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从风雪山神庙开始》 第 1 章 老佛爷已经付过…等等,这是哪 北宋末年,哲宗驾崩,未留子嗣,轻佻端王即位,恰逢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出世,天下大乱。 “哎呦!这他娘给我干哪来了?” 赵叹咒骂一声,慌忙拨开压在身上的草垛。 眼前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不远处,一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大汉,正一只脚凶狠地踩着另一个人的胸脯。 那汉子手中攥着明晃晃的钢刀,怒目圆睁:“我与你自幼相交,情同兄弟,你几次三番害我,怎与你无干?” “且吃我一刀!” 话音未落,便猛地撕开那被踩之人的前胸衣襟。 寒光一闪,雪亮的钢刀已然捅入。 赵叹眼睁睁看着那大汉一刀剖开了那人胸膛,竟是生生将一颗血淋淋的心肝掏了出来,提在手中。 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长大的他,连杀鸡都没见过几回,何曾见过如此生猛的场面。 赵叹在一旁吓得浑身血都凉了,一股寒气直冲天灵。 不远处地上匍匐着一个差拨打扮的人,此刻已是直抽冷气,嘴里含糊不清地哀嚎着:“林教头饶命,林教头饶命啊,都是那陆虞侯指使小人。” 赵叹将这话听的真切,脑中“轰”的一声,林教头?陆虞侯? 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荒草萋萋的山神庙,一片苍茫的漫天大雪,还有那怒目圆睁的大汉。 卧槽?! 这不是《水浒传》里,林冲雪夜上梁山的桥段吗? 我爸妈呢?我们不是正在走线偷越边境吗?怎么给我干到水浒里来了? 来不及赵叹多想,那豹头环眼的汉子已然转过头,凶狠的目光锁定了站在草垛中的赵叹。 “原来还有同谋!”林冲带着浓重的杀意,“陆谦好算计,生怕某家不死!” 说罢,他将手中血淋淋的心肝往雪地上一扔,提起一杆花枪,便冲着赵叹大步走来。 赵叹吓得魂不附体,他立马放声大喊:“林教头且慢!” 反观林冲,脚步未停,眼中杀意丝毫不减,显然并不理会。 今日之事已让他怒火攻心,誓要将所有可能与此事相关之人斩尽杀绝。 赵叹见林冲已然杀红了眼,根本听不进人话,心知自己恐怕要步那陆谦的后尘。 在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求生的本能让他急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跑?身后是破庙的墙壁,身前又是水浒里万夫莫当的林教头,绝无可能跑掉! 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着那闪着寒芒的花枪离自己越来越近,再不做点什么,下一秒就要变成糖葫芦了! 他的目光在场地上急速扫视,最终定格在地上那把,刚被林冲用来剖心挖肝的刚刀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来不及细想,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一咬后槽牙,猛地几个箭步抢上前去,俯身捡起了雪地中那把冰冷的钢刀。 正当林冲以为赵叹要持刀反抗,手中花枪已然刺出之际! 只见赵叹抄起钢刀,转身便是一刀,狠狠捅进了那还在磕头求饶的差拨心口。 “噗——” 钢刀没柄而入,可见赵叹这一下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差拨的求饶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刀柄,随即死尸倒地。 赵叹吓的赶紧松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抬起头看向林冲:“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林冲的花枪此刻已停在半空,枪尖距离赵叹的眉心,只剩寸许,他眼中的滔天怒火,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熄灭了几分。 林冲错愕的审视着赵叹,山神庙前,风雪更大了。 “你是什么人?”林冲终于开口。 赵叹心中叫苦连天,这他娘穿越的也太刺激了吧,别人穿越不是当皇帝就是当大侠,自己刚一睁眼差点被人给扎死? 他努力平复着劫后余生的剧烈心跳,眼下这情况,自己恐怕只有一次开口机会。 “一个路过的。”他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 林冲的眉头紧锁,枪尖依旧对着赵叹,没有半分放松:"路过的?此地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一人要去何处?” “去青州,路过此地。被几个强人劫了盘缠,打昏了扔在草垛里。刚醒过来,就看到……看到教头手刃仇人。”赵叹立刻回答。 “你去青州做什么?”林冲继续追问。 “投奔一个远房亲戚。”赵叹继续编造着故事细节,“家道中落,父母前些时日也没了,只剩下这门亲戚可依靠。” 说着,他眼神也跟着黯淡了下去,这番说辞半真半假。 爸妈带着他走线美利坚时失散了,此刻是生是死,他根本不知道。 想到这里,一股真实的悲戚从心底涌起,倒让他这番谎话显得无比真诚。 林冲盯着他,没有说话。 山神庙前雪势如狂,远近高低,尽成一片纯白。 赵叹坐在雪地上,肾上腺素消退后,刺骨的寒意冻得他瑟瑟发抖。 他能感觉到,林冲的杀意在缓缓消退,但依旧对他有所怀疑。 “你既是寻常百姓,为何敢操刀杀人?”林冲看着他,“方才那一刀,不像是个良善之人能做出来的。” 赵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教头,命都要没了,还在乎是不是良善之人吗?”他看着林冲,目光坦然,“我若不这么做,教头你会信我吗?” 他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手上沾满了差拨的血。 “我不想死。于是便杀了这本就该死之人,向教头你纳个投名状,证明我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林冲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衣衫单薄,身形看着也不壮硕,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东西,却让他感到一丝熟悉。 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 就像他自己。 若不是被高俅、陆谦一步步紧逼,有家难回,有国难投,他又何尝愿意在这风雪夜,于山神庙中手刃仇人,沦为亡命之徒? “你叫什么名字?”林冲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花枪,枪尾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赵叹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赵叹,叹气的叹。” “赵叹?”林冲重复了一遍这个怪异的名字,若有所思。 “家父说,人这一生,难免唉声叹气,不如把气都叹在名字里,往后的日子或许能少些烦恼。”赵叹答道,这倒不是他胡编,确实是他老爸起名时的想法。 林冲听了,难得地嘴角微微一扬:“令尊倒是个明白人。” 二人说话间,雪仗风势,扑得人脸颊生疼,赵叹身上那件现代的皮夹克根本不顶用,牙齿冻得咯咯作响,嘴唇已是一片青紫。 林冲看他这副模样,走到先前被他一枪捅翻的富安尸体旁,三下五除二便扒下他身上厚实的棉袄和一双毡靴,随手扔到赵叹脚下。“穿上。” 那棉袄上还沾着血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赵叹心里一阵犯恶心,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生理上的不适。 他一边手脚麻利地脱下自己的皮夹克,一边嘟囔:“牢美才初秋,大宋已深冬,真是小蜜蜂摸电门——麻了个Bee。” 他飞快地换上棉袄,又把脚塞进那尚带死人余温的毡靴里,虽然不太合脚,但总算隔绝了冰寒。 林冲虽听不懂电门是什么,但总归知道蜜蜂,他只当是年轻人间流行得俏皮话,也没太在意。他瞧着赵叹那光棍的模样,眼中的戒备又少了几分。 赵叹系好衣带,搓了搓手,身体暖和起来,脑子也跟着活泛了。 他走到林冲身边,压低声音:“林教头,此地不宜久留。” “草料场失火,外加陆谦和这差拨等三条人命,沧州府尹必定震怒,届时定画影图形,天下缉拿于你,咱们得赶紧走了。” 林冲何尝不清楚眼下的处境,他环顾四周茫茫雪野,一时也失了主意:“天大地大,该往何处去?” 赵叹提醒道:“我听说柴大官人的庄子就在这左近,我们不如先去那里避避风头?” 林冲闻言一惊,诧异地看着他:“你怎认得柴大官人?” 第 2 章 林冲不挨打 “小旋风柴进,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赵叹早就想好了说辞,“人称‘当世孟尝君’,仗义疏财,最是好结交天下豪杰。像我这等小人物,自然是只认得他,他不认得我罢了。”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林冲点点头:“我与柴大官人倒有几分交情,当初发配沧州时,曾在他庄上叨扰过几日。此法可行。” 二人说定,便不再耽搁,林冲提了花枪,赵叹跟在身后,一头扎进了风雪之中。 刚走了不到三五里路,远远看见几个黑影,高举火把朝草料场的方向赶来,想是附近村里前来救火的庄户。 赵叹心头一紧,不等林冲反应,他已扯开嗓子冲那边大喊:“火势太大!你们快去救应!我等去报官了就来!” 那几人听得真切,见这边有人去报官,脚下更是快了几分,往草料场奔去。 二人又在雪地里跋涉,有了同路之人,林冲心中的郁结之气似乎找到了一个出口,开始向赵叹断断续续地诉说自己的遭遇。 从被高俅设计陷害,到与娘子洒泪分别,发配沧州,再到野猪林险些丧命,最后到草料场听闻陆谦毒计。 赵叹早已将这段剧情背得滚瓜烂熟,此刻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扮演一个合格的听众。 听到林冲被骗入白虎节堂时,他表现得义愤填膺,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高俅那厮,好生奸诈!” 听到林冲与娘子在休书上按下血印,洒泪分别时,赵叹更是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哥哥放心!他日若有机会,我赵叹豁出这条性命,也要助你救回嫂嫂!” 赵叹这声“嫂嫂”叫得诚恳自然,林冲脚下一顿,他转过头,看着这刚刚萍水相逢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自出事以来,他彻底体会了什么叫大喜大悲看自己,大起大落看朋友。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能在落难之时还愿帮他的人,定是真性情。 他眼眶一热,却又长叹一声:“唉!小兄弟有这份心,某家心领了。只是如今林冲自身难保,尚无落脚之处,救出娘子,又谈何容易。” 二人又走了个把时辰,风雪之中,只见前面密林深处,树木交杂,隐约有几间草屋,屋顶被厚厚的积雪压着,窗户缝隙里透出点点火光来。 赵叹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来了! 林冲就是在这儿因为讨酒吃,跟庄客起了冲突,被当成贼人打了一顿,捆起来送到柴进的东庄。 他暗自盘算,林冲皮糙肉厚的挨一顿打无所叼谓,自己这小身板可经不住一顿毒打,丢人是小,万一被打出个好歹来,那可就太冤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草屋,只见屋里生着一堆火,几个庄客正围着火堆烤火吃酒,肉香阵阵。 林冲奔波半日,又冷又饿,见了酒肉,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大步上前,瓮声瓮气喊道:“我等是路过的旅人,被雪打湿了衣裳,借火烤一烤,行个方便?" 其中一庄客点点头:“你烤便是了,不碍事。“ 林冲看着盆中的酒肉,喉结滚动:“我身边有些散碎银两,卖些酒肉给我二人吃吧。” 一老庄客抬起头,打量着豹头环眼的林冲,一脸不耐烦:“你这人好不识趣!我们夜值,轮流看守米囤,现在四更天,天气正冷,我们几人吃尚且不够,哪有你的份?没有,烤干衣裳,快走快走。” 林冲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拧眉瞪眼便要发作。 赵叹见状,赶忙一步上前,死死拉住林冲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急道:“哥哥,使不得!咱们现在是亡命之徒,不能如此张扬!” 林冲怒火上涌:“某家口渴腹饥,讨碗酒吃,有何使不得!” 赵叹急中生智,把心一横,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哥哥你想想嫂嫂!倘若在此惊动了官府,我等被抓是小,嫂嫂怎么办?难道真要让她落在高衙内那畜生手里,受尽凌辱吗?”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林冲的怒火。他身子一僵,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最后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赵叹松了口气,随即换上一副笑脸,走到那几个庄客面前,拱了拱手:“几位大哥,我这兄长脾气急了些,赶路久了,又冷又饿,言语上多有冒犯。” 他发挥出走线时练就的自来熟,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一笑:“我二人是去投奔亲戚,不承想在路上遭了劫,身上银两无多。敢问几位大哥,柴大官人的庄子可是在左近?我们想去那讨个活路。” 那几个庄客见赵叹年纪不大,说话又客气,不似林冲那般凶神恶煞,戒心便放下了几分。其中一人答道:“柴大官人的东庄倒是不远,顺着这条路再走七八里,翻过一个土冈就到了。” “多谢大哥指点!”赵叹连声道谢,将路线暗暗记在心里。 他陪着笑脸,跟庄客们闲聊,脑中却忽然想起一事。 柴进庄上,此时除了林冲,应当还有另一位天字号的猛人! 他眼珠一转,故作好奇地问:“几位大哥,小弟被打昏了几天,这日子都过糊涂了。敢问今夕是何年月?” 众人听了都觉得好笑,一人道:“你这后生,怎地连日子都记不得?如今是政和五年,腊月初二。” “政和五年……”赵叹心里飞速盘算起来。 宋江杀阎婆惜是政和六年秋天,被发配路过柴家庄时,武松已在柴进庄上待了一年有余。却因脾气不好,连柴进都有些怠慢他。 这么算下来,此时此刻,那尚未打虎的武二郎,就在柴家庄! 赵叹道了声谢,便不再言语,走到林冲身边,寻了个角落卧倒,闭目养神。 他心中却在疯狂盘算。自己穿越到这鬼地方,无权无势,无亲无故,想要活下去,就得抱大腿。有道是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 林冲虽勇,武艺高强,放眼整个水浒都是顶尖战力,但性子里总带着几分隐忍和温吞,做事不够果决。 可武松不一样,那是个景阳冈上敢打虎,敢血洗鸳鸯楼的主,性格刚烈,杀伐果断,这才是乱世里最靠得住的大腿! 这等人物,必须拉拢! 打定了主意,赵叹心中有了计较。到了柴家庄,第一件事,就是得想办法去会一会那位未来的打虎英雄,武二郎。 草屋里的火堆烧了一宿,天将放亮时,屋外风雪渐歇。卯时棒子一响,赵叹便推醒了靠着墙打盹的林冲:“哥哥,该动身了。” 林冲睁开眼,看了看天色:“这么早?” 赵叹点点头:“再晚些,路上行人就多了。”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踏着积雪往柴家庄去了。 顺着小路约莫走了七八里,翻过一个土冈,果真如那庄客所言,一片恢弘的庄院便出现在眼前,高墙大院,黑瓦飞檐,在这一片雪白天地里,显得格外气派。 赵叹走到庄门前,扯开嗓子喊道:“有人在吗?开门呐!” 不多时,一个庄客探头探脑地出来,打量着两人:“什么人,大清早的在此喧哗?” 林冲上前一步,抱拳道:“烦请通报柴大官人,便说故人林冲来访。” 那庄客一听“林冲”二字,又见他生的豹头环眼,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便关上小窗,急匆匆地去通报了。 没一会儿,庄门大开,一个头戴暖帽、身穿紫袍的壮年汉子快步迎了出来,见了林冲,老远便哈哈大笑:“哎呀!果真是兄长!何故今日到此?” 此人正是小旋风柴进。 柴进热情地将林冲迎进庄内,可对跟在身后的赵叹却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一掠而过。 他见赵叹年纪轻轻,衣着普通,一副跟班模样,便也没放在心上。 三人来到厅堂坐定,柴进亲自为林冲斟茶:“兄长怎的到了此处?身边这位是?” “这是赵叹兄弟,昨夜某家也是得他相助。”林冲简单介绍了一下赵叹。 柴进客气地冲赵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专心听林冲讲述。 林冲将火烧草料场一事详细说与柴进,从陆谦设计到手刃仇人,一五一十道出。 柴进听罢,拍案而起:“高俅那厮,欺人太甚!兄长遭此大难,实在命运多舛!今日老天开眼,叫兄长脱身出来,你尽管在我这庄上住下,休说三五个月,便是住上三五年,也无人敢来我庄上撒野!” 第 3 章 初到柴家庄 二人正叙着旧,赵叹在一旁吃着点心,喝着热茶,心中暗暗盘算,他知晓这东庄只是晒谷打猎之所,各路英雄豪杰都在那西面的主庄。 于是他瞅准一个空当,插话道:“大官人义薄云天,小弟佩服。听闻大官人庄院宏大,不知小弟可否去主庄那边参观一二?” 柴进正与林冲说得投机,闻言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瞥了赵叹一眼,语气虽客气,却带着疏离:“赵叹兄弟,非是我小气。只是西庄那边多是女眷亲族,外人来往,多有不便,还望兄弟体谅。” 碰了个软钉子。 赵叹心中了然:“果然,人分三六九等,木有花梨紫檀,在没展现出能力之前,没人会对一个凡夫俗子另眼相看。” 于是他面上堆起微笑:“大官人说的是,是在小弟唐突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冲便在此处安心修养,赵叹却在庄子里转悠开了。 他现在人微言轻,光靠嘴皮子办不成事,想要前往主庄,就必须先获得柴进的信任和重视。 他在庄里转悠着,脑中疯狂思索着破局之法。 或许……要给柴进来点二十一世纪的震撼? 可是,该怎么做,才能震住听得多见得广的柴氏后裔呢? 赵叹走着走着,来到一个木作铺前,木匠正在制作锹柄,锹柄在木匠手里来回转动。 看到这一幕,赵叹突然眼前一亮,有了,就这个! 他飞快得跑去找林冲,要了些银两,林冲也没多问,只当是他要买些用品,便随手给他罢。 赵叹又回去找到那木匠,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两个一大一小的圆,又画了一个三角结构。 “木匠师傅,我想要你帮我做个物件。”他指着地上的草图,“两个木轮,大的在前,小的在后,轮子圈外要包上厚牛皮,牛皮里头塞满麻丝和干草。” “再用结实的榆木,照着这个样子,做个架子,接头处用榫卯卡死,要牢靠!” 木匠姓王,他蹲下身,瞅了半天,一脸困惑:“小哥,你这画的是个啥?闻所未闻。” “照我说的做就成。”赵叹继续说道,“这前轮的轴心上,要装两个能踩的脚蹬子,人坐在这架子上,用脚蹬着前轮走。轮轴插在铜套里,多抹些香油,让它转得快些。” 他越说越起劲,又在后轮旁画了个小铜管:“这里再加个空心铜管,车一跑,轮子就能蹭着它,嗡嗡地响,好提醒前头的人注意避让。” 王木匠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稀奇古怪的要求。但他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答应试试。 几天后,一辆除了没有链条和橡胶胎,整体构造与后世自行车极为相似的木车,便出现在柴家庄的院子里。 “完美!今天就教教你们,什么叫黑科技!”赵叹得意地想着,他颤颤巍巍地骑了上去。 这粗制滥造的自行车虽然颠簸得厉害,屁股受罪,但速度确实比两条腿走路快了不止一倍,车一骑起来,后轮不断摩擦铜管,发出嗡嗡的脆响。 赵叹骑着这玩意在庄子里招摇过市,清脆的响声和古怪的造型,立刻引来了所有庄客的围观。 “嘿,看那赵小哥骑得是何物?不用马拉,怎地跑得如此之快?” “你听那响声,不绝于耳,是叫人避让的意思?” 这新奇玩意儿很快就在庄子里火了,几个胆大的庄客借来一试,虽然摔得人仰马翻,但那份新奇的乐趣却让人欲罢不能。 一时间,“赵小哥”发明的怪车,成了庄子里最热门的话题。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柴进耳朵里。 这日,柴进正在院中散步,正瞧见赵叹骑着那怪车“嗡嗡”地从远处过来,速度竟比人小跑还快。他大感好奇,当即唤住赵叹。 “赵小兄弟,你这坐骑倒是奇特,可否让某家一观?” 赵叹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麻利地跳下车,将车扶到柴进面前。 柴进围着这辆结构简单的木车转了几圈,又是推又是看,啧啧称奇,竟也忍不住上去试了试。 在下人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地骑了一段,竟是爱不释手。 他抚掌大笑:“妙哉!妙哉!此物行动迅捷,构造却不复杂,骑行时又有清脆响声提醒路人,当真奇妙!此物叫什么名字?” 赵叹嘿嘿一笑,拱手道:“此物无甚大名,是我瞎琢磨出来的,虽然跑得不快,但胜在小巧便捷,便叫它"小叫车"罢。” “小叫车!好名字!”柴进大笑,“兄弟真乃奇人也!有了此物,我庄上人往来东西二庄,岂不是能省下大半个时辰!先前是柴某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兄弟,还请宽恕则个!” 赵叹哈哈一笑,就坡下驴:“大官人说的哪里话!自打小弟来了庄上,日日好酒好肉,从未有过半点怠慢,小弟当感激不尽才是!” 柴进见他如此上道,心中更是欣赏,态度亲热得拍着赵叹的肩膀。 赵叹趁热打铁,再次开口:“大官人,小弟想……” “想去主庄逛逛是吧?”柴进不等他说完,便爽快地一挥手,“去!随便去!我这柴家庄,小兄弟哪里都去得!我这就派个管事,领你去那边走走!” 正在此时,一名探子打扮的庄客匆匆来报,附在柴进耳边低语了几句。 柴进脸色一变,对赵叹使了个眼色,赵叹心领神会,跟着柴进一路来到林冲的住所。 一进门,柴进就拉住林冲:“哥哥,沧州府尹下了海捕文书,画影图形,悬赏三千贯捉拿于你!如今各处村镇要道,都已贴满了你的画像。” 林冲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赵叹也走上前对林冲道:“哥哥,你如今身份特殊,切不可随意走动,免得被官府鹰犬撞见。小弟正好要去西庄,先替哥哥去探探路,三两日便回。” 林冲心中感激,点头应下:“有劳兄弟费心。” 辞别林冲,赵叹独自一人上了路。 柴进是个场面人,临行前特地塞给赵叹二十两银子。 “赵叹兄弟,你这“小叫车”是个奇物,到了西庄,莫要忘了再寻个好木匠,多造几辆出来。也叫庄客们往来便利些。” 赵叹心中暗笑,这柴进却是个人物,驭人之术玩得是明明白白,造个车哪用的了二十两雪花纹银。 他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银子:“大官人放心,小弟定把这事办得妥妥帖帖。” 出离了东庄,赵叹便晃晃悠悠地往西庄走去。 第 4 章 这叫黑科技 他没有骑那辆初版的“小叫车”,东庄到西庄不过十余里路,正好够他把脑子里的事情捋一捋。 路上雪已化了大半,泥泞难行,赵叹一边走一边思索武松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与林冲不同,林冲是体制内的精英,他的反抗,是被动的,是退无可退之后的选择。 而武松行事,桩桩件件,都透着一个“烈”字。 从醉上景阳冈,醉打蒋门神可以看出,此人自尊心极强,生怕别人小瞧了他,同时又嫉恶如仇。 这样的人,自然是看不上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小人,而柴进的庄子,恰恰就是这种人的聚集地。 赵叹在东庄那几天,早已看透,柴进的“好客”,本质上是一种投资,一种彰显身份的手段。 柴进喜欢的,无非两种人。 一种是林冲、宋江这样有本事、或有名望的名士。结交这样的人,同样也能给他带来名望。 另一种是那些善于溜须拍马,懂分寸、知进退的“帮闲”。这些人,每日想的不是如何安身立命,而是怎么拍柴进的马屁,换几杯残羹冷炙。 这能带给柴进虚荣心上的满足,他“当世孟尝君”的名号,也需要这些人来维护。 而此时的武松,这两类人都不算。 此时的他只是个失手打死了人的逃犯,没什么名气。 可偏偏又天生傲骨,让他去巴结柴进,说几句软话,比杀了他还难。 一个没名气又不肯低头的“刺头”,在柴进这种讲究人情世故、看重脸面的贵族眼里,自然就成了不识抬举之人。 再加上武松嗜酒,喝多了酒品又不好,时常跟庄客们起冲突,久而久之,柴进都懒得搭理他。 “有办法了!”赵叹一拍大腿,“这是典型的定位不符,供需错配。武松需要的是尊重和认可,柴进给的是施舍和冷遇。这不就是矛盾吗?” 此刻的武松,在庄上郁郁不得志,无人搭理。 而接近武松的法子,可以内里外在两步走,第一步,身份认同。自己和武松,某种意义上都是亡命天涯的逃犯,这是天然的共同语言。 第二步,投其所好。武松嗜酒如命,还有什么比一顿好酒好肉更能打开他的话匣子? “只要能和他坐下来喝上一顿酒,这事就算成了七分。到时只需抓住他的痛点,不怕他武二郎不心甘情愿地跟我走!” 想到这里,赵叹脚下都轻快了几分。紧赶慢赶,正午时分,一座比东庄更加气派恢弘的庄院终于出现在眼前。 高墙深院,楼阁连绵,正门上一块黑漆金匾,上书三个大字:柴家庄。 赵叹验明了身份,顺利进了庄。他没急着去找武松,而是先奔了木匠铺。 这西庄的木匠也姓王,是个面容憨厚的中年人。赵叹拿出树枝,熟练地在地上画出草图。 王木匠蹲下身子,瞅了半天,抓了抓后脑勺,一脸困惑地抬起头:“小哥,你这画的是个啥?闻所未闻。” 又是这句! 赵叹差点没忍住想问他,东庄那个王木匠是不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他耐着性子,把"小叫车"的原理又解释了一遍,并且直接拍下了五两银子做定金,要求尽快做出五辆来。 王木匠见了银子,脸上的困惑立马变成了热情,拍着胸脯保证三日内必定完工。 办完闲事,赵叹便直奔庄外的集市。他专挑最大的酒肆,一进去就扯开嗓子喊:“店家,把你这最好的酒拿出来!” 店家是个精明的中年人,见赵叹虽然穿着普通,但张口就要最好的酒,于是连忙笑着迎上来:“客官来得巧,小店昨日刚到一批‘透瓶香’,乃是北地最好的烧刀子,三碗下肚,铁打的汉子也得晃三晃!” “好!就这个,给我来两坛!”赵叹又指着旁边熟食铺的案板,“再去那边,给我切五斤熟牛肉,要那肥瘦相间,带着牛筋的,有嚼劲!” 店家见他如此豪爽,更是殷勤,手脚麻利地给他装好酒肉。赵叹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拎着沉甸甸的油纸包,心满意足地回了庄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赵叹找了个庄客,塞过去十几个铜钱,拱手问道:“这位大哥,向你打听个人。” 那庄客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脸上有了笑意:“小哥但说无妨。” “庄上是不是住着一位身形高大,相貌堂堂的好汉?听说他拳脚功夫很是了得,只是……平日里爱喝两杯,喝多了,性子有些刚直?”赵叹说得十分委婉。 那庄客一听,立刻就明白了,撇了撇嘴:“哦,你说的是那武松吧?哼,什么好汉,就是个酒鬼!整日赖在庄上吃白食,喝醉了就骂人,连管事都敢顶撞。大官人现在都懒得见他了。你找他作甚?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免得惹麻烦。” 这番话,正印证了赵叹之前的猜测。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与这位武松是同乡,路过此地,特来拜会一下。” “同乡?”那庄客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也没多问,随手往后院一指,“喏,就住在那边最偏僻的那个跨院里,你自己寻去吧。” 赵叹道了声谢,拎着酒肉,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果然,这里有几间破败的厢房,其中一间的房门紧闭,窗户纸都破了几个洞,显得格外萧瑟。 他走到门前。 “咚!咚咚!” 赵叹伸手敲了敲门。 “谁?滚!”屋里传来一个暴躁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 “好家伙,开场白这么硬核?”赵叹心里吐槽一句,却不以为意,反而提高了声音。 语气里带着几分江湖人的爽朗:“屋里可是武松哥哥当面?小弟赵叹,久闻哥哥大名,今日特地备了些薄酒,想来与哥哥喝两杯,解解心头烦闷!” 片刻之后,“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被拉开一道缝。 一道锐利如剑的目光从门缝里射了出来,紧紧锁在赵叹身上。 随即,门被完全拉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出现在门口。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赵叹,又瞥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酒坛和用荷叶包裹的牛肉,一言不发。 赵叹迎着他审视的视线,露出一个自来熟的笑容。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酒肉的香气瞬间飘散开来。 “上好的烧刀子,配刚出锅的酱牛肉。”赵叹笑道,“专治世间不痛快。哥哥若是不嫌弃,咱们就在这屋里,整两杯?” 武松盯着他看了半晌,开口喝问:“你是何人?” 赵叹答得干脆,“一个倒霉蛋,和你一样,都是被这世道逼得没活路的人。” 武松这才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通路。 赵叹提着东西迈步进屋,只看了一眼,便暗自咋舌。 这屋子与其说是住人的,不如说是堆杂物的。 一张破旧的板床占了半个屋子,床上被褥黑乎乎的看不出本色。屋子正中一张瘸腿方桌,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也就比茅房强点有限。”赵叹心中嘀咕,脸上却无半点异色。 第 5 章 酒肉开门户 赵叹也不见外,将酒肉往那瘸腿桌上一放,寻了个还算结实的条凳坐下。 他先是将油纸包的牛肉摊开,又“啪”的一声拍开酒坛的泥封,一股浓烈辛辣的酒香瞬间冲散了屋里的霉味。 一直站在门口没动的武松,大步走过来,他什么也没说,一把抓起酒坛,仰头便灌。 “吨!吨!吨!” 一坛酒,顷刻间就去了小半。 他放下酒坛,抹了一把嘴,伸手就从荷叶里抓起一大块酱牛肉,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看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赵叹便确定,这武二郎在庄上的日子,过得比自己想的还要差。 赵叹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拿起一块牛肉,慢条斯理地吃着。 一坛酒下去一半,五斤牛肉也去了大半,武松打了个酒嗝,脸上的暴躁之气总算消散了些,这才抬眼正式打量起赵叹:“你刚才说,你也逼得没活路?” “可不是嘛。”赵叹放下酒碗,叹了口气,开始了他的表演,“小弟家道中落,本是赶往青州投亲,前几日路过天王堂,谁曾想撞上了一桩倒霉事。” 他当即将自己在山神庙如何被林冲误会,又如何情急之下杀了差拨交"投名状"的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他将自己描绘成了一个被逼无奈、急中生智的可怜人。 谁知武松听完,一拍桌子,震得酒肉乱跳,怒骂道:“林冲这厮,忒也莽撞!他杀他的仇人,与你何干?竟将你也逼上绝路!” “哥哥息怒,哥哥息怒!”赵叹连忙摆手,“这事也怪不得林教头。他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只是被那高俅奸贼逼得太惨。” 接着,赵叹便将林冲如何被骗入白虎堂,如何被刺配沧州,野猪林里险些丧命,到了草料场又被陆谦等人放火谋害的种种遭遇,原原本本地细说了一遍。 他口才本就好,又添油加醋地描述了林娘子的贞烈与林冲的无奈,听得武松眉头紧锁,攥着酒坛的手指关节都发了白。 “唉!”听完之后,武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大口酒,声音沉闷地道,“也是个命途多舛之人。这世道,容不下好人!” “谁说不是呢。我们这样的人,在这世道,就如那风中浮萍,哪里有自己的活路?”赵叹趁机引导话题。 这话像是戳中了武松的痛处,他抓着酒坛,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活路?哼!”武松声音里带着压抑许久的愤懑,“我在清河县,只因看不惯一个恶霸欺压良善,一时失手,打死了那厮,从此便成了亡命之徒!投奔这柴大官人,本想寻个安身之处。可你看!” “这柴家庄看着光鲜,却也不是个清净去处!”武松喝得性起,一拳捶在桌上,恨恨地道,“大官人起初还算客气,后来见我时常吃醉酒,落了他的面皮,便也渐渐冷淡了。” “如今,竟是连见我一面都懒得见!我武松,何曾受过这等鸟气!”他说着,又灌下一大口酒,“我也不是非要赖在这里!只是身上背着人命官司,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 武松越说越冲动,将自己在庄上受的冷遇、白眼,一股脑地全吐了出来。 赵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端起酒碗与他碰一下,心中却在暗自点头。 “情绪铺垫都已到位,该上正菜了。” 他当然清楚,武松根本没打死人,那人只是被打晕了,后来自己醒了。 但这个信息,赵探是万万不能说的。现在说了,武松一拍屁股回清河县,自己这条大腿可就抱不上了,开什么玩笑。 武二郎啊,非是兄弟我有意坑你,实在是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等武松说得口干舌燥,又灌了一大口酒后,赵叹才缓缓开口。 “哥哥,小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小弟在柴家庄这几日看下来,发现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哦?怎么个有意思法?”武松问道。 赵叹用手指蘸了酒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当你穷困潦倒,指望别人伸手拉你一把的时候,你会发现,所有人都躲着你,生怕沾上你的晦气。” 他又在圈外画了一个圈:“可当你有本事,有能耐,能给别人带来好处的时候,你又会发现,所有人都围着你,敬着你,想方设法地来帮你。哥哥,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武松愣住了,脸上的醉意都消散了几分,这不正是他这几个月在柴家庄的真实写照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所以,”赵叹话锋一转,“哥哥你在庄上受气,只是因为你爱吃酒?” 这番反问像一根尖刺,狠狠扎在武松心缝里,他从没想过这些问题,只觉得是自己受到了冷落。 “废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来亲人骨肉。英雄在深山老林,抡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的宾朋。”赵叹继续说道,“若想让柴大官人高看你一眼,光靠喝酒骂人是没用的。” “你得让他看到你的本事,让他觉得他需要你,甚至有求于你!” “有求于我?”武松冷笑一声,“他柴大官人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能有何事求我一个杀人逃犯?” “哥哥别急。”赵叹压低了声音,凑了过去,“林哥哥如今也在此处,他与柴大官人相交莫逆。” “可他犯下的案子太大,沧州府已经下了海捕文书,这里是待不久了。”赵叹顿了顿,“我们商议着,过些时日,便前往水泊梁山,寻个安身立命的去处。” “梁山?”武松显然也听过这个名字。 “正是。”赵叹点了点头,“只是这一路前去,山高路远,官府又眼线众多。林哥哥虽武艺高强,但他如今是朝廷钦犯,不便抛头露面。” “而小弟我又手无缚鸡之力,这上百里的路,倘若遇上歹人或是官府鹰犬,恐怕会拖累林哥哥。” “届时,我便去寻柴大官人,就说我二人上路实在凶险,需要一位武艺高强、悍勇无双的好汉,一路护送我们到梁山。” “临行前,”赵叹边说边观察着武松的反应,见他听得入神,“我会向柴大官人提议,就在这庄上搞个比武夺魁!让庄内所有自认有本事的庄客、教习都来比试一番,谁能拔得头筹,谁便担此重任!” 武松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赵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以哥哥你的本事,这满庄上下,谁是你的对手?” “哥哥你只需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庄客都打趴下,一举夺魁!到那时,就不是你求柴大官人收留,而是他有求于你,去护送他的贵客了!” “哥哥你可借此机会,一展身手,为自己赢得面子。同时也可借林哥哥之事,卖柴大官人一个人情。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到那时,你再看他柴进,对你是什么态度?” 第 6 章 计定英雄路 赵叹的这番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武松脑中炸响!他豁然站起,目露凶光。 赵叹看着他的反应,知道火候到了,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再者说,哥哥你如今也摊着人命官司,天下之大,并无安身之处。” “林哥哥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汉,与你我弟兄二人也是同病相怜。” “不如就借着这次护送的机会,索性随着我与林哥哥,一同上了梁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岂不比在这里受那鸟气痛快百倍!” 赵叹此计若成,便等于彻底绝了武松的后路,同时也用一根无形的绳索,将武松和林冲这两个绝世猛人,都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从此,他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武松沉默了许久,他抓起桌上剩下的小半坛酒,再次仰头灌下。 他抬起头:“好!就依赵兄弟所言!” 赵叹笑了。 他端起自己的酒碗,一饮而尽:“小弟预先祝哥哥,旗开得胜!” 酒足饭饱,计议已定,屋外早已是墨黑一片。 赵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着武松拱了拱手:“哥哥,夜深了,小弟就先告辞了。哥哥早些歇息,养精蓄锐,只等时机一到,便叫这柴家庄上下,都瞧瞧你的本事!” 武松并未多言,只重重“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赵叹从武松那破败的跨院里出来,冷风一吹,酒意上涌,脚下顿时有些踉跄。 一坛子“透瓶香”,他顶多喝了三四碗,余下的大半坛,全进了武松的肚子。即便如此,后劲也着实不小。 “奶奶个腿,这烧刀子酒劲儿真冲。”赵叹扶着墙,暗自骂了一句。 他可不敢真醉,方才在屋里,每一句话都是圈套,每一个字都是算计,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的,哪里敢有半分松懈。 现在计策已成,猛虎已被诱饵套牢,他这心里一松,酒劲便翻了上来。 赵叹晃晃悠悠地往自己住的客房走,推开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屋里跟冰窖也没什么区别。赵叹也不讲究,和衣就倒在了床上,被子一卷,沉沉睡去。 第二天,赵叹日上三竿才醒,头痛欲裂,宿醉的后劲让他浑身都不舒坦。 他挣扎着爬起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武松这边应该是稳了,昨天那番话,把他的面子、里子、前路、后路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没理由不动心。” “只是这交情,还不够深。一次酒肉,一次推心置腹,只能算敲开了门,烧水岂能只烧八十度。” 赵叹清楚,和武松这种人相处,绝不能只靠权谋,必须得有真情投入,武二郎虽然性情刚烈,是个直性子,但并不痴傻。 赵叹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又去了集市,还是那家酒肆。 “店家,来两坛上好的‘透瓶香’,另外,切十斤熟牛肉,捡肥瘦相间的切,再来两只烧鸡!”赵叹把银子往柜台上一拍,颇有几分豪气。 酒肆的伙计见他出手阔绰,顿时眉开眼笑,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打包妥当。 当他再次拎着酒肉出现在武松的跨院门口时,连门都未敲,武松已经从里面拉开了门。 “赵兄弟,你来了!”武松的脸上,昨日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暴躁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热情。 “哥哥起得早啊。”赵叹笑着把东西递过去,“昨日没喝痛快,今日小弟再陪哥哥喝个尽兴。” “好!好兄弟!”武松接过酒肉,大笑着将赵叹让进屋里。 屋子还是那间破屋子,但今天看在眼里,似乎都顺眼了不少。 两人也不多话,摆上酒肉,便推杯换盏起来。 有了昨天的铺垫,今天的酒桌气氛便热烈了许多。 武松的话也多了起来,不再是满腹的牢骚和愤懑,而是开始讲他以前在江湖上闯荡的经历,讲他如何赤手空拳打翻一窝剪径的强人。 赵叹则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听众。 武松说到得意处,他便大声叫好:“哥哥真乃神人也!这等本事,天下少有!” 武松说到气愤处,他便拍案而起:“这帮腌臜泼才,若是让小弟撞见,定要他们好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叹这次是真放开了。 他觉得,要想彻底拿下武松,就得陪他真醉一场。这是一种姿态。 “哥哥,小弟敬你!”赵叹端起一满碗酒,“在这乱世,能结识哥哥这等英雄好汉做兄长,是我赵叹三生有幸!我先干为敬!” 说罢,他仰头便将一碗酒灌了下去,呛得他连连咳嗽,脸涨得通红。 武松见他这般实诚,哈哈大笑:“好兄弟,够爽快!” 他也端起碗,一饮而尽。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献酬交错。 喝到最后,赵叹只觉得天旋地转,桌子椅子都在晃。 他指着武松,大着舌头说道:“哥哥……好……好酒量……” 说完,他一头栽在桌子上,人事不知。 武松看着醉死过去的赵叹,哈哈一笑,将他也扶到自己那张破床上,给他盖上了被子。 自己则拎着剩下的半坛酒,坐在桌边,一边吃肉,一边自斟自饮,脸上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快意。 赵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次日清晨。 他醒来时,只觉得头疼得要炸开,嗓子眼干得冒烟。 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武松的床上,身上还盖着那床黑乎乎的被子。 “卧槽,玩脱了……”赵叹揉着太阳穴,心里一阵后怕,昨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他心怀忐忑得下了床,推门出去,只见武松正在院子里打拳。 但见他拳脚生风,势如猛虎,一招一式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那不再是醉鬼的颓废,而是一头即将出笼的猛虎,在舒展自己的筋骨。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与两日前判若两人。 “哥哥,好拳法!”赵叹由衷地赞了一句。 武松收了拳势,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兄弟醒了?我给你留了些吃食,快去吃了垫垫肚子。” 赵叹摆了摆手:“不了,哥哥,我得去办正事了。“ “正事?”武松来了兴趣。 “嗯。”赵叹点了点头,“我去取几样东西,这东西,关系到咱们的计划能否顺利实施。哥哥你且安心在此等我消息便是。” “好!”武松也不多问,“兄弟你自去忙,若有需要,随时开口!” “有劳哥哥挂怀,小弟告辞。” 赵叹与武松辞别时,武松一直将他送到跨院门口,那股子亲热劲,与第一日简直是天壤之别。 赵叹心里安定下来,看来昨日并没有酒后失言,这招险棋应当是奏效了。 他晃了晃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朝着木匠铺走去。 老远的,他就看到王木匠正和几个徒弟围着五辆崭新的“怪车”啧啧称奇。 第 7 章 叫一声兄弟 “王木匠,车子都做好了?”赵叹笑着走了过去。 “哎哟,赵小哥,你可算来了!”王木匠一见他,立刻迎了上来,指着那五辆木制自行车,“你瞧瞧,全按你的图纸做的,分毫不差!只是这东西……可真能跑?” “能不能跑,试试便知。”赵叹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银子,递了过去,“这是尾款,王木匠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王木匠接过银子,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能做出这等奇巧之物,也是我老王这辈子的造化!” 此时,木匠铺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庄客,西庄这边多是柴进的亲族和核心的庄客、护院,他们何曾见过这等不需牛马拉拽,人踩上去就能跑的古怪车子? 一时间,整个木匠铺子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何物?竟能自行走动?” “赵小哥,你这车子可有甚么法术?” “快快快,让俺也试试!” 一群人七嘴八舌,跃跃欲试。 赵叹也不藏私,他扶着一辆车,耐心地给众人讲解:“各位大哥,这东西叫‘小叫车’,没什么法术,全是机关机括。” “你看,这脚踩着这里,用力蹬,前轮就转了,车子便能往前走。这把头是管着方向的,想往左便往左,想往右便往右。初学之时,需得眼看前方,身子放平,胆子放大,摔几跤便会了。” 他亲自做了一番示范,骑着车子在院里转了两圈,后轮的铜管发出“嗡嗡”的脆响,引得众人一片喝彩。 一个胆大的护院抢先借过一辆,学着赵叹的样子骑了上去。结果没蹬两下,车子一歪,连人带车摔了个四脚朝天,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但这并未吓退众人,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好胜心。你方摔罢我登场,一时间,木匠铺前的空地上,人仰马翻,笑骂声、惊呼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赵叹看着这番景象,心中大定。 “成了,西庄这边的舆论也造起来了。等这股风传到柴大官人耳朵里,我再提比武的事,他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他没有再管那些玩疯了的庄客,自己也推出一辆“小叫车”,晃晃悠悠地骑了上去。 他骑着车,穿过喧闹的人群,朝着东庄的方向行去。 十余里的路,步行需要一个多时辰,骑上这木制的自行车,虽然颠簸得屁股疼,速度却快了不少。 “他奶奶的,等以后必须得搞个弹簧坐垫。”赵叹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奋力蹬着脚踏。 还未到东庄门口,院子里的庄客便听到了这古怪的声响,纷纷探头张望。 “是赵小哥回来了!” “快看!赵小哥骑着那怪车回来了!” 赵叹在一片惊奇的招呼声中,歪歪扭扭地骑进院子,从车上跳下来,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和众人寒暄一番,将车子往墙边一靠,便径直往林冲的住处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林冲正在屋檐下,用一块布细细地擦拭着他的那杆花枪。 林冲的神情紧绷,动作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连赵叹走近了都没有发觉。 “林哥哥。”赵叹喊了一声。 林冲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见是赵叹,脸上那股子焦躁才稍稍褪去几分,他放下花枪,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拉住赵叹的手臂,将他拖进屋里。 “兄弟,你可算回来了!”林冲的语气异常严肃,“你听我说,此地,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哥哥何出此言?”赵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柴大官人虽义薄云天,可我这次犯下的案子着实太大。沧州府的文书已然传遍各处。我若继续留在此地,必然会连累柴大官人,这是陷他于不义!”林冲说得斩钉截铁。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兄弟,你我在此分别。你杀差拨之事,乃是情急之下的自保,祸事乃因我而起,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如今我走了,便全算在我一人头上,与你再无干系。你自去青州寻你的亲戚便是,万万不可再与我这等朝廷钦犯搅合在一起,免得误了你的前程!” 赵叹听完,心说去青州?去个毛的青州!那自然是他胡编乱造诓骗林冲的,真要一个人去了青州,那才叫两眼一抹黑,纯纯的愣头青送死。 自己费尽心机才抱上林冲这条大腿,如今这大腿自己要跑了,那还得了? 赵叹心念电转,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收买人心的绝佳机会。 他猛地甩开林冲的手,脸色一沉,装出勃然大怒的模样,声调都拔高了八度:“哥哥!你当兄弟我是甚等样人!” 他这一嗓子,把林冲都给吼愣住了。 “哥哥你如今身陷囹圄,正是马高凳短、山穷水尽,无人能解难之时!”赵叹指着自己的胸口,满脸涨红,“旁人躲你,那是旁人的事!我赵叹既然认了你这个哥哥,岂能在这等时候弃你而去!” “哥哥休要再说这等伤兄弟情分的话!否则,我现在就去官府自首,告诉他们差拨是我杀的,也好过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赵叹是个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的小人!” 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义愤填膺,连赵叹自己都差点信了。 林冲呆呆地看着赵叹,这个只认识了数日的少年,此刻在他面前所展现出的豪情与义气,让他这个八十万禁军教头都为之动容。他想起自己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僚,想起那忘恩负义的陆谦,两相对比,更是让他百感交集,一股热流直冲脑门。 “兄弟……”林冲嘴唇翕动,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兄弟,你可想清楚了?若随我一同出走,前路便是刀山火海,被官府拿住,是何等后果?” 赵叹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一死而已!” 林冲听完这四个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他向前一步,紧紧抓住赵叹的双肩,虎目之中,竟隐有泪光。 “好兄弟!我林冲半生磊落,自认对得起天地,却遭奸人所害,妻离子散,亡命天涯,以为此生再难遇一知己!今日得兄弟这番话,死而无憾!” 他拉起赵叹的手:“走!随我去找柴大官人!” 第 8 章 开展计划 “找大官人作甚?”赵叹假意不解。 “我林冲要请大官人做个见证,与你义结金兰,结为异姓兄弟!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赵叹心中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一副惶恐又感动的模样:“哥哥,这如何使得!小弟何德何能……” “休要多言!走!”林冲不由分说,拉着赵叹便往外走。 两人一路来到前厅,柴进正在与管事说着话。见林冲拉着赵叹,面带激动之色地进来,便笑着起身。 “兄长,何事如此匆忙?” 林冲将赵叹推到身前,对着柴进一抱拳:“大官人,林冲有一事相求!” 接着,他便将自己打算离开,而赵叹不离不弃、义薄云天,说了一遍,最后恳切地说道:“林冲欲在此,请大官人做个见证,与我这赵叹兄弟结为八拜之交!” 柴进听完,诧异地打量着赵叹。 这少年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模样,瘦瘦弱弱,除了造出那辆怪车,也没见有何过人之处。他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让林冲这等心高气傲的英雄好汉如此推心置腹,甚至甘愿与之性命相托? 柴进心中念头飞转,对赵叹的评价又高了一层。这少年,日后绝非池中之物。 他沉吟了片刻,抚掌笑道:“此乃义举,柴进岂有不允之理!能见证二位英雄结义,亦是在下的荣幸。” 说罢,便命人摆上香案。 林冲与赵叹并排跪下,在柴进的见证下,撮土为香,对天盟誓,正式结为兄弟。 礼毕,柴进扶起二人,又对林冲道:“既是兄长执意要行,柴进亦不强留。只是天下之大,官府缉捕甚紧,兄长可有去处?” 林冲叹了口气:“正为此事发愁。实不相瞒,尚未想好去往何处。” 柴进微微一笑:“既是如此,在下倒有个去处,作书一封与兄长去,如何?” 林冲大喜:“不知投何处去?” 柴进道:“是山东济州管下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如今有三个好汉在那里扎寨,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 “那三个好汉聚集着七八百小喽罗,打家劫舍。江湖上多有犯下大罪的人,都去投奔那里躲灾避难,他们也都收留。三位好汉与我也颇有交情,时常有书信往来。我今日便修书一封,兄长可去那里入伙,如何?” 林冲听闻有这等好去处,连忙行礼:“若真能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谢大官人指点迷津!” 柴进正要命人取笔墨,一旁的赵叹却在这时恰到好处地开了口。 他上前一步,先是对着柴进恭敬地一揖,而后才满面愁容地说道:“柴大官人,林哥哥,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柴进抬手道:“赵小哥但说无妨。” 赵叹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大官人所言的梁山泊,确是安身的绝佳去处。只是,此去梁山,路途遥远。这一路上,官府的眼线必定众多,关卡盘查也必然严苛。” 他看了一眼林冲,继续说道:“林哥哥虽然武艺盖世,但他如今是朝廷明文捉拿的钦犯,画像只怕早已传遍了沿途州县,实在不便抛头露面,处处都要小心提防。” 说到这里,他又指了指自己,露出一副苦笑:“而小弟我,手无缚鸡之力,别说对付歹人,便是多跑几步都要喘上半天。我二人若是这般上路,小弟只怕会成为林哥哥的拖累。万一路上遇上歹人剪径,或是被官府的鹰犬察觉了行藏,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将困难摆在了明面上,听得林冲也是眉头紧锁。他自己倒是不怕,可带着赵叹的确是多有不便。 柴进听完,也点了点头,觉得赵叹所虑甚是。 赵叹见火候已到,立刻抛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他对着柴进又是深深一揖,语气诚恳地说道:“小弟斗胆,想请大官人再帮我们兄弟一把!” “哦?如何帮你?”柴进来了兴趣。 赵叹朗声道:“我二人此番上路,万分凶险,需一位武艺高强、悍勇无双的好汉,一路护送我们前往梁山!一来可以震慑宵小,二来即便遇上官府盘查,也能多一分照应!” “我听说大官人庄上英雄豪杰众多,教习护院,皆是能人。小弟恳请大官人,就在这庄上开一个比武夺魁!让庄内所有自认有本事的英雄,都来台上一较高下!” “谁能技压群雄,拔得头筹,谁便担此重任!如此,既能为我兄弟二人寻得一位可靠的臂助,亦能彰显大官人您爱才惜才、庄上兵强马壮的威名!不知大官人,意下如何?” 赵叹此言一出,正说进柴进心缝里。 平日里庄客们自己切磋,总归是小打小闹,他看的也有些腻烦。 如今赵叹提议办个比武大会,既能解决林冲的难题,又能让他一睹众人的真实本领,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他抚掌大笑:“赵小兄弟此计甚好!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这庄上聚集了许多英雄豪杰,平日里称兄道弟,却也不知究竟谁的拳脚最是硬朗。正好借此机会,让众家兄弟都上台亮亮本事!” 林冲在一旁听了,也觉得此法甚好,对着柴进抱拳道:“全凭大官人做主!” 柴进当即拍板:“就这么定了!三日之后,便在这东庄的演武场,举办比武大会!拔得头筹者,赏银百两!”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护送兄长一事,事关机密,不好放在台面上说。待选出魁首,我再私下与他分说便是。” “大官人思虑周全,林冲感激不尽!”林冲再次抱拳。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柴进摆了摆手。 三人议定,柴进便要起身,带着管事们返回西庄去操办比武一事。 赵叹眼珠一转,连忙跟上一步,拱手道:“大官人,小弟也想跟着去西庄,看看能不能帮着张罗一二,也好为林哥哥尽一份心力。” 柴进见他如此热心,更觉此子可交,哈哈一笑:“好,好!赵小兄弟有心了,便一同来吧!” 林冲也向赵叹投来感激的一瞥:“兄弟费心了。” 赵叹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不费心能行吗?武松那脾气又臭又硬,平日里谁也不搭理他。这比武的消息若只靠管事通传,等传到他那犄角旮旯的破院子时,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第 9 章 少长两条腿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西庄。 西庄的厅堂比东庄更为气派,此时已聚了不少人。柴进往主位上一坐,清了清嗓子,将三日后要在东庄举办比武大会、胜者赏银百两,并且有一绝密任务相托的消息,大声宣布了出来。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庄客们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百两纹银,对他们这些江湖汉子而言,可是一笔不小的横财!更重要的是,这可是在柴大官人面前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 柴进看着堂下众人兴奋的反应,很是满意,他端起手边的白玉茶杯,慢悠悠地说道:“此事关乎我柴家庄的颜面,诸位若有何高见,不妨直言,也好让此事办得更周全些。”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壮硕、面皮白净的汉子站了出来。此人正是柴家庄的总教习,洪教头。 只见他对着柴进一抱拳,朗声说道:“大官人,依小人看,此事万万不可!” 众人皆是一愣,齐刷刷地看向他。 洪教头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大官人广纳天下豪杰,我等皆是蒙大官人恩惠,才得以在此安身。庄上的弟兄们,平日里亲如手足。比武切磋,拳脚无眼,万一失手伤了自家兄弟,岂不是伤了和气,冷了人心?届时庄内人心涣散,传扬出去,反倒于大官人的仁义名望有损!” 他顿了顿,又拍着胸脯道:“再者说,大官人若有甚么要事差遣,只需吩咐一声便是!何须如此大动干戈?不论是何等难事,交给我洪某一人足矣!何必让弟兄们为此自相争斗?” 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入情入理。 柴进听完,脸上的笑意果然淡了几分。他不由得看向赵叹,洪教头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他柴进苦心经营的,就是一个“义”字。倘若真为了比武,激起庄客内斗,传出去确实不好听。 赵叹看着洪教头的表演,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娘的,果然到哪儿都少不了这种搅屎棍。” 这洪教头的心思,他门儿清。 林冲初到柴家庄时,他被林冲一棒打得颜面尽失,如今一朝被咬,十年胆小,这比武大会,他哪是怕伤了和气,分明是怕伤了自己的面皮! 眼见柴进有所动摇,赵叹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了。 他从人群中不慌不忙地走出,先是对着柴进躬身一揖,而后才转向众人,朗声说道:“洪教头此言差矣!” 洪教头眉头一皱,斜着眼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瘦弱小子。 赵叹却不看他,只对着满堂庄客说道:“大官人仁义无双,广纳四海英雄,诸位江湖好汉,谁不是身怀绝技,却苦于无处施展?” “平日里关起门来自己练,练得再好,亦无人知晓。”赵叹接着说,“如今大官人举办这场盛会,正是给了众家兄弟一个展示自己本事的机会!” “此举非但不会伤了和气,反而能激发庄上尚武之风,让弟兄们比学赶超,共同精进!更是能让江湖上的人都瞧瞧,看看柴大官人的庄上,是何等的人才济济,兵强马壮!” 这番话,说得堂下不少汉子都暗暗点头,觉得在理。 赵叹话锋一转,又对着柴进说道:“大官人,倘若此次当真选出一位‘万夫不当之勇’的英雄豪杰,再由他办成大官人所托之事,此事流传出去,岂不更是一段‘小旋风慧眼识英雄,柴家庄猛士显神威’的江湖佳话?“ 柴进闻言,神色一动,若有所思,倘若真如赵叹所说,此举却能让柴家庄的名声更胜以往。 赵叹看着柴进的表情,心中暗道:还得再拱拱火。 于是他转过头,看着洪教头质问:“洪教头,你口口声声说此举有损大官人名声,可有何实证?抑或是有何典故为证?我看你莫不是人嘴两张皮,反正都使得,压根就是白骨精放屁——空穴来风的吧!” “噗嗤——”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厅堂内便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笑声。这句“白骨精放屁”实在太过粗鄙,却又异常贴切,听得众人是想笑又不敢大声笑,一个个憋得肩膀乱抖。 洪教头的脸“腾”地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他堂堂一个总教习,竟被一个半大小子当众如此羞辱!他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气得他手指都在发颤。 洪教头见赵叹身形瘦弱,料想也不是个习武之人,他哪里还忍得住,指着赵叹的鼻子便骂:“好个撮鸟!尖牙利嘴的贼子!你敢消遣洒家!有种的,你便上那演武场,洒家叫你来得去不得!” 赵叹见状,冷笑一声:“哟?洪教头好大的威风!成日里舞刀弄枪,武艺没见着多高明,这欺软怕硬、欺压小辈的本事倒是不小。” 他故意拔高了声调:“我赵叹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是教头的对手。不过,我倒是有个朋友,也胡乱练过几天拳脚把式。你有种的,便去找他!何必在我这里寻威风?” 洪教头此刻已被怒火烧昏了头,他哪里还管什么朋友不朋友,破口大骂道:“哪个腌臜的鼠辈!你只管将他唤来!洒家今日心情好,允许你二人一同上场,也省得洒家再费手脚!” 他以为赵叹是虚张声势,想搬个什么阿猫阿狗出来吓唬人。 赵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淡淡一笑,慢悠悠地回了一句:“那倒不必。只是……届时只盼洪教头莫要埋怨。” 柴进在一旁听了许久,只觉得这出戏是越来越有意思。此时洪教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倒先好奇地问了一句:“哦?埋怨什么?” 赵叹转过身,对着柴进一拱手,不紧不慢地说道:“埋怨他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此话一出,满堂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少生了两条腿!跑都来不及!” “这小子嘴巴也太损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 庄客们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洪教头站在笑声中央,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哪里还忍得住! “哇呀呀呀呀!气煞我也!”他大吼一声,“我先撕了你这张嘴!” 第 10 章 我那朋友性子孤僻 洪教头怒吼一声,抡起砂锅大的拳头,便要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当场将赵叹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活活捶死。 “住手!” 柴进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两名护院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暴怒的洪教头。 柴进从主位上站起身,缓缓走到堂中,他先是看了看面红耳赤、兀自挣扎的洪教头,又看了看一脸平静、仿佛事不关己的赵叹,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对着洪教头冷冷说道:“退下!” 洪教头一脸不甘,却不敢违逆柴进的意思,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赵叹一眼,悻悻地退回了人群。 柴进这才转向众人,不容置疑地宣布道:“此事不必再议!三日之后,辰时三刻,东庄演武场,比武夺魁,准时举行!有本事的,都给我在台上一较高下!” 柴进这话一出口,便如铁板钉钉,再无半点回旋的余地。 厅堂内顿时安静了片刻,随即又嗡嗡地响起了议论声。 洪教头站在人群里,只觉得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都像是一根根尖针,扎得他浑身难受。 他刚被一个黄口小儿当众羞辱,连“少生了两条腿”这等恶毒的笑话都说出来了,柴大官人非但没有为他做主,反而采纳了这小子的建议,这口气,他如何能咽得下去!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恨,两只拳头在袖子里捏得咯咯作响。不行,这个场子今天必须找回来!否则他洪某人日后还如何在这柴家庄立足,如何做这总教习! 他心念电转,心生一计。只见他强压下怒火,从人群中再次走出,对着柴进一抱拳,瓮声瓮气地说道:“大官人金口玉言,比武之事,洪某自当遵从。只是……” 洪教头先是服了个软,随即话锋一转,“只是……这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众家兄弟们摩拳擦掌,只怕也是心痒难耐。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寻些乐子。” 他斜着眼瞟了下赵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方才听这位赵小哥吹嘘,说他有个朋友,是何等了得的好汉。” “如今比武既然已经定了,小人斗胆,想请大官人做个主,就请赵小哥将他那位朋友请出来,让小人先与他比划比划,权当是给三日后的大会热热场子,给众家兄弟助助兴,大官人,您看如何?” 厅堂内的庄客们本就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一听有这等好戏看,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跟着起哄。 “对啊!先打一场看看!” “那小子把牛皮吹上天了,倒要看看他那朋友是何方神圣!” “洪教头这是气不过,要找回场子啊!” 一时间,满堂的喧哗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赵叹身上,等着看他如何收场。 赵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奶奶个腿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进来!这可是你自己个儿上赶着找死,可就怨不得我了!” 他面上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皱着眉头:“这……我那朋友性子孤僻,不喜抛头露面。若真惹恼了他,只怕伤了洪教头。” 洪教头见他这副模样,似乎在竭力推脱,愈发认定他是在虚张声势,心中冷笑连连:“赵小哥何必如此推脱!若你那朋友当真能伤了洪某,也只怪洪某学艺不精,绝无怨言,啊哈哈哈哈哈!” 众人也跟着起哄。 “就是!快叫出来!”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赵叹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偷偷瞥了一眼主位上的柴进。 只见柴进端坐椅上,手里把玩着那个白玉茶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赵叹见状暗骂一声,这驭人之术,被他柴进给玩明白了。 事实也确如赵叹所想,柴进也有自己的思量。 洪教头今日丢了这么大的脸,若不让他找补回来一些,只怕日后会心生怨怼,不好管束。 让他上场比试一下,无论输赢,这口气都算出了一半。赢了,他挽回颜面;输了,便更能证明举办比武大会的决定是何等英明!更能凸显出他柴家庄卧虎藏龙! 比试无论输赢,对他柴进都是有利的。 果然,柴进放下茶杯,慢悠悠地开了口:“既然洪教头有此雅兴,众家兄弟也想开开眼,那便依你所言。” 他看向赵叹,笑道:“赵小哥,便去将你那位朋友请来吧。切磋而已,点到为止,伤不了和气。” 赵叹看着柴进的一番做派,三言两语便将所有利益都转向自己,心中暗道:柴家后裔,名不虚传。 他对着柴进一抱拳,朗声应道:“既是大官人有令,小弟自当遵从!” 他又环视一圈堂上众人,高声道:“诸位英雄,还请移步演武场稍候片刻。待我请来我那朋友,再与洪教头一较高下!” 说罢,赵叹不再理会众人,好似心虚般地快步走出了厅堂。 洪教头见他去的如此匆忙,心中更是成竹在胸,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小杂种,看你今日能请来什么牛鬼蛇神!待洒家先打断他的腿,再撕烂你这张嘴!” 赵叹出离了气派的前厅,七拐八绕,直奔西庄最偏僻的那个跨院。 不多时,那座破败的跨院便出现在眼前。 还未走近,便听得院内传来“呼呼”的风声,以及重物顿地的闷响。 赵叹推开虚掩的院门,只见院子中央,一个魁梧的身影正赤着上身,将一对磨盘大小的石锁舞得虎虎生风。 此时武松整个人的精气神,与之前已是天差地别。 往日里那股子颓废、暴躁的阴郁之气,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猛虎出笼般的精悍与威势。 “武松哥哥!”赵叹笑着喊了一声。 武松听到声音,停下动作,将手中沉重的石锁“咚”的一声顿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微微一颤。 他一见是赵叹,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竟是绽开了一个爽朗的笑意,快步迎了上来。 “赵叹兄弟!你可算来了!快,屋里坐!”武松蒲扇般的大手在赵叹肩上重重一拍,显得亲热无比。 赵叹见他这般变化,心里也是真替他高兴。这才是那个威震天下的打虎武松,而不是那个在柴家庄角落里喝闷酒的落魄汉子。 “哥哥,看你这精神头,可是大好?”赵叹笑着问道。 “托兄弟的福,心中郁结已解,这浑身上下也就舒坦了!”武松哈哈大笑,拉着赵叹便往屋里走,“快进来,外头冷。” 赵叹摆了摆手:“不进去了,哥哥,我是来给你报喜的。” “哦?何喜之有?”武松顿时来了兴趣。 赵叹便将三日之后,辰时三刻,东庄要举办比武夺魁,胜者赏银百两,并有要事相托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最后,他看着武松:“哥哥,一切都按咱们的计划在进行!” 武松听完,双目放光:“好!好!好!兄弟果然言出必行!哥哥我没信错你!这恩情,哥哥我记下了!” 他自从来了柴家庄,便受尽冷遇,憋了一肚子火,如今赵叹给了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本事的机会,他自然摩拳擦掌,高兴不已。 “哥哥说哪里话,你我兄弟,何分彼此。”赵叹谦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换上了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武松见他这般模样,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兄弟,事情既已办成,为何这般叹气?” 赵叹苦着脸说道:“哥哥有所不知。咱们的计策虽然是成了,只是……今日在厅堂之上,却有个不长眼的宵小,想要从中作梗,险些坏了咱们的大事!” 武松本就是个火爆性子,最是听不得这等事,他当即将环眼一瞪,沉声问道:“是哪个泼才找死?!” 第 11 章 不作不死为何试 赵叹就等着武松这句话。 他立刻将方才在厅堂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学了一遍。 “……那洪教头当着满堂好汉的面,说哥哥你是个‘腌臜鼠辈’!” 赵叹越说越气:“他还说要让你我二人一同上场,省得他费手脚!” 他特意将洪教头那些污言秽语,如“撮鸟”等词,说得是字正腔圆,分外清晰。 武松听到最后,那双眉毛已经倒竖起来,胸膛里的怒火“噌”的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 “好个鸟教头!” 武松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周身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杀气。他猛地一转身,抓起地上的石锁,狠狠地朝墙角砸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 那石锁竟是将院墙砸出了一个大窟窿,碎石尘土簌簌落下。 “兄弟,你在此处稍候片刻,吃些酒肉。我去去便回。”武松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但赵叹却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压抑的滔天怒火。 赵叹哪里敢让他一个人去。 武松这性子,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他这一去,定然是雷霆万钧,只怕不出三两下便可将那洪教头活生生打死。 届时本是一桩露脸的好事,就变成了打死柴家庄教习的坏事,那可真得不偿失了。 “哥哥且慢!”赵叹赶忙一把拉住他,“我与你同去!那洪教头乃是搬弄是非的小人,我必须在场,免得他事后颠倒黑白,污了哥哥你的名声!” 武松想了想,觉得赵叹说的有理,便点了点头:“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跨院,直奔西庄的演武场。 演武场极大,此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庄客、护院、教习,凡是得了消息的,几乎都跑来看热闹了。 两人还没走近,便老远听见一个嚣张的声音在那儿叫骂。 “……都说稍候片刻,这都一刻钟了!人呢?影子都没见一个!我看那姓赵的小子,就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骗子!他那朋友,怕不是个缩头乌龟,早就吓得尿了裤子,躲到哪个耗子洞里去了!” 正是那洪教头的声音。 只见他立在演武场中央,手持一根长棍,意气风发,神情耀武扬威到了极点。他身边还围着几个平日里的跟屁虫,正跟着他一起起哄。 “教头说的是!什么英雄好汉,我看就是个无胆鼠辈!” “哈哈,怕是听了洪教头的威名,腿都软了,哪里还敢来!” “再不来,咱们可就散了啊!” 洪教头听着众人的吹捧,愈发得意,他将长棍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对着众人高声道:“诸位都瞧见了!不是我洪某不给机会,是那撮鸟自己不敢露面!今日便让大家看个清楚,姓赵这小子的……” 洪教头骂得正起劲,忽然感觉周围的吵嚷声渐渐平息了下去。 他有些奇怪地转过身去,只见围观的人群像是被劈开的潮水,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道。 一个瘦弱的少年,领着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场中走来。 正是武松、赵叹二人。 只见赵叹身旁那壮汉,威风凛凛,相貌堂堂,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他一出现,整个演武场都安静了下来。方才那些起哄的、叫骂的、看热闹的,此刻都闭上了嘴。 场中央的洪教头,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凝固了。 他也是识货的。只看武松这身板,这步法,便晓得这是个硬茬子。他心中已然生出了七八分的怯意,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话已经说出去了,此刻是骑虎难下。 他握着棍子的手紧了紧,强作镇定地上下打量了武松一番,干咳一声,色厉内荏地说道:“你便是那赵叹的朋友?哼,瞧你这身板,倒也像那么回事。不过,拳脚功夫,可不是看谁长得高大!” 赵叹一听这话,差点当场乐出声来。 他娘的,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找补面皮。看来混江湖的,命可以丢,脸不能不要啊。 赵叹也不惯着他,不等武松开口,他便抢先一步,笑嘻嘻地说道:“洪教头此言差矣。我这位哥哥,不但长得高大,拳脚功夫也还过得去。就是有一点不好。” “哪点不好?”洪教头问道。 赵叹慢悠悠地说:“算数不好,待会儿洪教头跑起来可得慢些,让我家哥哥好好数数,你长了几条腿。” “放你娘的屁!”洪教头被赵叹三言两语又勾起了火气,此刻只觉得这小子比他那朋友更可恨! “牙尖嘴利的小杂种!今日洒家便先废了你这朋友,再来收拾你!” 洪教头暴喝一声,也不打招呼,趁着武松还未完全站定,脚下猛地一蹬,手中长棍如毒龙出洞,一个倒拖,棍梢贴着地面,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奔武松下三路而去! 正是他的成名绝技,“倒拖九宫格!” 这一招阴险毒辣,专攻人下盘要害,棍法使得又快又疾,卷起一片尘土,带着“呼”的破风之声,寻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围观的庄客中有识货的,顿时发出一片惊呼。 “好棍法!” “洪教头动真格的了!” 柴进不知何时也已到了场边,在一张太师椅上坐着,身边几个管事陪同。他看着场中,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然而,面对这雷霆一击,武松却只是不慌不忙地向侧后方退了一步。 那棍梢几乎是擦着他的裤脚扫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裤腿猎猎作响。 一招落空,洪教头棍势一转,由下至上,斜着撩向武松的腰肋。 武松依旧是不招不架,只是脚下错步,又一次险之又险地避了开去。 洪教头把一套压箱底的棍法使得是虎虎生风,棍影重重,密不透风,每一招都攻向要害。 而武松却像是一叶风中扁舟,只是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不断闪躲,腾挪转移,看上去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似乎毫无还手之力。 围观的庄客们原本被武松的气势所慑,此刻见了这般光景,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嗨,我还以为多厉害,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就是,光会躲,连招架都不会,怕是被教头的棍法吓傻了!” “看来还是洪教头技高一筹啊!” 洪教头见自己一轮猛攻,竟逼得对方只有闪躲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心中那点怯意顿时烟消云散。 他手上棍法愈发凶猛,口中还不忘大声嘲讽: “腌臜鼠辈,只会躲吗!” “方才那股子威风哪里去了?就这点本事,也敢在柴家庄大言不惭!” “不敢还嘴了?赵叹那小杂种的嘴皮子功夫,倒是没传给你半点啊!哈哈哈哈!” 赵叹站在场边,看着洪教头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一阵冷笑。 武松此时分明是在戏耍这洪教头,想看看他究竟有几斤几两。 正当洪教头得意忘形,一棍“毒蛇出洞”直刺武松胸前,以为这一下便能分出胜负之时,异变陡生! 一直闪躲的武松,突然不躲了。 他就在那棍棒即将及胸的刹那,猛地探出右手,不偏不倚,一把攥住了疾刺而来的棍身! “嗡——” 漫天棍影,戛然而止。 那只手,就像一只铁钳,死死地箍住了棍子。 洪教头只觉得一股巨力从棍身传来,他用尽全身力气,脸都憋成了紫红色,想要将棍子抽回来。 然而,那棍子在武松手里,却像是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场上的喧哗声,再一次消失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洪教头这下彻底慌了。他此刻才明白,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武松攥着棍子,冷冷地看着他,那平静的表情比任何怒骂都让人心寒。 “就这点微末伎俩?”武松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演武场。 话音未落,他抓着棍子的手猛地向自己这边一扯! 洪教头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整个人身不由己地朝着武松踉跄扑去。 就在洪教头失去平衡的瞬间,武松抬起了右脚。 他这一招,既不花哨,也不精妙,只是简简单单地一记正蹬。 “砰!”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洪教头的胸口上。 众人只见洪教头那壮硕的身躯,如同一个被扔出得沙包般向后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七八步开外的地上。 他刚一落地,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噗”的一声,从嘴里喷出了一大口血雾。 赵叹站在场边,人都看傻了。 卧槽,这洪教头……不会这么被打死了吧? 第 12 章 不试不爽击个掌 赵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坏了!” 打人可以,打残了也行,可当着满庄好汉的面,一脚踹死了柴大官人的总教习,这可不一样了! 这柴家庄里,他柴进就是王法,在这里打杀他的人,就如同当众抽柴进的脸一般,此事若传扬出去,今后谁还敢来投奔于他? 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林冲的面子再大,此时也已保不住他们二人。 赵叹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这些念头,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急忙抬头去看主位上的柴进。 只见柴进那张原本挂着玩味笑意的脸,此刻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坐在太师椅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搭在扶手上,食指轻轻敲击着,眼睛却盯着场中倒地不起的洪教头。那几个侍立在旁的精壮护院,已经悄无声息地按住了腰间的朴刀刀柄,只等柴进一声令下,便要冲上来拿人。 演武场上,方才还喧嚣鼎沸的人群,此刻死一般的寂静。上百号庄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场中那口喷鲜血、生死不知的洪教头,大气都不敢出。 “打……打死人了?” “我的天爷!洪教头就这么……没了?” “这汉子好生凶猛!一脚就把人给踹死了!” “这下可捅了天大的娄子!” 议论声,惊呼声,此起彼伏。方才还跟着起哄的庄客们,此刻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看向武松的表情,已然有些惊惧。 再看武松,他倒是依旧立在场中,眉头微微皱着,似乎也有些诧异。 那一脚,他明明收了几分力道。 赵叹当然知道武松在想什么,武松与林冲不同。 林冲是禁军教头出身,凡事讲究个分寸,懂得点到为止。而武松的点到为止,就是他娘的另外一个意思了:只要老子不把你当场打死,这就叫点到为止。 议论声浪潮一般涌来,赵叹一个激灵,此时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等柴进开了口,一切就都晚了! 赵叹赶忙脚下发力,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欲要查看洪教头鼻息。 而那洪教头,此刻正躺在地上,心里百转千回。 他被武松那一脚踹得是七荤八素,胸口剧痛无比,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似的。 今日这脸,是丢到姥姥家了。 当着全庄老少的面,被人家一招制住,一脚踹飞。他洪某人以后还怎么当这个总教习? 既然打不过,不如就躺在这里,索性装死吧!如此便免了爬起来的尴尬,也不用再受赵叹那小子的言语羞辱。 他正想着,只听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微微睁开眼,从睫毛缝里瞥见赵叹那张满是焦急的脸。 这小子怕了?! 洪教头心头一喜,心念电转间,一条毒计计上心头。 他暗暗运起龟息的法门,将自己的呼吸变得微不可闻。他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任谁来看,都是一副马上就要咽气的模样。 此时正赶上赵叹蹲下身查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这洪教头怎么看着进气多,出气少?不会真这么不经打吧? 他脑袋“嗡”的一声,几乎一片空白。 跑是肯定跑不掉了! 硬刚?拿什么刚?武松再能打,还能打得过几百号护院庄客? 电光石火之间,赵叹把心一横。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老小子死在这演武场上! 今天他就是死,也得滚回他自己的客房里去死! 能拖得一时是一时!总好过被当场抓住,就地擒拿! 他一把将洪教头软塌塌的上半身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洪教头!洪教头!你怎么样了洪教头!” “大伙儿都看着呢!切磋而已,你怎么就倒下了啊!” 他嘴上说得大义凛然,手上却没半点含糊。他右手看似在洪教头的胸口上轻抚,急切地帮他顺气,实则五指张开,如同鹰爪,找准了洪教头肋骨的缝隙,然后猛地往里一抠! “洪教头!你可千万别怪兄弟我心狠手辣!”赵叹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如做件好事!今日你高低得给我来个回光返照!就当是你临死前行善积德了!” 他这一抠,用上了吃奶的力气。 那洪教头本来只是折了几根肋骨,疼则疼矣,尚能忍耐。 可被赵叹这阴损的一抠,那种钻心刺骨,牵动四肢百骸的剧痛,仿佛有人拿着烧红的铁钎子在往他骨头缝里捅! 剧痛之下,他哪里还装得下去!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杀猪一般,从洪教头的嘴里猛地爆发出来。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响彻云霄。 他猛地一把推开赵叹,双眼圆瞪,怒不可遏地从地上坐起,指着赵叹的鼻子破口大骂:“小杂种!干什么你!” 赵叹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他看着洪教头那双因剧痛而瞪得溜圆的眼睛,瞬间就全明白了。 “干!你个老劈柴!你他娘的装死!”赵叹心里暗骂一声。 这老王八蛋,心肠也太毒了!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脱离险境的赵叹,心思又活分了起来,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劈柴你做初一,可别怪兄弟我做十五。 他几步上前,一把抓住洪教头的手臂:“哎呀!洪教头!原来你没事啊!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赵叹这边演得情真意切,脸上笑容不改,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般:“洪教头,你既然没事,方才为何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故意装死呢?你……难道是想栽赃陷害小弟我吗?” 洪教头刚缓过一口气,听见这话,差点又一口老血喷出来。 让赵叹这么一嚷嚷,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尤其是场边的柴进,看向洪教头的眼神里,已然带着一丝审视。 赵叹猛地甩开洪教头的手,对着柴进一抱拳,声音提得老高,确保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官人明鉴!栽赃陷害小弟等人倒也罢了,他分明是想让大官人也受蒙蔽,错杀了我们兄弟!到时候,大官人落得个残害好汉的恶名,他却借着大官人的手,除了我们这两个眼中钉!好一招借刀杀人!” “糟了!”洪教头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拿针把赵叹那张破嘴给缝起来! 他不用看也知道,柴进此刻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先前赵叹那几句话,正戳在柴进的肺管子上,玩弄权谋之人竟被人玩弄,何等讽刺。 洪教头也算是久走江湖的老油条,知道此刻再不辩解,自己在这柴家庄就算是彻底完了。 他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踉踉跄跄地走到柴进面前,噗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 “大官人明鉴!小人……小人绝无此心!” 洪教头辩解道:“方才那汉子一脚力道沉猛,小人一时气血不畅,闭过气去了,并非……并非有意装死。” 他又指了指赵叹,“感激”地说道:“方才若不是赵小哥……无意中在小人胸口按了一下,帮小人把那口闭住的气给缓了过来,小人只怕……就真的醒不过来了!小人还要多谢赵小哥的救命之恩!” 他一边说,一边还对着赵叹拱了拱手,只是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哦?是这样啊!”赵叹立刻凑了上去,关切地追问道:“这么说,洪教头你缓过来了?没事了?” 洪教头看着赵叹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只觉得比魔鬼还可怕。 他咬着后槽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需……静养些时日,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赵叹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我就说嘛!武松哥哥宅心仁厚,出手极有分寸,怎么可能真的伤了洪教头呢!原来是一场误会!” 第 13 章 酒席宴前 赵叹转过身,对着满场庄客朗声笑道:“诸位都看见了!一场误会而已!切磋嘛,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大家散了吧,散了吧!咱们还是期待三日后真正的比武夺魁吧!” 洪教头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此时跪在地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周围的庄客们面面相觑,这一次,再没人敢小瞧场中那铁塔般的汉子和旁边那笑嘻嘻的少年。 太师椅上的柴进,将一切尽收眼底。 方才那一连串的变故,电光石火,兔起鹘落,旁人只看到热闹,可在柴进眼中,看到的却是赵叹应对危局的急智,是三言两语便能扭转乾坤的手段。 柴进在心中暗自推演,若是换做自己,面对这等突发状况,未必能处置得比这少年更漂亮。 从洪教头装死陷害,到赵叹用阴损的法子逼他“死而复生”,再到最后反将一军。 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滴水不漏。 此子的心智、胆色、应变之能,远远超出常人。 他柴进自负孟尝在世,精于权谋,可他的手段,多是阳谋。 是基于身份地位的碾压,以金钱开路,恩威并施。 而赵叹这小子用的,却是彻头彻尾的毒计,其计谋阴狠,令人防不胜防。 如此人才,若不招揽,他柴进枉为柴氏子孙,也白担了这“小旋风”的名号。 至于地上跪着的洪教头,他已懒得多费半分心思。 此人武艺不精,心胸狭隘,先前败于林冲之手便怀恨在心,今日又想借自己之手铲除异己,实在难堪大用。 想到此处,柴进只觉索然无味。 “都散了吧。” 柴进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他甚至没有追究洪教头借刀杀人,险些污他声名之事。 不是柴进宽宏大量,而是洪教头已经不配让他费心了。 就如同人不会去在意脚边的一只蚂蚁。 众庄客顿时作鸟兽散,几个平日里与洪教头交好的,赶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一瘸一拐,狼狈不堪地消失在人群中。 从头到尾,柴进都没再看洪教头一眼。 这种无视,比任何责骂都更伤人。 偌大的演武场,转眼间只剩下柴进主仆数人,以及赵叹与武松。 “哈哈哈!”柴进忽然站起身,朗声大笑起来,方才那张阴沉的脸,此刻已是春风满面。 他快步走到赵叹和武松面前,热情地拍了拍赵叹的肩膀。 “赵叹兄弟,今日可真是让柴某大开眼界啊!” 他随即吩咐左右:“去!吩咐后厨,备上最好的酒宴!今日,我要为我这两位兄弟庆功!” 酒宴设在西庄的待客厅,山珍海味,水陆俱陈,摆了满满一大桌。 赵叹是半点也不客气。他这一天,又是算计,又是演戏,精神高度紧张,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此刻美食美酒当前,他甩开腮帮子,撩起后槽牙,该吃吃,该喝喝,风卷残云一般。 反倒是他身边的武松,显得有些局促。 他虽然也坐在席上,却只是端着一只小酒碗,一口一口地喝着,菜也吃得不多。 赵叹将一块肥鸡塞进嘴里,嚼得满口流油,斜眼看着武松这副模样,忍不住乐了。 “哥哥,你这是作甚?”赵叹端起自己的酒碗,朝武松面前的小碗比划了一下,“今日这酒是为你庆功,怎的秀气起来了?这碗哪里配得上哥哥你的英雄气概?” 武松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莽夫。 他明显感觉出,柴进似乎有话要与赵叹说。 于是瓮声瓮气地解释道:“兄弟,今日哥哥身体不适,少吃些便可。” 赵叹是什么人?人精中的人精。武松一个表情,他便猜出了七八分。 赵叹心里不由得一暖,他这才发觉,武松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他不是不想喝,而是怕自己喝醉了酒,发起酒疯来,坏了赵叹好不容易才营造出的大好局面。 赵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武二郎,真是个实诚得可爱的汉子。谁对他好,谁对他歹,他都分得清清楚楚。只是那身傲骨,让他不屑于去奉承讨好罢了。 “哥哥说得这是什么话!”赵叹把声音提高了几分,“哥哥未来可是要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盖世英雄!自当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方显本色!若是这般扭扭捏捏,反倒让大官人小瞧了我们兄弟!” “好!”主位上的柴进抚掌大笑,“赵叹兄弟说得对!英雄好汉,正该如此!来人,取大海碗来。今日,我便与二位同用大碗!” 仆役很快便取来了三只足有面碗大小的青釉大碗,满满地斟上了琥珀色的陈年佳酿。 武松见柴进都如此说了,心中再无顾虑。他端起那大海碗,豪气顿生,对着赵叹和柴进一举:“大官人,兄弟!武松先干为敬!” 说罢,他仰起脖子,碗中美酒直贯入喉。 “吨!吨!吨!” 他喝酒的样子,极具气势,一碗酒,顷刻间便见了底。他将碗口倒悬,一滴不剩,然后用手背豪迈地一抹嘴,大喝一声:“痛快!” 柴进原本还带着笑,可当他听到那熟悉的“吨吨吨”的声音,看到那熟悉的豪饮架势,他脸上的笑意,忽然就那么僵住了。 一段尘封已久的、不太愉快的记忆,猛地涌入他的大脑。 他想起来了!几个月前,庄上收留过一个从清河县逃来的汉子,也是姓武。那汉子自称失手打死了人,自己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下来。 谁知这汉子嗜酒如命,三日一小醉,五日一大醉,醉了便在庄上与人争吵,惹是生非。自己厌烦之下,便将他打发到了西庄最偏僻的跨院,由他自生自灭。 柴进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柴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武松。 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眉宇间一股英气,双目神采奕奕,威风凛凛,一举一动都透着猛虎下山的气势。 这等一表人才的英雄好汉,怎么也无法和记忆中那个满身酒气、言语疯癫的邋遢汉子联系在一起。 可这喝酒的架势,这海量,除了那人,他庄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柴进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放下酒碗,身子微微前倾:“这位武兄弟,恕我冒昧。我观你并非本地人士,不知府上何处?” 武松听见柴进问话,便放下酒碗,朗声答道:“回大官人,在下清河县人士。因在家乡打抱不平,失手伤了人性命,这才逃到此处,叨扰大官人。” “武二郎,果然是你!”柴进听武松亲口承认,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武松面前,上上下下地将他重新打量了一遍,口中感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武家兄弟,短短数月未见,你怎会有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 “若非你亲口承认,我简直不敢相认!唉……想我柴进自诩好客,礼贤下士,却不想竟险些错过你这等英雄!之前对你多有冷落,还望武家兄弟莫要见怪!” 说着,他竟对着武松,郑重地一抱拳。 柴进这等身份,竟主动为之前的冷落而道歉,武松赶忙起身还礼:“大官人言重了!武二何德何能,受大官人如此大礼!先前是武二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旁人。” 他本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柴进放低身段,当众向他赔罪,他心里的那点怨气此刻已烟消云散。 武松感激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赵叹,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自己与赵叹萍水相逢,不过数日。他却待自己这般好,又是为自己解开心结,又是为自己谋划前程,如今更是让自己在柴进面前挣足了脸面,却又不图任何回报。 第 14 章 最终解释权归商家所有 他武二郎平生最是知恩图报。此等情义,日后,也唯有以命相报。 柴进将武松的反应尽收眼底。 见武松那感激的眼神投向赵叹,他心中瞬间了然。 武二郎的蜕变,根源全在赵叹身上!此子竟能点石成金! 先是林冲,后是武松。 两个都是桀骜不驯的顶尖好汉,却都在短短数日之内,对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死心塌地。 此子的手段,当真了得! 想到此处,柴进心中那爱才之心,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按捺不住。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看着赵叹,缓缓开口,语调不复之前的亲热,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赵叹兄弟。” 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称呼赵叹。 “我柴进,自诩阅人无数,平生所见好汉,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柴进接着说,“但似你这般的人才,我,平生仅见。” 他停顿了一下:“我有一言,不知你可愿听?” “大官人但说无妨。”赵叹也撂下了酒碗,大概已能猜到柴进要说什么。 柴进踱了两步,负手而立,沉思片刻:“你莫要再去那水泊梁山了。那王伦非是能成大事之人。你这等大才,去了也是明珠暗投,白白蹉跎岁月。” “你,就留在我这柴家庄。” “只要你肯点头,我柴进在此立誓,保你一世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庄里的金银,任你取用!美女侍妾,任你挑选!这总管之位,便是你的!” “至于你身上那点人命官司,更是不值一提。我自会为你上下打点,使些钱物,将那文书案底抹得干干净净,还你一清白之身,免去你所有后顾之忧!” 柴进转过身,双眼灼灼地盯着赵叹:“如何?”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一步登天!从此摆脱逃犯身份,有钱有势,逍遥快活,哪个江湖人能拒绝这等诱惑? 武松在一旁听得是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兄弟!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啊!” 他恨不得替赵叹点头。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 有柴大官人这棵大树靠着,再也不用过那亡命天涯的日子,这是多少好汉梦寐以求的归宿! 然而,这对赵叹来说,却不是个好消息。 开什么玩笑,留在柴家庄当总管? 水浒传的电视剧,每年暑假电视台都会放,他上辈子都快看烂了。 柴进现在的确风光,可日后高唐州一事,他自身都难保,被关进大牢,偌大家业烟消云散。 此时若答应留下来,贪图这一点眼前的富贵,那才真是四九年入国军,自寻死路! 柴进见赵叹也不言语,以为他是在顾虑武松,怕自己得了好处,却冷落了这位新结交的哥哥。 他当即加码,朗声说道:“赵叹兄弟若是担心武家兄弟,那大可不必!只要你点头留下,这柴家庄总教习的位子,便是武二郎的!日后在这庄子里,他的地位,仅在你一人之下!” 武松闻言,已是有些意动:“兄弟!” 赵叹见武松这模样,有些好笑,毕竟不是谁都有自己的上帝视角,从武松的角度看,留在这里或许真是二人的最好选择。 他先是拍了拍武松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慢条斯理地问道:“多谢大官人抬爱,小弟感激不尽。只是小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官人。” “但说无妨!”柴进大手一挥,以为赵叹终于要松口了。 “大官人可知,我与武松哥哥,所犯何罪?” 柴进闻言,竟觉得有些诧异,这少年郎莫不是耳朵不好使? 他微微皱眉,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赵叹兄弟,我方才不是说了?人命官司而已。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在他看来,赵叹这是在故作姿态,想要抬高自己的价码。 赵叹见柴进没明白,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摇了摇头:“我等所犯的命案,皆是打杀官府差拨、吏员。杀官,等同谋反!大官人,可知?” “谋反”二字一出,厅堂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几个侍立的仆役,吓得脸色发白,恨不得自己当场变成聋子。 然而,柴进听完,那紧绷的脸色,反而松弛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我还当是何等大事。”柴进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解释道,“赵叹兄弟,你这是多虑了。杀官与杀官,也是不同的。” “林教头那桩案子,确实不好办。火烧草料场,杀死朝廷命官,罪名太大,不好斡旋。但你与武家兄弟不同。” 柴进自信满满地说:“你们打杀的,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差拨小吏,算不得什么杀官造反。况且……” 说到这里,柴进的脸上又显出几分傲气:“况且,我柴家有太祖皇帝亲赐的丹书铁券!凭此物,便是官家,也要给我柴家几分薄面!只要运作得当,将你二人的案子压下去,并非难事!” 丹书铁券! 这便是柴进最大的倚仗,也是他能在这乱世之中广纳天下豪杰的底气所在。 武松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大官人当真神通广大,连这种事都能摆平。 赵叹却笑了。 “大官人”他笑嘻嘻地开口,“在我老家,流行一句话。” “哦?说来听听。”柴进来了兴趣。 “叫最终解释权,归商家所有。” 柴进愣住了:“……什么意思?”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什么叫“最终解释权”? 赵叹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话锋一转,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大官人,敢问当今圣上,书法如何?” 柴进虽摸不着头脑,但他乃是风雅之人,提起此事,还是答道:“当今官家一手瘦金体,铁画银钩,冠绝古今,天下闻名。” 赵叹点了点头,又问:“那圣上的丹青画作,又如何?” 柴进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但还是顺着答道:“官家尤擅工笔花鸟,其画栩栩如生,天下一绝。” 赵叹又点点头,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问出了第三个问题:“那……当今圣上,治国如何?” “轰!”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惊雷,在柴进的脑子里炸响!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一层细密的冷汗,瞬间从后背渗了出来。 这赵叹,好大的胆子! 竟敢妄议君上! 武松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看看脸色惨白的柴进,又看看一脸笑意的赵叹,瓮声瓮气地说道:“兄弟,你喝多了?” 赵叹却不理他,也不等柴进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有道是君子之泽,五世而竭,丹书铁券是太祖皇帝所赐,可如今这天下,当家做主的却是蔡、童、高、粱。” “所谓‘最终解释权归商家所有’,意思就是,规矩是怎么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有权来解释这个规矩。” “今日这大宋的规矩,解释权就在蔡京、童贯那些人的手里。他们说你是忠臣,你便是忠臣。他们说你是反贼,你拿着丹书铁券,也是反贼!” 赵叹的话,已经点得不能再通透了。 柴进若是聪明人,便应当知道赵叹在说什么。 丹书铁券,在开国之初,或许是无上的荣耀和保命的符箓。 可时至今日,皇权旁落,奸臣当道,皇帝沉迷于琴棋书画,不理朝政。 他柴进就算拿着丹书铁券去告御状,能不能见到皇帝的面,都是两说。 更大的可能是,他还没到东京,人连同丹书铁券,就一起消失在半路上了。 柴进看着赵叹,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小瞧了这个少年。 他以为赵叹只是工于心计,善于权谋。 现在他才发觉,此子的眼界、格局、胆魄,早已超出了这片庄子,甚至超出了朝廷法度。 强行将他留下,非但不能为己所用,日后恐怕还会引火烧身! 想通了这一层,柴进心中那股招揽的热情,也熄灭了。 “呵呵……原来赵叹兄弟志在四方,是柴某孟浪了。”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来,喝酒。” 第 15 章 大郎,该吃药了? 酒宴散去,已是日暮时分。红日西沉,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残霞。 赵叹与武松二人并肩走出待客厅,晚风一吹,酒意便涌了上来。 这一日之内,先是演武场上生死一线,最后又是酒席宴前步步为营,饶是赵叹两世为人,也觉得一股倦意涌来。 “兄弟,今夜便在我这跨院歇下吧。”武松瓮声瓮气地开口,如今他已把赵叹当成二人的主心骨。 赵叹点了点头,也不推辞:“也好,明日一早再回东庄去。” 二人回到那偏僻的跨院,武松在演武场上那石破天惊的一脚,早已传遍了整个柴家庄。 这回,再没人敢对他们有半分怠慢。赵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屋里冷,管事的便亲自领着两个仆役,点头哈腰,麻利地抬来一个半人高的铜火盆,火苗正旺,噼啪作响,将清冷的屋子烘得暖意融融。 方才在酒席上,虽各有心思,但酒却实打实喝了不少。二人此刻都有些乏了,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各自脱了外衣,和衣而卧,几乎是头刚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二人起身洗漱,庄上仆役早已备下热腾腾的肉包和米粥。 吃罢早饭,赵叹抹了抹嘴,对正在院中舒活筋骨的武松说道:“哥哥,收拾一下,随我一同回东庄去吧。” 武松停下动作,有些诧异:“我也去?” 赵叹笑道,“你在这西庄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相熟的,倒不如随我去东庄,也提前与林教头结识一番。往后大家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早些熟络,没有坏处。” 武松想了想,觉得在理。他在这西庄待了数月,除了惹人嫌,便没交下一个朋友。于是痛快应道:“好!都听兄弟的!” 二人说走便走,晃晃悠悠地出了西庄,往东庄的方向行去。 冬日的清晨,土路被冻得梆硬,路边残雪未消,踩上去咯吱作响。 两人并肩走着,武松开口问道:“兄弟,昨日在酒席上,你与柴大官人说的那番话,我听得是云山雾罩,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哦?哥哥哪里不明白?”赵叹侧过头看他。 “柴大官人,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对我们兄弟又这般礼遇。你为何就断定,这柴家庄不是个安身立命的好去处?”武松皱着眉头,一脸的困惑,“你说朝中奸臣当道,可这跟柴大官人又有何干系?他又不当官,离那东京十万八千里,怎的就牵扯到一起去了?” 武松是真的想不通。 在他看来,柴进仗义疏财,礼贤下士,这柴家庄简直就是他们这等江湖好汉的福地洞天。昨日柴进许诺给他总教习的位子,他心中着实是动了念头的。 赵叹闻言,心里暗自发笑。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手里有剧本,能知道未来要发生什么吧? 这话要是说出来,武松不把他当成失心疯才怪。 他沉吟片刻,换了一种武松能听懂的说法:“哥哥可知‘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的道理?” “不曾听过,是何道理?”武松摇了摇头,这等文绉绉的道理,他哪里懂得。 “天地万物,皆是此理。"赵叹的语速不快,“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大官人如今的情况,便是那十五的月亮,圆满了,也就离亏损不远了。” 他见武松还是一脸疑惑,便更直白的说:“柴大官人仗着太祖皇帝的丹书铁券,只敬官家,不理朝臣,可偏偏柴家庄钱粮堆积如山。” “倘若当今天子是个励精图治的明君雄主,敬重祖宗之法,那柴大官人自然高枕无忧。可如今官家沉迷于花鸟字画,不问世事,朝堂上四大奸臣一手遮天,对于他们来说,什么丹书铁券,不过是一块废铁。” “如今的柴大官人,便如同抱着金元宝的三岁孩童,一旦让他们找到了由头,柴家庄将连皮带骨,被瓜分的一干二净。” 武松听完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是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柴大官人仗着丹书铁券,这般特立独行,确实太过扎眼。 他此时对赵叹佩服不已,自己只看到了柴家庄的富贵安逸,而赵叹兄弟,却能从这富贵安逸之中,看到那背后隐藏的杀机。 他对着赵叹一抱拳:“兄弟的深谋远虑,武松佩服!日后,但凭兄弟吩咐,你去哪,我武松便跟到哪!绝无二话!” 赵叹笑着拍了拍武松的胳膊:“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哥哥这一身盖世武艺,才是我等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他见武松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对话,赶紧状似随意地岔开话题:“对了,哥哥,昨日听柴大官人唤你‘武二郎’,莫非哥哥家中还有一位兄长?” 提起兄长,武松刚毅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温情。 “不瞒兄弟说,我家中,确实还有一位兄长。” 武松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过往娓娓道来。 “我这兄长,名叫武植。我兄弟二人,模样生得是天差地别。我那哥哥,生得身材短小,面貌也有些丑陋。” “我爹娘去得早,家中贫寒,可我自小便生得高大,饭量也大,家中粮食不够吃,哥哥便去各家讨要,靠着邻里接济,将我一点点拉扯长大。旁人欺我年幼,笑我无父无母,都是我哥哥挡在身前。他虽身材矮小,却从未让我受过半分委屈。” “在武松心里,他既是我的兄长,也如同我的父亲一般。” 武松的言语朴实,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真挚情感,却让赵叹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也感到了一丝触动。 待武松说完,赵叹才轻声问道:“哥哥可曾想念兄长?” “自然是想念的。”武松叹了口气,脸上神情黯然,“只是……如今身负人命官司,是个在逃的犯人,哪里还回得去?回去了,也只会连累他。” “哥哥不必如此悲观。”赵叹安慰道,“待咱们在梁山泊安顿下来,有了自己的地盘,便派人下山,将武植哥哥接上山来。届时你们兄弟二人便可团聚。” “只是不知……武植哥哥,是否愿意落草?” 此话一出口,武松便沉默了。 但凡还有一条活路,谁又愿意去做那打家劫舍的强人呢? 他自己是官司缠身,走投无路,这才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可他哥哥武大,一生本本分分、老实巴交,让一个良善人家抛家舍业,跟着他们去做那官府通缉的强人,他……他肯吗? 过了许久,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那哥哥,虽是孑然一身,可他为人最是本分老实。让他上山落草……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大约是不肯的。” 赵叹听着武松的话,本来还在点头,可听到“孑然一身”四个字,他整个人猛地一愣。 等等! 孑然一身? 单身一个? 他那大名鼎鼎,流传千古的嫂嫂呢?潘金莲呢?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对了!时间线! 现在这个时间点,武松刚从清河县逃出来没多久,潘金莲还没被许配给武大郎! 这个发现让赵叹的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狂跳起来。 那可是潘金莲啊! 书里写她“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着风情月意”,是个颠倒众生的绝色美人。 这样一个美人,如今……还是自由身? 不如…… 卧槽! 赵叹猛地打了个激灵,及时刹住了自己那危险的想法。 我想什么呢? 潘金莲? 老子是嫌命长了不成?! 那可是敢毒杀亲夫的狠角色!自己这小身板,可没有西门庆那“潘驴邓小闲”的本事,凑上去不是纯纯的找死? 他可不想将来有朝一日,自己病倒在床,被一个美貌的娘子笑吟吟地端着一碗药,柔声劝道:“大郎,该吃药了。” 第 16 章 三英结义 有道是贪甚风流,不是冤家不聚头。但顾淫人妇,难保妻儿否,报应分明,万恶淫为首。 赵叹压下那股子想入非非的冲动,色字头上一把刀,这等祸水,还是留给有缘人去消受吧。 至于救不救武大郎?这想法赵叹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便没再细想,开什么玩笑,只有死人才不会拖累活人。 一个无所顾忌的武松,才是他赵叹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二人一路走,一路闲聊,很快便回到了东庄。 还未进院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呼呼”的风声,夹杂着几声沉闷的暴喝。 赵叹心中一动,加快了脚步,领着武松进了院子。 只见院中空地上,林冲正赤着上身,手中一杆花枪舞得是上下翻飞,枪缨抖动,带起阵阵劲风。 好一个豹子头林冲!虽身陷囹圄,可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威风,却未曾消减半分。 武松本也是武痴,一见这等精妙的枪法,当即喝了一声彩:“好枪法!” 林冲闻声收了枪势,转过身来,见到赵叹,脸上露出了笑意。 当他看到跟在赵叹身后的武松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好一条大汉! 只见武松威风凛凛,相貌堂堂,身长八尺,气概不凡。 “哥哥,我来为你引荐。”赵叹笑着走上前去,“这位名唤武松,武二郎。昨日在西庄,洪教头那厮险些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多亏武松哥哥出手。” 他又转向武松:“武松哥哥,这位便是在东京大名鼎鼎的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也是我的结义兄长。” “原来是林教头!久仰大名!”武松一抱拳,声如洪钟。 林冲也连忙还礼:“武松兄弟客气了!你的大名,昨日已传遍东庄,我与洪教头交过手,虽能轻易胜之,但也知那厮有几分本领。你能一脚便将他踹得重伤,武艺定然不凡。” 武松也是豪爽之人:“林教头过奖,些许微末伎俩,不值一提。” 英雄之间,总是惺惺相惜。二人虽初次见面,可由赵叹在中间一撮合,几句话的工夫,二人便已相见恨晚。 林冲是个重情义的人,他见武松英雄了得,又与赵叹兄弟相称,心中豪气顿生。 “赵叹兄弟,你我已结为兄弟。我看武松兄弟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不若,我们三人今日便一同结拜,岂不快哉!” 武松闻言大喜:“求之不得!能与林教头、赵叹兄弟结为兄弟,是我武二郎的福分!” 赵叹自然不会反对,当即点头应下。 三人也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就在这院中,撮土为香,跪倒在地。 三人齐声起誓,又磕了八个响头。 礼毕,按年龄序了长幼。林冲三十有五,为长兄。武松二十五岁,为二哥。赵叹年纪最小,便做了三弟。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天里,林冲与武松二人时常在演武场上切磋武艺。 林冲的枪棒使得出神入化,招式精妙,技巧无双。 武松则是大开大合,势大力沉,一双铁拳仿佛能开山裂石。 二人当真是棋逢对手,打得是难解难分,谁也奈何不了谁。 赵叹则乐得清闲,每日看着二人比武,心中大定,有此二位兄长在,何愁大事不成? 闲暇之余他便琢磨着日后上了梁山的规划。 今日便是比武夺魁的日子,东庄的演武场,一大早便被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柴家庄的庄客、仆役,但凡是能抽出空来的,都跑来看热闹。 演武场正北,搭起了一座高台。柴进高坐台中,左右两边分列着管事和几个有头有脸的庄客。 吉时一到,柴进站起身,对着台下众人朗声宣布:“诸位庄上的兄弟!今日设此比武,一为切磋武艺,激励我柴家庄尚武之风!二为选拔豪杰,委以重任!但凡能夺得今日魁首者,赏银百两!” “好!”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叫好之声,不少庄客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柴进话音刚落,武松便分开众人,大步流星地走上演武场中央,声如洪钟:“清河武松,在此讨教!” 那铁塔般的身形,瞬间让原本嘈杂的演武场安静了下来。 大多数庄客,都听说过武松那石破天惊的一脚,将总教习洪教头踹得吐血装死。 柴家庄的总教习,平日里何等威风,可在这大汉面前,竟走不过一招。 此刻见这煞星又立于场中,那些原本还想上台试试运气的庄客,顿时都打了退堂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有一个敢挪动脚步。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柴进在高台上,也是哭笑不得。他干咳了两声,正要开口再说几句场面话。 忽然,人群中挤出两个汉子,一跃跳上了擂台。 其中一个,身材颇为高大,一脸的桀骜不驯。另一个,则显得精瘦一些,但眼神却很灵活。 “在下王三,请赐教!” “在下李四,也来讨教几招!” 武松瞥了二人一眼,吐出两个字:“来吧。” 那王三率先发难,大喝一声,抡起拳头便砸了过来,武松顺势已欺身而上。 那汉子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便被铁钳般的大手攥住。他那点力气,在武松面前,简直如同三岁孩童。武松只一拧一带,那汉子便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被武松顺势一脚勾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另一个李四见状,吓了一跳,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上来。 他刚与武松对了不到三招,便被武松抓住破绽,一把拦腰抱起,举过头顶,又重重地掼在地上,摔得是七荤八素,半天爬不起来。 这一下,再无人敢上前半步了。这哪里是比武,这分明是大人在教训孩童,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有好事者,开始在人群中四下张望,小声议论起来。 “哎,你们说,洪教头今天怎么没来?” “来做什么?再被人家踹飞一次吗?” “就是,躲在屋里养伤还来不及呢,哪还有脸出来见人。”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 柴进见无人再敢上台,便起身高声宣布:“既然再无比试者,我宣布,此次比武夺魁者,便是武松武二郎!来人,赏银百两!” 当即便有仆役抬着一个托盘上台,盘中是十锭白花花的银子。 武松也不客气,接过赏银,对着柴进一抱拳,便走下了台。 至于那护送的任务,自是不用再提了。 比武大会虎头蛇尾的草草收场,柴进又在东庄设下酒宴,为林冲、武松、赵叹三人践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柴进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郑重地交到林冲手中:“林教头,此去梁山,路途遥远。我已修书一封,你将此信交予梁山泊主王伦,他看在我的薄面上,定会收留你们兄弟三人。” 林冲接过书信,感激道:“大官人高义,林冲铭记在心!日后若有用得着林冲之处,万死不辞!” “言重了。”柴进摆了摆手,“只是……如今沧州府尹下了文书,画影图形,四处关隘盘查甚严。要如何出关,倒是个难题。” 众人闻言,都沉默了下来。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林冲是朝廷画影图形通缉的要犯,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赵叹却是不慌不忙,喝了一口酒,:“此事不难。我有一计,可保我等安然出关。” 第 17 章 智过关卡入梁山 “哦?兄弟快快说来!”林冲和武松齐齐看向他。 “大官人可先派三名心腹庄客,扮作客商,提前出关。明日一早,大官人再带上二三十名家仆,备好弓箭猎犬,装作外出狩猎的模样。” “我等三人,便混在这队伍之中。待出了关,再与那三名庄客相换,如此便可蒙混过关。” 柴进一听,抚掌大笑:“妙!此计甚妙!来人,速去准备!明日一早,外出狩猎!” 众人皆大喜,纷纷举碗庆贺。 可就在这时,赵叹想到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他端着酒碗,干咳了两声:“那个……大官人,有件事,小弟忘了说。” “何事?”柴进问道。 “小弟……小弟不会骑马。” “噗——” 武松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 林冲和柴进也是先一愣,随即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武松笑得前仰后合:“兄弟你竟不会骑马?这可如何是好?明日难道要装成小媳妇,坐轿出关不成?” 赵叹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能怪他吗?他一个现代人,穿越过来才几天,上哪学骑马去。 看着两个笑得直不起腰的哥哥,赵叹也是路易十六上吊——脸上挂不住了。 “笑什么笑!”他没好气地说道,“现在学,来不来得及!” 林冲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来得及!怎么来不及!走!哥哥我兴致正好,现在就教你!” 说罢,他便拉着赵叹,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厅堂。 赵叹心说,这刚喝完酒就去学骑马?这不酒驾吗? 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几人当即便从酒席上起身,来到庄里的马厩。 林冲找出一匹性情温顺的老马,扶着赵叹颤颤巍巍地坐了上去。 “身子放轻松!用腿夹住马腹!不是用屁股坐!”林冲一边说,一边亲自做着示范。 酒壮怂人胆,这话是一点不假。 换作平时,赵叹怕摔怕疼,定是畏首畏尾。可此刻酒意上头,反倒没那么多顾虑了。 他学着林冲的样子,一夹马腹,那马稍微一动,他便吓得死死地抱住马脖子,惹得林冲和武松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兄弟!你抱那马脖子作甚!晚上哥哥们可是要闹洞房了?”武松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赵叹被笑得脸上一阵发烫,也不言语,按着林冲的指点,双腿夹紧马腹,跟着马的节奏起伏。 渐渐的,竟被他找到一些感觉,到得傍晚时分,已经能勉强控制着马,在院子里小跑几圈了。 不得不说,头一次骑马就敢酒后驾马,没摔死他也算他命不该绝。 林冲看着气喘吁吁的赵叹,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明日跟在队伍中间,定不会露出破绽。”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整个柴家庄便动了起来。 四人依计而行,柴进召集了三十余名庄客,备上好马,带上弓箭旗枪,又牵出十几条精壮的猎狗。 林冲和武松、赵叹三人换上庄客的衣服,戴上毡帽,将面容遮去大半,混在人群之中,一齐上马,都投关外而去。 到了关隘前,只见几个军官正在那里盘查过往客商。 那把头的军官在关上,一眼便看见了柴进的队伍,连忙起身相迎。 这军官早年未袭得官职时,曾在柴进庄上受过恩惠,因此与柴进很是熟络。 “大官人今日好兴致,又要去打猎?”军官笑着拱手道。 柴进到了关前,下了马笑道:“正是。闲来无事,带庄客们去松快松快。几位官人为何在此?” 那军官答道:“不瞒大官人说,是沧州府尹下了文书,画影图形,要捉拿一个叫林冲的要犯。特差我等在此把守,但有过往客商,都需一一盘问,验明身份,才可放出关去。” 柴进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他用马鞭指了指身后的一众人马,开玩笑道:“我这一伙人里,就夹带着那林冲,你为何不认得?” 军官也跟着笑道:“大官人说笑了。您是何等人物,最是识法度的,怎会做这等夹带犯人的事?快请!快请!请尊便上马。” 柴进又笑道:“当真就这般信得过我?等我猎得野味,回来时定送些与几位官人尝鲜!” “多谢大官人!” 作别了军官,柴进翻身上马,大喝一声“走”,一行人便催动坐骑,顺利地出了关隘。 行出关外十四五里,果然见到先前派出的三个庄客,正牵着三匹马,在一个小树林边等候。 赵叹三人下了马,脱去打猎的衣裳,换上庄客带来的自家衣裳,各自系了腰刀,戴上毡笠,这才与柴进拱手作别。 “大官人高义,此番恩情,我等兄弟三人永世不忘!”林冲郑重其事地躬身一拜。 柴进虚扶一把,笑道:“兄长言重了,你我相交一场,理当如此。此去山高水远,诸位多多保重。” 他又看了赵叹一眼:“自此一别,再无回头之路,你可想好?” 赵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笑嘻嘻地答非所问:“多谢大官人招待我等,日后来了梁山,我等定当倒屣相迎。” 柴进点点头,不再多言,三人跨马转身,朝着茫茫雪野深处走去,很快便消失在萧瑟的冬景里。 柴进目送他们离开,直至再也看不见半点人影,这才调转马头,带着一众庄客继续往林子深处打猎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一行人满载而归,依旧从那关隘经过。柴进特意挑了几只肥硕的野兔山鸡,送与那几个守关的军官,军官们自然是千恩万谢。 柴进一行人顺利回了庄子,仿佛听从了赵叹那席话一般,柴家庄自此闭门谢客,不再理会江湖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林冲、武松、赵叹三人,出离了沧州,一路向东,专拣那荒僻的小路行走。白天赶路,晚上便寻个破庙、荒村歇脚。 如此行了十余日,风餐露宿,终于踏入了济州地界。 又往前行了三日有余,这日午后,三人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遥遥望见前方一片浩瀚的水域,一望无际,水天相接,气势雄伟至极。 时值寒冬,湖面上结着薄冰,冰面上凝着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将远处的山峦岛屿笼罩其中,只露出些许模糊的轮廓,好一派雄浑气象! 饶是林冲这等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也不由得被眼前这壮阔的景象所震撼。 “好大的一片水泊!”武松勒住马,眯着眼眺望,“想来这便是那八百里水泊梁山了!” 林冲也点头道:“不错,定是此地。” 三人沿着湖岸又行出数里,见湖岸边孤零零地立着一个酒家。 酒肆的屋顶上,压着一层厚厚的白雪,门前挑着一面半旧的酒旗,在寒风中“呼啦啦”地招展。 武松一见,顿时来了精神,他这一路为了赶路,酒瘾犯了也只能强忍着,此刻见了酒家,哪里还按捺得住。 “大哥,三弟,快看!有酒家!走了这许多天,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快!我们去吃他几碗热酒,暖暖身子!” 说罢,他便要翻身下马。 “二哥且慢!”赵叹一把拉住了他的缰绳。 武松不解:“怎么了?莫不是怕那是黑店?” 赵叹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那面在风中飘摇的酒旗。 旁人不知,他赵叹岂能不知? “大哥二哥,这看似普通的酒家,正是梁山泊设在岸边的眼线暗哨,店主便是那江湖人称“旱地忽律”的朱贵。” 武松听完更为不解:“咱们千里迢迢地赶来,不就是为了投奔梁山?怎地到了门口,反倒不进了?” 林冲也觉得奇怪,问道:“是啊兄弟,可是有何不妥吗?” 第 18 章 欲善其事 赵叹却不作答,反问道:“二哥,你可还记得,那日在柴大官人庄上,他是如何评价王伦的?” 武松仔细回忆了一下。 那晚酒喝得不少,席间又发生了许多事,他对柴进说过的话,印象已经有些模糊。 他想了半天才开口:“似乎是说过,那梁山泊主王伦,非是能成大事之人?” 赵叹点点头:“不错,二哥好记性,正是这句‘非是能成大事之人’。” 林冲听了,却有些迟疑:“三弟,此话当真?许是柴大官人酒后之言?” “大哥此言差矣。”赵叹立刻回道,“那日柴大官人并未多饮,况且我听大官人说完,便留了心思。后来在庄上那几日,我特意向些常在江湖走动的庄客打听了一番。” 听到这里,林冲和武松都有些诧异地看着赵叹。他们二人在东庄那几日,基本都待在院里切磋武艺,很少与外人交谈。 他们实在想不通,赵叹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从那些庄客口中打听到这些消息的。三弟的交际手腕,未免也太强了些。 赵叹自然不会说实话,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知道剧情,对这些人的底细了如指掌吧?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 “那些庄客告诉我,梁山泊的头领王伦,不过是个落第秀才,此人心胸狭隘,嫉贤妒能,最容不得比他有本事的人。” 赵叹叹了口气:“大哥你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名满天下;二哥你也是威风凛凛,气度不凡。” “我们这般人物,贸然前去投奔,那王伦岂能容得下我们?只怕他非但不会收留,反而会心生猜忌,视我等为心腹大患,必欲除之而后快。” 赵叹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可林冲毕竟为人老成,他沉吟片刻,还是提出了一丝疑虑:“三弟,江湖传言,多有夸大不实之处。” “会不会是那些庄客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毕竟,能坐上梁山之主的位置,总该有些气量吧?若真如你所说,他又怎能服众?” 赵叹心中暗赞一声,林冲果然是老江湖,没那么好糊弄。 他继续说:“大哥有此疑虑也是正常,可捕风捉影,也得先有风,才能捕到影吧?” “我且问大哥一句,江湖上人人都称山东‘及时雨’,宋江宋公明仗义疏财,可曾有人编排过他的不是?偏偏这梁山泊主王伦,就有这许多不堪的流言传出,可见其为人,定有可议之处。” 林冲被他这一番话问得哑口无言。 确实,宋江的名声,那是实打实的,江湖上无人不敬。 武松那暴躁的性子也上来了,骂道:“管他娘什么王伦李伦!他若是好生收留,咱们便在此安身。他若敢有半个不字,给咱们兄弟脸色看,武松这一双拳头,便教他‘死’字怎么写!” 林冲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本以为梁山是他最后一丝希望。 可听赵叹这么一分析,这希望之地,竟也可能是一处龙潭虎穴。 他一时心乱如麻,只能求助地看向赵叹:“三弟言之有理……只是我等已到此处,前不能进,后不能退,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就此折返不成?” 赵叹见武松动了杀心,赶忙劝道:“咱们是来入伙的,不是来寻仇的。还没上山就先跟主人家闹僵,传扬出去对我们弟兄名声不利。小弟在来的路上,已然想好了一条万全之策。” 林冲和武松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惊异。 这三弟当真是神了!人还未到,便已将上山之后的种种可能都盘算清楚,这份心智,简直是步步为营,滴水不漏。 林冲率先开口:“是何对策?快快说来!” 赵叹故作神秘地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总之,咱们先不进这家酒肆,也莫要惊动梁山的人。” “离此地不远,沿湖岸走,有一处村落,唤作石碣村。咱们先去那里寻个落脚之处,再做计较。” 林冲与武松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刻对赵叹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即便不再多问,拨转马头,绕过那临湖的酒家,沿着湖岸边的小路,继续往前行去。 三人沿着浩瀚的湖岸又走了一日有余。第二天正午时分,终于在湖边的一个港汊里,望见了一个小小的渔村。 村子不大,依山傍水,散落着十几户人家,皆是茅草盖顶的屋子。 村口立着一块磨得光滑的青石板,上面刻着三个大字:石碣村。 赵叹精神一振,领着二人进了村。 他也不四处张望,径直找了个在岸边补网的老渔民,客气地问道:“老丈,请问一下,阮二哥的家,往哪边走?” 那老渔民抬手一指村子深处:“喏,看到那棵最大的枯槐树没有?树下那家便是了。” 赵叹道了声谢,领着林冲和武松,顺着老渔民指的方向找去。不多时,便到了一处篱笆小院前。 只见院中的枯槐树上,胡乱地拴着几条打鱼用的小船,篱笆墙外,晾着一张渔网。 赵叹整了整衣衫,上前几步,抬手敲了敲院门,朗声叫道:“二哥,二哥在吗?” 过了片刻,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汉子来。 只见他三十来岁年纪,骨格粗大,面皮上生着些许黄须,凹脸尖腮。 他见院外站着三个陌生人,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你们是何人?寻我作甚?” 赵叹也不见怪,脸上堆笑,往前一步,拱手道:“可是阮二哥当面?小弟是五哥的朋友,五哥可在家中?” 阮小二上下打量着赵叹,见他年纪轻轻,白净斯文,再看看他身后的林冲和武松,一个气宇轩昂,一个威猛如山,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那终日只知赌钱耍宝的弟弟能结交的人物。 他心中暗忖:小五这厮,整日在镇上鬼混,莫不是又在外面惹出了祸事,人家寻上门来了? 想到这,阮小二摇了摇头,语气冷淡:“他不在家中,出去耍了,不知几时回来。” 赵叹见他这副模样,哪里还猜不出他的心思。 他笑嘻嘻地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阮小二的手里:“二哥莫要误会,我等并非歹人。只是与五哥许久未见,心中甚是想念。今日恰好路过此地,特来寻他,想请他一道去喝几碗热酒,叙叙旧情。还请二哥行个方便,带我们去寻他一寻。” 阮小二捏了捏手里的银子,又看向赵叹,只见他满脸堆笑,言语客气,不像是来讨要赌债的。 哪有人要债这般客气,还倒给钱的?看来真有可能是小五在外面结识的朋友。 “嗨!原来是小五的故交!那便是自家兄弟,方才多有得罪,莫要见怪。你们且在此稍候,我进去加件衣裳,便带你们去寻他。” 说罢,他转身回了屋。不多时,便披着一件厚实的旧袄子走了出来,将院门带上,领着三人朝湖岸边走去。 几人来到岸边,阮小二解下一条拴在枯树上的小船,招呼众人上了船。 林冲和武松见这小船又窄又浅,在水里晃晃悠悠,都有些迟疑。赵叹却一马当先,稳稳地跳了上去。二人见状,也只得跟着上了船。 阮小二拿起船桨,用力一撑,小船便如离弦之箭般,向着白茫茫的湖心划去。 湖面上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也不知划了多久,前方水雾之中,渐渐显出一座高地。那高地四面环水,上面稀稀拉拉地建着七八间茅草屋,想来便是阮氏兄弟的安身之处了。 小船靠了岸,阮小二率先跳了上去,走到其中一间最大的草屋前。 行至门口,他抬手“啪啪啪”地拍了几下门板,扯着嗓子便喊:“老娘!小五那厮可在家中?” 第 19 章 先利其器 片刻后,草屋的门被“吱呀”一声拉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后生。 后生生得也是眉清目秀,只是眼露凶光,浑身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劲儿。 正是阮氏三雄中最小的,人称“活阎罗”的阮小七。 阮小七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问道:“吆喝什么?你寻五哥作甚?” 阮小二回过头,朝着岸边的小船一指:“喏,小五有朋友上门来寻,要请他吃酒。” 阮小七这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湖边的小船上,还坐着三条汉子。当先那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面带金印,瞧着便是个不好惹的煞星。而他身旁那个,更是生得魁梧雄壮,铁塔也似,即便只是坐着,也自有一股猛虎下山般的威势。 “好一条大汉!”阮小七心中暗赞一声。 他正打量着,却见船上那个最瘦弱的后生,已经麻利地跳下了船,几步走到岸上,对着他拱手笑道:“这位便是七哥了?小弟时常听五哥说起,你们阮氏三雄,个个都是水中蛟龙,陆地猛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正巧,二哥七哥都在,不如一道去吃酒如何?” 阮小七一听,这人说话如此中听,对自己兄弟三人的事还挺熟悉,看来果真是五哥的朋友。 他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一听有酒吃,顿时来了精神,也顾不上问来龙去脉,当即便出得门来。 他解下一条小船,对着众人道:“五哥那厮,这时候多半是在石碣镇的宝局里耍钱。咱们去镇上寻他。” 说罢,他便跳上自己的船,催促众人快行。 于是,两艘小船,五条汉子,便一同朝着石碣镇的方向划去。 在湖上又划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不大的镇子。镇子临水而建,有个小小的码头,岸边停着些商船渔船。 两艘小船在码头靠了岸,五人弃船登岸,径直朝着镇中的宝局走去。 五人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之声。紧接着,一个汉子被人从里面推搡了出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那汉子站稳了身子,朝着宝局门口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的:“呸!晦气!今日手气恁地不顺!” 只见他歪戴着一顶破头巾,胸膛半敞,露出刺着的一只青郁郁的豹子。 “小五!”阮小二眼尖,一眼便认出了他,连忙高声唤道。 阮小五闻声回头,看见是自家二哥和七弟,也是一愣,随即快步走了过来:“二哥,小七,你们怎地来了?” 阮小七抢前一步,指着身后的赵叹三人,嘿嘿笑道:“五哥,你有朋友相寻,说要请我们兄弟吃酒呐!” 阮小五这才仔细打量起赵叹三人来,只见这三人穿戴齐整,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庄户人家。 尤其是那个豹头环眼的汉子,虽然脸烫金印,是个配军,但那股子威严,却让人不敢小觑。 阮小五挠了挠头,将赵叹三人又仔细看了半天,脑子里把所有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也没找出这三号人物来。 只见他眉头紧皱:"我不认得你们。"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僵住,六个人里尴尬了五个。 武松刚提起的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活活呛死,林冲也是眉头一拧,他看看赵叹,又看看那茫然无措的阮小五,自己这兄弟,有点不按常理出牌啊。 阮小二和阮小七也愣住了,面面相觑。不说是小五的朋友么?怎么当面就不认了?这瘦弱后生是来寻开心的? 唯独赵叹,脸上全无半分异色。他哈哈一笑:“五哥说的哪里话,先前是不认得,今日我等把酒言欢,这不就认得了?” 他这番话说得是理直气壮,不带半点心虚。 说罢也不等阮小五再开口,便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朝阮小二和阮小七一招。 “走走走!休说这些闲话!二哥,七哥,一道去!今日我做东,咱们兄弟几个,不醉不归!” 阮小二、阮小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敢情这后生是真不认得自家兄弟,硬上门来攀的交情? 不过来都来了,有人请吃这般大酒,哪有推出去的道理。 阮小五本就输光了钱,肚里正饿得发慌,阮小七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一听有酒吃,哪还管他认不认得。 只有阮小二心思缜密些,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白净后生,行事实在古怪,但看他身后那两条汉子,一个威严,一个凶悍,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既是人家主动示好,便且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下,三阮弟兄也不再多言,领着赵叹三人,径直往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走去。 六人进了酒楼,赵叹专拣了个楼上僻静的雅间。 他将店小二唤来:“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打上十坛来!我这几个哥哥都是海量,莫要怠慢!” 小二点头称是,又问:“几位贵客吃些什么?” 赵叹也不问价钱,吩咐道:“炒一本。” 小二愣住了:“什么您呐?您再说一次,小的没听明白……” 赵叹哈哈一笑:“就是把你家的菜谱上有的,统统端上来!” 这番做派,落在阮氏三雄眼里,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这后生年纪轻轻,讲话如此豪横,炒一本?三人活了这些年头,也不曾听闻有人这般点菜。 只是这般有钱有势的主,特地来寻他们这几个打鱼的穷汉,到底图个什么? 不多时,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什么叫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哪个叫水里游的,草棵里蹦的,应有尽有。 赵叹见菜已上齐,便挥手屏退了小二。 他亲自为众人一一斟满了酒,这才端起酒碗,郑重其事地开口:“三位哥哥,小弟今日冒昧来访,只为结交三位英雄。我先为三位哥哥引荐一下我这两位兄长。” 他先朝着林冲这边比划了一下:“这位,便是东京城赫赫有名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只因遭高俅那厮陷害,这才屈身于此。” “林教头!”阮氏三雄闻言大惊,齐齐站起身来,对着林冲便抱拳行礼。 他们虽是渔民,却也常在江湖走动,林冲的大名,如雷贯耳。 林冲也连忙起身还礼:“三位好汉不必多礼,林冲如今只是但罪之身,当不得‘教头’二字。江湖相逢,快请坐下。” 赵叹又指向武松:“这位是我的二哥,武松武二郎。” 此时的武松在江湖上名声不显,赵叹也只简单介绍了一句。 他虽介绍得简单,三阮却不敢有半分小觑,武松那铁塔般的身形,坐在那里便如一尊铁铸的金刚,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凶悍。 三阮都是久混江湖之人,自然看得出,这人也不是善茬。 最后,赵叹指了指自己,笑道:“在下赵叹,无名小卒一个,不值一提。”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武松却不乐意了。 他“哼”了一声,酒碗重重地往桌上一顿:“我这三弟,休看他如今名声不显,日后,定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武松生平只敬兄长武大,其次便是赵叹。 一路行来,赵叹对他帮助良多,其智谋手段,也早已让武松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刻听他这般自谦,心中顿时有些不快。 林冲也在一旁频频点头:“三弟智谋过人,他日必成大器。” 三阮弟兄瞧这架势,哪里还不明白,这三人竟是以这最瘦弱的白净后生为首? 三人心中巨震,连忙又起身,对着赵叹抱拳行礼:“原来是赵官人!我等兄弟眼拙,失敬失敬!” 第 20 章 阮氏三雄 赵叹也起身还礼,并示意大家坐下聊。 阮小二坐定,再次开口相询:“赵官人,林教头,武二哥。三位非是寻常人物,今日特意来寻我兄弟三人,不知所为何事?” 赵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吃酒,酒足饭饱之后,寻一僻静之处,小弟自当有泼天富贵相赠。" 阮氏兄弟听他这么说,也只好按捺下来,当即开始推杯换盏,大快朵颐。 这一顿酒,直吃到日落西山。 六人皆是酒足饭饱,赵叹唤来小二结了账,扔下一大锭银子,也不要找零,便出了酒楼。 反正钱是柴进给的,来的容易,去的也就马虎。 阮小七提议:“赵官人,若要寻僻静处说话,不如去我与五哥家中。我二人尚未娶亲,家中除了一个老娘,再无旁人,最是方便。” "如此甚好!”赵叹当即应下。 于是阮小五带着武松、林冲,阮小七带着赵叹与阮小二,六人乘两船,朝着湖中阮家所在的高地划去。 小船在湖面上飘荡,四周是白茫茫的水雾,寒风吹过,酒意也醒了三分。 赵叹坐在船边,看似在欣赏湖景,实则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方才在酒楼那番做派,是险中求胜,不露些财力,如何能勾起阮氏三雄的贪念? 可财一露白,他自己也危险了,这茫茫水泊之上,漫说是林冲武松,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任由这几条水耗子摆布。 如此行径,无异于一场豪赌,赌的是这阮氏兄弟虽是亡命之徒,却也不是没脑子的蠢货。 果然,他正思量间,却见前面划着桨的阮小七,不动声色地回头,看向自家二哥。 阮小二混迹江湖多年,心思比两个兄弟要缜密得多。 这赵官人出手阔绰,谈吐不凡,能被他称之为“泼天富贵”的,又岂是身上些许碎银可比。 为了点蝇头小利,错过一场天大的机缘,这等蠢事,阮小二自然是不会做的。 见二哥朝自己轻轻摇头,阮小七当即回过头去,也不言语,继续划船。 一场致命的风波,消弭于无形。 赵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背上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强作镇定,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对刚才的一切毫无察觉。 看来,是赌对了。 他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打破了船上的沉默:“二哥,方才在镇上不曾细问,你们这打鱼的收成,近来可好?” 阮小二听赵叹问起生计,叹了口气:“唉!从前一网下去,能拉出四五百斤鱼,甚至十几斤的大鱼都能捞着,收成还算不错。可现在,不行了!” 赵叹故作不解:“这是为何?莫不是这湖里的鱼学精了?” 阮小二摇摇头:“赵官人有所不知,我们这石碣湖,不过是梁山泊旁一水洼。水浅,大鱼很少,以往打鱼都去那里,如今可去不得了!” 赵叹心中嘿嘿一笑,顺着话头接问:“这里离梁山泊不远,水路也是相通,为何去不得?” “嗨!别提了!”船头的阮小七一桨拍在船舷上,“梁山泊那地方,如今被一伙强人占了,不让打鱼!他们聚了五七百人,在山上筑了寨子,整日打家劫舍,我们已经一年多没去那边下过网了。说起来,一言难尽!” 正说着话,小船已经靠上了阮家所在的那块高地。 众人弃船上岸,阮小五在前头引路,将几人带到了一个用竹子和茅草搭成的草亭之中。 亭子虽然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亭中摆着石桌石凳,正对着茫茫湖面,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几人坐下,赵叹又将话题拉了回来:“这般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官府就不管吗?” 阮小五冷笑一声:“官府比那强人还不如!他们派来捕盗的官员,下乡来不先管强人,反倒先到我们百姓家里,把猪羊鸡鹅吃个干净,临走时还索要盘缠!” “如今梁山泊那伙人,闹得可凶,谁又敢真去送死?官差都不敢正眼看他们,在村里待个四五日,便回去交差。” 武松听得火起,一拳砸在石桌上:“恁地一群废物!白拿朝廷的俸禄!” 赵叹摆了摆手,示意武松稍安勿躁:“这么说来,那些强人倒潇洒快活?” “怎不快活?”阮小七艳羡地说,“他们占着那风水宝地,天不怕地不怕,官府也奈何不得他们!我听人说,他们在山寨里,论秤分金银,穿整匹的锦缎,整坛喝酒,大块吃肉。” “我们兄弟空有一身本事,却不能像他们那样,只能在这小小的石碣村里混日子,真是气煞人也!” 赵叹嘴角的笑意几乎要压抑不住,他干咳一声,问道:“三位哥哥既有这般本事,日子又过得这般苦楚,为何不干脆上山去入伙呢?” 此话一出,阮小五和阮小七都闭上了嘴,齐齐看向自家二哥。 阮小二长叹一声,神色颇为沮丧:“赵官人,不瞒你说,我们兄弟三个,也曾商议过多次,想去那梁山泊入伙。只是听说那山寨之主王伦,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但凡有比他本事大的好汉前去投奔,他总要寻些由头,或是刁难,或是拒之门外。” “我兄弟三人也有些武艺,却是怕投奔无门,反惹他猜忌,白白丢了性命。因此,这心思也就渐渐淡了。” 他话音刚落,林冲和武松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幸好,若非赵叹拦着,他们此刻恐怕已经在那王伦面前,进退两难了。 三弟当真是深谋远虑,算无遗策。 赵叹见话说开了,时机已然成熟,便不再绕弯子:“倘若,有那识货的英雄好汉,肯引你们上山,你们可敢去?” “敢!怎么不敢!”阮小七一听,立刻跳了起来,“若真有那等人物肯提携我们兄弟一把,别说是梁山泊,便是刀山火海,我们也敢去闯一闯!只恨我等兄弟三人,空有一身本事,却无人识得,无人赏识!憋屈!” 赵叹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面上却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他缓缓开口:“谁说无人认得?今日我不就与三位相识了?” 阮小二终于是听出了赵叹的话外音,他也猛地站起身来,拉着阮小五和阮小七,便朝着赵叹拜了下去,声音激动:“赵官人肯用我们一天,便是我们兄弟的恩主!水里火里,刀山油锅,我等都去得!便是死了,也甘心!” 赵叹终于不用再拧大腿了,他仰天放声大笑,赶紧上前扶起阮氏三雄:“三位兄长快快请起!莫要再唤我什么‘赵官人’了,兄弟相称即可。” “既然三位兄长如此信任,小弟也定不负众望!如今我有一计,非但能让三位哥哥上得梁山,更能叫那王伦将出寨主之位拱手相让!” 第 21 章 草亭议事 赵叹此话一出,整个草亭之内,瞬间死寂。 湖面的风吹过,卷起层层积雪,打着旋儿落在草亭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阮氏三雄被赵叹此话惊的愣住了。 夺寨? 他们想的是入个伙,寻个靠山,分些金银,混口饭吃。 可这赵叹一开口竟要吞下整个梁山泊? 武松依旧稳坐如山,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似乎对赵叹的想法并不意外。 反倒是林冲,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三弟,此事恐怕不妥。” “柴大官人好心赠书信,介绍我等前往梁山泊安身,我等却反过来夺人山寨?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恐会陷柴大官人于不义之境地啊!” 赵叹心中暗骂一声。 林冲如此迂腐,被高俅那厮欺压到家破人亡,当真一点不冤。 他心里虽这般想,但面上却未露分毫,只是微微抬手,示意林冲稍安勿躁。 “大哥你多虑了,三弟我想出的计策,岂能是那等强取豪夺的低劣手段?” “倘若我等率先动手,无故夺人山寨,那自然是我等的不是,江湖同道也必将唾弃。可我等若是出于自保,被迫反击呢?” 赵叹嘿嘿一笑:“到那时,便是王伦戕害三壮士,好汉自保取梁山。如此,大哥你说,名声是好是坏?” 见林冲还是犹豫不决,赵叹也撒狠了:“大哥,小弟有三问,你且听好,再做决断!” “一问如今寨主王伦,嫉贤妒能,心胸狭隘,便是你手持柴大官人书信前去,可上得山否?” “二问如今官府,画影图形,天下缉拿与你,普天之下,可还有你容身之所?” “三问你若被擒,押赴刑场,家中温婉贤淑的嫂嫂,该当如何?” 此三问,问的林冲哑口无言,他林冲顶天立地,不怕刀斧加身。 可唯独放不下家中娘子。 他能想象得到,自己一旦身死,高衙内必然会再次上门。 以娘子的贞烈性子,届时定宁死不从。 良久。 “唉……”林冲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自己可以身死,却不能害了娘子性命。 道义二字,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终究是太过苍白。 赵叹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也是一软。 他伸手拍了拍林冲的肩膀,放缓了语气。 “大哥尽管放心,日后我等梁山还要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小弟又岂会干那自毁名节的蠢事。” 与林冲截然相反,阮氏三雄在短暂的呆愣之后,几乎要兴奋得跳起来。 阮小七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他们兄弟三人,苦熬多年,终于要有出头之日了!跟着这等人物,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赵叹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叹一声。 林冲啊林冲,勇则勇矣,只可惜性子却是瞻前顾后,顾虑太多。 看来日后,只可为将,不可为帅啊。 他见众人再无异议,便开始对众人详细解释自己的计划。 他先是对着阮氏三兄弟说道:“三位兄长,我与两位哥哥此行,正是持柴大官人的引荐书信,欲要前往梁山泊投奔。” “这柴大官人,乃是后周柴世宗的嫡派子孙,太祖皇帝御赐丹书铁券,江湖人称‘小旋风’的柴进便是他。” 阮氏三雄闻言,皆是肃然起敬。 阮小二抱拳道:“原来是柴大官人,我兄弟也曾听闻他的大名,只是无缘结识。” 赵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今那梁山泊主王伦,嫉贤妒能,心胸狭隘,实不配为一山之主。” “我等今日要夺他的寨子,一是不想他白白浪费了梁山泊这么好一处风水宝地。” “二来,也是我等兄弟走投无路,被迫无奈之举。” 虽是明火执仗地要抢人家山寨,但这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这叫师出有名。 阮氏三雄也是久混江湖之人,哪里还不明白,连忙点头称是,连声附和。 “赵小哥说的是!那王伦确实心胸狭隘!” “我等也是被梁山贼人,逼得没了活路!” 赵叹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将真正的计策和盘托出。 三日后正午,天光正好,暖阳高照。湖面上那层薄冰正在慢慢化冻,水面上升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石碣湖的渡口,阮氏三雄带着五六个平日里交好的精壮渔民,八九人分乘三艘轻快渔船,船上带着渔具渔网,朝着梁山泊的方向划去。 林冲与武松站在岸边,看着三艘小船渐渐消失在水雾之中。 林冲有些心不在焉的问:“你说三弟这计策,能成吗?” 武松在旁双手环抱胸前,背脊挺得笔直:“三弟年纪虽小,却心思细腻,大哥信他便是。” 林冲叹了口气:“不是不信任三弟,一路走来,三弟的决策从未出纰漏。只是此计,对阮氏三雄要求甚高,一个疏忽大意,恐害了三人性命啊。” 赵叹不知何时,从后方走了过来:“大哥放心吧,此计若不成,我还有其它计划,只是多费些手脚而已。况且三阮弟兄若没点真本事,又如何配与我等共分梁山?” 武松听完,缓缓点了下头,虽未说话,但显然想法也与赵叹一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三阮弟兄这边,不多时,三艘渔船便驶出了石碣湖的范围,进入了浩瀚的梁山水域。 湖面开阔,水天一色。 又前行二里左右,阮小二瞧着差不多了,于是便指挥着另外两艘船,说道:“小五,小七,散开些,按赵小哥教的,把家伙都布置下去!” “好嘞!”阮小七应了一声。 三艘船立刻呈犄角之势散开,相隔数十丈。船上的渔民们动作娴熟,看似在打窝撒网,准备捕鱼。 可这撒网是假,另有图谋是真。 只见阮小五和阮小七从船舱中拖出几张怪异的渔网。那网并非用细线织成,而是由粗重的麻绳编织,网眼巨大,上面还牢牢绑着锋利的铁钩与敲碎的瓷片。 几人合力将这些特制的渔网沉入水下,正好布置在梁山方向来船的必经之路上。 布置好了一切,阮小七斜靠在船舷上,清了清嗓子,像是生怕梁山的人不知道他们在此处,竟放开喉咙高声唱起了渔歌。 “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 他这一嗓子,嘹亮高亢,在空旷的湖面上远远传了出去。 阮小五听了,也在自己的船上接了一句:“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 几个相熟的渔民也跟着起哄,你一句我一句,在湖面上对起歌来。一时间,歌声、笑骂声混成一片,好不热闹。 果然,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只见梁山方向的水雾中,钻出来两艘快船,破开水面径直朝着这边驶来。 第 22 章 癞蛤蟆趴脚面 船行到近前,只见其中一艘船的船首上,站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糙汉。那汉子双手叉着腰,凝着眉瞪着眼,扯着嗓子就朝这边高声喝骂。 “嗨!嗨!嗨!” “我说,你们几个喊什么喊?在这喊魂呢?” “梁山不让打鱼,这是我家大王早就立下的规矩,哥儿几个是活腻歪了,想早点投胎?” “走走走走走,赶紧走!” 那汉子骂得唾沫横飞,可阮家兄弟和那几个渔民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连头都懒得抬,依旧各干各的。 阮小七更是过分,他靠在船帮上,索性闭上了双眼,虽不再高声吟唱,嘴里却还接着方才的调子,用鼻子轻轻地哼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梁山那为首的汉子鼻子都要气歪了。 好家伙,这是拿匪爷我当空气了? 他平日里在这一片水域作威作福,何曾受过这等无视? 当下便决定,今日定要叫这些不开眼的乡野村夫瞧瞧,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低声咒骂一句,朝前用力一挥手,对着身后划桨的喽啰喝道:“划过去!给老子靠上去!今日说不得老子要开开杀戒了!” 划桨喽啰得令,立刻奋力划桨,两艘船便朝着阮小七他们的渔船冲了过去。 那汉子站在船头,脸上带着狞笑,已经开始想象等下这几个渔民被他开膛破肚的场景了。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发觉船速慢了下来,最后竟在距离渔船还有七八丈远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他回头便对着船尾的喽啰怒骂:“怎么回事?没吃饭吗?给老子划!” 只见船尾那划桨的喽啰正涨红了脸,双臂青筋暴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拽着船桨,可船桨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死死缠住,根本动弹不得。 那喽啰一脸苦相地答道:“头儿,船桨被水下的东西缠住了,动不了了!” “废物!”那汉子骂了一句,再扭头看向另一艘同来的船。 让他意外的是,另一艘船竟也是如此,船夫正奋力地向上拽着船桨,可那船桨也不知缠上了什么,在水下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汉子纳闷之时,只听得那些渔民的船上传来一阵哄笑。 一个声音高声喊道:“别费劲了!拉不动的!” 那汉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歪戴着头巾的大汉站在渔船船首,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们。 此人正是阮小五。 听到这话,那为首的汉子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指着阮小五,破口大骂:“是你们捣的鬼?好好好,真是胆大包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歪了是吧!” “匪爷今天就成全你们!” 他话音刚落,便从腰间抽出一把朴刀,指着阮氏兄弟等人,对着身后的喽啰大吼:“抄家伙!给老子游过去,剁了这帮杂碎!” 然而,他身后的几个喽啰却面面相觑,一脸为难。 “头儿,过不去啊!” “是啊头儿,湖水这么冷,这还有七八丈远呢,怎么游啊?” 那汉子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站在船头,挥舞着朴刀,对着阮氏兄弟破口大骂,言语污秽不堪。 阮小七掏了掏耳朵,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学着那汉子的模样,一撇嘴:“喊什么喊?在这喊魂呢?你若不过来,你家七爷爷可要过去了!” 话音刚落,三艘渔船便齐齐向前,瞬间就将梁山那两艘船围在中央。 紧接着,阮小七脚下猛地一蹬,整个人纵身跃起,稳稳当当落在了其中一艘船上。 这一下兔起鹘落,只在眨眼之间。 那为首的匪头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便落在了自己面前。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横肉一抖,竟是气笑了。 “啊?呦呵!”匪头上下打量着阮小七,嘴里啧啧有声。 “我在这水面上混了这许多年,今天真是开了眼了!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怎么着,粪坑里练跳水——你是想不开还是想太开呀?” 阮小七都懒得搭理他,连正眼都未瞧他一下。他对着船尾那还在费力拉扯船桨的喽啰,抬腿就是一脚,正中其后心。 那喽啰“啊呀”一声,整个人便直挺挺地朝着湖里栽了下去。 “噗通!” 水花四溅。 阮小七这一脚,给船上其余几个喽啰也看傻了。 这也太横了?没见过谁家打鱼的这么横啊? 再说那被踹下水的喽啰,他也不是个旱鸭子,平日里水性还算不错。若是换在夏秋时节,这般落水,扑腾几下便能重新爬上船去。 可如今是什么天气? 虽说日头照着,有些暖意,湖面上的薄冰也化了些,但终究是冬景天儿,那湖水里的寒气顺着骨头缝就往里面钻。 人在船上穿着厚实的棉衣棉裤,捂的暖暖和和,可这一落水,冰水猛的一激,腿肚子立时就抽了筋。 但凡会些水性的都清楚,游泳大半靠的是腿上功夫,这腿脚一旦不听使唤,便是水性再好的高手,也得玩完。 只见那落水的喽啰在水里拼命扑腾着,两只手在水面上胡乱挥舞,想要张嘴高喊救命。 可人在水下,嘴巴哪里张得开,只是“咕嘟嘟”地冒出一串水泡。 他伸手乱抓,却什么也抓不到,挣扎了不过片刻,便没了动静,缓缓沉了下去。 放下这人暂且不提,湖面上,阮小七已然两脚分踏船舷两侧,身子随着船身轻轻晃悠。 只见他是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左侧船舷下沉时,他便将重心移到左脚;右侧船舷下沉时,他又将重心踩向右侧。 如此三晃两晃,只见那船的摆动幅度是越来越大,船上的喽啰们吓得哇哇大叫,一个个紧紧抓住船舷,面无人色。 如此情形急得那为首的匪头破口大骂:“呔!好贼子!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你恶心人!是条好汉,你就真刀真枪地跟老子干上一场!” 阮小七心中暗骂:“哪儿来这么多俏皮话,咱俩到底谁是贼?得了,我也甭跟他废话,赶紧把这帮家伙都撂下去吧!” 想到此处,他也不再戏耍,右腿猛然一发力,重重地踩在已经大幅倾斜的船舷上。 只听“咔嚓”一声,本就摇摇晃晃的船身,被他这一脚踩得几乎与水面成了九十度。 “哗啦!” 一船的贼匪站立不稳,如同下饺子一般,接二连三地滚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第 23 章 添油加醋 而阮小七自己,则借着腿上发力的那股劲道,身子向后一纵,轻巧地跳回了自家的渔船之上,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另外一边,阮小五见阮小七得了手,也是依样画葫芦。他同样跳上另一艘被困的匪船,没等船上的人反应过来,便用同样的法子,将那一整船的人也全都掀了下去。 一时间,水下浪花翻腾,惨叫声、求救声混作一团。 也有那么一两个身体格外健壮的喽啰,硬是扛住了冰水的刺激,手脚并用,拼了命地游回到自家的船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上来。 可人是上来了,浑身的衣裤却已湿透,一个个冻得是嘴唇发紫,上下牙齿不住地打颤,哆哆嗦嗦地趴在船帮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阮氏三雄站在自家的船上,看着这般狼狈景象,齐齐放声大笑起来。 两艘船总共来了七八个喽啰,此时能爬上船的,已然不足半数。 阮小二瞧着差不多了,就剩下这么些个半死不活的了。 他走到船头,对着那几个趴在船上的喽啰高声说道:“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前我们石碣村的渔民,都在这梁山泊里打鱼度日,那时候一网下去,运气好能拉上四五百斤的活鱼,虽谈不上什么大富大贵,可日子也算富足。” “如今倒好,你们这伙强人霸占了这八百里水泊,更是立下规矩不叫我们打鱼,这便是断了我们全村人的生路!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们回去告诉你家那个鸟大王,从今往后,我们哥儿几个还就要在这梁山水泊里打鱼了!他若是不允,咱们就水里见个真章,比划比划!”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这些冻得发抖的喽啰,对着阮小五和阮小七一招手,三艘渔船调转船头,扬长而去。 那几个爬上船的喽啰之中,便有先前那匪首。 只见他此时浑身湿透,哆哆嗦嗦地扒着船舷,嘴里却依旧不干不净地骂着闲街:“抱着金元宝跳井——你们是要钱不要命了?好好好,你们有种!待匪爷我回得寨子,禀告大王,定要点齐兵马,带着梁山大军,踏平你们那小小的石碣村!” 他的叫骂声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换来的却是阮氏兄弟更加响亮的笑声,渐行渐远。 阮氏三雄领着人回转石碣村,此处暂且不提。 且说那湖面之上,寒风一吹,剩下的三个喽啰冻得浑身发颤。来时七八条好汉,威风凛凛,如今只剩三只落汤鸡,这般回去,如何向大王交代?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喽啰,牙齿抖得咯咯作响,带着哭腔开了口:“头儿,这……这可怎么办呐?咱们怎么回去啊?” 那为首之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中怒火翻腾,却又无处发泄。只好暂时强压下火气,四下里张望了一圈。 他倒也不是个全无脑子之人,眼珠一转,便指着另外那艘空船。 “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去将那船的船板拆了,权当船桨用!两船并作一船,赶紧回去禀告大王!” 他又瞪了那两个喽啰一:“待会儿见了大王,该怎么说,你们两个可知晓?” 那两个喽啰面面相觑,皆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匪首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喝骂:“废物!两个蠢货!” 他凑近了些:“都给老子听清楚了!回去之后,就说石碣村的渔民纠集了七八艘渔船,足有二三十号人,将咱们团团围住!我等寡不敌众,与他们奋力死战,最终才不敌败退,都听懂了没有?” 两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赶忙点头称是。 “懂了懂了!头儿说的是!” “就这么说!” 匪首又骂了一声:“懂了还不快去干活!想在湖上过夜不成!” 两人一个激灵,不敢再耽搁,连忙跳到另一艘船上,开始拆解船板。 梁山泊用来巡查的快船,为了追求速度,船身造得轻薄,船板也并不厚实。 三人合力,叮叮当当一通忙活,总算拆下几块长条木板。 匪首坐在船尾,两个喽啰兵则在船舷两侧奋力划水,小船这才慢悠悠地朝着梁山水寨的方向而去。 一路无话,回到水寨码头,几人也顾不得回营换下湿透的衣裳,就这么浑身滴着水,一步一个水印,急匆匆地奔着聚义厅而去,引得沿途的喽啰纷纷侧目。 此时,分赃聚义厅内,梁山泊三位头领正在议事。 居中首位上坐着的,正是梁山泊大当家,“白衣秀士”王伦。 王伦身量不高,面皮白净,身上既无寻常好汉的彪悍之气,也无江湖草莽的豪迈之风。 只见他身着一件白色儒生长衫,腰间束着一条青色丝绦,头上戴着一顶四方平定巾。 若不是坐在这聚义厅的正位上,任谁见了,都只当他是哪家乡绅请来的教书先生。 王伦的下手两侧,坐着两位头领。 左手边的是“摸着天”杜迁,此人身形高瘦,颧骨突出,一对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显得有几分阴沉。 右手边的是“云里金刚”宋万,他生得倒是膀大腰圆,一脸的络腮胡子,颇有几分威势。 那匪首一见王伦,连忙抢上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两个喽啰也有样学样地跪下。 “大王!小人无能,请大王责罚!” 王伦正与杜迁、宋万说着山寨钱粮之事,见他们这副狼狈模样,不由得停下话头。 他将折扇“啪”地一合,问道:“何事惊慌?尔等不是去巡湖了吗,怎弄成这般模样?” 那匪首的口才本就不错,得了王伦问话,当即便将先前编好的说辞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 “禀大王!我等奉命巡湖,行至石碣村左近水域,忽见湖面上有七八艘渔船,二三十个渔民,正在那里撒网捕鱼,口中还唱着渔歌,全不将我梁山的规矩放在眼里!” “我等上前喝止,谁知那伙渔民蛮横无比,非但不听劝,反而口出狂言,辱骂大王与两位头领!” “他们先在水下设伏,缴了我等的船桨,又仗着人多船多,一拥而上,将我等的船只团团围住!我等兄弟虽奋力死战,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好几位弟兄都……都折在了那里!小人拼死才杀出重围,回来向大王报信!” 他说得声情并茂,说到最后,竟还挤出几滴眼泪来,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王伦见他这副模样,已是信了七八分。 他将手中的折扇重重地拍在桌案上,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岂有此理!区区一伙渔民,也敢在我梁山泊的地界上如此放肆!” 旁边的杜迁和宋万听得也是怒火中烧。 杜迁更是站起身来,对着王伦一抱拳:“大哥!这石碣村我倒是听说过!村里有三个姓阮的泼皮,乃是亲兄弟,平日里就在这左近水域撒野,在江湖上也有几分薄名。” “三人唤作‘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还有个‘活阎罗’阮小七。这三人水性精熟,又爱结交些亡命之徒,今日之事,定是他们三个在背后捣鬼!” 第 24 章 疑云密布 宋万也跟着说道:“杜迁哥哥说的是!这阮氏三雄在当地有些势力,寻常渔民断没有这个胆子!” 王伦听完,点了点头,对着底下跪着的三人挥了挥手。 “罢了,此事非尔等之过。你们先下去歇息,换身干净衣裳,再找管事的兄弟领些赏钱压惊。” “谢大王!” 三人如蒙大赦,磕了个头,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待他们走后,王伦屏退了左右侍候的喽啰,整个聚义厅里,便只剩下他们三位头领。 王伦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浮沫,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此事,二位贤弟觉得该当如何?” 杜迁与宋万对视一眼,杜迁率先向前一步,对着王伦一抱拳:“大哥!这阮氏三雄太过嚣张,竟敢公然无视我等立下的规矩,还杀伤我山寨的弟兄!此事若是就这么算了,日后我梁山威名何在?江湖上众家好汉又该如何看我等?” “依小弟之见,事不宜迟,当立刻点齐兵马,由我与宋万兄弟带队,连夜杀奔那石碣村,将那村子踏为平地,把阮氏三雄的脑袋剁下来,挂在咱们山寨门口,以儆效尤!” 宋万此刻也是一脸愤慨,同样对着王伦一抱拳。 “大哥,杜迁哥哥说得在理!此风断不可长!小弟愿领一支人马,替大哥荡平那石碣村,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看着义愤填膺的两位兄弟,王伦却并未立刻应允。 他本就是个心思慎密之人,凡事都要多想几层。他将茶碗放下,沉吟了半晌。 杜迁和宋万见他不说话,也不再多言,只能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过了许久,王伦才缓缓开口:“二位贤弟,且稍安勿躁。” “今日之事,有些蹊跷,恐怕……背后另有隐情。” 杜迁与宋万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大哥,此话何意?”杜迁忍不住问道。 王伦不紧不慢的解释:“从我梁山立下规矩,禁渔已有一年有余,期间一直相安无事。” “官府近来屡次派人剿匪,虽未直接兵戎相见,但探子汇报已多次见过官府之人在附近活动。为何偏偏此时,生出这等事端?” 杜迁与宋万听他这般一说,似乎也感觉到了事情有些蹊跷。 宋万开口问道:“大哥的意思是?” “嗯。”王伦点了点头,“阮氏弟兄此次能纠集二三十号人手,又是在水下设伏,显然早有准备。这等行事的手段,不像是几个乡野村夫能想得出来的。” 杜迁恍然大悟,向前迈步:“大哥是说,这背后有官府的影子?” 王伦故作深沉的拿起桌上纸扇,站了起来:“不错。我梁山四面环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怀疑这阮氏弟兄,许是得了官府的什么指令,故意前来生事,用的正是引蛇出洞之计,想将我等诱骗到那石碣村去,好在那里设下埋伏,将我们一网打尽!” 此言一出,杜迁与宋万二人都是心头一惊。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惊骇之色。 他们二人先前只想着带人去石碣村报复,杀他个鸡犬不留,却万万没料到其中还有这等圈套。 想到此处,二人心中对王伦不由得更加敬佩起来。 “若真是如此,我等这般莽撞地杀向石碣村,只怕便是有去无回!”宋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杜迁更是连连点头:“大哥不愧是读书人,果然深谋远虑!小弟险些中了奸计!” 王伦脸上露出一抹自得,口中却笑着谦虚道:“也不过是多想了几层罢了。毕竟我等在这水泊之中立足不易,凡事都要小心为上。” “那依大哥之见,此事该当如何?”杜迁恭敬地问。 王伦沉吟片刻:“暂且不管他们,让他们先蹦哒两天。立刻派遣暗探前去石碣村,官府出动若干人马,不可能不留踪迹。待暗探查明来了多少官兵后,再做定夺。” 杜迁连连夸赞:“大哥英明神武,深谋远虑!小弟佩服至极!” 宋万也跟着附和:“有大哥在,水寨何愁不昌盛!” 王伦大笑着摆了摆手:“二位贤弟过奖了。” 当下王伦便派了几名机灵的探子,化装成过路客商,前往石碣村打探消息。 接下来几日,阮氏三雄果然如有恃无恐一般,日日带着几艘渔船,在梁山水域出没。 他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专挑梁山巡逻队伍落单的时候下手,扰得梁山众匪苦不堪言。 待到后来,阮小七更是胆大包天,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着水寨大门破口大骂,骂得那叫一个难听。等到梁山的船只追出来,他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一转眼,便已过去第三天。 梁山上下,从头领到喽啰,人人都憋着一股子邪火。 他们这些年打家劫舍,横行霸道,何曾受过这等鸟气?被几个渔民堵在门口叫骂,这传出去,梁山的脸还要不要了? 分赃聚义厅内,杜迁与宋万二人坐立不安,在厅中来回踱步,摩拳擦掌。 “大哥!这都第三日了!那伙渔民天天在咱们家门口撒野,弟兄们心里的火都快压不住了!” 宋万也跟着抱怨:“是啊大哥!派出去的暗探,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王伦端坐在主位之上,手中端着一盏茶,看似悠闲地品着,实则内心也是七上八下。 探子为何去了三日仍未归来?这石碣村不过几十里水路,按理说一日便可往返。莫不是真被官府的人发现了行踪,已经遭了毒手?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厅中气氛凝重之时,门外忽然有喽啰兵快步跑来禀报。 “报!启禀大王!山下朱贵头领,带着三位好汉上山,正在关前等候,说有要事求见大王!” 王伦听后,心中好奇。朱贵是他安插在山下的眼线,平日里迎来送往,极有分寸。能让他亲自领上山来的人,会是何许人也? 他当即吩咐一声:“来呀,带他们到聚义厅来。” “是!” 喽啰领命而去。 不多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响。随后,便见旱地忽律朱贵领着三个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王伦、杜迁、宋万三人齐齐抬头望去。 只见为首那人,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长八尺,面带一块金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煞气。 他身后跟着的另一人,更是生得魁梧雄壮,威风凛凛,相貌堂堂,行走之间龙行虎步,便有万夫难敌的气概。 至于最后一人,跟在这两人身后,身形却显得有些瘦小,瞧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三人,正是从石碣村赶来的林冲、武松与赵叹。 第 25 章 笑里藏刀 聚义厅内火盆烧的正旺,温暖如春,王伦、杜迁、宋万三人分坐三把虎皮交椅,见人进来,皆将视线投了过来。 朱贵上前一步,对着上首的王伦一抱拳:“大哥,这三位壮士有柴大官人的亲笔书信,特来投奔山寨。” 赵叹三人走到厅中,对着上首的三位头领一抱拳:“见过三位头领。” 王伦三人也从座位上起身,对着三人还了一礼。 王伦脸上挂着读书人特有的温和,开口问道:“几位好汉远道而来,辛苦了。三位好汉高姓大名,从何处而来?” 林冲正要开口,身旁的赵叹却抢先一步,上前说道:“回大王的话,我等兄弟三人自沧州而来。只因犯下了人命官司,走投无路,幸得柴大官人仗义相助,写下书信一封,指点我等前来投奔大王,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说着,赵叹从怀中掏出那封书信。 自有旁边侍立的喽啰快步上前,接过书信,转呈到王伦手中。 王伦接过信封,见上面的漆印完好无损,便拆了开来。 他展开信纸,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信上的字迹,确是柴进亲笔,绝无虚假。 王伦看得极慢,一字一句都反复咀嚼,甚至将整封信从头到尾读了两遍。 信中柴进将三人的来历说得清楚明白,尤其对为首那人推崇备至,信中言明此人便是那东京八十万禁军的枪棒教头,赫赫有名的“豹子头”林冲。 看完信,王伦缓缓将信纸折好,重新塞回信封之中,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心里头却早已是翻江倒海。 林冲的大名,他如何能没听过? 这等名头,这等本事,在江湖上何其响亮! 若是让他上了山,凭他的武艺和名望,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山寨里的人心就都要向着他了。 到那时,自己这个大头领的位置,岂不要拱手相让? 王伦此人心思极深,纵然心中已起了百般念头,面上却丝毫不露。他将信封轻轻放在桌案上,随即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快步走下台阶,直奔林冲而去。 “哎呀!原来是林教头当面!王伦有眼不识泰山,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他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拉住林冲的手,态度亲热至极。 随后,他转过身,对着还愣在原地的杜迁和宋万介绍道:“二位贤弟,我来为你们引荐!这位,便是在东京城大名鼎鼎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林教头!” 杜迁和宋万闻言,都是大喜过望。 他们不似王伦那般有诸多顾虑,只想着山寨能得如此猛将,实力大增,日后对抗官府也多了几分底气。二人连忙起身,对着林冲抱拳行礼。 “原来是林教头!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我等能与林教头这等英雄共聚一堂,实乃三生有幸!” 林冲也连忙还礼,口中谦逊道:“不敢,不敢。林冲如今只是个犯官,亡命天涯,还望三位头领收留。” 王伦又指着武松道:“这位想必就是信中所言,林教头的结义兄弟,当真是一表人才,威武不凡。” 至于最后的赵叹,王伦只用一句“还有这位兄弟”便轻轻带过。 杜迁和宋万的注意力也全在林冲和武松身上。 武松那铁塔般的身形,浑身上下透出的凶悍之气,任谁看了都知不是寻常人物,二人自然也不敢有半分怠慢,又对着武松客气了一番。 唯独到了赵叹这里,见他身形瘦弱,不似习武之人,两人便只当他是个跟着兄长混饭吃的角色,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 武松见众人如此轻视赵叹,当即面色一沉,胸中一股火气直冲上来,便要开口发作。 就在此时,一只手从旁伸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武松扭头一看,正是赵叹。赵叹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杜迁和宋万看得一清二楚。 二人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心思何等活络。 一看这情形,便知自己是看走了眼。 这个瘦弱的青年,竟能轻易压住那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地位显然非同一般。 二人心中暗道自己孟浪了,连忙又对着赵叹重新抱拳行礼。 “这位兄弟,方才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赵叹笑着摆了摆手:“二位头领客气了,自家兄弟,不必如此。” 一番客套过后,王伦重新坐下,开口说道:“三位好汉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乏了。来人啊,先带三位好汉到客房歇息片刻。再去传令后厨,备下酒宴,今晚我等要为三位好汉接风洗尘!” 王伦说得热情洋溢,句句都是款待之词,可从头到尾,对于收留三人入伙之事,却是半个字也未曾提起。 林冲听完,心中暗叹一声。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赵叹,只见赵叹面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般结果。 果真如三弟所言,这王伦心胸狭隘,绝非能容人之辈。 既是早有了准备,林冲面上也不动声色,只是抱拳道:“多谢王头领。” 当下,朱贵便领着三人,离开了聚义厅,前往后山的客房安歇。 待到傍晚时分,聚义厅里已排下筵席。有小喽啰前来客房,请赵叹三人前去赴宴。 酒席宴前,觥筹交错。 王伦高坐主位,杜迁、宋万分坐两旁,林冲、武松、赵叹三人则被安排在客席。 王伦频频举杯,说着些江湖上的场面话,气氛看似热烈,实则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武松自坐下后,便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吃酒。桌上的山珍海味他看也不看,只是将面前的酒碗一次次斟满,又一次次一饮而尽。 赵叹坐在武松的旁边,脸上挂着笑,同王伦、杜迁等人虚与委蛇。 他口中说着奉承话,手上的酒碗也从未停下,可他空着的左手,却死死地压在武松的腿上,生怕这杀神捺不住性子,当场翻脸。 林冲久在官场,迎来送往的本事早已是炉火纯青。他既已看清了王伦的真面目,心中虽有不忿,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谦和有礼的模样。 王伦敬酒,他便喝,王伦说话,他便笑着应承,应付得滴水不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叹见差不多是时候了,他端起面前满满一碗酒,先是对着上首的王伦深深一揖,而后转向杜迁、宋万二人,同样行了一礼。 “大头领,二位头领。我兄弟三人,自入山寨,便蒙头领盛情款待,这酒肉佳肴,我等感激不尽。” 他说着,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将空碗倒置,以示诚意。 王伦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伸手虚扶一下:“这位兄弟言重了。柴大官人举荐的英雄,我等自然要好生款待。些许薄酒,不成敬意。” 赵叹放下酒碗,再次抱拳,朗声道:“头领厚情,我等心领。只是我兄弟三人如今皆是代罪之身,天下之大并无容身之所。” “此番前来,便是想在山寨求一个安身之处,望能在大头领麾下做一小卒,同众家兄弟一同聚义,不知大头领可否收留?” 第 26 章 驱虎吞狼 他这番话说得,直接将那层窗户纸彻底捅破。 杜迁和宋万脸上的醉意也消退了几分,二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王伦。 王伦暗叹一声,知道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他做出一番为难的模样。 “唉,这位兄弟有所不知啊。”王伦长叹一声,“非是王伦不肯收留三位英雄。” “只是我这梁山泊,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山寨初创,根基不稳,粮食钱财皆是紧缺,实在养不起太多的人马。如今山寨中的兄弟,已是勉强度日。若是再添上三位英雄,只怕……只怕要委屈了三位啊。” 这话一出,与赵叹先前所料,几乎一字不差。 杜迁和宋万听了,也觉得王伦此举有些不妥。宋万是个直肠子,当即便开口劝道:“大哥,林教头是甚等样人?有他相助,咱们山寨如虎添翼,还怕日后没粮没钱吗?” 杜迁也附和道:“是啊大哥,柴大官人的面子,咱们不能不给啊。” 王伦摆了摆手,打断了二人的话,依旧对着赵叹三人说道:“二位贤弟的心情,我能体谅。只是我身为一寨之主,凡事都要为山寨中的众家兄弟考虑。我梁山自有梁山的规矩,并非王伦一人说了算。”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片刻后才继续说道:“所有前来入伙的好汉,都需纳一‘投名状’来,此乃本寨的铁律,便是王伦,也不敢轻易违背。” “投名状?”赵叹故作不解地问。 王伦点了点头,解释道:“不错,正是投名状。我梁山泊虽是法外之地,却也有自己的规矩。凡是上山的好汉,都需证明自己与官府再无瓜葛,从此铁了心在山寨安身立命。” 赵叹听完对着王伦一抱拳:“既是山寨的规矩,我等自然遵从。只是不知,这投名状,要我等如何自证?” 王伦轻“嗯”了一声,缓缓开口:“这投名状,说来也简单。或是下山去杀一个官差,或是劫一处富户,总之,须得断了自己回头的路。此事,乃是本寨的铁律。” “当初我与杜、宋二位兄弟上山之时,也是交过投名状的。所以,并非王伦有意为难三位,实在是规矩如此,我身为寨主,更要以身作则,不能坏了这规矩。” 王伦此话说得可谓是滴水不漏,显得一视同仁,公正无私。 可林冲听完此话,面色却变了几分。他本是官场中人,虽遭陷害,沦落至此,但骨子里终究还有着一份底线。 先前种种,多是被逼至绝境的无奈之举,如今要他主动下山,去滥杀一个素不相识的无辜官差,或是去抢劫寻常百姓,他心里那道坎终究是过不去。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赵叹,希望足智多谋的三弟能有办法应对眼前的困局。 只见赵叹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撂,碗中剩的半碗酒水溅出,洒了一片。 “王头领!”他怒视着王伦,开口质问:“你这是何意?我林哥哥乃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名震天下!倘若不是被奸臣所害,犯下滔天大案,又岂会甘愿来此落草为寇!” “我兄弟三人一片赤诚,前来投奔,你却这般推三阻四,百般刁难,莫不是压根就不愿收留我等?” 他这一声断喝,厅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武松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见赵叹开了头,他那蒲扇般的大手也按在了腰间的朴刀之上,只要赵叹一声令下,他便有自信能让在坐的所有人,全都血溅当场。 杜迁和宋万也没料到这瘦弱青年竟有如此胆色,敢当面顶撞王伦。二人见气氛不对,也觉得王伦做得有些过了,连忙起身打圆场。 “大哥,赵叹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快人快语,莫要见怪,莫要见怪。”宋万脸上堆着笑,对着王伦连连拱手。 他又转向赵叹,劝道:“这位兄弟,有话好说,莫要动气。咱们大头领也是按规矩办事,并非有意为难。” 宋万接着又对王伦说道:“大哥,林教头是何等人物,天下闻名,又有柴大官人的书信作保,这投名状之事,我看……是不是可以通融一二?” “是啊大哥。”杜迁也跟着劝道,“山寨正是用人之际,得了林教头这等猛将,日后对抗官府也多了几分把握,何愁大事不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柴大官人的面子,咱们总不能不给。” 王伦心中冷哼一声,暗骂这两个蠢货只会胳膊肘往外拐。只见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二位贤弟,你们不懂啊!”王伦一声长叹,“正因林教头名声在外,我等才更要按规矩办事!否则,日后山寨里的众家兄弟会如何看待林教头?岂不要说我等处事不公,因人而异?这般下去,日后山寨的规矩,岂不成了一纸空谈?” 此话说得也却是在理,冠冕堂皇,义正辞严,倒显得杜迁和宋万二人思虑不周了。 赵叹听到这里,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不对劲啊! 他心说这王伦怎么回事?按照计划,阮氏三雄这几日应当已在山下水域闹得天翻地覆了。 梁山的人吃了亏,消息定会传到王伦这里,王伦此时应当正为此头疼才对。 而自己顺水推舟,将这桩麻烦事揽下来,作为投名状入伙,岂不是顺理成章? 可现在,王伦对石碣村的事情只字不提,反倒一门心思逼着他们去杀官劫富。 难道是阮氏弟兄没按他的指示前来闹事?又或者,他们闹得不够狠,没能引起王伦的重视? 赵叹心中念头急转,暗自思索着对策,若是王伦执意如此,自己该如何破局。 正当他心里暗自嘀咕,盘算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的时候,上首的王伦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再次长叹一声。 “也罢!”王伦坐在虎皮交椅上,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开口说道:“既然三位是柴大官人亲自举荐的英雄,王伦也不能太不给这个面子。” “恰好,眼下山寨里就有一桩现成的事情。若是三位能办成了,既能让三位在寨里立下功劳服众,也能全了这投名状的规矩。诸位以为如何?” 听到此话,赵叹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那感觉如同六月吃个凉柿子,从头爽到脚。 他心中暗道,这王伦可够能忍的,面上却还得故作好奇,抱拳问道:“哦?还请王头领明示。” 第 27 章 各怀鬼胎 “实不相瞒,”王伦开口,“近日我梁山泊出了一桩祸事。在那石碣村,有三个唤作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的渔民,仗着自己有几分水上的本事,竟敢公然违抗我梁山的禁令,在泊中大肆捕鱼。” “我山寨派了兄弟前去说理,谁知这三个泼皮竟纠集了村中数十号人,设下埋伏,将我山寨的兄弟打得死伤惨重!如今,这三个泼皮更是日日在山寨外叫骂,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话音刚落,杜迁和宋万的脸上也顿时浮现出怒容。 这几日三阮弟兄在山下叫骂的那些污言秽语,他们是亲耳听见的,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只是碍于王伦的命令,不得发作。 宋万当即一拍桌案,站了起来,对着王伦一抱拳:“大哥说得没错!那几个泼皮,简直不把我梁山放在眼里!尤其是那个叫阮小七的,捉住后,定要将他抽筋扒皮!” 杜迁也跟着起身:“不错!区区几个渔民,也敢在我梁山头上动土!大哥下令吧!明日便去踏平那石碣村!” 王伦抬手压了压,示意二人坐下。 此时他脸上也带出微微怒容,看向赵叹:“这三个泼皮,不仅坏我梁山的规矩,还杀我山寨的兄弟,此仇若是不报,我梁山日后又如何在这江湖上立足?” 听王伦的意思,那石碣村已然成了梁山泊的心腹大患,不除不快。 说罢,他话锋一转:“不过,如今诸位英雄在此,此事便迎刃而解了。” 王伦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限你们三日之内,提那阮氏弟兄的人头来见!若是能将他们生擒活捉,带上山来,任我处置,更是大功一件!” “只要你们办成了此事,便也算交上了投名状。到那时,我王伦亲自在聚义厅上,为诸位再设三把交椅!如何?” 此话一出,方才还义愤填膺的杜迁和宋万,却都齐齐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了。 二人即便再迟钝,此时也已明白,自家大哥这是动了驱虎吞狼的心思,想用林冲等人去一探石碣村的虚实。 而王伦心中所想,也却如杜迁、宋万所料,只不过要再阴险几分。 他心里盘算着,若是那石碣村真有官府的埋伏,林冲这三个人去了,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必死无疑。 到那时,自己也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是他们自己招子不亮,本事不济,与他王伦无干,柴进那里也好交代。 若是石碣村没有官兵,单凭那阮氏三雄和几十号渔民,也不是好对付的。 林冲三人一番苦战,即便侥幸得胜,也必定元气大伤,说不定还要折损一两人。到那时,再想解决掉他们,就容易多了。 这番计较,当真是两头都占了便宜,稳赚不赔。 王伦想到得意处,嘴角竟带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只等着赵叹三人答话。 赵叹此时蔫坏的性子又上来了,存心戏耍一下王伦,随即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对着王伦一抱拳:“大王,这……我等兄弟三人初来乍到,人手不足。那石碣村既然有数十号人,又有阮氏三雄这等悍勇之辈,只怕……只怕我等力有不逮啊。” 他这话说得带着几分胆怯,与方才拍桌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王伦见刚才还敢拍桌子顶撞自己的赵叹,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心中更是觉得自己此计甚妙,已然拿捏住了这三人的命门。 他得意的哈哈一笑,假惺惺地摆了摆手:“当然,我也不能让三位英雄这般前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王伦站起身,踱了两步,显得格外大度:“这样吧,我再派三两个喽啰,供三位差遣。库房内的兵器铠甲,任你们取用,再给你们备足粮草和快船。这般诚意,足够了吧?” 赵叹听到王伦说,还要再派几个喽啰供他们差遣,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嘴巴。 心说赵叹啊赵叹,你嘴贱戏耍一下王伦干嘛?刚才爽快答应了多好! 非得腰里揣副牌,得谁跟谁来,一句话为自己招来几个监视,此时再说后悔也晚了。 赵叹这尴尬得表情,在王伦看来以为是他怕了,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怎么?莫非三位连这点胆色都没有?连几个渔夫都对付不了?” 林冲面色一紧,正要开口,却被赵叹用胳膊肘在底下轻轻碰了一下。 赵叹对着王伦再次一抱拳:“王头领误会了。我等并非畏惧,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不得不慎重。既然头领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兄弟三人,若是再推辞,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三日后,我等必将那阮氏弟兄,带到王头领面前!” 王伦见他们应下,心中巴不得他们赶紧去死,于是抚掌大笑:“好!有胆色!王某人在此静候佳音!来人,继续上酒!今晚,我们便为三位英雄,提前摆下庆功宴!” 酒宴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赵叹端起酒碗,继续与王伦虚与委蛇。 王伦此时已是满面春风,仿佛已经看到了林冲三人命丧石碣村的场景。 杜迁和宋万则忧心忡忡,频频向林冲三人投来同情的目光,觉得王伦此举实在不厚道。 酒宴在这种诡异的热烈气氛中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三人便起身了,做出一副要去恶战的样子。 负责伺候的喽啰先领他们去仓库挑选兵刃,三人来时本就带着朴刀,赵叹又不会武,索性就将自己的刀给了武松,他在兵器库挑了个弓箭,虽然不会使,但好歹是远程武器,安慰剂的作用更大一些。 武松拿着赵叹的朴刀,双刀使得也算顺手。 而林冲惯使枪法,他撂下朴刀,在仓库中选了一杆丈八蛇矛,两手一抖,蛇矛在他手中舞的虎虎生风,当真有桓侯再世之威风。 看管仓库的喽啰见他们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向三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些许怜悯。 一切准备妥当,三人来到山寨码头。 王伦带着杜迁和宋万前来送行。 “三位英雄,此去石碣村,务必多加小心。”王伦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切,“王伦在聚义厅,等候三位凯旋而归!” “多谢王头领挂怀。”赵叹抱拳回礼,一脸“感激”地说道,“我等兄弟三人,定不负众家弟兄托付,必将那阮氏三凶生擒活捉,带回来献给王头领!” 杜迁和宋万倒是真心实意地前来送行。 宋万对林冲一抱拳,说道:“林教头,那阮氏三兄弟水上功夫了得,万万不可轻敌。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要紧。” 杜迁塞给赵叹一小包金疮药:“赵兄弟,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赵叹见此情形,心中对这二人多了几分好感,却也不动声色地收下,道了声谢。 第 28 章 好腿忽悠瘸了! 一艘小船早已等在岸边。王伦还派了两个喽啰,一个姓李,一个姓张,说是给三人划船引路,实际上暗含着带着点监视的意思。 赵叹三人与杜迁、宋万作别,登上了小船。船儿缓缓离岸,向着茫茫的水泊驶去。 王伦站在码头上,望着远去的小船,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而船上的赵叹,回头看了一眼逐渐缩小的梁山水寨,心中同样一声冷笑:“王寨主啊,这三天你想吃什么就去吃点,想喝什么就去喝点吧,足吃足喝,也好安心上路!” 小船在宽阔的湖面上行驶,水波荡漾,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船桨划破水面的哗哗声。 那两个王伦派来的喽啰在船尾奋力地划着船,心里头却直犯嘀咕。 寨主这命令,明摆着是让这三位去送死。可看这三位的模样,怎么一点都不像是要去拼命的样子? 尤其是那最瘦弱的青年,脸上竟半点忧愁也无,反倒像是出来游山玩水一般,饶有兴致地看着湖面的冬景,时不时还哼上两句小曲。 “大河呀,向东流呀,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呀!哎嗨哎嗨,参北斗呀!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两个喽啰听得面面相觑,心说这是哪里的民调,怎得如此怪异?唱词也忒直白了些,什么叫“你有我有全都有”? 正当两个喽啰胡琢磨之际,赵叹忽然笑眯眯的开口:“两位大哥辛苦了。” 他这一开口,吓了两个喽啰一跳。那姓张的喽啰连忙答道:“不辛苦,不辛苦,我家大王说了,让我们哥俩好好服侍三位好汉。” 赵叹从怀里摸出一锭雪花纹银,掂了掂,足有十两,他把银子往前一递:“来,拿着,给两位大哥的喝茶钱。” 两个喽啰手忙脚乱地接过银子,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两人又惊又喜,那姓张的喽啰连忙推辞:“好汉,这……这可使不得!我家大王说了,不准我们收各位好汉的东西。” 赵叹一听来了兴致,也不去看那推回来的银子,只是问道:“哦?却是为何?” 那个姓张的喽啰还想搭话,被旁边姓李的同伙连忙用咳嗽声打断了。 姓李的喽啰显然要机灵一些,他陪着笑脸,将银子又往前递了递:“好汉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寨里的规矩,我们不敢破。” 赵叹看着二人这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他摆了摆手:“拿着吧!看来王寨主有些事情没告诉你们啊,此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无需多虑。” 两个喽啰捏着那锭银子,只觉得烫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是疑惑不解,都等着赵叹的下文。 赵叹也不急着解释,反而语气略带调侃地问:“我且问你们,你们觉得,我们此去石碣村,能赢吗?” 此话一出,两个喽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为难。这话要怎么答?这不摆明了让你们送死去的吗?还赢个死人头啊! 还是先前那个姓张的喽啰,为人老实,他犹豫地开口:“我家大王说了……”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叹挥手打断:“诶~这位大哥,先别管你家大王怎么说,就说你觉得,凭你自己的判断,我们能赢吗?” 两个喽啰又对视了一眼,这次谁也不说话了,只是齐齐地摇了摇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赵叹见二人这般模样,轻笑一声:“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哥仨,就是王寨主请来的!” 此话一出,不光是那两个喽啰,就连船头站着的林冲和武松都懵住了。 两个喽啰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我们大王请来的?你糊弄鬼呢?大王请你们来送死,你们就来了?天底下没这么傻的人啊! 林冲和武松也是一头雾水,三弟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事前可没跟他们通过气啊?我们怎么就成王伦请来的了? 那姓张的喽啰忍不住开口:“好汉……我家大王说了……” 可他话还没说完,又被赵叹挥手给打断:“诶~这位大哥,我且问你,连你们二位都能看出我们此去九死一生,必败无疑,难道王寨主他老人家,久经江湖,会看不出来?” “既然明知赢不了,为何还要让我们弟兄前来?难道就是为了断送我等三条性命?我等性命事小,可若是因此打草惊蛇,放跑了阮氏三雄那伙贼人,这事可就大了!王寨主如此精明的人物,岂会因小失大?” 赵叹这一番话,扔地上都咣咣乱响,说得两个喽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二人仔细这么一琢磨,是啊!自家大王心思缜密,不会干赔钱的买卖,可若不是让他们送死,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赵叹看着两个喽啰脸上那副冥思苦想的表情,心中暗笑,他清了清嗓子,开口接着说:“哎,不知道了吧?这就对喽,要不怎么人家是寨主呢?王大寨主的心思深着呢!实话告诉你们吧!” “王寨主与石碣村的阮氏弟兄,这回是不打不相识。瞧见这阮氏三雄是真有本事,他动了爱才之心了,想拉他们上山入伙!可先前梁山与石碣村闹得太僵,王头领明面上拉不下这个脸,开不了这个口,所以才唤来我们弟兄,过来牵个头。” “等我们到了石碣村,跟阮家兄弟喝顿酒,把寨主的意思一传达,这事就算了了。等回去复命的时候,就说阮家兄弟已经被我们打服了,愿意归顺山寨。这样寨主有了台阶下,也算是给寨里众家弟兄有了交代,现在明白了吗?” 赵叹这番胡说八道,听起来却似乎有几分道理。两个喽啰被他这么一忽悠,顿时觉得茅塞顿开。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这三位爷一点都不紧张! 姓李的那个机灵喽啰眼珠一转,随即满脸堆笑:“原来如此!我说呢!大王神机妙算,我等愚钝,险些误会了大王的好意!” 姓张的也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是啊是啊!我说怎么杜头领和宋头领临走时这般热情,原来是这么个缘故!这下我们哥俩就放心了!” “所以啊,”赵叹继续说,“这银子你们就拿着,是我们弟兄请你们喝茶的,跟王寨主没关系。等会儿到了石碣村,你们就把船停好,就找个地方歇着去吧。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了。等我们办完了事,回来找你们就是了。” 姓李的喽啰这回再不推辞,将银子揣进怀里,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既是这样,我们哥俩也乐得清闲几天。三位好汉放心去,我们就恭候几位的好消息!” 姓张的也跟着附和:“对对对,我们绝不给三位好汉添乱!” 林冲和武松人都傻了,三言两语就把王伦派来监视的人解决了? 有道是话是拦路的虎,衣服是瘆人的毛,今天算见识到了。 第 29 章 我大意了,没有闪 小船又划了好一阵,眼看就要进入石碣村的地界。两个喽啰寻了个隐蔽的水岔,将船停稳,用竹篙撑住。 “三位好汉,此处僻静,不易被发现。三日之后,我们哥俩就在这儿等你们。”那姓李的喽啰陪着笑脸说道,态度恭敬了许多。 赵叹点了点头,也不多话,带着林冲和武松一前一后地从船上跨到了岸边的泥地上。三人脚一沾地,便头也不回,径直朝着石碣村深处的方向大步走去。 两个喽啰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又掂了掂怀里那沉甸甸的银子,相视一笑,自去快活逍遥,暂且不提。 单说赵叹一行人摆脱了监视,脚下生风,不多时便到了阮小二家的草屋门前。 赵叹上前,抬手“啪啪”一打门,门内静了片刻,随即有人高声答话:“三长一短选最短?” 赵叹嘿嘿一笑,这暗号是前世选择题不会做时用的,没想到阮小七这厮记得挺牢。 他紧跟着回道:“三短一长选最长。” 话音刚落,门内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哗啦”一声,门栓被拉开了。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正是阮小二。 他看见门外的三人,脸上露出喜色,连忙侧身将众人让进屋内。 “哥哥们快请进,外面冷。” 三人进了屋,只见阮小五和阮小七也都在,正围着一个火盆取暖。 阮小七性子最是急躁,见人都坐定了,忍不住开口问道:“赵小哥,情况怎么样了?” 赵叹哈哈一笑,接过阮小二递来的热茶汤:“不出所料,王伦已然中计。三日之后,便是梁山易主之时!” “好!”阮小七一拍手,兴奋地站了起来。 阮小二和阮小五也是喜形于色:“赵小哥当真是神机妙算!” 赵叹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先别急着高兴,计划虽然顺利,但也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阮氏三雄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齐齐看向赵叹。 于是,赵叹便将王伦派下两个喽啰做眼线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又将自己在船上如何花言巧语,用十两银子和一番胡诌,把那两个喽啰忽悠过去的经过,绘声绘色地复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那两个喽啰现在还以为我们是王伦请来当说客的,等过两日,你们碰见他们,切记不要说漏了嘴,只管装作不知道,免得打草惊蛇,引起王伦的警觉。” 林冲和武松在一旁听着,想起刚才船上那一幕,也是忍俊不禁。 这个三弟,若论武艺,十个赵叹捆一块儿也不是二人的对手,但这嘴上功夫,二人却是望尘莫及。 林冲心中暗恨,自己练武二十余载,怎么就没练会赵叹这功夫,自己若是有三弟这本事,当初在白虎节堂,或许是不一样的结果。 阮氏三雄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阮小七咋舌感叹:“这两个撮鸟,被卖了还倒找钱啊!” 阮小二也点头称是:“赵小哥放心,这事我们晓得。绝不会在那两个喽啰面前露出半点破绽。” 说完正事,阮小二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赵叹说道:“说来也巧,你们那边有王伦的眼线,我们这边,也抓到了一个梁山的探子。” 赵叹闻言,心中一动:“哦?怎么回事?” 阮小二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原来,赵叹三人与阮氏兄弟几乎是同时行动的。 那边阮氏三雄大闹梁山水泊,这边赵叹三人则在朱贵开的酒肆里胡吃海喝。 有柴大官人的亲笔书信,又有“豹子头”林冲这等赫赫有名的人物当面,朱贵对三人是深信不疑。 朱贵的性子与武松颇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豪爽仗义、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 他一见武松,便觉得十分投缘,两人拼起酒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朱贵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马上上山,非要硬拉着众人在他的酒肆里好好盘桓两日,喝个痛快。 赵叹本就有意拖延时间,好让阮氏兄弟那边的动静传到王伦耳朵里,见朱贵如此热情,他便索性将计就计,在朱贵的酒肆里足足住了三天。 而就在赵叹他们离开石碣村的第二天,梁山派出的暗探就摸进了村子。那探子装作走街串巷的货郎,在村里东问西问。 石碣村本就不大,突然来了个生面孔,村民们便聚在一起说些闲话。 正巧,那日跟着阮氏兄弟一同去梁山水域闹事的渔民里,有一个人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 他觉得那货郎问话蹊跷,便留了个心眼,悄悄将此事告诉了阮小二。 阮小二一听便知不对,立刻带着兄弟们设了个套,将那暗探给拿住了。一审问,果然是梁山派来打探虚实的探子。 阮小二这话说得轻松,可赵叹听完后,后脊梁却窜起一股寒意,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真悬啊! 自己还真是图羊图森破!他算到了王伦谨慎多疑,不敢轻易动兵,但他竟将斥候这手棋完全忘了! 倘若不是阮小二机缘凑巧发现了暗探,自己还在这故布疑阵,看起来是多么的可笑。 一旦让探子探明了虚实,回去一说,那后果……不堪设想! 到那时,别说夺取梁山,自己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把身家性命交代在这里! 而这石碣村的一村老小,恐怕也会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难逃屠戮之祸! 想到此处,赵叹恨不得穿越回去,给那些天天在网上大放厥词的键盘侠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是谁说古人智慧有限,比现代人傻的?是谁说王伦只是个酸腐秀才,除了嫉贤妒能之外一无是处的? 信了这些网络谣言,差点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代在这里! 赵叹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还是太想当然了,太小看这个时代的人物了。 今后做任何决断之前,一定要再谨慎些,轻视任何一个对手,都可能付出血的代价,这水浒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危险百倍。 “赵小哥?赵家兄弟?”阮小五见赵叹半天不说话,脸色也有些发白,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赵叹猛地回过神来,他定了定神,看着眼前面带关切的阮氏三雄,开口问道:“那个探子,现在何处?” 第 30 章 三天期满 阮小七随手朝着柴房的方向一指:“喏,在那儿关着呢。” 赵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间用烂泥糊出来的小屋,连扇门都没有,大冬天就这么敞着。 赵叹心里咯噔一下:“快带我去看看。” 阮家兄弟见他面色不对,也不敢再嬉笑,阮小二在前头引路,众人一并朝着那间破柴房走去。 柴房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透进些许天光。 只见屋子的角落里,一个人被麻绳结结实实得捆在柱子上,歪着头一动不动。 林冲走过去,伸出两根手指在那人的脖颈处探了探,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回头对着众人摇了摇头:“死了。” 阮小二走近一看,一拍大腿,懊恼地说:“嗨呀!这几日只顾着去梁山泊跟那伙鸟人寻开心,竟把这柴房里还捆着个人给忘了!” 阮小五和阮小七凑过来看了一眼,脸上也都露出些许尴尬。 赵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暗道一声可惜。 一个活着的探子,能问出的东西太多了。 梁山水寨的布防,头领之间的关系,这些都是千金难换的情报。 再看这探子,衣着单薄,脸色发紫,定是冻饿而死,或许是阮家弟兄有意为之,想让他死前受尽折磨? 人既然已经死了,多想也是无用,赵叹很快便调整了过来,转头看向阮家兄弟:“他被抓之后,可有旁人接触过他?” 阮氏三雄齐齐摇头。 阮小五瓮声瓮气地说:“赵小哥说笑了,俺们兄弟都把他忘在这儿了,哪个外人还能摸到这里来不成?” “那就好。”赵叹点了点头,“找个地方,悄悄把人烧了吧,动作干净些。” 阮小二应下此事,随即招呼两个弟弟处理后事。 众人出离了柴房,在院中晒着太阳,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阮小五处理完后事,走了过来:“赵小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阿娘家吧,那地方僻静,住着的都是这次跟我们一起去闹事的几家兄弟,没有外人,说话方便。” 赵叹点头应允。 一行人来到水边,分乘两条小船,朝着湖心深处划去。 船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了一片地势较高的陆地,上面零零散散地建着几间草屋,炊烟袅袅。 小船靠岸,几个正在岸边补网的汉子见到阮氏三雄,都笑着站起来打招呼。 “二哥你们回来了!” “这几位是?” 阮小二大笑着介绍道:“这几位是与我们共谋大事的英雄好汉!快,去把家里藏的好酒都拿出来,再弄些鱼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汉子们一听是自己人,态度立刻热情起来,纷纷将赵叹一行人往屋里让。 众人又在上次草亭议事的亭子旁,架起了一口硕大的铁锅,锅里是刚从湖中捞上来的肥鱼,配上些野菜菌菇,咕嘟咕嘟地炖着。 俗话说千滚豆腐万滚鱼,鱼汤若想鲜美,就得久炖。 不多时,一锅奶白色的鱼汤,汤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香气四溢。 酒坛子也被搬了上来,泥封一拍开,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武松本就是好酒之人,一见到这阵仗,哪里还忍得住,他也不拿碗,直接抱着酒坛子牛饮。 阮氏三雄一看,好家伙,这位武二爷把喝酒当喝水一般? 三人不甘落后,也一人抱着一坛牛饮起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活。 没过多久,四人脚边就东倒西歪地躺了七八个空酒坛。 另一边,林冲则被那几个年轻的渔民围在了中间。 这些渔民一辈子生活在水上,最是好奇官府朝廷里的事情。 如今有个真正做过京官的八十万禁军教头与他们同席,自然是拉着问个不停。 “林教头,那东京城当真遍地都是黄金吗?” “林教头,您在朝里当官,是不是天天都能见到官家?” 林冲被这群淳朴的年轻人逗乐了,他难得地放下了心中的郁结,端着酒碗,与他们说起了自己在东京时的见闻,说起了东京城的繁华,相国寺的香火,禁军校场上万马奔腾的景象。 说到得意处,林冲眼中也放出了光彩,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横刀立马,意气风发的峥嵘岁月。 而赵叹这边,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坐到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渔民身边。 他喝了一口鲜美的鱼汤,开口问道:“老丈,这梁山泊的水路,当真有八百里?” 一个须发半白的老渔民笑着回道:“哪有八百里那么玄乎,说出去唬人的。不过这水泊确实大得很,春夏时节,芦苇连着芦苇,不熟的人进来,转上三天三夜也转不出去。” 赵叹接着问:“这梁山泊里的水路,怕是没有比你们更熟的了吧?” 老渔民点点头:“嗯,打我记事起就在这水上漂着,闭着眼睛也知道哪条水道能行船,哪片芦苇荡出不去。” 赵叹心中一喜:“哦?那这水泊里,物产如何?” “物产可是丰富得很!”另一个老人接过话头,“一年四季,鱼虾不断。水里有的是草鱼、鲢鱼,岸边还能打些野味。要不是王伦那鸟人断了咱们的生路,光靠这水泊,我们就衣食无忧。” 赵叹一边听,一边点头,心中暗暗盘算。 他发现,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水边的百姓,不仅仅是打鱼的好手。 他们每个人还都是出色的船夫,对这片水域的利用了如指掌。 只要给他们兵器,稍加训练,就是一支天生的水军。 石碣村这个地方,地理位置也极为重要。 石碣湖连通着梁上泊,可以当作扼守梁山的头一处水道,平时可以作为梁山通往外界的前哨站,战时也能成为一个稳固的后勤补给基地。 这些人,这片地,都是无价之宝。 赵叹在心中默默地规划着未来的蓝图,等拿下了梁山,一定要把石碣村牢牢地控制在手里。 阮小二这时晃晃悠悠的,端着一大碗酒走了过来,他将酒碗递给赵叹,然后举起自己手里的酒坛,对着众人高声喊道:“来!咱们敬赵小哥一碗!三日之后,咱们就去梁山上,坐他娘的交椅!” “好!” “坐他娘的交椅!” 草亭周围的汉子们全都举起了手里的酒碗酒坛,声震四野。 赵叹笑着举起手中的海碗,一饮而尽,他看着眼前这些面孔,这些淳朴热情的渔民,就是自己日后的根基。 三日后,晌午时分,王伦今天的心情好得出奇。 他特意换了身崭新的细布长衫,腰间束着一条淡蓝色的丝绦,捧着一盏刚沏的雨前龙井,慢慢地品着。 自打清晨一起来,他脸上就挂着笑,见谁都乐乐呵呵的。 守在厅外的两个的喽啰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哎,你看大头领今天是怎么了?跟新娶了小媳妇似的。” “谁说不是呢!早上我去后厨,还听见大头领哼小曲儿呢。” 两人正说着,杜迁和宋万一前一后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 31 章 梁山易主 “大哥。”杜迁先开了口,“这都晌午了,林教头他们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变故?” 宋万也附和道:“是啊,大哥。那阮氏三雄也不是善茬。” 王伦吹了吹茶盏里的热气,不以为意:“二位贤弟何必如此焦急?来,坐下喝茶。” “新茶清甜,陈茶醇厚,这龙井茶放到冬日来喝,别有一番滋味,二位贤弟快尝尝。” 王伦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快意,杜迁和宋万对视一眼,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只是那茶水喝进嘴里,却品不出什么滋味。 王伦见二人如此,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情况如何,今日总会有个结果。急这一时半刻,又有何用?没准林教头他们,此时正在回来的路上了,二位贤弟稍安勿躁。” 就在此时,一个喽啰连滚带爬地从厅外冲了进来,脚下绊蒜,差点摔个跟头。 “报……报大头领!”那喽啰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 王伦此时心情正好,也不怪罪他的失态,笑着问:“何事如此慌张?” “是林教头他们回来了!” “哦?”王伦眉毛一挑,他转头对着杜迁和宋万,慢悠悠地道:“你们看,这不就来了么?” 他又问那喽啰:“回来了几人?” 喽啰喘匀了气,连忙回答:“回大头领,回来了八人!” “八人?”王伦端着茶盏,满腹疑窦。 去时是赵叹、林冲、武松,外加两个做眼线的喽啰,一共五人。怎么回来就变成了八个?多出来的三个人是哪冒出来的? 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把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快,让他们进来!” “是!” 喽啰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聚义厅门口人影晃动,林冲手持丈八蛇矛走在最前,武松腰挂双刀紧随其后,赵叹则空着手,跟在二人身后。 而在他们三人之后,便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三兄弟,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由那姓李和姓张的两个喽啰一左一右地押着,推推搡搡地进了大厅。 王伦定睛观瞧,林冲、武松、赵叹三人一个不少,全身上下毫发无伤,衣衫整洁,甚至连块泥点子都没有。 他心中暗骂一声:“废物!阮氏三雄这三个废物!当真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竟如此不堪一击!” 心里是这样想,可面上却未露分毫,他微微一笑,从交椅上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哎呀!林教头,武兄弟,赵兄弟!三位辛苦,辛苦了!” 还未等赵叹他们开口,那姓李和姓张的两个喽啰已然抢上前来,对着王伦纳头便拜,谄媚的笑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赵叹听到这句话,差点没乐出声来。他脑子里冒出下一句台词:大王,我们把唐僧师徒给抓来啦! 王伦当然不知道赵叹此刻已经神游到西游记去了,他见林冲三人胳膊腿健在,心情早已不似之前那般舒畅,只是扫了两个喽啰一眼。 “喜从何来?” 那姓李的喽啰机灵,膝行两步,凑到王伦跟前,一脸崇拜:“大王深谋远虑,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王伦眉头一皱,这唱的是哪一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等王伦反应,那姓李的喽啰已经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大王,您这招实在是高!实在是妙啊!寨子里人多眼杂,有些话不好明说,小的们心里明白!您瞧,这不,属下已经照您的意思,把阮家弟兄们给请来了……哦不是,是擒来了,嘿嘿!” 姓李的喽啰说完,还觉得自己的表现十分完美,等着王伦的夸奖。 王伦听完这番话,脸色“唰”的一下,瞬间惨白,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周围的声音都变小了。 他用手指着那两个还在傻笑的喽啰:“你……你们……” 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只见林冲和武松突然发力,猛地将阮氏三雄往前一推! 那阮氏三雄本就蓄势待发,借着这股推力,顺势在地上向前一个滚地翻。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原本捆得结结实实的麻绳,竟在翻滚中散落一地! “不好!”杜迁和宋万惊呼出声,刚要起身,却已经晚了。 阮氏三雄如同三头猛虎出笼,起身之后毫不停留,各自从怀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阮小二和阮小五,一个箭步就窜到了杜迁和宋万的身后。杜迁只觉得脖子一凉,一把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宋万刚想去摸身边的朴刀,就被阮小五一脚踹在腿弯处,单膝跪倒在地,随即也被匕首抵住了后心。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聚义厅里的其他喽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梁山的二当家和三当家已被制伏。 而那动作最快的阮小七,他脱困的瞬间,双脚在地上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直扑王伦。 王伦此刻才刚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看着扑面而来的阮小七,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张开嘴刚想喊些什么,可是已经太迟了。 一道寒光闪过。 阮小七手中的匕首,从左向右在王伦的颈嗓咽喉处迅速一划! “噗嗤!”一道血线飙射而出。 王伦的叫喊声卡在了喉咙里,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可鲜血却止不住地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涌出。 喉管被割开,他张大了嘴,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每一次呼吸,鲜血都会倒灌进肺里,他想要咳嗽,却带出一股股血沫。 王伦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赵叹,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以及懊悔,他踉跄着向赵叹走去,可没走两步就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聚义厅内,死一般的寂静,众喽啰都傻了,大当家就这么被宰了?眼瞅着二当家和三当家也被俘虏,众人面面相觑,想跑又不敢跑,不知如何是好。 人到一死是真想活,没哪个不开眼的喽啰敢站出来做那出头鸟。 那两个刚刚还在邀功请赏的喽啰,此刻已经瘫软在地,面如死灰,裤裆处一片湿热,竟是吓尿了。 此时赵叹向前走了两步,迈过王伦还在渗血的尸体,朗声高喝:“众家弟兄,众家弟兄,切听我一言!” 第 32 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 赵叹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强行拉了过来,那些一脸惊恐的喽啰,全都望向了他。 他站定在厅堂中央,环视一周,指着地上的王伦,开口道:“王伦此人,嫉贤妒能,心胸狭隘!梁山本是天下好汉汇聚之地,他却只知固步自封,唯恐他人夺了他的寨主之位!” “我等兄弟三人前来投奔,他百般刁难!众家兄弟请看!”赵叹猛地一转身,伸手指向林冲。 “这位,乃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豹子头’林冲!林教头英雄了得,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他遭高俅奸贼陷害,被迫上山落草,本是壮大山寨声威的绝好机会!” “可王伦,却推三阻四,百般刁难,就是不肯收留!只因他惧怕林教头武艺高强,名声在外,会威胁到他的寨主之位!” “若只是不收留还则罢了,可他竟设下毒计,名为纳投名状,实为借刀杀人!他明知石碣村人多势众,却仍要我等三人前去送死!欲置我等于死地!我等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又岂会行此下策,联合阮家弟兄,演了今天这一出戏码!” “众家弟兄,你们来评评理!似这等嫉贤妒能、戕害好汉、毫无半点容人之量的寨主,留之何用?今日若死的是我们兄弟,他日山寨来了别的英雄,也难逃他的算计!现在王伦已死!你们还要为这等不仁不义之徒卖命吗?” 一番话说完,众喽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王伦已经成了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谁也不想步他的后尘。 他们这些人上山落草,为的不过是混口饭吃,也谈不上什么忠心。 更何况,人家说的句句在理,林教头来投奔,被刁难的事情,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耳闻。 王伦的心胸,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心里也都有数。 今天这事,确实是王伦不厚道在先,逼得人家走投无路才奋起反击,这就叫自作自受了。 “当啷”一声脆响,一个喽啰手里的兵刃扔在了地上。 有人带了头,剩下的人也就随了大溜。当啷,当啷,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片刻之间,聚义厅里的喽啰们都自觉地放下了武器,解除了武装。 赵叹眼看大局已定,便朝着杜迁、宋万走去。 他给阮小二和阮小五递了个眼神,然后故作惊讶的开口问道:“二哥,五哥,你们这是干什么?王伦这厮已经伏法,两位头领又没得罪我们,还不快快放开?” 阮小二和阮小五得了授意,嘿嘿一笑,撤下了手中的匕首。 杜迁和宋万二人顿觉身上一轻,差点瘫倒在地。他们互相搀扶着站稳,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杜迁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他伸手摸了摸,只觉得刺痛钻心。 赵叹笑眯眯地走到二人面前,对着他们抱了抱拳:“杜头领,宋头领,今日之事,实非我等所愿。实在是王伦将我等逼上了绝路,才出此下策。想必两位头领也看得清楚,若我们不反抗,今日死在这聚义厅的,便是我等兄弟了。” 杜迁和宋万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能连连点头称是。 “赵小哥说的是,说的是……” “王伦他……他咎由自取……” 赵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王伦虽死,但梁山的基业不能毁。我等皆是走投无路的苦命人,聚义在此,为的不过是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图一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快活。” “王伦心胸狭隘,早已成了梁山发展壮大的阻碍,如今将他除去,于公于私,对山寨都是一件好事!” 他对着二人一拱手:“两位头领,都是开创山寨的元老。日后,我等兄弟,还需仰仗两位多多提携。这山寨的头把交椅,依旧是二位头领的,我等只求在山寨有个安身之所,对于寨主之位,绝无半分觊觎之心。” 这话一说完,杜迁和宋万吓得一个哆嗦,差点直接跪下去。 开什么玩笑! 这节骨眼上谁敢去坐那头把交椅?那不是把脖子伸出去让人家砍,嫌命长了不成? 杜迁和宋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赶忙对着赵叹拱手作揖。 “不不不,赵小哥,赵小哥万万不可!我……我才疏学浅,能力不济,担不起这个重任!” 宋万一张脸都快哭出来了:“是啊是啊!我宋万就是个粗人,哪里懂得管理山寨?求求赵小哥高抬贵手,放我二人下山去吧。” 杜迁也连连点头:“对对,赵小哥,我二人愿意让出寨主之位,只求留我二人一条性命,我们这就下山。” 他们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赵叹却摆了摆手,脸上笑容不减:“诶~二位头领说的这是哪里话。王伦的下场,皆是他咎由自取,与二位头领何干?我等是真心诚意,想请二位来坐这寨主的。” 杜迁和宋万对视一眼,心里叫苦不迭。这赵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是真心话还是在试探他们? 杜迁心思转得快些,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赵……赵小哥,您就别为难我们兄弟了。我二人在山寨中虽是元老,但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实在配不上寨主之位。依我看……不如,这寨主就由赵小哥您来坐,如何?” 宋万赶紧在一旁帮腔:“对对对!赵小哥您运筹帷幄,由您来做大头领,我们兄弟心服口服!” 说完,两人便忐忑不安地看着赵叹,大气都不敢出。 赵叹又是一摆手,哈哈一笑:“诶~使不得,使不得。我等兄弟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况且在下年纪轻轻,无名无望,坐这寨主之位,如何能够服众?” 他看着杜迁和宋万脸上那副快要急死的表情,长叹一声:“唉!也罢!二位头领既然这般推脱,依我看,不如就让我这位大哥,林冲林教头,来坐这头一把交椅,如何?” “我大哥林冲,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论武艺,论名望,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由他来坐这头把交椅,也算是众望所归!必能带领梁山,共创辉煌!” 此话一出,杜迁和宋万如蒙大赦。 拥立林冲为大寨主?这个好!这个太好了! 林冲名声在外,武艺高强,由他来坐头把交椅,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个“不”字。 更重要的是,他们二人也算看出来了,这伙人里,林冲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武松虽然话不多,但看起来也是侠肝义胆之人,唯独眼前这个笑眯眯的赵叹,令人毛骨悚然。 林冲坐这头把交椅,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杜迁和宋万对视一眼,立刻对着林冲一抱拳,纳头便拜。 “杜迁,宋万,愿奉林教头为梁山之主!” 第 33 章 约法三章 聚义厅内,那些原本还站着观望的喽啰们,见两位老头领都跪了,哪里还敢站着。 也跟着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山呼海啸般地高喊起来。 “我等愿奉林教头为梁山之主!” “我等愿奉林教头为梁山之主!”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了整个聚义厅。 林冲看着满堂跪拜的众人,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赵叹立他为主,事先半点风都没跟他透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 纵横沙场他是一把好手,可如何统领一方势力,他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林冲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赵叹,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该如何是好? 赵叹心领神会,往前站了一步,对着满堂众人抬了抬手,朗声道:“众家兄弟请起!” 众人闻言,这才陆陆续续地站起身来,赵叹对着林冲,郑重地一抱拳:“大哥,如今王伦已除,山寨不可一日无主。还请大哥登上首位,带领我等兄弟,共创大业!” 武松此时也往前一站,手中朴刀往地上一顿,大声喊道:“请大哥登上首位,带领我等兄弟,共创大业!” 阮氏三雄也同样齐刷刷地,抱拳高喝:“请林哥哥登上首位!” 杜迁和宋万二人此时腿肚子还在发软,连忙也跟着附和:“是啊,林教头,您就别推辞了!这梁山之主,非您莫属啊!” “林教头,您就别推辞了!我等兄弟早就盼着您这样的英雄来带领我们了!” 林冲看着面前的赵叹、武松、阮氏兄弟,又看看一脸惊恐的杜迁、宋万,再扫过大厅里那一张张或敬畏或期盼的脸,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这个位置,他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点了点头:“既然众家兄弟信得过我林冲,我便暂代这寨主之位。日后若有更贤能的好汉上山,我定当将此位让出!” 这番话发自肺腑,不带半点虚假,反倒让在场的众人更添几分敬重,看来这位新头领,不是个贪恋权位之人。 在赵叹、武松等人的簇拥下,林冲迈开大步,一步步走上高台。 他走到那张象征着梁山最高权力的虎皮交椅前,一撩衣袍,缓缓坐了下去。 他这一坐,便宣告了梁山属于王伦的时代,彻底结束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就此开启。 “参见大头领!” 赵叹第一个单膝跪地,朗声高喝。 紧接着,武松、阮氏三雄、杜迁、宋万,以及聚义厅内外所有的喽啰,再次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声震屋瓦。 “参见大头领!” 林冲在那虎皮交椅上,如坐针毡,他抬了抬手:“众家兄弟免礼!” 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八十万禁军教头,身上那股威严与气度,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举手投足之间,已初具领袖之风。 众人起身重新站好,仪式算是走完了,可接下来该做什么,林冲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坐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他又一次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了赵叹。 那意思很明显:兄弟,下一步呢? 赵叹接收到信号,从人群中走出,转过身,背对着高台上的林冲,面向聚义厅里的所有人。 他清了清嗓子,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他发话。 “众家兄弟!”赵叹朗声开口,“如今我梁山已有新主,当有新气象!我奉大头领之命,在此宣布几条新规矩!” “第一!自今日起,废除王伦定下的所有不合情理的规矩!我梁山,乃是天下好汉的安身之所。从此广开山门,凡是天下间被贪官污吏所害、走投无路的好汉,只要有心入伙,我梁山一概欢迎,绝不为难!”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爆出一阵叫好声。 “好!” 王伦在时,收人极为苛刻,许多人上山都受过刁难,甚至有些人的亲朋好友就是因为王伦的规矩而被拒之门外。赵叹这一条,算是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第二!山寨钱粮,乃是众家兄弟拿命换来的,当用之于众家兄弟!传令下去,打开粮仓,取出钱财!今晚,山寨上下,大摆筵席,庆贺山寨易主,不醉不归!所有兄弟,这个月的饷钱,加倍!” “噢!!” 这一条可是实打实的恩惠,喽啰们一听有酒喝,有肉吃,还有双倍的钱拿,顿时兴奋得嗷嗷直叫,整个聚义厅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张、李两个先前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喽啰,这会儿也顾不得裤子上的水渍,跟着人群一起欢呼雀跃起来。 赵叹等这股欢呼声稍稍平息,脸上的笑意收敛,变得严肃起来。 “第三!我梁山虽是法外之地,但山寨之内,须有铁律!我等聚义,是为了反抗不公,不是为了恃强凌弱!任何人,不得无故欺压自家兄弟,更不得下山滥杀无辜,祸害百姓!若有违背此律者,不论是谁,定斩不饶!” 三条规矩,一宽一严,一张一弛。 既收买了人心,又树立了威信,这一手恩威并施,玩得是炉火纯青。 让杜迁和宋万在旁看的心惊肉跳,俗话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这赵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段,假以时日那还了得? 赵叹宣布完毕,对着众人一拱手,便退回了人群之中,将场面重新交给了林冲。 林冲从虎皮交椅上站起身,走到高台边缘:“我林冲在此立誓!从今往后,与众家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心协力,共聚大义!”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被压抑了太久的豪情,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血。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聚大义!” 聚义厅内,群情激奋,所有人都被这股豪情壮志所感染,一遍又一遍地高喊着,仿佛要将这天捅个窟窿。 当晚,整个梁山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聚义厅前的大坪上,桌子一张挨着一张,足足摆开了一百多桌流水席。 大块的熟牛肉,冒着腾腾热气,整只的烧鸡,酱红的光泽馋得人直流口水,还有冒着热气的鱼汤。 酿好的烈酒用大坛子装着,一坛坛地搬上来,谁想喝就自己用大碗去舀。 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吃食,今晚不要钱似的往上端。 喽啰们一个个甩开腮帮子,敞开了肚皮,吃得满嘴流油,喝得酩酊大醉。 划拳声、劝酒声混成一片,整个梁山都沉浸在一片狂欢之中。 聚义厅内,林冲高坐于首位的虎皮交椅上,身前的桌案上摆满了酒肉。 赵叹、武松、杜迁、宋万、阮氏三雄等人分坐两旁,桌案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圈。 喽啰们端着大碗,一拨接一拨地涌上前来敬酒。 “大头领!俺敬你一碗!俺早就看王伦那鸟人不顺眼了!” “大头领!有你在,咱们梁山的日子,肯定比以前好过百倍!” 林冲端起酒碗,来者不拒,一碗碗烈酒灌下肚,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第 34 章 乾坤初定 酒宴的气氛,比王伦在时的任何一次宴会都要热烈百倍。 那时候的宴会,总是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压抑和虚伪,哪像今晚,桌子连着桌子,头领与喽啰之间也不过屋里屋外几步路的距离。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吃饱了肉、喝足了酒、拿到了钱,对未来有了盼头。 有了上次草亭拼酒的经历,武松和阮氏三雄又战到了一处,四个人围着几只大酒坛,直接抱着坛子往嘴里灌。 “武二哥,再来!”阮小七抹了一把嘴,又抱起一坛。 “哈哈哈哈!好!再来!”武松豪气干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林冲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他看着眼前这些划拳行令、大声说笑的兄弟,心中感慨万千。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走到这一步。 几个月前,他还是东京八十万禁军的枪棒教头,有贤惠的妻子,有安稳的差事,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家庭美满,受人敬重。 可高俅父子的一场毒计,让他家破人亡,刺配沧州。本以为人生就此沉沦,却又被逼上梁山。 从一个安分守己的朝廷命官,到一个啸聚山林的强人首领,这中间的转变,恍如大梦一场。 他端起一碗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赵叹身边。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赵叹的肩膀上。 “三弟。” 赵叹正被阮小五缠着拼酒,听见林冲的呼唤,连忙放下酒碗。 “大哥。” 林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醉意:“若没有你,我林冲的下场,不是死在王伦那厮的毒计之下,便是亡命天涯,客死他乡。这杯酒,大哥敬你!” 赵叹连忙起身,双手扶住他的手臂。 “大哥,你喝多了。” “我没醉!”林冲一把推开他的手,将酒碗举到他面前,“我林冲这辈子,不轻易欠人情。这份情,我记下了!” 赵叹看着他这副模样,也就不再多劝,他端起自己的酒碗,与林冲一碰:“大哥言重了。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赵叹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你才是我们梁山的旗帜,是所有兄弟的主心骨。没有你这杆大旗立着,我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风一吹就散了。” 林冲心头一热,不再多言,也仰头干了碗里的酒:“好!好兄弟!” 这场盛大的酒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渐渐散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 聚义厅里,还残留着昨夜的酒气。 林冲坐在那张虎皮交椅上,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宿醉带来的头痛让他一阵阵发懵,看着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昨夜的狂欢还历历在目,自己竟真的成了这梁山之主? “大哥,你醒了?” 赵叹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清爽,脸上看不出丝毫醉意。 “三弟,你昨晚……”林冲撑着额头,觉得自己的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你没喝多?” 林冲有些惊讶,昨晚那阵势,连武松和阮氏三雄那几个酒桶都喝得找不着北,赵叹居然跟没事儿人似的。 赵叹笑了笑,走到他身边,自顾自地倒了杯热茶。 “我酒量不行,不敢跟你们这些海量的人拼。再说了,山寨初定,事务繁多,总得有个人保持清醒不是?” 赵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林冲心中一动。 是啊,总得有个人保持清醒。 他这个寨主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而赵叹却在所有人都狂欢的时候,冷静地旁观着一切。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又高看了赵叹一眼,三弟年纪轻轻,颇有管仲乐毅之才啊。 赵叹从怀里掏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递了过去:“大哥,这是我今早带着几个识文断字的喽啰整理出来的,关于山寨目前的一些情况,你先看看。” 林冲接过纸,展开一看,顿时被上面的内容给惊住了。 纸上,赵叹将梁山现有的兵力、钱粮、兵器、船只等各项资源,都一一分门别类,列得清清楚楚。 山寨现有喽啰,共计七百八十三人。其中,能上阵厮杀的精壮,约五百余人。其余为老弱妇孺,或负责后勤杂务。 粮仓存粮,计有大米三千石,杂粮五千石。另有腌肉、咸鱼、干菜无数。可供山寨千人足食半年有余。 库中金银,清点出黄金一千二百两,白银八千三百余两。另有铜钱七万贯。 兵器库中,各式兵器充足。有长枪四百杆,朴刀五百口,腰刀一千口,弓三百张,箭矢一万支。另有铁甲三十副,皮甲二百副。 水寨码头,大小船只,共计六十七艘。其中可用于作战的走舸战船三十三艘。 林冲一字一句地看着,越看越是心惊。 他一把将纸拍在桌案上,怒道:“王伦这狗贼!他娘的!天天跟我们哭穷,说什么山寨庙小,根基不稳,钱粮紧缺!原来竟有这等丰厚的家底!” 当初王伦便是用这个借口刁难他们。如今看来,全是屁话! “王伦此人,虽无容人之量,却是个守财的好手。” 赵叹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似乎早就料到林冲会有此反应。 “他只知道把抢来的东西囤积在仓库里,看着金银粮食一天天变多,心里就踏实了。却不知道如何利用这些资源,去招兵买马,发展壮大山寨。” 赵叹指着那张纸:“这些东西,留在他手里是死物,一辈子也下不出个蛋来。但在我们手里,就是我们日后公举大义的本钱。” 林冲将那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份家底,比他想象的要厚实得多。 那张薄薄的纸片,仿佛重若千斤。这上面写的是七百多口人的生计,是整个梁山的未来。 他戎马半生,冲锋陷阵,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如今让他来管着偌大一个山寨的吃喝拉撒,他却感觉无从下手。 七百多张嘴要吃饭,要发饷钱,山寨的日常运转,水旱两路的防御,桩桩件件,都需要人来操持。 林冲长长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赵叹,或许,自己真的不是做头领的料。 他将纸条放在桌上,满面愁容的开口:“三弟,你说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第 35 章 海军陆战队 赵叹吹了吹茶叶沫子,神色从容的说:“大哥,山寨初定,百废待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下手,这是常理。依我之见,咱们眼下要做两件事。” 林冲连忙问道:“哪两件事?” 赵叹伸出两根手指:“文治,武功。” “文治武功?” 这是朝堂之上才有的说法,从一个占山为王的强人嘴里说出来,让林冲感觉有些荒诞。 赵叹这次没卖关子,直接切入了正题:“梁山泊水路纵横,易守难攻,这是天险。可没有守天险的士兵,再好的地势也是摆设。” 他指了指门外,那些正在打扫昨夜残局的喽啰。 “大哥你看,这山寨里能上阵厮杀的精壮,足有五百多人。陈胜、吴广当年也不过九百人而已。” “这股力量,在王伦那饭桶手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让他们下山去剪径劫道,打家劫舍,或许还行。可真要是遇上官府围剿的正规军,怕是一冲就散。” 林冲点头,赵叹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那些喽啰虽然人数不少,可缺乏训练,没有章法,充其量就是拿着武器的农夫渔民而已。 赵叹接着说:“大哥你是东京八十万禁军的枪棒教头,论练兵的本事,这天下有几人能比得过你?” “我打算,将这些人交由大哥操练。你便用当初训练禁军的方法,来训练他们,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五百多乌合之众就会变成五百多禁卫军!” 林冲浑身一震,整个人都支楞起来了。 训练禁军! 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本事,这一刻林冲仿佛又回到了东京那个熟悉的校场,自己手持长枪,对着台下成千上万的精锐将士授受武艺。 一谈到练兵,林冲宿醉的头都不疼了,智商立马占领了高地。 职业的本能让他对此事有些许疑虑:“这能行吗?毕竟是山野草寇,散漫惯了,不服管教。禁军将士,那是吃朝廷俸禄,有军法管束的。这两者,天差地别。” 赵叹则胸有成竹地说:“他们不服管教,那是因为王伦无能,管教无方。咱们现在有钱有粮,赏罚分明!若练得好,喝酒吃肉!若不服管教,还屡次三番不听将令的,直接拖出去斩首示众!如此恩威并施,我们也能有自己的军法!” 林冲听完点点头,觉得赵叹此话在理,他对着赵叹一抱拳:“好!三弟说得好!就这么办!我林冲定不负三弟所托!” 赵叹点点头,他早知道林冲会答应,于是接着说道:“光有步兵,还不够。梁上四面环水,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水上的功夫,更是重中之重。” 赵叹的计划一环扣着一环:“阮氏三雄,他们是天生的水军将领,我打算让他们负责咱们梁山的水军。” “先将山寨码头的所有船只,全部修缮一新,再由他们三兄弟,亲自教导众喽啰,练习掌舵操船之术,熟悉水战之法。不求人人都能像他们兄弟那般在水里翻江倒海,但至少要做到人人识水性,能操船。” “大哥你负责操练步战,阮氏兄弟负责操练水战。假以时日,咱们梁山便有了一支水陆两栖的精锐之师!” 林冲越听,眼睛越亮,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一个崭新的梁山军事构架,就在赵叹这三言两语之间,清晰地建立了起来。 步军如山,水军如龙。进可攻,退可守。 再加上八百里水泊这地势天险,梁山,将真正的固若金汤! “妙!实在是妙!”林冲忍不住拍手叫好。 就在二人说话间,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武松和阮氏三雄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阮小七扶着门框,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哎哟,我的头……再也不跟武二哥拼酒了,他娘的,也忒能喝了!” 武松也是脚步虚浮,不过他体格强健,恢复得快些,只是揉着太阳穴问道:“大哥三弟,你们俩在说啥呢?这么起劲。” 林冲示意他们先坐下,然后把刚才和赵叹谈论的内容讲给几人听。 众人听完,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武松瓮声瓮气地开口说道:“三弟偏心啊,快给二哥我也弄份差使干干。” 赵叹听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这本事属于天赋异禀,别人学不了啊,正常人谁能用拳头打死老虎? 他笑呵呵地说:“二哥莫急,日后有重要差使相托。” 阮小五也跟着凑热闹:“这么一只精锐之师,是不是得有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众人面面相觑,这阮小五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此话说得确实有点道理。 林冲想了半天,开口说道:“军队的名字,多以动物的特征或军事风格命名,我梁山近水,有道是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不如就叫飞龙军?” 阮小二点点头:“嗯,林哥哥不愧是军官出身,名字起的甚是好听。” 阮小七插了句嘴:“而且听起来威风八面。” 众人一致都认为这名字不错,于是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没发言的赵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自然而然地把赵叹当成了众人的主心骨,虽然表面上林冲是大头领,但那是对外的,在内部可一直都是赵叹在做决策。 赵叹本来也觉得这名字不错,可话到嘴边他恶搞的心思又冒出来了:“大哥这名字起的确实有水平,但我觉得,名字中没有体现出我们部队水陆两栖作战的特点。” “飞龙军听起来,更符合骑兵的特点,飞表行动迅捷之意,龙表八百里水泊浩瀚之意,日后若组建骑兵,这名字再合适不过了。” 林冲想了想,也觉得赵叹此话在理,于是开口问道:“那依三弟之见,该起什么名字为好?” 赵叹嘿嘿一笑:“名字嘛,突出部队作战的特点为好,就叫海军陆战队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名字倒也还行,就是……咋这么直白呢。 林冲本来以为赵叹要起个什么惊世骇俗的名字,结果……就这个? 他差点没一口茶水呛死,咳嗽了好半天,才哭笑不得的说:“好吧,就依三弟之言,叫……海军陆战队吧。” 赵叹努力憋着笑,表情别提有多怪异了,他掐了掐大腿,告诉自己玩笑开完了,接下来该讲正事了。 军名初定,赵叹接着方才的话题,对林冲说道:“大哥,武功只是确保我们能活下去的第一步,要想让山寨真正壮大,让天下的好汉都心向往之,那还得靠文治。” 第 36 章 百年大计 林冲一听到这两个字,立刻坐直了身体。 他曾是朝廷命官,深知一个稳定有序的体系是何等重要,他身体微微前倾,等着赵叹的下文。 “咱们山寨现在有七百多口人,这只是开始。等大哥你广开山门的消息传出去,以后来投奔的好汉只会越来越多,千人甚至万人来投。” “这么多人,每日的吃穿用度,兵器的损耗修补,船只的修缮,喽啰的赏罚……桩桩件件,都需要有人来管,而管理者,必须有矩可依。” 这话让林冲深有同感,他光是想想,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赵叹继续道:“所以这第一步,就是要先建立规矩,现在咱们有了自己的军队,那就要有军功簿。谁杀了敌,立了功,都要记下来,论功行赏。谁当了逃兵,坏了规矩,也要记下来,按律惩处。" “再把山寨的钱粮拿出来,一部分作为军饷,一部分用来修缮山寨,一部分用来采买物资,与外界互通有无。这一进一出,都要有账本,要记得清清楚楚。” 林冲越听越是心惊,赵叹描绘的,分明就是一个小型朝廷的雏形! 赵叹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模样,话锋一转:“不过,建立规矩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第二步。” 他的话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阮小七最先沉不住气,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赵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呀,到底是什么事?宰皇帝?” 赵叹没搭理阮小七这个酒鬼,他站起身,走到聚义厅中央,背对着众人说出两个字。 “办学。” “噗!”林冲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溅了自己一身。 他呛得满脸通红,手指着赵叹:“办……办学?” 林冲严重怀疑自己宿醉未醒,耳朵出了问题。 武松把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溜圆。 阮小五更是直接笑出了声:“哎哟我的娘!赵哥,你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在咱们这强盗窝里办学堂?教啥啊?” 阮小二和阮小七也跟着哄堂大笑,整个聚义厅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在他们看来,这比刚才那个“海军陆战队”的名字还要离谱一百倍。 自古以来,只有官府为了开科取士,或是那些名门望族为了家族延续,才会耗费巨资办学。 哪有占山为王的强人,不琢磨着打家劫舍,反而要去开学堂教书的道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叹没有笑,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等所有人的笑声都渐渐停歇,他这才开口,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大哥,二哥,还有阮家哥哥们,我没有说笑。” 他伸手指了指外面那些正在忙碌的喽啰:“诸位哥哥,看看他们,他们大部分都是活不下去的农夫、渔民,他们在山上每日操练,将来上了战场,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卖命的。” “可他们为什么卖命,怕是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们的孩子将来长大了,也会跟他们一样,除了打打杀杀以外,其他什么都不懂。” “如此一代传一代,咱们梁山永远都是一群只知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我们落草,或是因奸贼迫害,或是因官府昏庸,或是因走投无路。可我们的的后代,就注定也要当一辈子贼寇吗?” 武松和阮氏兄弟都沉默了,他们自己就是这样,除了身上的武艺和力气,别无长物。至于将来会怎样,他们从没想过。 赵叹继续说道:“若要成就一番真正的事业,不能只看眼前。我们要为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做打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要让梁山的下一代,人人识文断字!我要让我们的事业,后继有人!” “只有他们读书明理了,才会明白我们今天聚义于此,究竟是为了什么!等我们这批人都老了,驾鹤西去了,他们才知道梁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才不会变成王伦那般,只知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苟且偷生!” 说着,赵叹又指向聚义厅门口那杆迎风招展的“替天行道”大旗:“寨里七百多号兄弟,又有几人能理解这替天行道背后的意义。” “轰!”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林冲、武松在内,都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 赵叹的话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让他们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人人都读书识字,明辨是非,为了一个共同的信念而战,国富民强,百姓安居。 赵叹的这个愿景太过宏大,以至于让他们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武松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此时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冲更是激动得身体微微发抖,他从赵叹的描述里,看到了一个足以让他抛下一切,为之奋斗终生的目标。 他有些沙哑的开口:“三弟……” 阮小二此时也回过神来:“赵哥……你说得对。可是……咱们该教些什么呢?总不能真让这帮强人的崽子去读四书五经,然后考科举吧?那也太荒唐了。” 阮小五也跟着点头:“是啊,考上了功名,然后继续为这个黑白不分的朝廷卖命?” 赵叹听到这话,嗤笑一声,满脸不屑:“我费这么大劲,是为了给朝廷培养人才?我又没什么大病!” “我要办的,是咱们梁山自己的学堂!咱们要教的,是真正有用的东西,能让他们明事理、辨善恶!” 一通长篇大论,赵叹都说渴了,他走回来找了把交椅坐下,给自己倒了碗茶,边喝边说:“我的想法是,把学堂分成两科。” “分两科?”众人都好奇地看着赵叹,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对,文科和理科。” 林冲彻底懵了:“文科?理科?” 他活了三十多年,读过的书不算少,却从未听过这两个词。 这文科、理科是什么来路?是哪家学派的分类?怎么闻所未闻? 赵叹知道这事儿得掰开了揉碎了讲,他解释道:“大哥你听我慢慢说,这文科主修的,是治国安邦的道理。” “学的是《尚书》、《论语》、《礼记》、《春秋》这些。学这个,是为了让他们明白什么是规矩,什么是道义,历史中又留下了哪些教训可作为前车之鉴。学会了这些,将来也好从中选拔出能管理山寨各项事务的人才。” 这还好理解,跟儒学教育有点像,林冲听完点了点头。 第 37 章 文科理科 赵叹继续解释:“理科嘛,主修的是经世致用的学问!学的是《九章算术》、《齐民要术》、《千金要方》、《墨子》这些。” 赵叹每说出一个书名,林冲的表情就多一分古怪。 算术、农学、医术、工匠之学…… 在他固有的认知里,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杂学”,是那些市井小吏、乡野郎中、泥瓦工匠们学的东西。圣人经典,经义策论,那才是读书人该学的正途。 现在赵叹竟然要把这些东西,和《论语》、《春秋》并列,堂而皇之地放进梁山的学堂里? 这……这简直是斯文扫地!是对圣贤的侮辱啊! 林冲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身,快速的摆摆手:“三弟,这……这万万不可!” “《九章算术》不过是账房先生的算账之法,《齐民要术》是农夫种地之术,《千金要方》乃医者悬壶济世之用,至于《墨子》……更是工匠们的营造之学。这些杂学,如何能与圣人大道相提并论?让山寨的孩童们学这些,岂不是不务正业?” 赵叹苦笑一声:“这些放在现代,就是数学、农学、医学、工程学。” 林冲一愣:"现代?三弟,你在说什么?" “咳咳。”赵叹干咳两声,“我是说,在将来,这些都是治国理政必不可少的学问。” 赵叹看着林冲脸上的表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开口解释:“大哥,时代变了。光靠个人武勇,是成不了事的。未来的天下,靠的是各种各样人才!” “我先说《九章算术》,大家都觉得这不过是算账用的,其实不然,算账只是最浅层的,数学真正培养的,是人的逻辑能力。再说《齐民要术》,大哥说是农夫种地之术,也确实如此,可打仗打的就是资源,比的不过是谁的兵强马壮,谁的粮草充足。” “梁山泊周围水土肥沃,咱们为什么不自己种?如何开荒种粮,如何兴修水利,这书里写得清清楚楚!至于《千金要方》,这就更好懂了,军中无医,与草菅人命何异?人才是最宝贵的资源,多活下来一个人,就能生四五个人,周而复始。” “最后《墨子》,就不用多说了吧?攻城器械,军事防守都少不了营造之学。文科教人明事理,辨善恶,知晓忠义,是为立心!理科教人通算术,懂农桑,会医理,能工巧,是为立命!这就是我说的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林冲听后捏呆呆的发愣,他想起了马援说刘邦,高帝无可无不可。 原本他还不求甚解,现在听赵叹这样说完,他方才醒悟,原来这就叫成事者行事不拘成法。 阮氏三雄也是面面相觑,如果说之前他们对赵叹只是佩服其计谋,那么现在,他们心中则一种敬畏的情绪。这个人脑子里装的东西,是他们做梦都没想过的。 而武松则更直接,他两眼微微泛红的捏了捏拳头,然后站起身来,对着赵叹说:“三弟,我想下山去,回清河县把我哥哥接上山来。” 赵叹听完一个激灵,卧槽!这哪跟哪啊?我说什么了你就要去找你哥啊? 赵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不说那么多废话了,武松万一跑了咋整? 他支支吾吾半天,开口问道:“这……却是为何?武植哥哥不似我等,皆有命案在身,他一届良民,清白之身,肯上山落草吗?” 这话赵叹曾问过武松一遍,当时武松也是认为他哥哥是不肯上山落草的。 而现在武松却坚定的点点头:“若是寻常的落草为寇,我哥哥定是不肯来的,我也不想让哥哥来。但三弟你想打造的梁山不同,虽然我也说不上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贼寇所为。” 武松虽然不知道赵叹搞这些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这就是他心中盛世的样子,他愿意拉着自己的哥哥来开创这个盛世。 赵叹心里这会儿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本就憋着让潘金莲赶紧弄死武大郎,没有弱点的武松才无懈可击。 这下倒好,武松要去找武大郎,此时潘金莲可还没出场呢! 赵叹心说:“让武大郎上了山来那还了得?到时若武大郎的意见与我相左,武松还能听我的话?该想个什么办法弄死武大郎呢?” 左思右想也没个好主意,赵叹决定暂且拖着武松吧,最终他诚恳得点了点头:“好吧,待山上一切安排妥当,二哥再陪我去办件事情,事了之后我同你一起回清河县,去寻武植哥哥。你在清河县有命案在身,行动多有不便,我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武松听完后感激的对赵叹一抱拳:“自家兄弟不说两家话,有劳三弟了!” 赵叹也回了一礼:“二哥不必如此,此乃分内之事。” 同时他心里默默祈祷,潘大姐你可快着点啊,我拖不了太久啊! 林冲这时也回过神来,赵叹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年轻人,简直像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举手投足之间,谋划的都是几十年后的天下格局。 “三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得闻三弟高论,方知天地之广阔,林冲空有一身武艺,今日才知自己半生所学是何等浅薄。只是……办学堂,总得有先生吧?这教书的先生,咱们从哪儿找?” 赵叹闻言,却是不慌不忙:“大哥问得好。这教书先生的人选,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不过这事儿不急,我得亲自下山去请。但在请先生之前,咱们还有几件更要紧的要办,须得大家分头行动才行。” 众人闻言,齐齐望向赵叹。 林冲率先开口问道:“是何要事?” 赵叹立刻答道:“大哥,你得给柴大官人写封信。” “柴大官人?”林冲一怔。 赵叹点点头:“没错,咱们火并了王伦,夺了梁山。这件事,于情于理,都得知会柴大官人一声。毕竟,当初是他举荐你我上山的。” 此话一出,林冲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愧色。 他心中对柴进充满了感激的。若不是柴进仗义疏财,他林冲的尸骨恐怕早就烂在沧州牢城营里了。 王伦那厮虽是心胸狭隘,咎由自取,但自己一行人毕竟是受了柴进的恩惠才上的梁山,如今却反客为主,杀了王伦,夺了山寨。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引起柴进的误会,以为他林冲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豹子头林冲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第 38 章 第一款金融产品 林冲猛地一拍大腿,懊恼道:“三弟说的是!你看我这脑子,竟险些忘了这最要紧的一茬!” 一想到可能会引起柴进的误会,甚至交恶,林冲便坐立不安起来。 他站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搓着手:“是极,是极!我这就去写信,定要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向柴大官人解释清楚!” 看着林冲那副焦急的模样,赵叹嘿嘿一笑,心说,大哥你再这么来回走几趟,今天的步数可就够了。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宽大的袖袍中又摸出一封信来:“大哥莫急,我已经替你拟好了一封给柴大官人的信。你先过目一下,若是觉得没什么问题,咱们便立刻派一个机灵的兄弟,快马加鞭,送往沧州柴大官人府上。” 林冲、武松、阮氏三雄,全都看呆了。 这……这他娘的也行? 连信都提前写好了? 林冲接过那封信,展开信纸,借着厅内的灯火细细读了起来。 只看了几行,林冲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通篇没有提一个“夺”字,而是将整件事,描绘成了一场被逼无奈、忍无可忍之下的“自保反击”。 信的开头,先是大肆感谢了柴进的举荐之恩,言辞恳切,称其恩同再造,没齿难忘。然后笔锋猛地一转,开始痛斥王伦的种种“罪行”。 “……奈何山寨之主王伦,心胸狭隘,嫉贤妒能,见林冲薄有微名,便处处刁难,意欲加害。后又设下毒计,假借投名状之名,欲使我等兄弟与石碣村阮氏三雄自相残杀,其坐收渔利之心,昭然若揭……” 信中接着写道:“……非是林冲不义,实乃王伦不仁。我等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若不奋起反抗,早已成为其刀下亡魂,亦负了大官人举荐之恩。今山寨百废待兴,林冲实为惶恐……” 信中字字血泪,句句委屈,让人看了不由得不信,不由得不怒。 最后,信的结尾又将柴进大大的吹捧了一番,说如今梁山群龙无首,林冲迫于众兄弟推举,暂代寨主之位,并邀请柴进,得闲之时,务必前来梁山检阅视察,梁山上下,无不感念大官人恩德,盼大官人能早日前来。 这封信的目的再明确不过了。 先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逼无奈的受害者形象。 再给柴进戴一顶高帽子,让他非但不能怪罪,反而会觉得林冲坐上梁山之主的位置,是他柴进慧眼识英才。 这一下,柴进的面子、里子全都有了,他还能说什么? 林冲看完信,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苦笑一声:“三弟,你若是入朝为官,凭这番心思和手段,怕是早就平步青云,封侯拜相了。” 赵叹只是笑了笑,从林冲手中拿过那封信,仔细折好,装入信封,然后封上火漆。 “大哥,这世上的事,本就没有绝对的黑与白。所谓正义,不过是掌握在胜者手中罢了。” 他转过身,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来人!” 一个喽啰立刻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头领有何吩咐?” 赵叹将信交到他的手中,叮嘱道:“立刻出发,挑一匹最好的快马,日夜兼程,务必在五日之内,亲手将此信,交到沧州横海郡柴大官人的手中!不得有误!” 那喽啰见新头领如此郑重,不敢怠慢,将信揣入怀中,抱拳领命:“遵命!小的一定将信送到!” 那喽啰接过信,揣进怀里,转身便飞奔而去。 看着喽啰远去的背影,林冲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赵叹又开始安排了:“送信的喽啰走了,咱们来说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便是收编石碣村。” 话音刚落,一直咧着嘴看热闹的阮小七“噌”地一下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啥玩意儿?收编石碣村?!” 阮小二和阮小五也齐刷刷地望向赵叹。 赵叹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三兄弟稍安勿躁:“哥哥们别急,且听我说。” “之前王伦在时,粗暴地禁止你们捕鱼,断了人家的生路,这才逼反了阮氏三雄和石碣村的村民,这招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林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王伦此举实在愚蠢。” 赵叹继续说:“石碣村的渔民,世代生活在这片水域,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各个水路都了如指掌。他们不仅是最好的水军兵源,更是我们最好的情报来源。” 阮小七挠挠头:“可我们现在已经是梁山的人了,还怎么收编啊?” 赵叹摆了摆手:“不一样,你们三个虽然是梁山的人了,但石碣村还是石碣村。我的想法是,我们梁山,和石碣村,结成一个真正的整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赵叹这招又是什么路子,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取消禁渔令,不仅让他们捕鱼,还要给他们提供保护,保证他们不受官府的欺压。甚至,山寨可以拿出钱来,给他们提供低息的贷款,谁家船破了,可以借钱修船。谁家网烂了,可以借钱买新网。” 阮小五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赵叹点点头:“对,就是这样,甚至还可以贷款给他们,去周边的州县做些小买卖,等赚了钱,再还给山寨就是。” 赵叹自信满满得说完,聚义厅内,众人要么目瞪口呆,要么低头不语。 阮氏三雄听得云里雾里,强人不都是抢钱的吗?怎么还有往外借钱的? 赵叹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发问,反倒是让赵叹好奇起来了:“你们都明白咋回事了?怎么没人接下茬?” 林冲苦笑摇头:“三弟啊,一天之内我们接受的刺激实在太多了,我这脑子已经跟不上你的思路了,你就继续说吧!” 武松也跟着点点头,难得的开起了玩笑:“你现在说你是星宿下凡,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赵叹心说,我不是星宿下凡,但你们是啊! 阮小二这时最先反应过来:“赵小哥,你……你说的是真的?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吧?” 赵叹反问一句:“我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当然,有来也得有往。我们梁山付出了这么多,石碣村也要有所回报。” 一听这话,阮氏三雄反倒松了口气,阮小五拍着胸脯保证:“赵小哥你说!只要能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要我们干啥都行!” 赵叹组织了一下语言:“第一,石碣村的渔获,要优先供应给山寨。现在山上是七百多张嘴,以后只会越来越多。至于价格,咱们按市价来,公道交易,绝不让乡亲们吃亏。” 阮小二立刻点头:“这个好说,别说按市价,半价都行!” 赵叹摇摇头:“那不行,亲兄弟明算账,该多少就是多少。再说这第二点,关于第二点嘛……嘿嘿……” “我要石碣村的青壮。三丁抽一!上山入伙!” 第 39 章 民怨沸如汤 不等众人反应,赵叹继续说:“上山之后,跟山上的兄弟们一样,领月钱,吃粮饷,接受我们统一的操练和调遣。” “如此一来,石碣村就成了我们梁山连通外界的第一道岗哨,更是我们海军陆战队的兵源地。村子因为梁山的保护而富庶,梁山因为村子的支持而强大。这才是真正的一个整体!” 阮氏三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激动。 他们本来以为这辈子就是打家劫舍,快活一天算一天也就完了。 可现在,赵叹给他们铺出了另一条路,能让村里的乡亲们有船用,有钱赚,不再受人欺负,活得像个人样。 他们瞬间感觉,自己再是人人喊打的水匪,而是保卫家园的战士。 想到这,阮氏三雄都想给赵叹磕一个,阮小七“嗷——!”一嗓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这就回村,把这好消息告诉大伙儿!他们要是听了,非得乐疯了不可!” 阮小二也反应了过来,他眼眶都红了:“赵小哥大恩!我们兄弟替石碣村三百多口乡亲,谢过赵小哥!” 阮小七更是猴急,已经转身要往厅外跑了:“哥哥们,还等啥,走啊!我已经等不及要看那帮老少爷们乐疯了的样子了!” “站住!回来!” 林冲一声断喝,拦住了他们。 阮氏三雄齐刷刷地回过头,不解地看向林冲:“寨主,你这是……?” 林冲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厅中走了两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他先是对着阮氏三雄摆了摆手:“不必喊我寨主,你们还称我林教头即可,寨主之职是对外的,对内咱们还是兄弟相称。” 说完他又转向赵叹:“三弟,你的计策虽好,可我总觉得,有几处地方,似乎……不大妥当。” 林冲毕竟做过八十万禁军教头,也曾在官场沉浮,想的问题远比阮氏三雄要深远。 赵叹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哥但说无妨。” 林冲沉吟片刻,开口道:“第一桩,便是借贷。借钱给乡亲们修船买网,这是仁义之举,可农夫渔民靠天吃饭,总有光景不好的时候。若是有人借了钱,实在还不上,那该如何是好?” “难道,我们梁山也要学那放印子钱的泼皮,上门去逼债不成?这事要是传出去,梁山的名声可是要毁于一旦!” 阮氏三雄仔细一想,村里确实有那么几个好吃懒做的,万一他们果真借钱不还,这事就难办了。 不等赵叹回答,林冲又接着说出了第二个疑虑:“其二,便是三丁抽一。三弟啊,落草为寇,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营生。咱们这些人,都是被逼无奈,才上了梁山。” “可石碣村的乡亲们,有家有业,未必人人都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若是他们不愿,我们难道还要强逼他们入伙不成?怕只怕,人在曹营心在汉,日后反而会生出大乱子!” 林冲这两问,句句在理,直指赵叹计划中最核心的问题。 赵叹听完,脸上却不见半点为难,反而哈哈一笑:“大哥所虑,确实在理。不过,这些问题,小弟也早就想过了。” “我先说第一个问题,还不上钱怎么办?好办得很!咱们梁山如今百废待兴,处处都要用人。修寨墙,打铁器,造船只,以后开了学堂,还要盖房子,哪一样离得开人手?” “他没钱还,可以出力嘛!会木工的,来修房子造船。会打铁的,来铁匠铺帮忙。什么都不会的,有力气总有吧?上山来当个伙夫,帮着挑水砍柴,都行!” “咱们按市价给他算工钱,一文钱都不会少他的。用工钱抵了债,剩下的还能拿回家养活老婆孩子。这叫以工代赈,咱们不亏,乡亲们也不亏,岂不是两全其美?” 众人听了,都觉得此法可行。 可赵叹接下来的话,就让林冲背上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只听赵叹嘿嘿一笑:“退一万步说,就算人跑了,或是病了、没了,也没关系嘛。不是还有家人在村里吗?老子还不上,儿子还。这辈人还不清,下辈人接着还。父债子偿,子债父偿,天经地义。总之,咱们这笔钱,是断断亏不了的。”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子薄凉之意,这一招,就将石碣村彻底绑死在梁山之上。 林冲思索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赵叹的法子,虽然看似冷漠,但却合情合理,甚至还留有余地,给人出路。确实是当下的万全之策了。 赵叹接着说道:“至于大哥说的第二点,强扭的瓜不甜,这个我认同。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落草,确实不好办。所以这事,还得仰仗阮家三位哥哥出面,去村里给乡亲们好好做做工作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他话还没说完,一直憋着没说话的阮小二突然“嗨”了一声,打断了他。 “林教头,赵小哥,你们把这事想得太难了!你们是不晓得我们石碣村的乡亲们,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阮小五也接上话茬:“自从王伦那鸟人占了梁山,我们石碣村就没一天好日子过。他不让我们进梁山泊打鱼,我们只能去官府告状,指望官老爷给我们做主。” “那帮狗官,每次都说派兵来剿匪,可那官兵来了,连梁山周围都不敢靠近,就知道在我们村里作威作福!吃我们的,拿我们的不算完,谁敢反抗,甚至还杀良冒功!那帮狗官,比梁山上的土匪还不是东西!” 阮小二攥着拳头说:“我们这石碣村,夹在梁山和官府中间,两头受气,早就活不下去了!乡亲们恨透了那帮狗官,只是没人领头,没有靠山,不敢反抗罢了。” “现在好了,现在梁山是哥哥们当家作主,不但给村里撑腰,还给乡亲们贷款,以后还要办学堂让娃儿们读书,这是天大的好事!别说他娘的三丁抽一,只要赵小哥你把这些话传出去,我敢说村里有一半的老少爷们,挤破头都想上山入伙!” 赵叹听完,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没想到石碣村的处境竟是如此艰难,竟已到了民怨沸腾的地步。 他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好!既是民心所向,那事情就好办了。时不我待,咱们这就分头行动。” 他向林冲一抱拳:“大哥,山寨初定,人心不稳。这操练兵马,整肃军纪的重任,就全权交给你了。请务必让这五百多号人,有个士兵的样子!” 林冲见赵叹如此郑重,立刻起身领命:“三弟放心,此事包我身上!” 赵叹又向阮小七一抱拳:“七哥,你性子最是急躁,正好干快活。立刻带上五十个兄弟,把山寨里所有能动的船都拉出来,该修的修,该补的补。一切用度从库房支取!” 阮小七兴奋地一抱拳:“得令!” 赵叹再向阮小二一抱拳:“阮家二哥,你为人稳重,石碣村收编的大事,就全权交给你了!回去把我们的政策,一五一十地跟乡亲们讲清楚。愿意入伙的,登记造册。愿意贷款的,也一一记下。记住,这是第一步,一定要走稳了,不能出半点差错!” 阮小二也郑重抱拳回礼:“赵小哥放心,若出纰漏,阮小二提头来见!” 最后,赵叹看向了武松和阮小五:“二哥,小五哥,你们两收拾一下,随我下山。” 第 40 章 寻卧龙计出东溪村 武松闻言,精神一振,立刻问道:“下山?可是要去接我哥哥了?” 赵叹闻言,脸色瞬间一黑,怎么又提这茬!武大郎这坎是过不去了是吧? 他强压下心中的烦躁,挤出一个笑脸:“二哥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去办一件更要紧的差事。” “咱们要去请一位先生回来,先生请不到,这百年大计就是空谈。等请回了先生,我亲自陪二哥你回清河县,好好看看武植哥哥!” 武松一听赵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全凭三弟安排!” 旁边的阮小五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凑过来问道:“赵小哥,你说的这个先生,是哪路神仙?这么大本事,还得咱们几个亲自去请?” 赵叹神秘一笑:“此人姓吴,名用,乃是济州郓城县东溪村人士。此人满腹经纶,足智多谋,只因时运不济,在村中做了个教书先生。江湖上送他一个绰号,唤作智多星。” “智多星?吴用?” 林冲咀嚼着这个名字和绰号,觉得颇有几分气势:“三弟,你是如何得知此人的?” 赵叹早就想好了说辞,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看小说知道的。 他半真半假地说:“大哥有所不知,我当初在沧州时,曾听闻柴大官人府上的门客闲聊时提起过此人。说这吴用有经天纬地之才,神机妙算之能,只可惜性格孤傲,不愿与官府同流合污,这才屈居于乡野之间。我当时便留了心,想着若有机会,定要去拜会一番。” 这番话合情合理,把来源推到了柴进身上,谁也挑不出毛病。 “智多星,吴用?” 一直准备动身回村的阮小二突然停下脚步,扭过头来,诧异的问:“赵小哥,你说的是不是那个瘦高个儿,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的那位?” 赵叹摇了摇头:“倒是只曾闻名,不曾见面。怎么,小二哥你认识?” 阮小二一拍大腿:“嗨呀!何止是我认识,我们哥儿仨都认识!” 他三两步走回桌前:“早些年的时候,他还在我们石碣村住过一阵子,教村里的娃儿们读书认字呢!后来听说是被东溪村的那托塔天王晁盖给请过去了,这才搬走的。” 这一下,连赵叹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 林冲听闻此节,更是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他站起身,对着赵叹一抱拳:“既有这般渊源,那便更好。三弟此去,务必小心。若能请得此人上山,实乃我梁山之大幸!” 会议就此结束,聚义厅里的人迅速散去,各司其职。 整个梁山,这台沉寂已久的机器,在赵叹的推动下,开始速度高速运转起来。 林冲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当即就点齐了五百多喽啰,在山前的平地上开始操练。 他把当年在禁军中操练新兵的那一套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立木为号,画地为营,号令严明,赏罚分明。 那些平日里在王伦手下懒散惯了的喽啰们哪里受过这个苦,站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军姿,就有人开始东倒西歪,交头接耳。 “都给我站直了!谁再敢动一下,晚饭别吃了!” 林冲手持一条军棍,在队伍前来回踱步,他那张平日里温和的脸此刻板得像一块生铁。 可总有那么几个刺头不信邪,仗着自己是山寨里的老人,依旧嬉皮笑脸,跟旁边的人挤眉弄眼。 林冲一言不发,走上前去,一指那个笑得最欢的喽啰:“你,出列!” 那喽啰还不知死活,吊儿郎当地走了出来:“林教头,有啥吩咐?” “吩咐?”林冲冷笑一声,“军中无戏言!来人,把他给我按在地上!” 立刻有几个喽啰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那刺头按倒在地。 “二十军棍!给我狠狠地打!” 那喽啰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教头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可林冲铁了心要整肃军纪,脸冷得能刮下霜来。 行刑的喽啰不敢怠慢,手臂粗的军棍带着风声就砸了下去。 “啪!”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山前,剩下那几百号人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站得笔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血腥味和鬼哭狼嚎,成了梁山新军的第一堂课。 另一头,阮小七带着五十个兄弟,已经冲到了山寨后的水门。 水门里停着的那些破破烂烂的船只,有的船底开了大洞,水草都长进去了;有的船桨断得只剩个把手。 阮小七骂骂咧咧:“他娘的!王伦那鸟人,真是个败家子!” 他卷起袖子,对着手下人吼道:“都他娘的别愣着了!把船全拖上岸!该补的补,该换的换!木料不够就去库房领,钉子不够就让铁匠铺的给老子连夜打!三天之内,老子要看到至少十艘能下水打仗的船!” 一时间,水寨码头上叮叮当当,锯木头的声音和阮小七的叫骂声混在一起,忙得热火朝天。 阮小二则领了赵叹的命令,带了几个同村的兄弟,乘着一艘快船,一路急行,返回石碣村。 他站在船头,望着水波荡漾的梁山泊,心里迫不及待。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村里乡亲们听到那些好消息时,那一张张喜极而泣的脸。 而赵叹,则带着武松和阮小五,三人换了身不起眼的寻常衣物,腰间藏了朴刀和匕首,悄悄地从后山小路下了山。 出离了梁山泊,三人一路向东,直奔济州郓城县地界。 谁知天公不作美,他们出发的头一天下午,天色就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阮小五搓了搓手,抬头看了看天:“赵小哥,这天色不对啊,怕是要下雪了。” 赵叹也觉得空气里透着寒意,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下雪也要走,咱们得尽快赶到东溪村。” 话音刚落,豆大的雪花便从天上飘落下来。 起初还是零零星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变得洋洋洒洒,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第 41 章 给碗水喝吧 三人顶着风雪踉跄前行,雪花打在脸上生疼,赵叹缩着脖子,心里暗骂老天不开眼。 阮小五哈着白气:“这鬼天气!赵小哥,要不咱们找个地方避避?” 武松这时搭话:“三弟,前面那里好像有户人家。” 赵叹顺着武松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远处有一草房。三人加快脚步,走近一看,原来是家路边野店。 店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见三人浑身是雪,连忙招呼进屋:“客官快进来!这大雪天的!” 三人便在野店里歇了脚,谁知这雪一下就是三天。第四天早上,赵叹推开门,外面雪过天晴,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赵叹松了口气:“雪总算停了,咱们赶紧走,再耽搁下去,大哥那边该着急了。” 武松和阮小五收拾行李,三人结了店钱,继续赶路。 一路无书,又走了三天,终于抵达东溪村附近。 放眼望去,整个村子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家家户户房门紧闭,烟囱里冒着炊烟。 村口有家小酒馆,门前挂着一个褪了色的“酒”字招牌。 赵叹眯着眼睛看了看:“咱们先去那里先歇歇脚。” 三人踏着厚雪,来到村口的小酒肆,赵叹跺了跺脚上的雪,推门而入。 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屋里只有三四张桌子,角落里坐着个老头,正对着火盆烤手。 “三位客官,里面请!” 店家是个中年汉子,赶紧迎了上来:“这天寒地冻的,快来烤烤火!” 三人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赵叹要了三壶热酒,两碟牛肉。 热酒入喉,冻僵的四肢才算活泛过来。 赵叹对阮小五说道:“小五哥,待会儿进了村,你先去找吴用的私塾,就说你是他石碣村的旧友,路过此地,天寒地冻的,想讨碗热水喝,顺便叙叙旧。” 阮小五点点头:“赵小哥放心,当年吴学究在我们村里教书的时候,跟我们哥仨关系最好!他肯定还认得我。” 赵叹点点头,又叮嘱道:“那就好。你进去之后,别急着说正事。先跟他拉拉家常,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探探他的口风。记住,多看,多听,少说。” 赵叹心里清楚,请吴用这种聪明人出山,不能太直接。你越是表现得急功近利,他心里就越是警惕。得先让他放下戒心,再慢慢引导。 武松在旁边听着,忍不住问:“三弟,你说这个吴用真有那么大本事?” 赵叹倒显得胸有成竹:“二哥放心,我既然亲自来请,自然不会有错。” 阮小五猛灌了几口热酒:“赵小哥你就瞧好吧!这事保证办得妥妥帖帖的!” 说完,他便擦了擦嘴,起身走出了酒肆。 东溪村不大,也就百十来户人家。阮小五一路打听,很快就在村子中找到了一处院落。 几间茅草屋,院墙是用稀疏的篱笆围起来的,被大雪压得东倒西歪。 阮小五走到门前,发现私塾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读书声。他抬起手来“啪啪”一打门。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有人搭话:“谁啊?” “吴学究,是我!”阮小五扯着嗓子喊。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瘦高的中年人从门后探出头来,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正是智多星吴用。 他打量着门外这个风尘仆仆的壮汉,一时没认出来。 阮小五咧嘴一笑:“吴学究,还认得我不?我是石碣村的阮小五啊!” 吴用一愣,仔细看了两眼,随即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哎呀!是小五兄弟!你怎么来了?这……这大冷天的,快进来!快进来!” 他赶忙把门拉开,热情地将阮小五让了进去。 阮小五跟着吴用进了屋,屋子不大,靠墙摆着几张破旧的书桌和板凳,正中间是个火盆,炭火烧得正旺。 房间的另一边,则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从经史子集到农桑医卜,乱七八糟地堆成一座小山。 吴用一边搓着手,一边招呼阮小五:“快,快到火边坐,暖和暖和。” 他转身想去倒水,提起桌上的陶壶晃了晃,里面却是空的。 吴用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小五兄弟,你稍等片刻,水喝完了,我这就去给你烧些热水来。” 阮小五赶忙拦住他,大大咧咧地坐到火盆边:“吴学究,你别忙活了。我就是路过,顺道来看看你,这大冷天的,也没个去处。” 吴用见他拦着,便也顺势坐下,叹了口气:“唉,这些年年景不好,村里有钱送娃儿来念书的人家越来越少了。这不,又赶上这两天大雪,孩子们都窝在家里出不来,我这也落得个清闲。” 阮小五看着吴用那副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年在石碣村时,吴用虽然清贫,但精神头十足,每天教孩子们读书识字,说话做事都带着股子书生意气。如今再看,整个人都透着股子颓丧。 阮小五试探着说:“吴学究,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坐着也是受罪。难得见你一面,不如咱们找个暖和点的地方,我做东,请你喝两杯热酒,驱驱寒气?也正好我也跟你说说,石碣村现在怎么样了。” 吴用在这东溪村,除了晁盖,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不多。 如今故人来访,心里那份亲切感油然而生。 加上这几天大雪,一个人在屋里,实在是憋闷得慌,能出去喝两杯热酒,聊聊天,也是一件美事。 吴用站起身来,对着阮小五一拱手:“既然小五兄弟有此雅兴,吴某就却之不恭了。” 阮小五拉起吴用,就往外走:“那还等啥?走走走!我来时看村口有家小酒肆,咱们就去那里。” 吴用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连声说道:“慢点,慢点,小五兄弟!让我加件衣裳……” 吴用进里屋拿了件棉袄披上,又把火盆里的炭火压了压,这才跟着阮小五出门。 两人踩着积雪,一路来到村口的小酒馆。推门进去,里面暖烘烘的,屋里除了烤火的老头,就是赵叹和武松坐在一桌。 赵叹全当没看见二人,只是跟武松低着头,小声说话。 第 42 章 今非昔比 阮小五和吴用一进门,带进一阵寒风,门帘被吹得猎猎作响。 一进门阮小五便扯着嗓子喊:“店家!来两壶上好的热酒,切二斤熟牛肉!再随便上两个下酒的小菜!” “好嘞客官!” 店小二手脚麻利地跑了过来,拿抹布将阮小五他们选的桌子又擦了一遍。 不多时,一盘切得厚实的酱牛肉,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盘炒白菜,还有两壶热酒便送了上来。 赵叹在邻桌向阮小五使了个眼色。 阮小五立刻会意,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随手扔给店小二:“不用找了,多余的就赏给你了!” 那锭银子足有五两重,店小二接过银子,眼珠子都直了,连声道谢。 吴用看着那锭银子,再看看阮小五这副做派,端起酒杯的手在半空停了片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将酒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小口:“小五兄弟,吴某观你今日举止,与往日大不相同,莫不是遇上了什么贵人?” 阮小五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却按照赵叹的吩咐,却是故意装作没听懂。 他大笑几声,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哈哈,什么贵人不贵人的。就是跟着弟兄们混口饭吃罢了!来,吴学究,咱们先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用又试探着问:“小五啊,这些年石碣村如何了?” 说起石碣村,阮小五可就来劲了:“嘿!吴学究,你是不知道,咱们石碣村现在可大不一样了!” 吴用提起了些许兴趣:“哦?有何变化?” 阮小五又喝了口酒:“你是不知道,现在咱们村里,娃儿们都能免费念书了!村里的青壮爷们也都有了好去处,每月都能挣回不少银钱,养家糊口。” “你说什么?”吴用猛地抬起头,“免费念书?小五,你莫不是在戏耍我这穷酸?” 他自己就是个教书先生,最清楚这其中的门道。别说是乡野私塾,就是官府办的县学,那学费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这世上哪里有免费念书的好事? 阮小五见他这副模样,赶忙摆手:“哪里敢戏耍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瞒您说,我这次来寻先生,正是为了此事。” 听到这,吴用心里的好奇心又被勾了出来:“哦?小五可细细道来。” 阮小五嘿嘿一笑:“其实今天来找先生你的,不止我小五一个人。” 吴用一愣:“哦?还有何人?” 阮小五朝着旁边那桌一努嘴:“还有两位好汉。他们可是久仰先生您的大名,特意从百里之外赶来,想要拜会先生的。” 吴用顺着他的示意转过头去。 不等他看清,只见邻桌那两个一直埋头喝酒的客人,忽然站了起来,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汉子,虎背熊腰,行走间龙行虎步。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人,看着文质彬彬,并无什么出奇之处。 吴用虽然是个文人,但早年间走南闯北,阅人无数,眼力劲还是有的。 前面那个大汉,太阳穴微微鼓起,两腮的筋肉虬结,这定是个绝顶高手。 而后面那个年轻人,虽然脸上挂着笑,但能与这等凶人坐在一处,其身份手段,只怕也不是凡人。 想到此处吴用心里咯噔一声,此二人绝非善类! 他们来找自己一个穷酸教书先生,所为何事?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飞快闪过,是福是祸,全然难料。 他先是对着吴用一抱拳,礼数周到:“吴先生请勿惊慌,在下赵叹,这位是我的结义二哥,武松。我等是特意为先生而来。” 赵叹压低声音,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等,乃梁山头领。” “轰!”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在吴用的耳边炸响! 梁山! 吴用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那可是方圆百里闻名的贼窝! 吴用猛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三人的距离:“大当家王伦何在?三位好汉,不在山上享福,跑到我这穷乡僻壤来,找我一个穷教书的,到底有何贵干?” 店家被这边的动静惊了一下,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但一接触到武松那冷漠的表情,吓得脖子一缩,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埋头擦着柜台。 看着吴用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阮小五急了,连忙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先生你别怕!你听我说……” 赵叹却抬手拦住了他,示意他稍安勿躁。他对吴用说:“先生不必紧张,请坐下说话。我们对先生,绝无恶意。” 吴用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赵叹没有直接回答吴用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王伦那厮,妒贤嫉能,心胸狭窄,我大哥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何等英雄人物,只因薄有微名,便被他百般刁难,险些命丧梁山。如今,我们已送那王伦回老家了!” 赵叹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吴用耳朵里,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王伦死了?梁山易主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梁山虽然离东溪村不远,但毕竟是贼窝,里面的事情,外人很难知晓。他只知道王伦为人小气,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给火并了。 赵叹接着说:“如今的梁山泊,由我大哥豹子头林冲暂代寨主之位。” 阮小五也赶紧补充:“现在山上的气象,那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们兄弟几个,就是念着先生你的大才,窝在这小村子里蹉跎岁月,实在是太可惜了,所以才特意来请先生上山,共聚大义!” 吴用没有说话,大脑在飞速运转。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开口:“阁下说了这么多,还没说,找我何事。吴某不过一介腐儒,手无缚鸡之力,既不能上阵杀敌,也不会打家劫舍。梁山泊英雄辈出,想来也用不上我这等无用之人。” 赵叹一拱手:“先生谦虚了。我等占据梁山,并非是为了打家劫舍,混吃等死。实乃这世道昏暗,官逼民反,我等好汉走投无路,才想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汇天下英雄,共聚大义!” 吴用听完,发出一声冷笑:“共聚大义?哼!好一个共聚大义。” 他斜眼看着赵叹:“在吴某面前不必打这等官腔,只怕明里共聚大义,实则干得是打家劫舍,夺不义之财的勾当。” 赵叹也不生气:“先生此言差矣,我等来请先生出山,就是为了避免走上这条路。” 吴用一听,哦?我猜错了?他眼睛一眯,追问道:“好,那你倒是说说,尔等强人若不如此行事,山寨里吃穿用度又从何而来?” 第 43 章 横生枝节 赵叹哈哈一笑,将他们在梁山聚义厅议事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们取消了王伦的禁渔令,与石碣村结成一体。山寨出钱,低息借贷给村民修船补网,甚至可以支持他们去别处做些小买卖。赚了钱,再还本付息。如此一来,石碣村的渔民有了生计,我们梁山也有了稳定的鱼获供应。” 吴用听着,原本不屑的表情慢慢变成惊讶。 借钱给老百姓?还低息?若他没记错,神宗时期官府曾做过这件事,当时应叫青苗贷,最后因酷吏为达政绩,强行借贷,搞得民怨沸腾。 官府都做不好的事,他们又如何能做到? 赵叹继续道:“山寨的喽啰,被我们组成了一支真正的军队,我们称之为海军陆战队。由林冲大哥操练步战,阮氏三兄弟操练水战。赏罚分明,有军功簿记录功过,按月发放钱粮。石碣村的青壮,作为兵源补充,三丁抽一,上山入伍。” 赵叹每说一句,吴用的表情就多一分凝重。 这些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山贼窝的范畴,这分明是一套小型朝廷的军政体系! 赵叹话锋一转:“这些,都是我们推出的政策。然而,欲成大事,靠的不是一代人,是几代人共同的努力。所以,我们要在梁山办学!” “噗——” 吴用一口酒没咽下去,全喷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 他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赵叹:“你……你说什么?山贼窝里办学?” 赵叹点点头:“正是!山上的兄弟,大多是活不下去的农夫渔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他们的孩子,若还是跟他们一样,那我们梁山,就永远只是一群土匪,永远上不了台面!” “而且我们的学堂,不教四书五经。我们只分文科、理科。” “文科,教《尚书》、《论语》、《礼记》、《春秋》,让孩子们明事理,知规矩,懂忠义。” “理科,教《九章算术》、《齐民要术》、《千金要方》、《墨子》,让孩子们通算术,懂农桑,会医理。” “文科立心,理科立命!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们梁山培养出来的,皆是文武双全之人,上马能统军,下马能管民。这,才是我梁山的百年大计!” 赵叹一番话说完,整个酒肆里,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吴用呆呆地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胸口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浑身燥热,恨不得现在就拉着赵叹的手,彻夜长谈,将自己书房里那些蒙尘的“杂学”一本本拿出来,与此人好好论证一番。 他半生落魄,空有满腹经纶,却因不屑于八股文章,屡试不第。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的学问,终将付诸东流。 可今天,在这东溪村口的小酒肆里,那些被天下读书人鄙夷为旁门左道的“杂学”,却被这个自称梁山头领的年轻人视若珍宝,奉为“立命之学”,提升到了与圣人大道并驾齐驱的地位。 这何止是知己!这简直就是他的伯乐! 他跟随晁盖来到这东溪村,不就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能让他一展抱负的机会吗? 而晁盖虽是义薄云天的好汉,却终究是个江湖人,想的是劫富济贫,啸聚山林。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所图谋的,显然远不止如此。 赵叹看着吴用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他端起酒喝了一口,心说我不就是把九年义务教育给你提前剧透了一下吗?瞧把你给震惊的。 这要是再把无产阶级革命给你掰扯掰扯,你还不得当场抽过去? 而吴用此刻确是心神激荡,手都在微微发抖。 百年大计! 教育为本! 文科立心,理科立命! 短短几句话,将他胸中那团憋了半生的郁结之气,冲刷得干干净净,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盛世之景! 他这一生所学,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 吴用激动得浑身发颤,他正要开口,酒肆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股寒风裹挟着雪花,猛地灌了进来,屋里的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门口望去。 只见门口站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庄客,头上戴着毡帽,身上裹着皮袄。其中一个庄客,手里提着一坛酒,另一个则扛着一小袋黑乎乎的东西。 那两个庄客一进门,就四下里扫了一圈,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吴用身上。 提着酒坛的那个庄客扯开嗓门:“吴学究,可算找到你了!我家保正惦记着你这天寒地冻的,一个人过活不容易,特意让小的们给你送些过冬的东西来!” 他说着,便和另一个庄客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东西“砰”的一声,放在了吴用旁边的空桌上。 扛着袋子的那个庄客,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笑着说:“学究,这是上好的木炭,烧起来没烟,暖和着呢!保正说了,你尽管用,不够用再去庄上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酒肆里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妙气氛。 吴用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火辣辣的疼。 太他妈尴尬了! 他吴用刚才还在这里跟人家谈什么“吃穿用度”、“水陆精兵”,结果下一秒就被人送来了救济品。 还是当着这位要请自己出山、共谋大事的赵头领的面! 这感觉就像一个正在酒桌上吹嘘自己家财万贯的人,突然被房东上门催缴房租一样。 所有的体面,所有的风骨,在这一坛酒、一袋炭面前,碎得一干二净。 吴用有心想说“拿回去,我不要”,可这话他说不出口。晁盖是他的挚友,也是他在东溪村唯一的依靠,这份情谊他不能不领。 可要是收下吧,他这副穷酸落魄、需要人接济的模样,就彻底展现在赵叹他们眼前了。 一时间,吴用就那么僵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他立刻钻进去。 那两个庄客放下东西,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有赵叹、武松和阮小五三个生面孔。 他们都是晁盖庄上的心腹,见惯了南来北往的江湖客,这三人身上没有一丝庄稼汉的淳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上下打量了赵叹三人几眼。 武松面容冷峻,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阮小五则是斜着眼睛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学究,这几位是?”其中一个庄客开口问道,他看着赵叹三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 赵叹心里暗骂一声:干!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节骨眼来! 第 44 章 天机归心 心里虽然骂翻了天,但赵叹的反应何等之快,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啊!久闻东溪村的晁天王,仗义疏财,仁义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赵叹一边说着,一边主动站起身来,走到那张放着礼物的桌子旁,伸手拍了拍那袋木炭,又拎起那坛酒晃了晃。 他这一连串的举动,做得是那么的自然而然,没有丝毫的客气。 他就好像是吴用多年的至交好友,替朋友收下别人送来的礼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两个庄客被他这番操作搞得一愣,准备好盘问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赵叹也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对着两人笑着说:“有劳两位小哥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跑一趟了。回去后请替我们转告晁天王一声。” “就说,吴先生这里有几位从远方来的故友拜访,我们正在商议一些学问上的要紧事,就不留两位小哥喝酒了,改日一定备上好酒,再请两位小哥。” 赵叹拍了拍那坛酒:“这炭火和美酒,我们替先生收下了,等改日先生定当亲自登门,向晁天王致谢!” 赵叹一番话说得行云流水,理直气壮。 两个庄客哪里是赵叹这种人精的对手。他们被赵叹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已经晕头转向,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说话好听,做事敞亮,不像是什么歹人。 “那……那行,东西送到了,我们兄弟就先回去了。”一个庄客挠了挠头说道。 “学究,那我们走了啊!”另一个也冲着吴用喊了一声。 吴用此刻才从那极致的尴尬中回过神来,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木讷地点了点头。 两人离去,酒肆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吴用长长地松了口气,他看向赵叹,那份临场应变的能力,那份谈笑间化解尴尬的手段,实在是高。 赵叹却没有看他,他只是走到那袋木炭旁边,伸手从袋子里捻起一块,放在眼前看了看。 炭的质地很好,是烧透了的硬木。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吴用,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先生经天纬地之才,难道就只值这几块冬日里取暖的木炭?” 这句话不重,却直直杵在吴用的肺管子上,让他浑身一震,整个人僵在原地。 是啊,我吴用自负满腹经纶,智计无双,胸中所学,上至安邦定国,下至农桑百工,无一不通。 可到头来,不过是换来几块过冬的木炭,一坛解闷的杜康。 这是何等的讽刺! 他抬头看着赵叹,对方的脸上没有嘲讽,没有轻蔑,只有一种深深的惋惜,和一种发自内心的看重。 赵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吴用,等待着他的答案。 话已至此,再多说,反而落了下乘,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只需点到为止。 酒肆里,一片寂静。 只有角落里那个火盆中的炭火,偶尔爆开,发出“噼啪”的轻响。 武松和阮小五也屏住了呼吸,他们都清楚,成与不成,就在吴用的一念之间。 过了许久,久到阮小五都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吴用缓缓地站起身。 他没有说话,而是先低头,仔细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旧棉袄,将衣襟抚平,把袖口拉正。 然后,他对着赵叹,深深地作了一揖,腰弯到了九十度。 “先生,你这是……” 赵叹故作惊讶,连忙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想要扶他。 吴用却固执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任由赵叹的双手虚扶着他的胳膊,就是不肯直起身来。 “赵头领!” 吴用开口,激动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吴某一生,自视甚高,总觉得天下英雄,不过尔尔。今日得遇头领,方知吴某不过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头领为梁山所规划的宏图伟业,吴某闻所未闻,此等经天纬地之大才,吴某……心服口服!” 赵叹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成了! 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平静,这叫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最基本的素养。 吴用挺直身躯,再次对着赵叹一抱拳:“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头领不惜冒着风雪亲临这穷乡僻壤,如此看重吴某,吴某又岂是那不识好歹之人,再惜此残躯?” 说罢,他猛地一撩长衫下摆,单膝跪地:“吴用,愿随头领上梁山!自此之后,但凭驱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叹心中狂喜,这一跪,跪下的不只是吴用这个人,更是他那份读书人的傲骨。 从此以后,这智多星,才算真正归心。 “先生快快请起!” 他连忙上前,用双手将吴用搀扶起来,脸上恰到好处得露出大喜过望的神色。 “先生这是折煞我也!能得先生相助,实乃我梁山之大幸啊!” 旁边的阮小五和武松也都是大喜过望。 阮小五早就按捺不住了,他咧着大嘴,在吴用肩膀上重重一拍:“太好了!吴学究,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跟着我们上梁山,不比你在这村子里强一百倍!” 武松也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对着吴用抱了抱拳:“恭喜先生。” 吴用只觉得此刻意气风发,他感觉自己这半辈子积攒的郁闷和憋屈,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他回身对着赵叹和武松深深一揖。 “赵头领,武头领,小五兄弟!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行囊,将那些宝贝都带上,随三位头领即刻上山!” 他说的宝贝,自然是他书房里那些书籍。 赵叹也是干脆利落:“好!先生请!” 四人相视一笑,气氛一片融洽。 这趟东溪村之行,堪称完美。 然而,就在此时! “砰——!” 一声巨响,酒肆那扇本就破旧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然撞开! 门板碎屑夹杂着漫天雪花,向屋内四散纷飞! 一股寒风猛地倒灌进来,只见门口出现了三条身影,将唯一的出路堵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