候抬腕确认了一眼时间,刚刚好过去三十分钟,这三十分钟内对面的房间始终没有传来不适的声响。 他敛眸深思片刻,敲击书页的指尖慢悠悠停顿,平静地合上书起身离开,书页没有放书签,主人显然也不在意,于是翻阅的痕迹立马被压平了,一切复原。 浪费的三十分钟连个折角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他却心情不错。 这三十分钟内邢宿表现得很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 外面房门开合的声音传进邢宿耳中,他一成不变的身体有了动作,轻轻松了一口气。 还好…… 再等下去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出去,但殷蔚殊大概会不太高兴,他不想让殷蔚殊失望。 于是只能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任何一次细微的声响都在邢宿这里无限放大,书页翻飞的声音是清脆的,他能从不同的摩擦声中,分辨是殷蔚殊的指尖落在书页上摩擦,还是在无聊地敲击书脊。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梦寐以求的房门开合的声音响起,只需要再等半小时,等殷蔚殊睡着了,他就去和殷蔚殊说晚安。 只是说晚安而已。 邢宿轻手轻脚打开门,轻呼出一口气,如此告诉自己。 等悄无声息打开隔壁房门,蹲在殷蔚殊一侧的床沿,想了想,又干脆盘腿坐下,小臂贴在床面上,下巴则点在手臂上,支起脑袋看着面前的身影轮廓,却迟迟没有张口。 会把人吵醒的吧。 但现在走,不就是说不了晚安了?他不能做不守信用的人。 这样一想,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了,邢宿安心地坐在床沿一侧,身下的地毯密实绵软,盘腿坐在上面的人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事业,一颗心也仿佛被绵软的东西包裹住,再次吐气的声音慢慢放缓。 然后大脑就放空了。 他靠近殷蔚殊很少是因为强烈的目的。 只是单纯地希望贴近一点,以至于现在贴近了之后,就不知道做什么了。 今天吃下的污染区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邢宿抬手勾出一抹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血雾,又看看殷蔚殊的侧脸轮廓,疏朗高挺的鼻峰和薄唇就像被夜色柔化了,边缘变得格外无害,显得亲密。 他舍不得移开眼了,于是又收起污染区,用没有碰过污染区的另一只干净的,全然只有自己的气息的手握住被角,卸下全身力气,慢慢合上眼皮。 被忽视许久的困意再难抑制,即将入睡前,邢宿的半张脸又往下埋了埋,就像是把自己也蹭进殷蔚殊的被子中,坐在地上睡着了。 空气也静谧了下来,夜色被隔绝在外,密封很好的房间只有越发浓郁的两道温暖气息。 自邢宿的指尖缓慢流淌出又一缕黑红色的血雾。 血雾顺着邢宿的指尖探出头,攀附在他的手臂上涌动两圈,隐隐听到一声梦呓之后,被邢宿睡着时也不忘记的碎碎念驱使着,爬上了殷蔚殊露在外面的脖颈。 又渗透皮肤,钻进血肉。 顺应主人的心意,配合邢宿念念不忘的星星,一头扎进了两人的梦中。 …… 这里是殷蔚殊穿进末世的第二年。 他开着一辆越野车行驶在荒芜的世界,道路是荒废许久的,四周了无人烟,建筑物都倒塌了不知道多少年,入目所及连个能喘气的都没有。 车上只有他一人,除了一包满满的食物,剩下的全是汽油,朝着前方一片坦荡的平原方向而去。 末世第二年,他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节奏,夜晚比较危险的时段一定要待在城中,白天则开车出城,去他最近常去的一个污染区,但却不是寻找资源或参加战斗,而是单纯的坐一坐。 想到这里,他淡漠的眸子中闪过一抹轻松。 那是一个罕见的无危害,不会对周遭产生负面影响,只是作为一个独立空间单独存在的污染区。 殷蔚殊是前段时间无意间发现的,确认里面的确没有危害之后,他就常来这里。 里面没有喧嚣,比起外面的荒芜勉强算是春意盎然,环境也不错,除了没有蓝天白云,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一个保养优美的公园,如果不是担心未知的危害,殷蔚殊认真考虑过放弃城中的住所住在一个污染区中。 越野车的声音渐进,越过杳无人烟的路面,似乎越过了一层无形的波段,然后面前的画面一换,殷蔚殊连人带车进入污染区。 - 最近邢宿有些烦恼。 他只是出去玩了几天——其实也只是四处走走,毕竟他还不找到该如何和外面的人相处,所以大多时候只是躲在暗中观察,等什么时候观察对象意外死了,或是邢宿自己失去兴趣,就回到这个他最喜欢,按照人类标准的优美环境,对比着画册一比一打亲手打造还原出来的污染区。 没有那些粗鲁蛮横,还见到他就跑的异化体,也没有整天嗷嗷叫冲进来打架的人类,这是邢宿给自己捏的家。 结果这次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家被人霸占了! 车辆行驶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邢宿猛地抬眼,他现在做梦都能认出来这辆车的声音,按在树干上的手懊恼地抓了抓树皮,身影一闪,出现在了发出声音的地点。 果不其然看到了那辆改良过的越野车,那个每天都来的人又下车了,长腿一跃而下,一双冷淡幽深的眸子照例先戒备一番,确认周围的环境依旧安全,然后施施然霸占了邢宿最喜欢的湖边草坪。 最关键的是,他居然看不上邢宿的草坪,而是选择自己带折叠椅。 邢宿捏这个草坪,就是为了直接躺在上面睡觉的,那椅子腿的位置就是邢宿用来枕着睡觉的位置! 邢宿不知道该先纠结哪一点。 看着看着,他见那人又从车上带下来了架子一样的东西,生火添水,邢宿认识这种行为,是人类进食之前的仪式,于是一时顾不得生气,好奇地看着,又开始咽口水。 他没有接近过任何人,一直很好奇食物的味道…… 末世下的食物资源很匮乏,尽管殷蔚殊在城中过得不错,但生活条件和穿越前的日子相比,远不止差一大截那么简单,他尽可能的少吃压缩干粮和罐头,但开火能做的,最多也只是熬粥。 至于其他的太麻烦的食谱……殷蔚殊目前也并没有开发出来这个功能。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连卡式炉都是第一次用,煮粥已经是目前的极限。 水中加入米粒,等水开后又加入蔬菜冻干,原本寡淡的米汤瞬间被膨胀的蔬菜碎挤满,空气中也飘出清爽的香味。 邢宿咽了口口水。 更不开心了,陌生人忽然闯入他的家,霸占他的床,还公然馋人,热乎乎的香味一直往鼻子里钻。 以前他暗中观察人类的时候,也不会有这么强烈地想吃东西的欲望。 但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个人和自己在外面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比所有人都干净好看,不疾不徐优雅的姿态和身影,区别于从前邢宿见过的任何人,让邢宿鬼使神差地暗中盯了好几天,从原本的不敢靠近,到现在距离近到能看清殷蔚殊浅色淡薄的瞳孔。 也让邢宿觉得他手中的东西的诱惑力更大了。 邢宿又咽了次口水,不爽地踩扁了树根下的蘑菇,蘑菇化成一缕血雾,讨好地绕着邢宿转了一圈,又在挪远了些的位置变换成一朵新的蘑菇。 殷蔚殊手中动作微顿,余光不经意落在远处的树后,继续慢条斯理地盛饭,但以往总是一个人刚刚好的量,今天却剩了足足一碗。 “做多了。”他随口说,像是自言自语,语气平淡,“可惜了,只能倒掉。” 然后带着炉子回到车上,久久没有下车。 倒掉…… 邢宿以自己为数不多的见闻认真仔细思考了一下。 最后得出结论,自己从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会浪费食物,更不会倒掉,这个人的做法是不对的,那如果他尝一口的话,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是帮忙了。 能尝一口真正的食物,还能给那个很好看的人帮忙…… 他暗红色的瞳孔亮了亮,脚下一下子爆出来好几朵欢呼雀跃的蘑菇,纠结着,小心翼翼靠近。 “好吃吗?” “嗯嗯嗯!”邢宿狠狠点头,他原本无法想象出任何味道,但温热烂糊的粥进入口中,原来这就是食物的味道,难怪外面那些人吃饭的时候总是急躁的。 声音也好听。 他在暗中观察了好几天,不是第一次听到那人说话,但每次低沉平缓,慢条斯理的声音远远飘来的时候,邢宿就耳朵尖发痒,好像被清清冷冷的雪花拂过一样,让邢宿内心飘忽的同时,又被疏冷的语气强行镇定下来。 :他跟我说话了诶,好激动…… 等等。 邢宿忽然顿住,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口蔬菜粥还没有咽下去,鼓着腮帮子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浑身无形的毛好像在一瞬间悉数炸了起来,一双瞳孔也迅速缩成针尖大小,脚下的蘑菇也一只一只泡泡一样爆开,变成血雾尖叫着躲进邢宿的体内。 邢宿下意识也想变成血雾飘走,但他一下也没动,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直觉自己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变成血雾,也不想看到殷蔚殊和从前见过的那些人一样,被他一下子吓走,再也不来了。 到最后的局面就是,邢宿一边炸毛,一边浑身僵硬,而殷蔚殊坐在车上无声等待邢宿起码要咽下这口饭。 邢宿忽然动作,拔腿就跑—— “站住。” 殷蔚殊凉凉开口,惊慌逃跑的少年立马站定在原地,吸了吸鼻子不敢转身,但殷蔚殊已经过来了。 他身上的气味果然也是好闻的,和沁人心脾的声音一样,从身后越来越近,然后停在邢宿面前,邢宿不受控的深吸一口气,从鼻腔到胸口一下子灌满了清冽的气息,偷看了多日的念想被一瞬间满足,他舒服地卸下一身戒备。 殷蔚殊冷眼打量这个暗中存在了数日的偷看视线的主人。 居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没有武器,身着单薄,没有明显势力标识,不像是城中来的更不像野外探索队的人。 他无声评估邢宿的背景,视线游刃有余地扫过少年高挑修长,但细瘦的身形,以及没有一点野外生存本能,毫无战斗意识的姿态。 心里暗叹一声,语气到底还是放温和了些:“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邢宿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沉默一瞬后照旧低着头,乖乖回答:“邢宿。” 他不知道名字代表着什么。 但自诞生以来,这个名字就仿佛篆刻在脑中,他天生带来的除了强悍的污染源的力量,只有这两个字。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主要是没人问过,邢宿也从来没有告诉别人的想法,现在他用余光飞快地看了一眼殷蔚殊耐心等待的样子,果断很认真地说了。 邢宿轻咬着每个字的重音,两个字被他说得格外正式,他希望面前的人能记住。 “邢?”殷蔚殊敛眸回忆一下,没有在各大势力中找到这个姓氏,收起了沉思之色,淡声随口回应:“宿,代表星星,挺好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从做了一个莫名的梦,想起一段早就被封尘的记忆,再到还无征兆的醒来,殷蔚殊抬手按在鼻梁保持清醒,时间距离自己入睡也不过一个小时。 他将要抬起右手的时候,自袖口传来阻力,侧身看去发现被子一角枕着一个脑袋。 邢宿睡相很好,所以可以判断他此时捏着袖口不放手,大概是入睡之前就捏紧的。 另一只手臂则压在侧脸下面,趴下时刻意向殷蔚殊手臂的位置靠近,脑袋顶再殷蔚殊的手臂上。 他稍稍动了动拇指,蹭到触感冰凉柔软的发丝。 殷蔚殊垂眼轻轻拨弄了一下跑到自己手臂上的发尾,指尖轻挑,漫不经心地一根根理顺,思绪莫名的有些放空。 许久之后。 温暖沉静,陷入沉睡的空间中,传出一抹带着笑意的轻声感慨,“还真是星星啊。” 他用指骨戳了戳邢宿的脸,语气好笑:“是有多不甘心,才会念叨进我的梦中。” 邢宿似乎在睡梦中察觉到身边气息的软化,眼睫煽动几下,顺势把脑袋蹭上了殷蔚殊的手腕,殷蔚殊伸出手由着他去了,浅色薄唇不知何时已经弯起细微的弧度。 还好睡前关了窗,否则看到天上那么多会亮很久的星星,邢宿除了急得团团转以外,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他扭曲字意的功力倒是生来自带的,还扭曲的相当厉害。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我的星星了?”他又戳一下。 - 邢宿一夜好梦,梦到自己躺在草坪上,身边是让人喜欢得不得了的清爽气息。 就像陷在云朵中,他馋得流口水,没忍住张嘴咬了一口,可惜什么也没有吃到,而被他咬到的云朵还捏了捏他的脸。 身上好软,空气总算是温暖的了,整个空间中满是他喜欢的味道,好像殷蔚殊就在身边。 他翻了个身,睁开模糊的视线,唇角舒服的弧度忽然一滞,临睡前的画面袭来。 然后猛地惊坐起,表情木然地转向一侧,想抬手的动作也被手腕上的束缚力道阻拦。 两只手腕被一条领带绑在一起。 手腕上深红色的布料贴紧皮肤,但并没有勒得很紧,只是巧妙的让他无法自由活动。 打的结也规规整整,领带的宽布料在打结处被折叠了一下,交叉的结点没有丝毫的扭曲褶皱。 结点处特别丝滑地翻转了一下,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单蝴蝶,其中一跟绳结的长度永远是另一根的三分之二,这是强迫症带来的习惯。 邢宿一眼认出这源自殷蔚殊之手,于是老老实实放下手腕。 想了想,又用指尖偷偷摆弄了一下两条绳结,按照殷蔚殊的喜好让他们平行放在一起,自己则看起来是一个乖巧的展架,展示殷蔚殊放在上面的东西。 正巧卫生间的房门打开,殷蔚殊穿戴整齐,正垂眼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那双总是淡漠的眸子向邢宿的方向撇了一眼。 看清被邢宿摆放整齐的绳结后,他修长玉色的指尖微顿,微妙挑眉,眼中闪过让邢宿微妙不自在的某种情绪。 他好像笑了一下,但邢宿无法分辨,隐约猜测自己好像被嘲笑了。 他为什么要笑?邢宿忽然不服气。 殷蔚殊走到床前,单手扣上表带,小臂紧实线条流畅,手肘内侧似乎闪过一抹红痕,在冷白皮肤上显得很明显。 不等邢宿看清楚,殷蔚殊便头也不抬地问,“醒了?睡得怎么样。” “我……” 邢宿张了张嘴,又不知所措的闭上,纠结了一下是该问他是怎么到床上的,不行,问的话岂不是还要解释自己是怎么溜进殷蔚殊的房间?他没得解释。 那问为什么要绑起来?不行,说不定就是溜进房间的惩罚,如果问的话,岂不是说明自己还不知悔改。 至于睡得怎么样……自然是很好的,说不定自己早醒来半个小时,还能装作不经意滚到殷蔚殊怀里,一想到这邢宿就满心惋惜,心里冒酸水,一点也不想悔改。 但也只能可惜一下,眼前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他想了想,选了一个最安全的回答:“……我很喜欢,谢谢你。” 殷蔚殊眼帘微抬,不紧不慢地看过来。 “?” 眼前的邢宿抿唇耷下眼,让自己看起来态度良好,清晨的嗓音有些沙哑,难得在清透的基础上添了几分……听起来像是在温水中泡过一样的绵软。 殷蔚殊一边慢悠悠地收紧表带,一边无关痛痒地思索这次邢宿的脑回路又是什么。 邢宿自有一套逻辑。 在他看来,现在肯定是不能说殷蔚殊的半句不好的,其实其他时候也永远不可以,但这不是现在要说的重点。 重点是自己有错在先,冲动之前的确没想好怎么收场,而眼下殷蔚殊的手法又特别完美,手腕上连个最轻微的勒痕都没有,这惩罚简直微乎其微。 而且领带还有他的味道,肯定不是全新的,说不定前几天还在殷蔚殊胸前戴过,现在他整个手腕都被殷蔚殊香香的味道包裹…… 不行了,不能想了,再想下去他甚至想尝一口绳结的味道,连忙端坐起来,咬了一下舌尖清醒清醒说:“如果你还在生气的话,还可以绑其他的地方,我很喜欢你这样惩罚我,真的,我肯定都可以接受的。” 殷蔚殊:“……” 他缓缓抬手,指尖搭在邢宿的下颌处,微一用力,就对上了邢宿那双莫名居然有些兴奋的眸子。 殷蔚殊摩挲了一下他微红的耳垂,“继续。” 他忽然好奇,邢宿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就是……” 邢宿表衷心的声音一顿,茫然看清了殷蔚殊小臂上一闪而过的红色是什么。 一个椭圆形,呈现一种嫩红色,很完整的牙印。 尖牙深陷进肉中,现在距离近了,就在眼前,他还可以看到两颗浅浅小坑,像长在肉中的两颗小红痣,邢宿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咽了次口水。 糟了。 他真的在梦中没忍住,吃了殷蔚殊一小口。 可恶!怎么没记住味道……不是,怎么能这么坏。 他眼巴巴看着殷蔚殊的手肘内侧,也忘了要说什么,“我咬的吗?” 说话间,舔了舔唇。 殷蔚殊沉默片刻:“我自己咬的?” “……哦,对不起。”见他都开始阴阳怪气了,邢宿小心翼翼挪上前两步,“还疼吗?我为什么要忽然咬你,对不起。” 心痒之余,邢宿还是心疼更多,皱紧长眉靠近了些,认真吹了一口气:“有好一些吗?” 殷蔚殊不置可否,见他紧张就有意恐吓:“你知道这只是心理安慰吧。” 谁知邢宿直接点头承认:“但是你哄我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没那么疼了,我想让你也舒服一些,现在你有没有转移一点注意力。” 脑子忽然这么灵光? 殷蔚殊失笑,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吓唬小孩也挺幼稚的,他正要收回手,思绪一晃间,一点潮湿温热,触感比水还软的红舌已然贴近手臂,邢宿先是试探着接触,而后舌尖滑动,做出舔舐的动作,用熟练的姿势安慰那个算不上伤口的伤口。 异样的触感碰到皮肤的一刹那,殷蔚殊整条手臂肌肉一紧,眼底骤然笼上寒霜。 强烈的陌生感让人极度不适,他低头对上邢宿那双谨慎看过来的赤瞳时,身上的沉冷又骤然被掩去,剩下不明显的无奈。 邢宿的瞳孔潮湿柔软,暗红色的焦点涣散化开,像极了某种醉酒的兽类,正生疏但有些骄傲地,晃着无形的尾巴来讨好。 殷蔚殊落手在他的发顶,掌心揉了几下算作反馈:“有用,现在好多了。” 另一只手则翻转手臂,把牙印彻底亮在他面前,让邢宿的动作更方便。 于是那双形状锋利冷锐的长眸爆出惊喜的烟花,邢宿动作短暂一顿,晕头转向地舔了舔唇之后飞快含上牙印,不再满足于舌尖的短暂触碰,薄唇覆盖在皮肤上轻轻吸允,没一会就将唇色染上一层透红的水色。 邢宿混乱的瞳孔中无法表达出具体的情绪,他在殷蔚殊自上而下的目光中膝行上前一步,修长的身子只能弓起来,却还是坚持一定要仰起头,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殷蔚殊,瞳孔中的水色极亮,呼吸变得错乱,时不时轻哼两声。 更像蛰伏的兽类了。 殷蔚殊无奈,腕间再一用力,轻而易举将邢宿推开,打断了逐渐走向怪异的画面,“够了,先起来,我有话和你说。” 邢宿贪恋地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才将视线从牙印上撕下来。 他眼热地发现,或许是舔地太用力,也可能是嘴唇含出来的,总之如今的齿痕没那么明显了,因为上面又多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红痕。 简直像是把自己堂而皇之的霸占在了殷蔚殊身上。 他喜欢极了,又多看两眼,后知后觉想起来殷蔚殊要和他说话。 “说什么?” 问出口后,邢宿双眼微睁,十分顺滑地自己认错:“对不起,我不是非要不听话,但我过来找你是想说晚安的,可你已经睡了,你也说了不能乱跑,我再离开就很乱跑——” 殷蔚殊静静看着他狡辩,淡声打断邢宿:“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邢宿半张着嘴,满脸疑惑,傻眼的样子让殷蔚殊没忍住,屈指用手背轻拍他茫然无辜的脸,唤醒邢宿,“我们从前并非一直睡在一起,告诉我,为什么这次不愿意。” “我……” 一句“我没有”还不曾说出口,邢宿自己就闭上嘴,他不想骗殷蔚殊,尤其不想看到殷蔚殊对他失望。 邢宿盘腿坐了回去,拽着掌心的绳结捏了几下,忽然抬头对殷蔚殊说:“我能不能给你一个东西。” 殷蔚殊怀疑地将他扫视一眼。 其中透露出来的意味就连邢宿都能读出来,他肯定是在说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殷蔚殊的,有什么能送的。 一小股黑红色的血雾自邢宿的掌心飘出来。 血雾似乎对他手腕上的领带很是稀奇,绕着盘旋了一圈,在融入布料中之前,被邢宿面色不善地揪了出来。 殷蔚殊的领带他自己都还没尝过呢,其他人少来沾边。 看清血雾的那一刻,殷蔚殊神色微变,尤其是血雾上飘出的不属于邢宿的气息,让他几乎在瞬间想到了某种……污染区。 “你从哪得到的?”殷蔚殊敛眸沉思一瞬,而后语气确信道:“昨晚,我在甲板上感觉到的不对劲,就是你在和污染区取得联系。” 这个锅邢宿不背!他直接甩开自己指尖的一团血雾,避之不及:“不是我!是它自己找上来,非要让我吃掉它……” 声音越来越低。 殷蔚殊挑眉为他补充:“然后你就把它吃掉,一直瞒我到现在,昨晚还带着这东西跑进我的房间,让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和它共处一室。” “……对不起,我吃垃圾食品了。” 殷蔚殊抬手按住他:“先别急着道歉。” 邢宿的眼睛亮了一亮,但紧接着,听到殷蔚殊说:“这个以后再说。”之后,又失望地垂了下来。 殷蔚殊坐在床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你要把这东西给我?” 邢宿“嗯嗯嗯,”了几声,追到殷蔚殊身边,眼神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领带之后,避开殷蔚殊的视线悄悄放在腿上,他一时半会还不想解开, “这个污染区的特性,是梦魇。”邢宿控制着一缕血雾,见殷蔚殊没有拒绝,这才将一抹浅薄到几乎看不见的血雾飘在殷蔚殊面前,说道:“它告诉我,可以窥探进入者的记忆和欲.望,将对方永远困在梦中。” “但它还没有孵化就来找我,现在只剩下一小部分能力,被我吃掉以后,也不再会有孵化成为污染区的能力。” 这一点殷蔚殊大概了解。 污染区的特性千变万化,几乎各不相同,而邢宿,一向可以依靠吞食,来获得其他污染区的能力。 但一则邢宿懒得用花里胡哨的功能,二则后来有殷蔚殊的耳提面命,不许乱吃东西,这项与生俱来的能力也就几乎作废。 殷蔚殊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对外界向来漠不关己。 他再次点了点邢宿的侧脸,让他抬头,淡声提醒道:“我不让你乱吃,是因为污染区的特性未免没有能影响心智的存在,如果你不慎中招,没有第二个人能帮你恢复如初。” “我知道的!你只喜欢我,不喜欢其他污染区,我不会被变成别的样子的。” 殷蔚殊没有理会他再次扭曲的词意,将话题又拉回来:“现在?” “咳……” “梦魇的能力被我吃掉大半,现在只剩下一点点感知情绪的能力,我把他给你,以后你就可以知道我在想什么。 对你不会有危害的,现在梦魇是我的力量,我把它剥离给你,你放心,如果没有你的允许,就连我也不能再使用。” 邢宿满怀期待,他试图稳住翻滚亢奋的血液,但红得发亮的瞳孔,还有面前雀跃欢腾的血雾,无一例外都在表达对这一幕的欢欣鼓舞。 太好了…… 梦魇虽然是坏东西,想要诱惑他吃掉殷蔚殊,但邢宿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让殷蔚殊反把他吃掉不就好了。 殷蔚殊反应平平,随手拨开不断阻挡视线的血雾,眼帘微抬,薄唇开合平静地问:“如果我——” “如果不愿意也是可以的!” 邢宿已经先一步打断他,他抠着掌心,唇角欢欣的弧度一如既往:“如果你不要的话,我就把它彻底吃掉了,留着力量以后保护你。” 他自以为能将那一点点,只有一点点的失望藏得很好。 殷蔚殊将那双明亮专注的暗红色眼睛望进眼底,只需一眼就能将邢宿看穿。 他无声轻笑,抬手按在邢宿几乎垮下来的唇角,脸上让邢宿觉得慌乱的疏远之色尽数褪去,殷蔚殊语气平静:“污蔑我?如果我拿走,会对你有影响吗。” “没有的!” 他急不可耐地想要殷蔚殊现在就能彻底掌控自己,闭上眼迎上那团血雾,和血雾一起猛地贴上殷蔚殊的额头。 两人身子一晃,殷蔚殊抬手扶稳在邢宿的后腰,听到邢宿轻快迫不及待的声音: “你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拿到手感受一下,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两人额心相贴,血雾瞬间化成一团更薄的,香氛一样的物质,乖顺钻地钻入殷蔚殊领口,彻底消失在皮肤深处。 然后,殷蔚殊的脑海中,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嘈杂声音,全部出自一个好听的清透音色。 “喜欢殷蔚殊,好喜欢殷蔚殊,他身上好香,好香……手在摸我,好喜欢殷蔚殊。” “还想尝一口,不可以,舔一口吧,把殷蔚殊吃掉。” “好耶他把我吃掉了,他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绳子绳子绳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 绳子是什么鬼? 殷蔚殊推开邢宿,抬手扯下了他手腕上的领带,这是邢宿半夜睡觉不老实的无奈之举,没想到邢宿还挺喜欢? 然后,听到脑中传来一声长长的惋惜。 “哦…………” 微哑的清透嗓音很失望:“怎么没了。” 殷蔚殊忽然后悔。 他不该为了哄小孩,就一时不忍付出自己半个脑子的清净。 “不是说只能感知到你的情绪?”殷蔚殊取过邢宿的手腕观察一圈,一边问:“现在怎么解释。” 邢宿无辜抬眼:“什么?” 像是没有意识到。 殷蔚殊:“你把自己的脑子塞给我这件事。” 确认了他的手腕上没有留下淤青,殷蔚殊挑剔的眼光中闪过一抹满意,旋即起身,顺手放下袖口遮住了古怪的印记。 邢宿的思绪追着红印走了一圈,抬起头后对上殷蔚殊凉凉的目光,这才恍然大悟,闭上眼试了试:“现在呢?” “还有。” 一如既往的吵。 几句话翻来覆去,可见邢宿的词汇量之低,可也能是念头之强烈。 “好吧,我控制不住的,等梦魇全部给你之后,就可以受你控制了,你也不会听到我的声音。” 现在则是因为梦魇同时存在于两人的身上,心意被迫相通,实际上以梦魇如今的瘦弱程度,已经不具备听取对方心声的能力。 耳边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早餐。 早餐依旧不是殷蔚殊下厨。 于是殷蔚殊被迫又在脑子里听了十分钟的,“这是什么”,“好怪”,“尝一口”,“好吃!”,“但是没有殷蔚殊做的好吃”,“殷蔚殊在吃什么”,“好怪”,“尝一口”,“好吃!”,“但是没有殷蔚殊做的好吃”…… 好在早餐即将结束的时候,梦魇也在殷蔚殊体内稳定扎根,他能感受到类似于异能的存在,但更微弱不可控,没有觉醒异能之后如臂指使的天然控制感,更像是多了一种天赋一样的直觉。 当然,这种天赋只针对于邢宿。 他不再能听到邢宿的声音,但感知中却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身边有一团无比亲密的气息,并时不时发出某种异样的波动。 就像是小细浪一样,卷进殷蔚殊的脑中……更像是心上,每次邢宿有了灵光一闪的强烈念头或是情绪转变,殷蔚殊觉得自己就会跟着心软一下。 这按理来说能用来感知窥视邢宿,只服务于殷蔚殊的不平等条约,却在不知不觉间将殷蔚殊包围在邢宿强烈的欲.念中。 邢宿以坦诚的方式解释了昨晚偷溜进来的原因。 殷蔚殊没有再问,他能感受到邢宿每当想起这件事的时候,雀跃中会掺杂不明显,但十分突兀的酸…… 不想一个人留下,又不想让自己失望,于是选择忍耐,直到忍不住,仗着某种‘殷蔚殊肯定会原谅我的’底气,还是溜了进来。 从一开始,试图耍赖的底气,就是殷蔚殊给的。 他等最初得到感知能力的不适感褪去,逐渐习惯了身上就像是时刻装着另外一个人的不适感,淡声问:“吃好了吗?” 邢宿点头又摇头。 殷蔚殊判断着邢宿的食量,又推给他一碟温热的蒸蛋,“先吃这个”,顺手把邢宿面前的虾饺拉在自己面前。 用筷子慢条斯理地剥皮。 虾饺皮已经冷掉,口感不复从前,反正邢宿也不爱吃肉食以外的任何东西,于是邢宿刚三两口吞了蒸蛋之后,几枚剥去水晶皮,只剩圆润弹滑的肉馅的剥皮虾饺就给推在了邢他的面前。 邢宿眼前一亮,殷蔚殊又感觉到心上仿佛被撞了一下,那是来自邢宿一下子拔高的正面情绪。 还是不能完全习惯,但殷蔚殊只是轻微皱了皱眉,不强求邢宿能控制他兴奋点过低,过于好糊弄的心情。 殷蔚殊从容不迫地擦手,看着湿毛巾的细软绒毛穿过指尖,有一瞬间的走神,将邢宿的情绪形容为无处不在的绒毛似乎也不错。 除了偶尔会让人发痒以外,其余方面来说,给他没什么起伏的情绪中掺杂一点邢宿的低满足感,或许有益心理健康。 他转瞬失笑,一声短促的低沉笑声吸引了邢宿的注意力,只见殷蔚殊起身时顺手拭去邢宿唇角残留的一点蒸蛋酱汁,说,“差不多了,吃好后换身衣服,今天不出意外能下船。” 下船的下一步就是去殷蔚殊的家里!这一点邢宿知道。 他抿了抿唇,面上保持着得体的淡定,克制礼貌地点了点头,“嗯嗯,好。” 殷蔚殊:“……你知道我能感受到你现在的情绪吧。” “那我……?”邢宿强压着唇角试探。 “想笑就笑,你憋着,难受的只会是我。”被邢宿为了保持体面而强行憋下去的情绪,正在十分不礼貌地疯狂撞击殷蔚殊的感知。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喜形于色过。 殷蔚殊闭了闭眼,试着掌控无影无形的梦魇,抓住那抹比灵感还捉摸不透的梦魇之力后,第一件事就是暂时降低了对邢宿的感知。 能感知到地方的存在就够了,他不需要时时刻刻知道邢宿在为什么而高兴。 “我真的很开心。” 邢宿抬起双手,把自己面前的湿毛巾托到殷蔚殊面前,看他又把手擦拭了一遍之后,也耐心地自己擦手,扬起唇角认真地说:“虽然现在不如从前能保护你,但我不喜欢我们从前待的地方,我也知道你不喜欢。” 另一个遍布污染区的世界,有半边天空都是被污染出来的黑红色,散布着浓郁到化不开的阴暗,潮湿,腐朽的气味。 而于邢宿而言,殷蔚殊就像那座他自己捏出来的干干净净,却虚假不存在的污染区一样,漂亮冰冷的雪花不该在那样的坏境中生存。 此时,邢宿轻吸一口气,前所未有的郑重,他仰起头对殷蔚殊保证:“以后我会一直听话,你可以一直把我带在身边,不想养了也没关系,我不吃饭不睡觉也不会离开你。 实在不喜欢了,你可以想吃掉梦魇那样把我也吃掉,我还是能一直保护你。” “真的。”他给自己点点头,增加可信度。 感知能力的阈值已经被调低,却还是动了一下,这次心软的感觉更甚,让殷蔚殊有一瞬的错愕。 他长时间的停留在邢宿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眼睛,诡异的赤瞳一目了然,长眸流转间,深深落在邢宿的身上。 殷蔚殊抬手覆盖在邢宿的眼帘,掌心传来细卷绒毛扇过的触感,他说:“放心,不会把你吃掉,我还不至于养不起你。” “也不需要一直听话,随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会告诉你。” 邢宿有一瞬间的心动。 但牢记自己的人设,“那你想吃的时候随时告诉我。” - 船身缓缓靠岸,岸边仍然是覆盖白雪的雪原,但厚雪之下,已经从极冰变成冻土,不再是永无尽头的白。 平地上有人穿行,几辆雪地车飞快驶过,配合先一步靠岸的船员做地面准备。 等候在远处的则是几架直升机,就在船身停稳的那一刻,直升机随之螺旋启扬,卷起周围一带盘旋的雪花,将周围的视线都模糊在飞旋的凌冽气浪中,又加速破开雪花团,咆哮着向甲板降落。 殷蔚殊吩咐过尽快,于是一路行简,省去一切不必要的行程,简化了每一路线。 赵总助最后一遍向殷蔚殊确认:“殷总,我们先乘直升机离开海面范围,私人飞机就候在机场,还是从前的路线,不需要中程停留一直飞往国内,回国以后为您空出两天的休息时间,这样可以吗。” 赵总助说完后,却并没有收起行程表,而是等待殷蔚殊的更正。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按理来说休息两天合情合理。 但从前殷总向来直接拒绝,所以安排虽然是这么个安排,但实际上他们都心里有数,回去后大概需要第一时间上班。 谁知,这次殷蔚殊淡淡点头,带着邢宿等候直升机的机翼停转,“可以,你们也放两天假。两天后到公司开会,整理三个月以来的全部情报。” “好的,不休息,我们这就——” 赵总助声音一顿,在逐渐熄灭的机械盘旋中,又反应迅速地虚心点头:“好的,好的…我把行程同步给秦珂。” 这位生活助理恐怕需要重新安排一下时间了。 殷蔚殊不置可否,见邢宿好奇,干脆不再等待,正要带邢宿登上直升机。 余光见他的双手还裸露在外面,皱了皱眉停下脚步,俯身接过一只手套给他戴上,把另一只手套交给邢宿自己,“戴好”,他则又顺手整理邢宿围在半张脸前的围巾,把围巾两端拉扯成一样长之后打了个结。 “抬头。”殷蔚殊示意邢宿。 邢宿顺从地抬起头,一双眼的目光都垂下来,眯着眼看余光中殷蔚殊正在给他摆弄围巾的手,唇角不受控地弯起,“殷蔚殊。” “嗯?” “没什么。” 他就是忽然想叫一声,得到回应就很开心。 而且。 要回家了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 邢宿一路上都很兴奋。 殷蔚殊闭目养神的时候,他身上搭了一条小毛毯坐在一旁不肯睡觉,呼吸声在安静的环境中存在感极强,被殷蔚殊抬手戴上只眼罩后,被迫安静了。 其他人另有回程的航班,跟着一起登上私人飞机的只有秦珂和赵总助两人。 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偶尔看到邢宿在殷蔚殊身旁肆无忌惮的样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跟在殷蔚殊多年,他对待任何人从来都是疏远而淡漠的,就连最狂热的追求者都只能望而却步,因为殷蔚殊心狠起来从来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 据说上一个敢向他告白的人,还是在大学时期。 如今飞机上的两位助理自然没见过那副画面。 但据不完全可靠消息,传闻有人曾装作读书搭子,勉强和殷蔚殊混成了能被记住脸的地位——这已经很高了。 然后就不知死活的觉得可以靠一点交情,换到出于怜悯给出的机会,总之选择了告白,还是在大庭广众的校园湖边。 过程不得而知,另一位主角的名讳不详,至于结果则是被殷蔚殊扔进湖中。 还是据说,自家殷总被恶心得再也没去过公共课,半接手了公司业务,很快提前结束大学课程,进入了衡均。 衡均是由上世纪的一家生物试验研究所转型而来的生物科技公司,业内翘楚,拥有最顶尖的设备和人才,旗下专利无数。 这三个月的奔波,殷蔚殊给外界的说法,便是考察极端环境进行新实验。 实际情况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 污染区即将降临,他没兴趣做救世主,但喜欢提前准备好能做的一切。 天灾降临的最初阶段,疫苗和催化剂必不可少,催化剂用于正在觉醒的异能者,能增加成功几率,也能一定程度提高等级。 殷蔚殊闭上眼,休息之余用理清思绪的方式打发时间。 污染区降临之后,将会覆盖一整片现实世界的地域,从上一个世界看过的资料显示,最小出过一间房间那么小的污染区,最大也出过上千公里。 被吞噬的生物会发生异变,而污染区,严格来说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那是一个规则不同于现实的独立空间。 少数人觉醒异能,多数人被迫异化,时间长了就成为没有理智的异化体,这个过程一度不可逆。 但后来也研制出了抗体,这才控制住了全球异化的趋势,不再有新生的异化体产生。 殷蔚殊在那个世界关注过抗体的成分,早在三个月前就新建了几家研究所,地点就建立在即将喷发的污染区附近,抗体的研发已经提上日程,只等一切到来的那一天。 邢宿在旁边小声叫他。 殷蔚殊睁开眼,视线没有转过去,又闭上眼淡声问:“有事?” “你没睡啊?” “你话太多了。” 邢宿一点内疚冒出头:“那你继续,我再想想。” 殷蔚殊继续闭目养神,飞机上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他一切都按照自己的生活作息进行,这个时间段,是他的午休时间。 但顿了顿,还是问道:“想什么。” 邢宿也说不具体,凑近了些眼巴巴问:“你要不要自己感受一下试试。” 被殷蔚殊想也不想的拒绝。 邢宿的脑子太吵了,就算是没有声音的情绪,也足够造成不小的波动,他既然调低阈值,就不打算再增加回来。 不过有一点似乎可以让邢宿想想。 殷蔚殊掀起眼皮,见邢宿实在无聊又兴奋,弯了弯唇角提醒邢宿:“想好怎么和我道歉了吗。” 他看到邢宿的脑门前冒出来几个问号,继续闭上眼,靠着的姿势让殷蔚殊说话时带着几分微哑的气音: “从昨晚到今天早上,你还欠我几个解释,前面十几个小时的空闲时间,有想好怎么道歉了吗。” 想起来了…… 都想起来了……他还带着污染区趴在殷蔚殊身边睡着了,还欠殷蔚殊一个道歉。 邢宿唇角的笑容一滞,眼里没了光彩,默默移开视线往外挪了挪,离殷蔚殊远一点。 耳边一下子清净下来,殷蔚殊唇角的弧度慢悠悠,“邢宿。” 他很心虚地垂下视线摇了摇头,想到殷蔚殊看不到,又变成理直气壮的摇头。神色坦然,想不到就是想不到。 就是迟迟没有胆子说出口,没有人看到邢宿无声的硬气。 “没事,不急,慢慢想。”殷蔚殊贴心道。 等他想好了之后,大概还会欠下来一堆新的不平等条约,随随便便翻个旧账就能让邢宿再琢磨好几天。 为此,殷蔚殊估量着午休的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奖励似地揉了揉邢宿的发顶,心情不错:“这两天你胃口不好,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会有两天的空闲陪你。” 有空闲时间,那就是能亲手下厨! 邢宿感动得一下子有些萎靡,反思自己刚才理直气壮的认错态度,殷蔚殊都这么体贴了,自己怎么能这样啊…… 他回头看一眼殷蔚殊的位置,果然还是太远了,又悄悄蹭回来一点,闭上嘴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一路,邢宿保持着乖巧得体的安静,跟在殷蔚殊身后老老实实降落,坐车时出现了不严重的晕车,很快口中含上了薄荷糖,昏昏欲睡回到家中。 殷蔚殊常去的住所是市中心的一处独栋别墅,开发商是熟人,当初项目刚刚落成的时候,就拿着策划书原地送了殷蔚殊一套名额,将这有市无价的地皮轻飘飘地送了出去。 如今三个月不怎么住人了,但好在有管家定期整理,一切都和离开时别无二致,桌面上还有几个小时前新换的水果,靠近后就能闻到清新的果香。 殷蔚殊单手解下沾染了外面气息的外衣,大概扫了一眼冰箱之后对今晚要吃什么有了基本的思路,这才回身认真看了眼阔别许久的住所。 严格来说,不是三个月,而是十年零三个月。 另一个世界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外在的变化,而唯一代表那一切的邢宿,如今还站在进门的位置,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一路以来的兴奋都不见踪影。 殷蔚殊长眸微动,无声望过去,挑眉算作发问。 “我……” 邢宿甚至后退一步,求助似地看向殷蔚殊:“可以吗。” 心脏处传来空前强烈的不确定感,邢宿甚至在害怕,像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殷蔚殊和邢宿之间的距离已经远到,他不太能看清楚邢宿醒目的赤瞳,也就无从分辨此时的邢宿究竟透出怎样细微的情绪。 但大概懂了邢宿的害怕从何而来。 他没有过去,而是站在尽头,对邢宿说:“你可以随意过来,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 邢宿无措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抠了抠掌心,即使在害怕,却还是第一时间点头:“我相信你。” 脚步却迟迟不知道怎么动作。 他忽然意识到,这里真的不是从前习惯的世界了。 污染源的能力强到可以操纵每一个污染区,也就意味着,他能轻而易举控制污染区进攻人类聚集地,也就是等于每个人类都必须对污染源抱有最强的戒备心。 从前,很久之前,邢宿对这些事情的边界感还没有那么清晰的时候,不是没有偷偷溜进人类的聚集所生活过。 人类称其为‘上城区’。 有着一道坚固的能量层来隔绝外界的空气,里面的人们也和外界风尘仆仆的人不一样,他们干净整洁,每个人都和殷蔚殊一样香香冷冷的,带着不同于整个被污染的世界的疏远和傲慢,生活在一如脚下这样的房子中。 然后无意间暴露气息,出逃时几乎毁去了半座城,所有人见到他的反应都是惊恐而仇视的,邢宿自那之后便不再靠近属于人类的清净所在。 人为的洁白远比雪花脆弱,邢宿每次只要稍一靠近,就连天空的白云都会被影响成黑红色,牧草清新的草地则寸草不生,上面行走的柔软绵羊一个个接连倒地。 污染,代表着阴暗肮脏的力量,代表着一切灾祸都由他而来。 邢宿看向殷蔚殊的目光像是快哭了,一直以来被刻意忽视的鸿沟就是脚下的地面,他迟迟不曾动作一步。 殷蔚殊淡淡抬眼,单手按在桌面上,他在等邢宿自己过来:“不提你现在处于虚弱期,且很久之前,你已经能控制自己的能力。” “我可以的。” 他不会再无意间伤害到任何人。 更重要的是。 邢宿握了握掌心,带着莫大的勇气上前一步,踩到地毯的时候整个人轻飘飘的,他告诉自己,殷蔚殊和上城区的那些人还是不一样。 他知道自己是污染源的时候,看着彼时怕得几乎要逃走的邢宿,没有害怕也没有攻击,反倒皱了皱眉,上前捏着邢宿的脸问:“污染源也需要吃饭?为什么浪费我这么多的口粮。” 邢宿理亏的瞪圆了眼尾,低下头扣手,甚至忘了自己应该被质问。 然后殷蔚殊很坏的克扣了污染源三天的零食,并重新分配以后的夜间警戒,理由很简单。 “既然这么厉害,以后你保护我,否则养你有什么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 殷蔚殊站在原地没动,甚至没有伸出手,他静静看着邢宿迈出一步,纤长冷然的眼睫微动,眼底晃过不易察觉的柔色。 隔着这么远,似乎都能看到邢宿微微瞪圆的眼尾,神色有些紧张,脸色绷紧之后显得更不好惹,表情冷硬,一副不好接近,又凶脾气又差的样子。 邢宿学得很快。 他学着殷蔚殊的样子换了鞋,踩在地毯上是脚步微晃,像是不敢用力,生怕伤害到脚下绵密的绒毛, 很快又露出喜色,猛地抬头望向殷蔚殊,唇角随之扬起,单看表情的话很像得到惊喜时会露出的惊讶和欢雀。 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会被接纳,但又无条件相信殷蔚殊的保证,后者的权重碾压后者,邢宿几乎用跑的,谨慎迈过那简短的天堑之后,扑进殷蔚殊怀中。 邢宿缓了郑重的气,眼睛亮得潮湿,蹭了蹭殷蔚殊的脖子说,“真好,想一直这样。” “恐怕不行。” 殷蔚殊扫了眼邢宿肆无忌惮趁机落在他腰间收紧的手,屈指敲了敲邢宿的手背:“拿开,不要和人动手动脚。” 邢宿收回手,把手背在身后搓了搓指尖上残留的触感,认错的姿态端正正直:“我只和你动手动脚,我不喜欢别的人类。” 明明是一脸诚恳,但并没有直接回答本身,以后还打算趁着每一个机会和殷蔚殊动手动脚。 殷蔚殊看穿他逃避问题的小心思,但现在心情不错,于是饶过邢宿,“人类不会把人类两个字挂在嘴边。” “好,”邢宿受教了,“我只喜欢你。” “人类也不会把喜欢别人挂在嘴边。” ……那人类可真虚伪的。 邢宿扭开视线,假装没听到,小声嘀咕,“我没有经常说,而且不经常说你怎么知道。”依旧不肯直面问题。 殷蔚殊提着他再次跃跃欲试,想要伸过来偷偷牵衣袖的手,在邢宿身边放正了之后问:“先带你熟悉房间?” 同时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后家中恐怕不方便请佣人了。 可能是出于动物圈地的本能,邢宿的领地意识有些重,像是有应激反应,一般不会允许自己生活的范围内有别人留下的气味,这一点殷蔚殊始终无法更正他。 好在从前两人身边也很少出现外人,所以相安无事。 但以后恐怕不会太如邢宿所愿。 说话间,邢宿已经环顾四周,将别墅内看了一圈,想也不想的摇头:“不用不用……” 入目所及的房间有些多。 熟悉房间就意味着可能又要被单独分配出去。 他躲开殷蔚殊的视线,在空气中轻嗅了一下,两眼放光看向二楼靠右侧,那里的空气都比别的地方要香甜,清清冷冷的冷冽香味自房间中飘来,其中想必尘封了足以让邢宿泡醉的,大量殷蔚殊的痕迹。 邢宿的脚步飘忽,目光时不时可疑的往那边瞥,忍不住眼馋问道:“殷蔚殊,你的房间大吗。” “怎么。” 殷蔚殊已经去了厨房,灶台一尘不染,虽然是和外面如出一辙的整洁,但显然更加没有人气,毕竟主人从来不使用,管家是按照样板间标准…以及做菜阿姨的习惯来收纳整理。 邢宿站在门口纠结,又无意识的抠门框。 就是……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然我不会这么不礼貌的…如果我不发出声音也不带脏东西的话,还有可能在你的床下面睡着,然后在床上醒过来吗。” 殷蔚殊沉默了一下,无声放下一颗鸡蛋,换成一勺原本并不打算放的,邢宿不太喜欢的胡萝卜丁,放在了给邢宿煮肉粥的配菜中。 他缓慢悠闲地搅拌,淡声说:“这样你会被扔出去。” 行吧…… “那我可以自己到处看看吗?”邢宿找补:“我检查有没有危险。” 这里大概不会有危险。 但殷蔚殊没有阻止,示意邢宿:“注意安全,不要出门。” “肯定不会的。” 一点失望很快被四处研究的热情带偏,邢宿四处走走,像是探寻新领地。 他没碰那些自己不认识的东西,只在管家偶尔过来打扫整理时会停留的地方待久一点,默默覆盖陌生的气息,然后换下一个位置。 不厌其烦地清理领地,不允许这里出现任何一个人的味道,那样会冲淡属于殷蔚殊的气息。 邢宿对殷蔚殊从来不隐瞒。 但一直没有说过一个关于自己,有一点点坏,按理来说不会属于人类的比较不礼貌的想法,那就是他不希望任何人靠近殷蔚殊,最好是离殷蔚殊很近的时候就立马死掉,这样殷蔚殊身边就只会有他一个能贴贴蹭蹭的存在。 非常冒昧的要求,他直觉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可能是身为污染源的劣根性吧,邢宿觉得。于是只能一遍遍用行动暗示给殷蔚殊看。 且邢宿觉得,从殷蔚殊从来不让外人随意近身的习惯中可以得知,殷蔚殊他一定是看出来,并默默满足自己的要求! 他这么解释殷蔚殊与生俱来的洁癖和强迫症,继续满心欢喜地假装不经意间,在二楼的主卧门外走来走去。 一直到第二十圈,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和属于殷蔚殊的气息开始同时存在之后,邢宿勉强满意。 他停在门外,偷看一眼殷蔚殊的方向发现他没有注意这边,于是认真思考要不要趁着现在是白天——因为是白天,反正也不需要在里面过夜,也不用担心会被扔出来。 悄悄混进去尝一口里面浓郁的气息怎么样。 好想咬一口沾满殷蔚殊味道的领带啊…… 渴望多到牙根发痒,邢宿控制不住地做出吞咽动作,想到不久前殷蔚殊曾经抓过自己的手腕,他望梅止渴地张口叼住凸起的腕骨,眼眶发热地用力吸一口气。 好饿。 好饿。 强烈的幽怨一路传到殷蔚殊的感知中。 他给烤箱和砂锅定时,见邢宿似乎在搂上发呆,唤了一声:“还有半个小时,饿的话先吃点水果,自己洗。” 邢宿骤然回神,惊恐的发现自己又产生了‘想要吃掉殷蔚殊’的危险想法,瞳孔慌忙间收缩一下,蹭干净手腕上的口水大声回:“好我马上来。” 恰好门铃响起。 殷蔚殊诧异挑眉,知道自己今天回来,且能找到这里的人委实不多,寥寥无几也没必要确认,他没看监视器,快要靠近的时候提醒外面的人:“直接进。” “好嘞。” 门外的声音笑意浓郁,似乎等的就是这声应允,毫不见外地推开房门自己找鞋换,感慨的语气有些浮夸,在很亲近的抱怨:“听说机场那动静就知道是你殷大公主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我不来找你你是真一点也想不起来我这个人啊。” “消息也不回,一跑跑三个月,还封锁消息,想找你都不知道去哪找……以前也没听说你喜欢往深山老林里钻,你这洁癖晚期的毛病能沾地面吗——” “诶?” 骆涂林的声音一顿。 他没看到殷蔚殊,反倒是和二楼浑身炸毛,满是敌意,一双眼睛竖成冰冷的一条长缝,浑身冒着冰冷杀意的邢宿愣怔对视上了。 像被世间最阴冷的存在判了死刑,骆涂林身体僵硬无比,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倒流,直觉告诉他危险快逃,但身体却一动不能动,他不相信灵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眼下的事实是,自己的灵魂好像即将被深渊吞噬…… 骆涂林额前冒出冷汗,半张着嘴,声音被截停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邢宿。” 殷蔚殊眉心微皱,向邢宿招了招手:“过来问好,他得到了邀请,友好一点。” “我……” 邢宿想起来,刚才好像的确是殷蔚殊允许了这人的进入。 他抿着唇小步下楼,目光始终不善地盯着骆涂林,张扬肆意的脸上露出一寸寸审视,几乎将人吞噬的表情,赤瞳始终竖成警戒的一条缝。 身体还是十分乖巧地站在殷蔚殊身后,又能随时出手,对面前的陌生人一击必杀。 太过紧张,邢宿森寒的危险气息同样攀爬在殷蔚殊的身上。但不同于落在骆涂林身上时,像是扼住命脉的窒息感,那些强大无比的在殷蔚殊身边也乖顺的不像话,除了冰冰凉凉的触感,殷蔚殊感受到的只有亲昵。 只是如今会因为紧张,而保护欲更重一些,那些来自污染源的阴暗气息缠在殷蔚殊的身周,手腕,乃至耳后,甚至想往皮肤里钻,在他的周围竖起一层触感粘腻冰冷尬,无比牢靠的保护层。 殷蔚殊抬手按在邢宿的手腕上,正好触碰到邢宿不久前刚偷偷含咬的腕骨,邢宿的手腕一僵,竖瞳更亮,泛出血一样的红光,把手腕温顺送进殷蔚殊的手中。 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殷蔚殊无声轻叹,掌心收紧,感受着指下僵硬的皮肤,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安抚道:“这是朋友,骆涂林,别怕。” 朋友? 邢宿幽幽转动森冷的目光,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弧度刚刚好,他觉得自己礼貌又乖巧,声音的起伏听起来也很完美:“你好。” 殷蔚殊的‘朋友’! 那个阴暗不礼貌的念头这个时候又在噌噌噌地冒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站在玄关处的三人呈现一种诡异的平静。 尤其是骆涂林嘴角的笑容还在,却不上不下,无法继续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居然能有幸被称之为朋友了,还是该担心自己是不是似乎成了眼前青年的眼中钉。 还是一个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 “怎么还……” 骆涂林哈哈两声,往后退了一步,“还带回来个小男朋友。” 小男朋友看起来有些古怪,呈现占有欲极强的姿态侧身站在殷蔚殊身后,下巴越过殷蔚殊的肩头,只露出一双直勾勾的眼睛,脸看起来是青涩的,但已经没有多余的软肉,看起来干净利落的飒爽,以及最明显的猩红色诡异的……美瞳? 骆涂林表情怪异了一下,又终于注意到邢宿垂在身后长长的发尾,表情忽然一木。cos? 他往后退的脚步忽然止住了,内心恍然大悟。 中二少年表情凶一点也可以理解,骆涂林再开口的笑容和包容不少:“初次见面,叫我名字就行,我是你男朋友发小,从小一块长大。” 邢宿没理人,反而转头看向殷蔚殊。 殷蔚殊安抚似地按在邢宿的腕骨,摩挲两下,不再强求新宿放弃戒备的姿态,对骆涂林简短介绍:“邢宿。” 而后又说:“他不是。” “不是什么?” 你都牵着人家手呢。 骆涂林还有满肚子的疑惑想问出口,多看了邢宿一眼,正好和敏锐转过头的邢宿对视上,两人一愣,他搓了搓下巴尴尬一笑。 邢宿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亦步亦趋跟在殷蔚殊身后. 半开放的客厅是三面沙发环绕,殷蔚殊向端侧走去,正常情况下,骆涂林将会坐在靠近拐角的位置,二人不远不近,一人占据一边。 然而邢宿等殷蔚殊落座之后,迅速跨前一步,守在殷蔚殊身边外侧的位置。 这才猛地仿佛松了一口气,主动向摸不着头脑的骆涂林示意两人对面的沙发:“坐。” 他可有礼貌了。 打了招呼,还请人落座。 不像这人,到现在还没有说‘你好’。 “哦,哦哦,好……” 骆涂林一脸状况之外。 对面和二人之间隔了一整块地毯,中间空荡荡,近乎十米的距离,骆涂林即将被发配在哪里。 他试图求助殷蔚殊这个唯一能解释现状的人,然而一如既往,殷蔚殊淡然地双腿交叠,已然姿态高傲地靠在椅背上,一双无处安放的长腿优雅随意。 整个人还是高贵冷艳一如既往,让骆涂林诡异的生出了熟悉的安全感的同时,又不禁狐疑地磨牙。 面前两人的距离,超出了殷蔚殊所能容忍的边界线。 那不知道是真发假发的马尾都搭在殷蔚殊的手臂上了,他看着都替邢宿心惊胆颤,对于被扔出去,骆涂林有着丰富的肌肉记忆。 而后看到殷蔚殊只是轻挑指尖,将缠在身上的发丝一缕一缕,慢条斯理地放回原位,这才用手背轻拍邢宿的手臂,低声说了句什么。 骆涂林怀疑人生地看着这一幕。 认识二十多年。 他做梦都不敢想,这位有一天能对自己温柔一点。三个月不见,像是撞鬼了。 殷蔚殊唤回邢宿的注意力,眼帘不经意半垂,在顶灯的照射下,眼睫将鼻根处打下了一层倒影,他淡声道:“想说什么。” 分明是问句,但被他习惯性的表述为无所谓,却又仿佛理所应当的指令。 邢宿又戒备地看了一眼骆涂林的方向,小声问:“什么是小男朋友。” “……” 殷蔚殊:“不重要。” 很重要! “朋友和小男朋友,谁更重要,那个人是朋友,我是不是比他重要一点。” 邢宿说完,自己已经先认定这个说辞,就连隔空和骆涂林对视的模样,也多了几分明晃晃的得瑟。 殷蔚殊再度无声片刻,抬眼看过来时眼底平静无波,对邢宿说:“不要听别人乱讲话,也不要什么都认。” “我不是吗?” 那,岂不是在称呼上输了! 不止称呼。 还有发小,他同样听不懂,以及更重要的,那人居然过分的炫耀他和殷蔚殊从小一起长大。 ……我还小时候就被殷蔚殊捡走了呢。有什么好大不了的。 但心理安慰归心理安慰,有没有效果见仁见智,今天在邢宿这里的效果就不太强。 他还是急于找到新的镇定剂,见殷蔚殊显然没兴趣这个话题,邢宿只能低声提醒一句:“那我呢,你还没说我是什么。” ……你都说他是朋友了,还没说我是什么。 殷蔚殊从他潮湿的眼中读出来这样一句话。 有点像急得团团转,但也只能小声哼唧,实际上就连亮出犬齿,也只敢叼着殷蔚殊的衣角撒娇,不一会还会转移注意力,自己叼着衣角玩的小狗。 但现在,再不摸摸小狗的下巴,或许尾巴和蓬松的毛,都要黯淡地垂下来了。 殷蔚殊抬手,指尖挠了挠邢宿的下巴,实际上指尖不过一扫而过,他甚至借用这股的力道将邢宿推开了些,“安静些,不要闹。” 邢宿的眼尾猛地瞪圆一瞬,等反应过来时,微弱的触感一触既离,他的上身愣愣向后仰,听到让人眩晕的声音。 “你是我的星星还不够?” 殷蔚殊接着说,平缓的语气疏离冷然,带着与生俱来不会被外界影响的慢条斯理,“我也不需要第二颗星星。” 邢宿一时间昏头转向。 平静的语气就好像天经地义。 他理所当然,就应该,没有人能置喙……是殷蔚殊的星星。 “咳……” 邢宿愣神傻笑间,骆涂林在对面有话说:“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响了一声,你们听到没有?” 是烤箱发出‘叮’的声音。 殷蔚殊本打算顺带教邢宿使用,但骆涂林不请自来,他起身前交代邢宿:“你留下招待客人,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好。” 客人和主人的分别,邢宿还是知道的。 于是再看骆涂林那张格外不顺眼的脸……虽然还是不顺眼,但自认为成熟许多,不该和‘外人’计较。 骆涂林也在看向殷蔚殊消失的方向沉思,语气古怪,“他去了厨房?离开这么久忘了自己房门都在哪?” 气氛沉默一下,邢宿对嘀嘀咕咕的客人礼貌回话:“我饿了,殷蔚殊在做饭。”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只有一份,我饭量很大的。” 同时暗中握拳,就算殷蔚殊这次做了一屋子饭,他也绝不会分给客人一口! 殷蔚殊说过,手中多余才需要分享,这样不算不礼貌。 邢宿如临大敌,一时间甚至没有注意到骆涂林恍惚的神色,他如临梦境:“是我疯了,还是殷大公主疯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叫他。” 邢宿不喜欢,他闻到了自己触不到的秘密的味道,非要用爪子把藏在床底下的骨头挖出来:“他没说过自己还有别的名字。” 骆涂林露出神秘兮兮的神色:“啊,你说这个。” 换成别人,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背后蛐蛐殷蔚殊。 但今天受到的冲击又何止一个。 万年不近人情的殷蔚殊领回家一个中二少年,还下厨做饭,比起这两件事,骆涂林觉得自己要说的根本不足一提。 他旋即露出坏笑,往沙发中间蹭,向邢宿招招手:“过来,你不知道吧,殷蔚殊他小时候漂亮地像个小女孩。” “他现在也好看。”邢宿不服气。 这也要纠正? 骆涂林眉梢一挑,失笑点了点头:“他长得好,人还冰块一样,从小就不爱理人,我们刚开始都觉得他脾气不好难相处,不敢接近他。” 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 但骆涂林要说的不是这个。 后来相处之后才发现,除了这些,殷蔚殊简直对人过敏,强迫症和洁癖严重到被碰一下浑身的气息都会瞬间阴沉下来。 “你有没有试过,拍一下他的肩膀打招呼,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把衣服换下来,重新穿了一件外套?虽然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还会大发善心安慰你,说和你没关系,但你能感觉到他的嫌弃,如果不是怕你想不开,他可能想去洗个澡……” 骆涂林一脸深受打击。 总之,冷冰冰又好看,龟毛挑剔不好相处,独来独往却优秀得让人只能仰望,简直像睡不了一颗豌豆的公主,不食人间烟火到一直到出国留学时,才第一次乘坐民用航空。 “不过你可不要乱说话,外面没人知道。” 骆涂林也只敢在这种久别重逢的时刻,轻微的调侃两句。 邢宿从事始终一脸认真地听着。 闻言点点头,抿着唇认认真真说:“我知道的,你以后也不要这样了,全部忘记最好。” “我也觉得。”骆涂林还在低头翻看照片,闻言头也不抬地下意识赞同:“他不是每天都会大发善心的,我可能迟早被他灭口。” 错了。 邢宿赤红色的眸子不知何时渗出黑红血色,盯着骆涂林毫无防备的侧脸,目光越发冰冷残忍,他心里好像吃了一万颗没熟透果子那样酸。 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和殷蔚殊认识很多年啊。” “从记事起就认识,世交。”骆涂林抬起头轻啧一声:“不过他小时候不待见我……现在可能也是,就是没小时候那么明显了。” 邢宿又危险地眯了眯眼。 他觉得,这人再说下去,会计较的不是殷蔚殊,而是邢宿了。 ……想把他的脑子吃掉,这样就能独占和殷蔚殊认识很多年的记忆了吧。 黑红血雾自邢宿的身后冒出头,小草芽一样晃了晃,无数根触手一起歪向骆涂林的方向。 “邢宿。” 厨房方向传来冷雪一样的声音,殷蔚殊说道:“先去洗手。” 邢宿垂眸,乖乖回头,一双眼睛无辜且清澈:“好!我很快了,在和客人聊天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 嘴上答应着,邢宿脚下一动不动,低头继续好奇地看相册。 那是一个能看出来岁月痕迹,边角已经起了陈旧泛黄的毛边的布皮收纳箱,里面放了几个相册,还有更多零碎的单独照片,明信片,手写卡片。 笔记字样多不相同,有些已经和卡片一起褪色,但邢宿移不开眼,甚至为此没有直接执行殷蔚殊的要求。 里面大大小小的卡片照片,大多都有同一个身影。 纵使衣着年龄不同,层层叠叠在一起让人眼花撩乱,但邢宿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每张照片中的大多面无表情,形单影只,和周围带着无形的泾渭分明气场的人。 好多殷蔚殊…… 每一张都想要。 他的视线顺着骆涂林拨弄照片的手游动,又很快觉得这只手碍眼,磨了磨牙。 殷蔚殊的好多张照片都被这人的手碰到了,邢宿急得又想绕着殷蔚殊转圈。 “从小到大的照片应该都在这里了。” 骆涂林语气感慨,又漫无目的地翻找几下,轻笑说:“估计他都没打开看过,我还是前段时间帮他整理地下室的时候翻出来的。” 说完,他打量着邢宿和殷蔚殊不远处的身影,神秘兮兮地说:“你要的话就拿走……” 话音未落,邢宿眼前骤亮,抬眼眼巴巴盯着骆涂林,需要拼命忍耐才能压住现在就夺把箱子夺过来的手。 殷蔚殊说要讲礼貌。 但是殷蔚殊不在,就算他做的好,也没有奖励。 可背后干坏事就更不好了。 做人很难。 做一个想让殷蔚殊满意,还得不到报酬,一点都不划算的人更难。 骆涂林作势递出箱子,忽地目光一顿,表情变得怪异,“嗯?这张照片…” 邢宿顺势看去,只能看到骆涂林猛地按在箱子中遮挡视线的手背,他讪笑两声:“这照片他居然还留着。” 照片都按皱了! 邢宿如临大敌,指尖一把缠上发尾,紧张兮兮地盯着骆涂林的指缝:“什么照片?” 透过骆涂林的指缝,他只能看到一张并排坐了很多小孩,穿着奇怪又华丽的服装,像是古典油画中昏暗场景的合照。 邢宿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殷蔚殊的身影,只在骆涂林手指遮挡的地方,看到一个蓬松的裙摆。 骆涂林不给看,邢宿不能上手抢,但不代表不能出现意外。 于是不懂事的血雾们‘不受控’地冒出来,蛰了一下骆涂林的手,骆涂林手背一痛,他倒吸一口冷气抽回手。 邢宿轻咳一声,正色坐直丢开血雾,殷蔚殊要罚就罚它们好了。 “你没事吧?”邢宿嘴上关心,眼神不住地往箱子中瞄,红色瞳孔瞬间锁定在一张大合照中。 “可能是抽筋了……” 骆涂林甩手,和邢宿一起看向那张让邢宿浑身炸毛,瞳孔兴奋地颤抖,呼吸骤然停滞的合照。 他也找到了被骆涂林慌忙遮挡的两人,二人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花哨的背景和装束来源于舞台剧。 比较显眼的是一身红色糖果裙子,脸上也涂了腮红,脸很臭,还戴上皇冠假发的骆涂林。 但再显眼,也被邢宿一扫而过,他顺着那片蓬松白色裙角看过去,是同样板着脸浑身冷冰冰,还带着披肩假发,整个人像是发光的月亮团子,端坐在公主裙中,抿紧薄唇一脸不情愿的殷蔚殊。 公主裙过分宽大,乃至于袖口和腰部都需要用丝带束起来,层层叠叠过长的裙摆全部堆在脚下,他像是坐在蛋糕堆中。 他看起来很好吃…… 邢宿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身边是格外多余的声音。 “咳……白雪公主的话剧,演到最后一场戏的时候白雪公主和王后都忽然过敏,我们是替补,他之前逃课被我发现欠我一个人情,白雪公主我就留给他了。” 仅一场戏,留下了一生的黑历史。 烦死了! 邢宿想堵上骆涂林的嘴把他丢出去,就是没耐心怎么了!谁规定想要被殷蔚殊喜欢就一定要做个耐心的好孩子了,总有一天他要对全世界叭叭殷蔚殊就是什么样子的邢宿都喜欢。 邢宿热血沸腾,一把抱住箱子,身体往后挪了两下,直接盖上盖子闷声说:“你碰过照片记得洗手。” 他今天,就是不乖了! 骆涂林嘀咕:“不是没我饭吃?不过落灰这么多年是挺脏的。” 殷蔚殊的照片才不脏。 邢宿板着脸退开,不经意堵上骆涂林的必经之路,骆涂林脚步一顿,茫然地绕开一步,至于邢宿则自认为暗暗将人刁难过了,心满意足地去找殷蔚殊。 他只是不希望别人碰过殷蔚殊的任何东西。 厨房中,邢宿探出头,像是心虚之后越缺什么越要重申什么:“我有好好招待客人。” 殷蔚殊背对着他,“嗯。” 邢宿再次邀功:“也有陪客人聊天。” 殷蔚殊随口问:“聊了什么。” “……” 邢宿忽然不知道怎么答。 他眼神躲闪,所有照片早就被血雾一口吃下,就藏在他的本源中,至于那张最喜欢,看起来最香甜的,则被邢宿抹去了其他人的身影,只剩下让人垂涎欲滴的殷蔚殊,如今还在他身上放着。 “也,没有聊什么。” 这样又显得敷衍,邢宿补了一句:“只是,嗯…家常。” 殷蔚殊卷袖口的指尖一顿,漫不经心地缓缓拨弄了下卷起的褶皱,语气平淡:“是吗。” 不置可否的语气,让邢宿头皮发麻。 但殷蔚殊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用钝刀切割汁水丰裕的烤三文鱼,最上面一层肉已经发出诱人的焦香,粗盐粒已经融化如鱼肉纹理中,贴近烤盘的最下层,则渗出一层薄薄的油脂。 没有放多余的香料和柠檬片,邢宿不爱吃刺激性食物以及不爱草,以往这种肉香能迅速把邢宿钓过来。 邢宿并没有第一时间被吸引过来。 尽管背对着,但邢宿心不在焉,焦灼的心情就像是存在感极强的香氛,正在以不容忽视的速度传到殷蔚殊这里。 小狗脑子大概只用三秒钟就忘了殷蔚殊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 于是殷蔚殊切割的动作更加悠闲,他弯了弯唇角,察觉到身后焦虑的气息几乎失衡之后,这才愉悦说道:“去把肉粥盛出来,放凉之后再喝,不要挑食。” “哦……哦哦好!” 邢宿长出一口气,捏紧照片藏好后三两步蹭到殷蔚殊身边,还没看到食物,嘴上就肌肉记忆地夸夸:“好香啊殷蔚殊你手艺真的很好,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什么都会的人——嗯?” 邢宿声音一滞,拐了个诚实的弯,歪头和砂锅干瞪眼。 胡萝卜丁掺杂在浓香四溢的肉粥中,米粒浓稠,食材被炖出最原始的本味清香,以及胡萝卜那张牙舞爪的一丝丝甜味。 “怎么?”殷蔚殊取过盘子,就算所有的食材只有邢宿一个人食用,但还是一个个耐心地精致摆盘,随口一问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包容:“今天的不合口味?” 邢宿张口否认:“才不是。” 但盛饭的动作稍微没那么急切了,想了想,问殷蔚殊:“你饿了吗,我帮你盛多一点。” “不必。” 殷蔚殊已经在收拾餐具,烤盘泡水,餐具则丢洗碗机。 等餐具撞击的清脆声音结束之后,殷蔚殊体贴道:“吃不完就让骆涂林处理。” “不行!” 邢宿一急,血雾气恼地飞到骆涂林身边,直接泄愤般踩了他一脚又快速飞回来,他恶狠狠地盛饭:“你说了只养我一个人的,不能用我的饭给别人。” 骆涂林正在厨房门外乱转,眼神时不时稀奇地偷瞄两人,忽然惊叫一声,“嗷!” 无人在意。 殷蔚殊眉梢都没动一下,和邢宿讲道理,“那是在你一个人能吃完的情况下,不要浪费。” “现在也吃得完!” 他现在甚至还能啃了厨房所有的胡萝卜。 邢宿坚定转身,绷着脸捧着还在冒氤氲热气的大碗,余光看到殷蔚殊手中也拿着餐盘后,又皱着眉折返回来,放下肉粥小心翼翼接过餐盘,“让我来就好,刀叉很危险的你不要碰了。” 乱转到门前,想要假装不经意进来围观的骆涂林默默转身,一瘸一拐:“……” 就当他没来过。 邢宿一趟趟地来回搬运,表情严肃,还在懊恼自己居然走神,没能第一时间给殷蔚殊帮忙,现在格外专心。殷蔚殊则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台面上还有几盘肉,而后不再关注。 抬步走出厨房时,他冷睨一眼骆涂林幽怨的神色,忽地轻笑一声,垂眸慢条斯理地擦手,头也不抬地淡声说:“你给他看的东西,他很喜欢。” “那当然,你从哪找来这么一小孩,看到你照片都高兴地……” 骆涂林调侃的笑意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他逐渐收声,对上殷蔚殊凉凉看过来的浅色瞳孔时,忽地泄气,嘀咕一声:“你这么诈我真的很伤友谊。” 殷蔚殊敛眸表示了然,“什么照片。” “就是你从小到大的照片明信片什么的,大概是以前老房子管家整理出来的,搬过来的时候一块送来了,你自己都没注意过。” 从小到大。 那就是什么都在里面了。 难怪让邢宿心虚成这样。 邢宿一无所知,捧着碗搬运了最后一趟,见骆涂林用复杂地目光看过来,他没能读出其中暗含的提醒,只觉得这人不安好心,绷着脸把碗放在怀里保护好。 他能吃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邢宿吃饭很安静。 殷蔚殊交代了两句之后,便和骆涂林去了书房。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邢宿咽下一口饭,目送殷蔚殊二人往楼上走。 上个楼还早去早回? 骆涂林脚步一顿,搞不懂两人的相处模式。 两人身形相当,就连装束也相仿,都是穿惯了西装常年发号施令的状态,就算插科打诨,从背影上看也自透着难言的可靠气度。 看起来关系真的很好呢…… 邢宿心里又冒酸水,居然恰好中和了胡萝卜带来的古怪甜味,他都吃不出味道了,一直到书房门关闭也不曾移开目光。 书房内。 “坐,”殷蔚殊径直走向书桌,那里是秦珂已经整理好的文件,他随手拿起,边翻看说道:“你来的正好。” 骆涂林熟稔的支着腿靠在沙发上,坐姿随意,反正这个沙发除了自己也没人用,殷蔚殊需要一些专门给别人使用,和自己泾渭分明的东西。 他轻哂一声说:“不是我来的正好,是我不来你压根就不找我。” 殷蔚殊头也不抬地敷衍“嗯”了一身。 其实这次就算骆涂林不来,他的确需要见上对方一面。 将来污染区降临,这件事不可避免,就算邢宿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对手——从前遇到过的污染区,邢宿每一个都有能力将其吞噬,那也不代表以后不会出现更强悍的,会是能对邢宿造成负面影响甚至损伤的污染区。 想保住短期和平的最简单的方式自然可以是让邢宿一个一个的应对,一己之力压下所有即将爆发的污染区。 但殷蔚殊不打算这么做。 他甚至不打算曝光邢宿的这一项能力。 太强大的能力是一门诅咒,殷蔚殊没有救世主情节,更没兴趣把自家小孩推出去做这个救世主。 以邢宿的心智,他能做到的只是‘为了殷蔚殊做什么都可以’,他可以为了殷蔚殊献祭自己,却不知道一旦做出这个选择,需要面临的就不只是殷蔚殊一个人,而是全人类希望的寄托。 那么拒绝选择这条路的后果,便是让邢宿继续低调,至于世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坦然迎接变化,并做好能做的准备。 污染区的降临和邢宿没有直接关系,他是污染源不错,但同样诞生在污染区爆发之后,不管是从情理还是责任层面,邢宿都不该承担这一切。 他不会把整个世界的未来往邢宿一个人身上扯。 当下…… “在想什么?你还拍了风景照?” 骆涂林表情怪异,再一回味,忽然细思恐极,他猛地坐正:“你消失这几个月,不会就是和小男朋友大张旗鼓的旅游了吧!” “他不是。” 骆涂林捂着胸口,开始痛心了,“你没否认旅游!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出去完了三个月,还调走了我不少直升机。” 殷蔚殊的思绪被他彻底打断,他直接不耐烦地把平板连带着文件全部丢了过去,“自己看。” 当下需要骆涂林的原因,是因为骆涂林正在经营的制造产业将来会有大用,提前不挑明地提醒两句,也是为了将来更快的站稳脚跟,无论是对自己,对骆涂林,还是对将来需要大量可远程操作设备的污染区降临之后的世界。 污染区需要探索,但不能一味依靠人力。 骆涂林接过那些‘旅游纪念册’和风景照,还没看仔细就嘀咕:“出去玩不带我,还给我看你俩的合照……怎么都没人?” 又仔细看了两眼,骆涂林懒散的肩背逐渐坐正,他眉心微皱,语气明显正肃了许多:“我也听说了这几个月的极端气候,但世界范围内的有关部门都还没有找到原因,你研究这个作什么?” 他敏锐地抬头,正色道:“……和生物有关?你的公司打算分一杯羹?” 这个解释倒也和真实情况差不多。 殷蔚殊没有否认,只说:“我的团队和基地还在陆续搭建,但我不会让人轻易进入这种地方,将来等其他各界陆续反应过来进行研究时,还需要更多无人机和无人探索装备,你会爆单。” 懂了,内幕消息,友情提示。 但骆涂林放下平板,不再看那些触目惊心发生剧变的环境,“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从来不怀疑你的话,但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说得更清楚点?” 骆涂林还一头雾水,可他明显能感觉到殷蔚殊知道的不止这些,“想让我扩张,起码要拿出一个让我能说服股东的理由吧,亏了怎么办。” 殷蔚殊自然不会说出,亏了我负责,这种没有意义的话。 不枉他这几个月几乎脚不沾地,收集了几乎所有有爆发趋势的污染区孵化地,其中有一个特殊的存在……目前已经被各国政府封锁所有相关消息,得益于殷蔚殊去得早,拿到了一手资料。 那是一个具有‘复制’,‘学习’双重特性的污染区。 还未成型,就已经呈现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场景。 一整个不大的无人海岛,占地不过不到三十平方公里,偶尔海水暴涨,甚至会直接将海面淹没,只露出海岛中央的一颗硕大的榕树冠。 忽然有一天,榕树从一颗,变成完全对称的两颗。 那垂幔的纸条彼此之间泾渭分明,站在树下向上看,能清晰地看到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冠几乎重叠,只留下一个酷似树冠羞避的光隙,幽静飞舞的尘粒自缝隙中轻柔洒下,但看到这一幕,没人会觉得能放松得起来。 太像了…… 就像将世界瓜分为二,又在切片的间隙放置一面硕大的反射镜,身处其中便忍不住向身侧看去,浑身开始发毛,仿佛下一瞬身边也会冒出一个自己的倒影。 这则污染区的资料,在殷蔚殊的团队同样保密,只有少数内部人员看过一手内容。 他用权限解锁了几层加密,递给骆涂林:“全世界看到过这段视频的不足百人,现在多一个你。” 视频是不甚稳定的头戴记录仪所留。 在一片扑面而来的绿意中,两棵榕树下站着一个浑身绷紧的研究员,只是他不再抬头看向天空,也无法享受海岛的悠宁。 他缓慢转动脑袋,而身体右侧,无形的反射镜倒映出一个和他身量相仿的人形物。 人形物一身墨绿,仿佛绿叶织就,比研究员慢了一步转身,两‘人’正对视,绿叶造就的一张空白脸上,正在模拟惊惧的表情,随着研究员的表情越来越失控,人形物便越来越逼真。 画面抖动得不行。 就像是录制视频的那人正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不向身旁看去,因为身旁极有可能也已经出现一样的东西,仅是隔着屏幕,骆涂林都浑身发麻,身边好像也开始发痒发毛,也随时会冒出一只幽绿的异物…… 放在任何时候,骆涂林都会随口符合一句“特效还挺逼真”,“氛围感也足”。 但今天他说不出口。 视频右上角还有时刻跳动的数字表和经纬度,从时间推算,这是一个月之前,在南太平洋的某个角落所录制。 “你别告诉我……” “就是你想的那样,海岛异变,孵化出了我们所不知道的生物,全球各地的其他极端气候灾害区,十有八九都是这种存在。” 殷蔚殊收起平板,已经被打开过的视频自动销毁,这种东西绝不能外传,不需要刻意叮嘱,他相信骆涂林有足够的判断能力。 “这种存在……”骆涂林浑身脱力,重塑后的大脑一时间重启不起来,他搓了搓脸艰难地整理思维:“所有的地方,都会冒出来这种东西?” 急急急,好友似乎领先一个版本,已经听不懂他说话了怎么办。 “不。” “那就好——” “不止这种。” “……” 骆涂林喉头发紧:“什么意思。” 殷蔚殊丝毫没有照顾一个刚刚得知世界巨变的人的情绪的意思,他用完全没有人文关怀,好像在谈论天气和早餐,平静地捶死了骆涂林莫名其妙的庆幸: “基本上每个区域,都会是不同的东西,目前表现出具体特性,且被人为捕捉到的,只有这一处,没人能知道下一处孵化的结果是什么。” 而这座原本只有一个编号的无人海岛,终于在岛生第不知道多少万年的今天,拥有了一个郑重其事的大名,“灾变-001号”。 那几个最初上岛的研究员团队,现在还在地下几百米深的隔离处,至于岛上模拟出的几个人形物,则得益于污染区还在孵化中,没有全面降临,也就不具备自行完善的能力,据远程观察,它们至今还在学着研究员们逃跑时的慌张脚步,在海岛上四处乱窜…… “我懂了,你别说了,让哥缓缓。” 殷蔚殊丢给他一张手帕,并不悦道:“少称兄道弟。” 平静沉着的声音让骆涂林诡异地平静了不少,他擦拭冷汗,苦涩一笑:“我比你大十天。” “你早产。”殷蔚殊抬腕看了一眼时间,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色就不算早,现在已经过了可以招待客人的时间段,“你可以走了,以后少和他乱说话,他不懂这些。” 说话间,殷蔚殊随手解了手表带撂在书房,看样子是去打算继续陪邢宿吃饭。 食物还剩一半没吃完,碗底还有被分开堆成一小撮的胡萝卜丁,殷蔚殊眸光淡淡扫过,见食物消耗的速度,大概比邢宿的正常用餐速度慢了不止一倍。 他在邢宿一眨不眨的专注目光中走近了,殷蔚殊从书房中带出来的漠不关己还未完全褪去。 眼皮冷淡地半垂着,自上而下看向邢宿,顶光将人本就冷白无瑕的脸打地几乎透明,鼻根出一片晦暗阴影,如同睥睨傲慢的天神,眼底带着无声审视。 邢宿被看得无所遁形。 他呼吸发紧,浑身又热血沸腾,所有的冲动一股脑地往头顶涌,将他的思绪冲撞散乱之后又重组,逐渐迷离的脑中中只剩一个念头。 好喜欢…… 想被殷蔚殊这样注视着,狠狠绑起来,被他惩罚。 邢宿滚动一次咽喉。 好孩子会这样的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 邢宿将眼光下垂,握着刀叉的手一紧再紧。 一只手落在邢宿的耳根处,殷蔚殊指尖微一用力,便陷入了腮边软肉中,他淡薄的视线扫过指下肉坑,又面无表情地用力往下按。 很快,指尖下方的软肉就变得发白,他目光冰冷地看着邢宿的长眉间闪过一抹蹙色,但转瞬即逝。 邢宿仰着脸往殷蔚殊的手掌方向靠,方便他的动作。 脸颊上有钝钝的痛感向外扩散,但他直勾勾地看着殷蔚殊,在这样的目光下,那种痛意也就变成了强烈的快感,他的心被攥紧一般,正紧张又期待地减缓跳跃。 他抬起眼,压下想要皱眉的条件反射,为此只好屏住呼吸,将张扬锋利的眼睛睁圆,张开唇瓣小口小口的呼吸。 发出了颤抖的喘气声,很小很微弱,他不想打扰殷蔚殊的兴致,只好就连呼吸都克制,自齿缝中,殷蔚殊看到邢宿轻颤的舌尖,是一团潮湿的糜红,正在隐蔽地紧张抖动。 这副不予反抗的模样极大的取悦了殷蔚殊的恶劣因子,他看着面前乖顺的青年,清楚的知道一件事,不管自己做什么邢宿都会全盘接受,并极尽所能地讨好并配合。 邢宿,无论怎么样,都玩不坏。 乖得让人觉得,不继续欺负几下他都会失望。 殷蔚殊指尖游走,垂着透光的眼帘继续动作,指腹按在邢宿的脸上用力往下滑,落下一道褪去血色的白痕。 很快被蹂躏过的位置复又充血,青年下颌棱角锋利,鼻梁高挺细窄,将眉眼衬得格外明亮,此时脸上却出现一道不该出现的凄惨红痕,一直蔓延到下颌深处。 殷蔚殊一丝不苟的指尖已经缓慢移动到颈部脉搏的位置。 他按住邢宿跳动的血管,一直陷进柔软的皮肉深处,还不等殷蔚殊引导,邢宿自己先挺身抬头,血管被制住的感觉并不好受,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戛然而止的闷哼,脖子仰得更高了。 殷蔚殊自上而下慢声道,“这么乖?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也敢亮出脖子。” “唔…”邢宿张了张口,发觉嗓子已经憋哑,他忙用鼻子吸了一口气,“你做什么都可以的。” 身前的人不置可否,眼底没有丝毫波动,浅色的瞳孔干净地像是盛不下任何人。 邢宿又诚实地追了一句,“我,我也喜欢。” 他抬手虚虚圈住殷蔚殊的手腕,沉醉地想,殷蔚殊喜欢乖孩子,他也喜欢被殷蔚殊这样,再也没有比他更好养,更适合殷蔚殊来养的小孩了。 ……不是小孩,是个能保护殷蔚殊的很厉害的大人了。 还得继续厉害下去,厉害到,能赶走并代替殷蔚殊身边的其他人,自己一个人就足够帮到他所有的那种。 邢宿圈在殷蔚殊手腕上的手小幅度动了一下,提醒殷蔚殊:“还要吗。” 好喜欢,脸上脖子上被摸过的地方热热痒痒的,还能轻嗅到殷蔚殊身上淡淡的香味,他还想告诉殷蔚殊自己究竟有多喜欢,恨不得轻轻…就轻轻一小下,要是能咬一下殷蔚殊的手,他的手上肯定能沾染更多自己的味道。 还应该再深一点。 再往下的话,殷蔚殊一定能发现手感更好。 锋芒毕露的青年弓身仰头,超不经意揪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衣领一挣,锁骨就这样亮了出来,有着薄薄一层肌肉的结实胸膛印在殷蔚殊的眼底。 殷蔚殊眸光微动,在邢宿瞳孔中的倒影上停留了片刻,那里永远是化不开的深红,也只认真出现过一抹影子,此时满是期待,跃跃欲试等待着殷蔚殊给出的任何可能。 邢宿似乎很兴奋。 兴奋到脑中不住传来他活跃的情绪,简直像是呜咽声在脑子里冒出来,虽然听不到具体的声音,但哼哼唧唧个没完,又湿又软的。 他收回指尖,掰过邢宿的侧脸随意扫了一眼红痕,并不明显,现在已经消退了不少,等明天早上就会恢复如初。 至于脖子上的,那要更明显一些,如果涂上药或许会很快恢复,但殷蔚殊还挺满意自己的画作,或许可以多留个一两天,等他自行消散。 ……不继续了吗? 邢宿茫然抬眼,又重复一遍,“真的做什么都可以的。” “是吗。” 殷蔚殊在邢宿的发顶揉搓两下,“收拾东西,上楼睡觉,晚上不要乱跑。” “……” 殷蔚殊抬起他的下巴,“不可以?” “可,可以的。” 邢宿还想讨价还价,心痒痒地说:“我还欠你几次做错了事情,你还没有罚我呢。” 殷蔚殊像是沉思了短短一瞬,轻挠了一下殷蔚殊的下巴,无所谓道:“你想好怎么道歉了?” 没有。 不对。 其实有。 想让殷蔚殊对自己做任何事。 但看起来太享受了,一点也不像惩罚,由自己说出口诚意会大打折扣,也没有认错的态度。 不像认错,像下次还要。 最后,邢宿只能低下头说:“对不起。” 殷蔚殊纠正他:“不需要道歉,欠着。” “可是已经欠很多了,”邢宿有些泄气,这得馋人到什么时候啊,“能不能一次还清啊。” “那你想好怎么还了吗。” 再一次的沉默,这次邢宿纠结着,就错过了最后的时间。 殷蔚殊没有留给他过多说车轱辘废话的机会,淡声道:“上楼睡觉,明天早上之前不允许出现在我面前,能做到吗。” 如果是为了满足殷蔚殊的要求,那肯定,必须要做到的。 邢宿抿着唇,认真点头,“能的。” 只是难免给自己掺一些水分。 给自己预支一些听话的好处。 夜半,殷蔚殊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瞳孔染上如水夜色。 他拉开房门,敛眸目光下移,落在支腿靠坐在门外,已然睡熟了的邢宿。 怀中还抱着一张照片? 殷蔚殊冷眼看着邢宿睡得毫无戒心,外面灯光昏暗,光纤调地只剩一层浓浓的暗黄色,壁灯就在邢宿的身体上方,将他疏朗流畅的脸上打下一片蛰伏阴影。 他支起长腿,身量修长窄腰劲瘦,小心翼翼用手臂搭着发尾,看来睡前还知道不让自己的头发垂到地上。 只是额前脸侧毫无遮挡,也就显得唇上的水色更加明显了。 殷蔚殊用脚尖挑开他的一条腿,随手取过装饰在墙壁拐角的短杖,动作并不温柔,因为邢宿的一再违反指令而不再留情,他也看到了邢宿手中的照片,并很快认出来。 白天邢宿和骆涂林嘀嘀咕咕的缘由也找到了。 至于照片上潮湿的一角……邢宿唇上的水色也有了解释。 养的小孩忽然执意不肯听话,殷蔚殊俯身抽回照片,看清的那一瞬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 邢宿居然还把合照上的其他人全部隐去,就连背景都仿佛融入雾中,只剩下当时嫩地,就连板着脸都毫无威慑力的小殷蔚殊。 照片一角,大概是那条堆叠长裙裙角的位置,被克制地咬了几下,留下一片濡湿和几个牙印的浅坑,能看出来邢宿在无聊等待的时间,曾反复犹豫最后还是一次次下口的痕迹。 照片被夺,邢宿也总算恢复清醒,他猛地睁开眼,身体僵硬,瞪圆了眼尾愣愣看着抵在身前的短杖。 动作一下子僵在半空,不敢动了。 胸前是一根漂亮圆润,熠熠生辉的短杖,原本好像插在花瓶中和几朵鲜花一起当作摆件,镶嵌了一圈各色宝石,尾部还系了一尾质感丝滑,入手冰冰凉凉的绸缎,此时绸缎因为殷蔚殊的动作而轻慌,长尾无风拖曳,月光一样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邢宿呼吸放缓,顺着手杖缓缓移动目光,看到殷蔚殊手中的照片又是呼吸骤停。 殷蔚殊屈膝半蹲在邢宿身前,半张脸的轮廓尚不清晰,气息沉沉落在邢宿身前,指尖轻弹了下照片一角,语气危险的轻笑,“解释一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 “解,解释什么……” 邢宿这样问,但不敢理直气壮地抬头,他甚至垂下眼默不作声向后退了退,身前的手杖太危险。 但本就靠着墙,他只是将自己贴得更紧,想要变成人饼。 如果这个时候能不当人就好了。 邢宿抿唇心虚地瞄了一眼照片上的牙印。 想变成不会被凶的污染源,一小团的那种。 “嗯?” 殷蔚殊尾音上扬,弯起薄唇笑意更浓,手杖挑起他的下巴后,在颈窝点了又点,“问我?” “对不起。” 邢宿忙端正态度,小心地吸着气,用锁骨托住手杖尾端的一小圈细软羽毛。 不知道哪种鸟类的,呈现浅灰色渐变色,长在翅膀下面最柔软最温暖的绒毛,正在皮肤上轻浅但细密的呼吸,扎得邢宿浑身从里到外都痒。 邢宿坐正了些,动作缓慢地收回一只腿,侧屈下压,悄悄垫在殷蔚殊半蹲的膝盖下面。 这下殷蔚殊就算不舒服,也能随时垫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轻咳一声老实交代,“有很多。”需要解释的。 不用殷蔚殊问,邢宿一个一个地吐露出来。 从雪原上刚被找到时,用好久都没有洗过的手扑到殷蔚殊怀里开始,到在船上吃饭的时候其实在心里撤回了对厨师长的谢谢,一直到今天晚餐的时候其实吐出好几块胡萝卜。 经由邢宿将那些珍藏的记忆回溯一遍后,简直是罄竹难书。 殷蔚殊见照片上的水渍迟迟不干,目光分神,在莹润的水渍上淡淡停顿几息,最后干脆拧眉在邢宿身上擦干净。 邢宿低头抻平衣服,方便殷蔚殊的动作,口中不停:“还有,我其实偷听了你们一点点讲话,真的只有一点。” 甚至,他纠结半天,给自己立好心理建设,艰难地挪到楼上的时候,殷蔚殊已经打算送客了。 殷蔚殊点点头,为邢宿总结:“你很遗憾?” “有一点……没!” 他急忙改口,懊恼得整个人垂头丧气,“真的只有一点。” 殷蔚殊冷睨一眼亏大了的邢宿,坏事做了,目的一点没达成,比出师未捷身先死更糟的是被抓了个正着,又委屈又无法否认,倒显得自己欺负他。 一贯会装可怜,其实从来都根据他自身的需求,只长弹性的教训。 殷蔚殊没去提醒邢宿手腕上还带着能定位的手表,点了点他的脖子提醒:“还有。” 邢宿呼吸又是一抖,抬头试探地问:“没了吧?” 对上殷蔚殊自上而下垂落的目光后,他半张着嘴,转眼又翻了一遍记忆猜测道:“就…晚上我趁你和骆涂林说话,其实调换了你试吃过的叉子,把我的干净的泡在水池了?” “……” 殷蔚殊沉默一瞬。 他不太想问邢宿为什么要这么做,握着手杖的掌心微一加重,末端的绒毛连带着几个硌人的宝石几乎镶嵌在颈窝皮肉中。 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邢宿观察着殷蔚殊反应,怀疑一下人生。居然不是吗? 殷蔚殊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一时间懊恼又钦佩,可惜现在不是夸夸卖乖的好机会。真可惜。 “那就是,回来的路上,你帮我整理过的围巾好香,我咬了一下,口感不太好,但是一不小心咬穿了一个小洞,对不起,是不是又要麻烦你来缝好了。” “其实真的只是一个很小的洞!” 邢宿想比划一下证明自己没说谎,但身体刚一扭动,就被手杖碾压着皮肤按了回去,他只能用眼神证明清白:“一个牙齿尖那么小。” 说完张开湿红的唇,亮出牙齿给殷蔚殊看。 殷蔚殊捏在照片上的指腹无声摩挲。 不知道是在忍耐邢宿又默不作声干的好事,还是为他那句欲盖弥彰的,口感不好却咬出了洞。 他敛下眼皮短暂深呼吸一次,照片碍事,于是随手塞进邢宿的领口中,殷蔚殊反手拍在邢宿的侧脸上示意闭嘴: “什么都往嘴里塞,你是笨蛋分不清食物吗。” “分得清的。” 他低声解释,这个时候还是要乖一点,“轻轻一下不算吃,我只是想尝你的味道,不会把你当作食物的。” 殷蔚殊眉梢微动,纤长眸子冷眼扫向自己的手臂内侧。 邢宿很顺滑地改了口:“就算有也只咬一小下,都没有用力,要不然你咬回来吧,可以用力一点也没关系。” 殷蔚殊觉得他很期待。 他无视邢宿的要求,不经意间提醒邢宿:“我丢了一条领带,见过吗?” 再漫无目的地问下去……殷蔚殊不想听到其他更诡异黏腻的回答。 问题问出口后,肉眼可见的,邢宿身子一僵。 他端正认错的态度忽然没那么坦然了。 就像是犯小错的时候,可以靠人很老实首错初犯等……糊弄过去,但老实人应该是做不出拿了别人的领带偷偷用口水染湿,还戳了好几个牙尖那么大的洞。 更不会靠‘反正殷蔚殊也不要’,‘反正殷蔚殊也不能发现’,‘大不了就说丢了’,‘他肯定会原谅我的’,‘都怪他绑的蝴蝶结太诱人’,‘大不了殷蔚殊就把我扔出去!’……一条龙自我催眠服务,来说服自己干坏事。 现在还要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次撒谎的难度跨越之大前所未有,邢宿心慌之下,居然下意识挣扎着想逃。 然而刚有了挺身滑出去的动作,却忘了自己的一条腿还在殷蔚殊治下。 殷蔚殊面无表情地压下膝盖,身影罩在邢宿身前,半蹲变成半跪,不久前邢宿悄悄垫在殷蔚殊身下的那条腿则被彻底压在地毯上。 毫无准备之下,整条腿被压向地面,大腿韧带传来撕裂的疼。 “唔。” 邢宿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冷气,他闷哼一声。 这一下压得太狠,让人下意识张开嘴挺起身直抽冷气,邢宿上身弹动挣扎,但很快,又自己攥着掌心把自己按下去了,塌腰往后靠时,微不可察地往下滑了滑,滑出一截肌肉绷紧的窄腰,整个人却可怜兮兮地困在墙角。 眼圈也憋得红红的,又不敢提什么意见。 腿是他自己送到殷蔚殊脚下的,他还在犯错之后要跑。 殷蔚殊半边身子的重心都压在了邢宿腿上,他身体前倾靠近问:“去哪?想跑出去…我这里不收跑路又反悔的东西。” 不行! 殷蔚殊别把他扔出去! 邢宿急了,也顾不得不舒服的姿势,两只手撑在身侧抬起脸,“没有要跑出去,你也不能光凭怀疑就把我扔出去,你这样对我不公平,我还没开始解释呢。” “那就从领带开始解释。” 殷蔚殊其实压根不管他多了还是少了一条领带,要不是忽然想起来,他都要忘了这回事。 但邢宿不经诈,作贼心虚地立马坐实了殷蔚殊的猜测,他垂下眼帘满声问:“东西在哪。” 而后视线缓缓垂落到小腹,他点起手杖戳了戳邢宿结实漂亮的腹肌:“你吃了?” “……有点痒。” 邢宿不太适应这种异物感。 尤其手杖尾端还是那一圈细软毛毛,扫得他浑身僵硬,眼神不敢乱瞥,心上的感觉又想躲又想要继续,身体好像有一点坏了。 邢宿小口呼吸,配合地挺腰让殷蔚殊玩,“没有吃,替你收,收起来了,唔……能不能重一点。”若有若无的力道真的很痒很奇怪。 “继续,”殷蔚殊随意点了两下,眼底清明一片,见邢宿扭来扭去不悦地警告,腿上力道加重,“老实点。” “唔,好,对不起……” 邢宿乱成一团的脑子艰难斟酌,他好像又有点舒服,逐渐放松身体,声音发闷发热:“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很想你…所以,所以想要收起来一点点,等你不在的时候用来,唔。” 他的声音被骤然变沉的阻力打断。 殷蔚殊只听了前半截,对邢宿奇怪的食欲没兴趣,语气凉凉地说,“想的倒是长远,是为了有备无患?” 邢宿迟钝抬起眼,像是在问怎么停了,小声说,“你本来也不要了啊……” 又茫然地勾手拉扯手杖,自己把衣摆又推上去一截,呼吸时小腹一颤一颤,像极了主动迎合那些细软酥痒的绒毛。 殷蔚殊垂眼扫过,由着他翻出肚皮舒展地碰瓷,又问,“所以,东西藏在哪。”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身体,里面。” 邢宿不经思考诚实地回答,狭长冰冷的双眸已经化成一团没有焦点的雾。 他伸出手,骄傲地亮出一条十分皱巴巴,颜色深一块浅一块,当真遍布了几枚星点一样的小巧牙洞的……熟悉又陌生的领带。 “我的身体可以想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邢宿继续骄傲,眯着眼把自己交代得一干二净:“里面可以装下很多东西,不算吃掉。” 但也没有保存得很好就是了。 殷蔚殊闭了闭眼,拂开那条不忍直视的领带,片刻后又用手杖嫌弃地挑开在一旁,邢宿遗憾地将掌心蜷缩起来。 早知道殷蔚殊不喜欢他的宝藏,就不给他看了。 “还有呢。”殷蔚殊敲了敲邢宿的掌心,“继续。” 按照邢宿的说法,他不知道在暗中趁着自己不注意时捡了多少小尾巴。 不太好的习惯需要更正,邢宿需要改正的也不止这一点。 邢宿“懊”了一声,又抓出一条用旧的发绳,只是没有弹性的普通绳子,两根手指宽,似乎是某种丝带,殷蔚殊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用来给邢宿应急扎头发的。 他高高抬起手把丝带珍之若重落在殷蔚殊掌心,声音很小有些失落:“下次不要再丢了,殷蔚殊乱丢东西的习惯很不好。” 只有小仓鼠才会一直屯东西。 殷蔚殊强忍着,没有把东西丢开,也没兴趣拿在手中,于是慢悠悠地系在邢宿的手腕上,见邢宿轻而易举高兴了起来,弯唇轻笑一声夸赞:“做得很棒,继续给我看看你都在身体里塞了什么。” 好像被夸了。 邢宿甚至在骄傲,“很多哦。” 小回收站彻底忘了此举是自己卖自己,举起礼物一样缠上了丝带的手腕,又摸出一双旧手套,是刚被找回来时殷蔚殊亲手给他摘下又丢掉的手套,后来邢宿暗戳戳用血雾卷了回来,一口吃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18章 邢宿收集的东西远不止于此。 第一次被牵手腕时戴的护腕,第一次勾手指时的手套,两个人谁也没能种活不知名植物,如今只剩一株干花。 用旧的手表,失灵的定位器,殷蔚殊偶尔用过的铅笔,乃至一颗漂亮的石头,吃过的糖纸,随手记录的速写风景画…… 殷蔚殊在邢宿小心翼翼的珍藏中,看到了无数和自己相关的碎片,邢宿几乎收集了和殷蔚殊有关的所有事件,用细碎可怜,不起眼的方式贯穿了他另一个世界的始末。 更是和邢宿跨越一整个世界的由始至终。 如今无数琐碎堆叠在一起爆发出来,就像万只蝴蝶扇动翅膀,爆发出壮美而无声的震颤,刹那间,埋在记忆中的山海袭来,呼卷着将所有片段与过往对应,连成海天一线。 哦,还有昨天咬破洞的那条围巾。 浅灰色的栗鼠绒,摸在手中的触感柔软生温,谦和沉稳的色泽很好地中立了邢宿身上的张扬气质,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现在,顶着几个尖牙洞,边角位置被咬得起了毛边的围巾总不能再说什么,沉稳可靠这种说辞了。 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初次使用一天的围巾,殷蔚殊想掰开邢宿的牙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换牙期,或者身为污染源的口欲期? 拿出围巾时邢宿是理直气壮的。 “你看,真的只有几个小洞,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殷蔚殊把围巾没收了,他警告邢宿,“以后不许收集破烂。” 但最终还是没有丢掉,在邢宿望眼欲穿的眼神中收了起来,说:“我会放在地下室收起来,这些东西还是你的,但不许再把没用的东西带在身上。” “才不是没用的呢。” 邢宿还被殷蔚殊困在角落,他别过眼去,语气沉闷,居然在拌嘴:“你会把没用的东西给我吗。” 一下子被没收太多,邢宿几乎搬空家底,整个人也从原本迷迷糊糊被忽悠地献宝的状态中回过味来。 殷蔚殊骗人,他根本就不喜欢,把东西骗走是为了扔掉。 邢宿一颗心清醒了大半,又酸又软难过得直冒泡泡。殷蔚殊有时候就是很坏,他自己还不知道。 殷蔚殊掰正邢宿的脑袋,指腹陷进邢宿绷紧赌气的腮边,他按了按,冷漠道,“就算曾经有用,现在也是多余的东西,我从来没教过你对无用之物割舍不下,想要什么我大可以给你更好的。” 起码殷蔚殊自认为,从未在邢宿面前表现过有此倾向。 他甚至浅浅反思一瞬,最后确信,自己也不曾在邢宿面前表现过要求他分担什么,即使是在末世,殷蔚殊依旧没能改掉他的宁缺毋滥,以及一点点不算铺张的浪费。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中并没有太多关于珍惜以及恋旧的内容,殷蔚殊也没打算改。 此时低头看着对旧物表现出强烈依赖的邢宿,殷蔚殊有几分好奇,这是污染源喜欢吞噬的天性? 污染源的本性还真是小仓鼠? 殷蔚殊又捏了捏邢宿的脸颊,“这里面还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邢宿轻“唔”了一声,早就收回手,不肯给殷蔚殊继续往外放了,他指责道:“你夸我很棒根本就是假的。” “而且……之前有用,后来没用,你就不要了吗。” 邢宿更难过了,抬眼抿唇看向殷蔚殊,眼眶不知何时默默红了:“你怎么能这样,没用的东西就丢掉,他们万一很伤心了怎么办。” 被控诉,殷蔚殊眉梢微挑,“是你在认错还是质问我?” 邢宿语气软下片刻“……是我在认错,对不起。” “但你已经把我的很多东西收走了,罚也罚过了,我的认错结束了,你拿走的东西还比我要道歉的事情多了一个。” 殷蔚殊凉凉轻笑一声,有种邢宿被惹急了开始耍赖并反咬一口的荒谬,反问道:“那我还要反欠你一次了?” 邢宿想也不想地点头:“……对,对啊。不过我原谅你。”他就不像殷蔚殊那么小心眼。 但就算到了现在张牙舞爪的境地,求生欲的本能使然,还是不敢把后半句说出口。 “明白了,”殷蔚殊捏着他的脸点头,“我该谢谢你?” “不客气!” 殷蔚殊俯身看着已然飘了的邢宿,若无其事点点头,继续捏脸:“现在,向我道歉。” “?” 殷蔚殊一脸认真,俯身危险地靠近,重新用手杖戳了戳他的胸口,语气冷冰冰又霸道:“你既然会原谅我,那就不需要我道歉,现在,还给我。” “不然欠我两个。” 邢宿缓缓瞪大眼尾,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殷蔚殊甚至能看清楚他嘴里确实没藏东西。 他用手杖点了点邢宿的下颌,帮邢宿闭上嘴,挑眉理所当然地问:“我说错了?” 邢宿摇头又点头。 “哪里说错了?” “不……” 不知道,但肯定有哪里错了,邢宿艰难思考半天,最终憋出来一句:“为,为什么是两个。”两个肯定不对吧。 殷蔚殊反而问道:“难道不应该?” 他单手撑在膝盖,半边身子又彻底压在邢宿腿上,一张脸骤然靠近幽幽说:“分明已经原谅我,但却要我道歉,难道不是欠我一个道歉没还?” 邢宿无声张了张嘴,“那,第二次呢。” “如果你坚持不还,难道不另欠我一次?” 半天后,邢宿迟迟没有发出声音,好像是这个道理,殷蔚殊说过不能不礼貌,欠人东西不还也是不对的。 他只能遗憾自己曾短暂占据过的上风,没办法,殷蔚殊永远大于一切,他也的确会一直在殷蔚殊道歉之前就原谅他,于是垂眸闭上嘴:“好吧……那现在几次?” “三次。”殷蔚殊冷漠脸。 “?!怎么会。” “你质疑我,是不是觉得我斤斤计较?内心说我坏话了,给我道歉。” 真的有…… 邢宿恍然失神。 “真的只有一小句。”邢宿语气绵软,货真价实的心虚,扯了扯殷蔚殊的腰摆说:“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小心眼。” 殷蔚殊沉默一瞬,居然真的诈骗出来了。 他的心情忽然好转不少。 而看现在再度柔软下来的邢宿,他那短暂的理直气壮早已不复存在。 就像殷蔚殊用并不太友善的性格,拿出仅有的耐心来养着邢宿,邢宿也用他仅有的,用来模仿人类的半成品脑子,步履维艰但格外真诚地亮出真心来让殷蔚殊可以放心留邢宿在他身边。 省心强大又会主动翻出肚皮取悦人的污染源,就算一直养在身边似乎也不会太麻烦。 殷蔚殊心上被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他屈指缓缓勾下邢宿翻卷起来的衣摆,指尖慢且耐心十足,唇角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之后神色依旧懒倦,问道,“想不想一次结清?” 邢宿不太确定,“三个?” “对,回答我一个问题,三个一次结清。” 那赚大了!殷蔚殊人真好! 邢宿眼前亮起一束光,无声点了几次头,听到殷蔚殊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我,为什么喜欢收集旧物。只有这一个问题,想好了再回答。” 他已经整理好邢宿的衣摆,那截被玩红的充满力量感的劲腰正安心藏在布料之下。 殷蔚殊随手抹了两下将其彻底抻平,抬手再次捏上邢宿的下巴,指腹按在唇角,声音温和又凉薄,让邢宿下意识一抖。 “想好了说,不要让我失望。” 邢宿脸上的希冀一寸寸褪去,肩膀也失去所有的力气,靠在墙角颓废地塌下,唇角黯然低垂。 “我……” 他不想让殷蔚殊失望。 闷热的嗓音不复清透。 邢宿垂下眼帘,不敢直视殷蔚殊,斟酌着每一个字缓慢说,“你总是,很轻易地丢掉东西。” “用太久了,坏了一点点,没办法修了,脏得比较严重,或者就是不需要了,不喜欢了。” 然后将其丢掉。 说这些话时,邢宿像是把自己也剥开,将心上寄存许久的阴霾郑重拿出来,又怕给听者带来困扰,于是将声音放得很轻, “那是不是我坏了、变脏了,不乖了…你不喜欢就要把我丢下了。” “所以你替我收起来,是因为担心自己有一天被丢下,没人能把我再带走吗?” 殷蔚殊用掌心摩挲着邢宿的下颌,指尖点在耳后,安抚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不是……” 邢宿虽然依旧低落,但想也不想地回答:“我不会跟别人走。” 至于那些东西。 他也说不上来。 邢宿只是偶尔有些伤心,就像再无忧无虑的云团也会忽然被吹动一下,邢宿也不是一直都懒散,他有时候会想到自己对殷蔚殊的那些所谓有用,其实殷蔚殊也没那么需要,他也不认为自己真的有多强大,帮了殷蔚殊很多。 如果不是为了带着自己,殷蔚殊本不需要离开城市,带着他远离人群,时刻直面混乱的污染区。 那这有用的基础都不成立。 他留在殷蔚殊身边的原因,则依赖着这个不成立的基础上。 殷蔚殊点点头,心下了然,掩下眉眼中的异色,在无声中理清楚了邢宿囤物的大致原因。 他居然没有安全感。 他沉思时,掌心在邢宿脖颈处又顺手抚摸几下,无意间一抬眼,发现邢宿都这样了还不忘眯着眼享受。 殷蔚殊短促笑了一声,邢宿警觉地睁开眼,只听身前的人问:“那你觉得,你对我而言什么时候会失去作用。” “等我、不能保护你?” “可你现在已经虚弱很多,我还是找到你,把你带回家了。” 邢宿茫然开口:“不是因为这个吗。” “不全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 殷蔚殊说不全是。 而后声音又停下,缓慢摩挲他柔软的脖颈,指腹又顺着邢宿毫无防备的眉眼滑至唇角,按开他湿红的唇,探入口中揉压邢宿颤抖的下唇和牙尖。 锋利的尖牙甫一被触碰到,邢宿便小心翼翼地将嘴再张开几分,舌尖轻轻舔舐或许会被尖牙硌到的入侵异物,有几条水丝银线狼狈,顺着唇角滑向脖颈深处。 这很好地取悦到了入侵者本人。 殷蔚殊动作微顿,垂眼漠然扫过邢宿蒙上水雾的赤瞳,抽回手将舌尖上传来的濡湿抹在邢宿下唇,看着本就湿润的薄唇变得晶莹透红。 他在邢宿的唇上慢慢擦手,淡漠的声音也慢吞吞: “我不喜欢在身边留下太多东西,原因如你所说,有很多。但归根结底,不管是死物还是活物,无一例外,它们都不太懂得如何取悦我,也不会知道被丢下的原因。” “你不是知道吗?”殷蔚殊满意地看着邢宿水色均匀的下唇,将指腹上最后的潮湿感按在他颈侧,漫不经心说:“我留你在身边的原因。” 邢宿的呼吸骤然热切,他清楚自己得到了准许。 “因为我,”声音一顿,邢宿强忍住舔唇的冲动,吞着口水往下咽:“会一直很有用,一直很听话,你会喜欢我的。” 殷蔚殊不置可否,“确定吗。” 邢宿神情坚定,化雾的双眸沉沉聚焦,注视着殷蔚殊点头说:“我会的。” “那就一直留在我身边。” 殷蔚殊没问邢宿会不会在某一天改变主意。 他乖得连生气都不会,但看起来会因为这个问题而伤透心。 - 被邢宿上交出来的‘赃物’到底还是一样没扔。 邢宿一听要被放进地下室,爬起来就要去检查藏品未来生活的地方,站起身的一瞬间,右腿一软扶着墙也没能站稳。 被压太久,整条腿都酸痛地差点抽搐,邢宿扶着墙缓和几息,表情却很克制,照旧小声喘了几口气就故作镇定地站直了。 反倒安慰起来殷蔚殊,“你别担心我不疼,只是有点不习惯,你多弄几次就好了。” “下次换一条腿也可以的。” 他这个身体特别好特别健康,是邢宿发现人类对于身材也有美丑之分后,特地保持的最佳状态,随便殷蔚殊怎么使用都好。 一转眼的工夫,邢宿就冲下楼找地下室入口,殷蔚殊静静看着邢宿,在他即将进入地下室前忽然叫住他:“上来,给你换个地方。” 地下室的环境难免潮湿,里面都是些对于殷蔚殊来说不重要的东西。 他把邢宿的那些‘宝贝’放在了自己书房隔壁。 里面是个小型的私人影院兼游戏房,恰巧两者殷蔚殊都不常用,如今默认归了邢宿。 邢宿又是一阵感天动地,绕着殷蔚殊没说几句,就被他提着领子送回房间,并交代刚在地上睡了一觉的邢宿重新洗漱,否则以后就没有任何奖励。 这可是在殷蔚殊的房间即将睡在殷蔚殊的床…… 邢宿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扬起荡漾的笑晕晕乎乎洗完澡,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浴室喝醉了,轻手轻脚爬上床往殷蔚殊的方向靠。 “安静。” 磨蹭的沙沙声瞬间消失,消失了足足五分钟。 五分钟后,殷蔚殊闭着眼,声音带着微哑的睡意,“再不睡就滚出去。” “哦……” 很失望的声音越退越远,邢宿躺平在大床一侧,想到殷蔚殊说等自己什么时候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就可以从这个房间搬出去,不禁琢磨起来。 一直不能适应的可行性。 不知不觉在熟悉的气息包裹下深眠,一夜好梦,只是可惜第二天醒来时手腕上没有新的领带,邢宿不太满意,自己这次可能是睡得太乖了。 下次睡前少吃一点,或许梦中饿了再咬殷蔚殊一小口,他就会惩罚自己绑起来。 楼下,秦珂昨天休整一天,一大早出现在门外时,和管家正好迎面撞上。 他奇怪道:“殷总昨天就回来了,你怎么还在外面住。” 管家向秦珂颔首算是打招呼,同时侧开身子示意自己身后的人,那是连夜收到命令后连夜找的最好的家装师,带着几个助手,各个手中提了挺结实的工具包,测量工具。 说起此事,管家也颇为不解:“不止我没过来,先生也没有通知厨房来做饭。” 还莫名在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发信息要求重新装修游戏房。 ……还好他睡得早,一大早才看到,否则说不准要纠结一整晚。 门开后,殷蔚殊一身便装,头发还没有一丝不苟地抓起来,有几缕黑发垂在优越的额前。 更衬得一双眼幽冷深邃,就算他今天的气息算是平易近人,秦珂还是匆匆一眼便移开视线,半垂着目光,进来后先说:“殷总有关于这两天的行程安排随时通知我,我来为您拟定行程。” 说完退回管家身后,好奇这是要装修什么。 心知这两天大概是在家协助,上司除了必要应酬很少有私人娱乐。 装修要求很简单,游戏房和私人影院虽然连在一起,但确实是半封闭的两处空间,靠内里环境昏暗的自然是影院,这里没办法动工。 好在外间的游戏房简单整洁,殷蔚殊只要求定制几排书架,有了空间后随邢宿自行使用。 这个要求的确不难,正说着,邢宿顶着一头凌乱散发冲出卧室,见到这么多人围在殷蔚殊身边,想也不想地快步跑过来,单手揪在殷蔚殊的腰侧,绷着脸贴在他身后。 越揪越紧,越揪越紧,隔着衣服似乎都将那种纠结传给殷蔚殊…… 邢宿在被制止之前低声开口,目光飞快扫了一眼秦珂,又低垂视线落回到殷蔚殊肩膀上,“我记得你,上次对不起。” 秦珂表现诧异。 他也跟着殷蔚殊一路跑遍了全球,多少能猜到不寻常,再加上见到殷蔚殊是怎么把人领回来的,本就没把邢宿当作普通人对待。 此时略有受宠若惊,面上淡定道:“多谢您关心,已经休养好了,有需要可以随时通知我。” 他笑眯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亲切,“我的工作就是时刻协助殷总的生活安排。” 没看错的话,邢宿出来的方向就是上司的房间,也就是说以后的工作内容,还需要多考虑一重。 邢宿没太听明白。 但紧接着,秦珂指了一下楼下其中一个房间,说他偶尔也会住在这里后,邢宿懂了。 这是敌人。 他想收回道歉。 殷蔚殊拍了拍敌意大起的邢宿,让他先去洗漱,“用过早饭就去整理你要放进来的东西,把身上没用的都放这里,他们会帮你整理。” “啊?好,”邢宿陷入纠结,来干活的人是好人,他又得道谢,对忙碌的几人说:“谢谢。” 视线刻意避开了秦珂。 好人也不喜欢。 好人就该离殷蔚殊远点。 说罢,邢宿又拉拽殷蔚殊的衣摆小声说:“不让别人碰。”他自己来。 “随你,这里你说了算。” 用完饭整理东西,殷蔚殊既然决定休息两天,就安心陪着邢宿适应,见他时不时焦躁地看向二楼装修的几人,领地被侵染的敌意怎么也收不起来,无奈拿起邢宿那一堆杂物转移他的注意力。 殷蔚殊随手拿起一个玩偶。 而后眉心微皱,拿在手中摆弄了两下,捏着玩偶绵软的触感短暂回忆片刻。 很普通的小羊玩偶,巴掌大,两只短短的尖角从头顶的卷毛中伸出来一截,四肢短促身体滚圆,眼睛像黑豆。 但问题是,他见过这种小羊玩偶,确信邢宿没有。 殷蔚殊拽着羊角把玩,问邢宿,“哪来的?” 邢宿正忙着整理殷蔚殊画过的速写便签,每一页都压好褶皱平平整整,闻言百忙之中看过来一眼,顿时不乐意了,“你别拽它的角,这是小羊。” 殷蔚殊冷漠脸,又捏在手里拽了拽,觉得自己无聊,丢还给了邢宿。 恰时楼上开始施工,难免发出声响,本就焦虑的邢宿揪着羊角脸色紧绷,靠在殷蔚殊身后全身心戒备,扣着小羊的绒毛说:“小羊是我的,没有从哪里来。” 谁让殷蔚殊不给他。 邢宿自己要来一只。 那是从前无意间经过一家废弃多年的玩具厂,两人意外发现一大包毛绒玩具,包装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但大概是灾变之前正准备发货,东西居然出乎意料地保存完好。 正巧闲着也是闲着,殷蔚殊通知了附近的定居点,让人把东西取走分给孩子。 一个都没有给邢宿留。 他暗戳戳抠开一个最喜欢的,揪着小羊一口吞下去,直到今天被殷蔚殊发现。 “你说好让我都可以留下,小羊也不能收走。” 邢宿打定主意要硬气一次,殷蔚殊总不能把东西抢走,说话不算话的再送给那些人类定居点的小孩。 原来如此。 殷蔚殊了然,那时候他捡到邢宿没多久,关注不多,虽然想不起来当时邢宿的反应,但想也知道他彼时表达喜欢的方式还很克制。 自己很有可能的确没看出来。 不过。 “为什么最喜欢小羊?” 邢宿无声张了张嘴,佯装无事发生地转移话题,把羊角塞殷蔚殊手中,“给你揪一下也行,不要弄坏了,还要你来修的。” 他很少会有真正不想聊的话题。 看出来邢宿的隐瞒,殷蔚殊沉下眼不再多问,并抬手在邢宿发顶揉了一把安慰道,“抱歉,我当时不知道你喜欢。” “没关系。”他无条件原谅殷蔚殊 闷声闷气说完,邢宿抿唇安静一瞬,抬起头十分熟练的,又怂又嚣张的一口印在殷蔚殊唇角,温软的濡湿来得猝不及防。 殷蔚殊唇角上的湿印还没有消散,又感到肩膀一重,是邢宿已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了起来,还是埋在殷蔚殊自己身上,欲盖弥彰道,“早安,欢迎客人,还…你还跟我道歉。” 三个加在一起,他就要亲殷蔚殊,还是理直气壮的那种。 但其实心里没底的要命,邢宿双手紧紧抓着殷蔚殊的衣摆,声音又低又闷,像是在默默下雨。 再一次被偷亲唇角,殷蔚殊捏在邢宿后颈,闭了闭眼收起眼底深沉,他将邢宿从身上撕下来,“但我说过下不为例。” 邢宿强词夺理,指着上次被偷亲的左侧唇角, “你只说这里下不为例。” 而这次亲了右边。 “很机智?”殷蔚殊简直有点气笑,“我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邢宿不说话,闭着眼往前蹭,还想把自己埋起来假装不知道。 ……大概是教育方式出了问题。 殊不知殷蔚殊已经在想怎么彻底扳正。 楼上装修还在继续,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邢宿更紧张,殷蔚殊看了眼时间,忽然问,“见过真正的小羊吗?” 邢宿还是那种古怪复杂的语气,“见过。” 又补充,“几秒钟。” “这么短?” 他原本还想夸一句厉害,但几秒钟的话,可能连小羊长几条腿都看不清,殷蔚殊捏着邢宿手感很好的后颈提起来,“想不想出去玩。” 很心动,但,“……不想。” 外面人好多,气息驳杂,声音缭绕,每个人都像小火炉,滋滋冒出污染殷蔚殊味道的热气。 “只有我们,没有别人。” 不想是小狗! 邢宿眼睛骤然亮起来,无声摇着尾巴点头。 “那小羊呢?”殷蔚殊提着羊角还给邢宿,指了指说,“只有我们,单独看小羊,去吗。” 他隐约察觉到邢宿情绪的异样。 但并不能回忆起关于羊的其他记忆。 更何况,他能感受到邢宿的情绪,自邢宿身上正源源不断传来强烈的挫败感,和隐约的悲伤恐惧。 或许有自己不知道的,邢宿喜欢小羊的原因,而且记忆或许不太美丽。 如今见邢宿再度犹豫,他凝眸思索片刻,眼底冰雪消散,唇角噙着浅笑调侃,“又不喜欢了?你对小羊也是叶公好龙吗。” 什么叶什么龙……听都听不懂。 但邢宿螚察觉到被嘲笑了,他不爽一瞬,默不作声点点头,确认地问,“我可以靠近吗,小羊会不会死。” “为什么会死?” 邢宿放出一抹血雾,在雾气接触到殷蔚殊之前果断收回去。 殷蔚殊秒懂了邢宿在表达什么。 未经控制的污染无限制破坏一切,任何事物被触碰后都将生机断绝,更别提以邢宿的能力,只要他愿意,便能以摧枯拉稀之势破坏污染一切,他就是世界上危险程度最高的污染区。 起码殷蔚殊遇到邢宿的时候,他早已经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量,不会发生最基本的泄露污染导致暴露身份。 那就是很久以前? 邢宿的表现和殷蔚殊的试探结果汇聚成一条线,殷蔚殊仿佛能看到尚且懵懂的邢宿彷然一人,以外来入侵者的身份闯入不该进入的地区。 或许是一处难得的牧场,或许是人类聚集地的饲养区,他应该会很喜欢纯白绵软的小羊,但以一只脆弱生物的生命力来说,被污染吞噬也不过几秒钟的事。 殷蔚殊想象着那幅画面。 他孤身一人,没人教过他应该如何表达喜欢,更没人会在邢宿满腔欢喜靠近小羊,却只能看着自己的力量瞬间将其吞噬后,该如何处理那一瞬间袭来的空旷死寂。 殷蔚殊遇到邢宿之后,他一直都能妥善处理自己的能力,妥善到小心谨慎的程度。 倒不至于心疼,殷蔚殊没有那么多泛滥的情感。 但对自己小孩总是护短的。 他主动接过邢宿那只手,摩挲邢宿刚刚释放过污染之力的那只指尖,凝神感受体内的力量,第一次尝试调动邢宿送给他的那枚污染区。 很快,从殷蔚殊的指流出稀薄,但同样气息森冷,呈现浅粉色的一抹微弱污染之力。 他控制着其绕在邢宿指尖,对自己的控制力还算满意,轻笑一声说:“你在我身边相安无事地留了这么多年,所有的力量只用来保护我,还送给我一个无害的污染区,邢宿,你已经做得很好,小羊会喜欢你。” 邢宿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吓走指尖微弱的力量。 他心跳得飞快,觉得自己心跳的动静都能把殷蔚殊放出来的一小缕气息吓跑,语气低到干哑,“真的吗?” 殷蔚殊收回手,屈指敲在邢宿怀中的卷毛小羊,“要去看看吗,可以带上你的小羊。” 邢宿用力捏捏小卷毛,以往很喜欢的触感忽然没那么令人满足了,他还没触碰过真实的羊毛触感。 那一定比云朵还胖还软。 …… 殷蔚殊说的是城郊一家马场。 因为地方宽敞,马场范围内甚至圈了几座山,顺带还自主饲养种植,用来经营农家乐性质的小清新民宿,其中就有一片算不上大的牧场,养着几头奶牛和一群各种各样的绵羊羊驼。 殷蔚殊没打算让邢宿靠近没礼貌的羊驼。 如果邢宿被吐口水,他可能真的要忍痛弃养邢宿。 最近是淡季,又得知殷蔚殊居然要带着人过来,老板果断封锁了本来也没人往这边来的牧场,等邢宿落地时,果然和殷蔚殊保证的一样,入目所及不见人影,空气中是被灌溉过的牧草清香。 原木搭建的廊棚中是准备好的零食酒水,身后就是玻璃房和几座二层活动室,殷蔚殊淡淡扫了一眼,把酒拿在了桌角下防止邢宿误食,微微侧目示意邢宿可以自由活动了,“别跑太远,有事用手表联系我。还会用吗?” “会的会的!”邢宿脚步踌躇,强忍住现在就冲出去的冲动,“你不去吗?” “不了,天黑之前我们回家。” 仅仅是靠近边缘,殷蔚殊都能闻道空气中的腥膻味道,泥土的土腥,水汽带来的潮湿空气嗅地人鼻尖发痒,浑身黏腻。 如果不是邢宿,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主动到这里来。 邢宿也不失望,语气轻快地点头,“今晚吗?好!我就去看一眼小羊很快就回来找你了。” 天黑之前已经很好了!坐游览车过来的时候邢宿就远远看到了比玩偶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绵羊,比记忆中的样子还要胖,还要蓬松,这次有无所不能的殷蔚殊在旁边看着,他打算鼓起勇气摸一下。 邢宿跑出去前,将小羊玩偶郑重摆在殷蔚殊身边,和他并排坐,与小羊对视时瞳孔倏地变成血水一样浓郁流淌的鲜艳红色。 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冷潮湿,诡异的力量在顷刻间爆发又转眼之间坍塌回缩,快得仿佛错觉,但身边俨然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小羊的黑豆眼变成和邢宿如出一辙的鲜红,棉花体内藏着几乎灭世的力量,却与殷蔚殊亲昵地纠缠,和其主人一样,无时无刻恨不得将殷蔚殊的气息包裹起来。 殷蔚殊淡然半靠在长椅上,见状拂开缠上来的血雾,蹙眉掰过邢宿的下巴让他转过脸,指尖微一用力,不悦地陷进邢宿软肉中,并指拍了拍说:“下次先说一声,别在我面前自作主张。” “我知道了,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邢宿低着头顺滑认错,被教训了但还是兴奋的,眼底红彤彤地闪烁,“让它先保护你,你想我的时候就叫它一下,我都能听到了。” “我就离开一小会儿。”邢宿不放心地眷恋道。 他还歪头亲昵地蹭了一下殷蔚殊的手,故意使上几分力,用下巴上被掐出来的红痕感受痛意,侧脸上轻微的惩戒与其说是痛,不如称之为爽,他喜欢极了殷蔚殊一本正经对自己做过分的事情。 邢宿早就发现了,殷蔚殊只欺负自己。 他想让殷蔚殊冷淡的双眼只落在自己身上,专注地,傲慢慵懒不容亵渎地,做更过分的事情也没关系,光是想想那一幕,邢宿双腿发软,想在他脚下仰起脸,兴奋地滚动口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 去看小羊之前,邢宿舔湿了殷蔚殊的两根手指。 然后带着脖子上被用来擦手的两道明显水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邢宿消失在殷蔚殊视线中的下一刻,他不出所料的收到了邢宿的视频通话,接通后,一张唇角高高扬起,张扬肆意的脸出现在屏幕中,邢宿靠的极近,哪怕殷蔚殊交代过不要太过靠近电子屏幕。 “太好了!” 邢宿暗爽一下,“我没有记错,你教一次我就记住了。是不是以后到哪里都能这样联系你?” 画面颠簸,并不太稳,邢宿的发尾在屏幕上一晃一晃,殷蔚殊的强迫症又开始发痒,他叫住邢宿,“看路,不要踩到东西。” “会的会的!” 清越的声音流溅飞扬,随着主人故作稳重,邢宿果真放慢了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的摄像头,确保自己不止出镜了,还微微压肩绷着脸,让自己即使是这个角度还是顺眼好看的。 一边四处搜寻小羊,还要在一切间隙没话找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全是废话。 殷蔚殊不喜欢没有信息量的交流。 “做得很棒。” 他对着屏幕夸赞,只教一次就能学会,邢宿的确记忆力和适应能力极强,对好学的小孩要适当给予鼓励和引导,“记得充电就能一直联系我。” “最长可以多久呢?” 殷蔚殊不确定,别人送来的新产品他没用过,隐约记得续航是以月来计算。 就算一刻不停地打电话,而邢宿一刻不停地走,等到电量耗尽的那一刻…… 他轻笑说:“那该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了,等到那一天,或许你会好奇周围的一切。 “我不会的!我天黑之前就回去,” 邢宿第一个不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想也不想地将这个想法彻底划去,默默记住了不能离开殷蔚殊超过一个手表电量的距离。 而后保证道:“我答应你的,你也要在天黑之前等我,我不会说话不算数。”你也不行。 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让殷蔚殊说‘我会等你到天黑’之类的话。 但殷蔚殊给出的回答同样让邢宿兴奋一百倍。 “那样很好,”殷蔚殊语气平淡,简直不像是夸奖,而是将一座奖杯写好规则,明晃晃地放在邢宿面前,要他自己来拿:“如果是这样,你会因为遵守信用得到该有的表扬。” 是奖励! 邢宿一高兴,就往外不住地泄露血雾。 他甚至现在就想回去,要到一个奖励就回来。 或者一天会什么不能有很多次天黑。 周围太过空荡荡,是一直以来熟悉的旷野与幽静远边,邢宿耳边能听到小羊在叫,只要他开口说话,就算是一句没有意义的感慨殷蔚殊也会有回应,这一切幸福得让人浑身轻飘飘,脚下地面也荡漾着晃啊晃。 没一会,邢宿的脚下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飘雾,远远看去像牧草开出神秘的花,结出花粉后将地面晕开一层捉摸不定的磨砂滤镜。 小羊在远处咩咩叫,软绵绵的叫一声,邢宿的唇角就扩大一度,更小一些的小羊是夹着嗓子甜甜地叫,邢宿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殷蔚殊你看,”他将镜头调转,含泪将殷蔚殊的视线分给小羊一秒钟,定格在一群抱团的小羊身上感慨,“好白,看起来好软,怎么会这么多啊,我能摸一下吗。” 殷蔚殊抬眼,视线轻浅掠过,“可以,闭嘴。” “好了我不吵你。” 邢宿又想,殷蔚殊人很好,不想回应的时候会直接让他闭嘴。 这才离开短短几分钟,邢宿就开始想回去了,他一时还不敢贸然靠近小羊,只远远站在一边期待地眼巴巴看着,又抬头看看天。 糟了,还没有摸到小羊,就已经开始期待天黑了…… 远处的天空团出黑红血云,沉沉将牧场围了起来,山那边的半轮红日顷刻间被黑云遮蔽,邢宿的肉眼可见度只剩下眼前十米,他甚至快要看不清小羊的轮廓。 好耶天黑了,可以回去找殷蔚殊…… 等等。 邢宿又茫然抬头去看,天空真的在短短几秒钟黑了,周围满是浓郁香甜的污染之力,对邢宿来说舒服得就像是回到温暖母体中,他甚至想吃一顿污染之力然后美美睡上一觉,而四周的之力也在催促邢宿赶快接纳它们。 但邢宿愣愣地闭上嘴,叫视频那头的人:“殷蔚殊,你看天,是不是黑了?” 天真的黑了!他还没回去啊,殷蔚殊说天黑之前要回去的啊! 邢宿又气又急,怎么能有东西这么碍事,小羊可以做证。他真的没有贪玩这天色就是一瞬间就黑了的。 “殷蔚殊你相信我。”邢宿难过地狡辩,语气中再也没了兴奋:“我还没摸到小羊。” 邢宿都快哭了,他还没拿到奖励啊! 视频对面,殷蔚殊无奈地又将视线回落到屏幕上,心里默默给邢宿这次的表现做了个总结。 他才刚离开五分钟,安静了不到一分钟。但好在并没有在殷蔚殊心中为邢宿排的名为‘自制力’的表格中占据末尾。 算是废话制造机的正常及格水平吧。 看清画面中黑沉沉的景象之后,殷蔚殊平湖般的神色忽然一凛,他起身毫不犹豫地靠近那团迷雾,口中叮嘱邢宿:“有污染区降临,现在立刻出来,克制住食欲,什么都不要吃,做得到吗?” 同时,殷蔚殊停留在血雾范围之外,冷静地观察这片突如其来的污染区。 规模太小,出现得太过突兀,周围没有事先发生任何异变,就这样忽然冒出来一个安静小巧的污染区? 不像是污染区,倒像是……碎片。 在邢宿诞生的那个世界中,人们对付污染区并非毫无办法,每一个污染区都有一个核心,他们称之为破解污染区的‘钥匙’。 这‘钥匙’形态和存在的方式各异,能将其损毁的方式也大多不同,但同为‘钥匙’,有一点相同的特性是,只要将其损毁,那么该污染区也将会寸寸毁灭,最终彻底消失于世间。 碎片,则是在很小的概率中,当钥匙被破坏后,污染区却以一种失去核心的方式保留了下来,不再具备污染区的特性,无法升级或是捕捉食物,只是一团单纯的污染能量,四处漂浮,很快能量耗尽,彻底消失…… 但这同样异常,以当前的世界进度,就连完整的污染区都不曾孵化出来,按理来说更不可能出现污染区的碎片。 殷蔚殊还在感受着眼前的污染之力陷入沉思。 而那边,邢宿见殷蔚殊相信自己,委屈劲一下子上来了,向他控诉道:“我还没摸到小羊。” “下次让你摸,你先出来。” “好……” 邢宿顺着来时的方向走。 或者说,顺着远处那股熟悉的清冽气息,闻着殷蔚殊的味道向他的方向走,路过栅栏的时候就单手撑在栏杆上抬腿迈过去,一步弯路都不想绕远。 脚下,清新牧场被一团血色浓雾笼罩,草木还是那片草木,但这才短短两分钟,地面就开始腐化。 虽然是污染碎片,但其力量仍然能影响到现实世界,草地中时不时就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是触手还是异变生物在草皮下涌动,时不时将地面拱起一个脓疮一样的鼓包。 邢宿厌恶的越过几个鼓包,殷蔚殊最讨厌这种东西了,现在它们休想碰到自己让殷蔚殊不开心,最后实在不耐烦了,压低长眉脸色凝肃,放出体内的污染之力碾压一片,将腐烂发黑的地面翻了个底朝天。 周围翻滚的黑气骤然一停,而后惊惧四散,不敢靠近那个正在行走的,浑身散发恐怖气息的污染源。 “咩……” 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 邢宿脚步一顿,犹豫地回头看去。 但殷蔚殊要他一定要赶快出来。 那小羊会死吗。 可殷蔚殊要他尽快离开,殷蔚殊也不喜欢碰到污染区里面的东西,小羊说不定已经被吃了好几口…… “殷蔚殊,”邢宿的脚步还是慢了下来,他只是问问,“污染要把小羊吃掉了,我可以救它们吗。” 如果殷蔚殊不同意那就算了。真的。 邢宿告诉自己,脆弱的动物被污染之力触碰到之后就是这样的。 它们会以很快的速度被吞噬,即使污染源本人其实并不想吃那些看起来很甜的白团子,甚至想要碰一下它们柔软的卷毛和尖尖小角。 但事实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污染的力量是坏东西。 就像当初那些黑红的血雾,不受邢宿的控制。 那是很早的时候了,早到邢宿根本记不清时间,如今想想,他在认识殷蔚殊之前其实一直没有时间观念,每天生活在它诞生意识的那片污染区,看着外面的世界发呆,脑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他不该打扰外面的世界。 偶尔会看到缝隙中飞进来一只外面的蝴蝶,但往往刚一进来,蝴蝶就会变成无趣的纸片,翅膀不再扇动,变成风的痕迹飘摇几下,很快被污染区吞噬生机。 那时的邢宿也还不能控制自己能力。 后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踏出第一步,选择离开孕育自己的污染区的。 或许是追着一只怎么也不肯进来的蝴蝶,或许是天上那团云飘的实在是远,远到污染区内已经看不到,也可能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走出去看看。 邢宿记忆力一直很好。 但遇到殷蔚殊之前,他不想记得的东西有很多。 第一次远远见到牧场的时候只是觉得开心,他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污染区内又吵又脏兮兮,四处都是黏糊糊的异化体,长得丑还不讨人喜欢。 邢宿喜欢干干净净柔软可爱的东西,于是看到那一群群的白团子时,他下意识地靠近。 他第一次见到那么柔软,那么确切,就好像曾经蹲在污染区内向外眺望的云一下子落在手边的存在。 于是他伸出手。 殊不知,对于人类来说,他的靠近便是一场灾难降临。 远处的小羊还在叫,记忆中的小羊在哀嚎,声音那么尖锐刺耳,像没完没了的讨厌鬼故意刮擦着邢宿的注意力,那半点也不可爱,听得邢宿只想瘪着嘴拉紧殷蔚殊的手,把耳朵埋起来。 邢宿不知所措地想,可他也不想这么坏的, “邢宿。” “邢宿?说话。” 殷蔚殊叫了几声,对面迟迟没有反应,他以为邢宿在闹脾气,于是无奈地答应:“不拖累自己的情况下,可以。” 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喜欢那群没用的羊。 邢宿忽然回神,远去的声音留下了温柔的痕迹,美好地让人不确定真伪,他茫然轻“啊”了一身,思绪也被清冷耐心的声音牵着走。 “我说可以,你想要保护小羊,有这样的想法已经很棒,但不要让我担心,尽快出来可以吗。“ 殷蔚殊在电话那一头,碍于污染区降临,现在的信号也变得不太清晰,冷雪一样的声音伴随吱吱啦啦磨耳朵的触感,但那平稳的语气,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你已经能控制自己的力量了,对吗?那就把它们带出来,我就在外面等你,听话才会有奖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