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权臣》
1. 第一章
暑日里都城酷热难当,陛下本已经免了众大臣常朝,今日却召集了六部官员议事。父亲不在江令颐便也因此惫懒,卧在软榻上不肯起来。
丫鬟染青端着鎏金铜盆踏入内室,瞧见自家主子还未起身,便压低嗓音掀开纱帐道:“姑娘快起身吧,让老爷知道您又贪睡,必然又要说您。”
江令颐本不想起身,可外头似又有人来,她侧过身微微睁开眼,鼻尖闻到一股清冽的檀香,半开的纱帐透出朱红的织金裙摆,是母亲进来了。
江夫人一脸愁容,她看了一眼染青,染青会意走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江夫人伸手将女儿散落的青丝拢到枕后,指尖触碰到被褥里的书卷,是一本《棋经》。
江夫人一向了解爱女,江令颐从小便如大多数清贵人家的贵女一般学习琴棋书画诗文礼仪,可其中最为痴迷的便是下棋。想来昨夜定然又是琢磨棋局,彻夜难眠。江夫人见女儿如此,摇头道:“你现在还睡得着,等我说完你怕是要去求爷爷告祖宗了。”
江令颐不情愿的起身,可见母亲似乎话里有话,便娇声开口道:“娘,你要说什么呀?”
江夫人思忖着,半晌才开口:“昨夜里你姨妈来过,她是一向是贵妇宴里的翘楚,总能打听到一些旁人不太知道的事情。她说陛下又要选妃了。”
江令颐听后却松了口气道:“这是什么大事。陛下不年年都选妃。自打纯懿皇后殁了之后,陛下便不在理政,六部之事大多都由陆相裁决。倒是今日却召集了六部理事,也是怪事。”
江夫人见江令颐还不明白,便拉住她的手腕道:“令颐,你还记得前几日,你爹请了一个画师来府中为你做了一幅画像吗?”
“记得啊。”江令颐笑道:“爹还说那画师画的不够好,所以那画师把画带走了说是要重新修改,如今也不知画好了没。”
江夫人面容严肃,冷声道:“这个杀千刀的,你的画像如今在陛下的桌案上了。”
江夫人的话宛如惊雷,震得江令颐完全没有了闲散之气,江令颐直起身子,回想起从前父母从不让江令颐私自出府,就算是宫里宫外的名门宴会也不让令颐沾染,对外只说是家中女儿身子不好不宜出门。但实际上是因为江令颐同那已故的纯懿皇后容貌神似怕引起祸端。
江夫人见女儿似乎吓着了,拍了拍江令颐的后背道:“令颐啊,我都想好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出家做姑子,这总比入了那皇宫里当——”
江夫人的话只说了一半,已经掩盖不住内心的悲愤,一行清泪已然滑了下来,却依旧要故作镇定的继续咬牙说道:“你姨妈说,皇上见了你的那幅画像,决定不日立你为后,趁着圣旨还没下,你爹这才连同六部官员入了朝想劝陛下。”
当今皇帝梁辞是先帝膝下唯一的嫡子,且先帝对他从小溺爱,以至于他文韬武略样样都不精通,虽说见过陛下的人都说陛下长了一副好皮囊,可架不住这位年轻的帝王不爱理事,早年就被陆相架空了皇权。就连皇帝身边的玄甲军都是陆相的爪牙,也或许是皇帝安于现状,近几年来一直忙于选美纳妃,可旁人冷眼瞧着,选的都是与先皇后相似之人。
江令颐想着自己尚且年轻,若是真的入了宫门,岂不是要一样变成傀儡。江令颐看向母亲道:“爹的话,皇上会听吗?”
江夫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拽着衣袖道:“陛下虽没有实权,可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天子,他若执意如此,除了权倾朝野的陆相以外,没有人能够改变。你爹,也只是在尽力一试。”
江夫人谈起的陆相江令颐还是有些知晓的,陆相原名陆知许,本来只是纳兰尚书家的家奴,先皇后纳兰青芜是纳兰尚书的爱女,陆相早年间便与她相识,二人本来也算是青梅竹马,可陆相从前毕竟只是个家奴,如何配得上尚书府的千金,所以他便出征去赚取功名,谁知三年后他劳军归来,先皇后纳兰青芜早已入宫且难产而亡,为此他至今未娶,各部官员送去的女人,他都是视若无睹。
礼部尚书江嵩明回府时已然日幕西斜,他脸上愁云惨淡,见江夫人迎上前来欲言又止的模样,摆了摆手道:“明日让令颐入宫去见柔妃娘娘。”
柔妃是江令颐的表姐,仔细想来柔妃同江令颐眉眼间也算是有些相像,想来她可以顺利入宫且荣升妃位也是因为有着与先皇后相似之处。
因着父亲没有多言,可他阴郁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江令颐也没有多问,第二天一早便入了皇宫。走在宫里江令颐到处可以看见盆栽的梅花,可现在是酷暑时节本不是梅花能够存活的时候。
江令颐便问带路的小太监道:“公公宫里头的梅花是怎么养活的?”
小太监低着头小声道:“先皇后酷爱梅花,所以皇上一年四季都要见着梅花,要闻着这股味道才能入睡。所以花房的奴才不敢懈怠,选的都是耐寒的玉蝶梅或是朱砂梅,提前半个月就要控水,待花苞将绽时送到冷阁,瓶中插梅都是用蜡烛泪封住切口,浇水也是冰窖里取出来的。可哪怕是这样这些花也活不过几日,只能让花房的人日日不停地种花确保陛下出来时看见的是活得梅花。”
“倘若陛下看到的时候梅花死了呢?”江令颐小声问道。
小太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忤逆之言,连忙对着江令颐噤声道:“江姑娘可不能乱说。上次就是陛下瞧见有一株梅花有些蔫儿了,那当职的小太监被活生生剥了皮,现如今还被挂在花房。谁敢不尽心。”
江令颐自小便在父母身边精心养育,父母对她极好,且父亲为人刚正母亲为人宽和,纵使下人犯了大错也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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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被逐出府去。可陛下却为了一株本就不该在夏日盛开的梅花便要了一条人命,可见不仅昏聩至极且残暴不仁。
这也更坚定了江令颐不愿入宫的心意。
到了柔妃的承乾宫,宫宇宽阔,且富丽堂皇,还未踏入梅花香便已经扑鼻而来。江令颐瞧见廊下几盆被养的极好的梅花开得艳丽,且梅花边上都颤颤巍巍的站着几个宫人,仿佛这就是他们的命。
柔妃坐在高位俯视着曾经自己最羡慕的女子跪在自己的脚边,嘴角微微扬起,然后走到江令颐身边将江令颐扶起,眼底里似有些虚情假意:“本宫的好妹妹总算是见着你了。之前你总是养在府中,这逢年过节都难瞧见你。”
柔妃原名苏雨柔,是江令颐的表姐。不过苏家的孩子多,且苏雨柔是庶出,自小在家中就不得宠。听母亲说姨母的长子满月时在屋内睡觉,因为苏雨柔不小心打翻了炭盆烧伤了长子,导致苏雨柔差点被姨母打死,也是自此苏雨柔在苏家备受冷落,直到去年陛下选美,凭借着这一张同先皇后有三四分像的容貌苏雨柔中选了,且一跃成为了最得宠的妃子。母亲说也正以为如此,苏雨柔和苏家的关系更加的紧张,姨母有时候也得不得已的讨好苏雨柔。
苏雨柔扶起江令颐时,她身上那扑鼻而来的梅花香气与她脸上看似柔弱且暗藏玄机的眼神都让江令颐觉得来者不善。
苏雨柔打量着江令颐,虽面上笑着,可心中却是警铃大作,江令颐这张脸可以说几乎就是先皇后本人的脸,倘若让江令颐入了宫,那她此刻所拥有的一切都有可能烟消云散。
苏雨柔面上含笑却言语冷淡道:“好妹妹恭喜你了,皇上看了你的画像十分欢喜,说是——要立你为后呢。倘若你真的当了皇后可千万不要忘了姐姐,姐姐在宫里实在是寂寞的很。”
苏雨柔的手轻轻拍打着江令颐的手背,丝丝寒意渗入江令颐的身体,江令颐抽回了手,盈盈福身道:“柔妃娘娘说笑了,皇上对您宠爱有加,又怎么会喜欢上别的女人。更何况妹妹福薄,担不起这天家的恩赐。”
苏雨柔见江令颐有些疏离,她并不全信江令颐的话,轻轻抬手抚摸着自己鬓角的朱钗道:“前月里姐姐我日日梦魇,总是梦见先皇后对本宫说宫里有人要害我,告知陛下后,陛下大怒,那些昔日里和本宫不睦的妃子,都被丢进了地牢里,后听小太监说,李贵妃已经饿死了。自她死后本宫才不梦魇了。可今日见了妹妹,甚觉亲切,说不定夜里又能见到纯懿皇后了。纯懿皇后最喜欢描摹丹青,画工连宫廷画师都比下去了,本宫年幼时也素爱丹青,但本宫好像记得,妹妹不擅丹青。”
苏雨柔此言一出江令颐便知晓,苏雨柔是拿自己当“敌人”了,江令颐便立马跪地道:“柔妃娘娘,臣女不想入宫,还请娘娘助我。”
2. 第二章
苏雨柔听了江令颐的话有些震惊,这天底下还有女人不想要入宫的。苏雨柔依旧是那个柔情似水般的笑意,连忙又将江令颐扶了起来。
苏雨柔柔声道:“妹妹,本宫不是在吓唬你。你别怕,你若是入了宫门,本宫一样视你为亲妹妹。”
亲妹妹这三个字苏雨柔咬得极其重,要知道苏雨柔家中的姊妹对她都不亲厚,这无疑只是苏雨柔的假面。
江令颐不卑不亢道:“柔妃娘娘,臣女不愿入宫,臣女这一生不想做任何人的影子。”
此话一出苏雨柔的笑意已然凝固,她看着江令颐良久,才道:“可没有人能够拒绝陛下。你的父亲已经做过一次尝试了。陛下还只是看到你的画像就已经如此执着和着迷,倘若看见你本人,岂不是更不会强行留下你。罢了,你回去吧。”
苏雨柔摆了摆手,似乎已经有些演够了这种姐妹情深的戏码,江令颐也没有多做停留,跟着领头的小太监退了出去。
见江令颐走了,苏雨柔脸上露出狠厉的模样,她从书案上取来那张画像递给身边的大宫女道:“你悄悄地把画像送去陆相府中。”
大宫女微微一愣,手接过画像之后疑惑道:“陆相对陛下向来不敬,您把画像送去陆府,岂不是……”
苏雨柔冷笑道:“她的那张脸配上她的家室远高于我,我可不会相信什么不想入宫的鬼话。拥有这张脸就注定了她会变成纳兰青芜的影子,那本宫就做个好人送她去陆相的身边,总好比成为本宫心里的一根刺。”
江令颐前脚刚踏出承乾宫便听见远处太监的尖锐声音:“皇上驾到!”
江令颐面容一怔,心中有些慌乱,但依旧是恪守礼仪,在一旁同宫人们一起行礼。
来的最前头是四个捧着香炉的宫女,后头是十六台的明黄云龙步辇,两侧站着八九个身高一致的羽林卫。皇帝梁辞斜靠在轿辇之上,龙袍有些松散束发玉冠歪斜三分,眉眼斜睨,似有些慵懒作态,可偏偏声音硬朗,对着在角落里的江令颐询问道:“你是何人。”
江令颐低着头刚要回话,却见梁辞身边的小太监率先开口道:“好似是江大人的千金。听说江大人和苏大人是连襟,江大小姐和柔妃娘娘也是亲眷。”
梁辞眉眼微抬,随即在太监的搀扶下走下轿辇,就在走到捧香宫女身侧时,梁辞面目忽然转变,冷眼看向身侧的宫女,厉声道:“里头的香是不是燃尽了。”
那小宫女吓得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奴婢失察了。”
“如此不当心的宫人,拖出去,打死。”梁辞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就给那个宫人下了死刑。
江令颐见状,上前一步道:“陛下,这小宫女的确失职,但罪不当死。听闻陛下喜爱梅花,而梅花五瓣象征长寿幸福,且梅花是四君子之首,既是君子又岂会成为屠刀。陛下是君子,自然会如同寒雪傲梅,不草菅人命。”
江令颐的话让梁辞来了兴致,他看着江令颐低着头的模样,却又铿锵有力的话语,当真是奇人一个。
梁辞冷笑道:“抬起头来。”
梁辞早已经看过江令颐的画像,那画上的人和纯懿皇后一般无二,但梁辞却始终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相像之人,且还是礼部尚书的千金。
江令颐微微抬头,视线在与梁辞交汇之际又立马低头,她能够清晰地在这短短一瞬中看到梁辞冷漠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且震惊。
梁辞几乎是愣在了原地,他看着江令颐许久没有说话,倒是他身边的太监道:“你敢冲撞皇上,还不认错?”
梁辞冷眼看向太监,随即要伸手拉住江令颐,却被江令颐躲开,眼底有些许失落,但脸上却有了难得的笑意:“你喜欢梅花吗?”
江令颐低着头徐徐回答:“臣女不喜欢梅花。”
“你大胆!”梁辞身边的太监怒喊,他已经快被江令颐吓疯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怕死的女人,敢在皇上的面前说不喜欢梅花。
梁辞的表情却好像并没有那么多的波澜,他看着江令颐有些玩味道:“为何,那你喜欢什么花?”
江令颐知道凭着自己的这张脸梁辞不会杀自己,他甚至会原谅自己的僭越,而江令颐也就是要让梁辞知道,她并不是纯懿皇后,也不会成为纯懿皇后,以此断了皇帝的念想。
江令颐缓缓开口道:“臣女不喜欢梅花,是因为臣女没有梅花那样遗世独立的高雅品质,臣女不过是一介俗人喜欢的也只是艳丽庸俗的桃花。”
梁辞有些恍然大悟似的,喃喃道:“难怪你身上有一股桃花的清香。”
紧接着梁辞背过身去好像要离开,江令颐本以为可以舒一口气,可谁知梁辞走前又开口道:“可惜宫里只能养得活梅花,朕也喜欢将娇艳的花变成独属于朕的梅花。”
江令颐心沉到了谷底,果然她的三言两语是无法改变皇帝的想法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用,起码皇帝暂时放过了那个捧香的宫女。
江令颐失魂落魄的回到江府,可还没坐到榻上,只听染青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对着江令颐道:“姑娘不好了,陆相派人来了,说要见姑娘。”
“陆相?”江令颐喃喃着,细细琢磨后,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果然她的好表姐,是不会任由江令颐进入皇宫的,她好不容易攒下的荣宠,怎么会甘愿拱手让人。而此刻能够对抗皇帝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陆相。
只是今日江令颐看见皇帝对纯懿皇后如此痴情迷乱的模样,会有些担心倘若陆相陆知许也是这般,她要如何应对呢。
只见来的是七八个玄甲军,个个人高马大眉眼如炬,虽说陆相备好了车马来迎,可与其说是陆相请江令颐一见,不如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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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相要把江令颐直接挟持走,江令颐还头一次见请人用这么大阵仗的。
陆府在东巷离得并不远,江令颐的对策还没有想全已经被人迎了进去。陆知许正看着一盘难解的棋局,见到江令颐时他和梁辞一样愣住了。
只不过陆知许反应得更快,他起身走到江令颐身侧,温柔得近乎蛊惑道:“这样贸然请江姑娘过来,江姑娘不要怪罪我才好。”
江令颐打量着眼前这位权倾朝野的年轻丞相,面容如冷玉雕琢,眉似笑里藏刀,因着他生母是大漠国来的使得他生来的清冷面容下暗藏妖异。常年紫袍加身,腰间悬挂一枚月形如意佩,传言是其与纳兰青芜定情之物。
江令颐经常听父亲谈起陆知许,早就知道陆知许是一个表面谦谦君子实际冷面毒蛇的人,便故意贴近,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道:“陆相,您知道的我还是个闺阁在室女,您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把我送入您的府中,让外人瞧去了……臣女的名声可就毁了。”
陆知许看着美人忽然贴近也是僵直了身子,他在宫中眼线众多,早知道了今天一早江令颐和皇帝见面一事,更知道她言辞犀利是个伶牙俐齿的。只是没想到此女到了自己面前,却变成了一副柔情似水的面孔。
陆知许没有抗拒江令颐的可以靠近,而是微微低头,用二人才可听见的声音,在江令颐耳畔亲昵道:“那江姑娘想要如何呢?”
江令颐用手指勾住陆知许的蟒带,故作娇羞道:“陆相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这整个大齐上哪儿都找不到您这样的人。若是陆相不弃,臣女愿意终身陪伴在陆相身侧。”
江令颐温软细语差点就让久经沙场的陆知许着了道,可陆知许的喉结微动,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悸动,轻轻地掰开了江令颐拉着自己的手指,故作冷意道:“江姑娘,皇上看上了你,哪有臣夺君妻的道理。”
江令颐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憋出些许清泪,泪眼莹莹的看着陆知许道:“陛下怎么比得上您呢。若是陆相不愿意的话,反正今日臣女已经进了陆府,既然您不愿意,臣女就死在这里,也好全了臣女的一片痴心。”
江令颐说罢就在屋里找了个瓷器要往自己头上砸,陆知许上前一把抓住了江令颐的手,往自己身侧一带,江令颐便撞进了陆知许的怀中。
清冽青松的味道传来,让江令颐有些微愣。江令颐本来就想演个戏,让陆知许坏了她与皇帝的这桩姻缘,可谁知这陆知许竟然抱住了江令颐也演了起来道:“美人若是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可惜了。更何况美人身上的这股桃香实在是令本官心旷神怡。”
陆知许钳住江令颐的双手,目光清冷又缱绻地看着江令颐,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道:“江姑娘可得说话算话。若是与本官成了亲,可毕得生生世世生死不离啊。”
陆知许笑意更深,而江令颐报复似的掐了一把陆知许的腰。
3. 第三章
“好个磨人的小妖精。”陆知许捏着江令颐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看着江令颐这张脸,陆知许最近几天因为琐事的阴霾都逐渐烟消云散,可他素来谨慎,任何刻意靠近他的女人,基本上都不会有好下场。
陆知许继续对江令颐道:“只是江姑娘要知道,与虎谋皮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江令颐故作害怕的依偎在陆知许怀中道:“陆相这样说可吓到臣女了。臣女一个闺阁女子,自小体弱多病,且为人谨小慎微,陆相可一定要护着臣女。”
陆知许冷笑着推开了江令颐,面色清冷道:“不用再演了。你无非就是想让本官为了你和皇上互斗。先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资本,纵使你有本官和皇上也是不一样的。皇上喜欢跟青芜容貌相似的女人,而本官恰恰最讨厌别人学她。你学的越多,本官越厌恶。”
“那么,陆相是要拒绝臣女了。”江令颐看陆知许不演了,也放下了刚才的矫揉造作,淡笑着又说:“陆相,果然是真君子。这样都能岿然不动,难不成——有什么隐疾?”
陆知许并未恼怒,而是在棋盘边上坐下道:“本官不喜女子在侧,尤其是诡计多端者。”
江令颐在棋盘的另一侧坐下,看着上面势均力敌的黑白两棋,笑着道:“可您需要一个聪明且听话的妻子。”
说罢,江令颐执棋落子,白棋胜。
陆知许的脸色从刚才的运筹帷幄变得有些清明,他看着眼前娇艳的女子,就好像她身上的花香一般,迎风娇俏,有着不小的勾人魅惑。这样一个女子和纳兰青芜哪怕是一样的脸也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你好像总一开始就觉得,本官会愿意娶你。”陆知许看着面前已经被破解的棋局,但眼前的这个女人充满了兴趣和疑惑。
她好像有很多面,是他素来从未见过的有趣之人。
江令颐娇羞道:“与其让我嫁给已经摇摇欲坠的皇上,不如嫁给蒸蒸日上的陆相。陆相也同样需要一个聪明且母家强大的妻子。”
陆知许从腰间取下自己的如意佩递给江令颐道:“既如此,本官自然不会付了姑娘的一片情意。”
江令颐坐轿子回江府时天色已然快黑了,丫鬟染青一直在外头踱步,看到江令颐总算是回来了,才舒了一口气。
染青搀扶着江令颐下了轿子,看着玄甲军离去的身影,心有余悸道:“这陆相好生霸道,居然都不允许奴婢陪同,这万一损了姑娘的名节可怎么是好。”
江令颐同染青一道回屋,江令颐淡笑道:“整个都城都在他陆知许的手心里,六部的官员在他手底下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哪怕是爹爹这样的老臣,他也亦不会放在眼里。”
染青年纪小,挠了挠头道:“姑娘,说起来老爷今天也还没有回来,说是外头大旱,陆相让六部的官员都留在皇宫想解决的策略,这如今宫门都下钥了,也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听染青这么说,江令颐便知这一切都是陆知许安排好的,江令颐拿出如意佩,放在了桌案上。
染青见了道:“这玉佩是谁的?姑娘您从来不戴玉佩的。”
江令颐喝了口茶,回答:“自然是,我未来的夫君的。”
次日快要晌午的时候,六部官员总算是回家了,江崇明前脚刚踏入家门,后脚便看见赤金衣的太监来传旨了。
来传旨的还是梁辞身边的亲信太监李德海,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来迎旨,江令颐跪在父亲身后,母亲跪在江令颐身边,心跳如雷,好似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江夫人此刻最怕的就是圣旨,生怕皇上立马让江令颐入宫。
李德海拉着长音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近日见六部事务繁杂,尚书勤公劳碌。今有礼部尚书江氏嫡女江令颐,毓秀名门,通晓诗书,乃难得淑女当配俊才。朕思虑再三,丞相陆知许,年青有为,乃是股肱之臣。朕躬承天命,特赐良缘,以成佳偶。
着江氏嫡女江令颐于下月初八与丞相陆知许完婚。望二人日后相敬如宾、夫妻和乐,以彰朕体恤臣下、敦睦世族之意。
钦此。”
圣旨一下众人皆是侧目,江夫人则是差点晕了过去,虽说不是将女儿许配给皇上,可嫁给陆相,那跟从狼穴入虎滩有何区别。
江崇明接旨的手也颤颤巍巍,看着传旨的人走远,江崇明才将江令颐带入正厅。
江崇明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情。”
“是。”江令颐点头。
江崇明捂着胸口快要气晕过去,他平生第一次对江令颐怒道:“你可知陆知许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厉鬼!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江令颐解释道:“女儿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女儿不想嫁给陛下,因为陛下不可能忘记纯懿皇后,一旦入宫门女儿就再无转圜的余地。可陆相不一样,纵使日后相看两厌也可和离。再者说了,陆相在人前都是谦谦君子的模样,难道会为了对付一个弱女子就撕下他虚伪的面孔吗?可陛下不一样,他已经疯魔了,表姐这样心机的人在宫中生存也如此不易,您愿意看女儿也这样去争斗不休吗?”
江崇明重重叹气道:“真是孽缘。但愿你不会后悔。”
江令颐讳莫如深道:“女儿不悔。”
夏日的暑气久久不散,宫里的柔妃娘娘在玉琼楼设宴,邀请了不少世家大户的女眷和公子,江令颐自然也在册。
玉琼楼是先帝所建,先帝的发妻常常在这里设宴。但纯懿皇后为人清冷并不喜欢社交,所以后来就闲置了,也是近几日皇上给了柔妃协理六宫之权,这玉琼楼才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玉琼楼边上便是荷花池,此刻的荷花开的正艳丽,丝竹乐阵阵入耳,池畔女眷们穿着各色的衣裳在聊天谈趣。
江令颐路过一个碧色衣裳的贵女时,听到那贵女小声谈论着宫闱之事,说是柔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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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盛宠,怕是不日就会入主中宫。
而身边嫩黄色衣裳的女子却反驳道:“皇上心里只有先皇后,更何况之前不传言说是江家的嫡女要入宫为后吗?”
碧色衣裳的贵女冷哼一声:“她已经勾搭上陆相了,也就只有陆相敢给皇帝当面难堪。听说皇上都打算下旨让江家女入宫了,结果陆相当日就提剑进了御书房,随后皇上就改了旨意。”
“陆相竟然敢提剑入宫?”嫩黄色衣裳的女子有些惊了,小声又在碧色衣裳的贵女耳畔道:“这日后怕不是要变天了。”
“是谁这么爱嚼舌根子!”
不远处走来一个身穿大红牡丹襦裙的贵女身姿摇曳眼神如钩狠狠地剜了一眼那嚼舌根子的贵女,她身后跟了不少仆妇,就这通身的气派,江令颐一眼便认出来是襄候的独女夏侯燕。
那俩贵女自然不敢得罪夏侯燕,连忙告罪。不过夏侯燕的目光并没有在她二人身上多做停留,便落在不远处的江令颐身上。
夏侯燕没有见过江令颐,但她知道这次的宴会她一定会来,所以早早地就让仆妇去打听哪个是江令颐。
只是看到江令颐的那张脸夏侯燕还是有些愣神了,果然是一张妖艳至极的祸国样。
夏侯燕慢步走到江令颐身侧,上下打量着江令颐,最后落在江令颐身上的缎子上,轻蔑道:“尚书府的千金,穿这样穷酸的缎子。这都城里的贵女们现在穿的都是浮光锦,你这一身像是普通的绸缎。”
江令颐看夏侯燕来者不善,只是轻笑着回答:“家父清廉且不喜奢华且如今各地都在闹旱灾,家里很多值钱的东西都拿出去接济灾民了。不像夏侯姐姐家累世官衔,自然是什么好的都会有。”
“你敢讽刺我。”夏侯燕咬牙靠近江令颐,冷眼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狐媚东西。勾引了皇上还不够还要去勾搭陆相。陆相若不是着了你的道,又岂会和你成亲。”
江令颐笑出了声:“原来夏侯姐姐是喜欢陆相啊,那为何不直接去问陆相呢。只可惜……圣旨以下,君命难违。姐姐若是不弃,入府当个平妻?哦,不对,皇上曾下旨,不许纳平妻,只能纳妾。”
江令颐此话一出,周围的贵女都看向了夏侯燕。陆相要娶礼部尚书之女江令颐已然是在都城人尽皆知了,这夏侯燕堂堂难道要去给人做妾?
夏侯燕此刻的面孔已经又红又白,嘴唇都开始颤抖,咬牙道:“江令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不过就是顶着这张脸迷惑的陆相,抛开这张脸,他又岂会多看你一眼!”
周围已经传来了其他贵女的嘲笑声,更有甚者大胆议论着,这襄候的女儿竟是个痴情种,甘愿给陆相做妾。当然也有议论江令颐的,毕竟纯懿皇后名声远扬,大多贵女都见过她的画像,江令颐的这张脸和纯懿皇后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就在场面有些失控时,不远处的廊桥上走来一个嬉笑地男声:“燕儿你在这里啊,可让兄长我好找啊。”
4. 第四章
来人拿着一把白玉折扇嘴角挂着纨绔子弟象征般的笑容,即便是猜也能猜到,此人就是夏侯胤,是襄候世子,也是夏侯燕的兄长,同时还是陆相的至交好友。
夏侯胤自然是瞧见了自家妹妹吃瘪的模样,不由得走到身侧附身嘲笑道:“我说你啊,都这是后来还想着嫁给陆相。”
夏侯燕刮了一眼夏侯胤愤愤不平的离开了,夏侯胤抬头看向江令颐之时,只能说百闻不如一见。容貌的确是宛若纳兰青芜在世,可若论气质却是大相径庭。
纳兰青芜身子骨一直都很弱,无论是说话还是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为人更是宽厚,可眼前的江令颐明显是个聪明人,且并不像是纳兰青芜那种随随便便就会认命的人物。
夏侯胤走到江令颐身侧,徐徐道:“家妹在家中顽劣惯了,江姑娘可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江令颐虽说是头一次见夏侯胤本人,却时常在家中听父亲提起过此人。夏侯胤既不是襄候的长子更不是嫡子,轮才学能干更不是家中独一份的,可偏他年幼时落魄认识了陆知许,在陆知许扶摇直上之际,他也同样分了一杯羹。他的父亲是个追名逐利之徒,家中长女曾被送入宫中,因为迫害纯懿皇后,被诛杀。可他父亲哪肯就这样罢休,很快就攀上了陆知许这棵大树。
江令颐看向夏侯胤,莞尔一笑道:“夏侯公子说笑了,我与令妹不过是开开玩笑,令妹心胸阔达,应当会快会想开的。”
夏侯胤看着眼前的女人,虽说语气柔和如三月春雨,可骨子却好像是个反叛的个性,恐怕他的好兄弟陆知许,日后要吃苦头了。
想到有人能治陆知许,夏侯胤不由得笑出了声,随后对着江令颐道:“柔妃娘娘也邀请了陆相,不过陆相说朝中事务繁多所以推辞了。不过他委托我跟姑娘说几句。他说他赠与姑娘的玉佩乃是他多年心爱之物,姑娘可切莫弄丢了。”
“啊?”江令颐故作惊讶道:“心爱之物?那可就惨了。我昨日把它放在桌案上,许是家里进了贼人或是被外头来的野猫野狗叼走了,我寻了好久呢。”
“你?”夏侯胤怔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
夏侯胤知道那是纳兰青芜留给陆知许的,陆知许珍爱异常日日配在身侧,之所以赠给江令颐就是想看看江令颐是否是想靠着这张脸来魅惑他,也或者是想看看江令颐是否会和其他女人一样学做纳兰青芜。谁知她竟然给丢了。
江令颐甜甜笑着靠近夏侯胤道:“烦请公子告知陆相。若是陆相生气,臣女可以去重新定制一个。只是臣女心想,陆相如此富足,应当不会为了一个价值不高的玉佩同臣女生分了吧。”
夏侯胤干笑着,只觉得面前的女人,并不是个善茬。夏侯胤在宴会上也没有了心思,吃了几口酒,就马不停蹄去了陆相府。
陆知许此刻正在查阅卷宗,此刻城外大旱,无数的流民失去土地和家园,而他此前呈上去的奏折全部被陛下搁置,六部尚书此前的提出的策略也统统被驳回。因为陆知许逼迫皇上下旨赐婚一事已经让梁辞倍感不满,一旦自己再而三的胁迫君主,恐怕梁辞背后的宗室势力就会出来打压。
最重要的人陆知许还没有找到,最重要事情陆知许还没有办,现在还不是和梁辞完全撕破脸的时候。更重要是纳兰家到现在还是忠于天子,纳兰德琦更是执掌着御史台,陆知许不想也不愿和纳兰家成为敌人。
夏侯胤进来时,陆知许正愁眉不展的坐在案前,夏侯胤见陆知许心绪不佳不想给他徒增烦恼,就想先行离开。却不料陆知许已然抬头瞧见了他。
陆知许微微抬眼道:“来做什么?”
“我见了,你的未婚娘子——”夏侯胤故意把声音拉得老长,顺便看看陆知许脸上的反应:“你娘子把你送的玉佩弄丢了。”
陆知许的手腕微微一僵,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这个反应让夏侯胤有些失望。
夏侯胤走到陆知许身侧问道:“你不生气?以前谁要是敢诋毁或是弄坏了纳兰青芜的遗物你可都是要发怒的。”
陆知许眼神冷漠,看着手里的卷宗道:“她是礼部尚书的爱女,江崇明很爱惜这个女儿,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孩子了。难道我要为了一个玉佩,去得罪礼部尚书吗?”
夏侯胤惹不住笑道:“你能害怕江崇明?你都提着剑去见陛下了,还能害怕区区一个礼部尚书?”
陆知许合上卷宗,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道:“夏侯胤,虽然在外人看来,我权势滔天,掌握着整个大齐。但你很清楚,陛下虽然没有权势,但宗室有。陛下虽然没有话语权,可御史台有。六部的官员都年长于我,如今肯完全归顺与我的只有兵部和刑部。我掌握着玄甲军,掌握着国内大部分的军权,可我杀不尽那些爱咬我舌根子的人。所以拉拢江崇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江崇明是个清廉正直的官员,在国内享有盛誉,他爱民如子,民心所向,有他成为我的岳丈,还怕这些御史闭不上嘴巴吗?”
夏侯胤听罢,反而松了一口气道:“果然,你是为了权势才娶得江家女。既然是这样我反倒是不担心你了。只要你不是贪恋她的美色,我们的大业就还可成。”
不过很快夏侯胤又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道:“这个女人很聪明,她很擅长扮演柔弱讨人欢心,却又喜欢做个黑暗中的猎手,你确定你把她养在身边,不会有朝一日被她咬伤吗?”
陆知许看向夏侯胤,只觉得可笑道:“一个女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吗?再者说了,我与她本就没有感情,不过是养在府里,当个摆件,至于让你都觉得畏惧。”
夏侯胤却瘪嘴不信道:“我今日见了她,才知道什么事美人盼兮,你若是被强迫的——不如让给我啊!”
“你找死!”
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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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忽然怒道,将手里的卷宗狠狠丢向夏侯胤,夏侯胤被打之后还是嘻嘻哈哈的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跟兄弟还装。”
江府,
在柔妃娘娘的宴会上应酬了一日,江令颐只觉得浑身酸痛。难怪平日里父亲都不愿意她参加这样的活动,实在是有些累人的。
江令颐刚坐下,江崇明就走了进来,看见江令颐出声道:“以后嫁了人这样的宴会会更多。”
江令颐侧头看向父亲,露出一个笑容道:“爹,您又想来教育女儿什么呀?”
江崇明在江令颐身侧坐下,叹气道:“你马上要出嫁了,为父这段时日是日夜睡不着,左思右想觉得害怕。”
江令颐坐直了身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道:“爹,是想起了姐姐?”
江崇明共有两个女儿,世人都知道江崇明爱女如命,只是不知道,江崇明的大女儿江令茹在十年前被人掳走,之后了无音讯。那时候的江崇明还是翰林院里纂书编纂,虽说不是什么大官,可官员的女儿就这样在天子脚下的皇城里不翼而飞了,着实令人唏嘘。
甚至当时江崇明去求了先帝,先帝也派出了玄甲军和京兆府一同寻找,可找了整整三个月,整个皇城都快被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有江令茹的半分讯息。后来还是江崇明自己去调查,查到了城中有不少十几岁的漂亮女孩奇怪失踪,且这个案子都指向了两个神秘的组织。
一个叫“鹿血”,一个叫“乌台”。
之后先帝就秘密召见了江崇明,最后此时不了了之了。江令颐不知道先帝用了什么方法让父亲江崇明从此放弃了寻找江令茹,只知道从那以后父亲对她的管教就开始变得严苛起来,甚至让她装病,不让她与外人接触。以至于江令颐都快忘了都城街道的繁华,以及城外漫山遍野的桃花林。
江崇明想到江令茹便总是哭的泣不成声,可哪怕是这样他从来不对江令颐说起缘由,江崇明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绪,深吸一口气道:“是为父不好,为父早就知道你与纯懿皇后相像,早就应该送你离开都城,若是寄养在你外祖父家中,恐怕也要好上许多。也不该让一个画师贸然的给你画画像。只是为父年老了,总想着留下什么东西好做纪念。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陆相心思深沉,看似温和实则虎狼之心。你在他身边免不了要吃亏。父亲今日来是要给你引荐一个人。”
江令颐看着父亲沧桑的面孔,只见他抬手间,一个身着黑袍的女人走了进来。
此女身上杀气很重,眉眼犀利,且手持利刃,看着像是个亡命之徒。
江崇明开口介绍道:“她叫染红,是父亲为你找的暗卫,她会在日后的日子里保护你的安全。染青精通药理,染红会功夫,这两人随你入陆家,为父也能安心些。”
江令颐看着对视着自己的染红,总觉得对方的眼神格外的炙热,好似哪里见过。
5. 第五章
染红的性子高冷,且极其有分寸感,站在江令颐身侧时总是毕恭毕敬的,不似染青那般亲昵。
染红虽然在江令颐身侧已有两日,可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嗯”,江令颐看着染红一个女孩子,身上却有很多的刀伤,且做事情很利索同像染青这种家生奴截然不同,染青从小跟在江令颐身侧,也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加之礼部尚书又是个仁德的,知道染青喜欢学医,还送染青去过两年医馆当学徒。
江令颐见染红如此便又忍不住想多问染红两句。
江令颐问道:“染红,父亲从哪里找到的你?”
染红站在门边看着自己的脚尖,淡淡开口回答:“黑市。”
江令颐一怔,在江令颐眼中父亲一直都是个正人君子,且温文尔雅为国为民。别说是黑市了,就连酒楼也从不曾沾染,平时也就和三俩好友在家中喝喝茶。可这一次父亲居然去黑市给自己买了一个暗卫,这让江令颐有些费解,父亲当真会为了自己打破这么多年的原则吗。他可一直是个老顽固,否则家中不会一直这样清贫度日了。
然后微微抬眼瞟向江令颐后,又迅速低头,声音很小似乎怕吓到江令颐道:“大人没有进黑市,只是一直在外头走来走去。我本是被刑部尚书买走的,是礼部尚书大人瞧见了,从刑部尚书大人手里买走的。”
“刑部尚书?霍大人?”江令颐思忖着,想起来父亲之前有描述过刑部尚书。
这个刑部尚书名叫霍三德,祖上是杀猪的,后来他父亲中了秀才就是私塾里给人教书,那一年霍三德十六,写了一篇“问君赋”指责先帝宠信宦官轻待文臣,先帝是个仁德的君主,并没有因此杀死霍三德,反而在霍三德考取进士之后加以重用。只是霍三德这个人脾气不好,他跟谁都合不来,朝中大多官员都见识过他的毒舌,连江父这样清廉的官员也被他说成是爱搭戏台子给自己唱功勋的假清流。那时候江父生了好大的气,直到先帝去世后,这个霍三德才改了性子,变得跟谁都很热络。
江令颐看向染红又问道:“可刑部尚书掌管刑部,他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是刀尖舔血的,还需要费尽心思去黑市找个暗卫?”
染红思考着回答:“奴不知道。”
江令颐对染红并没有那么信任,甚至有些担心自家父亲会不会是被人做局了。按照江崇明的性格他一定是没有进黑市,那怎么就这么巧遇见了刑部尚书霍三德,霍三德怎么就对父亲这么大方了呢。
这一切看着都说不通。
江令颐对染红道:“你到门口去吧。除了染青我屋内不需要外人。”
江令颐说完便坐在了软塌上。
江令颐的态度让染红心中一怔,可她并没有多说,只是听话的站到了门口去。
染青高高兴兴地抱着香囊走了进来,完全忽视了站在门口的染红,进门后就非要把香囊系在江令颐的腰间:“姑娘,这可是好东西,奴婢特意给你调的药包,能保你嫁入丞相府后不出一月就怀上孩子。”
江令颐听后羞红了脸,连忙推开染青,小声道:“你说什么呢?我都没进门呢。你就搞这些事情,传出去,你姑娘我的脸面都丢尽了。”
染青却不以为然笑着道:“姑娘,都说这陆相为人清冷爱民,有多少女子排着队都想嫁给陆相。可陆相二十有五了却一直不肯娶妻纳妾。”
江令颐听后将香囊放到一边,笑着道:“那是因为陆相心中有人。”
“管他心里之前是谁,以后一定是我家姑娘。要知道我家姑娘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学都是艳压群芳的。”染青笑着在江令颐身侧坐下道。
江令颐却摇头:“若论样貌,苏家嫡女当排第一。若说才学谁能比得上纳兰家。你就别给我扣高帽子了,更何况我嫁给陆相也是形势所逼。”
说到此处,染青一拍脑门道:“奴婢想起来,柔妃娘娘送来了不少贺礼,瞧着都是顶顶好的东西,夫人的意思是直接填进姑娘的嫁妆里。”
江令颐心中不由得暗想: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个柔妃虽说和自己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可心底里却防着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江令颐早就知道,柔妃一定会将自己的画卷透露给陆相。只是没想到,陆知许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不过也没关系陆知许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江令颐想到这里淡淡一笑,染青看自己姑娘偷笑,便想问姑娘在笑什么,可江令颐不肯告诉她,二人在屋内一直打打闹闹。
染红就站在屋檐下,看着不远处的竹子,耳边都是她们二人嬉笑打闹的声音,曾几何时,她也希望可以这样坦诚。
正当染红出神之事,江夫人来了,江夫人身上透露着大户人家的气质和威仪,染红行礼时,江夫人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她,便进了门。江夫人看着染青扑在江令颐,脸上挂着不满道:“没大没小。染青出去站规矩。”
染青脸上的笑意截然而至,也不敢迟疑起身后连忙站在门口,就站在染红的身侧。
江夫人对着自己闺女,声音一下子柔和了:“都要嫁人了,不能许着下人胡闹了,否则嫁去陆家,是要被人看轻的。虽说之前不希望你嫁给陆相,可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只能既来之则安之。早年想要结交你的父亲,被你父亲言辞拒绝,可如今你就要嫁给他了,要想想如何讨夫君开心,可千万别让他记恨你父亲才好。”
江令颐知道母亲就是爱絮叨,便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母亲说的都对。我日后一定天天给陆相做饭,好好伺候陆相。”
“做饭?”江夫人拧眉道:“你那做的是吃食还是毒药啊,我劝你还是不要显露这一手了,你若是毒死了陆相,我们全家才是真的没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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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夫人说罢,又将江令颐拉起身道:“只顾着你和说闲话了,忘了今日来的目的。我们要赶紧去郊外的姻缘寺拜拜,祈求你夫妻和睦。”
江令颐本是不信这些的,可江夫人软磨硬泡非是拉着江令颐上了马车。
姻缘寺的门口停了不少马车,来的也大多是都城里的姑娘和公子哥,江夫人率先一步上去拜月老。江令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在后头跟着,虽说不太情愿,却还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拜了三拜。
随即看着母亲殷切的目光,江令颐只能闭眼许愿:愿我早日和陆相和离,得一心人相守一生。
母亲见江令颐乖顺的参拜完松了口气,又拉着江令颐要去挂同心结,江令颐连忙拉住母亲道:“陆相又不在,我一个人挂算什么。我不去。”
“你不要这么迂腐好不好。”江夫人急切道。
江令颐反驳道:“您不要这么迷信好不好?”
染青站在一旁看到江夫人和自己姑娘呛嘴,在一旁憋笑。而然后则是远远地跟在身后,留意着身旁来来往往的人。
为着江令颐没有挂同心结的事情,江夫人一路上都在嘀咕这件事情,江令颐真觉得心烦,忽然马车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调转了方向。
江夫人和江令颐二人在马车里被摇晃的东倒西歪,二人好不容易坐稳,马车也终于停了下来。
江令颐拉开帘子一看,周围居然出现了二三十个山贼模样打扮的匪徒。此次因为只是来郊外拜佛,江夫人只带了四个家仆,剩下的就是江令颐身边的染青和染红。
而此刻马夫已经血染当场。
其中的一个匪首看着膀大腰粗,对着马夫啐了口唾沫,举着一把五六米长的大刀扛着肩上,对着江令颐等人面露凶相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马车里坐着的还是个美娇娘。”
江令颐知道此刻她们硬打没有胜算,算了尝试拼爹吧。
于是江令颐开口道:“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那个匪首嘿嘿笑着道:“你爹是玉皇大帝也没用,这条路是老子的。在这个地界上的一切都属于老子。包括你。小美人,我劝你不要负隅顽抗,否则下场不会好过老子脚下的这个马夫。”
“无端杀戮,不配为人。”江令颐冷声道:“我爹是礼部尚书江崇明,我未来的夫君是当朝陆相,我若是死在这里,或是受辱,你必然下场会比这个马夫惨百倍。”
江令颐知道自家老爹素来的名声都是清廉谨小慎微之类的,大抵也恐吓不住匪首,干脆搬出陆相,反正他也不知道。
只是个匪首似乎是个亡命之徒,对于江令颐的恐吓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摸了摸鼻子笑道:“黄泉路上若有你这样的小娘子相伴老子我也是不枉此生了。小娘子,你自己选吧,是自己下来跟老子走,还是老子把你掳走。”
6. 第六章
江夫人坐在马车里一直攥着江令颐的手,江夫人在这条路上也算是来来回回很多次了,还是头一次听说这里有匪徒,已经吓得面孔煞白。
染红忽然站了出来,挡在江令颐面前拔出了佩剑对匪首道:“今日,你别想靠近马车半步。”
匪首上前一步冷笑道:“口气还不小,一个小姑娘片子,举得起剑吗?”
匪首说完,其他的土匪都笑了起来,就在笑声剑,染红已经冲向了匪首,刹那间,手起刀落,只见匪首的手臂上豁开了一个大口,鲜血直流。
众人皆是一惊,匪首则是大怒,举起大刀就要砍死染红,染红身体纤瘦行动速度极快,匪首还没有得手,反被染红砍了第二剑。
周围的土匪见自家老大连续吃瘪,连忙上前帮忙,染红带着四个家丁同二十多个土匪打在了一起。江令颐连忙趁机调转马车,随后一拍马屁股,马车急速向前而去。
而就在江令颐等人要逃脱之时两个土匪从左右迅速追来直接将马车撞翻在地。江夫人在巨大的冲击下直接摔倒晕了过去,染青和江令颐也跌落出了马车,染青下意识的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江令颐。
土匪的大刀就要砍向江令颐之际,江令颐迅速取下自己头上的金钗,然后将染青往左边推,自己往右边躲。
土匪的这一剑砍空了,江令颐又迅速起身没有丝毫犹豫的用尽全力将金钗插入那土匪的后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溅湿了江令颐的衣袖。
不仅一旁的染青惊呆住了,连另外一个土匪也觉得不可思议,一时间忘记了进攻。
而就在此时山林中一支冷箭袭来,刺穿了另外一个土匪的胸膛。
江令颐回头时,她的发髻已经松散开,发梢沾染着些许血迹,那个迎着光而来的少年,看着江令颐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怔住了。
林中微风轻起,她的头发被吹散,那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站在树荫下,竹林的斜影打在她的身上,眼神中带着坚毅和漠然,袖口上的血迹滴落在土壤里,炸开的血花就好像是一个无声的控诉。
夏侯胤坐在马上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了他,他下马之后下意识地想要搂住面前的少女,他能够感受到她的无助和愤怒,却又觉得她有着视死如归般的坚决。
夏侯胤站在了江令颐的面前,理智和礼教让夏侯胤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以至于到最后都没说一句话。夏侯胤回头,随后伸手招呼着身后其他府兵去缉拿其他的土匪。
夏侯胤的出现并没有给江令颐一种救赎和曙光的感觉。江令颐此刻却很怀疑夏侯胤,他为何会无故出现在此,还带着这么多府兵。
江令颐将江夫人托付给染青,然后跟在夏侯胤身后去缉拿其他的土匪。很奇怪是,江令颐走到时,这些土匪已经都府兵都按在了地上,而自家的家丁居然都没有受伤,受伤的只有染红。
夏侯胤开口对着这些土匪呵斥道:“天子脚下,竟敢劫财杀人,罪该万死。”
匪首已经被困,但还是嘴硬纠正道:“我们是强抢民女。”
这看似只是一句普通的辩驳,却让江令颐心中的疑影更深。
夏侯胤轻咳一声对着手下道:“全部带走,交由刑部尚书处理。”
江令颐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可以串联起来,对面前的夏侯胤也好染红也好更多了疏离感和不信任。
但此时此景,江令颐还是礼貌上前对着夏侯胤感激道:“多亏了世子前来,救了臣女和臣女的家人。”
夏侯胤看向江令颐白皙的小脸,明明长相明媚,却总是淡淡的疏离,这让夏侯胤心中有些莫名的难过,明明几日前还觉得此女颇为狡诈。
夏侯胤别开脸道:“江姑娘不必道谢,我本是出来打猎的,没想到居然撞见了这一幕。如今旱灾四起,皇上却一直不拨赈灾粮,到处都是流民和贼匪,姑娘日后出门可要多带些人。”
江令颐看向自家家丁,又看向手臂受了伤的染红,到:“臣女家奴受伤了,世子殿下,我们后会无期。”
江令颐说罢便走到染红身侧扶着染红带着四个家丁离开了。
夏侯胤看着江令颐离去的背影,有些莫名的失落,其中的一个府兵凑到夏侯胤身边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我们这出戏演得不好吗?”
“本世子倒是有些羡慕陆相了。”夏侯胤没头没尾的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倒是让身旁的府兵吓了一跳。
江令颐等人回到府中,在询问了府医母亲没事后,江令颐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不过半个时辰江崇明下朝回来了,江崇明听闻了今日之事就急急忙忙的来到了江令颐的闺阁,对着江令颐好一顿打量。
江崇明言语着急道:“你母亲刚刚醒了,同我说了你们在郊外遇险的事情,你有没有受伤啊,你母亲说晕过去了,后面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在江令颐一回江府就让染青给自己沐浴更衣,此刻身上没有一丝血迹。江令颐为让父亲宽心,便说:“没事,半路遇到了劫匪,好在夏侯世子遇到了我们,救下了我们。也多亏了父亲送来的染红替我挡了一剑,现在在房内歇息呢。”
“夏侯世子?”江崇明疑惑道,似乎对这个人印象不太多,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了,是襄候的儿子对吧。”
江令颐点头道:“父亲觉得此人如何?”
江崇明还是一如既往的评价:“纨绔子弟,招花惹草。此人能救你?莫不是看上你了。”
江令颐连忙打住江崇明道:“父亲浑说什么呢。女儿马上要嫁给陆相了,怎可和别的男子有染。更何况他是来打猎的,不过是凑巧。”
江崇明气愤道:“没想到外头已经如此之乱了,这可是都城啊,敢在天子脚下挟持官宦家的女儿,这世道怕是要乱。若不是你马上要成婚了,爹一定给你送回到你外祖父家里去,你外祖父是将军,他府里那些可都是出了名的勇士。”
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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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颐笑着道:“外祖父已经功成身退了,他都多少年不领兵打仗了。倒是母亲今日被吓得不轻,您可一定要好好安抚母亲,否则让外祖父知道,又要写信来骂你了。”
江崇明倒吸一口冷气,虽说江崇明的官职不小,也在民众里颇有声望,但架不住自家老丈人是行军打仗出生的一贯雷厉风行,一直看不上他这种儒学门生。
江令颐同父亲说了会儿话之后就去了染红和染青的屋子,染青此刻去给染红熬药了,染红坐在床边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
江令颐将药品放到桌上,坐到染红身边道:“我来帮你。”
染红微微一惊,身子有些僵硬道:“姑娘不可。奴身份低贱,姑娘不能沾染血腥。”
江令颐却不以为然,松开布条,给染红上药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外祖父家是将门世家。十年前我姐姐丢了,就在都城里。我外祖父气坏了,一边写信骂我爹窝囊,一边哭得泣不成声。后来我就被接到了外祖父家中,外祖父家里无论男女老少都要习武骑射,也是十五岁及笄后,外祖父才放我回来的。基本的保命我还是会的,像这种简单的包扎我也能行。”
染红看向江令颐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异样,她能够感受到江令颐对自己的不信任,可为何要对不信任的人说这样的话。
江令颐见染红不语又道:“有些把戏,我小的时候就见过了。我不知道你的主人是谁,但我的原则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此话一出,染红的手腕明显抖动了一下,江令颐已经替染红包扎好了,继续对染红道:“我的父亲仁爱为民,或许是知道刑部尚书为人不善才会出于仁慈救下你。你若是不情愿待在江府,随时可以走,但只要留在江府的一日,你的主人就必须是我。”
染红低头不语,这时染青走了进来,端着药递给染红道:“快快快,趁热喝。”
染红此刻大脑里容纳了太多的信息,对于染青递过来的药没有作多想,便直接一饮而尽。
可喝完之后染红才觉得有些不对劲,错愕的双眸看向了在一旁淡然的江令颐。
江令颐眉眼轻佻道:“你刚才喝的叫做百日红,毒素会在你的身体里生根发芽,你若是一直选择闭口不言,你浑身都会长满可怕的血疮。染红,我说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此人若不是真心为我所用,我易不会心思手软。”
染红这才明白自己中了计,江令颐故意说了一大堆过往降低染红的戒心,然后让染青这种看上去傻乎乎的丫鬟来送药,以至于身经百战的染红在这一刻竟然毫无防备。
只不过,染红苦笑了一声,像她这样的亡命之徒,又怎么会将生死放在心上。
主人的命令,她只有服从。
不过眼下,染红还是回答道:“从今日起,奴一定什么都听姑娘的。”
也希望姑娘不要与主人为敌。
这后半句话咽在喉中,苦涩的比刚才那碗药还要浓烈。
7. 第七章
江令颐离开染红的房间,染青迅速跟了出来,凑到江令颐耳边小声询问道:“姑娘为什么吓唬染红,那明明就是救人的药。”
江令颐看着自己身边的傻丫头,笑道:“我只不过是试探她。一个暗卫,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怎么可能会害怕百日红这样的剧毒。她刚才的话,恰恰反映了她十分忠于他的主人,甚至愿意为他背弃一切。”
染青吓出了鸡皮疙瘩,小声道:“那还是把她赶走吧。”
江令颐却摇头道:“敌人在暗处不好捉拿,在自己的身边反而好下手。看得出来她不想杀我否则就不会费尽心思想要取得我的信任,她更多的是想要监视我,你猜猜,这个世界上,谁会最想要监视我?”
染青挠了挠头,又摇头道:“奴婢不明白呢。”
江令颐不语只是笑着摸了摸染青的头,曾几何时她也是染青这样天真的少女。
一连数日,都城内外暑日难耐,无数流民滞留在都城外,然帝都置之不理,六部尚书已经齐聚在御书房外整整一个时辰。
马上就要到午时,刑部尚书霍三德对着外头的小太监道:“皇上到底何时见我等?”
小太监有些为难:“皇上说,都城里百姓还算安康,若是放任流民入城,恐生变。”
兵部侍郎连缯冷哼一声道:“京兆府尹关了城门,还安排了弓箭手在城楼之上,这是要击杀流民吗?此事若是传言至全国,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小太监汗颜,只是回话道:“各位大人,皇上说了,若是大人们执意如此,那便在门外站满四个时辰,以表诚心。”
“荒谬至极。”刑部尚书霍三德拂袖道。
江崇明低着头站在人群中,虽说他一直在六部中话语较少,可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皇上之所以对此事置之不理,无非是对于前段时间陆相带剑入宫的事情不满,以此来为难陆相。可陆相也不是个善茬,他不前来与皇帝商议此事,却让六部官员站在烈日下与皇帝对峙。
真所谓是龙虎相争,殃及池鱼。
户部尚书首先已经站不住脚了,他连连擦汗对着其他同僚作揖道:“诸位,如今国库充裕,只要有陛下或是陆相的旨意,臣就可下放银两赈灾。”
刑部尚书霍三德看出来了户部尚书的把戏,摸着胡子道:“怎么,你要我们去劝陆相?这天下终究是皇上的,陆相若是越过皇上下旨,让宗室和御史台知道了,怕是弹劾的奏折要堆满整个城楼了。”
户部尚书只觉得两眼一抹黑,叉着腰喘粗气道:“诸位,陛下是铁了心不肯下旨了。难道我们要这样坐视不理吗?”
吏部尚书是在场年纪最小的,他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勾住户部尚书的脖子,说道:“本官有个好主意,你去劝陆相,我们留着劝皇上。”反正大不了我们六个就抹了脖子倒挂在这御书房外,皇上难道会置之不理?
兵部尚书连缯连忙符合道:“说的太对了。如今民怨沸腾,大多都是说户部贪污才导致皇上不肯拨赈灾粮的。户部尚书你此刻就吊死在这里,以正清白啊。”
“连缯你!”户部尚书气得脸色煞白,手指着兵部尚书喊道:“本官两袖清风,素来清廉,你这是在诽谤本官。”
此刻御书房外已然乱成了一团,户部尚书撸起袖子就要和兵部尚书干一架,可架不住兵部尚书习武,一招就被制服,户部尚书干脆就坐在门外大哭起来。
工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江崇明躲在角落里看着其余四个人掐在一起,直到里头传来了皇帝的呵斥声:“都给朕闭嘴!”
四人终于是停下来了,只是户部尚书的衣服已经被撕破了,鼻孔还留着鼻血,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撸着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面目,吏部尚书则是跌坐在地上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挨了一拳。
梁辞背着手从御书房走出,看着六部尚书闹成一团,冷笑道:“朕的臣子还真是能文能武。既然你们都觉得要收留流民,那就将此事安排下去吧。此事就交给陆相和京兆府尹,你们都退下。”
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互相对望一眼,觉得皇帝忽然间就这么答应了,似乎有诈。
工部尚书拽着礼部尚书的手就要离开,却忽然听户部尚书在梁辞面前扑通一下跪下:“皇上要给臣做主,此二人在御前殴打同僚,实属有辱斯文。”
梁辞看向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淡笑道:“自然是要罚的,不是要赈灾吗?那赈灾的钱,二位尚书多费心了。”
一场闹剧总算是谢幕了,回去的路上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坐上了一辆马车,二人面面相觑,都叹了口气。
刑部尚书霍三德道:“陛下已经疑心我们了。主子说了,这次的事情倘若办不好,我俩都得回家种地。”
兵部尚书连缯靠在垫子上,面目疲惫道:“我俩上哪里凑银子去?皇上今日的意思,不会是要我们出赈灾钱粮吧。户部明明有钱,皇上为何不肯动用?要留着对付陆相?”
刑部尚书掀开帘子看向从自己身旁行驶过的礼部尚书的马车,忽而笑道:“江崇明不是自诩爱民如子吗?此次怎么一言不发。”
“因为嫁女一事已然得罪了陛下,他哪里还敢多事。”兵部尚书回道。
刑部尚书摇头:“我看不然。他真是兔子,会将自己的女儿许给陆相?狐狸总是喜欢假装纯善,能在六部为官的,能是什么柔顺之辈。”
江崇明回到府中,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觉得朝中的阵营已然越来越明显了,如今他的女儿即将嫁给陆相,那是否意味着他需要站在陆相这一边。可天子毕竟是天子,陆相纵使又兵权,日后名分不正也只是乱臣贼子。
江崇明愁容满面的坐在椅子上,连连叹气,以至于江令颐走进来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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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觉。
江令颐看向江崇明道:“爹这是怎么了?皇上同意赈灾了吗?”
江崇明点头而后又摇头,只能解释道:“皇上同意流民入城,又将此事交给了陆相和京兆府尹,可流民一旦入城便需要安置。皇上不肯拨银两,这些人入城之后只会发生暴乱。”
江令颐在父亲身边坐下,思忖半晌道:“或许皇上就是希望这些流民暴乱,然后给陆相安个罪名。”
江崇明点头道:“如今想来也只有这个可能。”
就在这时外头的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道:“出事了老爷!外头的流民入城了,这些人一入城就在城内疯狂掠夺。京兆府尹一箭射死了好几个,都没能阻止。”
江崇明起身道:“快把大门关上,严令全家不许出门。”
江令颐捏着袖子看着父亲的背影道:“京兆府尹射箭了?他重伤流民,只会让流民更加惶恐不安。他们在都城外已经徘徊了三日之久,长时间的饥饿和恐惧会让他们觉得朝廷已经放弃他们了。京兆府尹若是真的要救他们应该开辟一处单独的地方给他们安置,并且给予他们粮食,而不是放任他们窜入大街小巷,更不能直接就这样击杀流民。”
想到这里,江令颐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她看向转过身来的父亲,嘴唇有些颤抖道:“除非,皇上一开始给他的命令就是以流民暴乱为由,击杀所有流民。”
江崇明看向江令颐的双眼有些心虚,作为六部的官员,作为大齐的老臣,江崇明怎么可能猜不到陛下的心思,他没有多说,就代表他放弃了反抗。
“父亲?”江令颐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变得疏离,她走到江崇明的身侧问道:“为什么?您从前不是这样说得。”
江崇明深吸了一口气道:“令颐,这是皇上一定要给陆相的罪名,若是此次不成,陛下还会继续,到时候会有更多的百姓受难。皇上一日不赈灾流民就会越来越多,这几日到城门外的只是第一批流民,往后会有更多。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是你的父亲,我不想失去你。倘若此次陆相输了,你正好可以解除婚约,我会立马送你去你外祖家,皇上就算要硬娶你,也不能跑到边境边上去抢人。”
“父亲你这是不仁义之举。”江令颐看着父亲沧桑的面孔,眼底带过一抹落寞,随后又道:“父亲您不能放弃他们,他们也有父母孩子,如果连您都放弃了,那谁来救他们?”
江崇明蹲下身子,捂着自己的脸,痛苦道:“你母亲说得对,我首先还是你的父亲,才能做好这大齐的官员。我已经失去了茹儿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纵使这一世的贤名要付之东流,我也只能这么做。”
江令颐走到父亲身侧,将江崇明扶起来,郑重道:“爹,你的贤名不应该被亵渎。”
说罢江令颐走到府门边,对着小厮道:“开门。”
8. 第八章
江家的马车在都城的集市上穿过,江令颐拉开帘子,看着无数流民被官兵团团围住,地上有不少流民的尸体,鲜血在刺眼的阳光下,已然干涸。
马车在陆相府门口停住,这是江令颐第二次来陆相府,只是第一次是被掳来的,以至于没有仔细打量陆相府的威仪。
只是没想到江令颐刚进府,就看见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挟持了户部尚书正要将人往里拉。
户部尚书看到江令颐凄惨地大喊:“救命啊——”
兵部尚书连忙捂住户部尚书的嘴,看向江令颐扯出一抹难看的笑道:“姑娘别害怕,我们只是问他借钱而已。”
兵部尚书横眉冷对户部尚书道:“都说了是我们俩问你借一点钱,这时为国为民的大事,你怎么这么顽固。”
户部尚书看着江令颐瞪大了眼睛,浑身的肌肉似乎都在负隅顽抗,但奈何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力气贼大,二人愣是直接在江令颐面前将人抬走了。
江令颐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陆知许的内室,其中一个丫鬟对江令颐道:“江姑娘请在此等候,陆相正在沐浴更衣。”
江令颐微微颔首,然后找了红木方杆四出头椅坐下,不过半晌陆知许就进来了。
陆知许的头发披散着,发梢还是湿漉漉的,玄色的交领大袖衫微微敞开,可以清晰看见他身上的纹理和肌肉。嘴上挂着一抹略带轻蔑的笑意,配上他拿妖治的面孔,很难不怀疑,他作风有问题。
陆知许径直走到江令颐身侧,直接就在江令颐身侧坐下,顺手给江令颐到了杯茶道:“娘子还没入门就想为夫了?是打算早入入府吗?”
江令颐的手推开陆知许递过来的白玉琉璃杯,嘴角挂着勾人的笑意道:“陆相大人,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难得您还有闲情雅致同臣女开玩笑呢。”
陆知许看着江令颐的面孔,想起来纯懿皇后,语气都温和了不少道:“江姑娘今日来,若不是为了婚嫁之事,就回去休息吧,如今街道上不太平,恐生事端。”
江令颐伸手挽住了陆知许的结实的胳膊,陆知许身子微微一僵,随后也贴近江令颐道:“无事献殷勤,这是要求人?”
江令颐和陆知许贴的近,鼻尖充斥着淡淡的松香,故作娇嗔道:“陆相奉命安置流民,却任由京兆府尹残杀流民,如此一来,皇上岂不是要怪罪陆相。”
“你在担心本官?”陆知许的手很是不安分,直接就将江令颐揽入怀中,江令颐虽然有些不适,但想着自己要求人,也只能故作笑意。
江令颐继续娇声道:“皇上明摆着要让陆相难堪,陆相何必施以援手,救下流民。这对于您来说本就不是难事。您东征西讨挣下了不少家业,安置这些个流民,不过是小菜一碟。若此时不成,皇上开罪于您,臣女不就要当寡妇了。”
陆知许轻笑出了声,自己怀中的女子虽然和纯懿皇后几乎一样的面孔,可底子却是个狡猾的,一边夸耀他一边威胁他,还挺有趣。
陆知许轻轻捏了把江令颐的腰肢,江令颐瞬间羞红了脸,想起此前自己也是这样做的,便知道陆知许是个记仇的主,只能继续赔笑道:“若是陆相真的不愿意,臣女这就回府上准备,无论陆相是生是死,臣女都会陪着您的。”
陆知许看着江令颐含情脉脉的眼神,不得不感佩怀中的美人比南曲唱戏的班子还要有那演戏的功底,便故作刁难道:“若是我死了,你要如何?”
“臣女会给您烧很多很多纸钱的。您要保佑臣女再嫁一个长命的好人。”江令颐故作流泪道。
陆知许疑惑:“你不是说要永远陪着本官。”
江令颐歪头不理解道:“臣女没说一个人陪着您啊。多几个人陪着您不好吗?”
陆知许气得有些堵心,江令颐顺势从他的怀抱中逃脱了出来,开口道:“陆相是个聪明人,这可是收复民心最好的时候。您不去做,可就要徒增骂名了。”
陆知许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道:“谁说本官没有去做的呢?你放心,本官会安置好流民,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不过——你还是太小看陛下了。他的设的局,从来都不会只有一条死路。”
江令颐从陆相府离开后的几日,果然流民都得到了安置,江令颐从父亲那里打听到,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在都城内搞募捐,不少的官员富商都愿意掏钱救助流民,与此同时陆相也设立了粥棚亲自去施粥。
只是没想到的是,经过几日的救助后,流民之中很多人得了瘟疫,死了不少的流民不说,还有不少都城的百姓也感染了瘟疫,导致整个都城都人心惶惶。
而御史台已经写好了弹劾陆相的奏折。只是这奏折刚呈上去,陆相感染为救助流民感染瘟疫一事就像一阵风扩散的都城内外到处都是。
梁辞看着跪在地上的御史台纳兰大人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妙计?现在都城里面瘟疫泛滥,陆相因为救助百姓病了。朕若是此时问他的罪,岂不是给了他造反的理由。”
纳兰大人脑袋上冒着冷汗,哆哆嗦嗦道:“陛下,臣也是万万没想,本来是想借助此时,弹劾陆相玩忽职守导致瘟疫扩散。可谁知陆相竟然亲自前去施粥。如今陛下……只能安抚陆相了。”
梁辞冷笑一声道:“你让朕不要让户部拨款,想让陆相自掏腰包,随后坐实陆相贪污的罪名,结果六部官员居然去募捐,朕的脸都丢尽了!”
纳兰大人擦着冷汗,支支吾吾道:“说到底是霍三德和连缯对陛下不忠。此二人断断不能再留在朝中了。”
“哼。”梁辞此刻对纳兰德琦已经没有了什么耐心了,冷言冷语道:“霍三德是先帝的宠臣,朕若是杀了他日后如何面对先帝?连缯是寒门学子,在寒门威望甚高,更何况如今他们二人是为了救助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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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曲求全四处凑钱,他们二人忽然死了,你要至朕于何地?”
纳兰德琦已然不敢多话了,梁辞下旨道:“你亲自去告诉户部尚书,马上拨款赈灾,务必要将后面的灾民安置妥当,不可再横生枝节。至于陆相,你亲自去一趟,去安抚他。他别人的面子不会给,但你的,一定会。”
纳兰德琦自知此时办的实在是民怨沸腾,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连忙赶去了陆相府。
只是没想到陆知许并不见纳兰德琦,陆知许的小厮把纳兰德琦拦在门外,对纳兰德琦道:“纳兰大人,我们家大人得了瘟疫,是会过人的。此刻太医正在里面救治,等我家大人好些了,您再来探望。”
纳兰德琦自然知道瘟疫会过人,倘若不是皇上动怒,他是绝对不会踏入陆相府半步的,纳兰德琦将手中的千年人参递给小厮道:“这是送给你们家大人的。”
紧接着纳兰德琦又将一些碎银子塞给小厮道:“若是你家大人醒了,一定要告诉你家大人,我很担心他,担心的夜不能寐,若是好些了一定要给我传话。”
小厮看着纳兰德琦一脸郑重的面孔,点头道:“大人放心。”
纳兰德琦走后,小厮转身进了府内,正厅里夏侯胤正和太医喝着茶。
太医的手哆哆嗦嗦的,拿杯子的手都不稳,可夏侯胤就好像看不见似的,自顾自道:“大人的病怕是好不了了,您回去一定要和陛下说,让陛下再赐些好药来。”
紧接着夏侯胤附身略带威胁的语气对着太医又道:“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自知道后果。”
太医只得连连点头,心中想着世道无常,学医艰难。
小厮将纳兰德琦的东西放在桌上,又将吓得不轻的太医送出去。
为着都城里闹了瘟疫,江府内外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出了平日里才买的奴仆之外,其余的人等都不得出府,江府的大门这些时日也都是关着的。
江令颐这几日被母亲看得严实,母亲又是教江令颐绣花又是叫她烹茶,总之是不让她出府。
闷了这几日,好在染青和府里才买的奴仆交好,给江令颐带回来了不少消息。
这首当其冲的就是皇帝已经让户部拨款赈灾了,其次都城里的大事就是陆相也感染了瘟疫,已经抱病数日了。
染青在江令颐面前走来走去,说得是有鼻子有眼:“据说,陆相已经病入膏肓,人只瘦的像皮包骨了,再这么下去,恐怕是要撒手人寰了。姑娘,若是还没过门,陆相就死了,那可怎么是好啊。”
看着染青焦急地面孔,江令颐无奈笑道:“你真信他病了?”
“这还能有假?”染青疑惑。
江令颐思考着回答:“如果真的病了,他就不会大张旗鼓地去说了。闹得满城风雨无非是为了自己的贤名。一个快要死的人,还会有闲工夫,要虚名?”
9. 第九章
陆知许病重,江令颐思考了很久是否要前去探望,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瞧一眼。这样一来,哪怕陆知许真的要“死”了,江令颐日后也能得一个好名声。
马车照常在陆相府门口停下,只是今日来迎接江令颐的并不是陆府的小厮,而是襄候家的世子夏侯胤。
江令颐和夏侯胤算是第三次见面了,第一见面时江令颐与其舍妹在柔妃娘娘的宴会上为了陆相争执,第二次见面则是在郊外遇见山匪,而这一次夏侯胤脸上挂着更加直白的笑意,看向江令颐的眼神也比前两次要炙热。
江令颐上前问好:“夏侯世子也在这里。”
夏侯胤轻笑道:“我与陆兄关系甚好,他病了我自然要来看望他,只是没想到江姑娘也如此惦念他。”
夏侯胤此话似乎是话里有话,看着江令颐的眼神中更多了份探究。
江令颐对待夏侯胤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臣女与陆相是圣上赐婚了的,陆相婚前病重,自然要前来探望。”
江令颐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夏侯胤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二人已经快要走到陆知许的内室,夏侯胤若有所思,又追问道:“倘若陆知许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江令颐的想要推门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侧头看向夏侯胤道:“倘若真的吾夫将死,自然是要寻觅其他良人,只是按照大齐律例夫死妻子当守孝三年再嫁。”
“还未成婚便做不得数。”夏侯胤的手拦住了江令颐要推门的手。
江令颐对于夏侯胤的包根问底甚是不解,虽说夏侯胤的名声一直极差,且城里城外的百姓都知道他是个不着边际的,只是今日未免问得过于深入了。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里头传来了熟悉地咳嗽声,夏侯胤才如梦初醒般的尴尬一笑,对着江令颐道:“是我失礼了,他在里头。”
江令颐推门而入,陆知许躺在床上,周围跪着一个满身是汗水的太医和一个捧着黑乎乎药碗的侍女,因为床上围着厚厚的纱帐,江令颐看不清陆知许的面目。
不过江令颐很快就发现了异样,屋内虽然有着浓重的草药味,但味道的来源似乎并不是陆知许本身,而是江令颐身侧的青白釉博山炉。江令颐取下自己头上的白玉簪子,打开香炉在里面拨动着,果然看到了不少没有燃尽的草药。
江令颐淡淡开口道:“陆相果然是病得不轻呢。”
夏侯胤自然是知道这些小把戏瞒不过江令颐,大多官员听说陆相得了瘟疫,别说进屋了,连陆相府的大门都不敢入,只敢送些补药来,以至于探听陆知许真正的身体状况只能靠当值的太医。
陆知许看不到外头江令颐做了什么,还在里面故作咳嗽,太医则是小声道:“大人,要不先喝药。”
陆知许的声音变得缥缈虚弱道:“本官身子乏累,端不动药碗,既然本官未来的夫人来了,能否给本官侍药。”
江令颐慢步走上前去结果丫鬟手里黑乎乎的汤药,掀开陆知许那厚重的纱帘。
此刻陆知许额头上冒着薄汗,双目紧闭,衣衫微微解开,薄薄的被褥根本遮盖不住他高大的身体,江令颐便故意将自己冰冷的手在陆知许的脖子上轻轻划过,娇声道:“陆相希望臣女怎么喂你呢?”
陆知许抓住江令颐的小手,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声音还是轻飘飘的道:“本官起不来身,可否靠在夫人身上喝药。”
江令颐应声道:“自然是好,只是臣女觉得这药似乎有些冷了,臣女先去帮陆相再煮一煮。您看您身娇肉贵的,浑身都是汗,臣女再帮您换身衣服可好?”
陆知许睁开了双眼,对上江令颐那双含笑却带刺的双眼,缓缓爬起身来对着江令颐道:“原来江姑娘是喜欢本官的身子。”
陆知许伸出手去轻轻抚摸江令颐耳边的鬓发,下意识地想要将美人搂入怀中,可就在这时,一直听着里头动静的夏侯胤开口道:“喂,你们俩在做什么?这里还有旁人呢,你们又还没有成婚。”
陆知许单手拉开些许纱帘,眼神冰冷地杀到夏侯胤身上,让夏侯胤身子一颤。
陆知许冷声开口道:“本官还没死,江令颐暂时也还不需要找第二个夫君,你可以出去了。”
夏侯胤一叉腰,头一次硬气道:“那我祝你俩早日和离,别鹤孤鸾,劳燕分飞。”
说完夏侯胤觉得脖颈一凉,逃似的走了出去。
江令颐却笑出了声:“没想到夏侯世子还挺有趣的。”
陆知许的视线又重新回到江令颐身上,他勾着笑意却似乎咬着牙道:“喜欢他呀,喜欢他什么?若是喜欢他那伶牙俐齿的嘴,本官割了他的舌头就是。”
随即陆知许便招手让屋内的太医和丫鬟都退了出去,此刻内室就只剩下陆知许和江令颐二人。
江令颐将药递到自己口中喝了一口道:“原来是批把露,难怪大人不见好呢。臣女倒是知道一个方子灵验无比,是臣女身边的染青亲自配的,可以治疗瘟疫。”
陆知许靠在床边,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愈发冰冷,语气也生硬道:“来找本官就是为了这个?”
江令颐轻笑着开口道:“染青小的时候被父亲送去名医处学医,她天赋很好,学了个十成十,若是陆相将此良方制成药丸然后分发给都城里感染瘟疫的百姓,想来也能解决陆相的燃眉之急。”
陆知许听着江令颐说了一大堆,愣是没有听到一句他想要听的话,别过脸去道:“所以你不是来看本官的,你也不在乎本官是生是死。你跟你的父亲,倒是挺像的。”
江令颐倒是有些不明白了,陆知许此刻的态度更像是在质问她。
江令颐回答道:“陆相其实心知肚明,你我婚事为何会成。我也不想再和陆相绕弯子,便直说了。我会祝陆相得民心,也希望陆相日后放我自由。”
陆知许还头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直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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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了,哪怕是从前的纯懿皇后,也从未拒绝过他。若不是皇帝逼迫……
想到这里陆知许心头一阵烦躁,他也不知道是想起了纯懿皇后生气,还是被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气到了。
陆知许嘴硬道:“放心,本官从来不会强求一个女人。就怕你成婚后,会迷上本官不肯离去。”
江令颐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这一次她赌对了。
她赌陆知许不像皇帝梁辞那般对纯懿皇后如此偏执痴迷,赌他不会因为江令颐和纯懿皇后一模一样的脸就对江令颐不肯放手。既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
陆知许自然是捕捉到了江令颐脸上那微妙的变化,脸上的不悦更甚,他直起身子道:“把方子给本官,然后出去。”
江令颐从袖口中取出染青拟好的药方递给了陆知许,然后径直离开了陆知许的内室,可还未走出陆相府,便看见陆相家的一个家丁从外头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甚至脚底不留神撞到了江令颐。
一直等着外头的染青见了,连忙上前护住自家小姐,对着这个家丁指责道:“你怎么回事,撞到我家姑娘了。”
家丁连连道歉,随即解释道:“出大事了!纯懿寺着火了!那些流民眼见着瘟疫扩散,居然愤怒到去烧了纯懿寺,真是不要命了。”
纯懿寺?别说是家丁了,哪怕是染青听了也吓一跳。
纯懿寺是皇帝为了纪念发妻纯懿皇后特意在郊外设立的寺庙,里头挂着不少纯懿皇后的画像,平日里纯懿寺都是有重兵把守的,但因为皇上下旨赈灾,不少的士兵都被派遣出去了。
江令颐只觉得此事蹊跷,正想要拉住家丁,却不料家丁跑得飞快已经进了陆知许的内室。
这下怕是要出大事了。
染青拉着自己姑娘的衣袖,小声道:“姑娘,要不我们别管了,这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一桩接着一桩,一件接着一件,再这么下去,这些流民难道还要造反不成。”
江令颐却摇头道:“流民大多都是老弱妇孺,纵使有青壮年多日的饥荒也旱灾已经让他们饿成皮包骨了。且那纯懿寺纵使兵丁缺少,那也是士兵,其实普通百姓可以轻易靠近的。定是有人从中使坏。看来此人不将流民杀尽,不将陆相扣上欺压百姓的罪名是不会罢手的。”
想到这里,江令颐又回想起前几日父亲对自己说的话,如此看来,父亲的话是有道理的,父亲也不是真的不想救人,或许父亲早就知道动手的人是谁,所以才选择了他认为最明智的道路。
江令颐拉住染青的手道:“我们去纯懿寺。”
“啊?”染青想要摇头拒绝,那毕竟是暴动的流民和官兵之间的冲突啊,染青有些怕死,可自己姑娘态度却十分坚决。
与此同时,陆知许的内室传来的器皿敲碎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本来快要病死的陆知许已经披上了外衣,拿着玄甲军的虎符出来了。
10. 第十章
陆知许气冲冲的提着剑已经走到了江令颐的身侧,他打量着江令颐,冷声道:“怎么还不滚。本官没死成,你很失望吗?”
江令颐拦在陆知许面前道:“陆相气冲冲的要去哪里呀。”
“滚开,否则本官会砍掉你的脑袋。”陆知许面露阴翳,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厉声呵斥道:“本官今日势必要教训这些流民。”
江令颐依旧是挡在陆知许面前道:“陆相明明知道这就是一个拙劣的计谋,目的就是要让您带着玄甲军去击杀流民,哪怕是这样您也要去?”
陆知许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耐心,他抽出剑架在了江令颐的脖子上,冷声再次开口:“本官叫你让开!”
染青站在一旁已然是吓坏了,连忙替自己姑娘开解道:“陆相……不要吓唬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也是心善,也是为了大人的名声着想,大人何苦这般,快快把剑放下。”
陆知许冷冷地盯着江令颐坚定地眼神,锋利的宝剑离江令颐白嫩的脖颈不过毫厘之间,只要陆知许动了一点杀念,江令颐今日必死在此处。
陆知许再一次咬牙警告道:“你,马上!让开!”
江令颐能够从陆知许的眼中看到喷薄而出的怒意,此刻她能够感知到陆知许对于纯懿皇后的感情,不知道为何江令颐竟然有些羡慕纯懿皇后了,能够被两个男人这样深爱着。
江令颐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酸涩,可她不是个贪恋感情的人,她就站在陆知许的面前道:“若是陆相觉得杀了我能够泄愤的话,陆相可以动手。只是陆相应当明白,百姓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为你们之间的斗争而付出代价。这些流民很有可能是受了谁的指示,那些守护纯懿寺的士兵也一定被收买了,甚至那人可能开出了想当可观的价格。大人既然想要追究责任,就应该追根溯源。”
陆知许的眉间有些许松动,他将剑放下,看着江令颐的眼神探究意味加深道:“这么看来你挺不怕死的。”
看到陆知许收了剑染青松了口气,抱着自己姑娘小声道:“姑娘我们快走吧。”
江令颐对陆知许道:“陆相,没有人不怕死,臣女亦是。只是臣女相信陆相不是草菅人命的恶人。”
陆知许心头的火气稍稍被压制了些许,冷笑道:“你这张嘴里,凡是恭维本官的,必是假话。玄甲军不会屠戮百姓,但那些玩忽职守的士兵就不一定了。”
陆知许没有再多给江令颐一个眼神,已然大步流星的坐上马车离开了陆相府。
染青心有余悸道:“姑娘我们还去吗?”
“不。”江令颐看着陆知许离去的马车,摇头道:“我们回去吧。”
皇宫里,御书房。
天子之怒。
梁辞看着从火场里救回来的被烧的残缺不全的画像,对着跪在地上的纳兰大人道:“朕现在,去找棵树,把你吊死。或许,朕可以消气。”
纳兰德琦连忙求饶道:“陛下,臣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本来只是让流民前去打砸,并未想要损坏先皇后的画像,可谁知有人带了火石,竟然把纯懿寺给烧了。”
梁辞靠在龙椅上,略显疲惫和慵懒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干预了此事。”
纳兰德琦连连点头道:“定然是的。”
梁辞气得闭眼道:“那么是谁呢?”
“臣不知。”纳兰德琦跪在地上磕头道。
梁辞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冷哼一声:“看来吊死在树上不适合你,你不如直接现在就自裁去陪你的妹妹纯懿皇后吧,求她一定要原谅你。”
“陛下——”纳兰德琦虽然吓得不轻可脑袋瓜子却很灵光,他马上想到了主意道:“陛下,臣的属下已经找到了您被流放的舅舅莫将军,此刻他就在边境的苏家宅院里做苦差。”
梁辞沉默了半晌开口道:“苏家?不就是柔妃的娘家?她祖父是开国的功臣,先帝在时给了他们家护国公的爵位,后来就一直驻守在边关。舅舅犯错之后被流放,原来是去了他们家。”
纳兰德琦见梁辞的注意力被吸引,继续家火候道:“护国公虽然久不带兵打仗,但余威还在,且他安护武将,收留莫将军也是情理之中。臣还听说,苏家和江家是连襟,苏老太爷是江令颐的外祖父。江家这个姑娘早年就是养在苏老太爷家中,所以当初——”
纳兰德琦话说到一半就被梁辞锋利的眼神所止住,二人都心知肚明当年之事。
沉默许久,纳兰德琦低着头不敢看梁辞,梁辞摸了摸手上的扳指,淡淡开口道:“既然如此,就劳烦纳兰大人将朕的舅舅接回都城,至于京兆府尹——办事如此不利,革职查办。”
纳兰德琦见自己又逃过一劫,磕头道:“臣令旨。”
婚期将近,江令颐已经几日未出门,只是父亲偶尔还是会絮叨几句朝堂上的事情。
本来被先帝判流放的莫将军被皇上找到,然后这几日已经回到了都城还接管了京兆府尹一职,流民的事情陆知许也都已经安排妥当,都城内外看似一片祥和。
然婚礼前日,江令颐收到了远在边塞的外祖父的信。
信中先是贺了江令颐结姻缘之喜,又对陆知许赞不绝口。说陆知许是旷世之才,年少时就已然战功赫赫。
看到此处,江令颐对陆知许又有了新的认识,陆知许初去边关时不过十六七岁,瘦的像皮包骨似的,曾经跟着苏老太爷参与鹿城一战。也是在那一战苏老太爷伤了腿,不再领兵打战。
苏老太爷说当时军营里多得是来历练的官宦子弟,对于奴籍出生的陆知许也多得是欺压,陆知许时常食不果腹,也总是被副将安排在最前排抵挡炮火。不过陆知许生性不屈,竟然带着四五十个十六七岁的新兵在敌国的炮火下杀出重围。
看到此处,江令颐忽然回想起,苏老太爷鹿城一战结束便被先帝安排告老还乡,是苏老太爷自己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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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坚守在边疆,所以先帝感念苏老太爷为国尽忠封了护国公,同时给了苏老太爷一部分的兵力驻守边疆,通过苏老太爷的信可以看出来,那时候没有任何人脉的陆知许很可能被留下了。而也是那时江令颐被送到了苏家,想到此处,江令颐身子一僵,难道自己曾见过陆知许?
不过苏老太爷对陆知许的夸赞也就到此为止了,后面大篇幅的都是对江令颐父亲的不满,以及对他处事能力的质疑,直到最后才又提及了这位新上任的莫将军。莫将军本是皇帝的舅舅,早年间大齐与燕国不睦,莫将军带兵讨饭燕国,谁知竟遭了燕国人的埋伏,莫将军带了一小部分散兵逃走,手下二十万精兵全死于此战,帝大怒,本要治他死罪,但先帝的皇后苦苦哀求,先帝就判了莫将军流放,三十年不得回都城,并委托苏老太爷护其性命。
苏老太爷深知莫将军品行,道莫将军此次回都城必然会重新领兵,只是此人诡诈又凶悍,恐都城生变,让江令颐务必要小心此人。
信的最后,苏老太爷说自己身子不济回不了都城,让江令颐和陆知许得空去边疆看望他。
看完外祖父的信,江令颐信中有许多的疑问。江令颐知道外祖父崇尚武学,所以对于将领和士兵多有爱戴,对于自家父亲这种文官清流则多有贬低。可若是外祖父都说要当心的武将,那这个新上任的莫将军一定是让外祖父十分难忍的人。
江令颐收好信件,提笔给外祖父回信,想让外祖父安心,也知道外祖父腿疾一直未好,让染青一直备着药。
“姑娘!”
染青捧着婚服和染红一道走了进来。染红身上的伤已经好全,在染红了“立誓”说会“忠于”自己之后,江令颐就让染青拿了“解药”给染红。
染青将喜婚服放下,随后走到江令颐身侧道:“好在陆相雷厉风行解决了流民一事,否则明日大婚,怕是不得安宁呢。不过纯懿寺的那些个士兵算是惨了,听说各被打了流逝军棍,其中有好些被活活打死了。就算是活下来的也成了残废。陆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军令如山。”
染红还是站在门边上静静地看着里面说话的主仆,江令颐将信塞入信封递给染青道:“尽快把信和药送到外祖父手中。”
染青点头,笑呵呵的出门去了。
江令颐微微抬眼看向染红道:“据我所知玄甲军主力军都在交州城,晨时我让你去打听玄甲军可有入城,有眉目了吗?”
染红站在门边并没有挪步,而是淡淡开口回答:“奴观察到玄甲军的副将秦良入城了,不过他只带了少量的玄甲军,说是来贺陆相大喜。入城时与新上任的京兆府尹莫将军争执了几句,虽说不欢而散,但还是让他们进城了。”
江令颐轻靠在椅背上,朱唇轻启道:“那你再帮我去陆相府给陆相传个话吧,明日是我与他大婚之日,我不想在婚礼上见血,望陆相体谅我是个女子见不得刀光血影,莫将婚礼变战场。”
11. 第十一章
江府上下张灯结彩,到处充斥着欢乐的气氛,家仆们穿梭在回廊之间,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锦盒,江家二老更是喜气洋洋招待着来来往往的宾客。
今日便是江令颐出阁的日子,江令颐坐在铜镜前看着上了妆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是那么喜欢这张脸。
这张脸和纯懿皇后长得太像了,来庆贺的人都说江大人好福气,生了一个“纯懿皇后”,可这样的话在江令颐耳中却格外的刺耳,什么纯懿皇后,她有自己的名字,她也知道自己是谁。
纵使纯懿皇后美貌出众,贤名在外,她也不想成为纯懿皇后。
染青捧来了凤冠,染青脸上挂着掩不住的笑容,看着镜子里的江令颐道:“我们姑娘的样貌就是整个都城里最好的。”
江令颐看着染青天真的模样笑着道:“这样的话出了江府的门就要少说。免得被人听去了,多来非议。”
染青为江令颐梳好头戴上凤冠,瘪嘴道:“姑娘就是太小心太谦逊了。”
“吉时已到,请新娘出阁。”外头传来喜娘的声音。
江令颐起身时感受着头顶的重量,差点踉跄了一下,好在染青眼疾手快搀扶住了她。
江府正厅,江崇明眼眶微红显然是有些不舍,江夫人也是靠着身旁的嬷嬷拉着才没有哭出来。
江令颐缓步上前,行三拜九叩大礼。
江夫人强忍热泪,伸手扶起女儿道:“到了夫家,要听话凡是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若是受了委屈也不要忍让……”
江崇明见状连忙打断道:“夫人胡说什么呢,让人听了笑话。”
江夫人已经哭了出来,抱着江令颐,含泪道:“我就是觉得我女儿命苦,像谁不好,偏要……”
江崇明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拉开了江夫人,江夫人平日里也是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之人,今日大抵是来虚伪恭贺的人太多了,反而让江夫人有些失态了。
喜娘见状也上前道:“陆府的迎亲队伍已经在门口了,陆相也在门口等着。新娘别误了吉时,赶快出门吧。”
江令颐也强忍泪意,执扇跟着喜娘出了江府。
江令颐余光看到了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大红圆领袍的陆知许,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一丝成婚的喜悦之感,看向江令颐时,他忽然翻身下马,走到江令颐身侧伸出手来。
江令颐见状,玉手伸出搭在陆知许温热的手腕上借力上了花轿。
二人看似默契的行为,实际上不过是在掩人耳目,想到这儿坐在花轿上的江令颐更确定了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花轿抬起,笙箫齐鸣,唢呐高奏。
江府和陆相府本就离得不远,可这一路江令颐却觉得好像走了很久很久,曾几何时她也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坐在花桥上等着一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男人,来娶她过门。
那些繁文缛节,江令颐早已经烂熟于心,被送到婚房时,江令颐的脑袋还是清醒的,因为今日的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的让她有些害怕。
这一个月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皇上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和陆相吗?
江令颐放下了扇子靠在床边看着在从袖子掏出果脯偷吃的染青道:“染红呢?”
染青将一块果脯递给江令颐道:“在门口呢,她说要保护姑娘安全,我提醒她了,可千万别吓着了陆相,否则陆相不进来了怎么办。”
江令颐苦笑着不语。
婚宴上,夏侯胤跟各路宾客谈天说地喝酒言欢,以至于陆知许身边的贴身侍从阿虎见了十分不解。
阿虎对正在桌案上喝酒的陆知许道:“大人,您怎么一个人喝酒,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夏侯世子成婚呢。”
阿虎是前两日跟着秦良将军一起回来的,之前陆知许因为担心玄甲军中有内贼,便让阿虎待在交州城好几日。
只是阿虎也没想到,自己就离开一个月,自家这清冷的主竟然就要成婚了。
秦良就坐在陆知许身侧,拍了拍陆知许的肩膀道:“陆兄这是在借酒消愁?可我听说这江家姑娘样貌才学都很惊人,听说你那盘棋局还是她破解的。”
就在这时坐在另一桌的吏部尚书高声道:“是啊,我还听说,这江家姑娘长得特别像纯懿皇后呢,你说是不是纳兰大人。”
吏部尚书忽然一掌打在纳兰德琦身上,让本来一声不吭的纳兰德琦如坐针毡。
纳兰德琦心中暗骂,吏部尚书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嫌事大,就喜欢挑起事端。
纳兰德琦从桌子上拿了些花生,试图堵住自己的嘴,吏部尚书却不依不饶的勾着他的脖子道:“都说纯懿皇后是你们纳兰家的珍宝,这陆相从前也只是你们家中的一个奴仆,今日你们也算是主仆相见了,怎么不去跟陆相打个招呼。”
“竹业你别太过分了!”纳兰德琦恨不得现在就抽死吏部尚书,可偏偏陆知许和秦良那不友善的眼神已然扫过了过来。
吏部尚书喝了口酒,随后也对上陆知许冰冷的目光道:“陆相你别生气啊,下官只是看你们许久不说话了,怕你们生疏了。”
纳兰德琦站起身已经走到了陆知许面前,他低着头,强忍着害怕,对陆知许道:“陆大人恭喜了。”
陆知许看着他的酒杯,许久没有说话,反而是夏侯胤喝了一圈已经回来了,走到纳兰德琦身侧时候已经是喝的醉醺醺,将自己的空酒杯和纳兰德琦的酒杯轻轻碰杯,然后迷迷糊糊开口道:“纳兰大人好久不见啊——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多喝点别客气,陆相有钱。”
纳兰德琦看着夏侯胤满脸嫌弃,最后又撞上了陆知许的视线,纳兰德琦不知道陆知许在想什么,又过了半晌,陆知许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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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纳兰大人,多斜。”
说罢,陆知许就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看到陆知许还是顾念旧情的,纳兰德琦大着胆子推开了醉醺醺的夏侯胤,然后在陆知许身侧坐下道:“陆大人果然是高风亮节,早年能够与陆大人相识,也算是下官之幸。”
陆知许并没有再给多余的眼神,而是自顾自的喝酒吃菜。纳兰德琦又给自己倒酒,壮胆用极其微小的声音道:“舍妹生前,对大人一直都是旧情难忘,但碍于家族颜面,不得已才入了宫门。当年大人出征在外,舍妹也是没想到大人会如此专情……”
陆知许出声打断道:“纳兰大人不必讲过往之事。本官和纯懿皇后为何分开,大人心知肚明。”
纳兰德琦捏了把冷汗,当初纳兰德琦的确是瞧不上陆知许,毕竟他的生母是个贡女,父亲更不知道是谁,一个野种又被先帝冠上了奴籍,怎么能够与当时炙手可热的太子梁辞相提并论。
所以纳兰德琦为了将陆知许和纳兰青芜的情分斩断,才给陆知许一个兵卒的身份,想让他死在战场上,谁知道这陆知许使了什么盖世神通,既没有死在鹿城一战,甚至在边疆当小卒时还凑巧救了先帝的小儿子鲁王,这才有了将军的头衔,后面更是一直战无不胜。
这次的谈话终将是不欢而散,不过纳兰德琦很清楚只要自己是纳兰青芜的亲哥哥,陆知许就不会杀他,想到这里纳兰德琦还是起身整了整衣冠,又拿出了他所谓的文人气节道:“陆相,今日大婚全是陛下对您的恩赐,陆相可以一定要感沐皇上恩德。”
秦良一直都看不上纳兰德琦,在陆知许之前就对纳兰德琦呛声道:“知道了纳兰大人,我们陆相又不是贼匪。你要担心的不应该是一个逃将当了京兆府尹吗?”
“谁是逃将啊?”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个雄壮的声音,莫将军提着剑浩浩荡荡的带了一群人进入了陆府。
桌案上的宾客见状都是一惊,刑部尚书霍三德拉着兵部尚书连缯的袖子,低声道:“他怎么来了?看来要出事了。”
莫将军环视一圈,此刻所有的宾客都安静异常,陆知许起身走向莫将军道:“将军来此,可有要是?”
莫将军抢过吏部尚书手里的酒杯,不屑的开口道:“今日是我们陆相的大喜之日。这么重大的日子,陆相怎么不邀请我们兄弟呢?谁不知道,陆相当年在边疆的时候,还给我们兄弟洗过衣裳呢。”
莫将军说完他手底下的人就哄堂大笑,秦良变了脸色,已经走到了陆知许的身侧对莫将军道:“当年齐燕之战,我齐国死了多少人,若不是后来的苏老将军和我们陆相力挽狂澜,恐怕你早就成了千古罪人。”
莫将军却依旧是俯视着众人,一脸轻佻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狗,一个贱奴出生的坯子也好意思站在我面前说话。”
12. 第十二章
秦良听罢就要拔刀相向,陆知许轻抬衣袖,将出鞘的刀重新按了回去。
陆知许脸上并没有怒意,而是轻笑道:“莫将军既然来着是客,自然是要一起喝一杯的。”
莫将军鼻尖出气,言语硬气:“不了陆相,我等还有公务在身,若是喝了您的救,怕皇上会怪罪。刚刚收到密报说是有敌国的奸细混进了您的府中,还望陆相,行个方便。”
陆知许的面色微微一冷,将手里的酒杯倾覆在地,随后看着莫将军道:“今日本官大婚来的都是官场上的要员,哪来的什么敌国的奸细。莫将军若非要越过雷池,那便要见血了。”
纳兰德琦见状连忙从边上走过来拦在二人中间道:“二位,今日之事怕是有所误会。莫将军,今日玄甲军副将秦良也在,玄甲军的众将士也都围在都城外安营扎寨,陆相晚些时候还要去送酒,若是耽误了时候,怕死不好。”
陆知许眼眸瞥向纳兰德琦,这个人平日里油腔滑调,却又洞若观火,玄甲军在城外的事情,他竟然已经知道了。
莫将军自然听得出来纳兰德琦的意思,本来莫将军来此就只是为了给皇上出一口恶气,可如今玄甲军就在城外,现在对付陆知许显然不是个好的时机。
莫将军冷眼看着陆知许,细想着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奴籍出生的小子。不过来日方长,他也不急着这一时。
莫将军看着周围噤若寒蝉的官员们,随后仿若无事发生的笑道:“既然是误会,那大家就好吃好喝着,本官还要去巡逻,免得哪里又窜出什么毛贼惊扰了陆相。”
莫将军说完便带着手下的士兵走出了陆相府,秦良没有出这一口恶气实属憋闷得慌,他对陆知许道:“为何不让我教训他,他一个逃将怎么敢对您这么大呼小叫,若我说,就应该扒了他的皮,好让皇帝也警醒警醒。”
陆知许只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淡淡道:“本官说了今日事婚宴,本官不想见血。否则日后旁人议论起来,还以为陆相府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地方。”
是夜,
江令颐靠在床边已经快要睡着了,染青则是坐在地上已经打起了鼾。
这时辰似乎有些不对了,江令颐推了推染青,染青睡眼朦胧的起身,问道:“姑娘怎么了?”
江令颐起身走到窗边道:“已经是子时了,为何还没有见到陆知许。”
门外传来染红的声音:“陆相似乎是去了城外,城外来了不少玄甲兵,陆相似乎是去送酒肉了。”
江令颐看向染青道:“他是不是在躲着我?”
染青疑惑的歪头:“姑娘又不是豺狼虎豹,陆相为何要躲着姑娘?不过新婚之夜,陆相若是不来姑娘房中,那日后岂不是要遭人话柄。”
江令颐看着外面沉沉的月色,想着或许是几日前自己拦着陆知许给纯懿皇后报仇,惹恼了他。
想起他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气势汹汹的模样,真是令人生气,日后必要教训他。
江令颐垂眸对染青道:“既然他不来,我们就像安置吧。反正,来日方长。”
染青点了点头替江令颐拆卸钗环,江令颐换好衣服后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婚床上,心里咒骂着陆知许,骂了大概一百多遍,把自己哄睡着了。
天快要蒙蒙亮时,染红站在门外看到了穿着大红圆领袍满脸疲惫归来的陆知许。
陆知许和染红对视一眼后,便推开了房门。
陆知许轻轻地掀开纱幔,看到了里面睡得安稳的江令颐。
陆知许并没有出声,而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江令颐。他也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婚宴上看到纳兰德琦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的全都是纳兰青芜的影子。只要一想起她的笑靥,一想到她后面的惨死就会揪心的痛。以至于他想要去喝更多的酒来麻痹自己。
陆知许喜欢纳兰青芜,纳兰青芜也曾经任性的想要陆知许带她走,可那份感情对于陆知许来说,太过沉重,可他从来没有妄想过能够娶她,他更多的是希望纳兰青芜可以远离被迫的命运。对于陆知许而言那时候的他太卑微太低贱,连能够站在她身侧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将纳兰青芜的于归咎于皇帝,将纳兰青芜与他的感情破裂归咎于纳兰德琦。可仔细想来,他似乎也没有给纳兰青芜想要的,当然那时候的他也给不起。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完全不一样,第一次见到她,陆知许就想要得到她,就算是违抗君命也要娶她。她身上的什么吸引了他?
陆知许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张和纳兰青芜几乎一样的面孔,还是她那颗比嘴还要硬的心在吸引着他。
陆知许略带薄茧的手在江令颐的脸颊上划过,又想起初见时她娇俏的容颜和爱撒娇的模样,以及夏侯胤口中那个在土匪面前不屈的性子。
他们来日方长。
陆知许替江令颐掖好被子,转身去了书房。
第二天晌午,江令颐才醒来,但并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门口染青和阿虎的争执声吵醒的。
染青在门口叫嚷着:“你家大人好生无礼,昨日是去哪里混了,大婚之夜居然不在府中。”
阿虎本来是奉陆相的旨意来叫江令颐去用午膳的,谁知江令颐根本没起身,而外头还有一个大嘴巴和一个闷葫芦。
染红抱着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阿虎,染青叉着腰一副要把阿虎活活撕碎的模样,让阿虎心中叫苦,嘴上求饶道:“二位姑奶奶,你们别为难我了吧。我只是个传话的。至于大人昨日为什么不来,我怎么不知道。”
染青撸起袖子,捏住阿虎的耳朵道:“我看你家大人是不行吧!他要是有病就趁早去治病!别在这里耽误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从小到大就没有吃过苦。你们家大人这样欺负我家姑娘,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阿虎的耳朵被揪弄的生疼,连忙“姑奶奶”的喊着:“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昨天喝多了,我在桌子上睡了一夜,早上还是打扫的小厮把我叫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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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青,松手。”里头传来了江令颐的声音:“不得无礼,我知道了,等我梳洗之后便去。”
阿虎听到江令颐从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只觉得如得赦免,连忙笑着应下,然后一个闪身夺过染青的攻击,马不停蹄的前去复命。
染青虽然还是生气,却也只得赶紧给江令颐梳洗。
江令颐从床上起身,却隐隐觉得屋内酒气甚重,便问染青:“昨夜你也喝酒了?”
染青给江令颐换衣裳,连忙否认:“怎么能啊,姑娘您是知道的,奴婢不会喝酒,更何况昨夜都那么晚了,奴婢回屋就睡着了。”
江令颐环顾四周,最后又看向门外的染红道:“昨夜就染红一个人守在外面吗?”
染青点头:“是啊,奴婢刚才问过染红,染红说陆相没有来过。这里除了陆相应当不敢有别人来吧。再者说了,染红带着剑在门口,谁敢靠近。”
江令颐没有继续追问,看着外头的染红道:“既如此,昨夜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染红颔首随后离开,见染红走后,染青又凑到江令颐身侧问道:“姑娘还是在怀疑她?”
江令颐坐到铜镜面前,染青为她挽起发髻,看着铜镜中依旧有些疲倦的自己,江令颐回答:“不是我不信任她,是她不信任我。”
陆知许坐在红木圆桌边等着江令颐,可这饭菜已经热了两回了,却依旧不见江令颐的影子。
陆知许问身边的阿虎:“你确定她说她来吗?这都什么时辰了,再过一会儿,本官就得出门送秦良回去了。”
阿虎挠了挠头道:“属下亲耳听到的,应当不能有假。莫不是江姑娘还为着昨日之事生气?”
“昨日之事?”陆知许有些许不解,他已经按照江令颐的意思,在婚宴上对莫将军百般的容忍,否则以他以往的性格,怕是会直接让他血溅当场。
陆知许有些等得不耐烦,想让阿虎再去催一催,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夫君是在等妾身吗?”
江令颐今日穿的一身茄紫暗花梅梅纹百褶裙,配上头上轻简的银色钗环,显得温柔大方,对着陆知许恭恭敬敬行了礼之后,便在陆知许的身侧坐下。
陆知许觉得自己可能是昨夜没怎么睡,出现了幻觉,总觉得江令颐身上这一身梅花暗纹瞧着刺眼得很。
陆知许并没有和江令颐计较她来迟一事,而是为江令颐盛了一碗汤道:“饿了吧,先喝口汤。”
江令颐没有接过汤,而是顺手挽住了陆知许的胳膊,陆知许想要挣脱,可江令颐似乎使了劲儿,只能任由她胡闹。
江令颐朱唇轻启:“夫君和妾身真是心有灵犀,妾身也为夫君准备了一碗汤呢。”
陆知许微微愣神,他可不记得江令颐会做饭。据他所知,江家人也好苏家人也好,从太奶时期,不是下人做饭,就一直是男人做饭。
果不其然端上来的是一碗“王八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