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身军火库,铸就盛唐帝国》 第一章 穿越了 “小岩子,饿了好几天了吧,要老婆不要?” “跟我走,不但有现成的媳妇,还保你顿顿吃饱饭。” 一个老人推门而入,一副敦敦善诱的样子。 现成的媳妇? 管饭? 李岩刚从混沌中醒转就听到这些话。 可自己好歹是国际雇佣兵王,卡上的余额够无数女人倒贴,需要这些? 不对! 自己不是在守军火库的时候跟敌人同归于尽了吗? 李岩揉眼望向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茅草屋。 屋里只有身下这张破旧土炕,炕边放着一个缺了口的陶罐,整个屋子充斥着一股原始的质朴。 就在这时,一股陌生记忆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公元614年,大隋……陇西边陲……黄土村李岩…… 他梳理好脑海中的一切后终于明白过来。 “我竟然穿越到了隋末,这可是乱世啊……” 原主是个孤儿,懦弱怕死,靠在村里各家蹭饭为生。 眼前这个老头是村长田大富。 田大富见李岩愣在那里,还以为他是被媳妇和管饭勾了魂。 忙往前凑了凑:“小岩子,你整天游手好闲,吃了上顿没下顿,难道就不想正经干点事,成个家过日子?” 李岩确实饿得厉害,于是道:“管饭……现在能兑现吗?” 田大富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你小子还算上道,跟我走!” 李岩挣扎着从土炕上下来,脚刚落地就虚软得差点摔倒,缓了几秒才跟着田大富走出去。 同时,脑子也在快速消化着脑海中的记忆。 黄土村地处大隋边陲,离最近的郡城有上百里路,土地贫瘠,村民们大多靠种地和上山打猎为生,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且时常有突厥的小股骑兵袭扰…… 没走多远,田大富就带着李岩停在了一间草屋前。 李岩认得这屋子,是村民田中丰的家。 此人为人还算老实,有个媳妇和一对双胞胎女儿。 田大富推开虚掩的木门,朝着屋里喊:“有丰,我把人带来了!” 屋里立刻传来响动,李岩跟着田大富走进去。 屋子比自己住的稍大些,中间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子周围放着几个小板凳。 里屋的土炕上躺着个男人,正是田中丰。 田中丰脸色苍白,左腿打着夹板,用布条绑着,看起来伤得不轻。 他看到李岩,眼神复杂,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这时。 一个穿着青布衣的妇人端着个瓷碗从灶房出来,正是田秦氏。 她约莫三十岁左右,容貌清秀,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憔悴。 看到李岩,直接就将碗递来:“这是刚熬好的小米粥,你先喝吧。” 李岩愣了一下,怎么像是专为自己准备的。 他确实饿坏了,也没客气,接过碗就喝了个底朝天。 放下碗时,瞥见屋角站着两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 她们长得一样,穿着一样的粗褂裙,梳着羊角辫,都是圆脸大眼睛。 只是此刻,她们正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小嘴巴微微抿咽着口水。 这时,只听田秦氏对两个女儿柔声说道:“招娣,盼娣,先让叔叔喝,等会娘再给你们熬。” 两姑娘乖巧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岩兄弟,不够的话灶房里还有,让你嫂子再给你盛一碗。”炕上的田中丰也开口了,声音有些虚弱。 李岩放下碗,疑惑越来越重。 记忆中,原主因为到处蹭饭,村里人都很讨厌他。 别说主动给饭了,就算上门乞讨也大多是被赶出来。 可今天田中丰夫妇不但主动给自己喝粥,甚至称兄道弟,这也太反常了。 且这对夫妇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于是他装作不经意地道:“大哥嫂子,不用这么客气,我以前也没少给你们添麻烦,你们不怪我就不错了。” 田大富在一旁插话道:“哎,都是一个村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李岩目光落在田中丰的腿上,又问道:“田大哥,你这腿是怎么了?” 提到腿伤,田中丰脸色更苍白了。 他叹了口气,眼神黯淡:“前天上山打猎,不小心把腿摔断了。” 田秦氏在一旁抹抹眼角,有些哽咽:“我们也没钱请大夫,他这腿……恐怕是好不了了。” 李岩闻言微微皱眉。 就算如此,也没必要对自己这么好啊?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气氛。 于是开门见山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们这么对我,肯定是有什么事。” 听了这话,几人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最终是田中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看向李岩。 “李岩兄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 “前几天,戌边队在各村募人,只要愿意参加戌边队,就能领到几月的口粮,我也领了。” 李岩知道戌边队。 这些年,突厥小股骑兵屡屡犯边,偷袭边境要塞和村落,抢了粮食和财物就跑。 陇西凉州军虽强,但突厥骑兵富有机动性,又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很难找到他们的主力。 所以只能招募戌边队驻守边境各个要塞,抵御突厥骑兵的袭扰。 只是,突厥骑兵个个骁勇善战,又熟悉地形。 而戌边队士兵大多是临时招募的村民,没系统的训练,装备也简陋,每次与突厥交手都死伤惨重。 因此戌边队一直在不停地补人,去了戌边队基本就是九死一生。 事实上村长也来找过原主,只要愿意去,当场就能领三个月的口粮。 可原主是个怕死鬼,连上山打猎都不敢。 领了口粮吃不了几天就得去戌边队报道,有粮也没处消化,所以原主拒绝了。 李岩皱了皱眉,看向田中丰:“田大哥,你领了军粮,难道还不想去?” 田中丰苦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腿。 “我现在这样,就算想去也去不了啊……” “戌边队虽不是正式编制,但募兵人是凉州关军派出的将领,脾气火爆得很。” “一旦被他们发现我领了粮却不去,恐怕我们全家都没好果子吃……”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 “我这条烂命死了也就死了,可她们娘仨要是因为我受了连累,我没脸见列祖列宗啊!” 听到这里,李岩想起村长那句‘要媳妇不要’,终于是明白过来! 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火,语气也冷下来:“所以,你们是想让我替你参加戌边队,你领粮,却让我去送死?这未免太荒唐了!” 前世他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为的是高额的佣金。 可现在,要为一口饭和一家子拖油瓶去卖命? 绝无可能! 田中丰见李岩拒绝,脸上露出一抹急切,他费力挪动身体,竟直接在床上跪了下来。 “李岩兄弟,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是我实在没办法!” “只要你答应替我去戌边队,我老婆、女儿,以后都是你的!” “你要是能活着回来,她娘仨就给你当牛做马,为你养老送终!” “你要是不能回来,招娣和盼娣也会给你立牌位,每天祭拜你!” “求你了,救救我们全家吧!” 说到最后。 田中丰甚至脑袋一垂,朝李岩磕起头来。 田秦氏和两个女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她们看着李岩,眼神里带着几分绝望和期盼。 第二章军火库? 李岩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能理解田中丰的困境,可理解不代表接受。 替别人去送死,还要接手别人的老婆孩子,这简直天方夜谭。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田大哥你起来吧,这个忙我帮不了。” 李岩的拒绝,让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田中丰跪在炕上,脸上的泪水在沟壑纵横四溢,十分狼狈。 田秦氏搂着两个女儿,肩膀微微颤抖。 双胞胎姐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刚喝了自家粥的叔叔不肯帮忙。 田大富更是急得直跺脚:“小岩子你咋这么死心眼!有丰把老婆孩子都许给你了,你还想啥?” “再说戌边队虽说是九死一生,可你要是不去,他们全家都得遭殃,我这村长也得跟着受牵连!” 李岩转过身,眼神清明:“村长!戌边队用粮募兵,但终究没有强抓壮丁,大不了把粮食还回去赔个不是,未必就真的要抄家灭门。” 说罢他看向田中丰,语气缓和了些。 “田大哥,你给我的情分我记着,若日后有人真要为难她们娘仨,我李岩定不会坐视不管!” “但替你去戌边队,恕我不能答应。” 他说的是实话。 前世在雇佣兵界摸爬滚打多年,见惯了生死,也更惜命。 如今穿越到这贫瘠的边陲村落。 虽开局凄惨,但凭着前世的身手,上山打猎总能混个温饱,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田中丰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这时。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田中丰!给老子滚出来!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呢?” 伴随着粗嘎的吆喝,一群人撞进了院子。 这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听到这个声音,田中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随着屋门被粗暴的推开,李岩也见到来人。 很快就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 张家坳的张龙和他的两个弟弟,张豹和张虎,另外还有两个帮手。 兄弟三人在附近几个村子里名声极臭,平日里欺男霸女,敲诈勒索,村民们大多敢怒不敢言。 田大富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但还是强装镇定地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田中丰咬牙强撑身子,怒视着张龙:“张龙!我们无冤无仇,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张龙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就无冤无仇了?前几天你上山打猎摔断腿,是不是遇上我们兄弟了?” “你打到的那两只肥野兔,是不是被我们拿了?怎么,现在就忘了?” 提起这事,田中丰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天他摔断腿后遇到张龙三兄弟。 他们不但没救他,还落井下石,把野兔扛走了。 要不是后来有村民路过救了他,他恐怕早就死在山里。 “你……你们抢我的猎物,现在还有脸来找我!”田中丰气得浑身发抖。 张龙不屑地嗤笑一声,走到田中丰炕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少跟提那些没用的!你领了戌边队的军粮,却摔断了腿,去不了对不?” “你也别愁,这事好办,我们兄弟仨愿意替你去戌边队,你领的那些军粮,就当是给我们的报酬。当然了,” 他话锋一转。 眼神色眯眯地扫过田秦氏和躲在她身后的双胞胎。 “你家婆娘和这两丫头片子得跟我们走,让她们伺候我们兄弟,算是你报答我们的恩情了。” 这话一出。 田秦氏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紧紧抱着女儿,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田中丰更是气得双目圆睁,挣扎着想要扑上去跟张龙拼命。 “张龙!你这个畜生!我打死你!” 他怒吼着,眼里布满了血丝。 张龙轻蔑地踢了踢炕沿,“就你这残废样,还想跟老子动手?” 这时。 田大富却堆着谄媚的笑,走到张龙身边,搓着手说道:“张兄弟,有你们替有丰去戌边队,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既不耽误戌边队的事,我们村也不用受牵连,真是两全其美啊!” 李岩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这村长也不是什么好人,心里只想着自己。 田中丰气得眼前发黑,他指着张龙,嘶哑地说道:“你……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跟郡上的窑子馆有勾结,这些年没少骗村里的姑娘去那里受苦!想让我的女儿去那种地方,你做梦!” 原来如此! 李岩心里恍然大悟。 难怪张龙点名要田秦氏和双胞胎,原来是打着把她们卖到窑子馆的主意! 这三兄弟,真是坏到了骨子里。 张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神变得阴狠起来:“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老子也不跟你废话了!兄弟,咱们的得把这婆娘和两个丫头给老子带走!要是他敢拦着,就把他另一只腿也打断!” “好勒哥!” 身后的张豹和张虎立刻应道,撸起袖子就朝着田秦氏走去。 田秦氏和两个双胞胎急得直哭,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李岩突然开口了。 “住手!” 他站在那里,虽身材瘦弱,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龙等人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李岩一番,顿时嗤笑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闲事?活腻歪了!” 张豹也跟着嘲讽道:“哥,别跟他废话,这小子敢出来逞英雄,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李岩冷冷地看着张龙:“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张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就你这瘦得跟猴一样的样子,还想对我们不客气?我看你是饿糊涂了吧!” 说着,他朝着张豹使了个眼色:“去,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张豹立刻应了一声,拿起身边的扁担,朝着李岩就砸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田秦氏母女吓得尖叫起来。 李岩瞳孔一缩,立即侧身躲开。 都是躲开了,可他却发现这具身体太过虚弱,反应比前世慢了不止一拍。 正常情况下,他收拾这这几个家伙绝对不在话下。 但现在,要是对方一起上,他也觉得够呛。 “还敢躲?” 张豹见打了个空,没有犹豫,再次招呼过来。 李岩神经立刻绷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怎么办? 就在这时,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画面。 竟然是他前世守护的军火库! 军火库里,一排排的武器整齐地摆放着。 从手枪步枪到狙击枪火箭筒,甚至连坦克飞机都应有尽有。 这好像不是幻觉,李岩下意识地朝着一把 AK47伸去。 可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的时候,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空气墙,怎么也伸不进去。 同时一段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当前权限不足,无法解锁热武器,可解锁武器:手弩。” 手弩就手弩! 李岩没有犹豫,立刻将意识集中在手弩上。 下一秒,一把黑色的军用手弩出现在他的手中。 就在张豹的扁担即将砸到他的瞬间,李岩一个翻滚躲开攻击。 同时,手弩对准了张豹的腿,扣动扳机。 “咻!” 弩箭带着破空声,精准地射中了张豹的小腿。 “啊!” 张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扁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抱着受伤的腿,疼得在地上打滚,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裤腿。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 张龙和张虎更是难以置信。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这个平日里任人欺负的李岩,竟会拿出一把奇怪的武器,还射中了张豹! 第三章主动的秦氏 李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手中的手弩依旧对准张龙等人。 “我说了赶紧滚!不然下一支弩箭就不是射腿了。” 张龙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张豹,又看了看李岩手中的手弩,眼里充满了忌惮。 他想不明白李岩手里那铁疙瘩到底是什么,竟有这么大威力。 张虎脾气暴躁,见兄弟被伤,立刻红了眼。 他随手拿起锄头就朝着李岩冲了过来:“大哥,别跟他废话!这小子那玩意肯定只能用一次,我来收拾他!” “张虎,别冲动!”张龙想拦着他,却已经晚了。 李岩眼神一冷,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扣动扳机。 弩箭呼啸而出,这次瞄准的是张虎的胸口。 张虎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弩箭射中,身体一僵,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鲜血从张虎的胸口汩汩流出,屋里瞬间安静得可怕,就连张豹都停止了惨叫! 张龙看着倒在地上的张虎,脸色惨白如纸。 他终于确定,李岩手里的武器根本不是唬人的,而是真的能杀人! 李岩抬起手弩再次对准他:“现在,你还想带她们走吗?” 张龙吓得连连后退,嘴里说着:“你……你别冲动,杀人是犯法的,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起地上的张豹就往外走。 同时对跟来的另外两兄弟使了个眼色。 “快走!” “把小虎也带走。” 那两个汉子也吓得魂飞魄散,颤抖着身子抬起不知是死是活的张虎跟了出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李岩才松了口气,将手弩了起来。 这时,田大富才缓过神来。 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李岩,神色复杂。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组织好语言。 “我……我没想到张龙他们是这种人,李岩啊,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有丰他们一家可就遭殃了。” 李岩冷哼一声,“村长刚才不是也帮着他们说话么?” “那……是我糊涂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田大富被说得面红耳赤,再也待不下去,匆匆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李岩和田中丰一家。 田中丰看着李岩,眼里满是感激和愧疚:“李岩兄弟,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不该让你替我去戌边队。” 田秦氏也连忙说道:“是啊,李岩兄弟,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们说。” 李岩摆摆手:“不用谢我,我只是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田大哥,你也别多想了,好好养伤吧。” 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回去研究一下脑海中的军火库,看看还有什么秘密。 田中丰却突然开口,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 “李岩兄弟,关于戌边队的事,你……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要你答应,我……” “田大哥!” 李岩打断了他的话,“戌边队的事,我暂时还不能答应你。我需要时间想想。” 他现在有了军火库,或许去戌边队也不是九死一生。 但他还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戌边队的情况,不想贸然决定。 田中丰见他没有直接拒绝,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连忙说道:“好,好,我等你消息,只要你答应,我们一家都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李岩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需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个突然出现的军火库。 回到自己那间破旧的茅草屋,关上门,坐在土炕上,集中精神,再次进入了脑海中的军火库。 军火库依旧是那副模样,各种武器整齐地摆放着,只是大部分武器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显然是还没解锁。 他尝试着去拿其他的武器,比如军刀、复合弓,发现这些武器都可以拿出来。 而像步枪之类的热武器,却都无法解锁。 这时,一段信息再次涌入他的脑海: “击杀敌人可获得解锁点数,解锁点数达到一定数量,可解锁相应的武器。” “当前解锁点数:5(击伤张虎4点,击伤张豹 1点),可解锁武器:军刀、复合弓、手弩。” “解锁点数达到500点可解锁手枪,5000点可解锁突击步枪,50000点可解锁……” 原来如此! 李岩恍然大悟。 想要解锁更多的武器,就需要击杀敌人,获得解锁点数。 不过有了军刀复合弓这些,上山打猎就更有保障了。 李岩把玩了一会儿武器,又将它们收回到军火库中。 他躺在土炕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在思考着未来的打算。 现在他有了军火库,只要不断地解锁武器,就能在这隋末乱世立足。 或许……李岩眼中泛起一抹狂热。 若能改写历史,建立一个比盛唐更强大的帝国…… 不过李岩也没想那么远,眼下戌边队的事,他感觉可以重新考虑了! 自己身处陇西边陲,陇西正是李唐的发迹地。 怪不得以军粮募兵,这陇西李氏还真是会收买人心,若换成杨广,恐怕得直接被抓壮丁了! 去戌边队虽然危险,但也能接触到更多的敌人,获得更多的解锁点数。 不去的话,显然解锁武器的速度会慢很多。 还有,张龙等人恐怕不会罢休,到时候指不定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李岩兄弟,你睡了吗?” 这时门外传来田秦氏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 李岩闻言坐起身,应道:“还没睡,嫂子有事吗?” 田秦氏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冒着热气。 她走到炕边,将碗递给李岩:“我看你刚才没吃饱,就又熬了点小米粥,给你送过来了。” 李岩看着碗里的小米粥,心里微微一暖。 他接过碗,说道:“谢谢嫂子,等我明天上山打猎,打到猎物了再还你。” 田秦氏却摆了摆手,她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在炕边坐了下来。 “不用还,你今天救了我们一家,这点粥算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李岩兄弟,白天当家的求你替他去戌边队,我知道,那是九死一生的事,你不愿意去,是应该的。” 李岩喝着粥,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田秦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她忽然抬起头,神色略显期盼和羞涩:“可我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白天人多,你不好意思答应,我能理解。” 说着,她突然起身,朝着李岩靠了过来。 李岩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田秦氏按住了肩膀。 她的手有些颤抖,却很有力。 “现在屋里就我们两个人,没有外人。” “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寡妇,今天……今天就把我要了吧!” “以后,我就是你的女人,招娣和盼娣也是你的女儿,我们娘仨都会好好伺候你……” 说着,她就主动钻进了李岩的怀里。 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女人独有的风韵,瞬间钻入李岩的鼻腔。 她的身体很软,微微颤抖着,显然是鼓足了勇气。 李岩浑身一僵,手里的粥碗差点掉在地上。 他前世虽然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女人,但像田秦氏这样主动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第四章 差点现场直播 李岩的神色冷了下来,一把推开了田秦氏。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下本身思考的男人,不然的话,前世的那些女杀手,分分钟都能给你在最快的时候抹脖子。 田秦氏猝不及防,踉跄着退后两步,撞在炕沿上。 “李兄弟,你这是咋了,不用害羞,嫂子,嫂子会伺候好你的!” 李岩没有看她,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如果田中丰真死了,他一个大男人,收留一个寡妇和两个孩子,睡了也就睡了,在这乱世,根本不算事儿。 可现在,这算什么,仙人跳? 虽然拙劣,但足够恶心人。 李岩可以肯定,田中丰那个怂货此刻绝对正贴在门外,竖着耳朵听动静呢。 只要自己这边一有实质性进展。 那家伙立马就能破门而入,来个人赃并获。 到时候,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李岩没有在搭理田秦氏,而是直直钉在那扇薄薄的木门上。 “田中丰!” “别在外面听墙角了,进来!” 田秦氏顿时一愣,随后连忙开口:“李岩兄弟,你别误会啊,当家的让我来的,他已经出去了!” “是吗?” 李岩嗤笑一声,他的视线终于落回田秦氏身上。 “先把衣服穿好。”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个女人,再次朝着门外,把音量提得更高,话语也更不客气。 “田中丰!你他娘的算什么男人!有种就滚进来,老是让你老婆出来卖算怎么回事?没种的玩意儿!” 话音落下,屋里屋外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吱呀—— 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个脑袋畏畏缩缩地探了进来,正是田中丰。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敢与李岩对视。 紧接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也从他身后钻了出来,是招娣和盼娣。 两个女孩儿紧紧抓着父亲的裤腿,怯生生地看着屋里的一幕。 李岩看着这全家总动员的阵仗,心里一阵无语。 我操,还真是全家出动啊。 这要是刚才自己没把握住,岂不是成了现场直播,还是带未成年观众的。 田中丰见事情败露,索性豁出去了,拉着两个女儿走了进来。 田秦氏看到丈夫和孩子,她狼狈地整理好衣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岩不想再跟这家人浪费时间。 他端起粥碗,将剩下的小米粥一饮而尽。 “行了,别演了。” “想让我替你去戌边队,可以。” 此话一出,田中丰猛地抬起头,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前一秒的羞耻和尴尬被他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别说一个条件,十个、百个都行,只要不要他的命,怎么都好说! 他恨不得现在就给李岩跪下。 李岩懒得看他那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只竖起一根手指。 “我只有一个条件。” “李兄弟你说!你说!只要俺田中丰能办到,上刀山下火海都给你办了!”田中丰点头如捣蒜,生怕李岩反悔。 李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把你进山打猎的路线图,给我画一份。” 田中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就这个?” 李岩点头,“就这个。” “没问题!没问题!” 田中丰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这会就去给你画!保证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份地图而已,跟他这条命比起来,算个屁! “行了,我要休息了,你们出去吧。” 李岩下了逐客令。 “唉!唉!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不打扰李兄弟休息!” 田中丰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拉起还处于呆滞状态的田秦氏。 又一手一个拽着两个女儿。 看着那一家子仓皇逃离的背影,李岩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拿起那只已经空了的粗瓷碗,碗底还残留着一丝小米粥的余温。 乱世,就是吃人的年代。 史书上描绘的大唐盛世,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何等波澜壮阔。 可对这些挣扎在最底层的蝼蚁而言,那些宏大的叙事毫无意义。 能活着,就是天大的奢望。 能吃饱饭,更是奢望里才会出现的美梦。 为了活下去,丈夫可以把妻子推出来,父母可以拿孩子当筹码。 尊严、脸面,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李岩并不鄙视他们,也谈不上同情。 “必须要在进入军队之前,尽可能的去解锁更多的武器才行。”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要非要进军队。 因为李岩没钱,军队补给用到的银两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就算他李岩有兵器,可问题是这些东西现在拿不出来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岩早早地醒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刚一出来,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田中丰。 这货手里还拿着一张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子。 看到李岩出来,田中丰立刻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李……李岩兄弟,你起来了。” 李岩点了点头:“图呢?画好了吗?” 田中丰连忙将手里的皮子递了过来:“好了已经好了!” 李岩疑惑,接过对上手里的地图。 这个时代,纸张对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来说,是奢侈品。 那是只有读书人或者官老爷才用得起的东西。 李岩心里吐槽一句,手指却在那张兽皮地图上轻轻摩挲。 虽然简陋,但看得出画图的人很用心,一些危险的坳口都标注得十分清楚。 田中丰见李岩收下图,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李岩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是等着自己给个准话,好让他那颗悬了一夜的心落回肚子里。 然后他田中丰今天就能跑去跟地主田大富交差。 明天一早,自己就得被送去戌边队,当个光荣的炮灰。 想得美。 李岩把兽皮地图卷好,揣进怀里,“图我收了。” “不过我得先上山试试,看看这图好不好用。” 这话一出,田中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啥?试……试试?” 田中丰急了,声音都变了调,“李岩兄弟!咱……咱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你收了图,就……就替俺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岩一个眼神打断了。 “怎么?你是想我现在就去跟村子说,我已经答应了?” “还是说,你觉得这事儿,非你不可?” 第五章 打猎赚击杀点 “不!不不不!” 田中丰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脸上重新堆起谄媚的笑。 “不慌!不慌!李兄弟你说得对!是俺糊涂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准备周全!” “你先忙!你先忙!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都行!俺等得起!等得起!” 李岩也懒得再跟田中丰废话,“让开。” “唉!唉!” 田中丰如蒙大赦,目送李岩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李岩甩开田中丰,身影很快就没入了后山的林子里。 山路崎岖,对普通村民来说,这里是禁区。 但对李岩而言,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前世在丛林里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如鱼得水。 兽皮地图画得很粗糙,可关键的几处险地都标注了出来。 李岩辨认着方向,脚步不停。 没走多远,前方草丛一阵耸动。 一只灰色的野兔探出脑袋,两只长耳朵警惕地转动。 就是它了。 李岩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身体的本能让他瞬间完成了举弩,瞄准的流程。 “嗖!” 弩箭破空。 那只野兔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猛地一弹。 就被短箭死死钉在了地上,后腿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就在此时,一道淡蓝色的半透明光幕,突兀地在李岩眼前展开。 【击杀野兔x1】 【获得击杀点数:1】 李岩的心脏猛地一跳。 真的可以! 军火库真的能通过这种击杀来获取点数! 这乱世,人命如草芥。 但反过来看,只要杀戮足够多,他就能把自己武装成一支军队! 去他娘的戌边当炮灰! 老子要当就当将军! 李岩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原本只是想进山试试地图,顺便打点野食改善伙食,现在看来,计划得改改了。 他一把拔出地上的弩箭,将死兔子随手系在腰间,眼神已经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看这座山,看到的是树木和野兽。 那么现在,他看到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会走路的击杀点数! 他从背上解下复合弓,左手持弓,右手从简易箭囊里抽出三支羽箭,夹在指间。 连弩上弦慢,适合偷袭。 而这把复合弓,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很快,他发现了一群正在溪边饮水的梅花鹿。 对于村里的猎户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猎物,需要精心布置陷阱,几个人合围才有可能得手。 对李岩来说,这只是移动靶。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观察着鹿群的站位,计算着风向和逃跑路线。 搭箭,拉弓。 弓弦震动,沉重的猎箭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射入领头那头公鹿的脖颈!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它飞出两步,轰然倒地。 鹿群瞬间炸开,四散奔逃。 李岩不慌不忙,手指连动,第二支箭、第三支箭接连射出! 又是两声沉闷的入肉声,两头受惊的母鹿跑出十几步,便哀鸣着倒下。 【击杀梅口鹿x1】 【获得击杀点数:10】 【击杀梅口鹿x1】 【获得击杀点数:10】 …… 看着眼前刷新的光幕,李岩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大型猎物,果然点数更高! 一整天下来,李岩几乎没有休息。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在这片山林里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连弩的精准,复合弓的霸道,在他的雇佣兵技巧加持下,简直是降维打击。 夕阳西下,将整片山林染上了一层金色。 李岩站在一处山坡上,看着眼前的战果,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头獠牙外露的野猪,两头肥硕的梅花鹿,五只兔子,还有两只色彩斑斓的山鸡。 他停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奇怪的是,高强度的狩猎持续了一天。 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疲惫,反而精神亢奋。 “看来穿越者的福利,还不止一个。” 清点收获的时候到了。 【野猪x1:击杀点数10】 【梅口鹿x2:击杀点数20】 【野兔x5:击杀点数5】 【山鸡x2:击杀点数3】 总计三十八点。 距离解锁下一个武器所需的五十点,只差十二点。 李岩握了握拳,按照这个效率,别说几天,也许明天再来一趟,就能凑够了。 五百点?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解锁一把真正意义上的热武器! 想到这里,他内心一片火热。 不过,现在该回去了。 看着满地的猎物,李岩犯了难。 东西太多,根本带不走。 他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那头体型中等的梅花鹿上。 这头鹿,正好。 他走过去,用匕首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直接将上百斤的鹿尸扛上了肩膀。 沉重的分量压得他身形微微一晃,但很快就站稳了。 扛着一头完整的鹿走回村子……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越来越近。 远远的,一个身影在树下焦躁地来回踱步。 时不时伸长脖子望向山林的方向,正是田中丰。 当李岩扛着一整头鹿,从昏暗的山林里走出来时,田中丰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没错……是李岩。 可……可他肩膀上扛着的是什么? 一整头鹿! 田中丰的嘴巴一点点张大,大到能塞进一个鸡蛋。 后山是什么地方,那是会吃人的地方! 一些吃肉的大虫都饿疯了,所以很少有人愿意进入深山去打猎。 这也就导致外围根本就没有什么猎物。 别说打鹿了,壮年汉子结伴进去,能打几只兔子野鸡都算祖上烧高香了,遇到野猪和狼群,能囫囵着回来就是万幸! 可李岩……他一个人进去,不仅毫发无伤地出来了,还扛了一头鹿回来。 田中丰呆呆地看着李岩一步步走近。 李岩的腰杆挺得笔直,连粗气都不喘一口。 “砰!” 李岩走到他面前,随手将肩上的鹿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拍了拍手,看着目瞪口呆的田中丰,语气平淡。 “图不错。” 说着,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动作利落地在鹿后腿上划开。 猛地一扯,一条完整的鹿腿被他撕了下来,血淋淋地扔到田中丰怀里。 “这个是给你的。” 第六章 大恩不言谢 “李岩兄弟,这是你打的?” 田中丰还是有点不相信。 李岩有些无语了,这不是他打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行了,你也别磨蹭了,回去让嫂子做点好的,给招娣和盼娣也好好补补,剩下的我换点钱去。” 听到这话,田中丰也知道自己话有点多了。 “那行,我现回去让你嫂子把肉给炖上,等会你记得过来!” 李岩没搭理这家伙,转头向着黄土村东头走了过去。 路过一些街坊的时候,众人都注意到了他扛着的梅花鹿。 “快看!那不是李岩那小子吗?” “天爷!他……他扛了头鹿回来?” 这些人说话的时候都带着震惊,原本正在家里忙活的一些人也都纷纷冒头。 李岩在村里是个什么货色,谁不清楚? 一个游手好闲,连自己都喂不饱的懒汉。 可昨天发生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村。 他一个人,干翻了张龙兄弟三个! 张虎更是被一箭射穿了手掌,差点没当场废掉! 所以,此刻村民们虽然震惊,眼珠子都快掉到鹿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快步跑到李岩面前。 李铁柱看着李岩,又看了看那头鹿,嘴唇嗫嚅着。 “岩哥……” 李铁柱挠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能不能……给俺点吃的?” 李岩停下脚步,侧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壮汉。 原主的记忆浮现出来。 李铁柱这人,憨直,没什么坏心眼。 以前虽然也瞧不起原主,但自己家里要是多烙了个饼。 或者煮了锅野菜糊糊,碰见了总会分给原主一口。 算是在这冰冷村子里,为数不多的那么一点点温暖。 可今天他这模样,不对劲。 一个能下地干活的壮劳力,怎么会落魄到当众开口讨食的地步。 “出什么事了?” 李岩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李铁柱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俺……俺娘病了,病得很重,下不来床,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本来……俺想着去应征戌边队,换点安家粮,好歹让俺娘有口吃的,可大夫说,俺娘这病离不了人,俺要是一走,她就没人管了啊!” 说到最后,这个七尺汉子竟然哽咽起来。 周围的村民一阵唏嘘,也有人露出同情的神色,但没人站出来。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李岩看着他,心里没什么波澜。 他没有像李铁柱期望的那样,从鹿身上割下一块肉给他。 而是附在了他的耳边开口说道,“我今天打了不少猎物。” “还有一些我拿不回来,放在东山坡那棵老槐树下的石洞里了。” “洞口我用石头堵住了,你自己去拿吧。” 李铁柱猛地抬头,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看看李岩肩上这头巨大的梅花鹿,再想想李岩说的话,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谢谢岩哥!大恩不言谢!” 李铁柱重重地对着李岩鞠了一躬,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村东头的山坡狂奔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李岩才将目光扫向周围的村民。 “鹿肉,要的拿钱来买。” 他将鹿尸从肩上卸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斤,十文,不赊账。” 这个价格,比镇上便宜了快一半。 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炸开了锅。 “十文?真的假的?” “岩子你没说笑吧?” “俺要两斤!不,三斤!”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刚才还只是围观。 毕竟现在一年到头来也吃不到一点肉腥。 现在全都争先恐恐地往前挤,生怕自己抢不到。 李岩面无表情,抽出腰间的军刀分割着鹿肉。 不一会儿,一头硕大的梅花鹿就被分割完毕。 村民们一手交钱,一手拿肉,个个喜笑颜开,嘴里还不停地夸着李岩敞亮。 李岩只是默默收钱。 一头鹿,很快卖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和一张完整的鹿皮。 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铜钱和碎银。 数了数,差不多有二两银子。 等李岩拖着鹿骨架回到自己那间破败的茅草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隔壁,田中丰家的屋子里透出温暖的灯火。 一阵阵浓郁的肉香味随风飘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 李岩刚把鹿骨架和鹿皮放好,田家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田秦氏端着一盏油灯走了出来,看到李岩,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李岩兄弟,你可算回来了!快,快进来坐!” “招娣,快去打盆水来!” 李岩看着对面,堂屋正中摆着一张老旧的八仙桌。 桌上摆着三样菜,最中间那一大碗,正是用鹿肉炖的萝卜。 肉块切得很大,油光锃亮,香气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李岩兄弟,别站着,快坐,快坐!” 田中丰满脸堆笑,亲自拉开一条长凳。 田秦氏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今天托了兄弟的福,俺们家才能沾点荤腥,你可是大功臣!” 田招娣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不敢看李岩的眼睛。 “岩……岩叔。” 李岩默不作声地坐下,接过毛巾擦了把脸。 “来来来,兄弟,喝酒!” 田中丰拿起一只粗瓷酒碗,满满地给李岩倒上自家酿的米酒。 “这可是俺藏了好久,特意给你留的!” 李岩端起碗,没有拒绝。 他倒想看看,这田中丰耍的什么花样。 “吃肉,吃肉!” 田秦氏殷勤地夹起一块最大的鹿肉,放进李岩碗里。 “兄弟你力气大,不多吃点肉怎么行。” 田中丰夫妇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恭维的话。 从夸他打猎本事高强,到赞他为人敞亮大方,简直要把他捧上天。 李岩话不多,只是偶尔“嗯”一声,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喝酒吃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田中丰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他给婆娘使了个眼色。 田秦氏心领神会,笑着对旁边的女儿说。 “招娣,去给你岩叔再添碗酒。” 田招娣身子一颤,端起酒壶,走到李岩身边。 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混着皂角的味道,飘进李岩的鼻腔。 李岩的余光瞥见她紧张得发白的指节。 “中丰哥,嫂子,有话就直说吧。” 第七章 想给李岩留个后 话音刚落,饭桌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田招娣手里的酒壶一抖,她吓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田中丰夫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田中丰搓着手,嘿嘿干笑两声,和他婆娘对视一眼。 “李岩兄弟,你……你看俺家招娣,咋样?” 他一开口,就把旁边的女儿推了出来。 田秦氏立刻接上话,脸上重新堆起热切的笑容。 “是啊是啊!俺家招娣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手脚勤快,人也老实!兄弟你要是不嫌弃……” 田中丰一咬牙,直接把底牌掀了。 “俺们一文钱都不要!只要兄弟你点头,今晚就能让招娣……让她给你暖床!” “砰!” 听到这话,李岩顿时就火了,手里的粗瓷碗重重砸在桌上。 刚才还算融洽的气氛瞬间被撕得粉碎。 田中丰夫妇的笑容彻底凝固,田招娣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 李岩目光扫过两人,随后落在了瑟瑟发抖的田招娣身上。 “我已经答应替你去戌边,这事就算两清了!你他娘的还搞这些名堂干什么?!” “卖女儿?” “真有你的啊,田中丰!” 李岩的怒火彻底爆开,前世在战场上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煞气,毫无保留地压向面前这个瘦小的中年男人。 田中丰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他彻底慌了神,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解释。 “不!不是的!岩子兄弟你听我说!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啊!” 他带着哭腔,声音都在发颤。 “家里就剩这点东西了,我啥都没有了!我也不是卖女儿,我是想给你留个后啊!” 田中丰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去戌边军,那是九死一生的地方!万一你回不来,好歹给李家留个种啊!我们家招娣能生养,肯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这话一出,李岩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有火,却发不出来。 他憋得胸口发闷。 因为他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在这个时代,传宗接代是天大的事。 田中丰这种近乎愚昧的好意,让李岩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不是坏,他只是蠢,只是被这个时代逼得没了办法。 李岩看着眼前这个快要哭出来的男人,还有他旁边吓傻了的婆娘和女儿,还是把那句滚咽了回去。 “行了。” 他打断了田中丰还要继续的辩解。 “以后别再动这种歪心思,我说了会去,就一定会去,再有下次,你就自己去跟官差报到吧!” 一句话,就掐住了田中丰的命脉。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田中丰点头如捣蒜,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这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李岩回到自己那间四面漏风的茅草屋。 关上破旧的木门,将隔壁的灯火与人声彻底隔绝。 他从怀里掏出今天卖鹿肉换来的铜钱和碎银。 其实这钱他是准备留给田中丰的,毕竟他要是去了戌边军,也用不到什么钱了。 “七天。” 李岩喃喃自语,靠打猎,七天之内,他必须弄到击杀点数。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李岩背上弓箭,拿起军刀,刚推开门,就看见门口蹲着个人影。 “谁?” 那人影被他一喝,吓得一哆嗦,连忙站起来,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 “岩哥,是我。” 李铁柱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你蹲这儿干啥?跟鬼似的。”李岩皱了皱眉。 “嘿嘿,俺寻思着你今儿肯定还得去山上,就过来等你。” 李铁柱搓着手,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 “昨天我去你说的那个地方了,不过就要了只山鸡,回去给俺老娘炖汤喝了。俺娘说,好久没喝过那么香的鸡汤了。” 他说着,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光。 “岩哥,以后你上山,带上俺呗?只要能让俺跟在后头捡点漏!俺有力气,能帮你扛东西!” 面对李铁柱满是期盼的眼神,李岩明白,这个汉子,憨厚里带着点小聪明。 但骨子里的朴实和自尊却做不了假。 与其说是来占便宜,不如说是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偿还那只山鸡的人情。 “能跟上就行。” “哎!好嘞!岩哥你放心!” 李铁柱顿时喜上眉梢,黝黑的脸上满是干劲。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踏入了后山。 山风吹过林梢,可除此之外,周遭静得有些过分。 没有鸟鸣,没有虫叫。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从东边升到了头顶。 李铁柱的额头已经见了汗,一部分是累的,更多是急的。 “邪了门了,岩哥。” “俺以前跟村里人来,也没见这么个清净法啊,别说野猪狍子了,咋连个兔子影儿都瞧不见?” 他心里直犯嘀咕,该不会是自己跟过来,把岩哥的运气都给冲撞了吧。 李岩没有说话,他的眉头早已锁紧。 作为前世在丛林里与死神共舞的兵王。 这不是运气不好,这是领地! 有一头强大的掠食者,将这里划为了自己的餐桌。 所有的小动物,要么被吃了,要么就凭着本能逃得远远的。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李铁柱。 这个憨直的汉子还完全沉浸在今天打不到猎物的沮丧中。 一声虎啸从不远处的山林中爆响! “吼——!” 李铁柱的脸唰一下就白了,白得像纸,没有半点血色。 “大……大虫!” 他牙关都在打颤,身体的本能让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别动!” 李铁柱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弹分毫。 他扭过头,看到的却是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李岩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惊慌。 恰恰相反,他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骇人的光! “老虎……” 李岩的嘴角咧开一个弧度。 他正愁找不到足够分量的猎物来换取击杀点数,这头山君就自己送上门了! 雇佣兵的字典里,风险永远和收益成正比! 七天之内,必须弄到一把手枪才行,这样的话到了戌边军也有自保的实力! 第八章 猎杀猛虎 李铁柱被李岩的眼神吓到了。 “岩……岩哥,咱……咱们快跑吧!” 李铁柱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可是山君老爷,会吃人的!” “跑什么?” 李岩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刀,刮过李铁柱的脸,“往哪跑?你跑得过它四条腿?” 他一把将李铁柱拽到身后的一块巨石后面,动作迅猛果决。 “听着!”李岩压低身体,声音冷得掉渣。 “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 不等李铁柱回应,李岩已经反手抽出了腰间的军刀。 李岩观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李铁柱也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很快,前面就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音。 李岩从腰间取出连弩,一手军刀,一手连弩。 来了! 一头斑斓猛虎,体长怕是有一丈开外,肩高几乎到了李岩的胸口。 李铁柱的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下一秒就要爆开。 这等山君,一巴掌就能拍碎人的脑袋! 就在李铁柱万念俱灰,准备闭眼等死的时候,他身边的李岩动了。 没有后退,没有躲藏。 李岩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连弩,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柄军刀。 他甚至没有半秒犹豫,整个人从巨石后猛地冲了出去! “岩哥!!” 李铁柱的喉咙里挤出两个不成调的音节,他彻底懵了。 那头猛虎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场面。 李岩可不管这么多,手里的连弩在冲刺中接连震动。 三支短小的弩箭成品字形,直奔老虎的面门! “吼!” 它的反应极快,在最后关头偏了一下头。 一支弩箭擦着它的眼眶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这一下非但没能吓退它,反而彻底激起了它骨子里最原始的凶性! 就在虎掌落下的前一刻,他猛地一个滑铲,从猛虎高高扬起的腹部下方钻了过去! “就是现在!” 李岩心中暴喝,他整个人已经出现在了猛虎的身侧! 趁你病,要你命! 手中的连弩早已换好了新的箭匣,对着猛虎柔软的腹部又是三箭! “吼嗷!” 剧痛和失血让这头山君彻底疯狂。 “吼嗷!” 腥风扑面,血盆大口几乎要将李岩的脑袋一口吞下! 李岩脚下猛地发力,向着侧方拧去。 可即便如此,锋利的爪子还是从他的肩膀上带出一串血珠。 李岩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伤口。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这头濒死的野兽身上。 猛虎一击不中,粗壮的后肢猛蹬地面,虎尾如钢鞭,呼啸着抽出破空之声! 李岩不退反进,矮身前冲,险之又险地从虎尾下方钻了过去。 随后他也不跟对方正面较量了,就是凭着地形来躲闪对方的攻击。 猛虎的动作越来越慢,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它的每一次扑击都带出大片血迹,染红了身下的落叶。 就是现在! 李岩以大树为轴,身体陀螺般一转,瞬间绕到了猛虎的侧后方! “噗嗤!” 锋利的刀刃没有丝毫阻碍,没入了猛虎柔软的脖颈! 致命的颈动脉被瞬间切断! “嗬……嗬……” 猛虎庞大的身躯轰然前冲了几步。 重重撞在一块山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温热的虎血溅了李岩一身,他却毫不在意。 他缓缓抽出军刀,警惕地后退两步,冷静地观察着那头一动不动的山君。 确认它是否真的死透。 直到此时,他脑海中才响起提示。 【击杀斑斓猛虎,获得击杀点数50点。】 【当前总点数:88点。】 李岩心中一定。 50点,距离兑换一把最基础的手枪又近了一大步! 有了枪,在戌边军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才算有了真正的底牌。 “岩哥?” 李铁柱扶着巨石,脸色惨白。 他看着那具比牛犊子还大的老虎尸体,又看看浑身浴血的李岩,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那可是山君啊! 传说中能勾人魂魄,一巴掌拍死一头牛的凶神! 他看李岩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祇。 “岩哥!你简直是武曲星下凡啊!” 李铁柱的嗓音都变了调,激动得满脸通红。 “俺滴个娘咧!你一个人就干翻了一头大虫!这事要是传回村里,那帮碎嘴的婆娘和二流子,下巴都得掉到地上!” 看着李铁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李岩那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逗逗这个老实巴交的家伙,倒也算一种不错的调剂。 他故意不笑,反而板起脸,表情严肃到吓人。 “别高兴太早。” “咋了?” 李铁柱的笑容僵在脸上。 “林子里的老虎,都是成双成对出来的,一公一母,从不落单。” 他顿了顿,用刀尖指了指地上那头已经凉透的老虎。 “咱们刚刚宰了条母的。” “你说……那条公的,现在会在哪儿?” 李铁柱的脑子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那……那咋办啊岩哥!” 李铁柱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环顾四周。 仿佛下一秒,另一头猛虎就会从一处草丛里扑出来! 看着两米高的李铁柱那副怂样,李岩紧绷的嘴角终于没忍住,轻轻一扯。 他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把对方吓得一哆嗦。 “行了,瞧你那点出息。” “逗你玩的,哪来那么多成双成对的。” 李铁柱愣住了,大脑宕机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那张惨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一半是被人戏耍的窘迫。 “岩哥!你你你……你吓死俺了!” 他结结巴巴,想抱怨两句,可一对上李的眼睛,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最后只是嘿嘿傻笑两声,挠了挠后脑勺。 在他看来,能开这种玩笑,证明岩哥是真的没把这头山君当回事。 这是何等的胆魄! 李岩懒得再理会他的心理活动,他蹲下身,开始检查这头斑斓猛虎。 虎皮完整,除了脖颈处的致命伤,几乎没有多余的破损。 这玩意儿在镇上的皮货行,能卖出一个天价。 还有虎骨,更是大户人家眼里的宝贝,壮骨强身,价值连城。 第九章 山君进村 “别傻站着了,过来搭把手。” 李岩冲李铁柱招了招手。 “这大家伙少说也有四百斤,咱们得想办法弄回村里去。” “好嘞!” 李铁柱应得那叫一个响亮,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刚才的恐惧早已被巨大的兴奋所取代。 这可是他李铁柱跟着岩哥打回来的老虎! 说出去脸上都有光! 两人找来结实的藤蔓,又砍了两根粗壮的树干做杠杆。 李岩在前,李铁柱在后,将巨大的虎尸捆在中间。 “起!” 李岩低喝一声,肩头猛地发力。 那沉甸甸的重量压下来,让他脚下都微微一沉。 他前世扛过比这重得多的装备,倒也习惯。 李铁柱力气也不小,轻轻一带就抗了起来。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更难走。 湿滑的落叶,再加上肩上压着的几百斤重物。 不过到了后面,几乎是李铁柱一个人在扛着老虎走了。 很快,当一个血人一个泥人,扛着一头猛虎出现在村口时,整个黄土村都炸了。 最先看到他们的是村口正在纳鞋底的王家婆姨。 她先是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当那斑斓的虎纹和血腥气味冲击到她面前时。 她那穿云裂石般的尖叫声,几乎掀翻了半个村子的屋顶! “山君进村啦——!” 各家各户传来锅碗瓢盆掉落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个村民拿着家里的铁器从屋里涌了出来。 可当他们看清来人是李岩和李铁柱。 而那头老虎是被他们扛在肩上,一动不动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那可是活生生的山君啊! “俺滴个老天爷……” 一个平日里最喜欢嚼舌根的二流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昨天还跟人打赌,说李岩这小子看着人高马大,进山肯定得被野猪拱了屁股。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李岩面无表情走在前面,而李铁柱则是扛着老虎一步步走向村子中央的晒谷场。 “砰!” 虎尸被重重扔在地上。 李岩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 “铁柱,去打点水来。” “哦哦!好!” 李铁柱如梦初醒,扔下肩上的木杠,撒腿就往自家跑。 “是李岩!是他打死了老虎!” “我的娘,昨天刚刚打了一头鹿,今天就打了老虎?” “你没看他那一身血吗?!”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猛了?” 村长田大富几乎是跑着过来的。 “好!好啊!李岩!” 他一把抓住李岩的手臂,那态度热情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这是一人干的?” 李岩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点了点头。 田大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更是喜上眉梢。 他立刻转向所有村民,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宣布。 “大家都看见了!我们村的李岩,为民除害,独自一人斩杀了这头为祸乡里的猛虎!这是天大的功劳!” “李岩啊,我之前跟你提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凭你这份勇武,去应征戌边军,那绝对是前途无量!到时候别说百夫长,就是当个校尉都有可能啊!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在田大富看来,李岩杀了老虎,这份功绩如果能和参军挂上钩。 那他作为举荐人,功劳簿上也能记上重重一笔。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起哄,看向李岩的眼神充满了羡慕。 李岩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并没有当众甩对方的脸子。 多个朋友多条路,一个村长,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村长的好意我心领了。” 李岩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去戌边军的事,我已经答应了中丰哥那边了,等过些时日,安顿好家里,我自会去兵站报道。” 这话一出,周围又是一片哗然。 田大富也没有多纠结,反正只要李岩去,到时候他就有好处能拿! 不过他却是话锋一转,看向了那头老虎。 “那这头老虎……” “这可是好东西!你信得过叔,叔帮你联系,保证给你卖个最高价!” “不必了。” 李岩直接拒绝。 他看着田大富,给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我想自己去镇上看看,长长见识。” 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头老虎卖的钱,必须由自己经手。 田中丰那边虽然让自己去参军的,不过这些天下来,他肯定还要吃喝住,而李铁柱家的老娘,身体都不好。 所以正好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到镇上买点药。 对此,田大富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老虎是李岩打下来的,怎么处理,李岩自己说了算。 他不过是想让李岩承一个人情,既然对方不领,那就算了。 一个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猛人,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得罪。 “那行,你忙,叔就先回去了。” 田大富脸上挂着不变的笑容,摆了摆手,转身就走,步履不见丝毫迟疑。 人群也在田大富的呼喊下渐渐散开,但没走远,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不远处。 对着晒谷场中央那具庞大的虎尸指指点点。 这时李铁柱端了盆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岩哥,水来了!” 李岩见此,立刻从腰间抽出军刀。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刀锋沿着老虎的腹部中线精准划开。 村民们看不懂门道,只觉得李岩的动作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利。 很快,一张完整的虎皮被剥离下来。 平铺在地,内里雪白,不见一丝多余的肉丝。 接着是虎骨、虎肉,被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 李岩站起身,将刀收回鞘中,这才端起水盆,慢条斯理地洗了洗手。 “铁柱,这块后腿肉,还有这几条肋骨,你拿回去给你娘熬汤,大补。” “啊?岩哥,这太贵重了!” “让你拿就拿着,废什么话。” 李铁柱不敢再多言,连忙抱起那块沉甸甸的虎肉,感激得眼眶都红了。 这时,田秦氏也从后面赶了过来。 李岩捡起几块鲜嫩的里脊肉递过去。 “嫂子,拿回去做饭。” “哎,哎,好……” 田秦氏慌忙用围裙兜住,低着头快步走了。 剩下的虎骨虎肉就那么堆在晒谷场中央,旁边是那颗硕大的虎头,双目圆瞪。 没人敢靠近,更别说偷了。 开玩笑,连山君都能杀的人,偷他的东西,是嫌自己命长吗? 第十章 进入县城 李岩自己提了一块分量不轻的虎肉,径直走向村长田大富家。 开门的是田大富的婆娘,她看到提着血淋淋虎肉的李岩,吓得差点叫出声。 “你这是?” “婶子,我找村长。”李岩言简意赅。 田大富很快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见李岩手里的东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哎呀!李岩啊!你这是干啥!太客气了!快进来坐!” “不了,村长。” 李岩将虎肉递过去:“今天在村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给大伙儿添麻烦了。这点肉,给叔和婶子尝个鲜。” 田大富心里门儿清。 李岩当众驳了他的面子,现在又主动送礼上门,意思很明白。 这小子,不光是勇武,这为人处世的手段,也老练得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后生。 “你这孩子,说得哪里话!你这是为民除害!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田大富热情地接过虎肉,“行,那叔就不跟你客气了!” 李岩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回到田中丰家,院门虚掩着。 堂屋里,那张熟悉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田中丰坐在桌边,正用一块布擦拭着他那条不便的腿。 见李岩进来,他没提参军的事,连忙招呼。 “李岩兄弟回来了?快来吃饭。” 李岩也不客气,坐下来立刻开饭。 一顿饭,田中丰只是不住地给李岩夹菜。 尤其是那盘虎肉,几乎大半都进了李岩的碗里。 李岩也不客气,他今天的消耗确实巨大,需要补充能量。 饭后,田秦氏收拾了碗筷。 李岩喝了口水,放下碗,先开了口。 “中丰哥,我明天打算去一趟镇上,把虎皮和虎骨卖了。” 田中丰点了点头:“应该的,这东西放不住。” “到时候,” 李岩顿了顿,目光落在他那条僵直的腿上。 “我给你抓点药回来,你这腿,还有身上的旧伤,不能再拖了。” “啪嗒。” 田中丰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 他断了腿,受了多少白眼和闲话,他都没吭过一声。 可现在,李岩这句话,让田中丰真的有点绷不住了。 田中丰猛地别过头去,不想让李岩看到自己的失态。 “用不着,我这都是老毛病了,花那冤枉钱干啥。” “钱的事,你不用管。我心里有数。” 李岩站起身,拍了拍田中丰的肩膀,那手掌温热而有力。 “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好,再说了,以后虽然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但是能好点对于你,对于嫂子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说完,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田中丰僵坐在原地,他看着李岩紧闭的房门,目光复杂无比。 ………… 第二天的时候。 天还没亮透,李岩已经收拾妥当。 田中丰一瘸一拐地送他到村口,同行的还有李铁柱,他被李岩叫来搭把手。 “岩子,县城不比村里,人心杂得很。” “特别是德源当,那是县里最大的皮货行,也最黑心,你千万多留个心眼。” “知道了,中丰哥。” 李岩应了一声,将虎皮递给李铁柱。 李铁柱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轻松地将虎皮背在身后。 又主动去扛那个装着虎骨的麻袋。 李岩没多话,毕竟李铁柱是真的有力气,昨天下来之后,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 抵达清河县城时,已是晌午。 李铁柱背上那张巨大而完整的虎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的天!快看!那是虎皮!” “这么大一张?还带虎头的!这得是多大一头山君啊!” “这俩后生是什么来头?看着面生得很。” 李岩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他径直领着有些紧张的李铁柱。 朝着县城最繁华的东大街走去,目标明确——德源当。 德源当的门脸果然气派。 三间大开的铺面,黑漆金字的牌匾,进出的人都衣着光鲜。 一个伙计眼尖,早就看到了李铁柱背上的虎皮。 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是要出手好东西?快请进!我们掌柜的就好这个!” 李岩迈步进店,店铺里挂满了各种皮货。 他本来也想着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的,可后来一琢磨,其他地方安稳是安慰,但是根本卖不上去价格。 很快,一个穿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在下钱满,这德源当的掌柜。” “小兄弟,这虎皮,可否让老夫开开眼?” 李岩示意李铁柱将东西放下。 虎皮在地上展开,完整的皮毛,油光水滑,额头的王字清晰可见。 尤其是那颗虎头,双目仿佛还在闪着凶光。 钱掌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虎皮,又检查了虎爪。 “不错,不错!是头成年的吊睛白额猛虎!品相上佳!” “不过嘛,小兄弟,你这虎皮虽好,但这虎头处理得粗糙了些,虎爪也有些破损,会影响价格,还有这虎骨,年份看着也一般。” 李铁柱一听就急了。 “掌柜的,你胡说!这可是岩哥昨天才打死的山君!新鲜得很!” “呵呵,后生家,别急嘛。” 钱掌柜慢悠悠地说,“这行有这行的规矩,你们是外村来的吧?不懂也正常。这样,我做主,给你们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两?” 李铁柱有些惊喜,这可是一笔巨款了。 钱掌柜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把手翻了过来。 “五两银子。” “五两?!” 李铁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这……你这还不如去抢!” 一张完整的虎皮,加上一副虎骨,在市面上至少值上百两。 这钱掌柜直接砍到了脚脖子。 李岩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 “小兄弟,话不能这么说。” 钱掌柜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德源当在清河县是什么字号?我说它值五两,它就值五两,你们要是不卖,出了这个门,我保证你们在清河县,连五钱都卖不出去。” 话音刚落,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堵上了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地痞。 伙计们退得更远了,生怕殃及池鱼。 第十一章 长孙无忌 李铁柱也恼了,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主,昨天的大虫他害怕。 可今天的人,他可不怕! 眼看就要动手,李岩上前一步,拍了拍李铁柱。 “掌柜的,你的意思是,想明抢了?” “什么叫抢?” 钱掌柜有恃无恐地冷笑:“我这是在教你们两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县城的规矩!” 他朝着门口的地痞使了个眼色。 “给这两位小兄弟松松筋骨,让他们脑子清醒清醒!”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狞笑着走了进来。 一把就朝李铁柱背上的虎骨麻袋抓去。 刀疤脸的手刚刚碰到麻袋,李铁柱那双牛眼瞬间就红了。 “滚开!” 一声闷雷般的咆哮从他喉咙里炸响。 这一回,李岩没有在拦着李铁柱,他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就像一个看客。 他也想看看,这个一路同行的憨厚汉子,到底藏着多大的力气。 下一秒,李岩的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李铁柱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攥住刀疤脸的衣领。 竟单手将那一百六七十斤的汉子生生提离了地面! 刀疤脸脸憋成了猪肝色,双脚在空中乱蹬,却根本挣脱不开。 周围的地痞们都看傻了。 这他妈是人还是熊? 李铁柱可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那刀疤脸在他手里,不再是人,成了一根人形的夯土大棒! 他抡圆了胳膊,对着冲上来的另一个地痞就砸了过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 两个地痞滚作一团,惨叫都发不出来。 店铺里顿时鸡飞狗跳。 货架被撞得东倒西歪,名贵的皮毛掉了一地,被踩得不成样子。 李铁柱杀红了眼,他根本不懂什么招式,有的只是蛮力。 一力降十会! 他抓着手里的“武器”,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那些平日里在县城横着走的地痞,在他面前脆得跟纸糊的一样。 不过眨眼工夫,七八个汉子就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没一个能站起来。 李铁柱“咣当”一声将手里已经昏死过去的刀疤脸扔在地上,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柜台后的钱掌柜。 钱掌柜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握着算盘的手指都在发抖。 他怎么也想不到,两个看着穷酸的乡下人,居然是两条过江猛龙! 尤其是那个傻大个,简直就是个怪物! 可他毕竟是德源当的掌柜,见过风浪。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骇,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好,好身手!” 钱掌柜干笑两声,“不过,两位打了人,砸了我的店,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你们知不知道,这家店是谁的产业?你们知不知道,我背后站着的是谁?” 李铁柱还要发作,李岩却抬手拦住了他。 李岩走上前,脚尖踢开一个还在地上呻吟的地痞,脸上带着冷笑。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你们店大欺客,想黑吃黑。怎么?硬的不行,想来软的?拿后台压我们?” 李岩环视一圈狼藉的店铺,目光最后落在钱掌柜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 “掌柜的,我劝你一句,别拿什么大人物来吓唬我们兄弟。”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森寒。 “我们烂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连深山里的山君都敢弄死,你猜我们敢不敢弄死人?大不了,这县城不待了,落草为寇,当个土匪!到时候,只怕就不是五两银子的事了!” “我这条命,值得你用整个德源当来换吗?” 钱掌柜顿时冷汗下来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在笑,可那眼神里的疯狂和暴戾。 比地上躺着的那头死老虎还要吓人! 他说的话,要是传到官府耳朵里,绝对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可他就是这么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仿佛根本没把王法放在眼里。 钱掌柜真的被唬住了。 他是个生意人,求的是财,不是命。 跟两个什么都豁得出去的亡命徒拼命,他还没活够! 可是…… 当着这么多伙计和街坊的面,要是就这么认怂了。 他钱满以后还怎么在清河县立足,德源当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他骑虎难下,一张老脸涨成了紫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店外传来。 一个身穿宝蓝色锦缎长衫,面容俊朗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挎着腰刀的护卫! 钱掌柜一看到来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柜台后冲了出来。 “东家!您可算来了!您要再不来,小的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就是他!这两个山里来的野蛮人,来店里卖东西,价格谈不拢,就动手打人,还砸了咱们的店!东家,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李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今天就算杀出一条血路,也得带着铁柱冲出这清河县。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准备好爆发的力道,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那个被称作东家的锦衣男人,对着钱掌柜就骂道。 “废物。” “开门做生意,做成了强买强卖的土匪勾当,德源当的招牌,就是被你这种蠢货一点点败光的。” 钱掌柜脸上的谄媚和委屈瞬间凝固。 他哆嗦着嘴唇,想辩解什么,却在男人的眼神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男人不再理会瘫软在地的钱掌柜,这才将视线转向李岩。 他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目光在李铁柱那魁梧如山的身形上多停留了一瞬。 最后落在李岩身上。 “在下长孙无忌,是此间东家。” “方才在门外,已经听了个大概,此事,是德源当有错在先,是我管教不严,给二位添麻烦了。” “我来,是为给二位一个公道。” 李岩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靠!不会吧? 大唐开国功臣,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 那位千古一帝李二凤的首席谋臣兼大舅哥! 这个时期的长孙家,虽然祖上是北魏皇族拓跋氏,家世显赫。 但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已经没落。 长孙无忌是被舅舅高士廉养大的,后来才凭借自己的才智和妹妹的关系,成了李世民的心腹。 第十二章 长孙无忌的信物 李岩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壮士,今日之事,确实是我德源当的不是。” 长孙无忌语气诚恳,目光扫过那张巨大的虎皮和森然的虎骨。 “这等品相的上好虎皮虎骨,实属罕见,是我那掌柜有眼不识泰山,起了贪念。” “这样,我做主,这虎皮虎骨,我出一百二十两白银收了!另外,再赔付二位十两银子,权当是压惊和汤药费,如何?” 瘫在地上的钱掌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价格,比市面上最高的收购价还要高出足足两成! 李铁柱更是张大了嘴,脑子一片空白。 一百二十两…… 那得是多少粮食,多少铜板,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李岩的指节微微动了一下。 长孙无忌在用钱,买下这份冲突,也在试探他李岩的器量。 若是他见钱眼开,贪得无厌。 那在这位未来大唐宰相的眼里,也就不过是个有点蛮力的莽夫,不值一提。 “东家是个敞亮人。” 李岩开口了,“这个价钱,我们兄弟认了,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壮士请讲。”长孙无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饶有兴致。 “银子,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现银。” 李岩看了一眼身旁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李铁柱。 “我兄弟这次打虎,来卖主要也是想给我兄弟老娘买点药,我想将赔付的十两,再加上二十两银子,总共三十两,换成县城里最好的伤药和一些滋补气血的药材。剩下的九十两,再给我们现银。” 他这个要求,完全出乎长孙无忌的预料。 长孙无忌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此人不仅有勇有谋,还重情重义,是个可以结交的人物。 “小事一桩。” 长孙无忌笑了起来,“何须壮士破费?那十两赔付,我直接命人换成最好的药材送与二位,这一百二十两,分文不少,全是你们的。” 他转头对一个机灵的伙计吩咐道:“去,到对门的回春堂,捡最好的金疮药、活血膏、还有上等的人参、黄芪,各包一份,送到这里来,另外,再取一百二十两现银。” “是,东家!”伙计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长孙无忌这才侧过身,对李岩和李铁柱笑道。 “此地人多嘴杂,不如到内堂喝杯热茶,稍等片刻?” 李岩略一思索,便点头应允:“叨扰了。” 很快,李岩就跟着长孙无忌来到了内堂。 一个侍女上完茶水后,便退了下去。 长孙无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状似随意地问道。 “不知是何方人士,又是如何赤手空拳降服这等猛虎的?” 李岩心中了然,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回东家,我们是几十里外黄土村的农户,今年年景不好,地里收成差,眼看冬天就要来了,家里快揭不开锅,这才想着进山碰碰运气。” “至于这头老虎……” 李岩看了一眼身旁的李铁柱,苦笑道。 “全靠我这兄弟天生神力,加上我们运气好,这畜生当时刚吃饱,有些懈怠,被我们兄弟二人拼死缠住,这才侥幸得手,说实话,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他这番话,将主要功劳推给了李铁柱的天生神力和运气。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目光在李铁柱身上扫过。 刚刚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李铁柱这家伙拿着人当武器轮着玩,这可不是一般人。 不过比起李铁柱,他更在意的是李岩。 从头到尾,此人面对变故,应对自如,言语滴水不漏。 既不卑不亢,又懂得顺势而为。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农户该有的心性。 此人,是个人才。 不多时,伙计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几个大油纸包走了进来。 “东家,都办妥了。”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示意伙计将东西交给李岩。 “壮士,请点一点。” 李岩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没有细数,直接收入怀中。 “今日多谢长孙东家解围,还如此厚待,我兄弟二人,感激不尽。就此告辞。” “等等。”长孙无忌叫住了他。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通体温润的青玉佩,递了过去。 “这枚玉佩,算是我与壮士交个朋友,日后若是在陇西地界遇到什么难处,可凭此物,去任何一家长平商号,他们自会帮你。” 李岩瞳孔微缩。 陇西,长平商号!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李岩没有推辞,毕竟他以后可是要加入戌边军的,到时候绝对会用上。 郑重地接过玉佩后,李岩贴身收好。 “谢东家厚赠,后会有期。” 说完,他拉起还在梦游的李铁柱,直到走出当铺。 李铁柱结结巴巴地问:“哥,我不是在做梦吧?一百二十两……我们有钱了?” “嗯,有钱了。” 李岩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那块温润的青玉佩。 有了它,自己未来在这乱世之中,就多了一条通天之路。 接下来,李岩没有片刻耽搁,带着李铁柱直奔集市。 他没有去买酒买肉大肆挥霍。 而是目标明确地采购了大量的粮食、盐巴、布匹,还有一口能熬汤煮肉的大铁锅。 兄弟俩一人扛着一个巨大的麻袋手里还拎满了各种东西,满载而归。 李岩和李铁柱回到黄土村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两个与周遭的灰败格格不入的身影,扛着沉甸甸的麻袋,出现在村口。 李岩目不斜视带着李铁柱,径直走向田中丰的家。 田中丰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 田秦氏正用破碗喂他寡淡的米汤,招娣和盼娣正眼巴巴望着。 “中丰大哥。” 李岩将肩上一袋粮食和一包盐巴放下。 随后又从怀里摸出十两碎银和几株处理过的药材,放在桌上。 “粮食你先用着,这银子你让嫂子明天了去镇上扯几尺布,给招娣,盼娣做件新衣,还有这些药材,活血化瘀。” 田中丰懵了,今天他本来还想着等李岩回来之后,在说一说征兵的事情。 可人家李岩一回来,直接给了这么多东西! 主要也不是他,而是田大富那边每天都会让人过来给他传话。 第十三章 未雨绸缪 “李岩兄弟,你,你这是干什么!” 田中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满头大汗。 田秦氏更是直接跪下了,别的不说,就这些东西,足以让一家四口温饱的半年之久了! “李岩兄弟,嫂子,嫂子在这里给你跪下了!!” 李岩无奈,只能连忙去搀扶。 “嫂子,你快起来,你要是这么做,以后我可不敢吃你多的饭了。” 田秦氏一听这话,顿时愣了一下,后来就明白,李岩这是给自己台阶的。 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跪着,只是心里却是更加感激了。 而一旁的李铁柱在旁边看着,胸膛挺得更高了。 他哥,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安顿好田中丰。 李岩才带着李铁柱回到自家的土坯房。 他从钱袋里数出三十两银子,塞到李铁柱粗糙的大手里。 “铁柱,这钱你拿着,给你娘看病,再把屋子修一修,剩下的买些好吃的。” 李铁柱像被烫到一样,手一抖,银子险些掉落。 他眼眶瞬间红了,这个七尺高的壮汉,突然哽咽起来。 “哥……” 他“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我娘的命就是哥你给的!我李铁柱这条命,以后也是你的!上刀山下火海,我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李岩将他拉起,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 “咱们是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 夜深人静,黄土村陷入沉睡。 李岩的屋里,却亮着一豆微弱的油灯。 他从集市买来的厚麻布,正在他手中飞快地穿针引线,被缝制成一副特殊的绑腿。 针脚细密,内里还夹了层坚韧的牛皮。 不仅耐磨,还能有效防止蛇虫叮咬和灌木划伤。 做完绑腿,他又拿起几块碎皮料。 比对着自己的腋下和腰侧,制作了几个小巧的皮套。 一个用来放军刀,一个用来插备用的弩箭。 位置极其隐蔽,一旦穿上外衣,神仙也看不出他身上藏着凶器。 他将剩下的虎肉切成薄片,用仅有的盐和香料腌制,再用文火慢慢烘烤。 这具身体虽然穿越之后加强了,可想想现在的那些大将军,哪一个不是以一当十的人物,这些高蛋白肉干,就是危急时刻保命的能量来源。 最后,他心念一动,军刀凭空出现在手中。 他拿起几根买来的弩箭,用军刀的锋刃小心翼翼在箭头处开出细微的血槽,又将箭头打磨得更加锐利。 经过改造的弩箭,一旦射入体内。 造成的创口将远超从前,拔出时更会带出大块血肉。 他做完这一切,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接下来的几天,李岩白天补觉,晚上则悄悄潜入后山。 他不再招惹黑熊,猛虎之类的大型野兽,那太招摇。 他的目标,是兔子、山鸡,以及一些小猎物。 “嗖!” 一支改造过的弩箭钉死了一只正在啃食树根的肥硕兔子。 李岩的看着眼间闪过的击杀点数。 【击杀点+2】 【当前击杀点:489/500】 只差一点了! 不过李岩的频繁活动,终究还是引起了村长田大富的注意。 这天下午,田大富背着手踱进了李岩的院子。 “李岩啊,这都好几天了,去军营的东西,准备得也该差不多了吧?” “村长您来了。” 李岩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迎上去。 “正要跟您说呢,还请宽限两日。” 他指了指院里晾晒的肉干。 “您也知道,这一去戌边,天高路远,没点准备可不行,再说,中丰大哥那伤,我总得帮衬着安顿好,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体谅公家,又关照乡邻,充满了人情味。 田大富哼了一声,显然不信。 他转头就去了田中丰家。 结果,刚进门就看见田秦氏正喜滋滋地用新买的铁锅炖着山鸡汤。 田中丰本人虽然还躺着,但气色红润,哪有半分将死之样。 “田中丰!你这腿到底什么时候好?全村就等你们家这名额呢!” 田中丰受了李岩天大的恩惠,此刻自然向着他说话。 “村长,我这腿伤筋动骨,没那么快,李岩兄弟也是好心,帮我安顿家里,您就让他再准备准备吧。” 田大富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走到炕边,贴着田中丰的耳朵。 “你小子心里有点数!你拿了官府的安家粮,要是过几天兵役官差上门,看你在这活蹦乱跳的,当咱们是骗兵役呢!” “到时候,人家发起火来,我这个村长也保不住你!” 可让他没想到的,田中丰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 其实这几天他也想通了,别的不说,就这段时间下来,人家李岩是怎么帮助他们家的。 那绝对是仁至义尽! 可以说就算现在李岩想要占领他的家,把他这个废人给赶出去,他也绝对不会多放一个屁! “村长,您就宽限两天吧,李岩兄弟既然说了,那就肯定会去的。” 眼看着家伙也油盐不进,田大富有些恼了,不过也没有多说。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要是官兵过来了,你可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与此同时,张家那间破败的土屋里。 一股浓烈的草药味传出。 张虎和张豹二人躺在床上,胸口的伤让他每次呼吸都像被钝刀子割。 “哥!咳咳……我咽不下这口气!那杂种差点杀了我!我非弄死他不可!” 张龙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看着两个弟弟缠满绷带的身体,恨意同样在胸中翻涌。 但他比弟弟多了一分脑子。 “弄死他?怎么弄?你们两个现在是个废人,我一个人去,也是送死!” “那……那就这么算了?!” 张虎激动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算了?” 张龙冷笑一声,“明着来不行,咱们就来暗的,他不是能打吗?我让他有嘴说不清,让全村人都戳他的脊梁骨!” 一旁的张豹愣了一下:“哥,你啥意思?” 张龙看着自己弟弟这样,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真是猪脑子啊!你想想,他光靠着打猎,就能弄到这么多钱,这不奇怪吗?” 张虎也挠头了:“这有啥奇怪的,虽然那天没看到,但是村里人可都实实在在的看到被他弄死的大虫了!” 第十四章 风波再起 张龙听着自己两个弟弟的话,心里有气,但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们两个蠢货!” “你不想想,他是有本事,可有本事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咱们可以说,他跟山里的那些土匪勾结了!那些猎物和钱,就是山匪给他的安家费!” 这个念头一出现,张龙自己都觉得妙极了! 这比说李岩单纯是猎户要有说服力得多! 对啊!不然怎么解释他那身煞气和利落的身手。 普通猎户能有那本事? 张虎的眼睛瞬间亮了。 “高!哥你这招太高了!他浑身是铁能碾几根钉?我就不信全村人吐唾沫淹不死他!” 兄弟三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一个谣言在黄土村里悄悄蔓延。 “哎,你听说了吗?那个李岩,好像跟土匪有勾结!” “真的假的?!” “你不想想,他哪来那么多银子给田中丰家?还天天有肉吃?就凭他打几只兔子?骗鬼呢!” “嘶……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上次见他,那眼神跟刀子一样,不像好人!” 人们开始用一种怀疑的目光,偷偷打量李岩的院子。 村长田大富这几天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李岩送来的野味早就吃完,他正琢磨着怎么再去暗示一下。 就听老婆子把外面的风言风语学给了他听。 田大富拿着烟杆的手僵在了半空。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狠狠压在了他的心头。 他比任何村民都清楚,得罪山匪是什么下场。 前几年隔壁村就是因为反抗土匪的孝敬,直接就被屠了半个村子! 如果李岩真是匪徒的探子…… 那自己收了他的东西,岂不是…… 田大富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好处虽好,但小命更重要! 征兵是官府的事,山匪可是真的会杀人! 他的态度立刻变了。 从之前的半推半就,变成了敬而远之。 再见到李岩时,他只是远远点个头,眼神躲闪,好像李岩是什么瘟神。 李岩自然察觉到了村里气氛的变化。 那些曾经带着羡慕和讨好笑容的村民。 如今看到他,要么低下头,要么就远远绕开,窃窃私语。 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背后肯定是张家兄弟在搞鬼。 对此,他嗤之以鼻。 一群蝼蚁的嗡鸣,还不足以让他费心。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他。 当天晚上,他将大部分银两和一些重要的物资,分成了好几份藏了起来。 这是他前世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养成的习惯。 永远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但是李铁柱血气方刚,可受不了这个气。 他在村里跟几个说闲话的年轻人吵了起来,脖子脸红,青筋暴起。 要不是被人拉着,拳头就要挥到对方脸上了。 他怒气冲冲地闯进李岩的院子。 “哥!你还忍得下去?那帮孙子说你是山匪!张龙那狗东西,到处煽风点火!我去撕烂他的嘴!” 李岩正坐在院里,用一块磨刀石不紧不慢地打磨着军刀。 “然后呢?你打他一顿,他们就会信你了?” 李铁柱一噎,梗着脖子道:“打到他信为止!打到全村人都不敢乱说为止!” “蠢。” 李岩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他。 “拳头,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堵嘴的,这种东西你越是在意,它传得越快。” 他站起身,走到李铁柱面前,拍了拍他绷紧的肩膀。 “别去管他们,等到时候我去了戌边军,穿着一身军爷的皮回来,你看他们谁还敢放一个屁?” 李铁柱看着李岩的眼睛,他心中的怒火,竟也慢慢平息下来。 是啊,跟一群村民置气有什么用? “哥,我明白了。” 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是李铁柱也只能暂且放下了这件事情。 李岩点了点头,重新坐下,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已经给张家兄弟判了死刑。 只是,不是现在。 在他看来,这兄弟俩已经是死人,什么时候动手,取决于他什么时候有空。 以及什么时候能让他们的死,变得最有价值。 夜色如墨,将整个李家村吞噬。 送走依旧有些愤愤不平的李铁柱。 李岩关上院门,回到自己房间,取下挂在墙上的军刀。 如今他的击杀点数已经来到了492。 张家三兄弟,在他眼中早已不是活人。 而是三个跳动的数字,解锁更高权限的最后一把钥匙。 张家的院墙形同虚设。 李岩一个翻身就跳了进去。 不过让李岩意外的是,屋里还亮着灯。 三个男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断断续续飘进他的耳朵。 “大哥,你说那小子现在是不是气得直蹦脚?” “哼,活该!让他狂!现在全村人都当他是瘟神,看他还怎么得意!” “都小声点!” 张龙呵斥了两个弟弟,但话语里的得意却藏不住。 “这事还没完,等过几天风声再紧点,我就去跟村长说,不能留这种匪徒的探子在村里,得把他赶出去!到时候,他那青砖大瓦房,还有他那些家当……” 后面的话,张龙没说,但那贪婪的笑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岩站在窗外,虽然杀这三个人,他不会有什么心里负担。 但现在,可以说这三人已经给他找好了理由。 索性他也不在墨迹,直接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呀!” 张家三兄弟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转头看到是李岩,顿时就震惊了。 “李、李岩?” 一丝侥幸在他心底升起。 张龙脸上立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站起身,姿态放得极低。 “岩子兄弟,这么晚了还没睡啊?快,快请坐,有什么事吗?” 他一边说,一边给两个弟弟使眼色,让他们别乱动。 李岩的目光从他讨好的脸上扫过,没有任何停留。 下一秒,一道银光在油灯下闪过! 张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低下头,看见一道血线从自己的脖颈处飞速绽开,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桌案。 “呃……” 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漏气的嗬嗬声。 他捂住脖子,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中最后的光彩是无尽的悔恨。 “大哥!” 张虎和张豹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发出惊恐的尖叫。 他们本能地想去抓旁边的板凳或者农具。 第十五章 解锁新武:手枪 可是在李岩面前,他们的所有动作都像是慢镜头。 李岩一步踏前,身体微侧,躲开张虎扑来的身躯,手腕一翻,军刀自下而上,精准地划开了他的喉管。 鲜血溅在张豹的脸上,温热黏腻的触感让他彻底崩溃了。 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嘴里语无伦次地哀求。 “别杀我!不是我!都是我大哥的主意!饶命啊!” 李岩没有理会他的求饶。 军刀落下,惨叫声戛然而止。 从推门到结束,不到十秒,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岩甩掉刀锋上的血珠,从怀里摸出一根火柴,这是他从军火库里兑换的零碎玩意儿,用击杀点兑换,一盒只需要1点。 “嗤啦。” 他随手将火柴扔在浸了灯油的茅草堆上。 火苗“轰”地一下窜了起来,迅速舔舐着干燥的木质结构,黑烟滚滚。 李岩转身离去,再没看一眼。 身后的火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又很快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回到自己的小屋,远方已经隐约传来村民惊慌的叫喊声。 李岩充耳不闻,他关上门,意识沉入脑海。 冰冷的界面上,数字已经刷新。 【击杀点:512】 【累计击杀点数突破500。权限提升。】 【解锁新武器类别:手枪】 【奖励发放:M1911手枪,弹药50,备用弹匣*2。】 【本次奖励不消耗击杀点,后续兑换手枪及弹药需消耗现有击杀点。】 没有丝毫犹豫,李岩选择了确认。 下一刻,凭空出现的一股沉甸甸的重量落入他手中。 那是一把M1911手枪,通体漆黑,散发着金属与枪油的气息。 冰冷的触感,熟悉的重量,粗糙的握把纹路。 李岩的手指抚过枪身,一种阔别已久的安全感瞬间包裹了他全身。 旁边,两个压满了子弹的弹匣和一个小小的纸盒静静躺着。 里面是五十发黄澄澄的子弹。 李岩退出军火库,现实中,那把武器正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他没有点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开始熟悉这个新伙伴。 拉动套筒,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悦耳动听。 卸下弹匣,装上,再卸下。 这是刻印在灵魂深处的肌肉记忆。 去戌边军,他不仅仅是为了一个身份,更是为了一个跳板。 他很清楚,五十发子弹,听起来不少。 但在真正的战场上,面对成千上万的敌人,根本没有多大的作用。 这把枪,是他最深的底牌。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动用。 只有这样,当这张底牌掀开时,才能给敌人带去最致命的攻击。 村子里的火光越来越亮,嘈杂的人声几乎要掀翻夜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坐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拔枪,瞄准。 翌日,天刚蒙蒙亮。 黄土村的几户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 几个早起的婆姨凑在井边打水,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张家那哥仨,昨晚上全没了。” “咋能没听说?火烧得那么大,半边天都红了!活该!老天开眼了!” “就是!平时欺男霸女,啥坏事没干过?这下好了,一把火烧个干净,报应!” 流言蜚语像风一样在村里打着旋儿,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张家三兄弟的死,对于这个被他们欺压已久的村子来说,更像是一场迟来的审判。 李岩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清晨的凉风拂面,他听着远处的议论,面无表情。 时机已到。 他不再耽搁,径直走向村正田中丰的家。 田中丰家的院门虚掩着,田大富正蹲在门槛上,满脸焦躁。 看见李岩,他眼睛一亮,猛地站起来。 “小岩子!” 田中丰也从屋里快步迎了出来,昨天晚上他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半夜几乎就没有休息。 没想到今天早上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张家三兄弟没了! 李岩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 “田村长,您帮忙准备一下吧,明天出发去戌边军。” 田中丰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脸庞。 他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对着李岩深深一躬。 “哎!哎!李岩兄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那块压在心头一个月的大石头,终于要被搬开了。 田大富更是咧开大嘴,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行,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明天叔给你带路!!” 李岩回到自己的小屋,开始收拾行囊。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换洗衣物,军刀,连弩,还有手枪,他都放入到了军火库内。 毕竟这些玩意拿着也不方便。 他将剩下的粮食归拢到一起,又从怀里摸出厚厚一叠宝钞,数出了一百多两。 这些都是这段时间打猎攒下来的,除了买药和一些生活物资,几乎就没怎么动过。 他提着粮食,揣着钱,来到了院子内。 当一沓宝钞放在田中丰面前时,田中丰彻底懵了。 “李岩兄弟你,你这是干什么?” “路上带着不方便,你收着,等我走了之后,帮我照看一下铁柱一家。” 一百多两! 田中丰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李岩兄弟你放心!以后李铁柱家里的事,就是我老田家的事!铁柱娘,俺当亲娘奉养!” 他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李岩兄弟,你看……要是铁柱不嫌弃,我想把招娣许给他!” 李岩瞥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想笑。 这老小子,算盘打得真精。 这是想彻底把自己这条线给绑死啊。 不过,他脑中闪过李铁柱那憨厚的脸,又想了想招娣那姑娘勤快的身影。 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是铁柱的福分。” 李岩不置可否,算是默许了。 他刚准备转身离开,一个身影就跟阵风似的从外面冲了进来,差点撞在他身上。 来人正是李铁柱。 那壮硕的身体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微微起伏,他双眼通红,死死盯着李岩,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岩哥!带俺一起走!俺也要去参军!” 李岩眉头微皱:“你走了,你娘怎么办?” “俺……” 李铁柱一时语塞,他当然放心不下老娘。 可是一想到李岩要独自去那九死一生的戌边队,他就心急如焚。 他猛地扭头,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田中丰。 第十六章 初至兵站 田中丰是个人精,立刻就明白了这眼神里的意思。 他一步上前,用力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 “铁柱!你放心去!有我在,饿不着你娘!渴不着你娘!从今往后,你娘就是我亲娘!” 田中丰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李铁柱眼眶更红了,他重重地对着田中丰鞠了一躬,然后再次看向李岩,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坚定。 李岩注视着他。 这小子,心思不坏,又有一身蛮力,最重要的是,对自己绝对忠诚。 去戌边队那种地方,多一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终归是好事。 “好。” 李岩只说了一个字。 “去收拾东西。” “哎!” 李铁柱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转身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夜色渐深。 田中丰家里却灯火通明。 田秦氏拿出了之前李岩给钱买的布料,连夜赶制着厚实的衣物。 田大富则在一旁,将家里存的肉干和炒面装了一大包,生怕两人在路上饿着。 李岩和李铁柱坐在小院里,头顶是稀疏的星辰。 “铁柱,你想好了?” “岩哥!俺想好了!其实要不是老娘身体不舒服,俺早就去了。” 李铁柱一脸认真的说道 李岩看着对方,虽然对方之前已经说过想要去参军,可那想因为家里揭不开锅了。 现在他给了这么多钱,不说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但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还是可以的。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决定了,那他也不是那种磨磨唧唧的人 “好!那咱们兄弟二人,就去战场上,建功立业!” 天色微亮,晨雾还未散尽。 田大富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田中丰家门口,他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岩和李铁柱已经穿戴整齐。 田秦氏眼圈红红地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针线,显然是缝了一夜。 “中丰哥,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李岩朝他点了下头。 田中丰和田秦氏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 “路上……小心。” 而李岩身边的李铁柱看着田中丰和田秦氏,又看了看院外探头探脑的招娣。 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中丰哥,嫂子,俺走了!请你们一定帮俺照顾好俺娘!” 田中丰眼眶一热,上前一步想扶,却被李岩拦住了。 李岩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田中丰微微摇头。 这一拜,是拜养母之恩,从今往后,李铁柱的人生,便只剩下战场。 李岩转身,迈步。 “走吧。” 李铁柱猛地站起,抹了把脸,再不回头,大步跟上。 田大富扛着那卷凭证,走在最前面,三人很快就消失在村口。 一路无话。 半日的脚程,戌边队的兵站,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与其说是兵站,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土围子。 黄土夯实的墙壁上插着削尖的木桩。 寨墙上站着几个哨兵,身影在风中显得单薄而孤立。 一股混合着汗臭和马粪的气味扑面而来。 寨门大开着,几个穿着破旧号衣的兵士靠在墙边。 直到田大富走近,其中一个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又是来送死的?” 田大富陪着笑,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塞过去。 “军爷,行个方便,这是新募的兵,来报到。” 那兵士掂了掂铜钱,这才站直了些,朝里面努了努嘴。 “进去,找王队正。” 李铁柱被那兵士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李岩却仿佛没看到那些。 招募军官是个方脸汉子,颧骨很高,嘴唇很薄,让他的面相看起来格外冷硬。 他就是王队正。 他坐在一个歪歪扭扭的木桌后,头也不抬,只顾着拿一块破布擦拭手里的横刀。 “凭证带过来了吗?” 田大富赶紧将那卷盖着里正大印的募兵凭证递上去。 王队正瞥了一眼,又抬起头,目光在李岩和李铁柱身上扫过。 当他看到李铁柱那魁梧如小山的身板时,擦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再看到李岩,他眉头皱得更深。 李岩的身形不算特别高大,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锋锐。 这俩人,跟以前那些饿得面黄肌瘦,被逼无奈才来当兵的货色,不太一样。 “身份文书。” 李岩递上村里开具的文书。 王队正在一本破旧发黄的名册上,用炭笔划下两人的名字。 李岩。 李铁柱。 他写完,将炭笔一丢,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戌边队什么情况,里正没跟你们说?” “说了。”李岩回答。 王队正冷笑一声,刀疤抽动。 “说了你们还来?看来是真活不下去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军纪如铁,犯错就是死,别指望有人给你求情,在这里,老子的命令就是天。”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饷银别指望,朝廷的粮饷,十成能到这里一成就算不错了,想活命,想吃饱,就自己上战场去抢。” 第三根手指。 “第三,天天打仗,东边的蛮子,西边的沙匪,还有北边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都喜欢来我们这儿打秋风,睡着觉被砍了脑袋,不稀奇。” 他最后竖起第四根手指,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第四,十个新人进来,能活过第一个月的,不超过三个,你们俩,看起来结实,也许能活到第四个?” 李岩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还问了一句:“抢来的东西,怎么分?” 王队正愣住了。 他见过害怕的,见过逞强的,见过故作镇定的。 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听完这番话,第一反应是关心战利品分配的。 这家伙,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 王队正重新审视着李岩,“有种,能抢到手就是你的本事,只要按规矩上交三成。” 他站起身,从墙角踢过来两套叠得皱巴巴的灰色号衣,又扔过来两把刀和两面盾。 “东西拿上,滚去乙字营三队报道,老莫!” 随着他一声喊,一个干瘦的老兵从旁边的帐篷里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那老兵缺了左手小指,脸上满是纵横的皱纹,看人时总是半眯着。 李岩捡起地上的横刀,刀身灰暗,刀刃钝得可以用来砸核桃。 用这玩意儿上战场,和拿命开玩笑没区别。 李铁柱也拿起了自己的武器,那把横刀在他手里,像个玩具。 老莫走到他们面前,上下扫了他们一眼。 “跟我走吧。” 李岩和李铁柱跟上。 田大富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营寨深处。 第十七章 入军营 老莫领着他们七拐八绕,在一个飘着酸臭汗味的帐篷前停下。 “张炮,有新人来了!!” 老莫对着里面喊了一句,而后转头对着李岩和李铁柱二人说道。 “乙字营三队,进去吧。”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李岩见此一幕,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就是现实,可不要以为穿越了就是天命之子。 现实就是现实,想想之前原主过的日子,那不是活生生饿死的吗? 李铁柱也站在李岩身后,李岩掀开厚重的毡帘。 一股混杂着脚臭,霉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帐篷里或坐或躺着八个汉子,个个衣甲不整,神情懒散。 上首一个男人正用小刀慢条斯理地刮着指甲,他约莫三十多岁,脸上有一道斜贯的旧伤疤。 张炮抬了抬眼皮,目光在李铁柱山一样的身板上顿了顿,又落在李岩身上。 毕竟李铁柱这块头太扎眼了,任谁看了都会多看两眼。 张炮朝帐篷角落最靠近门帘的位置努了努嘴。 “那里是你们的位置。” 李岩望去,那儿是整个帐篷最差的位置,风口,人来人往,吵得要死。 不过人在屋檐下,占时得低头,他放下装备,径直走了过去。 很快,到了饭点。 伙夫抬着一个大木桶进来。 桶里是半清不白的稀粥,上面飘着几片可怜的菜叶。 老兵们熟练地拿起自己的破碗,排队上前。 轮到李岩和李铁柱时,掌勺的伙夫看了张炮一眼。 张炮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嘴。 伙夫心领神会,手一抖,只给他们舀了浅浅半碗,粥水清得能照见人影。 李铁柱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他捏着碗,手背青筋暴起,就要发作。 李岩伸出筷子,在他碗沿上轻轻敲了一下。 “叮。” 李铁柱浑身一震,扭头看向李岩。 李岩已经端着自己那半碗粥,找了个角落蹲下,平静地喝了起来,仿佛那是什么山珍海味。 李铁柱胸口剧烈起伏几下,还是把那口恶气咽了回去,闷声不响地跟着蹲下。 帐篷里,几个老兵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角落里,两个幸灾乐祸的家伙则发出压抑的窃笑。 张炮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冷笑。 硬骨头?到了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也得卧着。 他要让这两个新来的知道,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当天晚上,最冷子时岗,就落到了李岩和李铁柱头上。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李铁柱抱着胳膊,在哨塔上冻得来回踱步。 “哥,这狗日的张炮,存心整我们!粮不给吃饱,还让咱们守这鬼地方!” “放心吧,这些都只是占时的,现在还没有战事,等有了战事,上了战场,才是我们兄弟二人大显身手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李岩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颜色深沉的肉干和一小撮炒薏米。 李铁柱眼睛都直了:“哥,你啥时候藏的?” 他本来就能吃,军营里面那些青菜汤和半拉小饼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李岩递给他一半,自己则小口咀嚼着。 “上路前准备的。” 在张炮和那些老兵眼里,他们只是在挨冻受罚。 可李岩却有自己的打算,毕竟不是每个穿越者都是天选之子。 现实就是现实,更何况李岩没有穿越过来之前,原主可是被活生生饿死的! 可想而知,这普通人的日子是个什么样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李岩和李铁柱成了三队默认的苦力,李铁柱在他的约束下,也学会了隐忍。 直到一次队内操练,练习投掷,要求用石块击中五十步外的木靶。 老兵们大多只能勉强命中,脱靶更是家常便饭。 轮到李岩,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看也不看,反手一甩。 石块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啪!” 正中靶心。 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炮的脸色有些难看。 一个老兵凑过来,好奇地问:“兄弟,你这手绝活儿哪学的?以前是猎户?” 李岩还没回答,李铁柱就忍不住了,挺着胸膛,一脸骄傲。 “我哥可比猎户厉害多了!俺们来当兵前,在山上碰见一头吊睛白额大虫,就我哥和我两个人,把它给宰了!” “啥?宰了老虎?” 整个操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岩身上。 在这个时代,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人,跟传说里的英雄没什么两样。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乙字营。 “听说了吗?三队新来了两个猛人,能手撕老虎!” “真的假的?就那两个天天被张炮当驴使的?” “千真万确!铁柱那大个子亲口说的!” 从此,什里的人看李岩的眼神彻底变了。 没人再敢小瞧他,甚至有人在吃饭时,会偷偷把自己碗里的干饼掰一半给他。 不过,也仅此而已。 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喝了口水,吐了口唾沫,对身边的人嘟囔。 “能杀虎是条好汉,可到了战场上,谁肩膀上不扛着个脑袋?” “蛮子的弯刀砍下来,管你杀过虎还是杀过狼,都他娘的一样。” 众人深以为然,个人的勇武很重要,但活下去,才是一切。 而张炮在最初的震惊后,对李岩的态度变得更加复杂。 他不再明着克扣口粮,也不再分配那些侮辱人的杂役。 但他看向李岩的眼神,却多了一丝忌惮。 硬得硌手,甚至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了,虽然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一点。 但是也没有好到那里去,直到这天,李岩刚刚跟李铁柱二人值完了凌晨的岗哨。 还没回去休息呢,就看到边墙的烽燧台上,黑色的狼烟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 “敌袭!” 凄厉的嘶吼划破了营地的宁静。 乙字营瞬间炸了锅。 新兵们慌乱地抓起武器,脸上血色尽失。 几个老兵虽然脸色凝重,一边咒骂着一边检查自己的甲胄。 “妈的!这些狗日的东西,这是来打秋风了啊!” 第十八章 第一次面对突厥 “都他娘的快点!突厥的游骑摸过来了!三队,四队,跟我走!” 队正则是之前那个送他们过来的那个叫老莫的汉子。 不过这段时间下来,李岩也知道对方叫陈莫。 陈莫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李岩和李铁柱身上停顿了一瞬。 张炮也在队里,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系着皮甲。 李铁柱早就按捺不住,手里拿着那把破旧的制式横刀,兴奋的脸色通红。 “哥,终于能干仗了!”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跟紧我,别冲动。” 李铁柱对此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只要李岩说,那他做就行。 很快,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发抖。 出了营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远处的村庄升起几股黑烟,女人的哭喊和孩子的尖叫声隐约传来。 “妈的,这些狗娘养的!” “都给老子散开!两翼包抄!弓箭手准备!” 队正陈莫怒吼着下令。 二十多骑突厥游骑如一群嗜血的野狼,呼啸而来。 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皮甲,挥舞着雪亮的弯刀。 一个新兵刚举起长矛,就被一箭射穿了喉咙,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倒下了。 另一个新兵吓得腿软,丢下武器转身就跑,被一匹快马追上,弯刀划过,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鲜血和死亡瞬间击溃了新兵们的心理防线。 “啊!” 李铁柱眼都红了。 他身旁一个平日里总给他留半块饼的同袍。 被一个突厥骑兵一刀劈在肩膀上,惨叫着倒地。 那名突厥骑兵狞笑着,调转马头,准备补上致命一击。 “狗日的!” 李铁柱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浑身的蛮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不管不顾,双手紧握那柄劣质横刀。 迎着冲来的战马,用尽全身力气,自下而上猛地一劈!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 横刀的刀刃瞬间崩裂,但那股无可匹敌的巨力。 竟将那名突厥骑兵连人带刀,硬生生从马背上掀翻下来! 骑兵重重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 李铁柱直接扔掉了手里断刀,直接骑在了对方身上,砂锅大的拳头雨点般砸下。 “噗!噗!噗!” 不过几息之间,刚才还凶悍无比的骑兵,整个脑袋已经变了形。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残暴的一幕震慑住了。 李岩并没有像李铁柱一样硬冲,而是直接来到了一处的土坡后。 正当他准备寻找目标的时候,就看到一名突厥骑兵正拉弓瞄准陈莫的后心。 李岩眼中寒光一闪,托起手弩。 “嗡!” 一道黑影闪过,五十步外。 那名弓箭手眉心中箭,连人带弓从马上栽了下来。 一击得手,李岩没有片刻停留。 他看到另一名骑兵挥刀砍向一名吓傻了的同袍,立刻调转弩口。 第二箭! “咻!” 短矢精准地射穿了战马的眼睛。 战马吃痛悲鸣,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手狠狠甩飞出去。 被救下的同袍叫王烈火,他瘫坐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弯刀和摔断了腿哀嚎的敌人,裤裆一片湿热。 他望向土坡的方向,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逝。 而此刻,李岩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些突厥人,装备很杂,有的用弯刀,有的甚至还在用骨朵。 皮甲质量参差不齐,战术就是一窝蜂地冲杀抢掠,毫无章法。 李岩并没有没有再轻易出手,手弩的箭矢有限,毕竟要是在换的话,就用击杀点了。 所以大多时候他也都是重复利用的。 不过有了李铁柱的爆发和李岩的暗箭,这边的气势也被激发了起来。 队正陈莫抓住机会,厉声喝道:“杀!给弟兄们报仇!” 老兵们士气大振,开始反击。 突厥游骑见占不到便宜,又死了几个同伴,发出一阵不甘的呼哨,毫不恋战,调转马头,卷起一阵烟尘逃走了。 战斗结束得和开始一样突然。 空气中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伤员的呻吟。 陈莫走到李铁柱身边,看着地上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又看了看满身血污、眼神还有些发直的李铁柱,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样的!” 随后他大步走向李岩。 “刚才的箭,是你放的?” “报告队正,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打猎手艺,一把猎弩防身。” 李岩不卑不亢,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 陈莫盯着他看了半晌,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李岩。” “李铁柱。” “很好。”陈莫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打扫战场!清点伤亡和战功!” 众人开始打扫战场。 别人都在检查同袍的伤势,李岩却快步走到那名被他射杀的突厥弓箭手尸体旁。 他没有去翻包裹,而是直接抽走了对方插在腰间的弯刀。 刀鞘是鲨鱼皮的,刀柄缠着皮绳,带着优美的弧度。 “好刀。” 他又从尸体上解下一个牛皮箭囊和一把角弓。 接着,是那匹被射瞎眼睛的战马。 李岩利落地用新得的弯刀结束了它的痛苦,熟练地从马身上卸下马鞍,缰绳和几个皮质的挂包。 王烈火小跑着来到了李岩身边,感激涕零的说道。 “李岩兄弟,刚才多谢你救了我一命!要不是你,刚刚我就被人给砍死了!” 李岩点点头,把一个装水的皮囊扔给他:“都是同袍,应该的,以后机灵点。” 他打开从马身上卸下的挂包,里面是一些肉干,几块碎银子,还有一些看不懂的零碎玩意。 他把肉干和银子收好,其他的看都没看就扔到一边。 他的行为落在其他人眼中,就变了味。 “这家伙,搜刮战利品倒挺积极。” 一个老兵酸溜溜地说道。 “人家有那本事,两箭干掉两个,这些本来就该是他的。” 旁边有人反驳。 张炮冷眼旁观,心里冷笑。 队正陈莫将一切看在眼里,他不像其他人那么短视。 他注意到,李岩拿走的,全是战场上最实用的东西。 武器,水,食物,还有能提升机动性的马具,这不是贪婪,这是在为下一次战斗做准备。 第十九章 有本事的人不会被埋没 回营之后,队正陈莫一反常态,没有解散队伍。 而是把张炮单独叫了过去。 营帐的阴影里,陈莫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张炮,你带几个人,去大营周边的村子转一圈。” “看看还有没有突厥人的耗子藏在洞里。” 张炮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队正,这……这侦查敌情的活儿,不都是甲字营的弟兄们干吗?咱们乙字营……” “甲字营?” 陈莫冷哼一声,打断了他。 “甲字营已经全拉到前头顶着了,你要是觉得巡逻委屈了你,我现在就上报,把你调去前锋营,跟突厥人的主力马队碰一碰,如何?” 张炮顿时被噎住了,开玩笑,去前锋营,那不是找死吗? “不不不,队正说的是!是属下糊涂了!保卫大营安全,人人有责!我这就去,这就带人去!” 张炮点头哈腰地退下,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便凝固成了恼怒。 回到乙字营的驻地,把巡逻的任务往众人面前一扔,一片怨声载道。 “凭什么啊?咱们是辅兵,又不是斥候!” “就是,这黑灯瞎火的,万一撞上突厥人,不是送死吗?” 张炮把从陈莫那里受的气,变本加厉地撒了出来。 他阴着脸,把陈莫的话原封不动又重复了一遍。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谁要是不愿意去,现在就站出来!老子亲自送你去前线!跟突厥大部队亲热亲热!”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蔫了。 前线,那可是真正的绞肉机,他们这些辅兵去了,连炮灰都算不上。 一片死寂中,李铁柱却突然兴奋起来,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抓住李岩的胳膊,眼睛放光。 “岩哥!去前线!俺想去前线杀鞑子!” 此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全聚焦在李岩和李铁柱身上。 李岩有些无语,心中暗骂一句“憨货”。 他当然明白李铁柱的想法,这汉子刚见了血,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 觉得杀敌报国才是爷们该干的事。 可李岩更清楚,现在他们两个无名小卒,没背景没装备,去了前线就是两具新鲜的尸体。 眼看李岩沉默不语,李铁柱那股兴奋劲儿瞬间就凉了半截。 他虽然憨,但不傻,知道自己这话让李岩不高兴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干笑两声。 “俺……俺就是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嘿嘿。” 张炮也没有在意李铁柱的话,毕竟刚刚李铁柱可是真杀了突厥兵的。 “行了,开玩笑就开玩笑,不过大家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赶紧出发!争取晚上的时候能回来!” 一行十余人,离开了营地,朝着附近的村落走去。 起初一切顺利,几个村子都静悄悄的,连狗叫声都没有。 巡逻任务即将结束,众人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下来,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他们拐过一道山梁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夜空,一名走在最前面的老兵闷哼一声。 一支狼牙箭已经从他的后心穿出。 “敌袭!”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队伍瞬间大乱。 黑暗中,十几名突厥骑兵从两侧的矮林里呼啸而出。 马刀在月光下闪着嗜血的寒芒,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叫。 “完了!是埋伏!” 张炮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脑子里一片空白,握着刀的手抖得像筛糠。 “快……快跑啊!” 他自己喊完,竟真的拨马就想逃。 “跑你娘!想死就自己去!”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李岩一把拽住张炮的马缰,反手一推。 将他从马上推了下去。 在所有人惊慌失措时,李岩的声音却异常冷静。 “都他娘的别动!三个人一组,背靠背!用长枪!结圆阵!” 混乱的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按照他的指令行动。 慌乱地聚在一起,将长枪的枪头朝外,形成一个简陋却有效的防御刺猬阵。 “王烈火!你他娘的枪尖放低点!想捅自己人吗?” “李铁柱!站我左边!谁冲过来就砸碎他的狗头!” 李岩一边调整阵型,一边从背后取下了手弩。 他没有看那些哇哇乱叫的普通骑兵,死死锁定了冲在最前面一名突厥头目。 没有丝毫犹豫,李岩扣动了扳机。 “噗!” 弩箭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无声的轨迹,钻进了那名突厥头目的眼窝。 那头目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从马上栽了下来。 领头者一死,突厥人的冲锋势头顿时一滞。 他们本就是散兵游勇,靠的是一股悍勇之气。 头目一死,立刻群龙无首,有人开始犹豫。 “就是现在!跟着我!往西边冲!” 李岩大吼一声,扔掉手弩,抽出新得的突厥弯刀。 一马当先,朝着敌人阵型最薄弱的左翼冲了过去。 李铁柱怒吼着挥舞骨朵紧随其后,其他人也被激起了血性。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本就混乱的突厥人被这股悍不畏死的气势吓了一跳。 竟被他们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成功突围。 等回到营地,清点人数。 除了那个被一箭穿心的老兵,只有两人被马刀划伤胳膊。 所有人都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李岩。 这一次,再也没人敢说风凉话。 张炮更是脸色煞白,看着李岩的眼神再也不敢有半分不敬。 他去向陈莫汇报时,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但核心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他们中了埋伏,是李岩救了所有人。 不久,李岩被陈莫单独叫到了帐内。 “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说一遍。” 陈莫坐在案后,手指轻轻敲着桌案。 李岩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过分谦虚,只是将战斗过程客观地复述了一遍。 陈莫听完,久久不语,帐内的烛火轻轻跳动。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很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站起身,走到李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军队里,光会打仗还不够。” 陈莫压低了声音:“但有本事的人,总不会被埋没,好好干,你这身本事,不该只当个无名小卒。” 第二十章 九死一生的任务 李岩心中了然,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多谢队正提点,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分内之事。” 走出营帐,李岩却没有半分轻松。 他需要尽快将这支队伍,至少是队伍里的一部分人,真正变成自己的力量。 回到驻地,那两个受伤的同袍正龇牙咧嘴。 军中的大夫只是草草给他们撒了些金疮药,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别动。” 李岩蹲下身,从自己的挂包里取出一只小皮囊,里面是烈酒。 他又撕下自己干净的内衬衣角。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用烈酒冲洗伤口。 “啊——!”伤兵发出一声惨叫。 “忍着点,想胳膊废掉吗?” 李岩动作不停,清洗,然后从另一个小包里捻出一些碾碎的草药末,均匀敷上,最后用布条以专业的手法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自己缴获的肉干分给两人。 “吃了,补补力气。” 那两名士兵看着自己被处理得妥妥帖帖的伤口。 再看看递到面前的肉干,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们看着李岩,嘴唇哆嗦着,一个谢字哽在喉咙里,最后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围的其他人,包括刚刚还心存芥蒂的老兵,此刻都沉默了。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李岩心里明镜似的。 这个世界的好日子到头了,乱世的序幕正在拉开。 他估摸着,用不了几天,新的麻烦就会找上门。 这天夜里,李岩躺在冰冷的铺上,身旁的李铁柱呼噜打得震天响。 可没人抱怨。 因为几乎每个铺位上都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李岩睡不着,索性闭上眼,将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界面。 【击杀点数:556】 杀了那几个突厥斥候,点数涨了不少。 看来,想攒够五千点兑换步枪,最快的法子就是杀敌。 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一个物品上。 【单兵作战服:兑换需求10点/套,解锁需求1000击杀点】 李岩看的心头火热,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 防刺、防水、恒温、伪装…… 一旦穿上,在战场上的生存率能翻好几番! 价格也便宜到离谱,才十个点数一套。 可惜,得先攒到一千点才能解锁兑换权限。 李岩盘算着,等点数够了,必须第一时间给自己和铁柱一人来一套。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刺耳的号角声就划破了营地的宁静。 兵站接到紧急军令。 一支突厥精锐小队渗透进来,四处猎杀信使,导致多处要塞与主营失联。 现在,必须派人护送最新的军情信使。 穿过被敌人黑林,抵达西边的烽火台。 这是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陈莫坐在案后,面无表情地点了李岩所在的什执行此次任务。 李岩心中了然,这是考验,也是敲打。 张炮也很是无奈,队伍里面有这两个猛人,就好像整个大营里面的明灯一样。 好活赖活都会找上他们。 可为了不上前线,张炮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队伍在凝重的气氛中出发。 一行十二人,护着一名面色蜡黄的信使。 林中寂静无声,连鸟鸣都消失了。 每个人的手都紧紧攥着武器,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没人敢大声喘气。 “咻!” 一支羽箭毫无征兆地从林间阴影处射出,快如闪电! 队伍最中央的信使身体猛地一震。 低头看着胸口透出的箭簇,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随即一头栽下马背。 “敌袭!” 张炮惊恐地大吼一声。 话音未落,数十名身披皮甲,眼神凶悍的突厥精锐从四面八方冲杀出来。 他们的弯刀在昏暗的林间反射着森冷的寒光。 这帮家伙,比上次遇到的那些人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张炮彻底慌了神,他想调转马头逃跑,却被一名突厥骑兵追上。 一刀劈下,半个身子都飞了出去,鲜血内脏洒了一地。 “别乱!结阵!往密林深处退!” 李岩也没有这次敌人进攻的这么迅速。 他一刀将一名扑上来的敌人砍翻,目光飞速扫过战场。 信使死了,情报掉在地上,一个突厥人正俯身去捡。 任务已经失败,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活下去! 残存的几名士兵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下意识地向李岩靠拢,在他的指挥下,树木作为掩护,且战且退。 敌人太多,他们如同狼群,不断压缩着包围圈。 李铁柱挥舞着骨朵,状若疯虎。 一人就顶住了三名敌人的围攻。 但他毕竟不是铁打的,一个躲闪不及,被一刀划开了大腿。 他一个踉跄,手中沉重的骨朵差点脱手。 两名突厥兵抓住机会,脸上露出狞笑,一左一右,两把弯刀同时朝他脖子砍去! “铁柱!”李岩目眦欲裂。 距离太远,他冲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李岩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再无一丝犹豫。 手枪瞬间出现在了手里。 没有丝毫停顿,他将手枪对准了其中一名砍向李铁柱的突厥兵。 “砰!” 一声巨响,仿佛晴天霹雳在林中炸开! 紧接着,那个正挥刀的突厥兵,身体像是被一头无形的巨兽狠狠撞了一下,胸口猛然炸开一团血雾。 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树上,没了声息。 所有人都僵住了。 李铁柱身前,另一个突厥兵保持着挥刀的姿势,脸上是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幸存的几名同袍,也全都瞪大了眼睛。 死死盯着李岩手中的那个铁疙瘩。 李岩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手腕一转,手枪又对准了另一个敌人。 “砰!” 又是一声爆响。 第二名敌人应声倒地。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突厥人的恐惧。 “妖术!是汉人的妖术!” “快逃!” 一名突厥兵用嘶哑的声音尖叫起来,扔掉弯刀,屁滚尿流地转身就跑。 李岩没有丝毫怜悯,利用这短暂的震慑,开始点名。 “砰!” “砰!” “砰!” 枪声在林间连绵不绝地响起。 每一次炸响,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第二十一章 这就是战场 那些悍不畏死的突厥精锐,此刻在李岩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偶。 他们不知道攻击来自何方,只看到同伴一个个在自己面前离奇倒下,胸口或额头多出一个可怕的血洞。 剩下的敌人彻底崩溃了,只想远离这个魔鬼。 李岩面无表情,继续射击,他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短短不到十分钟。 以李岩为中心,方圆数十步之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十六具突厥人的尸体。 幸存的四名同袍。 包括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李铁柱,全都用一种看神仙般的眼神看着李岩。 李岩缓缓放下依旧有些发烫的手枪,插回怀中。 【击杀点数:816】 只差一点,就到一千了。 李岩没有理会他们惊骇的目光。 他走到李铁柱身边,蹲下,撕下自己衣袍的一角。 动作麻利地为他包扎腿上的伤口。 他的手指很稳,打结的动作干净利落。 “还能走吗?” 李岩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李铁柱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想跪下:“岩哥,你……” “站着。” 李岩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让李铁柱无法动弹。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从剩下四名士兵脸上逐一扫过。 之前那个叫王烈火的家伙,居然也火了下来。 不过此刻四个人被他一看,齐齐垂下头,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今天的事,你们看到了什么?” 李岩见此,顿时加大了声音。 “我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王烈火当即跪倒在地,“小、小人什么都没看见!!” “对!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另外三人也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跪下。 “很好。” 李岩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他走到最先跪下的王烈火说道:“光是什么都没看见,还不够。” “从今天起,你们的命是我的,我的命令,就是天命,我让你们生,你们就生,我让你们死,你们就必须死。” “敢不敢?” 王烈火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单膝跪地,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我王烈火的命是李岩大哥救的!从今往后,这条命就是岩哥的!岩哥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 他这么一带头,剩下的三人哪还有半分犹豫。 “我张武对天发誓!” “我李萧山……” “我玉笑林……” 李岩静静地听着,誓言这东西,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但此刻,这份誓言,比任何军法都管用。 “都起来吧。” “铁柱,你的伤还能不能走?” “岩哥,我能走,不用担心我!!” 李铁柱拍着胸脯保证,牵动了大腿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李岩没再多说,转身走向那名信使的尸体。 他俯下身,在那片被鲜血浸染的泥土中,仔细地翻找着。 很快,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竹筒被他捡了起来。 他打开看了一眼,确认里面的情报安然无恙,才小心地贴身收好。 只要情报还在,任务就没有失败。 “好了,别愣着了。” 李岩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了起来,环视着这片狼藉的战场。 “起来打扫战场。” 几名士兵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现在不应该赶紧跑路吗? 李岩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怎么,想把这些好东西留给下一波突厥人?” 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他们身上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我们现在最缺的?” 听到这话,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在李岩的指挥下,这群刚刚还在恐惧中颤抖的四人,展现出了惊人的执行力。 剥皮甲,解水囊,搜干粮,收箭矢…… 李岩自己也没闲着,他捡起一把成色最好的突厥弯刀,掂了掂分量。 太轻,不顺手。 但他还是别在了腰间。 “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部带走,一件不留!” 王烈火等人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把东西分类,但只要是李岩说出来的,就要执行。 很快,三十六具突厥兵的尸体被剥得干干净净。 看着堆成一小堆的战利品,几个士兵的眼睛都亮了。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光是这些精良的皮甲和弯刀,拿回营里,就能换不少赏钱。 “别高兴太早。”李岩泼了盆冷水。 “找个低洼的地方,把所有尸体都拖过去,埋了。” “啊?”张武一愣,“岩哥,这……埋他们干嘛?直接扔这儿喂狼不就得了?” 李岩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想让突厥人的大部队顺着尸体找到我们,再把我们剁碎了喂狼?” 张武瞬间闭嘴,脸上冒出冷汗,他只想着快点跑,根本没想过这么多。 几人不敢再有异议,立刻动手。 他们将所有的尸体,包括自己牺牲的同袍,全部拖到一个天然的土坑里。 李岩看着同袍的尸体,默然片刻。 “扒光。” “岩哥,这?”李铁柱有些不忍。 “死了,就是一具尸体,他身上的甲,能让一个活人更好地活下去。” 李岩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这就是战场。” 李铁柱咬了咬牙,还是动手了。 因为他也很清楚,李岩说的没错,可真做起来,就是两码事了。 很快,尸体被泥土和落叶掩盖。 李岩又指挥他们用树枝,将附近所有打斗的痕迹全部扫乱。 除了空气中还未散尽的血腥味,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看着这一幕,众人心中对李岩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好了,带上东西,我们走。” 李岩辨认了一下方向,指了一个与来时完全不同的路径。 那是一片更加茂密、也更加难走的山林。 “队长,我们不回营吗?走这边……”王五忍不住问。 “原路返回肯定会被埋伏的。” 李岩扛起一捆收集来的制式长刀,率先向密林深处走去。 “跟着我,带你们回家。” 他没有回头,但那不算高大的背影。 在李铁柱等人眼中,却仿佛一座可以依靠的巍峨大山。 五个人对视一眼,不再有任何疑问,立刻背起沉重的战利品,紧紧跟了上去。 一支全新的,只忠于李岩一人的队伍,就此诞生。 第二十二章 声名鹊起 戌边军大营外,李岩一行五人,浑身浴血,背着远超负荷的战利品,出现在营地门口时,整个戌边队的营地都安静了一瞬。 他们的盔甲破损,脸上混着干涸的血迹和泥土,眼神却亮得吓人。 队正陈莫快步迎了上来。 目光扫过他们五人,又看向他们身后空荡荡的路。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 “回来就好。” 陈莫看到了他们背上堆积如山的突厥制式装备。 这根本不像是护送任务失败,反倒像是洗劫了突厥人的一个小型仓库。 他心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先去军医那里包扎,然后回营帐休息,其他事,明天再说。” 周围的士兵们投来复杂的目光,又一支几乎全军覆没的队伍。 没有嘲笑,毕竟要是换做他们,估计能不能或者回来都是另一回事。 李岩没有理会这些目光。 对陈莫行了一个军礼后,便带着王烈火等人径直走向营帐。 陈莫没有处罚他们,这在李岩的预料之中。 这次的护送任务本就是九死一生,凉州军派出的肯定不止他们一支队伍。 其他大营派出的几支小队。 连个水花都没冒出来,就彻底消失在了茫茫戈壁。 他们还能回来五个人,已经是奇迹。 但是李岩低估了这件事的发酵速度。 第二天,整个营地炸开了锅。 消息不知从谁的嘴里传了出去,而且版本变得越来越离奇。 “听说了吗?乙字营三队的李岩,带人反杀了三十多个突厥骑兵!” “三十多个?我听说是五十个!一整队的突厥精锐!” “我三叔的表哥在伙房,他亲耳听李岩队里那个叫李铁柱的说的,李岩会仙法!他朝天一指,天降神雷,直接把突厥人全劈成了焦炭!” 晚上的时候,李岩坐在营帐内,看着手下的五个人。 李铁柱不用说,只要自己没下令,绝对不会往外面说。 可王烈火,张武,李萧山,玉笑林四个人今天都没有往外面走。 想要出去吹牛,也根本不可能。 “岩哥,绝对不是我们说的!” 王烈火看着他,眼中带着委屈,其他人跟他也差不多。 如同李岩想的那样,四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在身,吃饭的时候都是别人送过来的。 李岩点头:“行了,都好好休息,应该是前线那边得到了消息,你们不用操心。” 话是这么说,但李岩估计,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人找上来了。 流言蜚得沸沸扬扬,李岩一夜之间。 从一个没什么名气的老兵,变成了军中谈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果然,命令很快下来了。 队正陈莫,以及一位更高级别的校尉,要亲自召见他。 帅帐之内,主位上坐着一名身穿明光铠的中年将领。 他便是凉州军的校尉,卫军。 陈莫站在一旁,李岩目不斜视,走到帐中。 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卑职李岩,见过校尉大人,队正大人。” 卫军没有让他起身,反而细细的打量着李岩。 “李岩,把你们遭遇突厥人的经过,一字不漏,说给我听。” “是。” 李岩早已在脑中推演过无数遍。 此刻的说辞流畅得找不出一丝破绽。 他讲述了队伍如何遭遇伏击,弟兄们如何拼死抵抗,伤亡惨重。 “眼看我们就要全军覆没,卑职情急之下,想起了祖上传下的一件保命之物。” 帐篷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莫的额头渗出了细汗。 卫军的眼睛微微眯起,终于问到了他最想知道的部分。 “什么东西?” “一枚海外异人所赠的震天雷。” 李岩坦然回道:“家祖曾言,此物威力巨大,非生死关头不可动用。” “卑职当时想,反正都是死,不如拉着那群突厥崽子一起上路。于是便……用了。” 李岩巧妙地将手榴弹的效果,用一种这个时代能够理解,却又无法复制的方式描述出来。 “只听一声巨响,天崩地裂,火光冲天,突厥人被炸得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提高了音量。 “但那东西只能制造混乱!真正杀敌的,是我的兄弟们!” 他指向帐外,声音铿锵有力。 “李铁柱第一个举着盾牌冲了上去!王烈火、张武、笑林,还有萧山!他们就算胳膊断了,也要用牙去咬死敌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军人的铁血豪情。 卫军沉默了,他盯着李岩的眼睛,这套说辞,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但是…… 卫军的目光扫过一旁记录军功的文书。 李岩入伍以来,作战勇猛,屡立战功,这是事实。 这次能带回五个人,还缴获了如此多的战利品,更是大功一件。 更重要的是,李岩最后那番话,太对他胃口了。 将胜利归功于士兵的勇武,而不是什么怪力乱神。 这小子,是个聪明人。 卫军忽然笑了,“好一个血性和勇气。” 他站起身,走到李岩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重得让李岩的身体微微一沉。 “你的震天雷,已经用完了,对吗?” “是,大人,仅此一枚,再无其他。”李岩回答得斩钉截铁。 卫军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 真假不重要。 现在军心有些浮动,正需要这样一个榜样,一个英雄,来激励士气。 李岩,就是最好的人选。 “你做得很好。” 卫军转身走回主位:“护送任务虽败,但你临危不乱,指挥得当,反杀敌寇,功大于过。” “传我命令,乙字营三队李岩,提拔为代理什长,占时接掌原队伍,阵亡将士,按最高标准抚恤。” 李岩心中一动,但脸上依旧平静:“谢校尉大人!” 走出帅帐,阳光有些刺眼。 李铁柱五个人早已在外面等得焦急万分。 看到李岩安然无恙地出来,立刻围了上来。 “岩哥,你没事吧?” 李岩看着他们,露出了一个笑容。 “没事,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什长了。” 五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第二十三章 组建班底 李岩没有让他们高兴太久。 他带着四人来到营地角落的空地上。 将缴获来的几面突厥圆盾和长矛扔在地上。 “高兴完了?那就开始干活。” 王烈火不解:“岩哥,干啥?” 李岩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训练。” 他拿起一面盾牌和一杆长矛,对李铁柱说道。 “铁柱,你攻我。” “啊?岩哥,这……” 李岩看着几个人,毕竟都是自己的班底,必须要弄点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 “在这个鬼地方,你们以前学的那套东西,只会让你们死得更快,从今天起,忘了它们。” “我的规矩,就是你们的规矩,我的练法,就是你们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众人听到他的话,没有在多言语,毕竟说再多,大营也不会放你回家。 有现在这功夫,还不如多多训练,最起码还能增加点保命的能力。 什长的职权不大。 但在边军这种地方,却意味着实实在在的好处。 隔天早上的时候,李岩直接来到了伙房这边,管事的老卒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干什么,现在还没到放饭的时间呢。” 李岩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一把缴获的突厥弯刀。 噌的一声插在案板上。 刀身还在,刀柄上镶嵌的劣质宝石碎了一半。 但那股子血腥味做不了假。 老卒的眼角抽了抽。 李岩这才开口,“我兄弟们身上有伤,需要补补,以后我们的伙食,每天多二两肉,粥要能立住筷子。” “这不合规矩啊。” 李岩看着他,对于这种老油子,你越是对他客气,他越是给你蹬鼻子上脸。 “看来你没听过我们的乙字营三队的事情啊?” 老卒被李岩看着,顿时后背有点发凉。 他想起了关于这个人的传闻。 一个人带着五个残兵,反杀了几十个突厥人。 眼看李岩神色越来越难看,老卒连忙开口。 “诶呦!原来是李什长啊!你看我这,刚刚没认出来,放心,您可是为咱们流过血,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李岩看着对方,也没有过多为难,毕竟他刚刚说的那些,其实都是应该的。 只是管理伙房的那些人为了克扣点银子,索性直接都给扣了。 而他现在只是将他们应得的那一份拿回来而已。 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是让人家自己犯错去给你弄肉,你前脚刚走,后脚你就得被叫到队正那边。 当晚,李铁柱等人看着自己碗里那块肥瘦相间的肉,眼睛都直了。 李铁柱还好,毕竟来之前跟着李岩几乎天天吃肉。 但是其他人不一样啊,他们甚至已经不记得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 李岩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王烈火等人心里那点残存的畏惧,在这顿饭下来之后,已经消散了。 这家伙,是真把他们当兄弟! 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欠他两条命,现在,他还让他吃上了肉! 王烈火猛地扒拉完碗里的饭,把空碗往地上一放,对着李岩“咚”地一声磕了个头。 “岩哥!以后我王烈火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李岩没扶他,只是淡淡说。 “行了,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 接下来的七八天,训练依旧,但内容却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李岩不教他们军中那些花里胡哨的阵法套路,只教三样东西。 怎么用最省力的方式杀人。 怎么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掩体。 怎么在受伤后给自己止血包扎。 “喉咙、眼睛、下阴,这些地方没有骨头挡着,一刀进去,神仙也救不了。” “别傻乎乎地跟人对砍,拿盾牌砸他的脸,用膝盖顶他的裆,他一懵,你的机会就来了。” 李岩的教学简单粗暴,他说的每一个技巧。 都带着血淋淋的实战经验。 让这些只在操场上练过几趟的兵士们茅塞顿开。 原来,仗还能这么打? 很快,队里来了新人。 四个面黄肌瘦的家伙,眼神里满是麻木。 乙字营三队,这个番号在军中已经有点小名气了。 大家都知道,那里的头儿是个杀神,但跟着他,有肉吃,不容易死。 李岩看着这四个新兵,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他开口问的不是籍贯,不是会不会武艺。 “谁识字?谁会算数?” 新兵们面面相觑,一个叫吴元的瘦高个弱弱地举起手。 “小人……以前跟先生读过两年书,认得几个字。” 另一个叫钱串子的矮个子也小声说。 “俺爹是铺子里的伙计,俺跟着学过点算盘。” 李岩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需要的不只是能打的莽夫,一支高效的队伍,需要一个大脑。 当天晚上,李岩把吴元和钱串子单独叫到一边。 他扔给吴元一卷竹简和一块木炭。 “从明天起,你不用参加格斗训练,你的任务,是观察,记录,我们队里每个人每天消耗多少口粮,用了几支箭,都给我记下来,还有,其他队伍有什么动静,军官们说了什么,听到的都记下来,字不会写,就画图。” 他又转向钱串子。 “你,负责管东西,我弄来的所有物资,都归你管,每天早上向我报告库存,晚上报告消耗,少了一文钱,一粒米,我唯你是问。” 两人都懵了,这是什么操作? 让他们干文书和管事的活。 他们看着李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岩哥,我们是来打仗的啊。”吴元忍不住说。 李岩瞥了他一眼:“觉得委屈?” “不不不,岩哥,你误会我们了,我们只是觉得,要是我们两个让人给发现了,到时候报上去那不得挨板子啊?” 李岩闻言,他到是忘记这茬了。 不过他也管不了这么多,现在他必须尽管将自己的队伍拉起来。 “在我这里,能活下去才是根本,按我说的做就行,出事了我给你们兜着!” 这话一出,吴元和钱串子心头狂跳。 他们看着李岩,这个男人的想法,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接下来的日子,李铁柱、王烈火等七个人在校场上挥汗如雨。 进行着残酷的格斗训练。 而吴元和钱串子,一个拿着小本本到处转悠,另一个则守着一堆杂物,拿着算筹不停地拨弄。 第二十四章 突厥的报复 几次小规模的边境巡逻和冲突。 李岩的三队都参加了。 在李岩的指挥下,他们总能提前发现敌人,利用地形打出漂亮的伏击。 伤亡极小,战果却不小。 等回到军营之后,李岩回到营房内,意识沉入系统界面。 此刻的击杀点数已经来到了1372点。 看着军火库的界面,李岩没多犹豫。 “兑换二十二套潜行者作战服。” 以后队伍扩充,换洗衣物,都得提前备好。 下一刻,一大堆墨绿色与褐色交织的衣物凭空出现在营房的空地上。 李岩走上前,随手拿起一件上衣,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件粗麻军服,又硬又磨。 刚准备先换上,可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李铁柱、王烈火几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来。 但刚一进来,他们就愣住了,目光死死钉在那堆奇形怪状的衣服上。 “岩哥,这是啥?” 李铁柱挠着后脑勺,一脸懵圈。 李岩没有解释,只是用下巴点了点那堆衣服。 “去洗洗,等会都给我换上,这可是我花大价钱给你们定做的!”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立刻动手解开身上的旧军服。 片刻之后,新的作战服穿上身,感觉很奇特。 原本一群普普通通的兵痞,穿上这身衣服,竟平白多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之气。 李岩环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从今天起,不管是训练还是巡逻,都穿这身。” 众人轰然应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岩哥的话,就是命令。 接下来的日子,乙字营三队成了军营里一道诡异的风景。 一群穿着烂树叶衣服的士兵。 在李岩的操练下,战术动作愈发娴熟,配合也越发默契。 李岩的声名,如同石子投入水中。 涟漪不仅在己方军中扩散,也传到了对面突厥人的耳朵里。 尤其是一位名叫阿骨打的部落首领。 他麾下的游骑兵好几次都在李岩手上吃了大亏,折损了不少人手,这让他颜面尽失。 这天,天高云淡,一支小队正在边境线上例行巡逻。 队伍最前面的李岩,突然抬手。 整个队伍瞬间停下,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半点杂音。 吴元凑了上来,他指着刚刚来时的一个方向。 “岩哥,咱们早上过来的时候,那里没有马蹄印子。” 李岩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扫过,瞳孔骤然收缩,顿时就感觉坏了。 “有埋伏!” 他刚吼出这三个字,凄厉的破空声便从两侧的山脊上呼啸而至! “噗!” 一支狼牙箭精准地射穿了一名士兵的脖子。 那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仰面倒下,眼中还带着茫然。 “敌袭!” “结阵!靠山石!” 李岩的咆哮声惊醒了众人。 几乎是本能反应,剩下的八人迅速背靠一块巨大的山壁。 举起盾牌,组成一个紧密的半圆形防御阵。 “呜嗷!” 怪叫声四起,上百名突厥骑兵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阿骨打本人。 阿骨打眯起眼睛,看着那几个缩在石头下的士兵。 他们的衣服颜色很怪,和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冲过去,碾碎他们!” 战斗瞬间爆发。 第一波骑兵狠狠撞在三队的盾阵上,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响声。 李铁柱顶在最前面,他整个人仿佛一头被激怒的蛮牛。 他不用刀,直接用盾牌边缘狠狠砸向马腿,或者用肩膀猛力撞击冲上来的敌人。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可怕声响。 李岩则在阵中冷静地移动,手中的手弩每一次响起。 都有一名冲得太近的突厥兵应声倒下。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些咋咋呼呼的小头目,以及绕到侧翼的敌人。 可敌人太多了。 盾牌被劈砍出无数豁口,好几个人手臂都在发抖。 又一声闷哼,一个弟兄被两把弯刀同时砍中,盾牌碎裂,人倒在血泊里,当场没了气息。 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 阿骨打见状,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汉人!你们今天跑不了的!” 李岩的眼睛红了。 又一个!又一个弟兄死在他面前!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他注入许多心血去培养的。 每死一个,损失的不光是一个人,更是后面计划中的一个将军!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看着李铁柱等人身上不断增添的伤口,一股暴虐的杀意从心底涌起。 “铁柱!”李岩的声音嘶哑而冰冷。 “左前方,给我撞开一条路!” 李铁柱虽然不解,但听到命令,立刻怒吼一声。 用尽全身力气,将面前的两名骑兵连人带马撞翻在地。 就在这一瞬间。 李岩从作战服内侧掏出了手枪。 他抬起手,对准了远处马上那个狂笑不止的身影。 阿骨打刚要开口,可笑容已然凝固在脸上。 他看到对方手里的小玩意儿喷出了一道火光。 然后他的额头传来一阵剧痛,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砰!” 一声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响起过的巨响。 如同旱地惊雷,炸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马上的阿骨打,额头正中多了一个血洞。 他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身体就直挺挺地向后倒下,重重摔在地上。 整个战场,出现了诡异的一秒钟寂静。 所有的突厥骑兵都惊恐地看着他们坠马的首领。 又看看那个手持妖物的唐军头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冲!” 李岩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砰!” 又是一枪,一名离得最近的突厥百夫长胸口炸开一团血花,惨叫着倒下。 “杀出去!” 李铁柱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咆哮着,带领剩下的弟兄们,顺着刚才撞开的缺口。 李岩紧随其后,手枪成了开路的死神,终于从包围圈中撕开了一条血路。 直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马蹄声。 他们才在一片密林中停下,一个个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清点人数。 李铁柱、王烈火…… 八个人,出发时的十人小队,永远地留下了两个人。 李岩摸着那支还在发烫的手枪。 看着幸存的弟兄们身上那些沾满血污的作战服,心中没有半分突围成功的喜悦。 “还是大意了!” 如果不是自己穿越而来,如果不是有这把超越时代的大杀器,今天这里就是他们十个人的埋骨地。 可即便如此,还是死了两个。 第二十五章 甘心吗? 章平,那个笑起来有点憨。 总喜欢跟在李铁柱屁股后面喊铁柱哥的年轻人。 还有八刀,本名无人知晓,因为他说自己练刀。 每天必须劈砍八百次,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叫他八刀。 训练时,八刀是所有人里最狠的一个。 手上磨出的血泡变成老茧,再磨破,再结茧,从未听他喊过一句苦。 他还曾咧着嘴对李岩说,要跟着头儿当上大将军,光宗耀祖。 人死了。 就像风吹过草原,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如果只是军营里不相干的两个名字。 李岩或许只会惋惜一瞬。 但这段时间下来,他们一同训练,一同吃饭。 那是一张张活生生的脸。 李岩攥紧了拳头,幸存的弟兄们站在一旁。 王烈火正撕下衣角给胳膊划伤的钱串子包扎,动作很轻。 李铁柱靠着一棵大树,盾牌扔在一边,上面布满刀痕。 “甘心吗?” 李岩看着这些人,咬着牙说了一句。 所有人动作一滞。 李铁柱猛然抬头,粗重的喘息声在林中格外清晰。 “就这么灰溜溜地逃回来,死了两个弟兄,自己一身伤,像条丧家之犬。” “甘心吗?!” 他陡然提高音量,一声怒吼! “不甘心!” 李铁柱第一个咆哮出声。 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震得枯叶簌簌落下! “妈的!不甘心!” 王烈火也红了眼,狠狠将包扎好的布条打了个死结。 “不甘心!” “不甘心!” 剩下的几个人,哪怕是胆小怕事的钱串子。 此刻也撑着地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李岩看着他们一个个重新燃起战意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用手枪的枪口朝来路的方向点了点。 “阿骨打死了,那群突厥狗没了头领,现在估计乱成一团。” “他们追过来的时候,把马都留在了伏击圈外。” “现在,那些马是我们的了。” 李铁柱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巨大的手掌一把抓起旁边的横刀。 “岩哥,你的意思是?” “没错。” 李岩的眼神掠过每一个人。 “他们让我们当了一回路边的死狗,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们不是喜欢玩骑射吗?我们就用他们的马,用我们的弩,告诉他们什么叫他妈的骑射!” 计划简单、粗暴,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但对这群憋了一肚子火的男人来说,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动听的命令。 没有犹豫,没有质疑。 “干!” 八个人,带着一身伤,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整理好装备向着刚刚逃过来的方向返回。 夜色如墨。 草原上的篝风带着血腥味。 一小队突厥骑兵正围着篝火,骂骂咧咧。 他们的首领阿骨打死得太过诡异,被那个头领用一种妖法隔着几十步远就打穿了脑袋。 群龙无首,追击的命令也变得混乱不堪,最后不了了之。 “肯定是妖术!!” 一个断了胳膊的突厥兵愤愤道。 “闭嘴吧!” 百夫长心烦意乱:“回去怎么跟可汗交代才是大事!”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百夫长警觉地站起:“谁?” 马蹄声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几匹马的身影。 “是我们的人吗?去看看!” 两个突厥兵骂骂咧咧地跨上马,迎了过去。 可他们刚走出篝火照亮的范围,黑暗中突然响起两声短促的破空声。 “咻!” “咻!” “呃啊!” 两声惨叫戛然而止,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百夫长心里咯噔一下,大喊:“敌袭!敌袭!” 剩下的人慌忙抓起武器。 可还没等他们组织起防御,黑暗中又是数道寒光闪过。 “噗!噗!噗!” 手弩的短矢精准而致命,专门招呼他们的面门和脖颈。 惨叫声此起彼伏。 百夫长惊恐万状,他只看到一群黑影骑着马,一边骑行,一边射击。 “砰!” 一声熟悉的巨响。 百夫长胸口一麻,低头看去,一个血洞正在汩汩冒血。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这支十二人的突厥小队,全灭。 李岩带着人迅速打扫战场,收缴箭矢和有用的物资。 “下一个。” 接下来的一天,李岩率领着七个人,化身草原上的幽灵。 将那支追击他们的突厥部队搅得天翻地覆。 打了就跑,绝不恋战。 突厥人被彻底搞蒙了,他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 当李岩带着七个弟兄,牵着二十多匹战马。 驮着几十颗突厥人的首级回到烽燧堡时,整个军营都炸了。 守门的士兵看着他们,就像看见了一群从地狱里杀回来的恶鬼。 他们身上的作战服已经被挂烂了,浑身血污,却人人带着一股彪悍的煞气。 校尉卫军也闻讯赶来,看到李岩一行人的瞬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李岩!你还知道回来!你的小队呢!” “报告校尉!” 李岩翻身下马,声音洪亮,“乙字营十人,阵亡两人,其余八人在此!” “我们遭遇突厥阿骨打部伏击,奋力突围后,反杀敌军!” “此行,共斩首四十七级,其中百夫长一名,另……击毙敌酋阿骨打!” 他一挥手,李铁柱等人将一颗颗首级扔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地。 当阿骨打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被单独拎出来时,卫军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快步上前,仔细辨认,确认无误。 整个场面鸦雀无声。 一支十人的队伍,被数百骑兵围攻,不仅逃出来了,还反杀了敌酋和几十个精锐。 这他妈是说书先生都不敢编的故事! 卫军盯着李岩,似乎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 阿骨打死了,他的部落乱了,北边的防线压力骤减。 这是天大的功劳! “好……好!” “此战,你部功大于过!大功一件!” 他当场宣布,任命李岩为新组建的锐字营第一什什长,官升一级。 阵亡的章平和八刀,按最高标准抚恤,家属重赏。 李岩谢恩后,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 里面是他全部的积蓄,塞给负责抚恤的书记官。 第二十六章 强力复合弓 “这点银子,麻烦你一并送去章平,就说是他们同袍的一点心意。” 至于八刀,本身就没有家里人,现在死了,估计也只有他们几个人会记得。 卫军看着这一幕,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当天夜里,李岩的任命和赏赐就下来了。 他手下的队伍,也被正式命名为锐一什,在整个边军中都挂上了名号。 夜深人静,李岩独自坐在营帐里。 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半透明界面在眼前浮现。 【军火库点数余额:1686点】 看着那串数字,李岩心中没有太多波澜。 他打开兑换列表,目光直接锁定在一个新的选项上。 【强力复合弓,兑换点数:50点/张】 这一次,李岩没有在省击杀点,直接兑换了五把复合弓出来。 【军火库点数:1436点】 他没有把剩下的七个人全都武装起来。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复合弓是狙杀利器,不是常规装备。 五把弓,足够他打造一支致命的点名小队。 第二天校场训练,锐一什的营地角落格外引人注目。 李岩没让他们碰军中那些软趴趴的草靶子。 而是直接竖起了三面叠在一起的木盾。 李铁柱自告奋勇,第一个上前。 他学着李岩的样子,双腿扎稳,腰腹发力,缓缓拉开那张造型奇特的复合弓。 弓身上精巧的滑轮组转动。 将他百斤臂力增幅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嗡!” 弓弦震响。 特制的破甲箭矢化作一道黑线,瞬间钉在最外层的木盾上。 箭矢尾羽还在高频颤抖,可箭头却消失不见了。 “穿了!” 钱串子第一个怪叫起来,跑过去检查。 第一面木盾,一个干净利落的圆孔。 第二面木盾,同样被洞穿。 直到第三面盾牌,箭头才堪堪卡在木头里,入木三分! “我的老天爷!” “这比三石的强弓还猛!” 锐一什的汉子们全都围了上来,看着那恐怖的穿透力,喉结上下滚动。 这要是射在人身上,管你穿什么甲,直接就是一个透心凉! 每个人都眼热得不行,目光灼灼盯着剩下的四把弓。 李岩拍了拍手,把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 “别急,这玩意儿以后人人都会有,现在,先练起来。” “掌握它,用好它,我要你们每个人,都能在三百步外,射穿敌人的脑壳!” 有了这个承诺,众人心气更高。 训练起来嗷嗷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但李岩自己却在思考一个更深层的问题。 军火库里的东西好用,但太贵了。 点数终究有限,他不可能把手下打造成一支纯粹的未来部队。 这个时代的战争,有它自己的逻辑。 冷兵器,有冷兵器的玩法。 傍晚,李岩把自己的小队集合到营地外的一片小树林。 他让李铁柱按照军中标准,布置一个绊马索。 李铁柱三下五除二,很快就用一根粗麻绳在两棵树之间拉起了一道陷阱。 “岩哥,弄好了。” 他拍拍手,很是得意。 李岩走过去,看了看,摇头。 “太显眼了。” 他蹲下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几卷细密的黑色丝线,还有一些染成土色的小木钉。 “看好了。” 他没有把绳索笔直地拉在树干之间。 而是选择了两处靠近地面的灌木丛。 用木钉将丝线固定,离地仅一掌高。 他没有只拉一道,而是呈“Z”字形,连续布置了三道,每道间隔不过两三步。 最后,他在丝线末端系上了一串不起眼的小铜铃,藏在草丛深处。 “突厥马快,冲锋起来,一道绊马索就算绊倒了第一排,后面的人也能立马反应过来。” “但我们这样布置,第一道绊倒了马,骑手摔下来,会立刻撞上第二道丝线,人仰马翻,混乱中,他们根本注意不到脚下还有第三道。” “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挂在树上的连弩也该响了。” 吴元眼睛一亮,瞬间就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什长,这法子高!这不是陷阱,是连环套!而且这丝线颜色深,晚上根本看不见,那串铃铛是预警?” “没错。” 李岩点头:“敌人只要触碰到第一道,铃铛就会响,我们就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把剩下的丝线和木钉分给众人。 “记住这个思路,陷阱不是为了杀死敌人,是为了制造混乱,为我们创造收割的机会,动动脑子,怎么阴险怎么来。” 钱串子拿着几串铜铃,小心翼翼地问。 “什长,这铜铃不便宜吧?” 李岩瞥了他一眼,“比起你我的命,哪个贵?” 钱串子立刻闭嘴,把铜铃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接下来的几天,锐一什的训练内容变得古怪起来。 他们不再只是练弓马。 而是整天在营地周围挖坑、拉线、布置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李岩甚至搞来一口大锅。 在营地最偏僻的角落,支起灶台,煮起了盐巴。 军中发的盐都是粗盐,又苦又涩,里面还混着沙土。 李岩却用几层麻布过滤,反复熬煮,得到了一堆雪白的细盐。 “什长,你这是干啥?吃这么好的盐,太浪费了……” 李铁柱看着那些白花花的盐,满脸不解。 李岩拿起一小撮,洒在自己前几天被划伤的手臂上。 伤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干净的盐,能救命,以后谁受伤了,先用烈酒冲,然后在把这些盐弄到水里,清晰伤口,可以不让伤口发炎流脓。” 他又拿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他在伙房用麦芽和米熬了很久才弄出来的土法麦芽糖。 他掰了一小块递给因为训练脱力脸色发白的王笑林。 “含在嘴里,别嚼。” 王笑林依言照做,一股甘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没过多久,他就感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力气恢复了不少。 “这是糖?”王笑林眼神里全是震惊。 李岩淡淡说道:“以后长途奔袭,或是打脱力了,这就是吊命的玩意儿。” 这一刻,锐一什的八个汉子看着李岩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的什长,不仅能带他们打胜仗,杀敌人,还能让他们活下来。 这比任何赏赐都更重要。 第二十七章 长平商号孙福 夜里,吴元悄悄找到李岩。 “什长,你弄的那些盐和糖,怕是要引来麻烦。” “嗯?” 李岩正在擦拭他的复合弓。 “这些可都是精贵东西,只有大都护府里的那些大人物才能享用。我们一个小小什队,要是被人发现,恐怕会招来觊觎。” 吴元分析道:“卫校尉那里还好说,但难保没有其他人眼红。” 李岩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吴元,露出一抹笑容。 “你说的对。” “但如果,这些东西不是我们自己用,而是我们献给卫校尉的功劳呢?” 吴元愣住了。 李岩继续说道:“就说是我偶然发现的提纯之法,愿意献给军中,改善全军伤兵的存活率,你觉得,这份功劳,够不够我们锐一什再往上走一步?” 吴元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杀敌酋是功,但这改良军需,救活更多袍泽,是更大的功! 是能让整个北疆边军都念他好的功! 这一手,直接把可能招来的祸水,变成了泼天的功劳! “行了,你也别琢磨这么多,等那些人什么时候发现了,我们在交出去。” 听到李岩的话,吴元也不琢磨了。 就如同李岩说的那样,等发现了,交出去就行了呗。 更何况,他们现在虽然是十人队,可名气在军中可不小。 所以就算发现了他们有这些东西,也不会动,毕竟好不容易弄出来的榜样,要是就这么削下去,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但作为榜样的坏处,那就是许多任务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他们锐什营的身上了。 这一次的任务,护送一批军械文书往东边的烽燧台。 任务本身不难,难的是路。 这条路要穿过一段被称作鬼见愁的狭长山谷。 送的时候到的很好,可回来的时候,李岩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都把眼睛放亮点!” 队伍里,钱串子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 “这鬼地方,听着风声都像有人在磨刀。” “闭上你的乌鸦嘴!”李铁柱瞪了他一眼。 话音未落,山谷前方拐角处,猛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 “有情况!” 王笑林瞬间握紧了腰间的横刀。 李岩一马当先,率先冲出拐角,眼前的景象堪称惨烈。 一个由十几辆大车组成的商队。 此刻正被近几十名面目狰狞的山匪围攻。 商队的护卫们已经倒下大半,剩下的人围着一个锦衣中年人,正做着困兽之斗。 山匪们狂笑着,挥舞着五花八门的兵器。 “妈的,这些的杂碎!”吴元低声骂了一句,眼神阴沉。 李岩没有丝毫犹豫。 他摘下复合弓,搭箭,拉满。 “嗖!” 一支羽箭如流星般划破长空,射穿了一名正要挥刀砍向锦衣中年人的匪徒头目咽喉。 那匪徒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捂着脖子轰然倒地。 “锐一什,杀!” 李铁柱等人就如同出笼的猛虎,随着李岩直冲入匪群。 没有多余的阵型,只有最纯粹的杀戮技巧。 李岩一马当先,弓箭连发,每一箭都带走一名山匪的性命。 为身后的弟兄们清扫出一条通路。 这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李岩他们八个人,对付这些乌合之众,简直是降维打击。 山匪们彻底被打蒙了。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这几个人比他们更像索命的恶鬼。 眼看头领一个个倒下,剩下的山匪怪叫一声,扔下武器,屁滚尿流地朝山上逃去。 李岩没有下令追击,何况山林里地形复杂。 他翻身下马,走到那名惊魂未定的锦衣中年人面前。 “没事了。” 那中年人四十来岁,虽然衣衫上沾了血污,但气度不凡。 他对着李岩深深一揖。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在下孙福,是长平商号的一名管事。” 听着长平商号,李岩顿时有些好奇了。 长平商号,之前长孙无忌就给过他一块玉佩,表示凭此可以在长平商号得到帮助。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表露身份,而是伸手将那块玉佩悄悄的挂在了腰间。 随后这才开口说道:“举手之劳,我等乃北疆锐什营军士,奉命公干路过此地。” 孙福感激涕零,正要再说些什么,目光无意中扫过李岩的腰间。 那里挂着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墨色玉佩。 孙福的瞳孔骤然收缩,“等等,不知您可否认识长孙无忌?”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旁边的吴元和李铁柱都看愣了。 吴元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视线在李岩的玉佩和孙福的脸上来回打量,若有所思。 没等李岩开口,一旁的李铁柱胸膛一挺。 “那还用说!我们岩哥跟长孙公子,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李岩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这个铁憨憨! 他心中暗骂,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瞥了李铁柱一眼。 那眼神里的意味只有吴元才看得懂,闭嘴,看戏。 吴元暗笑一声,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阴沉的模样。 果然,孙福这等在商海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精。 并没有因为李铁柱一句咋咋乎乎的话就深信不疑。 他的目光在李铁柱憨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立刻转回李岩身上。 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拥有一箭定乾坤的恐怖武力。 此刻却沉静如渊,仿佛刚才李铁柱说的不是他,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孙福心中瞬间有了判断。 长孙公子何等人物,他的朋友,岂能是李铁柱口中那种市井之交。 眼前这位,要么是长孙公子极为看重的潜龙。 要么,就是他本身拥有让长孙公子必须平辈论交的价值! 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他用最高规格对待。 孙福的腰弯得更低了,态度比刚才还要恭敬百倍。 “原来是公子故人,孙福失敬!今日若非将军出手,我这一百多斤,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鬼见愁了!” “孙管事客气了。” 李岩也顺势将话题引开。 “只是我有些好奇,这鬼见愁凶名在外,寻常商队宁肯绕远路也不会走这里。孙管事为何要行此险招?” 一提到这个,孙福脸上便露出了一丝苦笑。 “将军有所不知,如今北疆战事吃紧,到处都缺物资,这风险越大,油水也就越大,我们商号从前线那边弄了些紧俏的军械皮货,准备运回内地大赚一笔,同时,也有些内地的好东西,要往前线送。” 他指了指身后一辆被苫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 “富贵险中求嘛,谁知道这次差点把命都求没了。” 第二十八章 翟老三的算计 李岩心中一动:“孙管事,既然你跟前线有路子,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将军请讲!只要孙某能办到,万死不辞!”孙福拍着胸脯保证。 李岩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 “我需要一批军中稀缺的物资,大量的肉干,越多越好,另外,还有一些能强健筋骨的药材,不知孙管事可有门路?” 毕竟现在的这种情况,对于一些营养价值观根本就没有。 但李岩既然知道,就不可能不管。 想要把这支队伍打造成真正的王牌,光靠操练不行,必须得喂! 用肉和药材,把他们的身体底子给重新堆起来! 孙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神大亮。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将军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别说肉干药材,就是您想要几匹上好的战马,我也能给您弄来!这事,不必惊动长孙公子,我孙福就能做主!” “不。” 李岩却摇了摇头,目光深邃。 “这事,你必须原原本本地告诉长孙公子。” 孙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给您办事,您为什么非要上报给大老板,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李岩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孙管事,你我今日萍水相逢,我信你,是因为长孙公子的玉佩,但人情,用一次就薄一次,我不想只做长孙公子的故人。” 说完,他没有在多解释,他也相信孙福能懂。 毕竟他还想着通过这一次机会,跟长孙无忌建立一条通信渠道。 到时候他就可以通过孙福,将自己的战功通过这条渠道传递给长孙无忌。 “我……我明白了!” 孙福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将军放心!孙福一定将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原封不动地传到公子耳中!”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思绪,已经飘得更远。 长孙无忌…… 他的背后,是整个长孙家,是未来大唐最显赫的外戚。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妹妹。 一个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子——观音婢。 如今的李世民,羽翼未丰,还没有得到长孙家毫无保留的支持。 如果自己能成为那根提前撬动天平的杠杆。 约定好了之后,李岩目送商队消失在山道尽头,立刻带着人清点此战缴获后。 面对从山贼巢穴中搜刮出的大量财物。 “发财了!头儿!我们发财了!” 钱串子几乎是扑到那几个从山贼巢穴里拖出来的大箱子上的。 双手哆嗦着打开箱盖。 满眼都是铜钱晃动的黄光和银锭耀眼的白光。 “这些……这些至少值三百贯!三百贯啊!” “够在长安城里买个小院子了!” 李铁柱憨厚地挠挠头:“这么多钱,咱们要上缴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岩身上。 “上交个屁!” “这些钱,可是以后你们的饭钱。” 李岩走到箱子旁,随手拿起一串铜钱,在手里掂了掂。 “刚刚我可都跟人家说了,以后要让人家帮忙拿货的,难道这些货不要钱啊?” 听到这话,众人都嘿嘿笑了起来。 跟一辈子花不完的钱相比,能活下去,能活得像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李岩看着士气高涨的众人,钱是好东西。 但用在刀刃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行了,去把这些东西都藏起来,隐蔽一点!” 钱串子连忙点头:“岩哥您就放心吧!就算我头丢了,这钱也不会丢!” …… 回到大营时,天色已晚。 李岩小队一行八人,大摇大摆地穿过营地,立刻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呵,瞧那姓李的,走了什么狗屎运。”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一个营帐门口传来。 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抱着臂,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叫翟老三,和李岩一样,也是个队正。 但他这个队正,是靠着资历一步步熬上来的,跟李岩这种用战功堆上来的,根本就没有办法比。 李岩脚步不停,甚至没朝那边看一眼。 他身后的吴元却悄悄凑近。 “头儿,是翟老三,这家伙在军中有些根基,心眼小得很,怕是要找我们麻烦。” 李岩扯了扯嘴角:“让他找。” 回到自己的营地,李岩让钱串子拿出部分碎银去军营外面弄几个硬菜,犒劳兄弟们。 一时间,李岩的营地里肉香四溢。 与周围其他营帐的沉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翟老三远远看着,脸色愈发阴沉。 “小人得志!” 果然,从第二天开始,麻烦接踵而至。 先是补给。 李岩小队领到的军粮,不是发霉的陈米,就是带着馊味的干饼。 去军需官那里理论,对方两手一摊,一脸爱莫能助。 “翟队正那边先领的,好的都给他们了,就剩下这些,你们爱要不要。” 紧接着是任务。 最累人的活儿,全都派给了李岩。 今天去沼泽地侦查,明天去悬崖边测绘,全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李岩全都接了。 他没有去争辩,也没有去抱怨。 补给不够,他就让钱串子偷偷拿钱出去买。 任务危险,他就凭着前世雇佣兵的经验,带着兄弟们完成。 他的隐忍,在翟老三看来,是软弱,在李岩的兄弟们看来,却是憋屈。 “岩哥!那姓翟的欺人太甚!再这么下去,兄弟们都要被他耗死了!” 李铁柱第一个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 “是啊岩哥,不能再忍了!” 李岩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急什么?等他自己把脖子伸过来的时候,我们再一刀砍下去,岂不更省力?” 吴元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三日后,一纸军令下达。 一支约百人的突厥游骑兵出现在防区边缘。 卫军下令,由翟老三和李岩两支小队联合清剿。 战前会议上,翟老三主动请缨:“校尉大人!末将愿为先锋,但突厥人狡猾,我部需要一支精锐小队从侧翼迂回,充当诱饵,将他们引入我军的包围圈!末将以为,李岩队正所部精悍勇猛,最适合这个任务!”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要把最危险的活儿推给李岩。 卫军看向李岩,李岩没等他发话,直接站起身,朗声道。 “末将请愿!!” 卫军眼中带着赞许,这段时间其实他也听说了营内的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他也懒的管,但现在李岩主动请愿,这不管给他台阶,更是没有让他做那个坏人。 “好!不愧是我看好的人!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庆功!” 第二十九章 坑与被坑 战斗在黎明时分打响。 李岩率领七名手下,如同一柄尖刀,直插突厥游骑兵的侧翼。 他们故意弄出巨大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大部分突厥骑兵的追击。 “岩哥!那些人来了!” 王笑林抹了把脸上的血,兴奋地喊道。 李岩回头看了一眼约定的信号方向,那里一片沉寂。 翟老三,没有动。 “翟老三那狗娘养的没来!” 钱串子急得快哭了,手里的弓都拉不稳了。 “意料之中。” 李岩猛地一拉马缰,战马嘶鸣着调转方向。 “不退反进!跟我冲!目标,突厥人的帅旗!” 所有人都愣住了,八个人,去冲一百人的阵。 “执行命令!” 李岩的爆喝如惊雷炸响。 七名手下瞬间回神,不再有任何犹豫,调转马头。 如同一支离弦之箭,跟着李岩义无反顾地冲向敌阵最核心的位置! 远处的山坡上,翟老三看得目瞪口呆。 “这李岩是疯了?他想干什么?” 他身边的亲信也看不懂了。 “头儿,他不去我们那边,反而往死路冲,我们还上吗?” 翟老三脸上阴晴不定。 李岩不按套路出牌,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果李岩被全歼,他可以说救援不及。 但现在李岩主动寻死,他若是再冲上去,岂不是白白折损自己的人手。 “再等等!” 翟老三咬牙道,“等他们把突厥人的阵型冲乱!” 可他永远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李岩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帅旗,他带领小队,从突厥骑兵阵型的侧翼划过,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却不与之缠斗。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们已经穿过了敌阵,向着大营的左翼哨塔,狂奔而去! 那里,是另一位校尉的防区! 翟老三的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李岩根本没指望他去救,他把突厥人引向了友军的防区! 军规如山! 见死不救,已是重罪! 作战不力,导致敌军突破防线,威胁友军侧翼,更是罪加一等! “快!给我冲上去!拦住那帮突厥人!” 翟老三声嘶力竭地吼道。 但,晚了。 当翟老三的队伍姗姗来迟时,李岩已经带着人和左翼哨塔的守军汇合,居高临下,用弓箭将追击的突厥人射得人仰马翻。 战斗很快结束。 李岩浑身浴血,却腰杆笔直,走到前来询问的冯校尉面前,抱拳行礼。 “启禀校尉大人!我部奉命诱敌,翟老三队正所部负责在预定地点设伏,然我部发出信号后,翟老三队正迟迟未动,为免全军覆没,更防止突厥游骑突破我军防线,末将只能行险,将敌军引至此处,幸得贵部驰援,才侥幸得胜!”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没有半分指责,只是陈述事实。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匆匆赶来的翟老三心上。 冯校尉的脸色铁青。 他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岩小队,又看看几乎毫发无伤的翟老三所部。 再看看战场上突厥人尸体的位置,一切都已了然。 “翟老三,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翟老三真的慌了。 汗珠混着尘土,从他额角滚落,划过僵硬的脸颊,留下一道道泥痕。 军法如山!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私自更改作战计划,见死不救,致使友军陷入险境…… 任何一条,都足够让他掉层皮。 如今数罪并发,被逐出军营都是轻的,重则,就地处死!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冯校尉的眼神冷得像冰,他没再给翟老三任何辩解的机会。 “来人。” 他对着身后的亲兵冷声吩咐。 “去请卫校尉过来!” 听到这话的翟老三浑身剧震,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 如果只是冯校尉,他或许还能靠着人情和利益周旋一二。 可卫军作为他们的直属上司,更是都尉大人的亲信,更重要的是这次还是卫军亲自下的命令。 没过多久,一阵沉稳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卫军在一队亲卫的簇拥下抵达了现场。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从传令兵口中大致了解了情况。 此刻甫一勒马,锐利的目光便扫过全场。 一边,是李岩所部八人,个个带伤,人人浴血,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李岩身边的李铁柱更是凄惨,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用布条胡乱缠着。 鲜血早已浸透,但他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另一边,是翟老三及其麾下数十人,衣甲光鲜,阵型齐整。 别说伤口,连尘土都没多沾几分。 两相对比,惨烈与安逸,忠勇与卑劣,一目了然。 翟老三等人接触到卫军的目光,齐刷刷地低下了头。 卫军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心中何尝不希望各部能够相安无事,维持营中脆弱的平衡。 可眼前这一幕,证据确凿,事实胜于雄辩! 更何况,此事已经不单单是袍泽间的倾轧。 而是切切实实威胁到了整个左翼防线的安危! 若不是李岩随机应变,将突厥人引来冯校尉这里,一旦让这股百人骑兵冲破防线,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卫军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翟老三,你可知罪?” 翟老三吓得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大人!卫军大人!末将冤枉啊!末将……” “拖下去。” 卫军懒得听他狡辩,直接挥了挥手。 “主犯翟老三,临阵脱逃,构陷同袍,动摇军心,按律,当斩!念其过往有些许微功,改为重责五十军棍,即刻逐出军营,永不录用!” “其所部士兵,助纣为虐,监管不力,全部发往伙房,听候差遣!” 命令一下,立刻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军亲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翟老三。 五十军棍,还要被丢出军营! 翟老三彻底崩溃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以军棍的力道,五十棍下去,不死也得落个终身残疾,下半辈子就是个废人! “大人饶命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但卫军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调转马头,留给他一个冷硬的背影。 亲兵们毫不留情地拖着他,就像拖着一条死狗。 翟老三的哭嚎和求饶声,很快就变成了沉闷而痛苦的军棍击打声,以及压抑不住的惨叫。 一声,又一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解决了翟老三,卫军才转向冯校尉,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冯兄,今日之事,让你受惊了,是我御下不严,险些酿成大祸。” 第三十章 大战前兆 冯校尉连忙抱拳回礼,他可不敢居功。 “卫兄言重了,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倒是你,慧眼识珠,麾下竟有李岩这等悍将,真是可喜可贺。” 他巧妙地将功劳推回给了卫军,同时又抬高了李岩。 这话让卫军听得极为受用,他看向李岩,眼神里满是赞许。 李岩这一手极限反杀,不仅自救。 还顺手帮他拔掉了一颗军中不听号令的钉子,更是用一场无可辩驳的胜利。 狠狠震慑了那些阳奉阴违之徒。 这一战,李岩是给他挣足了面子! 可以预见,经此一事,他在军中推行政令的阻力,必将大大减少。 “李岩。”卫军开口。 “末将在!”李岩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你部八人,敢冲百人敌阵,有勇!临危不乱,破掉死局,有谋!此战,你当居首功!” 卫军顿了顿,声音愈发洪亮。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卫军营帐的直属队正,翟老三所部,由你重新整编!凡我号令,你可代为执行!”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直属队正,这可不是普通的队正! 这意味着李岩成为了卫军的臂膀,一人之下,数百人之上! 李岩心中微动,但他面上依旧平静。 这是卫军在投桃报李,也是在向全营宣告,他李岩,从此是他卫军的人。 “多谢大人提拔!” 李岩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抱拳,深深一揖。 “末将,遵命!” 迎着卫军满意的目光,李岩缓缓直起身。 朔风渐冷,杀机已至。 自从李岩升任卫军的直属队正,时间已经悄然滑过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用雷霆手段将翟老三的旧部彻底打散,重编。 不服管教的刺头被他毫不留情地踢了出去,愿意踏实干活的则被他留了下来。 萝卜加大棒之下,这支新队伍很快便初具雏形,令行禁止,不敢有丝毫懈怠。 军营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斥候带回的情报如雪片般飞来。 所有信息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北方的突厥赫兰部正在大规模集结。 赫兰部,以凶残嗜血闻名,他们的弯刀之下从不留活口。 往年的秋掠,他们顶多是小股骑兵骚扰,打完就跑。 但这一次,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冲着啃下一块大肉来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 凉州军的主力被紧急抽调,增援地势更为险要的玉门关。 李岩所在的烽火台防线,瞬间从次要战场变成了直面狂风的浪尖。 卫军的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上峰命令,全线收缩,固守待援。” “主力回援,至少需要十天,这十天,我们要用命来填!” 将领们个个面色沉重,不少人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用他们这点残兵,对抗数倍于己的突厥精锐骑兵,还要坚守十天。 这哪里是固守待援,这分明是送死! 李岩站在角落,神色平静,但他的心脏却在微微发热。 但对于一个前世在枪林弹雨中舔血的兵王而言,危险往往也意味着机遇。 一场足以让他一步登天的巨大机遇,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身边几个队正。 有人忧心忡忡,还有人眼神闪烁,显然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在他们眼中,这是绝境。 在李岩眼中,这却是他积累战功,兑换更强火力的绝佳舞台。 散会后,李岩回自己的营帐,看着七个家伙。 这一个月,靠着孙福带来的物资开的小灶。 李铁柱等人的身体素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铁柱本就壮硕,现在更是像一头人形蛮牛,胳膊比寻常人大腿都粗。 就连最瘦弱的吴元,脱下衣服,身上也盘踞着一条条精悍的腱子肉。 李岩并没有叫醒他们,而是打开了脑海里的军火库。 【击杀点数:2908】 【总击杀点数:3258】 【已解锁武器:军刀,连弩,单兵作战服,复合弓,手枪(含弹药)、81式步枪(含弹药)、破片手雷……】 他的目光落在破片手雷上,这是在达到三千的时候解锁的。 【M67破片手雷:椭圆形,外壳刻有预制破片凹槽,拉环式引信,延迟4-5秒爆炸,有效杀伤半径15米,兑换价格:50点/枚。】 李岩咽了口唾沫。 15米!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这意味着一瞬间的范围性屠杀! 对付密集冲锋的骑兵,或者固守一处的敌人,这简直就是神罚! “先兑换两枚!” 【点数-100,剩余2958。】 下一秒,李岩感觉手中一沉,两个冰凉坚硬的椭圆形铁疙瘩凭空出现。 墨绿色的外壳,沉甸甸^。 这东西,必须严格保密,作为最关键的底牌。 它的出现,不能让任何人理解,也不能让任何人解释。 夜深人静。 李岩将李铁柱、吴元、钱串子等七个心腹悄悄带到了营地外一处偏僻的土坡后。 七个人站成一排,身形笔挺,气息沉稳,与一个月前判若两人。 “岩哥,神神秘秘的,叫我们来干啥?”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问,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钱串子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这黑灯瞎火的,怪瘆人的……” 王烈火等人虽然不解,但并没有像他们两一样瞎问。 李岩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那两个墨绿色的铁疙瘩。 “这是什么?”李铁柱瞪大了牛眼,“铁蛋?砸人用的?” 说着,他伸手就想去拿。 “别动!” 李岩低喝一声,让李铁柱的手僵在半空。 “岩哥,这……这玩意儿邪乎得很,” 钱串子天生对危险有种直觉,他感觉那两个铁疙瘩让他汗毛倒竖。 “看着心里发毛。” 李岩扫了七人一眼,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这东西,叫震天雷,是我早年在外闯荡时,从一个西域方士手里得来的图纸。九死一生才换来的。” “制作极难,耗费了无数珍稀材料,我也只弄出来这么几个,它的用法只有一个……” 李岩拿起其中一枚震天雷,向他们展示那个小小的拉环。 “看到这个环了吗?一旦拉开,数到四,就必须扔出去,越远越好!否则,神仙难救!” 第三十一章 浴血坚守 李铁柱顿时有些懵逼了,他从小就认识李岩,对方什么时候遇到过西域方士啊? 不过李铁柱虽然憨,但是不傻,自然不会拆台。 其他六个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和不解。 拉开环,扔出去? 李岩不再解释,他让众人退到土坡后,只露出脑袋。 他用牙咬住拉环,猛地一扯! 李岩心中默数。 一。 二。 手臂猛然发力,将那枚手雷奋力扔向前方三十米外的一片空地。 手雷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掉在地上,安静地躺着。 李铁柱挠了挠头:“岩哥,这就完了?咋没动静……” 话音未落。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平地起了一道旱雷! 一团刺眼的火光猛然炸开,无数泥土碎石被狂暴的冲击波掀起。 土坡上的七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震动吓得魂飞魄散。 钱串子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死死抱住头,以为天塌了。 硝烟弥漫,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铁柱才第一个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他看向爆炸的中心,整个人都傻了。 那里,出现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大坑,黑漆漆的,边缘的泥土都烧焦了。 “俺……俺的娘咧……” 李铁柱结结巴巴,眼珠子瞪得像铜铃:“这……这是……天雷?” 人力,何以至此,这根本不是凡人能拥有的力量! 李岩看着众人,眼中带着笑意。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底牌。” 吴元,王烈火等人纷纷点头,开玩笑,这玩意要是多了,到时候敌人过来,他们直接往敌人阵地里面一丢。 都不用多,只需要一两个,对方的骑兵必乱! “好了,都回去休息,这东西我也没弄出来几个,不到关键时刻也不会动用,但是让你看,就是因为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李岩看着他们,说完之后,转头就走。 众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火热! 他们剩下的这七个人,每一个都是李岩从死人堆拉出来的。 “谁要是敢说出去,别管俺李铁柱翻脸不认人!” 李铁柱看了众人一眼。 王烈火顿时就笑了,“铁柱,你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我告诉你,在场的每一个,就算死被人打死,也绝对不会出卖岩哥的!” “就是,谁要是出卖岩哥,我王笑林咬都要咬死他!” 王笑林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的,但是每人注意到他眼中闪过杀意。 可以说只要真有人这么做,那么不管对方是谁,他绝对会动手! 众人眼看李岩都快走远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几天之后,北风卷地,大营的旗帜猎猎作响。 天际线上,一道黑色的潮水正缓缓涌来。 那不是潮水,是突厥人的大军。 “敌袭!” 瞭望塔上,哨兵的嘶吼声被寒风撕扯得变了调。 尖锐的牛角号声紧接着划破了堡寨清晨的宁静。 “咚!咚!咚!” 沉闷的警钟被敲响,整个堡寨瞬间从沉睡中惊醒。 无数衣甲不整的士卒从营房里冲出来,脸上还带着睡意和惊慌。 李岩站在墙垛后,面沉如水。 他没有看远方的敌人,而是看着自己脚下慌乱的兵卒。 乌合之众。 这是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词。 这些人,多是附近活不下去的流民和被击溃的散兵,被他收拢起来。 勉强算是一支队伍。 可没见过血的刀,终究是钝的。 “铁柱!萧山!” “在!” 李铁柱和李萧山一步跨出,身上已经披好了甲。 “弓箭手就位!滚木准备好!” “钱串子!” “哎!在!岩哥,我在这儿!” 钱串子从一个角落里钻出来,脸色煞白。 李岩瞥了他一眼:“怕什么?” “俺……俺没怕……” 钱串子嘴硬,牙齿却在打架:“俺就是……有点冷……” “冷就去烧火,把所有桐油都给老子搬到锅里去煮!煮开了!”李岩命令道。 钱串子一听有活干,不用待在城头面对千军万马,顿时来了精神,连滚带爬地跑向后厨。 “好嘞岩哥!保证烫死那帮狗娘养的!” 吴元不知何时出现在李岩身边,他拢着袖子,眯着眼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黑线,幽幽说道。 “来得好快,看这架势,至少一千骑,他们不是应该主攻郡城吗?怎么会分兵来啃我们这个小堡寨?” 李岩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黑压压的敌军,似乎在寻找什么。 吴元见此一幕,顿时有些无奈。 这个堡寨的位置很刁钻,易守难攻,但战略价值并不大。 突厥人绕过其他更容易攻打的据点,直扑这里,实在有些反常。 “我去看看箭矢储备。” 吴元低声说了一句,便融入了忙碌的人群。 他需要确认,万一陷入最坏的局面,他们有多少资本可以挥霍。 突厥人的前锋已经抵达了弓箭射程之外。 他们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分出一支百人队,绕着堡寨开始奔跑,用蹩脚的汉话大声叫骂,极尽挑衅。 城墙上的新兵们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一个个脸色发白,紧紧握着手里的兵器,手心全是汗。 “别理他们!”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吼道:“节省力气!等他们靠近了再射!”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抓起一块人头大的石头,似乎随时准备扔下去。 王烈火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别冲动,岩哥没下令。” 进攻的号角终于吹响。 “呜!” 苍凉的号声中,突厥大军如开闸的洪水,猛然加速! “放箭!” “咻咻咻!” 稀疏的箭雨飞向天空,划出一道无力的抛物线。 大部分都落在了突厥骑兵前方。 只有寥寥数骑中箭落马,瞬间就被后续的铁蹄踩成肉泥。 这点损失,对于庞大的攻击集群来说,不值一提。 “第二轮!放!” 箭雨再次飞出,效果依然不佳。 突厥人已经冲到了城下,他们没有携带云梯。 因为这个小小的土堡根本用不着。 他们带来了更直接的东西。 十几架巨大的攻城槌。 这些攻城槌由粗大的原木制成,前方包裹着铁皮,由数十名精壮的士兵扛着,在箭雨掩护下,直冲寨门。 第三十二章 一夫当关 “轰!”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惊雷,整个寨墙都在颤抖。 “顶住!给我用石头砸!!” 碎石和滚木被不要钱一样地扔下去,砸在扛着攻城槌的突厥兵身上,血浆迸溅。 钱串子煮沸的桐油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一锅锅滚烫的黑油从墙头泼下,浇在攻城槌和周围的敌军身上。 “滋啦!” 令人牙酸的皮肉灼烧声响起,伴随着一阵阵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但突厥人的攻势并未因此停歇。 “轰隆!” 第二下,第三下! 攻城槌如同不知疲倦的巨兽,一次次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寨门。 不知道撞了多少次后,整个寨门轰然向内炸开。 “嗷!” 早已等候在外的突厥骑兵立刻挥舞着弯刀,从破开的缺口蜂拥而入。 寨墙上,刚刚还在奋力投掷石块的新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可迎接突厥先锋的,不是惊慌失措的溃兵。 而是一道死亡的壕沟。 壕沟内,十几名手持长矛的壮汉早已列阵以待。 锋利的长矛斜向上,组成一道简陋却致命的钢铁丛林。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突厥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连人带马一头撞了上去! “噗!” 战马的悲鸣和人体的撕裂声混成一团。 后续的骑兵被倒下的同伴绊倒。 小小的门洞内瞬间人仰马翻,乱成一锅粥。 “杀!” 李岩亲自率领着李铁柱等人以及其他队伍的兵卒,从内墙的阶梯上猛冲下来。 他没有去管门口的混乱,而是直插敌军侧翼! 刀光一闪,一名刚刚爬过同伴尸体的突厥兵捂着喉咙倒下,鲜血从他指缝喷涌而出。 李岩脚步不停,手腕一翻,又一名敌人的头颅冲天而起。 而李铁柱等人更是凶猛,他们紧随李岩,将涌入寨门的敌人硬生生切割开来。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突厥人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顽强的抵抗。 在付出了近百人的代价后,门口的攻势竟然被硬生生顶了回去。 但他们并未放弃。 “上墙!上墙!” 一名突厥百夫长用突厥语大声咆哮着。 他看出来了,这个小小的堡寨,兵力根本不足。 只要能多点开花,守军的防线必然崩溃。 几十个钩爪呼啸着飞上墙头,死死咬住土墙的边缘。 突厥士兵顺着绳索向上攀爬。 “砍断绳子!” 王烈火吼道。 但守军的人手实在太少了。 刚刚击退一波攀爬者,另一边又上来了三五个。 “啊!” 一声惨叫,西侧的一名守军被一刀枭首,尸体从墙头滚落。 紧接着,一名身材魁梧的突厥兵翻身上墙。 他狞笑着,一脚踹开面前的另一名新兵,挥刀就砍。 一个缺口被打开了! 一个缺口出现,立刻就有更多的敌人涌上。 西墙的防线瞬间岌岌可危! 吴元看得目眦欲裂,他想去支援,但自己这边的压力同样巨大。 “岩哥!西墙要破了!” 正在门洞处指挥反击的李岩猛然回头,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不过还没等他下达命令,李铁柱那如同巨熊的身体,直接撞了过去。 他没有理会那些攀爬的绳索,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已经站稳脚跟的缺口! 之前为了让李铁柱发挥自己的特张,李岩直接给对方打造了一把巨斧作为兵器。 “噗嗤!” 刚刚还威风凛凛的三名突厥兵,连同他们手中的弯刀,被一斧头直接拦腰斩断! 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内脏和鲜血洒满了一地。 李铁柱一脚将半截尸体踹下墙头,用他那庞大的身躯,死死堵住了那个缺口。 他身后的李萧山带着几名老兵紧随其后。 用长矛从李铁柱的腋下和肩头刺出,将靠近的敌人一个个捅下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一刻的李铁柱,宛如从神话中走出的浴血战神。 他身上的作战服已经看不出原色,全是暗红的血污,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几支箭矢插在他的后背和肩膀上,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任何想要从他身边越过的敌人,唯一的下场就是被他手中的巨斧劈成两半。 然而,神也会力竭。 堡寨太小了,守军太少了。 墙头上,不断有守军倒下。 一开始还是受伤的哀嚎,到后来,很多人连声音都发不出就死了。 李岩的眼睛红了。 再等下去,就算最后赢了,他也会变成一个光杆司令。 “铁柱!萧山!收缩防线!放弃外墙!” “所有人,退守内寨瓮城!” 放弃外墙,那不等于把胜利拱手让人吗? 李铁柱咆哮着又劈翻两个敌人,带着一身的血,第一个开始后撤。 幸存的守军互相搀扶着,边打边退,涌向通往内寨的唯一通道。 突厥人见状,以为守军终于崩溃,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他们潮水般涌上寨墙,涌入堡寨,朝着内寨的瓮城入口追杀而来。 瓮城入口狭窄,敌军黑压压地挤在一起,争先恐后,唯恐功劳被别人抢走。 看着这一幕,远处的突厥主将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可站在瓮城城墙上的李岩,脸上却没有丝毫败退的绝望。 下一刻,手雷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拔开保险销,李岩没有丝毫犹豫,手臂后摆,用尽全力。 将手雷的扔向下方最拥挤的敌群中。 王烈火、李萧山几人也有样学样,纷纷从李岩手里接过手雷,朝着瓮城外的敌军抛去。 十几枚手雷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落入黑压压的人群里。 突厥士兵们看着这些从天而降的石头,有些茫然。 下一秒。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在人群中炸开!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爆炸! “轰!轰隆!轰!” 火光瞬间吞噬了一切,爆炸声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 恐怖的冲击波呈圆形扩散开来,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突厥士兵,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而那些铁片在爆炸中变成了致命的弹片,向四周高速溅射。 无数突厥士兵惨叫着倒下。 他们的身上布满了血洞,有的人甚至被直接削掉了半个脑袋。 整个战场,瞬间死寂了一秒。 那些见过无数血腥的突厥精锐,此刻彻底崩溃了。 “魔鬼!是魔鬼!” 一个突厥兵扔掉弯刀,撕心裂肺地尖叫着,转身就往回跑。 第三十三章 功高震主 恐慌瞬间传染了整个军队。 原本拥挤不堪的阵型彻底乱了。 人们互相推搡,互相踩踏,只为了能离那个恐怖的瓮城远一点。 战马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将主人掀翻,然后发疯似的在人群中冲撞。 攻势,在顷刻间瓦解。 所有守军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城下的惨状。 看着那些之前还不可一世的敌人哭爹喊娘地溃逃。 溃兵的洪流冲垮了突厥人的所有阵型。 就在他们自相践踏,鬼哭狼嚎之际,大地开始剧烈震动。 那是千军万马的奔腾! 地平线的尽头,一面巨大的李字帅旗撕开烟尘,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凉州军主力,到了! 黑色的铁甲洪流从突厥大军的背后狠狠撞入,腹背受敌的突厥人彻底崩溃了。 他们丢掉武器,扔掉尊严,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一场围剿,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瓮城墙头,李岩拄着巨斧。 看着远方那场毫无悬念的杀戮,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他身后的幸存者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们赢了,用一个几乎被放弃的堡寨,硬生生顶住了突厥主力数个时辰的猛攻,甚至在援军到来前。 就已凭一己之力击溃了敌人的攻势。 这是足以吹嘘一辈子的战绩。 …… 当李孝恭策马来到这座小小的堡寨前时。 饶是他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尸山血海。 堡寨的外墙几乎被打烂,插满了箭矢,墙下堆积的尸体比墙还高。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人的鼻腔。 尤其是在那瓮城入口处。 一个巨大的焦黑深坑格外醒目,周围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李孝恭的目光扫过城头,看到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那人身上插着好几支箭,作战服被血痂糊成一块硬邦邦的黑红色铁板。 手中拄着一柄还在滴血的巨斧。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扑面而来。 李孝恭翻身下马,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走到那人面前。 “此地由你指挥?” 李铁柱闻言,顿时一愣,随后连忙看向身边的李岩。 李岩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硝烟和血污弄得看不清面容的脸。 “锐什营,什长李岩,参见将军!” 什长? 李孝恭的瞳孔猛然收缩。 但他万万没想到,守住这座必死之堡,甚至用打崩了突厥先锋的,竟然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军官。 一个什长,手下最多十个人。 可这个堡寨中最少也是一百多人,李孝恭再次审视李岩,似乎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可李岩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打量。 “做得不错。” 良久,李孝告只是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传令下去,肃清战场,救治伤员!” …… 夜幕降临,肃杀的军营里燃起了无数篝火。 血腥味依旧浓得呛人,就算是大风也吹不散。 后方一处偏僻的营帐内,几道身影围着一盆炭火,气氛有些古怪。 李铁柱赤裸着上身。 一个老军医正骂骂咧咧地帮他拔出身上的箭头。 李铁柱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不是他的身体。 “老大,咱们这次……是不是玩脱了?” 钱串子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那是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战利品。 可此刻他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充满了担忧。 “那李孝恭看你的眼神,跟看个死人一样。” 吴元坐姿笔挺,双手拢在袖子里,声音阴测测的。 “功高震主,亘古不变的道理,一个什长,干了将军的活,打了将军都未必能打赢的仗,你让那位河间郡王,脸往哪搁?” 李铁柱顿时有些恼火,虽然在疗伤,但还是闷声道。 “怕个鸟?功劳就是功劳,谁也抢不走!大不了不干了!” “不干?” 吴元冷笑:“你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咱们的命,从踏入军营那天起,就不属于自己了。” 王笑林始终没说话,只是在角落里磨着他的短刀。 王烈火和李萧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老大,那手雷的事……”李萧山压低了声音。 李岩终于开口了,他拿起一件干净的衣服披在身上,遮住了背后狰狞的伤口。 “李孝恭不会动我们。” “至少,现在不会。” “他不动,不代表别人不动。” 吴元提醒道:“今天下午,我看见将军的亲卫在偷偷搜集那些爆炸后的弹片。” 李岩笑了,火光映照下,他的笑容有些渗人。 “那就让他们看。” “他越是好奇,咱们就越安全。” 第二天,关于堡寨的战报就如同插上了翅膀,传遍了整个凉州大营。 版本越传越离谱。 有人说,什长李岩是天神下凡,撒豆成兵。 有人说,他会呼风唤雨,召唤天雷。 更有人说,亲眼看见他身高三丈,青面獠牙,一口能吞一个突厥人。 锐什营的营帐,一下子成了整个军营的焦点。 李岩等人干脆闭门不出,可麻烦还是主动找上了门。 一名传令兵来到帐外,高声喊道:“锐什营什长李岩何在?” 吴元掀开帐篷帘子,皱眉道:“何事?” “将军有令,锐什营众人,随我前往帅帐。” 吴元眼中精光一闪,李岩自然也听到了动静。 不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已。 很快,一行人跟着传令兵,穿过戒备森严的营地。 李岩走在最前,步伐沉稳,可他眼角的余光,却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从堡寨活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今天这一趟,是赏,也是罚,是机遇,更是考验。 帅帐门口,两列亲卫甲胄森然。 传令兵通报后,厚重的帘子被掀开。 一股混杂着皮革,熏香与权势的威严气息扑面而来。 帐内灯火通明,几道身影分坐左右。 李岩的目光一扫而过。 主位之上,身形魁梧、不怒自威的,正是李渊。 他左手边,是长史裴寂与司马刘文静。 右手边,则是脸色依旧有些难看的河间郡王李孝恭。 但李岩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李孝恭身侧那位年轻人的身上。 第三十四章 初见二凤 那人身着便服,面容英武,腰杆挺得笔直。 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 李世民! 即便前世对这段历史不算精通。 这位天可汗的模样,李岩还是能认出来的。 几乎在李岩看过去的同时,李世民的目光也与他撞在了一起。 李世民看着李岩,以及他身后的人,眼中带着好奇。 战报他看了不下十遍,沙盘也推演了无数次。 换做是他,亲自坐镇那座小小的堡寨。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在城破之前,等到孝恭叔的援兵。 可这个李岩,不仅守住了,还打崩了颉利可汗的先锋。 而李岩站在原地,帅帐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李渊的目光如山岳般沉重,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李岩能感觉到,身后的兄弟们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抬起头来。” “你们,就是锐什营?” “是!” 李岩抱拳,不卑不亢。 “好。” 李渊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小小堡寨,挫败突厥先锋,扬我军威,当赏!” 他一挥手,旁边的裴寂站起身,展开一卷帛书。 “什长李岩,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居功至伟!赏,五百两白银,绸缎十匹,良田十亩!” 钱串子听到五百两银子的时候,眼睛瞬间瞪圆了,口水差点流下来。 这可比他从死人身上扒拉出来的多太多了! 裴寂顿了顿,提高了音量。 “另,破格擢升李岩为队正,锐什营,扩编为锐百营,统兵一百!” 队正! 统兵一百! 李岩身后的几人,呼吸陡然一滞! 他们都是老兵油子,自然知道从什长到队正,中间隔着多少资历和战功。 “原锐什营王笑林、吴元、李萧山、钱串子、王烈火……等人,作战勇猛,皆擢升为什长,各领一什!” 赏赐还在继续,除了一个人。 李铁柱。 名单念完了,唯独没有他的名字。 那个在城墙上如疯魔般砍杀,用身体堵住缺口的铁塔,竟然被遗忘了。 李铁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凭……” 他刚要张嘴,却感觉后腰被一只手死死抵住。 吴元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后,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闭嘴!” 李铁柱浑身一僵,扭头怒视吴元。 但吴元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微微摇头。 就在帐内气氛变得微妙之时,一旁的李孝恭忽然开口了。 “你叫李铁柱是吧?” “本王看你勇武过人,是块当亲卫的好材料,你可愿,来本王麾下效力?” 抢人,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李渊和李世民的面,赤裸裸地挖墙脚。 李孝恭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一来,可以敲打一下风头正盛的李岩。 二来,李铁柱那悍不畏死的猛将形象,确实让他心动不已。 任何一个将军,都不会拒绝一个能在战场上充当箭头的大杀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铁柱身上。 一边是郡王的招揽,前程似锦。 一边是刚刚亏待了他的老上司。 可李铁柱想都没想,脖子一梗,瓮声瓮气地吼了回去。 “不去!” “俺的命是岩哥给的,俺就跟着岩哥!” 李孝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噗……” 一声轻笑打破了尴尬。 李世民看向脸色铁青的李孝恭,摇了摇头。 “孝恭,你看,我赢了。” 随即,他转向李岩,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李队正,莫要介怀,方才你们进来之前,孝恭便言,想将你麾下这员猛将招入亲卫,我却说,真正的勇士,重情重义,绝不会为外物所动,孝恭不信,便有了这场赌约。” 三言两语,不仅将一场尖锐的冲突化解为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还顺手卖了李岩一个人情。 李岩心中了然,抱拳道:“将军谬赞,我这些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并非些许身外之物可以动摇。” 他的话,既是回答李世民,也是说给李孝恭听。 更是说给自己身后那帮兄弟听。 我的人,谁也别想动。 李渊自始至终冷眼旁观,此刻见事情了结,才再次开口。 “好了,都退下吧。” “李岩,你的锐百营,暂时只是个空架子,等战事稍歇,军中整编,自会给你补足人手。” “谢大帅!” 李岩躬身行礼,带着众人退出了帅帐。 帐外,朔风依旧,冰冷刺骨。 回到自己那破败不堪营帐,钱串子一屁股坐在草堆上,整个人都瘫了。 “岩哥,你刚刚是没看见,李孝恭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我真怕他一刀把铁柱给劈了!” 李铁柱还在那儿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他敢!俺又没说错!凭啥不给俺赏赐?俺杀的突厥狗最多!” 吴元靠在营帐的木柱上,抱着手臂,闻言掀了掀眼皮。 “你这脑子,真是铁打的。” “啊?”李铁柱瞪着牛眼。 吴元幽幽开口:“大帅不赏你,是在保你。” “你想想,今天你拿了头功的赏,明天呢?全军上下几万双眼睛都盯着你,盯着咱们这支刚冒头的戌边队,下一次冲锋,你是不是还得冲第一个?你是不是得杀得比这次还多?” 李铁柱想了想,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自然!” “蠢!” 吴元毫不客气地骂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天要是给你赏赐,明天你就得把命拿去换,大帅把赏赐压下来,就是告诉所有人,你的功劳,我记着,但现在不是封赏的时候,这就等于给你挂了块免死金牌,谁敢在战场上给你下绊子,就是跟大帅过不去。” “更重要的是,今天当着李世民和李孝恭的面,你拒了郡王,选了岩哥,这叫什么?这叫忠!这份忠心,比一百两黄金,一千石粮食都贵重,咱们这支锐百营,现在虽然是个空架子,但有了你这根忠字当头的顶梁柱,它就塌不了!” 一番话说完,连钱串子都听明白了,恍然大悟地拍了下大腿。 “我的乖乖,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道道!” 李铁柱挠了挠头,似懂非懂,但他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 “俺反正就跟岩哥干!” 第三十五章 鹰愁涧 李岩一直没说话,吴元说的,他都懂。 但他想的,比吴元更深。 今天这一关,看似是李孝恭发难,实则是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俩,对他的一次联手敲打和试探。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李孝恭的抢人,是试他的器量。 李世民的赌约,是试他和他手下人的忠诚。 而李渊从头到尾的冷眼旁观,则是最高明的帝王术。 他通过了考验。 代价是锐百营暂时只是个空壳,但收获,却是无形的。 从今天起,李岩这个名字,才算真正进入了李唐最高权力核心的视野。 …… 凉州大营的风,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关于那支几乎全军覆没,却奇迹般归来的戌边队的故事。 在短短几天内,就传遍了整个军营,并且演化出无数个版本。 “听说了吗?南城门那个新来的队正李岩!” “哪个?哦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一个人守住烽火台,杀了上百个突厥人的猛人?” “何止上百个!我三舅姥爷家的二外甥就在城楼上当值,亲眼看见的!那家伙会法术!” 一个正在擦拭盔甲的士兵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 “法术?啥法术?”同伴立刻凑了过来。 “撒豆成兵!真的,就那么一小撮人,愣是守住了隘口,突厥人跟撞了鬼墙一样,冲过去一波死一波!还有人说,那李岩能口喷烈火,眼睛一瞪,突厥人的战马就吓得腿软!” “真的假的?这么邪乎?” “不然呢?就他们那十几号人,连像样的甲胄都没有,怎么可能挡住几百突厥骑兵?不是鬼神之说,根本没法解释!” 流言越传越神。 从智勇双全到天神下凡,从善于防守到布下迷魂阵。 李岩这个名字,像一块被投入湖面的石头。 在凉州军这个大池塘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有人嗤之以鼻,认为纯属无稽之谈。 有人半信半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更多的人,则是在繁重枯燥的军旅生涯中,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谈资。 他们宁愿相信这些传闻是真的,因为那样的故事,足够传奇,足够提振士气。 外界的风言风语,李岩充耳不闻。 他很清楚,当你的事迹无法用常理解释时,敬畏便会油然而生。 他真正在意的,是三天后下达到锐百营的那份调令。 一纸烫金的军令,没有发往凉州大营的任何一个角落,而是由李渊的亲兵直接送到了李岩手中。 锐百营,即刻开拔,前往鹰愁涧换防。 “鹰愁涧?” 钱串子拿到调令副本,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声音都变了调。 “岩哥,这……这不是坑人吗?我可听说过那地方,鸟不拉屎的绝地,连老鹰飞过去都得发愁!把咱们派那儿去,这是明摆着不想让咱们好过啊!” 李铁柱正打磨着自己的那把斧子,闻言闷闷地抬起头。 “有仗打就行。” 吴元从钱串子手里抽过那张薄薄的麻纸,手指在鹰愁涧三个字上轻轻划过。 “好事。” “这还好事?” 钱串子差点跳起来:“老吴,你没病吧?那地方听说连水源都缺,前前后后就一条道,一年到头见不着几个人,突厥人想打过来都嫌绕远!这不是发配是啥?” 吴元把麻纸拍在桌上,眼神幽幽地看着李岩。 “大帅这是在给咱们机会。” 李岩一直靠在营帐的木柱上闭目养神。 此刻终于睁开了眼,目光清澈,没有半点波澜。 “说下去。” “鹰愁涧,地处偏僻,易守难攻,但也正因如此,天高皇帝远。” 吴元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 “那里不是凉州大营,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把我们这根钉子扎在那,就等于给了我们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怎么练兵,怎么操演,怎么……发展,都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李岩点了点头。 吴元想到的,也正是他所预料的。 鹰愁涧,就是一个让他可以放开手脚。 把脑子里那些超越时代的练兵之法付诸实践的完美试验场。 离别的场面简单而肃穆。 锐百营的编制下来了,但此刻真正跟着李岩离开的,只有寥寥数人。 除了李铁柱他们,其余戌边队的老兄弟们,都留在了这边。 “岩哥,带上我们吧!去哪都行!”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红着眼眶,攥紧了拳头。 李岩走过去,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那汉子身子一沉。 “你们的功劳,我都记着,但锐百营现在是个空架子,需要从各营抽调新兵蛋子来填,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卒,是宝贝。” 李岩看着眼前的每一个人。 “都给我好好待着,等我把锐百营的架子搭起来,你们就是未来的伍长、什长!到时候,谁他娘的也别想给我掉链子!” 没有过多的儿女情长,只有斩钉截铁的承诺。 老兵们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挺直了胸膛。 目送着李岩一行人,牵着马,带着简陋的行囊。 消失在通往鹰愁涧的漫天风沙之中。 ………… 鹰愁涧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字:破。 风从石堡的豁口里灌进来,吹得钱串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的天爷……这地方是人住的?” 李铁柱用脚踢开一块摇摇欲坠的石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比想象的还烂。” 吴元没说话,他绕着石堡走了一圈,脸色愈发凝重。 “水井。” 钱串子凑过去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 “完了,全完了!没水喝,咱们都得渴死在这儿!” 李岩的目光扫过营房,箭楼,最后落在那口枯井上。 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几道懒洋洋的身影从一座还算完整的石屋里晃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眼露凶光的汉子。 他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皮甲,腰间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环首刀。 吊儿郎当地走到李岩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哟,这就是新来的百将大人?” 身后的几个老兵痞子跟着哄笑起来。 看李岩几人的眼神,就像在看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吴元上前一步,冷冷开口:“锐百营队正李岩在此,尔等为何不拜?” 第三十六章 准备练兵 那伙长“呸”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用脚尖碾了碾。 “拜?在这鹰愁涧,老子就是天!管你什么百将千将,到了这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他用刀柄指了指李岩:“小子,看你年纪不大,给你个机会,把你带来的金银细软都孝敬给弟兄们,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残影闪过。 王笑林动手了,众人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那伙长嚣张的表情瞬间凝固,整个人都被王笑林直接替了起来,双眼暴突。 伙长身后的几个亲信脸色大变,怒吼着抽出兵器扑了上来。 “找死!” 李铁柱怒目圆睁,直接就冲了上去。 一名老兵的下巴被一记刁钻的上勾拳命中,整个人向后飞起,牙齿混着血沫喷了一地。 整个过程,不过三五个呼吸。 剩下那十几个原本看热闹的老兵,脸上的哄笑早已消失不见。 李岩看了一眼快要被王笑林掐死的那个汉子。 “笑林,松开他吧。” 王笑林闻言,直接把对方丢了出去。 “还有谁不服?” 眼看没有人说话,李岩走到那伙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防务图,物资清单,交出来。” 那伙长疼得满脸冷汗,看着李岩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再也不敢有半句废话,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乎乎的铁牌和几张泛黄的羊皮纸。 吴元上前接过,快速扫了一眼,然后对李岩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鹰愁涧,我说了算。” 李岩的声音传遍石堡的每个角落。 “以前的规矩,全都作废,我的话,就是唯一的规矩,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 夜深了,李岩把所有人都安排进了那几间勉强不漏风的石屋。 自己则独自一人坐在那座半塌的箭楼顶上。 看着眼前的军火库,经过那么多场的厮杀。 他的击杀点已经来到了恐怖的6842。 【总击杀点7063】 【已解锁武器库:轻武器】 【可兑换列表:雷鸣手枪:100击杀点/把(附赠2个弹匣)】 【突击步枪:1000击杀点/把(附赠3个弹匣)】 【……】 【弹药兑换:】 【手枪弹匣(12发):5击杀点/个】 【步枪弹匣(30发):10击杀点/个】 在击杀点累计达到五千的时候,军火库就已经自动解锁了一把突击步枪。 不过李岩并没有兑换点打算,先不说这玩意的价格。 要是面对十几万人,甚至是几十万人的大战的时候。 十几把突击步枪根本就不够用。 回想起前段时间那场近千人的混战,几把手枪在人潮中掀起的浪花。 若非手雷的范围杀伤,他们早已被乱刀砍成肉泥。 十几把突击步枪,面对数万甚至数十万大军的战场,又能打出几个水花。 无非是早一点把子弹打光,然后死得更快一些。 很快,李岩的目光就锁定在那个需要一万击杀点才能解锁的灰色图标上。 【特战服套装】。 【套装包含:凯夫拉作战服、多功能战术头盔(内置夜视仪、通讯器)战术手套、军靴、一把定制手枪、四枚高爆手雷,以及一套多功能工具组】 凯夫拉防弹,在这个刀剑横行的时代,几乎等同于多了一条命。 李岩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一旦拥有了它,黑夜将不再是双方的禁区,而会成为他单方面的屠宰场! 一套500击杀点,绝对算不上贵! 李岩已经盘算好了,等击杀点一过万,立刻兑换七套。 他自己一套,王笑林、李铁柱、吴元、李萧山、王烈火、钱串子,他身边最核心的兄弟,人手一套。 到那时,他们将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特种小队。 时间流转,阳光透过黄沙照耀大地。 李岩准备下楼换岗休息,不过刚准备下去,他的视线被远处扬起的沙尘吸引。 一支约莫百人的队伍正拖拖拉拉朝石堡走来。 “头儿,我们的人来了。” 吴元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李岩嗯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那支队伍。 当这群新兵终于晃悠到石堡门口时。 李岩已经带着王笑林和李铁柱等在了那里。 看着眼前的那些人,各个吊儿郎当的,跟他们这些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岩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桀骜不驯的脸。 这些人,站没站相,东倒西歪,眼神里全是散漫。 跟在李岩身后,王笑林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将几个看起来最不安分的家伙牢牢锁定。 “从今天起,鹰愁涧,有三条规矩。” “第一,我的命令,是唯一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 “第二,背叛,或者逃跑,只有一个下场——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在这里,没有废物,完不成训练任务的,就滚回原来的地方。” 那一百个新兵脸上的散漫渐渐褪去。 他们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不是没断奶的娃娃! 凭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对他们指手画脚? “哈!” 一声刺耳的嗤笑打破了沉默。 人群中,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壮汉走了出来。 “小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壮汉用巨剑的剑尖指着李岩,唾沫星子横飞。 “就凭你身边这几个歪瓜裂枣,也敢跟我们定规矩?” “你以为占了这么个破石头堡,就是山大王了?我告诉你,我们这些弟兄们过来是给你脸!别给脸不要脸!” “就是!熊哥说的对!” “一个毛头小子,走了狗屎运罢了!” “想让我们听话,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刀同不同意!” 吴元藏在阴影里,看着那个叫熊彪的蠢货。 杀鸡儆猴,这只鸡自己跳出来了,倒是省了头儿一番手脚。 李铁柱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岩哥带着他们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这帮废物懂个屁! 他往前踏了半步,刚想开口请战,却感到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王笑林对他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铁柱只能把那口恶气硬生生咽回去。 但盯着熊彪的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李岩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言语而生气,反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单挑?” 熊彪愣了一下,随即狂笑起来:“怎么?小子,你敢?” “我不敢。”李岩摇了摇头。 熊彪的笑声更大了,他身后的众人也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我就说是个软蛋!” “怂了!怂了!” 李岩却接着补充道:“我怕一不小心,打死你。” 熊彪脸上的狂笑僵住。 “你找死!” 他怒吼一声,将那柄门板似的巨剑往地上一插。 “老子今天就徒手撕了你!” 话音未落,熊彪就朝着李岩猛冲过来。 他砂锅大的拳头带着恶风,直取李岩的面门! 这一拳要是打实了,寻常人的脑袋恐怕会像西瓜一样爆开。 新兵们眼中闪过兴奋。 王笑林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军刀上。 第三十七章 夺命的王座 面对熊彪势大力沉的猛攻,李岩不是后退,而是向前。 一个滑步,李岩贴进了熊彪粗壮如树干的怀里。 熊彪势在必得的一拳,瞬间落空,巨大的力量让他身体微微前倾,门户大开。 李岩的左手如铁钳,扣住熊彪挥出的右腕。 同时,他的右肘猛地向上顶起,狠狠撞在熊彪的手肘关节处。 “喀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石堡前的空地。 “啊!!!” 紧随而来的是熊彪撕心裂肺的惨嚎。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李岩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他扣着熊彪的手腕,腰身一拧,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 “砰!” 熊彪两百多斤的魁梧身躯,被重重贯在坚硬的石板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蜷缩在地,抱着自己那条以诡异角度扭曲的右臂。 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除了惨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几十个桀骜不驯的新兵此刻都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们之中最蛮横的熊彪,在一个照面之间,就被那个看起来有些单薄的男人。 用一种他们前所未见的手段,直接废掉了一条胳膊! 主要是不是李岩的方法,而是两个人体型上的差距,那种视觉冲击力太大了。 王笑林按在刀柄上的手,此刻缓缓松开,手指轻轻弹了弹刀鞘。 头儿这一手,干净利落,震慑效果拉满了。 比他直接拔刀砍人,高明太多。 李铁柱激动得满脸涨红,看着李岩的背影,眼神里全是狂热的崇拜。 这才是他的岩哥!永远都这么强!! 想着,他还狠狠瞪了一眼那些噤若寒蝉的新兵,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货! 李岩没有去看地上哀嚎的熊彪。 他缓缓抬起脚,用沾着尘土的军靴,重重踩在熊彪的胸口上。 “呃……” 熊彪的惨叫戛然而止,被这一脚踩得几乎窒息,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 李岩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新兵,都下意识地避开视线,或者低下头颅,不敢与之对视。 “我说了,规矩就是规矩,不遵守,可以滚回去,至于那边还要不要你们,根我没关系。” “你,违抗了第一条。本该死。” 熊彪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中带着愤恨。 李岩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管对方怎么想的,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今天是我定规矩的第一天,总要见点血,才能让某些人长长记性。”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抬起脚,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放过熊彪时。 那只军靴却猛然向下,狠狠跺在了熊彪另一条完好的左臂上! “咔嚓!” 又是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 “嗷!!” 熊彪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凄厉数倍的惨嚎,随即两眼一翻,竟是活活痛晕了过去。 太他妈狠了! 所有新兵的脸色瞬间煞白,不少人甚至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立威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分化和利用了。 果然,李岩接下来的话,让场上的气氛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然,我这里虽然不养废物,但也绝不埋没好汉。” 他侧过身,伸手指了指身后站着的李铁柱等人。 “他们六个,是我带出来的兄弟,从今天起,也是鹰愁涧的六位什长。” 新兵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六人。 “想当人上人?想吃肉喝酒,机会,我给你们。” 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从今天起,你们之中,任何人,只要能在一对一的挑战中,打赢他们五个里的任何一个!” “你,就可以成为新的什长!享受和他们一样的待遇!”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重重点了点。 这五人之中,他除了钱串子,因为他很清楚,钱串子管钱是好手,杀人也还行,但管人真就差了点。 话音落下,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其实不光是他们,李铁柱他们也兴奋了起来。 那些新人或许以为这是机会,但是在李铁柱他们看来,这就是有理由去教训人了! 李岩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那些人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 见此,他也不再理会地上昏死过去的熊彪,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拖下去,找人治好他的胳膊,我说了,鹰愁涧不养废物,但断了手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给老子拿起刀来干活。” 说完,李岩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高大的石堡。 王笑林、李铁柱、吴元等人,紧随其后向着营地内走去。 空地上,只留下几十名名心思各异的新兵,一个昏死过去的倒霉蛋。 寂静只持续了片刻。 “喂,你看那个瘦高个,像不像个病秧子?” “我觉得那个叫李铁柱的,虽然壮,但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说不定有机会……” “别傻了,能跟在那魔王身边的,会有善茬?” “富贵险中求!当一辈子大头兵,还是搏一个什长当当,自己选!”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鹰愁涧,这个曾经死气沉沉的边境哨所,如今变成了一座烧得滚烫的熔炉。 至于熊彪,这家伙虽然还是很不服李岩,但是也不敢扎刺。 毕竟人家李岩是正面干翻自己的,要是自己在上去理论,那就不是不服,那是挑衅了。 一连一个月过去。 刚开的时候,许多新兵都想挑战李铁柱等人,就连刚刚伤好的熊彪也想去挑战。 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不对了,李岩动手的时候,大多都是一些皮外伤。 哪怕是熊彪之前的,那也只是骨头错口了,根本没有伤及根本。 可李铁柱这些人不一样! 他们是真正的下死手! 那个挑战者被抬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 他的手肘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白森森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肉。 这只手,废了。 就算能治好,这辈子也别想再拿起重物,更别提上阵杀敌。 在这之后,再也没人敢轻易挑战。 那五个什长的位置,仿佛成了五尊夺命的王座,看一眼都让人心头发颤。 第三十八章 天下大乱前夕 熊彪的胳膊已经好了。 这段时间,他沉默寡言,只是默默地完成着李岩布置下的所有训练任务。 他看着那些不信邪的同伴,一个个被抬下去。 眼神也从最初的愤恨,慢慢变得复杂。 他是个粗人,但也分得清好歹。 相比于那些被李铁柱、王笑林打成残废的倒霉蛋。 自己只是受了点皮肉苦,简直是天大的幸运。 一天训练结束,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看到李岩从石堡里走出来。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胸中一股邪火升腾。 但当李岩那平淡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全身的肌肉却不由自主地僵硬了。 石堡内,李岩的房间。 “老大,顶不住了!真的顶不住了!” 钱串子顶着一张苦瓜脸,手里拿着一本账簿。 “这个月,光是买药材就花掉了咱们大半的积蓄!还有那些肉,老大,咱们的家底都快被掏空了!” “您看看,上好的金疮药,续骨膏,咱们买的都是最好的!那些兔崽子们挑战什长,打输了还要用咱们的钱给他们治!这……这哪有这种道理啊!” “没钱了?” 李岩头也不抬,正在擦拭自己的横刀。 “没了!一滴都没有了!”钱串子哭丧着脸。 坐在一旁的吴元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钱串子,眼光放长远点。” 吴元放下茶杯,轻声道,“老大这是在用钱买命。” “买命?”钱串子一愣。 “你以为那些被打残的家伙,他们的医药费是白花的?” 吴元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老大当着所有人的面废了熊彪,又立下规矩,让铁柱他们下狠手。这是立威。” “然后,老大又用最好的药,把那些重伤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这是施恩。” “一手大棒,一手蜜糖,那些新兵现在怕我们,但也感激我们,他们会明白,只有听话,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好,这种用钱砸出来的忠心。” 钱串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一想到那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还是肉痛不已。 李岩终于擦完了刀,将其归鞘。 他看向钱串子,问道:“孙福那边怎么说?” 提到这个,钱串子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孙掌柜很守信用,咱们要的东西,他都想办法给送进来了,只是他最近催得紧,说下一批货,必须见到现银。” “要多少?” “至少……五百两。” 钱串子比划出一个五的手势,声音都在发颤。 李岩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吴元。 “有想法了?” 吴元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阴冷和狡黠。 “老大,咱们脚下踩着的,可是山脉。” “这山里,可不止有野兽和石头。几十年来,官府无力清剿,不知有多少占山为王的匪寇,还有那些……被打散的溃兵,都在这山里藏着。” “这些亡命徒,别的没有,抢掠来的金银财宝,肯定不会少。” 钱串子听得眼睛一亮,但随即又垮下脸。 “可是咱们就这不到一百号人,能打得过那些常年盘踞山里的土匪吗?” 吴元瞥了他一眼:“谁说要硬打了?” 他看向李岩,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咱们现在缺的,不只是钱,咱们还缺一场真正的战斗,来检验一下这一个月的训练成果。” “让那些新兵见见血,让他们明白,在鹰愁涧里被我们打,和在战场上被敌人砍,是两码事。” “一场漂亮的剿匪战,不仅能拿到钱,还能向上面交差,换来更多的补给和军功,一石三鸟。” 不得不诉后,吴元的计划很大胆,但也很有道理。 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必须主动出击。 李岩抬头,看着一连坏笑的吴元问道:“你有目标了?” “马蹄山。” 吴元毫不犹豫地吐出三个字,“距此地六十里,大概有两三百号人,寨主叫崔老虎,他们最近刚劫了一批过路的商队,正是最肥的时候。” “而且,”吴元顿了顿,补充道,“我打听到,他们和突厥人有联系,偷偷卖给突厥人铁器和食盐。” 最后这句话,才是关键。 私通突厥,这是掉脑袋的大罪。 这意味着,就算李岩把马蹄山满门屠尽,报上去也只会是大功一件,没人会追究任何细节。 李岩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好,你让人准备一下,等我消息!” ………… 夜深人静。 李岩没有睡。 他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封用油布包好的信。 这是长孙无忌那边的人,传递来的外界消息。 信上的内容,让李岩的心情有些沉重。 杨广的三征高句丽,已经彻底掏空了大隋的国库,耗尽了民力。 如今运河两岸,饿殍遍野,民变四起。 信中重点提到了几个名字。 瓦岗寨的翟让、李密,已经成了气候,席卷河南。 河北的窦建德,自称长乐王,聚众十万。 江淮的杜伏威、辅公祏,割据一方。 还有太原留守,李渊。 他前世的记忆与信上的信息完美重合。 天下,真的要乱了。 ………… 第二天,天刚放亮。 此刻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大营的空地上。 李岩看着下方的七十八名士兵,心里暗叹,这就是他的兵,也是他的班底。 虽然这班底有点少,他不在乎,只要兵精,够忠诚,到时候可就可以利用军火库将其武装成一个以一敌百的猛将! 七十八名士兵,站在大营中央。 这一个月,他们过得比狗还累,挨的打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 训练狠,打人狠,不过更多的是敬畏,因为每次训练的时候。 李铁柱他们每次的训练都是他们的两倍。 而且伙食是真的好,顿顿有肉,虽然不多,但那是肉啊,在外面,这年头能吃饱饭都是奢望。 李岩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诸位!今天,就是给你们开刃日子!” 新兵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疑惑。 一个胆子稍大的刺头忍不住小声嘀咕:“老大,咱这刀……都能刮胡子了,还咋开刃啊?” 李岩没理会那个刺头,而是径直说道。 “我们要去打马蹄山。” 第三十九章 攻向马蹄山 整个营地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嗡!” 人群炸了锅! “打马蹄山?!” “干他娘的!早该这样了!” 原本还有人疑惑,可短短片刻,所有人就振奋了起来。 这一个月,他们被操练得快要散架,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 他们像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狼崽子,每天被头狼捶打,早就渴望着去撕咬别人了。 马蹄山,这附近谁不知道马蹄山那伙天杀的匪寇! 现在他们要去剿灭那群杂碎! 张牛娃感觉自己的血一下子就涌上了头顶。 他只想冲上去,把这一个月受的委屈,全都用刀砍出去! 李岩看着他们狂热的表情,心中了然。 这群兵,已经成了。 他懒得说什么保家卫国、为民除害的场面话,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远不如一个实际的目标来得实在。 “钱串子!” “在!!” 钱串子一个激灵,从队伍里窜了出来。 李岩指了指旁边十个看起来相对瘦弱一些的新兵。 “你带他们,看好家,要是我们回来,发现营地里少了一粒米,我就把你吊起来当风筝放。” 钱串子一听不用上阵杀敌,差点喜极而泣,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老大放心!谁敢动咱们的家底,我跟他拼命!” 李岩不再理他,转身面对大部队,手猛地一挥。 “其他人,带上家伙,跟我走!” “吼!” 剩下的六十八条汉子爆发出惊人的嘶吼。 ………… 六十里的山路,并不好走。 队伍在崎岖的山道上拉成一条长龙。 刚出发时的那股兴奋劲,已经被漫长的跋涉和沉重的装备消磨得差不多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重肃杀的气氛。 张牛娃的肩膀被简陋的皮甲磨得生疼,呼吸也变得粗重。 他看着前方李岩的背影,那个背影始终挺拔如松。 这让他莫名地安心。 队伍的最前方,李岩和吴元并肩而行。 “崔老虎那边,你传的消息,他信了?” 吴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老大,我找的那个线人,是个在马蹄山负责采买的伙夫,这种人,命最不值钱,但也最惜命。” “我让他告诉崔老虎,说咱们鹰愁涧内讧火并,老大你被手下人捅了刀子,受了重伤,现在营里乱成一团,为了让他相信,我还给了他一小袋金子,让他亲口说,这是从老大你身上捡到的。” 吴元眼中闪着算计的光:“崔老虎这种人,生性贪婪,又极度自大,他手下有两三百号人,是咱们的三倍,听到这种消息,他只会觉得是老天爷在给他送钱,怎么可能怀疑?” “他现在,恐怕正在聚义厅里喝酒庆祝,盘算着怎么来接收咱们呢。” 在崔老虎眼里,李岩他们是一块唾手可得的肥肉。 他永远想不到,这块肥肉,已经磨利了獠牙,正主动朝他扑过来。 李岩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队伍,新兵们的体力消耗比他预想的要大一些。 “休息一刻钟!喝水,吃干粮!” 命令下达,众人如释重负,纷纷就地坐下,靠着山石树木大口喘气。 ………… 日头偏西,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血色。 马蹄山,终于到了。 李岩带着队伍潜伏在山脚下的一片密林中,前方不远处,就是马蹄山唯一的上山路径。 一座简陋的木制寨门立在山口,两旁是半人高的木石围墙。 几个匪寇靠在墙边,懒洋洋地聊着天,兵器扔在一旁。 山寨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隐约能听到喧闹的人声和酒肉的香气。 一切,都和吴元预料的一样。 李岩将核心成员和几个在新兵中有威信的伍长叫到身前,在地上摊开一张吴元手绘的简易地图。 熊彪也在其中,其实熊彪也没想到李岩不仅没有给自己穿小鞋,还让自己过来。 虽然意外,但是该看还是要看的。 “计划很简单。”吴元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笑林,萧山。” “你们带十个身手最好的,从西面这处断崖爬上去。” 吴元指着地图的侧翼,“日落前,我要你们解决掉山上的所有暗哨,日落后,听到我们这边的动静,立刻抢占寨门,从里面打开它。” “明白。” 王笑林声音嘶哑,惜字如金。 李萧山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摩挲着手里的短刀。 吴元又指向王烈火:“烈火,你带二十人,在正面制造动静,佯攻,记住,动静要大,姿态要做足,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但不要硬拼,拖住就行。” 王烈火重重点头:“交给我。” 最后,吴元的目光看向李岩。 “老大,你和铁柱,带领剩下的主力,寨门一开,不要有任何犹豫,直奔聚义厅,拿下崔老虎!” “崔老虎此刻一定在聚义厅里喝酒。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他,剩下的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李岩看着地图,听完吴元的计划,沉默片刻。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几个被选出来当伍长的新兵。 李岩补充道:“第一次上阵,别慌。” “你们的任务不是去乱砍乱杀,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跟紧我和铁柱,我们往前冲,你们就往前冲,我们砍谁,你们就跟着砍谁。”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几个伍长齐声低吼,不需要复杂的战术,只需要绝对的服从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李岩站起身,看向渐渐沉入山峦的夕阳。 “各就各位,准备一下吧!” ………… 很快,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 西侧断崖,王笑林在前,快速的攀爬着,李萧山跟在他下方,身形同样矫健。 他们的身后,是十名精挑出来的士兵。 崖顶,一个负责瞭望的匪寇正缩着脖子,抵御着山顶的寒风。 他刚打了个哈欠,眼前忽然一花。 一只手如同铁钳,从下方猛地探出,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只感觉脖颈一凉。 王笑林松开手,那匪寇的身体软软滑落。 他顺势一拉,将尸体拖到岩石后,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他朝下方打了个手势。 第四十章 磨刀石 李萧山第一个翻了上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对着王笑林比了个大拇指,笑容灿烂,眼神却冰冷。 二人如同两头猎豹,一左一右,瞬间没入黑暗。 行动开始了。 第二个暗哨藏在一棵大树上,他正百无聊赖地用小刀削着木头。 一道黑影从树下一闪而过,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脚踝一紧。 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硬生生从树上拽了下来。 李萧山在他落地的瞬间,膝盖重重顶在他的后心。 另一只手里的短刀精准地划过咽喉。 没有惨叫,只有血液喷涌的噗噗声。 解决掉暗哨,李萧山将尸体拖进草丛,甚至还有闲心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王笑林那边同样顺利,每一次现身,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终结。 十分钟后,众人在预定地点汇合。 通往山寨后方的所有眼睛,都永远闭上了。 与此同时,山寨正门方向,火光冲天,杀声震耳。 “杀啊!” 王烈火带着二十名弟兄,躲在寨门前的掩体后,拼命地敲打着盾牌和长刀,发出震天的巨响。 几名弓箭手则不断将点燃了油布的箭矢射向寨墙。 他们根本不前进,只是在安全距离外疯狂叫嚣。 将佯攻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聚义厅内,酒气熏天。 崔老虎正搂着一个女人,将一杯酒灌进她嘴里,引得周围的头目们哈哈大笑。 “报!” 一个匪寇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神色慌张。 “大、大当家的!不好了!山下有人攻打寨门!” “慌什么!” 崔老虎一脚踹在那匪寇身上,不满地骂道。 “能有几个人?李岩那帮残兵败将?撑死百十来号人,还敢来攻我的山?!” 旁边一个独眼龙匪首嘿嘿笑道:“大哥说的是!估计是活不下去了,想来咱们这儿碰碰运气,找死罢了!” “就是!一群不知死活的杂鱼!” 厅内的匪寇们哄堂大笑,浑然没把这当回事。 可外面的叫骂声不断,还夹杂着兵器碰撞声。 崔老虎被吵得心烦,他将怀里的女人推开,不耐烦地摆摆手。 “妈的,真他娘的扫兴!老三,你带五十个弟兄下去看看,把那群苍蝇给我赶走!记住,留个活口带回来,老子倒要看看,是谁给他们的狗胆!” “好嘞,大哥!” 那被称为老三的头目狞笑着站起身,抄起一把大环刀,点起一队人马,骂骂咧咧地朝着寨门方向去了。 ………… 山脚另一侧的密林中。 李岩半跪在黑暗里,他能清晰地听到远处传来的喊杀声。 一切都在吴元的计划之中。 他身后的主力部队同样寂静无声,只是那些新兵蛋子,一个个紧张得手心冒汗。 刚开始的热血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 李铁柱蹲在李岩身边,他不像其他人那么紧张,只是有些不解,低声问道。 “岩哥,王烈火那边动静这么大,咱们还不冲?” 李岩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山寨的方向。 “等萧林那边的信号。” 李岩自然能感受到身后拿下人的紧张,但恐惧是必须克服的第一关。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动用手雷,亦或者是手枪直接发起冲锋。 是,这样效果虽好,但根本起不到练兵的作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身先士卒,用行动告诉他们,跟着自己,就能活,就能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新兵们的心上剐蹭。 就在众人的心神紧绷的时候。 远处山寨那紧闭的大门,忽然出现了一道的缝隙。 见此一幕,李岩缓缓站起身,从身后抽出一把军刀。 他身边的李铁柱和熊彪等人立刻会意,也跟着站了起来,眼神里燃烧起嗜血的战意。 李岩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 只是用最简单,最直接的行动下达了命令。 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身体如离弦之箭,冲出密林。 “杀!” 一道压抑到极致,却又饱含杀意的低吼,从他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杀!” 李铁柱的咆哮紧随其后,他扛着那把标志性的巨斧,迈开大步,紧跟在李岩身后。 “杀!” 几十个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新兵,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跟着李岩!冲! 潜伏的部队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猛地冲向那洞开的寨门。 寨门后方,刚刚合力搬开巨大门栓的王笑林和李萧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就看到大批匪寇背对着他们,正朝着正门方向涌去,显然是被派去支援的。 这些匪寇的注意力完全被正门的佯攻所吸引,对身后的死亡降临毫无察觉。 “来得正好。” 王笑林眼神冰冷,对着李萧山歪了歪头。 李萧山咧嘴一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握紧了短刀。 两人一左一右,身后跟着的十个人也一拥而上,如同虎入羊群,从背后扑了上去。 “噗嗤!” 就在这片小范围的混乱中,李岩带领的主力部队,已经冲到了近前! “啊!后面!后面有人!” 有匪寇发现了身后的异常,他惊恐地转过身。 下一秒,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他的视野。 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影像。 李岩一刀枭首,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但他毫不停留,身形如电,直接从尸体旁穿过。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这些杂兵。 聚义厅!崔老虎! “铁柱!开路!” “好嘞!” 李铁柱发出一声兴奋的咆哮,他手中的巨斧抡成了一道黑色的旋风。 但凡敢挡在他面前的匪寇,无论是人还是障碍物,全都被他一斧劈开! 新兵们被这血腥的一幕刺激得双眼通红。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对着那些被李岩和李铁柱冲散、砍伤、惊呆了的匪徒疯狂劈砍。 恐惧?不存在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杀!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支援的匪寇队伍瞬间崩溃。 聚义厅内。 崔老虎正举着酒碗,忽然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在震动。 外面的声音不对劲! 第四十一章 崔老虎死 “怎么回事?!” 崔老虎猛地站起身,酒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个浑身是血的匪寇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大……大当家的!不好了!他们从后面杀进来了!挡不住啊!” 崔老虎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一把抓住那匪寇的衣领:“你说什么?!老三呢?!老三带的人呢?!” “死……都死了!他们是魔鬼!啊——!”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呼啸而至,贯穿了这名匪寇的后心,巨大的力道带着他扑倒在崔老虎脚下,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崔老虎僵硬地抬起头,看到聚义厅的大门外,火光映照下。 一个手持军刀,浑身浴血的身影,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那人身后,是成片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 正是李岩。 “崔老虎。” 李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聚义厅,压过了所有的喧闹。 “我来,取你项上人头。” 这一刻,崔老虎懵了,要知道他们寨子里可是有二百多号人。 虽说不能都是好手,但也都是杀过人的种! 现在居然在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打上了聚义厅! 崔老虎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理智就被滔天的怒火和屈辱烧得一干二净! 他可是马蹄山大当家! 现在一个毛头小子踩到他脸上,在他喝酒的聚义厅里,说要取他的项上人头! “杂种!给我死!” 崔老虎一把抄起身旁立着的鬼头大刀,便朝着李岩悍然扑去。 “保护大当家!” 残存的十几个亲信匪寇也反应过来。 一时间,小小的聚义厅内,杀声震天。 李岩却是冷笑,他本来还有位崔老虎会立刻叫人呢。 现在倒好,这家伙居然自己送上来了。 “你自己找死,可不要怪我了!” 李岩看着对方那中门大开的样子,到处都是破绽。 就在刀锋即将触及头皮的刹那,李岩向左前方踏出一步。 那呼啸的刀锋几乎是擦着他的发梢劈下。 将他身后的一张八仙桌劈得粉碎,木屑四溅。 崔老虎一刀落空,巨大的惯性让他身形一个踉跄。 崔老虎也感受到了危险,刚要收刀回防,却发现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 他僵硬地低下头,一把样式奇特的军刀,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 崔老虎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你可以去死了!” 李岩手腕轻轻一旋,军刀划过。 崔老虎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一道血线,在他脖子上出现。 “嗬……嗬……”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两晃,鬼头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马蹄山大当家,崔老虎,死。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甚至没超过三个呼吸。 那些刚刚鼓起勇气冲上来的亲信匪徒,动作全部僵在了原地。 “大当家……死了?” 一个匪寇喃喃自语,手里的刀“哐当”掉在了地上。 “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们转身就想逃窜。 “想走?问过俺了吗?!” 李铁柱巨大的身影堵住了大门,他咧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他手中的巨斧抡起,直接将一个跑得最快的匪寇连人带刀劈飞出去,鲜血和内脏洒满了门框。 这血腥恐怖的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降!我们降了!” “别杀我!我投降!” 亲信们哭爹喊娘,扔掉武器,抱头蹲在地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李岩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他抽出一方麻布,仔细擦拭着刀身上的血迹。 “铁柱,绑了。” “好嘞!” 李铁柱应了一声,带着几个新兵如狼似虎地冲上去。 用绳子将这些已经吓破胆的匪徒捆了个结结实实。 与此同时,山寨各处的喊杀声也逐渐平息。 王笑林和李萧山如同两尊杀神,一人带一队,从后寨一路横推到前门。 那些被正门佯攻吸引了注意力的匪寇,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在两面夹击之下迅速溃败。 当聚义厅的战斗结束时,整个马蹄山的寨子,已尽在掌握。 李岩走出聚义厅,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王笑林和李萧山快步迎了上来,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血污。 “岩哥,都解决了。” 王笑林言简意赅,“俘虏一百二十七人,我们这边伤了九个,没有重伤。” 这是一个辉煌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战果。 以不到一百的新兵,突袭攻破两百多人的悍匪山寨,自身伤亡却微乎其微。 李岩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整个山寨,开始下达命令。 “王笑林,你带人立刻控制前后寨门,所有要道,不准放任何一个人下山!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李萧山,你组织人手,救治我们的伤员,优先处理!” “明白!” 吩咐好后,李岩刚准备去找对方放置金银的地方。 突然就看到吴元从外面走了进来。 “岩哥,东西找到了!” 李岩眼神一亮,吴元这家伙,总能想到他要做什么。 “大概有多少?” 吴元眼神也是亮晶晶,嘴角勾起。 “最少三四千两!还有一些生活物资,大概够我们用两个月的!” 李岩立刻跟着吴元过去确认。 山寨的库房藏在一个不起眼的柴房地下,入口被厚重的石板和杂物掩盖。 若不是吴元这种心思缜密的人,还真不容易发现。 一掀开石板,一股混杂着金属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火把的光亮照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七八个大木箱。 吴元上前撬开一个,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瞬间晃花了人的眼。 “好家伙!” 李铁柱跟在后面,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帮狗日的,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李岩没说话,他蹲下身,抓起一把银元宝,感受着那冰凉沉甸的触感。 他的眼神很平静,但内心却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这些钱,不止是钱。 它是购买粮食的底气,是打造兵刃的资本,是招兵买马的根基。 更是让弟兄们在卖命时能心无旁骛的保障! 吴元在一旁清点着,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岩哥,金子大概三百多两,银子估摸着有三千五百两往上!粮食、布匹、盐巴也堆满了旁边两个小屋,省着点用,够我们两百号人吃用三个月!” 对于一支草创的队伍,这无疑是一笔天降横财。 李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很好。吴元,你带人把这里封存好,派专人看守,等会一起拉回去。” “是!” 吴元重重点头,他明白这批物资的重要性。 李岩转身走出地窖,外面的空气带着血腥味,却让他感觉无比清醒。 “走,去会会那些俘虏。” 第四十二章 杀鸡儆猴 聚义厅前的空地上,被缴了兵刃的匪寇们,全都双手抱头,乌泱泱地跪在地上。 他们身上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李岩缓步走到他们面前,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 “吴元。” 李岩淡淡地开口。 “在。” 吴元从他身后走出,手里拿着一本从崔老虎房间搜出的小册子。 那是马蹄山匪寇的花名册。 “把那些手上沾了无辜人命,平日里作恶多端的头目,给老子揪出来。” 吴元应了一声,开始对照着花名册。 结合他之前打探到的消息,开始点名。 “张麻子,出列!” 一个满脸麻子的壮汉身体一僵,脸色瞬间惨白。 “周三刀,站出来!” “还有你,赵老四!” 吴元每点一个名字,人群中就发出一阵骚动。 被点到的人要么面如死灰,要么就想嘴硬狡辩。 但立刻被旁边的新兵用刀柄狠狠砸在背上。 很快,十三个匪寇被单独拎了出来,跪在最前面一排。 他们都是崔老虎的心腹,马蹄山最凶残的一批人。 一个看似头目的家伙梗着脖子喊道。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他娘的搞这些名堂!” 李岩看着那十三个面无人色的匪首。 “我这人,喜欢给人机会,但你们,不配。” 他一挥手。 “铁柱!笑林!” “在!” 李铁柱和王笑林同时出列。 “行刑!” 李铁柱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他拎起一个匪首的衣领。 “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巨斧挥下,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 滚烫的鲜血喷了旁边几个俘虏满头满脸。 仅仅十几个呼吸,十三具无头尸体便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跪着的俘虏们,有的已经吓得屎尿齐流,有的则把头埋在地上,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李岩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面不改色。 “现在,给你们剩下的人一个选择。” 所有俘虏都猛地抬起头。 “第一,加入我们,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兵,要遵守我的规矩,令行禁止!敢有违抗,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用脚踢了踢旁边的一具尸体。 “但只要你们听话,就能吃饱饭,穿暖衣,按月拿军饷!” “第二,现在滚下山去,我们不杀你们,但你们从此与马蹄山再无瓜葛,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俘虏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见识了如此铁血的手段后,对方竟然还会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一个看起来有些机灵的匪寇,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磕头,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愿意!我愿意加入!我愿意为大人效死!” 有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人立刻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磕头表忠心。 “我也愿意!求大人收留!” “我愿为大人牵马!当牛做马都行!” 声音此起彼伏,几十多个匪寇,几乎全都选择了归降。 就在这时,人群中却有人犹豫着站了起来。 “多谢好汉不杀之恩……但我们兄弟几个,过惯了自由日子,不想再受约束,我们选第二条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岩身上,想看他如何反应。 李岩看着那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一直站在他身侧的王笑林却动了。 那个刚刚还在说话的刀疤脸,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的嘴还张着,但头颅已经和身体分了家,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王笑林收刀回鞘,走回李岩身后。 李岩自然不可能让这些人离开,先不说这些人里面有没有跟崔老虎关系好的。 就算这些人不报复,但是出去之后难道就不会乱说吗? 他现在在这里可以说是山高皇帝远的。 要是这些人说他剿灭了土匪,那里面的钱可就不是他李岩说了算了。 大营那边可定会要他上缴。 这一刻,没有人在想离开。 李岩也不再看那群俘虏,转身对自己的兵喝道。 “打扫战场!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部给我搬出来!” “是!” 鹰愁涧的士兵们轰然应诺。 他们看向那群俘虏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仇恨,而多了一丝怜悯和幸灾乐祸。 想当初,他们也是这么被操练过来的。 现在,终于轮到别人了! 熊彪嘿嘿一笑,走到一个俘虏面前,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 “听见没?干活了!想吃饭就给老子动起来!” 俘虏们不敢反抗,甚至不敢流露出不满。 因为李岩自始至终,都没有收走他们身上的武器。 这说明,在他眼里,就算他们拿着刀,也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这一刻,再也没有人想离开,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李岩见状,心中并无波澜。 想让狼给你卖命,光靠鞭子不够,还得有肉。 当一箱箱的银钱、一袋袋的粮食被从暗道里搬出来。 堆在院子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我的老天爷……” 一个鹰愁涧的老兵忍不住喃喃自语。 他们这一个月玩命训练,伙食好了不少。 但那点肉跟眼前这景象一比,简直就是米其林大餐旁边的一坨屎。 而那些刚刚投降的俘虏,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在马蹄山,平日里连口饱饭都吃不稳。 崔老虎吃香喝辣,他们只能喝点肉汤。 他们以为崔老虎已经富得流油了,可眼前这他妈是金山银山啊! 李岩走到堆积如山的物资前,随手拿起一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 他转身,面对着两拨人。 “看到了吗?” “这些,都是我们凭本事抢来的!” “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待遇一样!” “你们干的活,跟他们一样多,你们犯了错,受的罚,也跟他们一样重。” 然后,他又指向自己的兵。 “但是!你们吃到的肉,分到的钱,也跟他们一样!” “我李岩手下,不养闲人,也绝不亏待任何一个给我卖命的兄弟!” “这锭银子,赏给刚才第一个冲上山头的人!” 一个满脸是血的汉子手忙脚乱地接住,激动得浑身发抖。 “谢老大!” 第四十三章 整合军队 李岩又拿起一袋碎银,扔给一个正在包扎伤口的士兵。 “这是你的汤药费,不够再来领!” “谢老大!” 李岩的目光最后落在疤脸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叫周通。” 疤脸下意识地躬身,连疤脸这个匪号都不敢提了。 “周通。” 李岩点点头:“你刚才有点骨气,我喜欢,现在,你带着你的人,把这些粮食都给我扛下山,到了营地,每人赏一碗肉汤,一个白面馒头。” “是!是!” 周通拼命点头,转身对着身后那帮已经看傻了的旧部下吼道。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大人的话吗?干活!想吃肉的就给老子把力气都使出来!” 这一刻,什么报仇,什么自由,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去的路,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来时,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压抑。 回去时,每个人都挺胸抬头,脚步轻快。 新加入的周通等人,扛着百十斤的粮袋,跑得比兔子还快。 毕竟刚刚进来,总得找机会表现表现不是? 吴元走到李岩身边,压低了声音。 “老大,就这么收了他们?不怕有诈?” 李岩看着长长的队伍,淡淡道:“放心吧,但只要你手里的肉足够多,鞭子足够硬,他们就会为你咬死任何敌人。” “那……大营那边……” 吴元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 李岩的眼神变得深邃,“崔老虎经营马蹄山这么多年,不可能没在大营里打点过,现在他死了,有些人,恐怕比我们还急着把这件事盖过去。” 吴元一愣,随即恍然。 ………… 鹰愁涧营地,钱串子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营地门口来回踱步。 马上都要下午了,老大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他不停地搓着手,心里七上八下。 “回来了!老大他们回来了!” 瞭望塔上,一个留守的士兵发出了兴奋的吼声。 钱串子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远处的山道上,一条长长的队伍正蜿蜒而来。 人影绰绰,看那规模,比走的时候多了不止一倍! 钱串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可当队伍走近,他看清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李岩! 他身后,李铁柱等人,虽然个个精神抖擞,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那些多出来的人,一个个扛着麻袋,推着独轮车,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 钱串子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回来了,平安回来了就好! 他刚想迎上去,目光就被队伍中间那些独轮车上的东西吸引了。 “老大……” 钱串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他扑到一辆独轮车前,颤抖着手摸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发了啊!” 李岩看着他这副财迷样,忍不住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了过去。 “拿着,先去给大家伙准备庆功宴!今晚,所有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钱串子手忙脚乱地接住钱袋。 那惊人的重量让他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他把钱袋紧紧抱在怀里,对着李岩猛地一鞠躬,扯着嗓子吼道。 “老大放心!保证让兄弟们吃好喝好!” 说完,他抱着钱袋,一溜烟地就往伙房冲去。 那速度,比周通他们扛着粮食下山时还要快上三分。 ………… 篝火噼啪作响,烤肉的香气混杂着浓烈的酒气,在鹰愁涧的夜空下弥漫。 不过却分成了两派,一拍是跟随李岩训练的那些士兵。 另一派,正是那些刚刚从山上下来的匪徒。 对此,李岩早就心中了然,想让他们一夜之间亲如兄弟,无异于痴人说梦。 吴元凑了过来,下巴朝周通那边努了努。 “老大,你准备怎么办啊?” 很显然,吴元也看出了这其中的不对,毕竟两帮人昨天晚上才刚刚血战一番。 今天就做到了一切吃酒,换做谁来了都不习惯。 李岩呷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暖意。 “明天开始,所有训练,新老混编,我会让他们知道,在我鹰愁涧,只有一种人。” 吴元看着李岩平静的侧脸,心中一定。 夜深,喧嚣散去,营地逐渐沉寂。 李岩回到自己简陋的帐篷,在跳动的油灯下,他闭上了眼睛。 一串冰冷的数字在他脑海中浮现:击杀点,7404。 距离一万点的大关,还差2596点。 他之前以为,只要不断地战斗,杀戮,就能迅速积攒点数。 可这次剿灭马蹄山,连崔老虎在内,杀了近百人,点数也不过涨了二百多。 这效率太低了。 李岩在心中盘算,就算把周通那一百多号降兵全宰了,也凑不够这近三千点。 更何况,他现在缺的正是人手,自断臂膀的事他绝不会干。 想到这里,李岩不再纠结于那近三千点的缺口。 而是开始审视自己当下的处境。 鹰愁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个不错的根基。 人员,老兵加降兵,近三百号人,算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钱粮,从马蹄山缴获的金银和粮食,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但他缺的东西更多。 武器装备,五花八门,破烂不堪,制式的长刀都凑不齐,弓箭更是少得可怜。 情报来源,几乎为零,只能通过孙福每次过来送货的时候,从长孙无忌寄来的信中得知一二。 后勤保障,全靠缴获,坐吃山空。 没有稳定的粮食来源,人心早晚会散。 这些,才是他现在最应该解决的问题!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刺耳的哨声划破了营地的宁静。 所有士兵,无论新老,都被赶到了训练场上。 宿醉的头痛还未消散,许多新人甚至衣衫不整,睡眼惺忪。 他们下意识地按照昨晚的阵营站队,老兵站得笔直,新人则松松垮垮。 李岩站在他们面前,眼神冷冽如刀。 “王笑林!” “到!” “从新人里挑十个,编入你队!” 王笑林一愣,但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大步走上前,随便点了十个离他最近的新兵。 “周通!” 第四十四章 降服与扩张 “在……在!” 周通一个激灵,赶紧应道。 “你,还有你手下那几个头目,全部打散,分到其他的队伍里去!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头目,只是个普通士兵!” 此言一出,新兵那边一片哗然。 周通的脸色阵青阵白,他身后的几个心腹更是面露不忿。 李岩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声音陡然拔高。 “怎么?有意见?”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面色不虞的降兵头目,森然道。 “在我这里,只有服从命令的兵,没有讨价还价的官!谁不服,现在可以站出来!” 那几人被李岩的目光一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想起了昨日马蹄山上的血腥。 他们喉咙动了动,还是把所有不满都咽了回去,低下了头。 “很好!” 李岩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现在,所有人,混合编队!十人一伍,伍长由老兵担任!半柱香内,编组不好,全员绕山跑十圈!” 命令下达,人群顿时乱了起来。 老兵们毫不客气地拉扯着那些磨磨蹭蹭的新人。 强行将他们塞进自己的队伍。 抱怨声此起彼伏,但没人敢违抗命令。 很快,原本泾渭分明的两个团体,被强行揉成了一团。 周通被分到了吴元手下,这个昨天还对他笑眯眯的男人。 此刻板着一张脸,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不成器的木头。 残酷的训练开始了。 新兵们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地狱。 他们引以为傲的所谓悍匪体魄,在老兵们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俯卧撑、长跑、格斗…… 每一项,他们都被虐得体无完肤。 老兵们也憋着一股劲。 他们要让这群土匪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兵! 李岩只是冷冷看着。 只有在汗水和痛苦中,才能磨掉他们身上的匪气。 一个上午的操练下来,所有新兵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瘫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李岩这才走到队伍前,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铁匠,有木匠,有各种手艺人。” “从今天起,我成立工匠营!凡有手艺者,皆可加入!” 人群中,几个原本垂头丧气的汉子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烁着光芒。 一个皮肤黝黑、手臂粗壮的壮汉,结结巴巴地站了起来。 “大……大人,俺以前是铁匠,只会打些锄头,马蹄铁……” “只要会打铁就行!” 李岩斩钉截铁,“跟着我,我让你打出削铁如泥的宝刀!” 那铁匠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脸涨得通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李岩看向了一旁的李萧山。 “李萧山!” “在!” “从他们当中,挑些机灵的、腿脚快的,成立夜枭队!” 李萧山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命。 一些在体能训练中苦不堪言,但自认脑子灵活的新人,顿时看到了希望。 吩咐完这些,李岩面向所有人,“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家里还有父母妻儿,还在为了一口吃的发愁。” 这句话,顿时砸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大部分都是活不下去才走上这条路的。 “我李岩今天在这里承诺!” “所有人的家眷,都可以接到鹰愁涧来!山下的土地,我会分给大家!我还会教你们新的耕种法子,保证大家种出来的粮食,自己吃不完!” 整个训练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分地,接家眷。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道,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钱串子站在一旁,手里的小算盘已经快捏碎了。 又是建工匠营,又是搞什么夜枭队,还要养活那么多家眷,这得花多少钱啊! 老大这是要败家啊! 可看着众人那一张张激动的脸,他忽然觉得,这钱花得,值! 李岩看着众人的反应,武力可以让人畏惧。 但给予他们希望和未来,才能真正赢得他们的心。 这不是简单的收买,而是在构筑一个全新的秩序,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利益共同体。 从今天起,鹰愁涧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营地。 它将成为一个拥有武装、情报、生产、民生的雏形势力。 这一刻,李岩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做法,让他本人正在向一个真正的枭雄蜕变。 很快,李岩下达的命令就有了反馈。 大营里许多士兵都请了假,兴高采烈地奔赴各地。 准备将颠沛流离的家人接来。 但真正掀起波澜的,并非内部的安抚,而是鹰愁涧向外界释放的信号。 免费分地,只收三成收成。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方圆百里的山山水水。 对于那些在苛捐杂税和兵匪劫掠下苟延残喘的流民而言,这无异于天降福音。 一时间,拖家带口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鹰愁涧。 山道上人流络绎不绝。 人潮之中,泥沙俱下。 有真正的能工巧匠,也有投机取巧的懒汉,更不乏心怀叵测的探子。 但李岩的命令简单粗暴——只要有一技之长。 无论是什么,鹰愁涧的大门都为其敞开。 若家中有男丁入伍,其家眷更是能免费耕种,每月还有粮食补贴! 如此厚待,前所未闻! 鹰愁涧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疯狂吸引着周遭一切能被吸引的人口和资源。 三个月后。 鹰愁涧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简陋的土匪窝。 山涧两侧,原本杂乱的坡地被夷平。 一排排崭新坚固的木屋整齐排列。 山下平坦开阔的谷地,被精心规划成一块块方正的田地。 嫩绿的禾苗在风中摇曳,充满了勃勃生机。 铁匠营的炉火日夜不息,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传出老远。 李萧山的夜枭队也初见成效。 那些精瘦的汉子将鹰愁涧周边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一切都欣欣向荣。 钱串子揣着他的小算盘,走在新修的石板路上,心里却一点也乐不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拨拉着算珠,嘴里念念有词。 “买粮种,三百十一八两……” “修房子,木料、石料、人工,一千一百两……” “铁匠营要精铁,乖乖,又花了五百两!” “还有每月给军属的补贴,这简直是个无底洞啊!” 第四十五章 走投无路的流民 钱串子心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短短三个月,当初从马蹄山缴获的银子就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老大这是真不把钱当钱啊! 可当他看到路边,一个妇人正领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对着自家门前那片小小的菜地喜极而泣。 钱串子又觉得,这钱花得好像也没那么亏。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围了一大圈人。 “出事了?” 钱串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加快脚步挤了进去。 人群中央,几个负责分发午饭的伙夫兵正涨红着脸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瘦削男子对峙。 那男子约莫三十来岁,面容清瘦,他手里端着一碗稀粥。 “这就是你们说的管饱?” “我等拖家带口,投奔李大人而来,不是为了喝这清汤寡水的!” 负责分发粮食的正是李铁柱手下的一个班头,名叫王大锤,是个直肠子。 他瞪着眼吼道:“嚷嚷什么!粮食就这么多,新来的人又多,只能先紧着老人孩子!有力气的汉子先喝稀的垫垫肚子,晚上才有干的!” “哦?” 瘦削男子轻笑一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碗。 “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些没家眷的单身汉子,就活该饿肚子,给你们当牛做马?” 人群里不少同样是独自前来投奔的汉子,脸色立刻就变了。 王大锤气得脖子青筋暴起,他最不擅长跟人斗嘴皮子,抡起拳头就想上前。 “你他娘的找茬是不是!” “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手?” 瘦削男子不退反进,把自己的脖子凑了过去。 “来,往这打!让大伙都看看,这就是鹰愁涧的规矩!没饭吃,还得挨打!” “你!” 王大锤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气得浑身发抖。 钱串子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他自然能看的出来众人就是在故意找茬。 可问题是对方用的招数太阴了! 三言两语就煽动了人心,王大锤要是真动手,指不定就会引起一场民变。 然而这是,一道声音从人群后方传了出来。 “让他说。”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李岩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李萧山正眼神不善地盯着那个瘦削男子。 而那些刚才还在鼓噪的流民,一看到李岩,立刻像鹌鹑一样缩起了脖子。 这就是积威。 李岩走到那瘦削男子面前,没有看他。 而是从王大锤手里拿过饭勺,在粥桶里搅了搅。 “粮食不够了?” 钱串子苦着脸点点头:“老大,最近来的人太多,山下开荒的粮食还没收上来,咱们的存粮就快见底了。” 李岩嗯了一声,这才把目光转向那个瘦削男子,语气平淡:“你叫什么名字?” “刘平。”瘦削男子不卑不亢,直视着李岩的眼睛。 “刘平。”李岩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你觉得,我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刘平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李岩会反问他。 他沉吟片刻,朗声道:“解决方法有三,下策,杀鸡儆猴,把我拖出去砍了,自然没人敢再有怨言。” 李萧山的眼神更冷了。 张宝山却毫不在意,继续说:“中策,开仓放粮,让所有人都吃饱,但这只能解一时之渴,存粮耗尽,人心必将大乱,届时悔之晚矣。” “那上策呢?”李岩饶有兴致地追问。 刘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上策……就是去抢,鹰愁涧下面那些土豪士绅搜刮了十几年,粮仓早已堆积如山,夺其粮,既能解鹰愁涧之危,又能收拢治下流民之心,一举两得。”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谁不知道土豪士绅的背后都有人站着,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盘踞那么久都没有人管。 李岩却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刘平,隋唐的历史上似乎么一这么一号人吧? 而且对方说的很对,鹰愁涧目前的困境,那就是人多粮少。 可刘平没有选择逃离,而是用这种方式,主动跳出来,逼他表态。 甚至连煽动人心的手法都计算好了,先制造矛盾,再引他出面。 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一军。 李岩抬手,轻轻向下一压,他看着刘平。 “你的胆识和计策,都很好。” “但是!我们是官兵,不是土匪!抢,也要抢得有章法,有谋划!此事,必须谋而后动!” 他不再理会激动的众人,目光锁定刘平。 “你,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便走。 李萧山和钱串子立刻跟上,一左一右,将刘平夹在了中间。 王大锤见此一幕,立刻连忙对剩下的伙夫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剩下的粥都分了!一人一勺,谁也别抢!” 刘平整了整自己破旧的衣衫,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坦然地跟在李岩身后。 向着鹰愁涧深处的大营走去。 …… 鹰愁涧,议事厅。 李岩高坐主位,他的左手边是李铁柱,右手边,则是吴元。 而王笑林等人则坐在下位。 刘平就站在那里,神态自若,甚至还有闲心打量着厅内的陈设与众人。 “说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普通的流民,可说不出那番话,也断然没有这份胆气。” 刘平笑了,他的笑容很从容。 “李大人说笑了,小人就是个走投无路的流民,只不过多读了几年书,看得比别人远一些罢了。” 听到这话,李岩的眼神冷了下来。 “如果你打算这么聊下去,那就没有必要了。” 话音落下,王笑林顿时站起身,手里寒芒一闪。 一柄锋利的军刀已经出鞘,刀锋瞬间抵在了刘平的脖颈上。 刀锋上传来的刺骨寒意,让刘平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只要持刀之人手腕轻轻一动。 自己的喉咙就会被轻易切开。 王笑林身上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绝不是装出来的。 刘平的瞳孔骤然一缩,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 反而浮现出一抹浓重的讥讽。 他甚至没有去看王笑林,而是死死盯着李岩。 “呵……看来,是我刘平看错人了,我以为李大人是能成大事的枭雄,没想到,也只是个容不得半句虚言的屠夫。” 第四十六章 大势已起 李铁柱猛地睁开眼睛,怒视着刘平。 吴元吹着茶水动作一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李岩看着刘平,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感到恼怒。 “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我只需要对我自己手下这几百号兄弟负责,让他们在这乱世里,活下去。” “至于你……是死是活,是忠是奸,于我而言,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价值,现在,告诉我你的价值。” 刘平怔住了。 他设想过李岩的种种反应,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突然,刘平笑了。 他笑得很大声,笑声里充满了悲哀与苍凉。 “哈哈哈哈……活下去?活下去!” 王笑林的刀锋因为他的动作。 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但他毫不在乎。 “李将军,你以为守着这小小的鹰愁涧,就能偏安一隅吗?” “天下大势,早已风起云涌!你困守山中,不知外界早已天翻地覆!” 李岩的眉头微微皱起,只听刘平一字一句,如同惊雷般在议事厅内炸响。 “大业十四年,江都兵变,杨广……恐已驾崩于禁军之手!” 李岩的脑子嗡的一声。 杨广死了? 他作为穿越者,当然知道杨广会死,大隋会亡。 可他记忆中的时间线,应该还没到这个时候! 历史的车轮,因为他的到来,加速了吗?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刘平再次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太原留守李渊,已然起兵,剑指长安!” “瓦岗李密,河北窦建德,江淮杜伏威,各路反王,皆已自立,天下已经处处烽烟!” 刘平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岩。 “李大人,你带着这几百号前朝官兵,盘踞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鹰愁涧,既无朝廷补给,又无诸侯声援。” “你告诉我,在这即将被鲜血淹没的天下里,你怎么可能安稳地……活下去?” 后面的话李岩没怎么听,因为他就算不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无论李岩作何打算,他所在的势力内部都必然暗流涌动。 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是李渊派出来的,可问题是,现在李渊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甚至于跟长孙无忌的联系中,对方也没有表述出任何拉拢的迹象。 倒不是说对方不说,而是在人家看来,现在的鹰愁涧还是之前那个破落的鹰愁涧。 人家拉拢你干什么?找累赘吗? 李岩的目光扫过议事厅里的每一个人。 其他人脸色都不咋好看。 只有吴元,那个永远挂着一副智珠在握笑容的家伙。 此刻正用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 乱世。 对吴元这种人来说,这才是最好的时代。 李岩的心沉了下去,又瞬间被一股豪情填满。 前世,他是在别人的规则里搏命。 这一世,他要自己来定规则! 他看着眼前这些兄弟,他们把命都交给了自己,不是为了窝在这山沟里饿死。 李唐?李密?窦建德? 都离他太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想联系李渊,甚至让他高看我们一眼,手里就得有牌。” 李岩心里明镜似的,“兵、粮、钱,缺一不可。”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刘平,这个刚刚用情报为自己挣来一条命的文士。 “你刚才说,要为我指一条财路,拿那些士绅土豪开刀?” “现在,说来听听,具体的目标,你有吗?” 刘平顿时激动了起来,他脖子上的血痕因为这个动作再次渗出鲜血。 可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整张脸因为极致的亢奋而涨得通红。 “有!当然有!大人,草民……草民不说谎,这既是为大人谋取资粮,也是为草民自己报血海深仇!” 李岩做了个“说下去”的手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刘平双拳紧握,“草民本家在邻县清河,也曾是薄有田产的书香门第,只因家父无意中购得一幅前朝名家画作,被县里的张员外觊觎。” “那张员外,他仗着自己是县令的小舅子,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他先是上门强买,家父不从,他便怀恨在心。” 说到这里,刘平的眼眶赤红。 “他与县令勾结,污蔑我刘家私通反贼,伪造文书!一夜之间,县兵破门,将我刘家上下十三口,全部当场格杀!” 刘平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若非草民当时正在京城游学,侥幸逃过一劫,恐怕也早已是那刀下亡魂!” “草民这些年,如丧家之犬,苟活于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告慰我刘家在天之灵!” 李岩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平。 刘平在利用他李岩的武力,来报自己的私仇。 但那又如何,他不是来当圣人的。 在这个人命不如狗的世道,谈仁义道德,只会死得更快。 刘平的仇恨,就是他最好的出兵理由。 张员外的财富,就是他最急需的军资。 “你的仇,我帮你报。” 李岩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的价值,也算体现了。” 他站起身,环视众人。 “传我命令!” 王笑林、李铁柱、李萧山等人齐齐挺直了腰杆。 “王烈火负责留守鹰愁涧,任何人不得擅离!” “钱串子,清点所有能用的兵器、甲胄、弓弩,半个时辰后,我要准确的数目!” “吴元!” “属下在。”吴元收起折扇,躬身应道。 “你跟萧山,换上便装,带着夜枭队去清河县打探!” “李铁柱!王笑林!” “在!” “你们两个,各自挑选一百名将士,带足三日干粮,随时准备出发!” 最后李岩的目光落在刘平身上。 “你,起来,作为向导,随军出发。” 刘平猛地抬头,脸上混杂着泪水与狂喜,重重叩首:“谢大人!谢大人成全!” “别谢我。” 李岩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我只是在做一笔交易,你给我钱粮,我给你仇人的脑袋。” 刘平愣愣的看着李岩,他刚才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李岩。 可现在,他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在乎他的打算,刘平口中喃喃着李岩刚刚的话。 “交易吗?” 第四十七章 布局 李岩没有管刘平怎么想的,他看着下面的人。 “都动起来吧!”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离去。 李岩很清楚,除了自己从军火库中弄出来的那些装备。 其他的那些都跟破烂没什么区别,最好的武器还是前一段从马蹄山运下来的。 可装备差,就去抢装备好的! 没钱,那就更应该去打土豪! 这就是他踏出这一步的根本原因! 议事厅的角落里,刘平坐立不安。 他颤抖着手,就着昏暗的油灯,凭借着这些年刻在脑子里的记忆。 在一张粗糙的羊皮上画着。 “大人!” 刘平捧着画好的地图,快步走到李岩面前。 “这是我绘制的清河县城图,以及张府的详细布局图!” 李岩接过地图,目光落在上面,图画得有些稚嫩,但标注极为详尽。 “张员外此人,生性多疑,极其怕死。” 刘平急切地补充着,唯恐自己的价值不够。 “他府上明面上的家丁护院有五十余人,暗地里,他还高价从江湖上请了十二个好手,号称十二煞,个个身手不凡,终日轮流护卫在他身边。”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他在自己的卧房床下,修了一条密道!据我这些年打探到的消息,那密道直通城外乱葬岗!” 听到前者的时候,李岩还觉得这张员外有头脑,可听到后者,顿时就明白了一句话。 越有钱的人,越怕死。 夜色更深,后半夜的时候。 吴元和李萧山回来了。 吴元脸上不见疲惫,反而带着一丝兴奋。 “岩哥,刘平说的没错,那张府,确实是铁桶一个,我们绕着外墙走了三圈,明暗哨加起来至少三十个,想悄无声息地摸进去,难!” “不过……” 吴元话锋一转,那股子狐狸般的狡黠又冒了出来。 “这张屠户自己,倒是给我们送上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红帖,拍在桌上。 “张员外要办六十大寿,大喜的日子定在三天后,请柬撒满了全县,连清河县令都会亲自到场祝贺,到时候,府里宾客盈门,人多手杂,防备必然松懈!” 李萧山在旁边言简意赅地补充:“我潜入了后厨,偷听了几个下人的谈话,宴会当晚,大部分护院都会被调到前院维持秩序、撑场面,后院,尤其是张员外的卧房附近,反而会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这是我凭记忆画的,他们府内巡逻队的换防路线和时间,一炷香一轮,每轮之间有大概三十息的空档。” 两份情报,一份来自刘平刻骨的仇恨记忆。 一份来自吴元和李萧山专业的实地侦察。 两相印证,一个完整的的张府呈现在李岩的脑海中。 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都过来。” 李岩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核心成员精神一振。 “铁柱。” “在!” “你的任务最重。” 李岩的手指点在张府正门:“宴会当晚,你带一百人,在城外待命,听到我信号后,立刻从正面发起佯攻!一定要记得,装成马蹄山的土匪!” 李铁柱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岩哥放心,保证把他们吓得尿裤子!” 李岩又看向王笑林:“你带另一百人,埋伏在城西,等铁柱动手,城内守军必然被吸引到东门,你趁机控制西城门,给我们准备好撤离的通道。” “明白。”王笑林冷静点头。 李岩的目光转向吴元,带上了一丝考量。 “吴元,你脑子活,我要你带上夜枭队,扮成送贺礼的商队,提前混进去。” “混进去干什么?”吴元愣了一下。 李岩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几个点,“你的任务就是制造混乱,到时候,能烧的都给我烧了,我就不信,那些官老爷们见过这阵仗!!” 吴元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浑水,才好摸鱼! 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老大,这个我擅长,保证给张员外送一份永生难忘的贺礼。” 吩咐完后,李岩的目光落在刘平身上。 “你说的那个密道……” 李岩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张员外卧房的位置。 “等到了之后,我给你派几个人,你就守在那个密道出口,要是他从那里跑,你就手刃仇人,要是没有,那我就替你报仇。” 听到这话,刘平顿时感激的点头。 “明白!” 吩咐完毕,李岩让刘平回去休息,而后才看向了李铁柱等人。 “都跟我来。” 他没有多余废话,转身走向营地的仓库走去。 众人也没多话,立刻就跟了上去。 来到仓库,李岩走向角落一个厚重的楠木箱。 上面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 李岩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去,轻轻一转。 箱子打开的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岩哥,这是你之前用东西?” 李铁柱第一个没忍住,他瞪大眼睛。 除了吴元,其他人都是瞳孔猛地一缩。 因为他们都是之前就跟着李岩的,自然看出,眼前之物,就是那次生死战中李岩一人打反三十突厥的暗器! “这东西,我管它叫手枪。” 李岩拿起其中一把,卸下弹匣,展示给众人看里面黄澄澄的子弹。 “这里面装的东西叫子弹。” 他把弹匣装回去,拉动套筒,将枪口指向空无一物的墙角,轻轻扣动扳机。 “噗!” 一声沉闷至极的轻响,墙角的木板上,凭空多出了一个光滑的圆洞。 仓库里死一般寂静。 李铁柱使劲揉了揉眼睛,那么远的距离,就这么“噗”一下。 连个响动都没有,墙就穿了。 这玩意儿比他们现在用的复合弓还要强! 王笑林也死死盯着李岩手中的手枪。 他记得当时李岩用的时候,明明非常响,跟震天雷一样,可现在怎么没声音了呢! 他将手中这把带有所谓消音器的手枪递给吴元,又拿起另一把递给李萧山。 “你们俩用手枪最合适,这两天你们早机会练一练,记住,枪口永远不能对准自己人!” 吴元接过手枪,入手冰凉沉重。 他用指腹摩挲着枪身冰冷的纹路。 李萧山则务实得多,他仔细端详着手枪的构造,模拟着李岩刚刚握持和瞄准的动作。 第四十八章 吉时到 接着,李岩从箱子另一侧拿出十个手雷。 “铁柱。” “在!” 李铁柱立刻挺直了腰板。 “这个,守堡寨的时候你们也用过,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岩拿起一个,拔掉保险销的拉环。 李铁柱看着那不起眼的铁疙瘩,又看了看李岩严肃的表情。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兴奋。 “岩哥放心!保证给他们炸个满堂彩!” 最后,李岩拿出五个造型略有不同的罐状物,递给吴元。 “这是送给张屠户的贺礼,燃烧弹。” “一旦点燃,火势极旺,遇水不灭,专门用来烧房子。” 吴元接过燃烧弹,掂了掂,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老大,这份贺礼,张员外一定会喜欢到骨子里。” …… 接下来的两天,清河县暗流涌动。 吴元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换上一身昂贵的杭绸长衫,手持一柄竹骨折扇,俨然一位南来北往的大布商。 他带着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伙计。 大摇大摆地住进了县里最贵的福来客栈。 白天,他在茶楼酒肆一掷千金,跟各路商人称兄道弟。 言谈间不经意地透露自己是来给张员外贺喜的。 还备下了一份惊天动地的厚礼,引得旁人艳羡不已。 夜里,客栈房间内。 吴元褪去白天的伪装,亲自监督手下将那五枚燃烧弹伪装起来。 他们找来最华美的锦盒,用上等的明黄绸缎做内衬。 将燃烧弹包裹其中,再在上面覆盖一层珠玉珍玩。 从外面看,这绝对是一份谁也挑不出毛病的贵重贺礼。 “都记住了,这玩意儿的引信就在这颗红宝石下面。” 吴元指着锦盒里一处不起眼的机括。 “到时候一按,一拉,扔出去就行,别他娘的在自己手里炸了!” 一名手下紧张得手心冒汗:“吴哥,这万一被人打开检查……” 吴元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觉得张府那些狗奴才,有胆子敢拆开这么贵重的贺礼?再说了,还有萧山给我们兜底呢!” 另一边,城西。 王笑林则化身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脚夫。 他脸上抹着锅底灰,穿着打满补丁的短褂,混迹在出入城门的苦力当中。 他话不多,只是默默地干活,记录下西城门防务的每一个细节。 城外的破庙里,则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李铁柱正赤着上身,用一盆混着锅灰和鸡血的粘稠液体。 往手下兄弟们的脸上,身上胡乱涂抹。 “都给老子涂匀了!别像个娘们似的!要的就是这股狠劲儿!” 他一边大吼,一边抓起一把泥土撒在自己头发上。 “咱们是马蹄山的土匪!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不是去赶集的!” 汉子们嗷嗷叫着,互相涂抹,不一会儿,一个个都变得面目狰狞。 李铁柱抓起一块石头。 模仿着扔手雷的姿势,在心里一遍遍盘算着。 夜幕,终于如期降临。 张府内外,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宾客如云,车马塞道,喧嚣的人声和丝竹管弦之声,飘出老远。 府内,张员外穿着一身崭新的寿字纹锦袍。 清河县令亲临道贺,让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李岩靠在阴影里,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本不该来,但他终究还是来了,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这是吴元他们第一次独立执行如此复杂的计划。 没有他在一旁盯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所以他让王烈火和钱串子两个驻守大营,自己则从后面跟了过来。 眼看府内的喧闹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一声悠长的唱喏,将宴会的气氛推向顶点。 “吉时到——!” 话音刚刚落下,吴元立刻从人群走了出去。 “张员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小子初来贵宝地,幸得员外青眼,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聊表小子一片心意!”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张员外的身份,又显出了自己的豪气。 张员外笑得见牙不见眼,肥硕的手一挥。 “好!好!吴老弟有心了!来人,把这份厚礼给本员外供到最显眼的地方,让大家都开开眼!” 锦盒被安放在宴厅正中的一张紫檀木高几上。 灯光下,盒上的珠玉流光溢彩,瞬间压过了所有其他的贺礼。 吴元躬身退下,重新融入宾客之中。 他端起一杯酒,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瞥向后院的方向。 酒过三巡,宴厅里的气氛愈发热烈。 吴元端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 他看到自己一名手下额头已经见了汗。 一个冷冽的眼神递过去,那人立刻身形一僵,不敢再有异动。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后院的宁静。 宾客们愕然回头。 只见一簇橘红色的火光从后院方向猛地蹿起,映红了半边夜空! 吴元脸上笑容不改,对散在人群中的四个手下打出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前院的宾客们还没从后院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四个人已经冲了出去。 其中一人一把将锦盒上覆盖的珠玉扫落在地。 另一人则直接抱起了沉重的锦盒。 另外两人则拔出藏在衣下的短刀,护在两侧,眼神凶狠地扫视四周。 “什么人!” “大胆!” 护院和宾客中的武人终于反应过来,怒喝着就要上前。 可拿到锦盒的两人没有丝毫停顿,他们掀开盒盖,在明黄绸缎下,找到了那颗伪装成机括的红宝石。 一按,一拉! “嗤!” “去死吧!” 其中一个汉子狞笑着,将手中一枚伪装成玉佩的燃烧弹。 狠狠掷向主位上目瞪口呆的张员外和县令! 其他两枚则被他们以不同的角度,扔向了宾客最密集的地方。 至于能弄死几个,他们不在乎,这两天下来,对于聚在这里的人,他们都门清,哪个屁股都不干净。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吴元已经转身,挤开惊慌的人群,朝着预定的侧门退去。 “砰!” 那枚飞向主位的燃烧弹在半空中炸开。 一团橘黄色的粘稠液体,劈头盖脸地浇在了张员外和县令身上。 “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响起。 那火焰根本无法扑灭,沾身就着,疯狂地吞噬着他们的血肉。 第四十九章 血压飙升 张员外身上的寿字纹锦袍瞬间化为火衣。 清河县令更是吓破了胆,他半边身子都着了火。 这位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父母官。 此刻涕泪横流,连滚带爬地想钻到桌子底下。 宴会大厅,在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吴元和他的四个手下已经汇合,他们在尖叫奔逃的人群中逆行。 手中的短刀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任何试图阻拦的护院。 与此同时,城外的破庙里。 听到城内叫喊的李铁柱猛地站起身。 “兄弟们,轮到我们了!” 他一把抓起身边的巨斧,“记住!我们是马蹄山的悍匪!进去之后,别他娘的给老子客气!看到值钱的就抢,看到反抗的就砍!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让所有人都相信,是土匪洗劫了张府!” “嗷嗷嗷!” 汉子们发出兴奋的狼嚎,挥舞着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器。 李铁柱深吸一口气,脑中再次闪过李岩的计划。 吴元和李萧山负责斩首和制造混乱。 他和王笑林负责撤离和嫁祸。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出发!给张员外,送终!” 当众人来到城门的时候,城门已经大开! 负责看守东门的队正。 此刻正拉着肚子躲在茅房里,任凭手下两个亲信抽掉门栓。 “抢钱!抢粮!抢娘们!” 李铁柱挥舞着巨斧,但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着队伍的阵型。 他的任务是以最快速度冲到张府,将里面的东西搬空。 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死死钉在土匪攻城这件事上。 一个新加入不久的弟兄似乎杀红了眼。 一刀就朝着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平民劈去。 “啪!” 李铁柱反手一斧背,砸在那人的手腕上。 “长没长眼!先给老子去张府抢金子!这些穷鬼身上能有几两肉!”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骂道。 “坏了岩哥的事,老子第一个剁了你!” 汉子手腕吃痛,瞬间清醒过来,再不敢造次,乖乖跟着大部队冲向张府的方向。 这边的喊杀声和火光,瞬间让整个县城炸开了。 县衙里,刚刚躺下的县尉周炜被亲兵从床上直接薅了起来。 “大人!不好了!东城门破了!一大群土匪冲进来了!” 周炜脑子嗡嗡作响,披上外衣就往外冲。 “土匪?哪来的土匪?” 他一把揪住报信士兵的衣领。 “马蹄山那帮废物,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攻城!”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看见了!他们打着马蹄山的旗号,喊着要抢张员外家!” 周炜心里咯噔一下。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大人!张府……张府走水了!听说县尊大人和张员外在宴会上遭了刺客,被……被活活烧死了!” 周炜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这几件事串在一起,让他头皮发麻。 “这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大人!那帮土匪正往张府杀过去呢!再不去,张府就要被搬空了!” 周炜此刻个顾不得多想了。 “传我将令!” “调集南门、西门、北门所有守军,立刻驰援张府!务必将这伙悍匪给本官全歼在张府之内!一个不留!” “大人!那城墙的防务……” “管不了那么多了!” 周炜一脚踹开他,“县尊大人都殉职了!要是再让匪徒把张府给劫了,我们所有人的脑袋都得搬家!快去!”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一队队原本驻守在其他城墙的县兵。 在军官的呵斥下,纷纷拿起武器,点起火把,急匆匆地朝着城中心张府的方向汇集。 一直在城西蹲守的王笑林看到这一幕,顿时就笑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兄弟们。 “准备动手!” 他的目光一直锁定着城墙上那几道稀疏的人影。 当看到南门方向的火把开始移动,汇成一条火龙,朝着城东奔去。 在一名队官的带领下,骂骂咧咧地走下城墙,加入了增援的大部队的时候。 城墙上,只剩下最后三名负责瞭望的哨兵。 王笑林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他身后的十名弟兄,立刻向着城墙上冲了出去。 那个正在打哈欠的哨兵,忽然感觉脖子一凉,另外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毙命。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被迅速拖到墙垛的阴影下。 王笑林这才不紧不慢地从房顶上跃下,稳稳地落在城墙上。 “换衣服,处理干净。” 弟兄们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扒下死者身上的号服,套在自己身上。 又将尸体用绳索捆好,悄悄地顺着城墙内侧的阴影垂了下去。 下面早有人接应,将尸体拖走,藏匿。 很快,西城墙上又出现了三名哨兵。 王笑林走到墙垛边,目光越过大半个县城,投向那片厮杀声最烈的地方。 此刻城门已经打开,就等着李铁柱从里面出来,到时候众人便可以汇合,届时直接撤退就行。 与此同时,县尉周炜的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已经化为巨大火炬的张府。 “围起来!给本官把整个张府围死!” “弓箭手在前!长枪兵在后!任何人敢从里面冲出来,格杀勿论!” 周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县尊死了,张员外死了。 如果再让这帮土匪带着张家的财富跑了,他周炜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今夜,要么是这帮土匪死,要么就是他死! 数百名县兵在他的咆哮声中,迅速展开阵型。 火把连成一片,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府邸。 在周炜看来,府内的悍匪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府邸内,李岩的脸比锅底还黑。 他站在一处假山顶上,看着外面迅速合拢的包围圈,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这帮蠢货!” 计划里,这个时候李铁柱他们早该带着人,从预定的路线撤到西城了。 可现在呢,他妈的还在里面抢! 他几个纵身跃下假山,直接冲进了火光最盛的张府正堂。 眼前的景象让他血压飙升。 第五十章 扔掉所有累赘 李铁柱正扛着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咧着大嘴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他手下的那些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的往怀里塞金条,有的用绸缎当绳子捆了一大串珠宝玉器。 还有个家伙竟然试图把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给拆了带走。 满地狼藉,到处都是被撬开的箱子和散落的财物。 “岩哥?你怎么来了?” 李铁柱看到李岩,先是一愣,随即献宝似的拍了拍怀里的大瓷瓶。 “你看这玩意儿,指定值不少钱!咱们这波发大了!” “发你妈!” 李岩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脚踹在李铁柱的屁股上。 李铁柱一个趔趄,怀里价值连城的瓷瓶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大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你……” 李铁柱懵了,心疼得直抽抽。 “岩哥,你干啥啊!” “我干啥?” 李岩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里的杀气,比外面的火还要灼人。 “都他妈想死在这里是不是?” “官兵已经把这里围了,再过半分钟,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众人脸色剧变。 “啊?官兵来了?” “这么快?” 李铁柱也反应过来,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沉浸在劫掠的狂喜中,完全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所有人!” 李岩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扔掉所有累赘!只拿金银细软!立刻跟我突围!” “走!” 就在周炜的包围圈即将彻底合拢,只剩下最后十几米缺口的时候。 周炜的嘴角刚刚扯起一丝狰狞的冷笑。 突然,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从墙内飞出,掉进了他前方的县兵方阵中。 “那是什么?” 一个士兵好奇地伸头去看。 周炜也愣住了,那玩意儿冒着青烟。 下一秒。 “轰隆!!!” 一声足以掀翻天灵盖的巨响,炸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坚固的院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兽狠狠砸中,猛地向外凸起,然后轰然炸裂! 砖石、泥土、碎木夹杂着灼热的气浪,呈扇形扫向密集的县兵阵列。 惨叫声瞬间连成一片。 前排的十几个县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撕成了碎片。 更多的人被冲击波掀翻在地,被飞溅的碎石砸得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原本严整的阵型,顷刻间土崩瓦解。 周炜被气浪冲得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战马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将他甩了出去。 “快!从缺口走!” 李岩的咆哮在混乱中响起。 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一把将还愣着的李铁柱推向那个冒着硝烟的巨大缺口。 “带人先走!快!” 李铁柱浑身一激灵,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怒吼一声,带着残余的弟兄,扛着精简过的财物,连滚带爬地从缺口冲了出去。 “拦住他们!” 周炜终于缓过神,挣扎着爬起来,指着缺口。 不是说他有多拼,还是那句话,今天要是没有个交代,那他也活不了! 可还没等他继续下令,李岩单膝跪地,手枪已经开射。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县兵,身上瞬间爆开一团团血雾,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李岩本来是打算直接给周炜来个爆头的,可问题是那些士兵冲到了他的前面,李岩只能先解决其他人! 但即便如此,他的这一手也给那些人吓懵了。 “妖术!是妖术啊!” “快跑!是妖怪!” 县兵的士气,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就在李岩用现代武器的凶猛火力,死死压制住追兵的时候。 一道黑影从旁边的屋顶上悄无声息地落下。 “是岩哥来了!” 李萧山和他手下的十名夜枭队员,本该早已撤离。 可他看到了李岩独自一人,面对数百官兵的时候,顿时心头一热,想都没想就改变了主意。 “走个屁!” “岩哥还在下面!就这么把他扔了,我们他妈的还是人吗?” “兄弟们,跟我上!掩护岩哥撤退!” 李萧山没有动用李岩给的手枪,主要就是还没有那么熟练,而且在他看来,这玩意还不如连弩来的实在。 “咻!咻!咻!” 几支锋利的弩箭从阴影中射出。 钉在几个试图绕到侧翼的县兵队官的脖子上。 那几名队官哼都沒哼一声,便倒地毙命。 刚刚鼓起一点勇气的县兵,再次陷入混乱。 李岩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丝暖意。 他没说话,只是对着李萧山的方向,做了一个交替掩护的手势。 李萧山心领神会,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巷战,就此展开。 “追!给本官追上去!谁敢后退,斩!” 周炜双目欲裂,拔出佩刀,亲自砍翻了一个转身想跑的溃兵。 鲜血溅了他一脸,让他看起来如同恶鬼。 在重赏和军法的双重逼迫下。 一部分县兵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呐喊着冲进了狭窄的巷道。 可他们就进入了一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屠宰场。 李岩的手枪是巷战之王。 每一次短暂而急促的点射,都能清空一条巷子的入口。 子弹穿透木门,打碎墙角,在青石板上溅起一连串火星。 将官兵们死死压制在掩体后面,抬不起头。 而李萧山的夜枭队,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移动。 手中的弩箭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射出。 优先点杀军官,旗手和那些看起来悍不畏死的勇夫。 官兵们完全被打蒙了,他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只知道,只要一露头,就会有死亡从天而降。 “什长……什长死了!” “那边!敌人在房顶上!” 一个士兵刚指着房顶。 一支弩箭就贯穿了他的手掌,将他钉在墙上。 这支小小的队伍,凭借着超越时代的武器和严密的战术配合。 他们打打退退,交替掩护,每一次短暂的交火。 都会留下一地尸体,然后迅速消失在下一个街角。 不过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正西,王笑林早已打开的城门。 第五十一章 猎人与猎物 巷道里的尸体层层叠叠,周炜的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是傻子,再这么追下去,就算能把这伙贼人耗死。 他手下这几百县兵也得折损大半。 为了几个贼人,赔上自己的班底,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亏到姥姥家了。 “停下!都给本官停下!” 周炜勒住马,声音嘶哑地咆哮。 那些被杀破了胆,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冲锋的县兵如蒙大赦,纷纷停下脚步。 “一群废物!” 周炜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但他心里清楚,不能再这么填人命了。 对方的目标是西城门,这点毋庸置疑,而他们现在走的,全是些七拐八绕的小巷。 因为巷战对他们有利! 那妖术在狭窄地形威力无穷! 但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他们的速度绝对快不起来! 一个念头在周炜脑中闪过,让他阴沉的脸上有了笑意。 “张龙!” “属下在!”一个精悍的队官立刻出列。 “你带一百人,不要进巷子,从主街绕过去!给本官死死堵住西城门!他们跑不快的!” “是!” “赵虎!” “属下在!” “你!立刻去西城门传令!让守城门的王八蛋把城门给老子关上!敢慢一步,提头来见!” “遵命!” 两个队官领命,带着人马飞速离去。 看着分出去的两支队伍,周炜胸中的郁结之气总算出了一些。 他提着刀,指着巷口,对剩下的士兵吼道。 “其他人,给本官在这里守着!远远地吊着他们,别让他们轻易脱身!等张龙他们堵住了门,本官要亲手把这些贼人碎尸万段!” …… 巷道深处,李岩刚刚换上一个新的弹匣,枪管已经烫得惊人。 突然,他眉头一皱。 “不对劲。” “岩哥,怎么了?” 李萧山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他手中的连弩刚刚又射杀了一个偷偷摸过来的官兵。 “后面的压力变小了。” 李岩侧耳倾听,巷子外的喊杀声、脚步声都稀疏了不少。 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官兵被他们杀破了胆是不假,但那个县尉明显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 这种规模的追击突然减弱,只有一种可能。 李岩前世的战场直觉在疯狂报警。 “他们不是放弃了,他们是分兵了!” 李岩的语气斩钉截铁。 李萧山悚然一惊:“分兵?” “他们肯定派人走主街,去堵我们了!” 李岩眼中寒光一闪,“这里是巷子,我们走不快,他们走大路,速度比我们快得多!” 李萧山瞬间明白了局势的险恶。 一旦被堵在城门口,前后夹击,他们这十几个人就是瓮中之鳖! “妈的!这狗官还挺有脑子!”李萧山啐了一口。 “走!全速前进!别管后面的追兵了,冲出去!” 李岩当机立断,不再与后面的追兵纠缠。 带着夜枭队员们,沿着预定的路线,向最后一条巷子的出口狂奔。 …… 西城门。 高大的城门洞开着。 门轴处堆满了新换的油脂和木楔,确保它无法被轻易合上。 王笑林负手站在城门内侧。 按照约定时间,早就该到了。 城内喊杀声震天,他知道计划肯定出了岔子。 他身后的弟兄们,一个个手持兵刃,神情肃杀,做好了随时接应血战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西边的一条巷口传来。 “岩哥?” 王笑林精神一振,他没想到李岩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只见李岩一马当先,从巷口的阴影中冲出,他身后是李萧山等人紧紧跟随。 王笑林刚要迎上去,脸色却猛地一僵。 因为在另一侧的主干道上,也响起了一阵更加沉重的脚步声! “轰隆隆……” 上百名手持刀枪的县兵,瞬间就堵死了通往城门的大路。 为首的队官张龙一眼就看到了城门口的王笑林和刚刚冲出巷子的李岩等人,他脸上露出狂喜的狞笑。 “哈哈!堵住了!一个都别想跑!” “弓箭手!放箭!” 王笑林脸色难看至极。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他身后的弟兄们也纷纷举起武器,面露决死之色。 另一边,李萧山和夜枭队员们也急停下来。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官兵,心直往下沉。 巷战的优势荡然无存。 在这宽阔的街道上,对方的人数优势被无限放大。 可就在所有人都心神紧绷,以为李岩会下令突围或者死战的时候。 李岩却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的身体微微侧过,目光越过重重阻碍,冷冷地投向了后方。 那里,巷战追击的主力正在赶来。 一个骑在马上,身穿官服,满脸得意与狰狞的身影,正从街角转出。 正是周炜。 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他身边的亲兵护卫。 为了让他能看得更清楚,特意让开了一个身位。 这一让,就将他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李岩的视野里。 一个绝佳的,无可挑剔的射击窗口。 之前在巷战中,因为有无数士兵挡在前面,李岩根本无法锁定他。 可现在,这个自大的县尉,主动走出了掩体。 周炜还在狂笑:“该死的贼寇!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跑!本官说过,要将你碎尸万段!” 拦截的队官张龙也回头谄媚地喊道。 “大人威武!这群贼人已是瓮中之鳖!” 所有官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李岩这群猎物身上。 没有人注意到,在巷口的阴影里。 李岩的表情已经从急切的奔逃,变成了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了手枪,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在这一瞬间,悄然逆转。 “岩哥?” 李萧山看着李岩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夜枭队员立刻会意,将手中的连弩对准了前方,为李岩警戒。 王笑林也察觉到了李岩的异常。 他顺着李岩的枪口方向看去,看到了那个耀武扬威的县令周炜。 王笑林的心跳漏了一拍。 只要杀了周炜,这群乌合之众,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这是一个无比疯狂,却又无比正确的决定! 周炜还在马上指点江山,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死亡的凝视,已经跨越了近百步的距离,牢牢锁定在他的眉心。 “砰!” 一声与之前急促点射截然不同的。 沉闷而清晰的枪响,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远处的周炜,那张狂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眉心处,悄然绽开了一朵小小的血花。 红的,白的,溅了身边亲兵一脸。 他的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扑通。” 第五十二章 刘平失踪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队官张龙脸上的狂喜狞笑还未完全褪去,就僵硬在了那里。 他眼睁睁看着百步之外,刚刚还在马上耀武扬威的县尉,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大……大人?” 张龙的嘴唇哆嗦着。 他身边的亲兵也傻了,其中一个被周炜的脑浆和鲜血溅了一脸。 “啊啊啊!大人死了!大人被妖法打死了!” 这一声尖叫,瞬间引爆了整个官兵队伍。 “大人死了?” “怎么死的?我没看见箭啊!” “是妖术!一定是那个贼首的妖术!” 前一秒还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的官兵,此刻像是被捅了窝的蚂蚁,彻底乱了套。 他们的主心骨,他们效忠的对象,就这么没了。 张龙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是个队官,周炜许诺他,事成之后,提拔他做县尉。 可现在周炜死了! 周炜一死,他这个带头堵截的队官,就是最大的背锅侠! 上面追究下来,他难逃一死! 可李岩却不管那么多,现在就是突围的最好时候,眼看着李铁柱等人已经带着东西从另一边冲了过来。 李岩立刻对着那边大喊一声。 “突围!” 正在从另一条街巷包抄过来的李铁柱听到李岩的吼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所有人!跟我冲!目标西门!” 李铁柱如同一头蛮牛,朝着西门方向猛冲。 而喊出命令的李岩,甚至没有去看李铁柱是否响应。 他收起手枪,从腰间抽出军刀,第一个冲了出去。 “杀!” 一声爆喝,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 直插向张龙和他身边那些已经阵脚大乱的弓箭手。 “岩哥!” 李萧山眼神一肃,他没有跟着李岩无脑冲锋,而是立刻下达了指令。 “夜枭!三排轮射!压制他们!给岩哥开路!” “嗡嗡嗡!!” 夜枭队员们动作整齐划一,手中的连弩发出令人牙酸的机括声。 数十支锋利的弩箭,组成一片死亡的弹幕,覆盖了前方那些手足无措的官兵。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弓箭手,还没来得及再次举起手中的弓,就被弩箭射穿了喉咙和胸膛。 后续的官兵看到同伴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点战斗的意志。 另一边,王笑林也反应了过来,眼看着李岩带着人向这边冲。 他立刻让手下的弟兄打开西城的城门。 而后下令吩咐:“留两个在这里看门!其他跟我过去接应!!” 王笑林他手下的那些人,个个双眼通红,快速跟上了王笑林的步伐。 “冲啊!” “宰了这帮狗官兵!” 李岩如刀尖,王笑林和李铁柱就是刀刃,而他们身后的所有人,则是刀身。 “挡我者死!” 李岩一刀劈翻一个官兵,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身后的李萧山也不是善茬,一把鬼头刀舞得虎虎生风。 专门为李岩清理侧翼的威胁。 两人一前一后,配合默契,如同一台高效的绞肉机。 官兵们的防线,在他们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张龙看着越来越近的李岩,已经被吓傻了。 “别过来……” 李岩根本没看他,这种小角色,不值得他浪费一秒钟。 一个错身,李岩的肩膀狠狠撞在张龙的胸口。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萧山的刀已经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咔嚓!” 整条长街,化作了一场彻底的闹剧。 “快!快跟上!” 突围的队伍势如破竹,西门的城门近在眼前。 “轰隆隆!” 沉重的城门被拉开,李岩第一个冲出了城门。 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狂奔了数百米,才在一处小山坡上停下了脚步。 王笑林、李铁柱、李萧山等人陆续跟了上来。 所有人都气喘吁吁,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他们回头望去,清河县的轮廓显得有些萧索。 城门口,周炜的尸体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已经没有官兵敢上前收敛。 一场必死的围剿,就这样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李岩没有去看他们,而是看着远处的县城,因为事情还没完。 杀了朝廷命官,而且是当着官兵的面杀的。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恐怕会是整个州府,乃至朝廷的雷霆震怒。 可那又如何,杀人的是马蹄山的贼寇,跟他们鹰愁涧有什么关系。 “清点人数,检查伤亡,收拢武器!马上撤离!” 众人简单的休整片刻,立刻拉着从张府搜刮出的大包小包离开原地。 很快,众人抵达了约定好的山谷。 这里早已停放着几十辆提前准备好的马车。 “快!都动起来!把东西搬上去!” 李铁柱嗓门洪亮,指挥着众人将一袋袋沉重的物资搬运上车。 正当众人忙活的时候,两道狼狈的身影从远处的黑暗中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看到来人,李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因为那两个人正是他派出去保护刘平的,可现在,刘平居然没有跟过来。 “大人!” 其中一个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李岩后,直接跪下。 “刘平人呢?” 士兵立刻回到:“我们按计划,看到张府那边火光冲天,就跟着刘平从密道摸了过去。” “到了张府后院,你们已经打完了,人也走了,我们没敢声张,本想着原路返回,可就在密道里,刘平突然就不见了!” 李岩的目光扫过两人惊魂未定的脸。 一个大活人,在两个人的中间不见,除非是自己跑,不然绝对不可能消失。 “行了,归队吧。” 那两个士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队伍里。 李萧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岩哥,这事……” 李岩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此刻也没有打算多聊。 “一个外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人都还在。” 话虽如此,吴元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算计的光芒。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个知道他们计划的人,在即将成功的关头凭空消失,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五十三章 卸货清点 吴元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将这个变数记在心里。 “出发!” 随着李岩一声令下,庞大的车队再次启动,朝着鹰愁涧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太阳升到头顶,将温暖的阳光洒满整个山谷时。 李岩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鹰愁涧的大本营。 “岩哥回来了!” “车!好多车!我的天!” 留守在山寨里的钱串子,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这浩浩荡荡的队伍。 “岩哥!我的亲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钱串子一把冲到李岩马前,激动得满脸通红。 “怎么样怎么样?这次收获……” 他的话没说完,眼睛已经死死黏在了那些鼓鼓囊囊的麻袋上。 其中一个麻袋因为颠簸破了个小口。 几块银元宝从里面露出一个小角,看的钱串子双眼直冒光。 “快!快快快!都别愣着!卸货!清点!” 他几乎是跳着脚在指挥,那股猴急样的模样,让不少刚经历血战的弟兄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个时辰后,清点的初步结果出来了。 钱串子拿着一本刚刚记下的账簿,几乎是飘着来到李岩面前的议事厅。 议事厅里,李岩、王笑林、吴元、李萧山、李铁柱等核心成员都在。 “岩哥……” 钱串子的声音都在哆嗦,他狠狠咽了口唾沫,才用开口说道。 “金条一百三十根,合黄金一千三百两!银子共计一万九千多两!还没算那些金银首饰!” “还有那些粮食,足够我们所有人吃半年!” “我的老天爷,那姓张的到底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饶是李岩,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由的兴奋了起来。 有了这笔钱粮,鹰愁涧的根基算是彻底稳了。 弟兄们拼死拼活,不就为了这个吗? 不过这时,一旁的吴元却走到一个箱子前,用匕首撬开上面的铜锁。 “岩哥,比起这些金银,我觉得,这些东西,或许更有价值。” 箱子打开,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一沓沓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书信。 钱串子撇撇嘴,几封破信能比金子还值钱。 吴元没有理他,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展开信纸。 “您看看。” 他将信纸递给李岩。 李岩接过来,目光落在信纸上。 【张兄如晤:马蹄山之事,实乃心腹大患,周大人已然不耐,着我等务必于月内清剿。所调兵马粮草,皆需仰仗张兄周旋,事成之后,盐引之事,定为张兄拿下。——州府兵曹参军,孙启明。】 这只是第一封。 吴元又接连打开了几个箱子,里面的信件更多。 有清河县典史写来的,暗示张员外可以合理侵占几户无主田产的。 有州府库部官员写来的,感谢张员外孝敬的古董字画,并许诺下一批官粮采买会优先考虑张家的。 甚至还有一封,是邻州一个都尉写来的。 信中居然提到了挪用军械,互通有无这种足以抄家灭族的罪名! 刚才还因金银而狂喜的气氛,此刻荡然无存。 王笑林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一张张信件。 “这张员外,还真是个人才。” “把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都留下了证据,他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不。” 吴元摇摇头,“他不是蠢,恰恰相反,他很聪明,他留下这些,不是为了记账,而是为了保命。” “只可惜,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们直接就把他的老巢给端了。” 李岩看着那些信封,并没有多说。 “放起来吧先,以后再说这些。” 主要是这些东西现在还用不到,毕竟他们现在刚刚弄死张员外和一个县令。 虽然明面上是马蹄山的人干的,但是只要有心人想查,还是能查出来一些蛛丝马迹的。 虽然不怕那些人差,可该防的还是要防。 万一给人家弄的狗急跳墙了,自己这边也吃不到好。 更何况现在天下已经开始大乱,要是这里面有其中一些势力的头目,到时候人家过来给自己要东西,自己给还是不给? 吴元明显也猜到了李岩的想法,也没有多说,默默的将东西都收集了起来。 李岩的目光从那些封存着罪证的箱子上移开,落在了李铁柱身上。 “铁柱,你歇一天。” 李铁柱猛然抬头,眼中带着茫然。 李岩继续说道:“把你娘接过来,鹰愁涧现在不缺吃穿,总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在村里,我不放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问问田中丰一家,愿不愿意来,要是愿意,就一并带上。” 这话一出,李铁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涌上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前段时间,鹰愁涧草创,百废待兴,人人都在拼命。 他好几次话到嘴边,想求岩哥把老娘接来。 可看看周围忙碌的弟兄,看看李岩紧锁的眉头,又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以为自己得再等很久。 没想到,李岩一直记着。 “岩……岩哥……” 周围的王笑林、李萧山等人,看着这一幕,也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这就是他们愿意追随李岩的原因。 他不仅是一个杀伐果断的首领,更是一个记得每个弟兄冷暖的大哥。 “行了,都别杵着了。” 李岩摆摆手,准备宣布庆功,“今晚……” 话音未落。 “报!” 一个负责警戒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大人!刘平回来了!” 一瞬间,议事厅里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 李岩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一个人?” 吴元的声音幽幽响起。 “就他一个!”士兵喘着粗气回答。 “让他进来。” 李岩的声音冷了下来,听不出喜怒。 其他人也都收起了笑容,王笑林双手抱胸,面无表情,李萧山则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对于一个逃走的人,任何一个队伍都不会有好脸色。 很快,刘平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押了进来。 他看上去狼狈不堪。浑身上下的衣服被刮得破破烂烂,手上全是干涸的泥土和尚未凝固的血迹。 但他身上似乎没有明显的伤口。 一进议事厅,刘平的目光就死死锁定了李岩。 第五十四章 最大的后顾之忧 刘平挣脱开士兵的挟持,踉跄着向前几步,然后噗通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 咚!咚!咚! 他一言不发,对着李岩磕了三个响头。 抬起头时,他额前已经一片红肿,混着血丝。 “多谢岩哥为我全家报此血仇!” 刘平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我刘平……无以为报!” 李岩没有说话,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开口。 整个议事厅死一般寂静,只有钱串子撇着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 临阵脱逃,现在仗打赢了,倒知道回来谢恩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刘平自然感受到了这股刺骨的寒意和所有人的敌视。 他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自己犯了大忌。 “岩哥,我知道我错了。” 他仰着头,看着李岩,急切地解释道:“我怕那姓张的恶贼跑了!” “所以我就悄悄跟在后面,我没敢让你们发现,我想亲眼看着,亲眼看着张员外那个畜生死掉!” “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们冲进去了,看到里面火光冲天!” “我怕他从地道跑了,我就守在后墙的一个狗洞外面,我等了很久……我……” 他的解释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会轻易相信一个临阵脱逃的人。 无论什么理由,逃兵就是逃兵。 刘平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双手猛地伸进自己那破烂不堪的怀里。 这个动作让李萧山等人瞬间警惕起来,手立刻按在了刀上。 可刘平掏出来的不是兵器。 他从怀里抱出了一个用布胡乱包裹着的东西。 他双手颤抖着,将那包裹往地上一放,然后一把扯开了外面那层破布! 一颗人头,骨碌碌滚了出来。 那颗人头还很新鲜,头发凌乱,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临死前极度的惊恐。 正是张员外! 整个议事厅,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上,缓缓移到了跪在地上的刘平身上。 刚才大家只顾着看他满身的污秽。 谁也没注意到,他怀里竟然还揣着一颗人头! 这个男人,就这么揣着仇人的人头,一路潜行,回到了鹰愁涧。 李岩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盯着那颗人头,又缓缓抬头,看向刘平。 刘平的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反而是一种平静,一种被彻底掏空了的麻木。 “我看到他从狗洞里爬出来,那个时候他身上被烧的都是伤,所以我就杀了他。” “我怕你们不信,就把他的人头带回来了。” 说完,他没有在多言,就这么跪在地上。 这一刻,议事厅内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王笑林眉头紧锁,他看向刘平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鄙夷,而是多了一份凝重。 这是一个疯子,一个为了复仇可以不顾一切的偏执狂。 李岩走到刘平面前,伸手将这个浑身浴血的男人从地上搀扶起来。 “站起来。” 刘平的身体还在颤抖,他顺着李岩的力道站起身,却不敢抬头直视。 李岩松开手,退后一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鹰愁涧有铁律。”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临阵脱逃者,斩!” 最后那个斩字,如同重锤砸落,让刚刚缓和一些的气氛瞬间再次冰冻。 刘平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煞白。 李岩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话锋一转。 “但!你没有逃。” “你是去追杀我们的心腹大患,张员外。” 他指着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你提着他的头回来了,这是大功!” “功是功,过是过。” 李岩的声音再次变得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 “临阵脱逃是过,擅自行动也是过,手刃巨寇是功。” “我李岩,赏罚分明。” “你的功,可以抵你的死罪。” 刘平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是!”李岩的声音又一次变得严厉。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军纪就是军纪,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践踏!” “否则,人人效仿,鹰愁涧还是鹰愁涧吗?我们还怎么跟敌人斗,怎么在这乱世立足!” “来人!” “在!”两名亲卫立刻上前。 “拖下去,鞭刑三十!让所有弟兄都看着!告诉他们,这就是不遵军令的下场!” “是!” 亲卫架起刘平,刘平却毫无反抗。 他深深地看着李岩,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敬畏。 他突然挣开亲卫,再次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咚! 又是一个响头。 “刘平,领罚!” 他嘶吼出这四个字,声音里再没有半分怨怼,只有认命和归心。 晚上的时候,刘平因为身上有伤,就被安排休息去了。 李岩则带着鹰愁涧的士兵们开启了庆功宴。 不过庆功归庆功,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李铁柱就点齐了十名精壮的士兵。 背着干粮和水袋离开了鹰愁涧,朝着黄土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等到了中午的时候。 李岩没有食言,召集了中午刚刚训练归来的士兵们。 “弟兄们!” “我们不仅帮刘平报了仇,还抢回了足够我们吃上一年的粮食,还有钱!有兵器!” 李岩的声音激昂,极具煽动性。 “跟着我李岩,有肉吃,有酒喝,有钱拿!” “大人威武!” “岩哥威武!” “此战,王笑林、李萧山当记首功!每人赏银百两,各领一队弟兄!” “谢岩哥!” 王笑林和李萧山对视一眼,齐齐抱拳,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其余参战的弟兄,每人赏银十两!战死的弟兄,抚恤翻倍,他们的家人,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家人!我李岩养了!” 人群彻底沸腾了。 这个承诺,比任何赏赐都更能收买人心。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谁不怕自己死了以后,家里的老婆孩子没人管。 李岩一句话,就解了他们最大的后顾之忧! 第五十五章 重新整编 李岩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从大石上跳下来,走向了刘平。 他已经受过了鞭刑,此刻上身缠着厚厚的布条,渗出点点血迹。 “感觉怎么样?” 刘平的声音有些沙哑:“谢岩哥关心,死不了。” “那就好。” 李岩点点头,转向吴元,“吴元,以后,他就交给你了。” “好!” 吴元领了李岩的命令。 ………… 库房里,缴获的粮食堆积如山。 “刘平。” 吴元看着身后跟着过来的刘平。 “在。” 刘平拖着带伤的身体,站得笔直。 “清点粮袋,按种类,完好度分好,给我个准数。” 吴元说完,便自顾自去清点银钱,虽然这些大多都是钱串子在弄。 不过他有时候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帮忙的。 刘平看了眼那几乎要顶到房梁的粮袋山,又感受了一下后背火辣辣的鞭伤。 “是。” 他没有抱怨,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走到粮袋山前,开始检查。 吴元用眼角余光瞥着他。 受了三十鞭,换个人早躺着哼唧了,他倒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一整个下午,刘平都在和粮食打交道。 他干得极其认真,甚至会把一些破损漏米的袋子重新缝补。 傍晚,刘平拖着疲惫的身体。 将一份用木炭写在破布上的清单交到吴元手上。 “吴先生,都弄好了。” 吴元接过清单,只扫了一眼,便点点头:“嗯,明天继续。” 刘平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今天就能过关了。 “怎么?有意见?”吴元抬眼看他。 “没有。”刘平低下头。 接下来的几天,吴元把所有能想到的杂活、累活、脏活全丢给了刘平。 刘平从无二话,全部默默承受。 吴元看着这个背上伤口不断渗血,却依旧咬牙坚持的身影。 心中那份审视,渐渐化为一丝认可。 与此同时,李岩的大帐内,气氛热烈。 王笑林、李萧山等几个核心骨干悉数到场。 “咱们现在有粮有钱,兵强马壮,但这是一时的。” 李岩手指敲着桌案,“咱们不能永远坐吃山空。” 王笑林早就觉得李岩志不在此,李萧山则一脸期待,等着李岩的下文。 “我打算,把咱们的弟兄重新整编。” 李岩抛出了第一个重磅炸弹。 他拿出一张纸,上面用画着一些符号和架构。 “以后,十人为一队,设队长一名,三队为一哨,设哨长一名。” “所有弟兄,必须参加日常训练,训练分三个等级,基础、强化、精英,根据考核成绩,决定你吃什么,拿多少饷银,用什么兵器!”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这套说法,他们闻所未闻。 “岩哥,这……能行吗?”王烈火小声问。 “为什么不行?” 李岩反问,“有能力的人,就该得到更多!没本事的,就给我老老实实练!谁不服,可以滚蛋!” 王笑林眼中却爆发出精光。 这规矩好!用利益和地位刺激所有人拼命向上爬! “我同意岩哥的办法!” 李萧山也重重点头:“这样才能练出真正的精兵!” 见两个最能打的都同意了,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第二件事。” 李岩看向王笑林和李萧山。 “从所有弟兄里,给我挑五十个最能打的出来!” “用我们缴获的最好的甲,最利的刀,武装他们!” “这支队伍,就叫狼牙!由你们两个,亲自来带!” 王笑林和李萧山对视一眼,这不仅是权力,更是信任! “岩哥放心!保证给您带出一窝最凶的狼!”李萧山拍着胸脯保证。 大帐内的气氛,被彻底点燃。 每个人都能从李岩描绘的蓝图中,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光阴似箭,十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上午,山寨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李铁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他身后,跟着一辆简陋的板车,车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是他的母亲。 田中丰一家三口也跟在旁边,满脸风霜。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身后的一大群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上百号人。 这些人,都是黄土村的村民。 李铁柱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他让村民们暂时在山寨外的平地上等着。 自己则一路小跑,冲向李岩的大帐。 “岩哥!我回来了!” 李铁柱一头扎进帐篷,声音里带着颤抖。 李岩正在擦拭自己的军刀,看到他,脸上露出笑容。 “回来就好,急什么,先去把你娘安顿好,让她老人家好好歇歇。” 李铁柱眼眶一热,但随即,脸上的为难之色更重了。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岩哥!我对不住你!” 李岩眉头一挑,放下了刀。 “出什么事了?” “我把村里的人……都带来了。” 李铁柱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不敢看李岩。 他觉得自己给李岩惹了大麻烦,山寨粮食再多,也经不住上百张嘴白吃啊! 他已经做好了被痛骂一顿的准备。 大帐内一片安静,李铁柱心里七上八下,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哦。” 许久,李岩才淡淡应了一声。 李铁柱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李岩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我猜到了。” 李铁柱彻底懵了。 “乱世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他们眼里,鹰愁涧就是能活命的地方,他们不跟你走,跟谁走?” 李岩站起身,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你做得对,人,才是最宝贵的。” 李铁柱呆呆地站着,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可是那么多人,吃喝拉撒……” “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 李岩打断他,“传我的命令,让王笑林派一队人下去维持秩序。” “你去告诉那些村民,鹰愁涧收留他们。” “让他们在山脚下自己动手,挖窑洞,建房子,建好之前,先给他们搭帐篷住。” 李岩的安排有条不紊,李铁柱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原以为自己闯下大祸,没想到在李岩这里,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第五十六章 要死人了 “还愣着干嘛?去啊。”李岩笑骂道。 “哦!哦!是!” 李铁柱如梦初醒,转身就往外跑,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啃泥。 “慢点!” 李岩对着外面喊了一句。 “知道了岩哥!!” 听着外面传来李铁柱的声音,李岩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铁柱跑出大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了山脚。 山脚下的平地上,上百名黄土村的村民正默默的等待着自己的未来。 毕竟要是李岩不要他们,他们就都得滚蛋。 几个胆小的孩子已经开始小声啜泣。 “铁柱回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李铁柱的母亲颤巍巍地站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柱子,咋样了?岩子肯不肯收留他们?” 李铁柱大口喘着气,他看着乡亲们一张张绝望的脸。 看着自己老娘眼中的祈求,胸口一阵发热。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声响彻山谷。 “岩哥说了!” “鹰愁涧,收留咱们!” 村民们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岩哥说……人,才是最宝贵的!他让我们在山脚下挖窑洞,建房子!建好之前,先给我们搭帐篷住!” “岩哥还说,鹰愁涧不会让任何一个跟他的人饿肚子!” 前一刻还死气沉沉的人群,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 “老天开眼啊!”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活路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猛地跪在地上,朝着鹰愁涧的方向砰砰砰地磕头。 更多的人跟着跪了下来,那是绝望尽头迸发出的喜悦。 李铁柱看着这一幕,眼眶通红,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山上下来。 王笑林带着一队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按男女分开,站成两队!” 村民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被他冰冷的气场镇住了。 他们下意识地按照命令行事,混乱的场面迅速变得有秩序起来。 王笑林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开始分配任务。 “会砌墙,挖土的男人,跟我来这边!规划窑洞区!” “女人和老人,负责搭建临时帐篷,把物资搬下来!” 在王笑林高效冷酷的指挥下,一百多号人就像一盘散沙被迅速捏合成型。 每个人都被安排了力所能及的活。 山脚下的平地瞬间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 与此同时,鹰愁涧的高层却炸了锅。 消息像长了翅膀,第一时间飞进了钱串子的耳朵里。 他正在自己的小帐篷里,美滋滋地拨弄着算盘,核对着山寨的粮食物资。 他正盘算着,一个小喽啰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钱爷!不好了!” “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钱串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比天塌了还严重!李铁柱他带回来一百多号村民回来!岩哥全都收下了!” 钱串子手里的算盘掉在了地上,珠子散落一地。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哆嗦着。 “多……多少人?” “一百多号!男女老少都有!” 钱串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一百个人,一天按最少的口粮算,一天就要……一个月就是……老天爷啊!” 他越算心越凉,最后猛地把算盘一摔,抓起账本,尖叫着冲出了帐篷。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啊!” 他一路鬼哭狼嚎,直奔李岩的大帐。 李岩的大帐内,气氛刚刚缓和下来,吴元和王烈火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王烈火是听到山下的欢呼声,派人一问才知道情况。 “岩哥,你这也太……” 王烈火是个直肠子,刚想开口,就被一阵凄厉的哭嚎打断。 “岩哥!我的亲哥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钱串子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李岩面前。 “岩哥!您看看!您看看啊!咱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原本够兄弟们吃一年!现在好了,加上这一百多张只吃饭不干活的嘴!最多半年咱们就得集体喝西北风去!” “到时候别说打仗了,兄弟们连拿刀的力气都没了啊!” 王烈火看着钱串子这副模样,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钱串子虽然夸张,但说的是事实。 他看向李岩,眼神里带着询问。 虽然他无条件相信李岩,但这次的决定,确实有些草率了。 李岩坐在主位上,他既没有安抚钱串子,也没有理会王烈火的目光。 片刻后,众人都不说话了。 “钱串子。” 李岩淡淡开口。 “哎!岩哥!” 钱串子赶紧应声,哭声都小了许多。 “你的账,算得不错。” “但是,” 李岩话锋一转,手指在光滑的刀背上轻轻敲击。 “你只算了吃进去多少,却没算,能吐出来多少。” “吐……吐出来?” 钱串子彻底懵了,这是什么黑话。 王烈火也听得一头雾水。 只有角落里的吴元,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李岩没有解释,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他的手指,没有指向鹰愁涧周边的任何一个富庶之地。 而是点在了地图上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凉角落。 “王烈火。” “在!” “给你五十个弟兄,再去钱串子那里领十天的口粮,明天一早,去马蹄山给我就地驻扎,安营扎寨。” 王烈火彻底愣住了。 “岩哥,这去那儿干嘛?那地方……” 说实话,他真有些不解,主要是那地方都被打烂了。 更重要的是,那里现在已经被人给盯上了,他们现在过去,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李岩摇头:“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有那么多废话,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吴元,你让刘平跟着他一起去,到时候让刘平负责那里的后勤。” 吴元听到这话,瞬间就明白了李岩的意思。 从他们鹰愁涧这边看,马蹄山确实有些炸眼。 可如果从战略上看的话,鹰愁涧这边正好和马蹄山能达到相互夹击之势。 “行,回去我就安排。” 吴元点头,随后询问:“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去忙了。” “嗯,你先走吧。” 李岩没有让其多留,主要后面也没有什么吴元能帮忙的。 “岩哥,我……” 王烈火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就被李岩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先离开。 最后屋里只剩了李岩和钱串子两个人。 第五十七章 钱串子开窍 屋子里只剩下李岩和钱串子两个人。 李岩看着留下来的钱串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钱串子压力大。 可问题是解决的,不是说出了什么事情都要过来让他解决。 钱串子眼看情况不对,立刻开口说道。 “岩哥,那个,要是没我的事情,我就先去忙了,后面还有账没盘呢!” 说完,钱串子就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可还没等他走出第一步。 就听到李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站住。” 钱串子浑身一僵,脸上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慢慢转过身。 “岩哥,您还有啥吩咐?” “盘库?” 李岩终于从地图上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 “你不是刚盘完?不是说,最多半年,大家就得集体喝西北风?” “我……” 钱串子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己刚才哭得太惨,话说得太满,把岩哥的脸给落了。 “岩哥,我错了!我嘴贱!我就是个管账的,懂个屁啊!” 钱串子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这次是真怕了,抱着头就准备挨踹。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到来,李岩只是看着他。 他觉得得给钱串子改一改思维。 不然这家伙出个事情就过来,出个事情就过来,那他还不如让钱串子跟着训练呢。 “钱串子,我再给你个机会。” “站起来,动动你那个只会算加减的脑子。” “给我一个解决办法。” “想不出来,今天就别从这个门里出去。” 钱串子傻眼了,他偷偷觑了一眼李岩,发现对方的眼神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屋子里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李岩不再看他,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那张巨大的地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钱串子的脑子从一片空白,慢慢变成了一团浆糊。 解决办法?开源?去哪儿开? 周围的山头都被刮过好几遍了,比他的脸还干净。 节流?怎么节?现在是一百多张嘴啊! 难道让新来的那些人一天只吃一顿?那叫黑牢! 到时候人心一散,不用敌人打,自己就先崩了。 他急得满头大汗,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 突然,他想到了之前李岩说过的一句话。 只算了吃进去多少,却没算,能吐出来多少。 钱串子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一下。 他是干嘛的,他是管钱的! 在他眼里,世间万物,皆可换算成价值! 粮食是价值,人,同样是价值! “有了!” “岩哥!我想到了!我真的想到了!” “咱们之前总想着怎么省着吃,那是穷人思维!死路一条!” “吃了的,得让他们吐出来!不对不对不对,是得让他们自己去挣回来!加倍挣回来!” 这番话有些语无伦次,但李岩眼底却闪过亮光。 “说下去。” 听到李岩这话,钱串子顿时信心大增。 他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裤腿上的土。 他几步窜到墙角,捡起一根画地图剩下的半截木炭,冲回屋子中央。 “岩哥,你看!” 钱串子蹲下身,直接在粗糙的木地板上画了起来。 他先画了一个圈,代表鹰愁涧。 “这是咱们。” 他在圈的旁边,重重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方块。 “这是青龙山!” “青龙山上,盘着一伙山匪,大概五十来号人,这帮孙子,跟咱们不一样!” 钱串子唾沫横飞,手里的木炭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咱们是活不下去才落草,他们纯粹是为了发财!青龙山下边,有条官道,是南边往北边运丝绸、茶叶、瓷器的主要商道,这条道,油水多得能淹死人!” 李岩的目光落在那简陋的地图上。 这些信息,他之前的情报里也有,但从未从这个角度去解读。 钱串子继续说,语速越来越快。 “不过青龙山这伙人,风评极差!他们不光收买路财,还经常撕票!胃口大得很,每次都要抽三成的货!商队但凡有不从的,直接就是人货两空!搞得现在很多小商队都不敢走那条路了,宁愿绕远路多花十天半个月。” “岩哥,你想想,这是多大的一块肥肉?这帮匪徒,就是趴在金山上要饭的蠢货!他们把路给堵死了,把客人都吓跑了,自己能捞到的,反而是最少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钱串子抬头看着李岩,而后缓缓说道。 “岩哥,我需要你帮我把他们干掉!” 这句话一出口,钱串子自己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过现在他已经想通了。 “咱们,也去收保护费!但咱们不收三成,咱们只收半成!甚至更少!” “咱们不撕票,咱们派人护送!谁敢在咱们的地盘上动咱们保的商队,咱们就弄死谁!” “岩哥,这不是抢劫!是做生意!一个长期稳定的生意!” “那些被青龙山吓跑的商队,一听说青龙山换了新主人,规矩改了,路也安全了,他们会不会回来?肯定会!到时候,咱们鹰愁涧,就是这条商道上所有人的财神爷!” “有了钱,咱们还愁粮食?直接拿金子银子去买!想买多少买多少!” “咱们还能招兵买马!那些活不下去的流民,与其让他们饿死,不如招进鹰愁涧,训练成咱们的护卫队,人越多,咱们的生意就做得越大,越稳当!” 钱串子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看着李岩。 这个计划很大胆,李岩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是低头看着地板上那潦草的图画。 一个圈,一个方块,一条线。 在他的眼里,这不再是简陋的涂鸦。 而是一条流淌着黄金与鲜血的生命线。 钱串子,这个平日里胆小如鼠。 一门心思扑在账本上的财迷,竟然被逼出了这样的潜力。 “以战养战,以商养兵。” 他走到钱串子身边,弯腰,捡起了那半截木炭。 他在钱串子画的那个代表鹰愁涧的圈上,轻轻一点。 然后,他用木炭,画出一条粗重的箭头,从鹰愁涧的圈,直指青龙山的方块。 “你说的对,我们不是抢劫,从今天起,你不再是账房先生。” 李岩的嘴角,逸出一丝罕见的,带着赞许的弧度。 “你是鹰愁涧的,后勤大总管。” “后勤,财政,以后都归你,我只要一样东西。” “结果。” 第五十八章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钱串子脑子嗡地一声,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岩哥……” 他哽咽着,又要跪下。 “站直了。” 李岩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李岩可不要动不动就跪的人。” 钱串子猛地挺直了腰杆,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重重点头。 “是!岩哥!” 李岩很满意,他转过身,重新走向那张巨大的地图。 目光在青龙山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 “这个计划,很粗糙。” “但方向是对的。” “一个生意,光有好的商业模式还不够,还需要一个强力的执行团队。” 李岩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 “去,把萧山给我叫过来。” 李岩头也不回地吩咐。 “是!我马上去!” 钱串子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他现在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看着钱串子兴奋离去的背影,李岩的目光重新变得深邃。 钱串子想到了开源,很好。 但这只是第一步。 剿灭青龙山的那伙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吃下这条商路,并且消化掉。 很快,李萧山跟着钱串子过来了。 路上,他已经把自己的商业宏图跟李萧山说了一遍。 李萧山只是默默听着,在他看来,钱串子说的那些都太遥远。 什么财神爷,什么护卫队,都是虚的。 他只抓住了一个重点——打青龙山。 一个区区五十来人的小匪窝,也值得钱串子这么兴奋。 在他手里,这不过是一碟小菜。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议事厅。 李岩正伏在简陋的木桌上,就着昏暗的火光。 用一截新的木炭在什么东西上写写画画。 他听见脚步声,并未立刻抬头,只是专注地在羊皮上划下最后一笔。 “岩哥。” 李萧山抱拳,声音沉稳。 钱串子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刚才的兴奋劲儿在李岩的沉静面前,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来了。” 李岩终于抬起头,将手里的木炭丢到一边,指了指桌上的羊皮。 “计划,钱串子应该跟你说了,我们没时间慢慢发展,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这条商路变成我们的输血管。” “青龙山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我要你,亲自带队,把这颗钉子给我拔了。” 李岩的目光转向李萧山,眼神平静却锐利。 “点两百人,去把青龙山拿下来。” 李萧山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解的问道。 “岩哥,是不是太多了?青龙山那伙人,我打听过,撑死五十来号,还都是些乌合之众,我带五十个兄弟,一个冲锋就能解决,两百人……这是不是有点……” “大材小用?” 李岩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李萧山默认了。 他不是质疑李岩的决定,只是从一个将领的角度,觉得这完全是资源的浪费。 鹰愁涧现在总共也就五百多能战之兵。 一下调走两百,几乎是掏空了一半的家底。 李岩没有生气,他站起身,走到李萧山面前,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 “萧山,我知道你的本事,别说五十人,可能给你三十个精锐,你都能把青龙山搅个天翻地覆。” “但是,我不能赌。” 李岩的语气严肃起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给你的命令,不是打下青龙山,而是在拿下青龙山的同时,保证我们的人,零伤亡。” “零伤亡?” 李萧山瞳孔微微一缩。 “对,零伤亡。” 李岩斩钉截铁:“我们现在家底薄,每一个兄弟都是用命换来的。死一个,我都心疼。我宁可用两百人去杀五十个人,也绝不愿用五十个人去换掉对面五十个人。” “这不是打仗,这是清剿。我要让这条商道上的所有人看看,我们鹰愁涧的实力,以及我们对待敌人的态度。” 李岩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萧山的心上。 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秀。 一场向周围一些县城,乃至更远地方展示肌肉的武装游行。 李萧山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 “岩哥放心!” “三天!” “三天之内,我把青龙山完完整整地交到你手上!兄弟们,一个都不会少!” “好。” 李岩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具体的战术,你自己看着办。钱串子,你配合萧山,后勤补给,务必到位。” “是!岩哥!” 钱串子激动地满脸通红,用力点头。 “去吧。”李岩摆了摆手。 李萧山和钱串子躬身行礼,转身大步离去。 走到门口,李萧山突然停下,转头对还沉浸在激动中的钱串子说道。 “串子,明天一早,给我多弄点干粮。” …… 议事厅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李岩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轻叹。 他缓缓摇了摇头,钱串子看到了财路,李萧山看到了军功。 他们都看到了鹰愁涧蒸蒸日上的未来。 但只有李岩自己清楚,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早已是暗流汹涌。 现在外面各路反王立棍,别的不说,李渊难道不知道鹰愁涧这边的事情吗? 长孙无忌哪怕不跟李渊说,也绝对会讲给李世民听。 到时候人家过来招安,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去,那以后将听命于别人,可要是不去。 乱世之中,不是兄弟,那就是敌人!没有第三个选择! 也如同李岩所料想的那样。 三天的时间,李萧山率领两百精兵,凭借压倒性的火力和战术。 在三日内拿下了青龙山,并俘虏了所有山匪。 捷报传来时,整个鹰愁涧都沸腾了。 一名斥候骑着快马,浑身是汗,马嘴里喷着白沫。 从山道上一路狂奔冲进寨子,人还没下马,嘶哑的吼声已经响彻云霄。 “胜了!大胜!” “青龙山拿下了!咱们的人,一个都没伤!” 钱串子第一个从议事厅里冲出来,肥硕的身躯跑得像个球。 一把抓住那斥候的缰绳,唾沫横飞地追问。 “真的?一个都没少?” “千真万确!钱爷!李头儿用兵如神,那些匪寇连咱们兄弟的衣角都没摸到,就全跪了!” 第五十九章 招安信 “我的乖乖!” 钱串子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肥肉乱颤,眼睛里已经不是喜悦,而是闪闪发光的金币和银锭。 “通了!这下彻底通了!老子的商队可以直接开到县城门口!!” 他已经能想象到,满载着丝绸、茶叶、食盐的车队。 在这条被鹰愁涧完全掌控的商道上畅行无阻,那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李萧山带着队伍回来的时候,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 他一身征尘,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径直穿过欢呼的人群,大步流星走进议事厅。 对着端坐在主位上的李岩,单膝跪地。 “岩哥!青龙山,拿下了!俘虏十七人,缴获兵器粮草若干!” “两百兄弟,一个不少,全须全尾回来了!” 李岩起身,亲自将他扶起,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兄弟!辛苦了!” 李岩的赞扬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力量。 李萧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黝黑的脸庞上满是自豪。 对他来说,岩哥一句好兄弟,比任何封赏都重。 “岩哥,你是没看到,咱们的连弩队伍一字排开,三轮齐射,对面那帮乌合之众直接就吓尿了裤子,哭爹喊娘地投降,连冲上来的勇气都没有,这仗打得真他娘的痛快!” “我让你做的秀,做得不错。”李岩笑道。 李萧山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他明白了,这场仗的意义,远不止是打下来那么简单。 “钱串子!” 李岩转向门口,那个还在盘算着赚多少钱的财迷浑身一激灵,立刻小跑进来。 “岩哥,我在!” “人手、物资,都准备好了?” “早就备齐了!” 钱串子挺起胸膛,“三十个工匠,五个伙计,还有我亲自挑的一个账房先生!保证三天之内,就在青龙山建起关卡货栈!” “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李岩挥了挥手。 “得嘞!” 钱串子和李萧山相视一笑,兴奋地联袂而去。 看着他们充满干劲的背影,议事厅内的其他人,也都个个面露喜色,摩拳擦掌。 鹰愁涧的未来,一片光明。 只有坐在李岩下首,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元。 那张略显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看了一眼李岩,发现李岩脸上的笑容,并未抵达眼底。 众人散去后,吴元没有走。 “岩哥,动静太大了。” “咱们这一下,可是让周围的那些人都注意到了。” 李岩端起桌上的茶碗,吹了吹浮沫,平静地看着他。 “不吼一嗓子,怎么让林子里的猴子知道,谁才是大王?” 吴元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他明白李岩的意思,与其被动地等着麻烦上门,不如主动把所有潜在的威胁都摆到台面上来。 也如同吴元所料,麻烦,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三天后,孙福商行运送补给的车队再次抵达鹰愁涧。 这一次,领队的管事恭敬地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茶饼。 说是东家特意送给李岩品尝的上品。 屏退左右,李岩独自在房间内,用小刀撬开茶饼的夹层。 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静静躺在里面。 上面的字迹,隽秀而有力,正是长孙无忌的笔迹。 李岩逐字逐句地看下去,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信的内容,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先是恭喜他扫清边患,安定一方,言辞间充满了赞许。 然后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提及清河之事,点出当今乱世,群雄并起,良禽择木而栖。 招安。 而且是来自李世民阵营的直接招揽。 投效李世民? 这无疑是当前乱局中最粗的一条大腿。 抱上这条大腿,鹰愁涧眼前的所有外部威胁都将迎刃而解。 代价就是他李岩,从一方霸主,变成麾下的一名将军。 他的所有决策,都要看李世民的脸色。 他手下这帮用命换来基业的兄弟,也将成为别人棋盘上的子。 他李岩,前世的雇佣兵兵王,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会甘心屈居人下吗? 可若是不从…… 以李世民的魄力,他绝不会允许一个不受控制的强大武装,卡在自己的地盘边缘。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三声极轻的敲门声。 “进来。”李岩声音平稳。 门被推开一条缝,正是吴元。 他反手关上门,脸上再无之前的半分从容,而是凝重如水。 “岩哥,出事了。” 吴元从怀里掏出一卷兽皮地图,在桌上摊开。 地图上,鹰愁涧和刚刚拿下的青龙山被圈了出来。 而在它们周围,几个朱红色的叉,显得格外刺眼。 “卧虎岭的过山虎,还有盘踞在县城的豪强刘家已经秘密合流。” 吴元的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 “卧虎岭出两百人,刘家庄出动了一百五十个乡勇家丁,总计三百五十人,由卧虎岭的过山虎亲自带队,已经朝着青龙山方向去了。” 说完之后,吴元看向了李岩。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还眉头紧锁的李岩,在听完他的话后。 脸色居然带上了笑容。 李岩确实是在笑,李世民的招安,是一座压在头顶的大山,让他喘不过气。 而卧虎岭和刘家庄的这次联合突袭。 就像是有人在大山脚下,给他递来了一把开山凿! 没有一支能打硬仗,打胜仗的铁血部队,他凭什么跟李世民叫板?凭嘴炮吗? 新兵只有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才能最快速度蜕变成老兵。 理论教一万遍,不如真刀真枪干一场。 “岩哥?” 吴元看着李岩脸上那抹诡异的笑意,心头一紧。 一边是未来帝王的橄榄枝,一边是迫在眉睫的军事突袭。 正常人的思维,要么是赶紧接受招安,让唐军来解决麻烦。 要么是收缩防线,先求自保。 “元子,你说,这算不算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将那封密信随手一折,塞进茶饼的夹层。 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整个茶饼丢进了墙角的炭盆。 名贵的茶香混合着焦糊味,袅袅升起。 吴元眼皮一跳。 “岩哥,你的意思是……” “传我命令!” 李岩猛然站起,一股无形的煞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召集王笑林、李萧山、李铁柱,议事厅集合!” 吴元不再多问,立刻躬身领命:“是!” 第六十章 教学战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王笑林抱着他那柄从不离手的横刀,闭目养神。 李萧山则有些不耐烦,毕竟青龙山是他打下来的,现在有人过来攻打,那不是打他的脸吗? 只有李铁柱有些迷糊,毕竟他从来不想,只要李岩让他干,那他就干。 李岩大步走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在他身上。 “情况,吴元应该都跟你们说了。” 李岩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青龙山的位置。 “卧虎岭的过山虎,联合县城刘家,三百五十人,冲着我们的青龙山来了。” 李萧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的愤怒和杀意。 “他娘的!真当咱们是软柿子?岩哥,给我一百个弟兄,我这就去把那过山虎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坐下。” 李岩的声音平淡,李萧山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李岩的眼神,只能坐下。 “笑林,你怎么看?” 王笑林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冷冽如冰。 “乌合之众。” “哦?说来听听。” 李岩饶有兴致。 “卧虎岭山匪,勇则勇矣,毫无纪律。刘家庄乡勇,守土尚可,野战必溃,两家合流,看似人多,实则各怀鬼胎,指挥不一,一触即溃。” 王笑林的分析冷静而精准,直指核心。 “唯一的变数,是过山虎本人,此人悍勇,若被他带队冲乱我方阵脚,新兵一慌,容易引发溃败。” 李岩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李铁柱。 “萧山呢,你有什么想法?” 李萧山虽然很像说现在直接打过去,可现在李岩问了,他就必须好好回答。 “岩哥,咱们刚拿下青龙山,很多新附的青壮都还没操练几天,硬拼的话,就算赢了,伤亡肯定也小不了,划不来。” 李岩听完,环视众人,然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一仗,必须打!” “不但要打,还要打得漂亮,打成一场教学战!” “教学战?” 李萧山一愣,没明白这个新词。 “没错。” 李岩的手掌在地图上重重一拍,“我要用这三百五十个人头,给我们鹰愁涧的新兵,上第一堂课!一堂用鲜血和人命来教的课!” “抽调鹰愁涧老兵一百人,青龙山新附青壮两百人,混编成一支三百人的部队,主动迎敌!” “这次行动,目标有三!” “其一,以战代练!我要让新兵蛋子们闻闻血腥味,看看死人是什么样!让他们明白,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其二,实战验兵!我们新做的强弩,新练的枪阵,究竟好不好用,不是嘴上说的,要用敌人的尸体来证明!” “其三,以战养战!这伙人既然敢来,那他们的武器、盔甲、粮食,就都别想带回去了!我们全都要!顺便也让周围那些伸长脖子看戏的杂碎们瞧瞧,敢动我们鹰愁涧,是什么下场!” 李岩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此战,由王笑林担任主将,李萧山为副将!” 李岩的目光锁定二人。 “王笑林,我给你全部的指挥权,怎么打,你说了算!我只要结果!” “李萧山,你的任务,就是带着人,给我撕开他们的阵型!我要你打出气势,打出威风!” “遵命!” 王笑林与李萧山同时起身,轰然应诺。 一个眼神冰冷,杀机内敛。 一个双目赤红,战意沸腾。 “铁柱!” 李岩转向李铁柱,“部队的装备,你亲自负责!把我们最好的家伙都拿出来!强弩、新甲,一样不能少!让弟兄们吃饱喝足,精神饱满地上路!” “岩哥放心!”李铁柱拍着胸脯保证。 “吴元。” “在。” “你留在山里,帮我看好家,把眼睛给我睁大点,看看除了卧虎岭和刘家,还有没有别的老鼠想趁机钻出来。” 李岩的语气变得幽深。 吴元心中一凛,李岩这是在防备更深层次的威胁。 “明白。”吴元郑重点头。 命令下达,整个鹰愁涧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王笑林和李萧山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前往校场点兵。 山寨的校场上,人声鼎沸。 一百名身经百战的鹰愁涧老兵,身披半身铁甲,腰挎横刀,手持长枪,默然肃立。 而在他们对面,是两百名刚刚放下锄头没几天的青龙山青壮。 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布衣,手里拿着刚刚分发下来的长枪。 一个来自青龙山,名叫狗剩的年轻小伙,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手心全是汗。 他紧紧攥着冰冷的长枪,感觉比举一天锄头还累。 “别抖。”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狗剩扭头一看,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兵。 老兵正用一块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刀锋,看都没看他一眼。 “怕……怕也没用。” 老兵继续说,“上了阵,你越怕,死得越快,脑子放空,跟着号令,让你捅,你就捅。捅出去,你活。缩回来,你死。就这么简单。” 狗剩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就在这时,王笑林和李萧山走上了点将台。 王笑林依旧是那副冰山脸,目光扫过下方。 “我叫王笑林,是这次行动的主将。”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是农夫,还是猎户,从现在起,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鹰愁涧的兵!” “等会儿,你们会和老兵混编,记住,看好你身边的老兵,他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谁要是敢在战场上乱跑,或者丢下武器逃跑……” 王笑林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无比森寒。 “不用等敌人来杀你,我会亲手拧下他的脑袋!” 一股寒气从所有新兵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相比王笑林的冷酷,李萧山则显得和蔼许多。 “小子们,别被他吓着了!老王就是脸臭了点,人还是不错的。” “打仗嘛,没那么可怕!!” “听我的,跟着我冲!保准你们有肉吃,有酒喝!谁砍的脑袋多,回去岩哥重重有赏!”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新兵们的情绪,顿时被调动起来。 “出发!” 随着王笑林一声令下。 三百人的队伍,在李铁柱亲自带领的后勤队检查完装备后,立刻开拔。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战前的动员。 只有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盔甲碰撞的金属摩擦声。 队伍离开鹰愁涧,如同一条灰色的长龙,迅速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之中。 他们的目标,是青龙山前十里处的一段狭长谷地,一线峡。 那里,将是过山虎和他三百五十名精锐的葬身之地。 眼看着大部队离开,李岩自然也不会闲着,毕竟他也需要杀人。 不然的话,击杀点数根本上不去。 更主要的,他发现一个特点,就是他领导的人杀人,也算击杀点,只是会大幅度减少而已。 就比如,如果说李铁柱拿着他从军火库里面的枪杀人了,本来应该增加十点的,就会减少到一点。 所以他早就将众人用的兵器,换成了他从军火库里兑换出来的长刀,虽然价格不贵,只需要一点就可以兑换。 但相比起现在工艺的长刀,绝对已经是好刀了。 李岩带着李铁柱以及十个夜枭队的人跟在大部队后面。 很快,大部队就来到了一线峡。 相对于王笑林那边的伏击,他们则来到了另一侧,目的不是别的,就是击杀那些漏网之鱼。 要做,就要做绝!要让那些人看看,只要赶来对付鹰愁涧,那就是有来无回,十死无生! 第六十一章 毫无悬念的屠杀 夕阳的余晖像一滩凝固的血,涂抹在西边的山峦。 一线峡内,光线迅速黯淡。 山风穿过狭长的谷地,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吹得人汗毛倒竖。 过山虎勒住马,队伍停了下来。 他身后是三百五十名跟随他多年的悍匪,人人骑马,背着弓,挎着刀,气势汹汹。 “虎爷,这地方邪门得很。” 一个独眼龙副手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两边都是绝壁,万一有埋伏……” 过山虎瞥了他一眼,脸上的刀疤扭动了一下。 “怕什么?鹰愁涧那帮泥腿子,撑死三百人,敢在这里跟老子玩埋伏?老子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碾成肉泥!”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犯嘀咕。 这鬼地方,确实是天然的坟场,但他想不出自己有任何输的可能。 “传令下去,快速通过!” 过山虎一挥手,催动战马。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冲过这片让他心神不宁的峡谷。 队伍重新开始移动,马蹄声在寂静的峡谷里回响,显得格外空洞。 就在队伍行至峡谷最窄处时。 “轰隆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头顶传来。 过山虎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只见峡谷两侧的绝壁上。 无数巨大的滚石和擂木被推了下来,裹挟着万钧之势,狠狠砸向队伍的中段! “有埋伏!!”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被淹没在滚石的轰鸣中。 人仰马翻。 血肉与碎石齐飞。 战马的悲鸣,人的哀嚎,骨骼碎裂的脆响,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只一瞬间,过山虎的队伍就被截成了三段。 紧接着。 “咻咻咻——!” 箭雨! 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天而降,覆盖了队伍的前后两端。 羽箭入肉的噗噗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悍匪。 此刻成了被动挨打的活靶子,纷纷中箭落马,被后续混乱的马蹄踩成肉泥。 “稳住!举盾!!” 过山虎目眦欲裂,挥刀磕飞几支射向他的冷箭,声嘶力竭地咆哮。 可是在这种地形下,骑兵的机动性被完全废掉,挤成一团,成了最好的靶子。 “杀!” 山顶上,王笑林面无表情,手臂稳定地挥下。 又一轮箭雨倾泻而出。 他身旁的李萧山则豪迈得多。 他一把抢过旁边一个亲卫的战鼓,用刀柄奋力敲响。 “咚!咚!咚!” “给老子杀!杀光这群狗娘养的!回去喝酒吃肉!” 李萧山吼声如雷,鼓声更是激得新兵们热血沸腾。 他旁边的那个老兵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地张弓,射箭,再张弓,再射箭。 每一箭射出,下面就可能有一个敌人倒下。 峡谷下,过山虎彻底疯狂了。 “冲!给老子冲出去!冲破前面那个口子!” 他看出来了,敌人的主力都在两侧的山上,谷口一定有薄弱点。 他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 带着身边最精锐的几十个亲信,不顾一切地朝谷口发起冲锋。 他们用同伴的尸体和战马的尸体当做盾牌。 顶着稀疏的箭雨,硬生生往前推进。 “想跑?” 山顶上,李萧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老王,该我们了!” 王笑林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腰间的横刀。 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狼牙的人!随我来!” 王笑林和李萧山各带五十名狼牙的人。 从两条预留好的小路,闪电般冲下山坡,直插过山虎冲锋队伍的侧翼。 而那些新兵,则在一些老兵的带领下,继续在山上用弓箭和滚石进行压制。 “杀!” 王笑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第一个杀入敌阵。 每一刀挥出,必然带起一蓬血花。 一个悍匪怒吼着朝他冲来,他看也不看,反手一刀,悍匪的头颅冲天而起。 另一个悍匪从侧面偷袭,王笑林身体一矮。 长刀自下而上撩起,直接将那人开膛破肚。 李萧山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他的刀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 “来!你爷爷在此!” 他一刀将一个敌人连人带马劈成两半,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却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畅快。 而那些经过训练的狼牙士兵,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 组成一个个小型的三才阵,高效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他们配合默契,攻守兼备,不断碾碎着悍匪们的抵抗意志。 过山虎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撤!往回撤!从谷后冲出去!” 过山虎当机立断,调转马头,准备从另一个方向突围。 他宁愿面对山上的弓箭手,也不愿再面对王笑林和李萧山这两个杀神。 然而,当他带着残存的几十骑,浑身浴血,冲到最初进来的谷口时,所有人都绝望了。 谷口不知何时,已经被滚石和尸体彻底堵死。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两侧是绝壁。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哈哈哈……天要亡我过山虎!” 过山虎惨然大笑,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不甘。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残存的悍匪被激起了最后的凶性,纷纷调转马头,准备做困兽之斗。 可就在此时。 峡谷另一头的出口处,夜色中,缓缓走出了十几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材挺拔,手里提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黑色长刀。 他身后,跟着一个铁塔般的壮汉,以及十个身穿黑衣的士兵。 正是李岩一行人。 李岩看着远处混乱的战场,代表着军火库的击杀点正不断的上涨。 【击杀敌方单位,获得击杀点+1】 …… 效率太低了。 李岩微微摇头。 他领导的人杀敌,他获得的击杀点数只有十分之一。 想要快速升级,还得自己动手。 他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落在了那群准备拼死一搏的残兵身上。 大约还有四五十人,以那个满脸刀疤的头目为首。 应该是过山虎和他最后的亲信了。 都是些亡命徒,硬骨头。 “铁柱。” 李岩淡淡开口。 “在!”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回应,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大斧已经饥渴难耐。 “夜枭队。” “在!” 十名夜枭队员齐声应道。 “一个不留。” “是!” 话音落下,李岩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他速度快到极致,第一个冲向那群绝望的悍匪。 “杀!” 过山虎看到有人冲来,眼睛瞬间红了。 他双腿一夹马腹,举起大刀,迎着李岩就冲了过去。 他要用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的脑袋,来祭奠自己最后的疯狂! 两道身影在昏暗的峡谷中交错。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过山虎的战马继续向前冲了几步,然后,他那颗硕大的头颅,从脖子上滑落下来,滚落在地。 脸上还保持着狰狞的表情。 无头的尸体,轰然坠马。 所有悍匪都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纵横山林十几年的虎爷,就这么死了? “噗!” 李铁柱的大斧,已经将一名悍匪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夜枭队的十人也杀入人群。 他们的攻击招招致命,每一次出手,手中的军刀都会刺向敌人的要害。 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李岩漫步在血泊之中,手中的黑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走一条生命。 第六十二章 乘胜追击 血腥气弥漫在狭窄的峡谷中,最后的惨叫声被夜风吹散。 李岩甩了甩手中的军刀,上面的血珠缓缓滴落。 王笑林与李萧山并肩走来。 他们身上的甲胄沾满血迹,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岩哥。” 王笑林抱拳,“伏击顺利,我部阵亡一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余人,悍匪三百五十六人,已尽数歼灭。” 旁边的李萧山则默默擦拭着他的环首刀。 刀身上崩开了几个细小的缺口,可见战斗之激烈。 他只是对李岩重重点了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做得很好。” 李岩的赞许同样简练:“伤员立刻救治,阵亡的兄弟,厚葬。” “是!” 吩咐完后,李岩让人去把钱串子他们叫过来。 毕竟卧虎山那边还有过山虎的老巢,这些东西可都是他们发展的物资。 片刻后,钱串子就从远处跑了过来。 “岩哥!!” 他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害怕,看着满地尸骸,双腿还在微微发抖。 可一想到来收缴战利品的时候,什么害怕,什么怂包,都滚一边去了。 李岩也不废话,直接下令。 “你带人,给我把所有东西都清点清楚,一根毛都不能少!” “得嘞!您就瞧好吧!” 钱串子一躬身,立刻像打了鸡血,扯着嗓子开始指挥人手。 “都动起来!快!把死人身上的甲扒下来!兵器都收好!那边的马,对,把马都牵过来!哎哟我的个老天爷,这可是战马啊!” 整个峡谷瞬间变得喧闹而有序。 士兵们两人一组,开始高效地处理尸体,收集可用的兵器、盔甲和箭矢。 片刻之后,钱串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李岩面前。 “岩……岩哥!!”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里刚扒拉下来的一个金戒指,唾沫星子横飞。 “战马!足足一百二十匹!俺的乖乖,里面有三十来匹,那膘肥体壮的,一看就是百里挑一的好马!” “兵器!三百多件!什么环首刀、长枪、铁胎弓,好多都还带着鞘的!” “还有这个!从过山虎那几个头头身上摸出来的,全是金银细软!沉着呢!” 李岩接过布袋,掂了掂。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岩哥,咱们这下……” 钱串子还想说点什么,畅想一下未来的好日子。 李岩却直接打断了他:“王笑林,李萧山。” “在!” “命令部队,立刻开拔,目标,卧虎山。” 此话一出,王笑林和李萧山愣了一下。 钱串子更是疑惑,他忍不住问道。 “岩哥,这兄弟们刚打完一仗,人困马乏的,是不是先休整……” 李岩摆手:“现在卧虎山寨子里的人,肯定还等着他们的虎爷凯旋。” “这是他们最空虚,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士兵们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王笑林眼中闪过一丝明了,他完全理解了李岩的意图。 当即开口对着下面的喊道:“即刻整队!” 顿时,有些还在发愣的士兵,立刻开始行动了起来。 “钱串子,”李岩看向还愣在原地的财迷。 “把所有战马集中起来,能骑的都骑上,伤员和缴获的物资,派一小队人看守,等我们拿下卧虎山再回来接应。” “啊?哦!好!得嘞!” 钱串子一个激灵,也不磨叽,立刻对着后面的人喊道。 “都动起来!快快快!把马牵过来!还能动的都给老子上马!想发财的就别磨叽!” 原本疲惫不堪的队伍,再次爆发出惊人的行动力。 半个时辰后,一支精悍的队伍已经重新集结。 借着深沉的夜色,向卧虎山的方向进发。 ……… 李岩骑在马上,行驶在队伍的最前方。 不过很快王笑林就从后面跟了过来,他看着前方的地界,提醒李岩。 “岩哥,前面就是卧虎山的地界了,翻过前面那道梁,就能看到山寨。” 李岩勒住马,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拿出过山虎身上缴获的地图。 “卧虎山,三面环山,只有一条主路通向山寨大门,易守难攻。” “笑林,你带五十人,从左翼山坡摸上去。” “明白。” 王笑林点头。 “萧山,” 李岩转向李萧山,随后指着地图的一角说道。 “你带五十人,从右翼的密林中嵌入,目标是他们的后寨马厩和粮仓。” 李萧山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拍了拍腰间的火折子。 “岩哥放心,保证给他们来个火烧连营。” 李岩摆了摆手,“烧的时候注意点,别给粮食烧了就行,这可是我们的物资。” 听到这话,李萧山顿时乐了,这还没打进去,岩哥就已经就把东西当成自己的了。 不过也是,要是连这里都拿不下,那他们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也就白费了。 “好嘞,您放心吧!” 得到回复,李岩看向了李铁柱和那十名夜宵队的成员。 “你们跟我走正面。” 此话一出,王笑林和李萧山都有些意外。 李岩仿佛看穿了他们的想法,淡淡说道。 “我带着夜枭队,会先一步解决掉寨门口的守卫,等你们两边的信号一起,我们就强攻大门。” “是!” 两人不再多言,立刻领命,带着各自的人手,消失在夜色中。 李岩则带着李铁柱和夜枭队,继续沿着主路,向着卧虎山的山寨摸去。 远处山腰上,卧虎山寨果然灯火通明,甚至还能隐约听到喧闹的笑骂声。 寨墙上,几个巡逻的悍匪举着火把,懒洋洋地来回走动。 不时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荤话,显然毫无警惕。 “真是一群蠢猪。”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说道,看向那些守卫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排死人。 李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指了指寨门两侧高达三丈的哨塔,又指了指自己。 再指了指夜枭队,最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夜枭队的队员们心领神会。 十个人分成两组,朝着哨塔下方摸去。 李岩则带着李铁柱,潜伏在距离寨门不足五十步的一处巨石后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寨子里的喧闹声似乎更大了些。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悍匪,摇摇晃晃地走到寨门口,解开裤子,对着外面的黑暗撒尿。 “他娘的,虎爷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说好的带回来几个娘们给兄弟们乐呵乐呵呢?” “急什么?” 旁边一个正在磨刀的悍匪头也不抬地说道:“就咱们虎爷的本事,对付那帮泥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估计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数钱呢!” “哈哈哈,说得也是!” 尿尿的悍匪打了个酒嗝,刚想转身回去,突然感觉脖子一凉。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摸到的,却是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 “呃……” 李岩的身影在他身后显现,手中的军刀收回。 第六十三章 强取卧虎山 与此同时,两侧的哨塔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传来了两声极其轻微的闷响,就像是麻袋落地的声音。 夜枭队得手了。 几乎就在哨塔被清理干净的瞬间。 山寨的西侧和后方,突然同时爆发出两声凄厉的惨叫! “敌袭!” “走水啦!后寨马厩走水啦!” 两股冲天的火光,如同两条狰狞的火龙。 在夜空中腾起,将半个山寨照得亮如白昼! 寨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快去西边!有人摸上来了!” “救火!快去救火啊!马!我们的马还在里面!” 原本还在喝酒作乐的悍匪们乱成一团。 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地朝着骚乱最激烈的西侧和火光最盛的后寨冲去。 寨门口的守卫们也懵了。 他们刚反应过来,就看到一道黑影带着一个铁塔般的巨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什么人!” 为首的小头目厉声喝道,举起了手中的朴刀。 可还没有等他动手,李岩一枪直接将其爆头! “杀!” 李岩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军刀翻飞,带起一串串血花。 李铁柱更是如同一辆横冲直撞的攻城槌,手中大斧抡开,沾着就死,碰着就亡! 门口的十几个守卫,在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里,就被屠戮殆尽。 李岩没有片刻停留,手中军刀甩掉血珠,向前一指。 “目标,聚义厅!推进!” ………… 聚义厅前,灯火通明。 一个满脸横肉,耳朵上挂着铜环的壮汉一脚踹翻身前的酒桌。 他便是卧虎山的二当家,人称疯虎的王奎。 “他妈的!哪来的杂碎,敢在老子的地盘上动土!” 他一把抓起靠在椅背上的九环大刀,对着厅内还在发愣的悍匪们咆哮。 “都给老子起来!抄家伙!有人砸场子了!” 一声令下,聚义厅内外的近五十名悍匪被瞬间点燃。 面对这足以将任何小股部队瞬间撕碎的气势,李岩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抽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最前面的那个悍匪。 “砰!” 冲在最前面,叫嚣得最凶的一个小头目,额头上猛然炸开一朵血花。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一声枪响,王奎身边一个挥舞着板斧的亲信,胸口爆开一团血雾。 可这一幕的出现,不仅没有吓到这些人,反而让王奎愤怒了。 “给老子上!” 几名悍匪着绕过人群,从侧翼冲向李岩! “想要动岩哥?先过老子这一个关!!” 李铁柱向前踏出一步,手中巨斧横扫而出! 冲在最前的三名悍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像是脆弱的草杆,被拦腰斩断! 这比李岩的点杀更加血腥,更加震撼! 后面的悍匪看到这一幕,吓得双腿发软。 李铁柱一斧功成,将巨斧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而他身后的夜枭队员,手中的短弩不断收割着那些企图从缝隙中钻过来的漏网之鱼。 就在战局陷入一种僵持时。 两道队人马出现在刚刚被攻破的寨门口。 王笑林对着身后的亲信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两翼,穿插,别让他们跑了。” 另一边,李萧山则完全是另一幅光景。 他一把抽出背后的环首刀,刀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 “兄弟们!抢功劳的时候到了!杀啊!” 一声爆喝,他身先士卒,如同一头冲入羊群的猛虎,率先扑向了悍匪阵型的侧翼! 聚义厅前的悍匪们本就被李岩的点射和李铁柱的凶威吓得阵脚不稳。 此刻左右两翼同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彻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埋伏!我们被包围了!” “西边!西边也有人!” “跑啊!” 原本还算齐整的阵型轰地一声彻底炸开。 悍匪们像是无头苍蝇,四散奔逃。 可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正面,是李岩冰冷的枪口和李铁柱那尊门神般的铁塔。 左翼,是李萧山带领的如狼似虎的队伍,刀刀见血,招招致命。 右翼,王笑林的人马更是阴险,就等着他们逃过去,然后直接刺死。 三面夹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屠宰场。 鲜血染红了聚义厅前的石板,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王奎眼珠子血红,卧虎山,今天算是栽了。 “啊啊!” 王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放弃了所有格挡与防御。 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了手中的九环大刀上。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最前方那个为首的男人身上。 一切都是因为他! 只要杀了他,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值了! “给老子死来!” 王奎整个人化作一道狂风,手中大刀上的九个铜环发出噪音,直劈李岩的面门! 这一刀,势要将李岩连人带魂魄一同斩碎! 李岩看着扑面而来的王奎,甚至没有举起手枪。 因为他知道,根本用不着。 “想动俺岩哥?” 李铁柱的怒吼比王奎的咆哮更加雄浑。 他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峰,瞬间横移,挡在了李岩身前。 面对王奎那势不可挡的九环大刀。 李铁柱不闪不避,双手紧握巨斧,自下而上,猛地一记上撩!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爆开! 火星四溅!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 王奎那柄厚重的九环大刀直接从中断裂开来! “不可能!” 可李铁柱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巨斧磕飞断刀,余势不减,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继续向上! “噗嗤!” 沉闷的入肉声响起。 王奎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从下颚到天灵盖,被巨大的斧刃硬生生劈开。 鲜血和脑浆迸射而出,溅了李铁柱一身。 “扑通。” 王奎的尸体向两边分开,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还在负隅顽抗的悍匪,都看到了这血腥而震撼的一幕。 “当啷。” 一个悍匪手中的朴刀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噗通!” “噗通!噗通!” 剩余的十几个悍匪,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一个个丢掉兵器,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把头埋得深深的,瑟瑟发抖。 “好汉饶命!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啊!” “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李岩迈步上前,越过李铁柱的身侧,冷冷地看着地上跪倒一片的降卒。 他记得吴元给他的情报。 卧虎山的这群匪徒,和当初马蹄山那些被逼落草的穷苦人不同。 这些人,手上大多都沾着不止一条无辜者的性命。 很多都是官府通缉的要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对于这种人,仁慈就是对良善的残忍。 李岩缓缓抬起手,王笑林和李萧山立刻带着人围了过来,静静地看着李岩。 “一个不留。” 第六十四章 击杀点破万 “什么?” 跪在最前面的一个悍匪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 但他没有机会再多说一个字。 “噗!噗!噗!” 惨叫声再次响起,但很快就归于沉寂。 王笑林看着这一幕,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只是踩死了一群蚂蚁。 李萧山则咧嘴一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嘟囔了一句。 “早该这样了,省事。” 很快,整个卧虎山寨,再无一个活口。 “打扫战场。” 李岩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寂。 “是!” 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收拾残局。 两个时辰后,吴元和钱串子带着人,从一个隐蔽的地窖里抬出了几个大箱子。 “岩哥!这次又发了!” 钱串子两眼放光,搓着手跑了过来。 “打开看看。” 李岩淡淡道。 箱子被打开,里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金条和银锭。 珠光宝气在火把的映照下,晃得人眼花。 李岩抓起一根金条掂了掂。 “不错,虽然比不上张员外那个老狐狸,但也算是一笔横财了。” 这次突袭卧虎山,不仅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还获得了如此丰厚的战利品,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不过,这些金银财宝并不是李岩最关注的。 他此刻的心神,早已沉入脑海深处那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界面。 【军火库】 【累计击杀点数: 10086。】 一万! 终于破万了! 李岩握着金条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钱串子还在旁边眉飞色舞地比划:“岩哥!这下咱们鸟枪换炮了!能招多少人马啊!” “先带回去再说。” 李岩随手将那根金条丢回箱子里。 他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战马,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钱串子的话卡在喉咙里,愣愣地看着李岩的背影。 吴元站在阴影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箱子里的金银,又看了一眼李岩的背影。 他没说话,只是对着手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加快速度。 …… 返回鹰愁涧的路上,马车车轮碾过碎石,满载的财物让车辕压得很低。 李萧山和李铁柱并辔而行,李萧山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闷葫芦。 “铁柱,刚才那一斧子,真他娘的带劲!我隔着老远都感觉胡子被风吹起来了!” 李铁柱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没什么表情。 “斧子重,顺手而已。” “嘿,你这家伙!” 李萧山笑骂一句,不再自讨没趣。 队伍的最前方,李岩独自骑着马。 他看起来像是在警戒四周,又像是在思考着未来的宏图大业。 只有李岩自己知道,他的意识查看着军火库里那两个已经从灰色变成高亮的图标。 【特战服套装】 【兑换所需点数:500】 【套装包含:凯夫拉作战服、多功能战术头盔(内置夜视仪、通讯器)战术手套、军靴、一把定制手枪、四枚高爆手雷,以及一套多功能工具组】 【简易医疗包】 【兑换所需点数:10】 【说明:内含自动注射器(抗生素、凝血剂、强效止痛剂)、消毒喷雾。可处理绝大部分非致命性外伤,大幅提升战场生存率。】 李岩的思绪飘远,这个世界,一个风寒就能要人命的时代。 这个小小的医疗包,在关键时刻,就是一条命! 他甚至在想,如果当初在马蹄山就有这东西。 那个为了掩护大家而被乱箭射死的小伙子,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岩哥。” 吴元不知何时驱马来到他身边。 “在想卧虎山的事?” 李岩回神,侧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淡然:“都过去了。” 吴元紧紧盯着李岩的眼睛:“我只是觉得奇怪,岩哥你好像对那批金银并不上心。” 李岩心中了然,脸上却不动声色,“钱是好东西,但也要有命花才行。” “卧虎山这帮人只是开胃小菜,以后我们要面对的敌人会更强,比起一箱子死物,我更关心大家能不能活到看见那一天。”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 吴元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 鹰愁涧的寨门缓缓打开。 留守的弟兄们看见满载而归的队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当那几口沉甸甸的大箱子被抬下车,当箱盖打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白花花的光芒时,整个山寨都沸腾了! “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好多金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钱串子站在箱子旁,挺着胸膛,享受着众人的惊叹和崇拜。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最大功臣,李岩却在跳下马的瞬间,就径直穿过狂热的人群。 他甚至没往金银的方向看一眼。 “吴元。”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吴元的耳朵。 吴元立刻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岩哥,有何吩咐?” 李岩语速极快,“这批金银,你和钱串子全权处理,怎么用,怎么分,怎么藏,明天早上给我个方案。” 吴元愣了一下:“岩哥,你不亲自过目?这可是一笔巨款,足以……” “不用。” 李岩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他。 “我有点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在我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准到我的院子打扰我!违令者,自己去领三十鞭子!” 话音落下,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位于山寨最深处的小院。 …… “砰!” 院门被李岩从里面插上。 前一秒还冷峻如冰的男人,在这一刻,背靠着门板,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军火库】界面在脑海中豁然展开。 【累计击杀点数:10086】 “兑换【特战服套装】,兑换【简易医疗包】!” 【确认兑换?将消耗击杀点数510点。】 “确认!” 而在他的储物格里。 一个代表着作战服的灰色图标和一个代表着医疗包的十字图标,瞬间发光! 意念一动,一抹幽光闪过。 一套深灰色的作战服凭空出现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李岩迅速脱下旧衣,换上特战服。 凯夫拉纤维带来的独特触感,让他有种重回前世战场的错觉。 这身衣服不仅轻便,关节处的特殊设计更是将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致。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李岩拔出腰间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将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左臂! “噗!” 一声闷响。 匕首的尖端传来的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手腕发麻。 他低头看去,特战服的袖子上,只有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小点。 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 第六十五章 盘点 李岩的嘴角扯了扯,心中最后一点疑虑烟消云散。 这500点数,花得值! 接着,他打开那个医疗包。 消毒酒精棉片,碘伏,无菌纱布,绷带,止血粉。 甚至还有一小排抗生素和止痛药。 他拿起一小瓶止血粉,凑到鼻尖闻了闻。 那股熟悉的、略带刺激性的气味,让他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这次兑换,彻底坚定了他未来的路,金银财宝,不过是过眼云烟。 只有绝对的武力,才是乱世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而武力的来源,就是【军火库】里不断跳动的击杀点数! 他重新看向脑海中的界面。 【累计击杀点数:9576】 接下来,该给弟兄们换装了。 鹰愁涧,不算妇孺老弱,能上阵杀敌的弟兄,共六百四十七人。 二百四十八个是跟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 二百八十九个是新收编的降兵和新募的兵痞,还有一百个是刚刚从士兵中挑选出来的狼牙队。 人人一套特战服那是不可能的,把家底掏空了也换不起二十套。 “兑换四套【特战服套装】。” 【确认兑换?将消耗击杀点数2000点。】 “确认!” 这四套,是给李铁柱,李萧山,王笑林和王烈火的。 他们四个都是自己最信得过的左膀右臂,必须用最好的装备武装起来。 至于吴元和钱串子,一个玩心眼,一个玩算盘,给他们这身行头纯属浪费。 精锐需要顶配,但大部队也不能光着屁股。 “兑换一百套【迷彩作战服】。” 这个便宜,一套只需要10点,虽然没有凯夫拉的变态防御。 但胜在轻便、耐磨、伪装性好,远比这个时代的破烂铠甲强太多。 【确认兑换?将消耗击杀点数1000点。】 李岩的眉头跳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剩余的点数,牙一咬。 “确认!” 至于医疗包,则是兑换出了五十个,这些得他去先教一教这些怎么使用才行。 剩下的那些击杀点,李岩又兑换出了十把手枪,以及一些手雷。 手枪,李岩准备给夜宵队使用,至于手雷,则是以后打仗的时候可以使用。 …… 与此同时,院外。 吴元并没有离开,鹰愁涧的欢呼声和酒肉香气,隔着老远都能传过来。 可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李岩离开时的每一个细节。 对那几大箱金银的漠视,不是装出来的。 吴元跟了李岩这么久,太清楚这个男人的精力有多恐怖。 连续三天三夜不合眼,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岩哥身上,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元子,你干啥呢?” 一个醉醺醺的身影晃了过来,是钱串子。 他满脸通红,手里还抱着一个酒坛子,打着酒嗝。 “今儿个大喜的日子,弟兄们都乐疯了!” 吴元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你不也出来了?” “嘿嘿,” 钱串子挠了挠头,压低声音:“我不放心啊。那么多金子,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起了歹心……” “有你看着,很好。”吴元淡淡道。 钱串子凑近了些,鬼鬼祟祟地朝着李岩的院门努了努嘴。 “你说岩哥这是咋了?放着金山银山不看,一个人躲这儿生闷气?” “不是生闷气。”吴元纠正道,“岩哥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 钱串子瞪大了眼睛,“啥事比金子还重要?” 吴元没有回答,他看着钱串子那张被酒精和财富冲昏了头脑的脸,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行了,别在这杵着了。” 吴元挥了挥手:“去告诉弟兄们,今晚可以尽情乐呵,但谁要是敢闹事,或者靠近岩哥的院子半步,后果自负。” “明白!” 钱串子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连忙点头哈腰地去了。 第二天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李岩已经将李铁柱等人叫到了的院子里。 看着眼前自己最信任的六个人。 李岩没有废话,挥手打开了院中那四个装有特战套装的箱子。 可当众人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并没有震惊,但却有疑惑。 因为他们见过迷彩服,也知道李岩可以弄到这些东西,但眼前的这个虽然看起来像衣服。 但其中一个跟头盔一样的玩意却让他们有些迷糊了。 “岩哥?这玩意是铠甲?” 李铁柱忍不住问道,毕竟在在他们的认知里,防护力与重量是绝对成正比的。 李岩也不墨迹,将这特战套装的一些基本作用讲述了一遍。 可听完之后,李铁柱伸出粗糙的大手,触摸着那件战术背心。 可当他试着提了提,脸色瞬间就变了。 “怎么这么轻!” 他这一喊,王笑林和李萧山也立刻上手。 王笑林更是直接,一把将整套装备拎了起来。 “岩哥,您确定这玩意儿能防刀砍?” 王烈火性格最稳,却也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李岩没说话,只是从箱子里取出一件凯夫拉防弹衣,扔在了院中的石磨上。 他看向李铁柱,下巴一扬:“用你最大的力气,拿刀砍它。” 李铁柱愣住了,他连忙摆手。 “岩哥,这我可不敢,万一砍坏了咋办?” “我让你砍,你就砍。” 李铁柱见此一幕,也不在犹豫,拿起一旁的一柄环刀就砍了上去。 “铛!”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这声音狠狠一抽。 但李铁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从刀柄传来。 可让他意外的是,石磨上的那件怪甲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萧山、王笑林、王烈火三人几乎是同时冲了上去,围着那件凯夫拉防弹衣。 “此乃天赐神甲!” 王烈火声音发颤,竟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其他三人也瞬间反应过来,齐刷刷跪下。 “请岩哥赐甲!” 李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沉声道。 “都给我起来!动不动就跪,动不动就跪!本来就是给你们准备的!赶紧过来我教你们怎么穿!” 四人闻言,顿时起身,对视的时候,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笑意。 在李岩的指导下四人迅速换装,当战术头盔扣上的那一刻。 四个人的气质瞬间改变,原本各个跟悍将一样的人物,此刻多了几分来自异世界的森然。 第六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岩也没有多说什么,让众人简单的适应了一下后。 接着又打开了一个小一些的武器箱。 十把手枪,以及一排排圆滚滚的手雷,静静躺在其中。 李岩拿起一把手枪,看向了一旁的李萧山。 “萧山,这十把你拿着,分给你夜枭队的兄弟们。” 李萧山接过手枪,“多谢岩哥!” 李岩点头,而后看向了王笑林。 “笑林,这一百套迷彩作战服,是给你准备的,从今天起,你独自负责操练狼牙的那一百人,能做到吗?” 王笑林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重重点头。 “保证完成任务!” 安排完一切,李岩挥了挥手。 “去吧,熟悉你们的新伙计。” 四人没有在下跪,而是学着李岩教过的锤胸礼,四人一锤心脏,而后转身离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李岩,和一直沉默的吴元、钱串子。 钱串子眼巴巴地看着那四人威风凛凛的背影,眼神里藏不住的羡慕。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搓了搓手。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冲锋陷阵不是他的活儿。 吴元则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是非常不平静。 就在这时,李岩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又取出了两把手枪。 他将枪分别塞到吴元和钱串子的手里。 “你们俩,一个管钱,一个动脑子,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这玩意儿,你们也得有,防身用。” 钱串子手一抖,差点把枪掉在地上。 “岩哥!这太贵重了!我……我……” 这把枪,对他的意义完全不同,这代表着,他没有被排除在核心之外。 相比于钱串子的激动,吴元的反应则平静得多。 他接过手枪,没有像钱串子那样感激涕零,只是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李岩一眼。 “岩哥,我只问一句,我们最终的目标,是这小小的鹰愁涧,还是整个天下?” 李岩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元子,如果你有我现在提供的这些兵器,你的目标是什么?” 吴元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上前一步。 “岩哥,鹰愁涧是什么地方?” 不等李岩开口,他自问自答,话语里透着一股轻蔑。 “一条破山沟。” “就算把这里经营成铁桶,又能怎么样?外面的世界,随便伸出一根指头,就能把我们连人带桶一起碾碎。” 站在一旁的钱串子听得心惊肉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可李岩脸上的严肃却缓缓消融,他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所以呢?” 吴元猛地抬头,目光灼灼,与李岩对视,没有丝毫退让。 “所以!鹰愁涧绝不能是我们的终点!它只配当我们的起点,当我们的磨刀石!” “我的目标,从来不是守着这屁大点地方,当一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我的目标,是辅佐岩哥你,一步步杀出去,将这朗朗乾坤,赫赫天下,尽数踩在我们的脚下!” 问鼎天下! 这四个字,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在钱串子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都懵了,骇然地看看吴元,又看看李岩。 “哈哈哈哈!” 李岩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说不出的痛快。 他伸手重重拍在吴元的肩膀上,巨大的力道让吴元的身形都晃了晃。 “好!!” 他收敛笑声,双目如电,死死盯住吴元的眼睛。 “从今天起,你,吴元,就是我李岩的军师!我主征伐,你主谋略!咱们兄弟俩,就先拿这天,给它捅个大窟窿出来!” 吴元的身躯不易察觉地一震,他深深地弯下腰。 “吴元,愿为岩哥效死!” 他没有下跪。 但这一拜,比任何膝盖着地的仪式都更加沉重。 确立了君臣名分,院子里那股剑拔弩张的宏大气息反而消散了。 李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家常事,话锋一转,语气随意。 “对了,最近那个刘平,表现怎么样?” 吴元直起身子,又恢复了那副阴沉而平静的狐狸模样。 “可用。” 他只吐出两个字,惜字如金。 李岩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吴元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撇,似乎对评价此人都感到有些无趣。 “此人是把好刀,够快,也够锋利,可惜,刀柄不牢,容易脱手。” 钱串子在旁边听着,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平时和刘平关系还算不错,总觉得那人会说话,会来事儿,是个朋友。 可今天听吴元这么一剖析,才惊觉自己看得有多肤浅。 这吴元的眼睛,简直比刀子还毒! “让他去冲,去抢,去拼命,绝对没问题。” 吴元继续补充,声音毫无波澜:“因为他想往上爬,想立功,但如果让他接触到核心,一旦外面有更大的势力向他抛出橄榄枝,他会是第一个反咬我们的人。” “可用,但不可大用,更不可信。” “嗯。” 李岩轻轻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这番评价,与他暗中观察得出的结论,几乎分毫不差。 他看向吴元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满意。 这小子,果然是天生的谋士。 有他在,自己未来能省掉无数甄别人心的麻烦。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 李岩摆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智囊,一个钱袋,自己班底的雏形已然确立。 “都下去忙吧。” 他先是对吴元说道:“元子,狼牙那一百人的思想工作,你多费心!” “是,岩哥!”吴元沉声领命。 李岩又转向钱串子,语气温和不少。 “串子,枪收好了,那是给你保命的玩意儿,账本那边也辛苦你,咱们的家底会越来越厚,你这个大管家可不能掉链子。” 钱串子用力一挺胸膛。 “岩哥放心!谁他娘的敢动咱们的钱,我第一个跟他拼命!” “去吧。” 李岩笑着挥了挥手,目送两人离开。 吴元步伐沉稳,心思难测。 钱串子则一步三回头,双手死死护着怀里的枪。 直到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李岩才收回目光,抬头望向那片铅灰色的天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如果没算错,李唐集团那份声势浩大的招募令,也该到这穷山恶水里了。 到时候,鹰愁涧这潭浅水。 怕是要被自己这条过江猛龙,彻底搅个天翻地覆了。 第六十七章 来自太原的使者 转眼半年呼啸而过。 转眼之间,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虽然期间也经历的不少事情,但是因为鹰愁涧的威名。 周围的一些反王部队也不敢过来硬打。 毕竟现在鹰愁涧还没有正式确定名分,万一要打起来,随后成了兄弟部队,到时候那不就尴尬了吗? 而李岩也趁着这个机会,主力发展,虽然士兵并没有增加多少,仅仅抵达的一千人。 高台另一侧,李岩负手而立,面色平静。 这半年,鹰愁涧威名鹊起,周围几股稍成气候的反王势力都对他敬而远之。 大家都在观望,没人愿意当出头鸟,去啃这块明显硌牙的硬骨头。 李岩乐得清静,埋头发展。 可他想不通,自己通过秘密渠道,与长孙无忌的信件往来从未断过。 按理说,李世民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边境拉起了这样一支队伍。 为什么李唐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就这么放任自己这个编外人员自由发展? 这不符合那家人的风格。 吴元处理完下面的事情后,来到了李岩身边。 “岩哥,那些人是不是真给我们忘了,这么就了也该有个动静了。” 李岩没有回头,他知道吴元指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飞马冲进山谷,滚鞍下马,单膝跪地。 “报!涧外三十里,发现一支队伍,约五十骑,打着李氏的旗号!” 李岩和吴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 半年沉寂,终有回音。 …… 鹰愁涧议事厅内,酒香四溢。 李岩高坐主位,身披一件黑色大氅,气势沉凝如山。 下方,一名身穿锦缎官服的中年人正襟危坐。 此人正是李渊派来的使者,名叫张贺。 酒过三巡,张贺清了清嗓子,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布,缓缓展开。 “李渊将军下令,鹰愁涧统领李岩接令!”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岩身上。 李岩起身,整理衣袍,躬身行礼。 “李岩。” 张贺拉长了语调,用一种在朝堂上宣读奏章的口吻,朗声念道。 “……李岩戍边有功,忠勇可嘉,特授‘鹰扬郎将’之职,所部兵马,即刻起编入我大唐军序,归朔州总管调遣……” 鹰扬郎将! 听到这个名头,底下不少头目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虽然是个杂号将军,但终究是官! 他们这群人,总算不是没名没分的野路子了! 钱串子缩在角落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心里却在打鼓。 白给的官,肯定没好事儿。 果然,张贺话锋一转,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 “李将军,将军知你部兵强马壮,如今王师正在与刘武周鏖战,粮草吃紧,将军有令,命你部即刻筹措军粮三万石,战马五百匹,支援主力大军!” 此言一出,整个议事厅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 “什么?三万石?” “还要五百匹马?他怎么不去抢!” “他娘的,朝廷不给咱们发粮饷就算了,还反过来找咱们要?这是什么道理!” 李铁柱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怒视张贺。 张贺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放肆!这是军令,岂容尔等草寇置喙!” 李铁柱还想再骂,却被身旁的王烈火死死按住。 可众人的眼神却毫不吝啬的看向了张贺。 张贺也有些发虚了,他看着在场的人,说实话,来的时候他也是听说过这边的情况的。 一年前李岩被派到了这里换防,后来因为仅仅只有百人,所以直接被丢在了这里。 现在人家发展起来了,他们觉得可以用,这才让他过来招安。 这一刻,他毫不怀疑,只要主位上那个男人一点头,自己今天就会被剁成肉酱喂狗。 “都坐下!” 李岩一开口,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大厅,立刻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李岩,李岩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端起酒碗,朝张贺遥遥一敬。 “张大人远来辛苦,请满饮此杯。” 张贺强作镇定,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李岩这才慢条斯斯地开口,语气里充满了为难。 “张大人,您是不知道,我们这日子过得有多苦……” 他妈的,还真当老子是冤大头? 不给好处就算了,上来就想从我身上割肉,门儿都没有! 李岩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您看我这鹰愁涧,鸟不拉屎,四面漏风,周围全是穷山恶水,地里连石头都长不出来,我这一千多号兄弟,每天睁开眼就是吃饭问题,能勉强混个温饱,全靠弟兄们勒紧裤腰带。” 他一边说,一边对角落里的钱串子使了个眼色。 钱串子心领神会,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本账本。 “大人!您给评评理啊!” “这是咱们的账本,您过目!上个月,咱们为了凑齐兄弟们的冬衣,把山里能打的野兽都快打绝了!前几天跟一股马匪干了一架,阵亡了十几个弟兄,光是抚恤金就掏空了咱们最后一点家底啊!” 张贺低头一看,只见那账本上密密麻麻,全是各种支出。 虽然他心里有七分不信,可看这大厅里的陈设,除了那几头烤羊,确实简陋寒酸。 再看那些头目身上穿的,大多是粗布麻衣,兵器也五花八门。 他哪里知道,钱串子给他看的,是专门做出来应付检查的穷鬼账。 而那些头目身上的破烂衣服,也是吴元特意吩咐换上的。 真正的精锐,此刻正在后山训练呢还。 李岩见火候差不多了,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不过,张大人说得对,李将军当年给我机会,现在又过来拉上我等,那是看得起我李岩,我李岩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能堕了我大军威风!” 他转身,对着所有头目,声如洪钟。 “传我将令!从今日起,所有兄弟,每日口粮减半!把省出来的粮食,都给王师送去!”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张贺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李岩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岩哥!不可啊!” 钱串子抱住李岩的大腿,哭得更凶了,“口粮再减半,兄弟们就要啃树皮了啊!” 第六十八章 名分到手 李岩一脚踹开他,双目赤红。 “家国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天下大乱,我等自当为将军分忧!区区口粮,何足挂齿!” 他转回头,对着张贺,深深一揖。 “天使,三万石粮食,我们实在是拿不出。但我李岩愿倾尽所有,为朝廷凑出三千石军粮,二百匹劣马!这是我们鹰愁涧一千多号兄弟,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还请天使,务必代我等,向将军聊表寸心!” 三千石,二百匹。 刚好是要求的十分之一。 给少了,显得敷衍。 给多了,自己肉疼。 这个数,不多不少,既表达了忠心,又坐实了自己穷困潦倒的人设。 张贺看着李岩那真诚又悲壮的眼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还能说什么? 逼急了,这群饿疯了的狼崽子真敢把他撕了。 答应下来,回去跟朝廷也好交差,毕竟是人家砸锅卖铁凑出来的。 “好……好!李将军忠勇可嘉,本官一定如实向大王禀报!” 张贺擦了擦额头的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招安的,倒像是来逼捐的恶霸,被一群穷凶极恶的刁民给上了一课。 饭都没吃完,张贺几乎是落荒而逃,因为他真的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 再待下去,别说三千石粮食,他怀疑李岩这帮人能当着他的面表演生吞石头,然后哭诉连石头都快被啃光了,最后连一百石粮食都赖掉。 他带着自己的人马,仓皇地沿着崎岖山路下山。 临走前还强撑着官威,嘱咐李岩尽快处理好山寨事务,然后去大军报道。 李岩站在山寨门口,一脸沉痛,拱着手,直到张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坳拐角。 “路上慢走!常回来看看啊!” 钱串子在旁边挤着嗓子喊,那声音听起来比哭还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丧。 直到最后一抹属于张贺队伍的尘土都看不见了,李岩才缓缓直起身。 他脸上那悲壮的神情瞬间融化,取而代之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笑意。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同样在憋笑的吴元、刘平、李铁柱等一众兄弟。 “哈哈哈哈哈哈!” 李岩率先爆发出震天的大笑。 紧接着,整个鹰愁涧山门前,压抑许久的哄笑声爆发。 “妈的!憋死老子了!” 李铁柱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 “刚才王烈火要不是死死拽着我,我真想一锤子把那狗日的脑袋砸进胸腔里!什么玩意儿,跑我们这儿来耀武扬威!” 钱串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顾不上尘土,抹了一把脸。 “岩哥,你是没看见他看那本假账的表情,脸都绿了!他要是再不走,我今晚就真去他屋里睡,抱着他腿哭一宿!看谁耗得过谁!” “行了,都别嚎了。” 吴元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意。 “人已经走了,咱们的戏也演完了。接下来,该谈谈正事了。” 李岩笑着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 然后扫视了一圈自己的核心兄弟们。 这些人,是他穿越到这个乱世,安身立命的根本。 议事厅内,早已没了之前的寒酸景象。 火盆烧得旺旺的,几名亲卫换下了破烂的麻衣,露出了里面精良的皮甲,正在收拾残羹剩饭。 一张巨大的沙盘被抬到了大厅中央。 上面山川河流,城郭关隘,标注得清清楚楚。 李岩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说说吧,都怎么看?” 众人脸上的嬉笑神色早已褪去。 文有吴元、刘平,武有李铁柱、王烈火、李萧山、王萧林。 这是他一手打造的班底。 性格最为沉稳的刘平率先开口,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木杆。 “岩哥,我们现在拿到了李渊的正式名分,鹰扬郎将。这名头不大,但意义非凡。” 他的木杆在沙盘上划了一个圈,圈住了太原。 “这意味着,我们不再是官府眼里的贼,而是兵。李渊以尊隋为旗号,起兵于晋阳,目标直指关中。从法理上讲,我们现在是唐军的一部分,奉命在此地驻扎。” “但是,”刘平话锋一转,木杆指向了沙盘的东边和南边,“河北有窦建德,河南有王世充,江淮有杜伏威、辅公祏,江南有萧铣。天下未定,群雄逐鹿。李渊虽有席卷关中之势,却远未到一手遮天的时候。” “我们的位置很微妙。” 刘平的木杆最终点在了鹰愁涧所在的位置。 “这里是几方势力的缓冲地带,没人会现在就注意到我们,这正是我们最好的发育期。我的建议是,高挂李旗,暗中积蓄力。对李渊,要给足面子,钱粮可以给,但人,一个都不能给。我们要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疯狂扩张!” 刘平话音刚落,脸上总挂着一副坑死人不偿命表情的吴元就接了上来。 “老刘说的是大略,我说点实际的。” “官身,最好用的地方,就是做生意!以前我们搞铁料、搞战马,偷偷摸摸,不仅价钱是市价的三倍,还随时可能被官府当成谋逆的大案给抄了。现在不一样了!” “我现在就可以带人,大摇大摆地去附近最大的潞州城。把大旗一竖,把官印往桌子上一拍,就说我们鹰击郎将奉李大将军之命,在此地筹措军需!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我们抬价?” “他要是敢不卖,那就是通敌!他要是敢涨价,那就是资敌!咱们不仅能用最低的价钱买到最好的货,说不定还能以剿匪的名义,查抄几家不听话的豪强,充作军资!” 吴元的话让在场的几个武将都呼吸急促起来。 这哪里是去做生意,这分明是去抢劫啊!还是合法的抢劫!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问:“那要是官府的人出来管呢?” “官府?” 吴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现在哪还有什么官府?就算有,李渊的兵锋马上就要席卷河东,他们躲还来不及,谁敢冒着得罪李渊的风险,来管我们的闲事?” 李岩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第六十九章 贸易线 刘平的眼光,看到了天下大势。 吴元的脑子,算计到了每一分利益。 这两人,一阳一阴,一正一奇,正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他知道,现在大概是公元617年,李渊刚刚起兵,打的旗号还是为了尊奉远在江都的隋炀帝。 距离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掌控大唐权柄,还有足足九年。 这段时间,是他猥琐发育的黄金时期。 投靠太早,就会像刘平说的,被李渊当成炮灰,去跟王世充、窦建德死磕,耗光自己的家底。 投靠太晚,锦上添花,又哪有雪中送炭的情分重。 他必须找到一个最完美的切入点。 一个让李世民对他刮目相看,甚至倚为心腹的契机。 而在此之前,他需要足够的力量。 想到这里,李岩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都说得很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三件事。” “第一,元子,给你一队人马,带上足够的金银和粮食。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通和周边所有州府的贸易渠道。铁!盐!布!战马!我们需要一切能壮大我们的物资!钱不够,就用我们的官身去借!” “是!!” 吴元兴奋地领命,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那些大商人面前作威作福了。 李岩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萧山,你的夜枭队也该扩张扩张了,现在我们已经站在了明面上,所以消息已经要充足!” 李萧山郑重地点头:“明白!” 李岩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李铁柱,王烈火和王笑林身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练兵!扩张!从今天起,把鹰愁涧周围所有不听话的山头,寨子,全部给我扫平!反抗者,杀无赦!愿意归顺的,打散了编入新兵营!我要在一个月内,让我们的兵力翻一倍!三个月内,我要鹰愁涧能拉出一支三千人的精锐!” “粮食不够怎么办?” 一直没说话的钱串子提出了关键问题。 李岩笑了,他忍不住拍了拍钱串子的肩膀。 “串子,我知道就让你动脑子,刚刚我说了,周围那些乡绅豪强,哪家没有几百上千石的存粮?我们现在是官军,官军找他们征集一点军粮,有问题吗?”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乱世,就是规矩被打破的时代。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规矩!!” “对了,那三千石粮食和二百匹劣马,派人送过去!” “我们要当忠臣,但更要当一个穷得只剩下忠诚的忠臣!” 命令下达,吴元没有耽搁,点了一队最精悍的老兵,带上足够吓唬人的金银和几车样品,连夜下了山。 河东郡,晋阳城外的一处秘密庄园。 这里是长孙无忌麾下大掌柜孙福的私产。 孙福正对着账本发愁。 乱世生意不好做,货运不出去,钱收不回来,每天睁眼就是大笔的亏空。 更要命的是,主家跟着起事,正是烧钱的时候,他这里的压力,一日大过一日。 “掌柜的,外面有个自称鹰愁涧来的校尉求见。” 孙福的胖脸猛地一抽,虽然他从李岩哪里捞了不少钱,可现在他是真怕李岩找他帮忙。 “不见!就说我不在!” “他叫吴元,跟您是老相识,还说要是您不见,他下次就带着李将军的将令来拜访。” 管家哆哆嗦嗦地补充。 孙福的眼皮狂跳,吴元,那是个笑里藏刀的阴狠角色,三言两语就让他吃了闷亏。 …… 会客厅里,吴元悠闲地品着茶,仿佛回了自己家。 他身后的两个护卫,浑身散发的煞气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孙福堆着一脸假笑,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哎呀!吴大人!稀客,真是稀客!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吴元放下茶杯,慢悠悠站起身,对着孙福一抱拳。 “孙掌柜,别来无恙啊,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是奉唐国公麾下李将军之命,前来与孙掌柜商议一件大事。” 他特意在李将军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孙福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更谄媚了。 “吴大人请讲,请讲,只要是能为唐公效力的,我孙福绝无二话!” “好!” 吴元拍了下手掌。“孙掌柜是爽快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一个眼色,身后的护卫立刻将几个沉重的木箱抬了上来。 箱子打开,一箱是码放整齐的金条,黄澄澄,晃人眼。 另外几箱,则是顶级的貂皮,品相完美的山参,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山中奇珍。 孙福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眼睛都直了。 他是识货的,光是那箱貂皮,运到长安就能翻十倍的价钱! “这是……” “我们李将军的一点诚意。” 吴元轻描淡写地说:“鹰愁涧附近的山头,不听话的,我们都已经清理干净了。从今往后,从晋阳到长安的这条商路,我们鹰愁涧保了!任何货物,只要插上我们鹰愁涧的旗,我保证连根毛都不会少。” 这是保证,也是威胁。 孙福的脑门又开始冒汗。 他听懂了吴元的话外之音:这条路,现在是他们说了算。 顺我者昌,逆我者…… 那些被清理的山头就是下场。 吴元看着孙福变幻的脸色,心里冷笑。 “当然,我们李将军对唐公忠心耿耿,前不久刚捐了三千石军粮,二百匹战马,聊表心意。” 吴元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奈。 “只是将军麾下数千兄弟也要吃饭穿衣,总不能一直让将军自己掏腰包,所以,将军的意思是,这些山货,就全权委托给孙掌柜你来发卖。” 孙福的眼睛猛然亮了。 全权委托!独家买卖! 他瞬间算清了里面的利润。 那是一个足以让他把前几个月亏空全部补上,还能大赚一笔的天文数字! 可是…… “吴兄,这事我恐怕做不了主啊。您也知道,我上面还有主家……” 孙福开始打太极,他也怕担责任。 毕竟现在长孙无忌跟在李世民身边,要是追责起来,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第七十章 内部整合 吴元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孙掌柜,你糊涂啊。”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我们李将军如今也是唐公麾下,你家主公长孙大人更是国公二郎的心腹,我们这叫什么?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把这事办好了,赚了钱,难道长孙大人会不高兴?这可是大功一件!” 他拍了拍孙福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把这桩生意原原本本报上去,我相信,长孙大人和二公子那边,只会夸你,绝不会怪你,毕竟,我们李将军穷得只剩下对唐公的忠诚了,总得有人帮衬一把,不是吗?” 这句话可以说直接打散了孙福所有的疑虑。 对啊! 他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包装成自己为唐公整合了一股强大的武装力量,并且还为自己人开辟了财源! 那个李岩,既然已经投靠了唐公,还送了那么重的投名状。 自己人帮自己人,天经地义! 这年头,手里有兵就是草头王! 唐公自己不也是起兵反隋吗? 想通了这一点,孙福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朵花。 “吴兄说的是!是我糊涂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那就好。” 吴元满意地点点头,“为了保证货物的安全,我们李将军说了,会派一些最得力的伙计,跟着你的商队,一来是做个向导,二来也保护大家周全,工钱什么的,就不用孙掌柜费心了。” 孙福一听,还有免费的保镖,那更是求之不得!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他哪里知道,吴元塞进来的,根本不是什么伙计。 而是李萧山手下夜枭。 这些人的眼睛,是鹰愁涧的眼睛。 一张以商路为脉络,以金钱为掩护的情报大网。 在吴元和孙福的谈笑风生间,悄然张开。 吴元与孙福的合作顺利达成,鹰愁涧的商路被彻底打通。 山货源源不断地转化为急需的钱粮与物资。 钱,堆成了山。 粮,塞满了仓。 孙福也没让人失望,第一批山货运到太原,转手就卖出了天价。 紧接着,雪花般的银子和一车车急需的物资。 沿着那条被鹰愁涧保护起来的商路,源源不断地送进了山里。 鹰愁涧,这个曾经让行商闻风丧胆的名字,如今却成了安全的代名词。 “插上鹰愁涧的旗,阎王爷都得绕道走!” 不知从何时起,这句话成了商路上的金科玉律。 名声打出去了,随之而来的,却是李岩始料未及的麻烦。 流民,铺天盖地的流民。 从四面八方,拖家带口,朝着鹰愁涧的方向汇聚。 他们听说这里有饭吃,有活干,能活命。 对于在乱世中挣扎求生的人们来说,这三个词,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诱惑。 钱串子最近很烦恼。 作为鹰愁涧的大管家,他的头发都快被自己薅秃了。 账房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可他脸上的愁苦却比那连绵的阴雨天还要浓。 “岩哥,又来了三百多口!” 他一头冲进李岩的议事厅,手里捏着一本皱巴巴的账簿,声音都带着颤音。 “咱们的存粮,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最多再撑两个月!这还是算上刚从孙福那边换来的粮食!” “两个月后怎么办?总不能让大伙儿都勒紧裤腰带喝西北风吧?” 钱串子急得原地打转,因为上次的事情,他已经很少来找李岩说这些事情了。 可现在,他不得不过来了。 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如今被这无底洞般的人口给活活吃垮了。 李岩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鹰愁涧周边的地形被还原得惟妙惟肖。 “人多,是坏事,也是好事。” “坏处是你说的,粮食不够,好处是,我们有了足够的人手,去干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事。”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钱串子,又看向一旁的李铁柱和吴元。 “铁柱,传我的令,从所有新来的流民中,挑选青壮,组建预备营,由你亲自操练。” “吴元,你负责甄别所有人的来历,有没有混进来的探子,有没有心怀不轨的家伙,我只要一个结果,鹰愁涧,不留沙子。” “至于粮食……” 李岩的木棍在沙盘上一处开阔的山谷上重重点下。 “这里,还有这里,所有的缓坡,全都给我开成梯田!” “没有水,就去上游截流,挖水渠引下来!没有犁,就让工匠营给我连夜造!没有牛,就用人给我拉!” “我要让这片荒山,变成流油的米仓!” 钱串子张了张嘴,看着沙盘上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程。 说是这么说,但李岩的命令在鹰愁涧就是圣旨。 第二天,整个山寨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李岩脱掉上衣,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肌肉,亲自扛着锄头,第一个走上了那片荒坡。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他不是在开玩笑。 山寨里的老人们看着李岩在挥汗如雨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们活了一辈子,从没见过哪个当将军的,会亲自下地干活。 这份震撼,远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来得更加直接。 “将军都下地了,咱们还愣着干啥!”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无数的青壮,无论新旧,都红着眼,抄起工具,怒吼着冲向了荒山。 一时间,山谷里号子声,夯土声,凿石声响彻云霄。 与此同时,工匠营里也是一片热火朝天。 李岩画出的图纸,让营里最有经验的老铁匠张师傅研究了整整一夜。 “将军,这犁怎么是拐的?” 张师傅指着图纸上那个流畅的弧线,满脸困惑。 “几百年来,犁都是直的,您这个……能好用?” 李-岩拿起一块木炭,在木板上飞快地画着受力分析图。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看不懂,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 “直犁入土深,阻力大,对牲畜的力气要求高,你看我这个曲辕犁,犁壁是弧形的,可以轻松地把土翻到一边,入土浅,但更省力,速度也更快,而且前面加了个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转向也方便。”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 张师傅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看懂了李岩眼中的自信。 “行!将军您说怎么干,俺们就怎么干!” 第七十一章 鹰愁涧律 几天后,第一架笨拙的曲辕犁被两头黄牛拉上了新开的梯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伸长了脖子。 想看看这个将军发明的怪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结果,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那曲辕犁在牛的牵引下,如丝般顺滑地划开土地。 泥土被轻松地翻到一侧,速度比老式直犁快了不止一倍! “神了!真是神了!” “将军是文曲星下凡吧!” 如果说之前众人追随李岩,是出于对强者的畏惧和对活命的渴望。 那么从这一刻起,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开始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 人多了,矛盾自然也多了。 今天东边的张三和西边的李四为了争一块窝棚的地打得头破血流。 明天南边的王五偷了北边赵六的半个窝头,被吊在寨门口示众。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处理起来却让人焦头烂额。 王烈火带着巡逻队,每天都在处理这种破事,脾气都变得暴躁了不少。 这天,他又处理了一起斗殴。 两个新来的汉子为了排队打水的小事,打断了对方的鼻梁。 “他娘的!再有下次,老子直接把你们扔下山去!” 王烈火怒吼着,将两人分开。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文士,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 “烈火兄,且慢动怒。” 来人正是刘平,这家伙来到这里之后,就之前说了一会,到了现在也没有冒过头。 现在看到这一幕又出来,说实话,王烈火不像鸟他。 但刘平对着王烈火拱了拱手,直接转向那两个打架的汉子。 “二位皆是背井离乡的可怜人,投奔鹰愁涧,为的是一口饭,一个安身之所,如今为了区区打水先后,便大打出手,致使同胞受伤,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如今山寨百废待兴,李将军正带领大伙开荒造田,为的是让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二位身强力壮,不思为咱们鹰愁涧出力,反倒在此内耗,若是让李将军知晓,该有多寒心?” 一番话说得那两个汉子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了头。 王烈火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书生的嘴皮子,比他的刀还利索。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李岩的耳朵里。 当晚刘平被叫到了李岩的面前。 “岩哥。”刘平不卑不亢,躬身行礼。 李岩开门见山:“说一说吧,今天怎么回事?” “岩哥,无规矩不成方圆,山寨人丁兴旺,若无律法约束,长此以往,必生大乱。”刘平坦然道。 “哦?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李岩来了兴趣。 他正为这事头疼。 他制定的军规,简单粗暴,用来管军队还行。 用来管理一个数千人的复杂社会,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刘平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 “草民斗胆,连夜草拟了一份《鹰愁涧律》,请将军过目。” 李岩接过竹简,缓缓展开。 上面用工整的小楷,详细罗列了民事、刑事、军法、奖惩等各项条款。 其内容之详尽,逻辑之严密,远超李岩的预料。 它不仅有惩罚,更有奖励。 比如,开荒积极者,可优先分得田地。 工匠有重大革新者,可获重赏。 举报奸细者,同样有功。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规矩,而是一套完整的社会管理体系的雏形! 李岩抬头,深深看了刘平一眼。 “你想要什么?”李岩问道。 刘平微微一笑,再次躬身。 “岩哥,您之前帮我报仇,现在又让我跟着吴先生,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我这不过是回报而已。” 李岩站起身,走到刘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那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就是我鹰愁涧的典法官,这部律法,由你来推行!” “谢岩哥!” 刘平听到这话,心里激动无比,毕竟来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被单独的认命! 从侧面来说,这也是李岩认可了自己。 刘平手捧着那卷尚带着墨香的竹简,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刻痕的凹凸。 他刚刚从李岩的屋里出来,晚风吹在脸上,有些凉,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典法官! 这三个字,像一团火,点燃了他胸中的万丈雄心。 他走在山寨的土路上,看着巡夜的汉子扛着长矛走过,看着远处工坊的炉火明明灭灭,看着一户户窗棂透出的昏黄灯光。 这里的一切,都将因为他手中的《鹰愁涧律》而改变。 他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秩序。 一个让所有人都敬畏,也让所有人都受益的秩序! 就在刘平沉浸在未来的宏伟蓝图中时。 一阵急促到撕裂夜空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狠狠砸碎了这份宁静。 “呜!呜!” 山寨最高处的烽火台上,凄厉的号角声冲天而起,连响三遍! 这是最高级别的警讯! 刘平的脚步猛然一顿,脸上的儒雅笑容瞬间凝固。 他不是军人,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下一秒,整个鹰愁涧仿佛从睡梦中被一盆冰水浇醒。 犬吠四起,人声嘈杂。 刚刚还透着安宁的窗户一扇扇被推开,无数颗惊慌的脑袋探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 “是官兵打过来了吗?” 一名哨探骑着快马,冲入大营之中。 “紧急军情!让开!!” 哨探嘶吼着,直冲议事大厅。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李岩刚刚送走刘平,正和吴元就着一盘炒豆子,低声商议着山寨未来的规划。 “轰!” 大门被猛地撞开。 那名哨探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将军!北……北方……突厥人南下了!” “一支偏师骑兵,约莫三千人!正朝着我们鹰愁涧来了!最多明日清晨就到!” 此话一出口,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吴元捏在指间的炒豆子掉在桌上。 他那张总是挂着一丝算计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错愕。 他想过官兵,想过其他山匪,却万万没想到,最先找上门来的,竟然是草原的狼! “妈的,来的这么快吗?” 第七十二章 北疆烽烟 李岩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对着外面的士兵喊道。 “传我将令!” “召王烈火、李铁柱、钱串子、刘平,所有头领,议事厅集合!快!” 传令兵听到这话,立刻冲了出去。 而李岩则是将墙上的堪舆图拿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吴元凑了过来,眼神阴沉,手指顺着李岩的位置向北划去。 “突厥主力南下,与大军在主战场胶着,这支偏师不是来攻坚的。” 听着吴元做出的判断,李岩没有反驳,反而盯着地图,沉声道。 “李渊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后方不稳,如果我们能在这里,打掉这支突厥骑兵,你猜,这份功劳送到前线,能换来什么?” 吴元眼睛一亮。 换来补给!换来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虽然现在已经有了个鹰扬郎将的身份,但这身份谁都清楚,不实诚! 他们需要投名状,而眼前的这三千突厥士兵,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投名状! 前提是,接得住! 很快,王烈火、李铁柱等人喘着粗气冲了进来。 刘平是最后一个到的,此刻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卷竹简。 李岩扫视众人,没有废话。 “情况都听说了。” “三千突厥骑兵,明天就到,这是我们鹰愁涧建寨以来,最大的一场硬仗。” “但是!” 李岩话锋一转,拳头在地图上重重一捶。 “打赢了,咱们鹰愁涧,就能一步登天!向天下人证明,我们不是流寇,是能保境安民的雄兵!” 王烈火第一个吼了出来:“干他娘的!岩哥,下令吧!!” 李铁柱没说话,只是默默将腰间的横刀抽出一寸。 “好!” 李岩的目光转向他们。 “王烈火!李铁柱!你们立刻去,动员所有能战之兵!进入前山新建的壁垒和壕沟!把我们准备的所有滚石、擂木、火油,全都给老子搬上去!” “是!” 二人轰然应诺,转身就走,带起一阵劲风。 李岩又看向钱串子。 “钱串子!” “在!岩哥!” 钱串子一个哆嗦。 “山寨里所有的补给,一刻钟内,我要准确的数目!!” “是!是!我马上去!” 钱串子没有多余的废话,转头就向着后方的库房跑了出去。 随后,李岩的目光落在了刘平身上。 刘平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哪怕是他本人心中也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自己苦心孤诣的律法,在铁蹄面前,竟如同一张废纸。 李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走到他面前。 “刘平。” “在。”刘平的声音有些干涩。 “打仗,不光是前线的事。” 李岩指着外面,“现在除了兵,鹰愁涧还有几千口老弱妇孺,他们现在比谁都慌,前线在流血,后方要是乱了,我们败得更快。” 他拿起刘平手中的竹简,掂了掂。 “你的《鹰愁涧律》,现在就要用上。” 刘平心中一惊,说实话他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推迟的准备。 “我要你,立刻颁布战时律法!” “凡临阵脱逃者,杀!造谣惑众者,杀!趁火打劫者,杀!不听号令者,杀!” “同时,组织所有民夫,转运伤员,输送物资,让所有人都动起来!每个人,都要成为这场战争的一部分!” “这部律法,就是你手里的刀!我要你用它,稳住我们的后方!能不能做到?” 一股热血,猛地从刘平脚底冲上天灵盖! “岩哥尽管放心!但凡做不到,您拿我的头脑当夜壶!” 听到这话,李岩摆手:“我不要你的脑袋,我就要稳定后方!赶紧去吧!” 刘平也没有在废话,说在多,不如去做,只要做好了,比说什么都好! 刘平走了,但整个议事厅内,肃杀之气还未散尽。 王笑林与李萧山两个人站在原地,等待李岩的吩咐。 李岩自然注意到了两人的神色,他没急着解释。 他转过身,背对着两人,重新看向那副简陋却标注详尽的地图。 鹰愁涧的地形,在他脑中已经演化了千百遍。 “你们觉得,我们鹰愁涧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王笑林几乎没有思考:“地利。鹰愁涧口狭窄,一夫当关,易守难攻。” 这是最标准,也是最正确的答案。 “没错。” 李岩点头,手指在地图上狭窄的涧口处轻轻划过。 “可地利,也是一个陷阱。” 李萧山忍不住开口了:“岩哥,啥意思?” 李岩回过身,目光锐利如鹰。 “三千突厥骑兵,人马俱甲,冲击力天下无双,我们仗着地利,守是能守,但要付出多大代价?王烈火他们,能填进去多少条命?” “突厥人输得起,我们输不起,死一个,就少一个。” “所以,前山的壁垒和壕沟,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让他们流血,为了让他们疲惫,为了让他们轻敌。” 王笑林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李萧山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原来如此! 前山的血战,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是演给那位突厥领军大将看的! 要让他相信,鹰愁涧的匪寇不过是群仗着地形死守的乌合之众。 只要不断施压,就能将他们活活耗死。 当敌人付出了惨重代价,眼看就要攻破防线时。 他们的警惕心会降到最低,所有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眼前那个小小的涧口。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杀机降临之时! 李岩的手指,离开了涧口。 重重地戳在了地图侧翼的一条用虚线标注的小路上。 “这里,后山羊肠道,大军无法通过,但小股精锐,可以。” “萧山,你的夜枭队,任务只有一个。” “斩首!” “我会让探子盯死突厥人的指挥中军,一旦前山战事最烈,他们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你就带着你的人,从这条路摸过去,不管用什么方法,不计任何代价,把突厥主将的脑袋,给我提回来!” 李萧山眼中带着冷笑,甚至没有问敌人主将身边有多少护卫,有多少高手。 “保证完成任务!” 接着,李岩的目光转向了王笑林。 “笑林,你的任务更重。” 李萧山挺直了腰杆,“岩哥请吩咐!” “斩首一旦成功,突厥大营必定混乱,但群龙无首的乱兵,也是最可怕的,我们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第七十三章 行动的信号 李岩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更大的圈,圈住了突厥大营后方的一片区域。 “这里,是他们的马场。” “三千骑兵,至少有四千匹战马,这些宝贝疙瘩,突厥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我要你带着狼牙百人队,在萧山动手的同时,突袭马场!” 王笑林一愣,随即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那可是三千骑兵的战马,是突厥人的根! 李岩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药粉,递给王笑林。 “最重要的,是这个。” “这是吴元特制的惊马散,混在草料里,或者直接洒出去,马闻到就会发狂,但药效不长,事后还能收拢。” “我要的是活着的战马!能抢多少,抢多少!抢回来的,给你们狼牙全部安排上,剩下的,组建我们鹰愁涧自己的骑兵!” 王笑林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骑兵,那可是所有男人的梦想,能在草原上纵横驰骋,追亡逐北! 虽然现在他们已经了战马,可那些战马跟突厥人战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岩哥……我……” “记住。”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萧山那边,动静越大,你的机会就越大,你们两个,互为犄角,互为掩护。” “前山喊杀声震天,火油冲天而起时,就是你们行动的信号!” 王笑林和李萧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沸腾的战意。 “是!” 两人齐声应道,声音铿锵有力。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去时,吴元突然开口了。 “等一下!” 两人闻声回头,只见吴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李岩并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老吴,有何高见?” 吴元慢悠悠地踱步到地图前。 伸出苍白的手指,在代表突厥中军的位置上点了点。 “斩首固然能让其大乱,但突厥人性情悍勇,即便主将死了,那些百夫长、千夫长也能迅速收拢残部,困兽犹斗,我们伤亡依旧不会小。” “既然要打,那就得让他们永远留在鹰愁涧。” 吴元眯起眼睛,缝隙里透出算计的光。 “如果情报上是对的,这次领军的突厥将领叫阿史那雄,他有个极其宠爱的幼子,叫阿史那豹,今年不过十六岁,也随军历练。” “萧山斩首的时候,可以放过这个阿史那豹。” “这是什么意思?”李萧山不解,“那不是放虎归山了吗??” 吴元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不。” “我们可以让他活着,甚至可以帮他逃回王庭,但是,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因为出卖了自己的父亲,出卖了那三千勇士,才换来了活命的机会。” “想想看,一个背负着叛徒名声的王子,回到权力斗争残酷的突厥王庭,会是什么下场?阿史那雄的其他儿子会放过他吗?支持阿史那雄的部族会怎么看他?” “我们不仅要杀他们的主将,还要毁掉他家族的声誉,让他们内部为了复仇和权力,先咬个你死我活!” 饶是王笑林这等心狠手辣之辈,听完吴元的计策,都觉得后颈一阵发凉。 可以说只要吴元的计划成了,那不用想,鹰愁涧这个地方,以后突厥人绝对不敢来。 因为他们心里都会在想,自己这边是不是早就暴露了。 杀了阿史那雄,只是树立了一个敌人。 而用这种方法让他身败名裂,却是制造了一个持续内耗的巨大麻烦。 李岩看着吴元,露出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寒气。 “老吴,还是你够狠。” “就按吴元说的办,找到那个阿史那豹,别杀,留他一命。” 吴元躬了躬身,“岩哥放心,流言蜚语,殺人无形,这事,我最擅长。” 王笑林和李萧山再无二话,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帐篷。 帐内,只剩下李岩和吴元。 李岩重新看向地图,眼中是无尽的苍穹和燃烧的烈火。 “这一战,不仅要赢,还要让整个北地都知道。” “我鹰愁涧的牙,很利,而且,有剧毒!” 夜色如墨,但鹰愁涧却亮如白昼,伴随着李岩下达的一道道命令落实。 下令将周边散户百姓全部迁入鹰愁涧主寨或附近山中堡垒。 实行坚壁清野,使突厥人无法就地获取补给。 部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哨探全力出动,监控突厥大军动向。 ……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 李岩已经站在了鹰愁涧最高的一处峭壁上,他身边只跟着王烈火。 山间的晨风凛冽,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手里没有地图,整个鹰愁涧的地形,早已刻在他的脑子里。 他俯瞰着下方蜿蜒曲折的峡谷。 这里就是鹰愁涧的名字由来。 山势险峻,即便是苍鹰飞过,也要为这陡峭发愁。 王烈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觉得山峦叠嶂,云雾缭绕,一派壮美风光。 “烈火,你看那处山坳。” 王烈火凝神望去,那地方被两座小山包夹着,入口狭窄,里面却颇为开阔。 “岩哥,那里似乎是个不错的藏兵之处。” “藏兵?” 李岩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狼的野性,“不,那里是他们的坟场。”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 “突厥人的先锋部队,必然会沿着主道搜索前进,这里的入口足够隐蔽,但瞒不过他们的斥候,他们会发现这里,并认为是我们藏匿物资或者伏兵的地方。” “以阿史那雄的性格,他会派一支精锐部队进来清剿,进来之后,他们会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 王烈-火-皱眉:“空城计?” “不。”李岩摇头,“是绝户计。” 他指着山坳两侧的山壁:“看到那些松动的岩石了吗?我已经让工兵营的人在下面做了手脚,只需要几处关键的爆破,整片山壁都会塌下来。” 王烈火倒抽一口冷气。 他再看那片山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哪里是什么藏兵地,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石头陷阱! 进去的人,会被活活砸死! “入口处,用滚木和火油封死,进去一百个人,就埋一百个人,进去一千人,就埋一千人。” “至于主战场……” 他的目光移向峡谷最狭窄的一段,那里的宽度,仅仅能容纳三四骑并行。 “这里,是骑兵的噩梦。” 王烈火听得心潮澎湃,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突厥大军在狭窄的谷道里拥挤不堪,被漫天箭雨覆盖的场景。 第七十四章 初战告捷 李岩缓缓收回目光,拍了拍王烈火的肩膀。 “传令下去,全军饱餐一顿。” “敌人,就快到了。” 日头越升越高,灼热的光线炙烤着鹰愁涧外的荒野。 蹄声如雷,五百名突厥先锋骑兵分成了五股从四面八方前来探查。 哪怕是在崎岖的地面上,这些人凭借着精湛的马术也能保持队形。 山道一侧的灌木丛后,李铁柱死死按住身边一个有些紧张的新兵蛋子。 “憋住气!没我的命令,谁敢露头,老子先拧断他的脖子!” 他身边的百人小队,人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脚下,是精心挑选的伏击点。 一条只容三四骑并行的狭窄山路,是进入峡谷的必经之路。 李铁柱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突厥骑兵。 他不喜欢这种藏头露尾的打法,在他看来,爷们就该真刀真枪地干! 但这是岩哥的命令,岩哥的命令,比天大。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几个手雷。 这可是大杀器啊,本来他以为只会在正面对冲的时候用。 但是刚刚出来的时候,李岩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虽然不多,但完全可以震慑了! 突厥骑兵的先锋小队已经小心翼翼地探入了山道。 确认没有明显的陷阱后,后方的大部队才开始加速涌入。 为首的突厥百夫长满脸倨傲。 在他看来,所谓的鹰愁涧匪帮,不过是一群占山为王的乌合之众。 这次的试探,不过是走个过场。 “就是现在!” 李铁柱看着大半敌军已经挤进了山口,他猛地从藏身处站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给老子扔!” 十几个手雷被奋力投出,划过一道道弧线,落入下方的突厥骑兵阵中。 突厥人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一些黑点从天而降。 “什么东西?” “是石头吗?”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吞噬了一切! 恐怖的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撕裂了突厥骑兵的阵型。 无数锋利的铁片伴随着冲击波向四周疯狂扫射,人仰马翻。 战马从未经受过如此剧烈的惊吓。 它们疯狂嘶鸣,双眼血红,四处乱窜。 将自己的主人掀翻在地,或者带着主人一头撞上山壁。 狭窄的山道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一个幸存的突厥兵脸上满是黑灰,惊恐地尖叫着,扔下武器,手脚并用地往回爬。 话音未落,侧翼的山坡上,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杀!” 王烈火一马当先,手持长刀。 率领另一支部队如猛虎下山,狠狠地撞入了已经彻底混乱的敌阵。 他双眼赤红,手臂肌肉贲张,长刀挥舞如风,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一蓬滚烫的鲜血。 鹰愁涧的士卒们士气如虹,他们看着被手雷炸得晕头转向的敌人。 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原来,不可一世的突厥铁骑,也如此不堪一击! 突厥先锋还没有进入其中,就已经彻底崩溃了,他们丢盔弃甲,不顾一切地向来路溃逃。 王烈火牢记李岩的命令,追出二里地后便果断收兵,清点战果,打扫战场。 初战告捷! 消息传回主寨,整个鹰愁涧都沸腾了。 欢呼声响彻云霄,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骄傲。 ……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突厥主帐,气氛却凝重如冰。 残兵败将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地汇报着战况。 主将阿史那雄,一个身材魁梧如熊罴的男人,坐在铺着虎皮的大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 “你说,你们五百人的先锋,被不到两百人伏击,伤亡上百,狼狈而逃?” “大、大帅!不是我们不勇猛!是敌人用了妖法!他们扔出一种会爆炸的铁球,声音像打雷,威力巨大,我们的勇士和战马根本抵挡不住啊!” 败将磕头如捣蒜。 帐内其他将领一阵骚动。 “妖法?” 阿史那雄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打了败仗,就拿鬼神说事,这是草原上懦夫的借口。” 他并不相信什么妖法,但会爆炸的铁球,让他敲击扶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征战多年,什么样的守城器械没见过? 滚木、礌石、火油…… 但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能让骑兵在冲锋前就阵型大乱,这可不是小事。 “看来,这个鹰愁涧的李岩,有点意思。” 他没有因为损失百余人而愤怒,对于一场数万人的大战来说,这点损失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他在意的是,这次试探,探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数。 “传令下去。” 阿史那雄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 “今晚,不必急着睡觉了。”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鹰愁涧那复杂的地形图上,眼神变得锐利而阴狠。 “分出十支百人队,从子时开始,对鹰愁涧所有能找到的哨卡、隘口,进行轮番袭扰,我要让他们一夜不得安宁!” “他们不是有铁疙瘩吗?那就逼他们用!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这种金贵玩意儿!” “让他们的人都跑起来,让他们疲于奔命,让他们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等到天一亮,全军总攻!” 阿史那雄的手掌重重拍在地图上。 “我要一鼓作气,踏平鹰愁涧!” 夜色渐深,鹰愁涧的欢庆气氛还未完全散去,紧张的军情就再次传来。 李岩的指挥帐内,灯火通明。 王烈火、李铁柱、吴元等核心人物齐聚一堂。 “岩哥,斥候来报,突厥人分成了好多股,正从四面八方朝我们摸过来!看样子是想跟我们打夜战!” 王烈火一脸凝重。 李铁柱顿时站起来,拍着胸脯。 “岩哥,下令吧!我带人去把他们狗日的揍回去!让他们知道晚上出门有多危险!” 李岩坐在主位上,脸上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看向身旁的吴元:“元子,你怎么看?” 吴元发出两声低沉的笑:“呵呵……阿史那雄这是想跟我们玩疲兵之计,他白天吃了手雷的亏,不敢贸然总攻,就想用这种添油战术,把我们的人拖垮。” 李岩点了点头,“不错,他想让我们动起来,跑起来,一夜不睡。等我们成了强弩之末,他的主力大军再压上来,一锤定音。” 第七十五章 绝对不让岩哥失望 王烈火和李铁柱听得眉头紧锁。 鹰愁涧兵力本就处于劣势,如果真的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一夜折腾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们怎么办?分兵去堵截?”王烈火问道。 王烈火话音刚落,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岩身上。 分兵堵截? 这是最常规,也是最被动的打法。 鹰愁涧的地形是优势,但兵力是绝对的劣势。 一旦被阿史那雄用人命填,把所有人都拖在各个隘口。 等到天亮,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李岩没有回答王烈火,目光越过众人。 落在了角落里两个一直默不作声的身影上——李萧山和王笑林。 “分兵?” “不,我们不分兵,我们不但不陪他玩,还要给他送一份大礼。” “萧山,笑林。该你们出动了。” 要说对方什么时候最放松,那就是今天晚上。 此言一出,王烈火和李铁柱猛地一怔。 李萧山活动了一下手腕,他自信地拍了拍胸口。 “岩哥,放心吧!” 王笑林则更直接,“保证完成任务!” 话音落下,两人再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帐篷。 一个隐蔽的山洞内,灯火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李萧山和王笑林正在迅速换装。 他们脱下身上粗糙的麻布军服,露出了线条分明、充满爆发力的肌肉。 随即,黑色的凯夫拉作战服紧贴身体,能有效抵御刀剑和流矢。 特制的多功能战术头盔被戴上,王笑林熟练地按下侧面的一个按钮,一声轻响,内置的夜视仪翻了下来。 眼前原本漆黑的世界瞬间被一层绿色所覆盖。 头盔内置的通讯器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频道已经校对完毕。 战术手套、吸震军靴、腿部枪套…… 最后,两人从一个沉重的金属箱里,取出了各自的武器。 王笑林冷静地退出弹匣,检查了一下黄澄澄的子弹,然后重新装上。 李萧山则嘿嘿一笑,从腰间摸出四枚高爆手雷。 除了这些,他们每人还背着一个多功能工具组。 两人穿戴整齐,站在那里时,已经完全脱离了这个时代的画风。 山洞外,二十名留手鹰愁涧的夜枭队成员已经换上了黑色的作战服。 虽然他们身上的装本稍逊一筹,但每个人都配备了手枪和十枚子弹。 更远处,则是由王笑林亲自练出来的狼牙百人队,也已经整装待发。 他们没有手枪,但每个人都配备了连弩,以及迷彩作战服。 王笑林和李萧山两个人走出来后,王笑林看着下面的人喊道。 “兄弟们!今天,就是测试我们这么久训练的结果的时候!记住一点,绝对不能让岩哥失望!” “绝对不让岩哥失望!” “绝对不让岩哥失望!” “绝对不让岩哥失望!” 伴随着一道道呐喊,李萧山率先出动。 “萧林,先走一步了!” 说罢,他带着夜枭队潜入到了黑夜之中。 而王笑林则是等了片刻,毕竟他的目标是马场。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王笑林才看向了下面早已迫不及待的狼牙百人队。 “出发!” ………… 回到指挥帐内。 王烈火和李铁柱看着地图上那代表突厥大营的标记,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岩哥……这能行吗?” 李铁柱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不是不信李萧山他们,只是觉得这事太悬了。 李岩看着帐外深沉的夜色,缓缓道:“打仗,打的不仅是兵力、装备,更是信息和胆量,阿史那雄想用疲兵之计拖垮我们,但他绝对想不到,我们今天晚上就会进攻。” 说完之后,李岩不在解释,毕竟只有杀穿敌人,才是最好的证明。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李萧山头盔里的夜视仪,绿色的世界里,一切轮廓分明。 不远处的突厥哨兵正靠着木桩打盹,嘴巴微微张开,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身旁,另一个哨兵正百无聊赖地用脚拨弄着地上的石子。 李萧山抬起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向前一挥。 这是前进并清除的信号。 身后,两名夜枭队成员如狸猫般蹿出,他们的动作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两声仿佛布料被戳破的闷响。 李萧山甚至没有回头看。 他知道,那两个哨兵的脖颈上。 此刻正插着两把淬了麻药的锋利匕首,他们会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保持队形,交替掩护,目标,正前方粮仓区。” 二十人的小队在庞大的突厥营地中穿行。 他们避开了巡逻队的主干道,专门挑选帐篷之间的阴影。 偶尔有起夜的突厥兵士揉着眼睛从帐篷里出来。 与他们相距不过十几步,却对这支死亡小队毫无察觉。 一个年轻的队员心跳有些快。 李萧山从他身边经过,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随即竖起拇指,又指向前方。 别紧张,看前面,相信自己。 年轻队员立刻稳住了心神。 很快,粮仓到了。 巨大的木质粮仓如同匍匐的巨兽,静静地趴在营地腹地。 周围有十几名守卫,围着一堆篝火正在喝酒吹牛。 “妈的,这鬼天气,要不是大汗有令,老子早钻婆娘的帐篷里去了!” 一个络腮胡大汉灌了一口马奶酒,大声抱怨。 “谁说不是呢?等打下鹰愁涧,老子要去抢他十个汉家娘们!” 污言秽语在夜风中断断续续传来。 李萧山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他做了个分散包围的手势。 夜枭队成员立刻四散开来,从不同方向悄然逼近。 “动手。” 李萧山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 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的声音,比刚才的匕首入肉声大不了多少。 火堆旁的突厥守卫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纷纷栽倒在地,额头上多出一个小小的血洞。 一个反应快的刚想张嘴大喊。 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喉咙,把他的呼喊永远堵在了胸腔里。 战斗结束得太快,快到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李萧山大步走向最大的几个粮仓。 “一组、二组,警戒。三组,跟我来。” 他从战术背包里取出数枚高爆手雷,熟练地拔掉保险销。 再用一截特制的细麻绳和木片卡住弹片握柄,做成一个简易的延时引信。 只要将固定的麻绳烧断,手雷就会在几秒后引爆。 他将一枚枚手雷小心翼翼塞进粮仓底部的木桩缝隙里,又在引信的麻绳上浇上火油。 “干得漂亮。”李萧山看着自己的杰作,嘿嘿一笑。 这一下,足够阿史那雄喝一壶了。 第七十六章 斩首之功 与此同时,马场外围。 王笑林趴在一处土坡的草丛里。 他通过望远镜,冷漠地观察着下方的马场。 数千匹战马在栅栏里安静地咀嚼着草料,打着响鼻。 几十名马夫正围着几处篝火打盹,或者低声交谈。 他身后的百人狼牙队,已经按照预定计划,以三人为一组,将整个马场围得水泄不通。 “一号位就位。” “二号位就位。” …… “十三号位就位。” 王笑林没有急着动手,只是静静地等待李萧山那边的信号。 …… 完成所有布置后,李萧山并未立刻撤离。 他将夜枭队留在粮仓区警戒,自己则朝着营地最核心的位置摸去。 帅帐。 那里灯火通明,周围的守卫数量是其他地方的数倍。 个个盔明甲亮,手持弯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在他们看来,这防御固若金汤。 李萧山贴着地面,利用帐篷与帐篷之间的阴影,一点点地逼近。 帅帐的帘子没有完全拉拢,留出一条缝隙。 李萧山匍匐在一堆杂物后,举起了手中的95式步枪,通过高倍瞄准镜望了过去。 帐内,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华丽皮裘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对着一副巨大的地图指指点点。 他身边还站着几个将领模样的人。 “……明日午时,再派三千人去鹰愁涧下叫阵,只许用弓箭,不许靠近。本将就不信,那李岩能有多少兵力跟我们耗!” 李萧山的心跳没有丝毫加速。 他的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呼吸平稳得可怕。 他调整了一下瞄准镜的十字线,将其牢牢锁定在阿史那雄的后心位置。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他甚至没有去想杀了这位突厥大汗会引发怎样的滔天巨浪。 岩哥的命令是,制造最大的混乱。 扣动扳机,一声轻响。 帐篷内,阿史那雄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身体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低下头,一朵血花,正从他华贵的皮裘下缓缓绽放。 他想转身,想看看是谁攻击了他,想发出最后的命令。 但力量正急速从身体里抽离。 他眼前一黑,重重地向前栽倒,砸在了那副他看了无数遍的地图上。 鲜血,迅速染红了代表着他宏图霸业的山川河流。 “将军!有刺客!” 帐内瞬间乱作一团。 李萧山没有看第二眼,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粮仓这边。 一名队员划着火镰,点燃了一根浇了火油的麻绳。 火焰顺着麻绳,嘶嘶地扑向那几枚被精心布置的高爆手雷。 与此同时,马场外围。 王笑林眼看着这边发生爆炸,就知道李萧山那边已经得手。 “点火!” 他身旁,早已准备就绪的狼牙队成员立刻将手中的火把,扔向了那些堆积被洒满惊马散的干草堆。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营地腹地传来。 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那是粮仓的方向! “敌袭!” “走水啦!粮仓炸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场灾难降临了。 马场方向,浇了惊马散的干草被点燃,一股刺鼻辛辣的怪异浓烟冲天而起。 正在安静吃草的数千匹战马瞬间受惊! 它们双眼变得血红,发出惊恐至极的嘶鸣,疯了一样地开始冲撞栅栏。 “快!拦住战马!” 马夫们惊慌失措地冲上去。 但此刻的战马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它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片可怕的地方。 脆弱的木质栅栏被成群的战马轻易撞碎。 数千匹受惊的战马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出了马场,在巨大的军营里横冲直撞! 无数刚从帐篷里钻出来的突厥士兵。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狂奔的马蹄踩成了肉泥。 帐篷被撞塌,篝火被踢翻,点燃了更多的地方。 整个突厥大营,在短短片刻,就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 李萧山的夜枭队与王笑林带领的狼牙队,在火光与惨叫构成的炼狱中穿行。 他们没有走回头路,而是沿着一条精心规划的路线,向营地边缘迂回。 “噗!” 王笑林反手一刀,抹断了一名试图吹响号角的突厥百夫长的脖子。 鲜血喷溅,那名百夫长捂着喉咙,不甘地倒下,眼中满是惊恐。 王笑林甚至没看他一眼,打了个手势。 队伍继续前进,动作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 他的冷静,仿佛不是在刚完成一场惊天刺杀后逃离,而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这边!” 李萧山压低声音,指向一排囤放杂物的帐篷。 几名队员迅速跟上,在帐篷之间的阴影里。 熟练地布置下一枚拉发式手雷,细不可见的绊索横在必经之路上。 这是他们留给追兵的礼物。 整个撤退过程,安静、高效、致命。 他们就像一群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 收割着混乱中零星冒头的敌人,同时布下死亡陷阱。 背后,整个突厥大营已经彻底疯了。 阿史那雄死了,这个消息直接让整个大营中的突厥将领的挠头了。 阿史那贺鲁冲进大帐贺,看见扑倒在地图上的尸体,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是阿史那雄的弟弟,可以说是除了阿史那雄以外,这股突厥士兵中最有威望的存在。 “大哥!!” “是谁!是谁干的!” 紧随其后冲进来的阿史那雄的儿子,阿史那豹。 他的悲痛看起来同样真切,但他悄悄后退了半步,让自己的人挡在了身前。 “将军!粮仓炸了!马厩也乱了!数千匹战马在营中横冲直撞!” 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还愣着干什么!” 阿史那贺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集合亲军!去弹压惊马!灭火!快!” “是!” “等等!” 阿史那豹突然开口,声音阴冷。 “贺鲁叔叔,这个时候调动亲军?你是想弹压惊马,还是想控制中军?” 阿史那贺鲁猛然回头,怒视着他。 “阿史那豹!你什么意思!你父亲尸骨未寒,你想造反吗?” “我只是提醒叔叔。”阿史那豹毫不示弱,“父亲麾下,不止一个部落,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稳定各部,而不是你一个人发号施令!” 此话一出,周围的将领们纷纷低下头。 阿史那雄在时,他是绝对的权威,能压制住这群桀骜不驯的狼。 他一死,群狼立刻露出了獠牙。 谁都想成为新的狼王,或者,至少在这场即将到来的血腥盛宴中,为自己的部落分到最大的一块肉。 第七十七章 收拢战马 阿史那贺鲁快要气疯了,要说他没有私心,那绝对是假的。 可现在,他就是想要尽快的完成部署而已。 但自己这个大侄子居然带头反抗! 那股子草原上最凶悍的野狼气息,从他魁梧的身躯里喷薄而出。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侄子,阿史那豹。 “我是在救你父亲留下的基业!” 阿史那贺鲁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弯刀刀柄上。 他身后的几名亲卫,也齐刷刷地拔出了刀。 阿史那豹却夷然不惧,甚至向前走了一步。 “贺鲁叔叔,父亲在时,你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但现在,他不在了。” “父亲麾下,有达支部、契苾部、仆固部……整整六个部落的勇士,他们效忠的是阿史那雄,是草原的雄鹰,而不是你阿史那贺鲁!” 他每说一个部落的名字,就有一个部落首领的头垂得更低一分。 这些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阿史那雄他们愿意追随,你阿史那贺鲁算老几? “你!” 阿史那贺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阿史那豹,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是看到下面那些人的表情,他懂了。 这群混蛋,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大哥一死,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要跳出来。 而自己的侄子,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只知道玩鹰斗犬的废物,居然成了他们的头领! “好好好!” 阿史那贺鲁怒极反笑,他松开刀柄,向后退了一步。 “既然你们都认这个毛头小子,那你们就跟着他去报仇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弄出什么名堂!” 他猛地一甩披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主帐。 “传我命令!亲军卫队,收拢本部人马,守好我们的营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乱动!” 主帐外,早已是剑拔弩张。 阿史那贺鲁的亲军卫队,清一色的皮甲,结成了一个紧密的方阵,将主帐区域牢牢护住。 而在他们对面,是来自各个部落的武士。 装备五花八门,阵型散乱,但人数却数倍于亲军卫队。 他们簇拥着从主帐里走出来的阿史那豹,眼神不善地盯着对面的军阵。 而离谱的是,这一刻,谁也没再提起要去追击那些该死的刺客。 …… “轰隆!” 一声巨响,从营地西侧的角落传来。 火光冲天而起,正在对峙的两拨人马,都不约而同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阿史那豹的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回事?” 一名仆固部的百夫长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上全是黑灰。 “不好了!契苾部的人想抢我们的马,我们的人不给,就打起来了!他们不知道踩到了什么鬼东西,就炸了!” “废物!” 阿史那豹低声骂了一句。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那些刺客留下的手脚。 可他现在没有办法去命令仆固部的人住手。 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旗帜,一个脆弱的联盟象征。 他还没有真正掌握权力。 任何一个处置不当的命令,都会让这个刚刚结成的联盟瞬间分崩离析。 契苾部和仆固部的冲突只是一个开始。 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明确的敌人。 每个人身边的同族,都可能在下一秒变成抢夺你生存物资的仇敌。 整个突厥大营,彻底变成了一个互相撕咬的斗兽场。 …… 而另一边的李萧山和王笑林已经穿过了突厥大营的最外围防线。 身后那座庞大的营地,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座燃烧的火山。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鼎沸的人声和惨叫声,隔着数里地依然清晰可闻。 “妈的,真够劲爆。” 李萧山回头望了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汗水。 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兴奋。 “听听这动静,比咱们搞出来的还大,这群突厥人,还真是不让人失望。” 王笑林没有回头,冷静地清点着人数,检查着每个人的状态。 “夜枭队,应到二十人,实到十九人,其中一人在看守陷阱那边。” “狼牙队,应到一百人,实到一百人,全员在此。” 直到确认所有人都回来了之后,他才侧过头,看向李萧山。 “你的计划成功了。” “什么我的计划?”李萧山哈哈一笑,“这是岩哥的计划。” 王笑林没有反驳,反倒是看着远处那片混乱的火海,陷入沉思。 “现在计划已成,但是那些战马怎么收拢啊却成了问题。” 毕竟现在那些战马虽然都跑了出来。 可找不到头马,这些战马就算弄回去了,也不好驯养。 不过没等李萧山回话。 一名夜枭队的队员气喘吁吁地凑过来。 “头儿,我们埋的那些陷阱,刚才响了七八个。” “哦?”李萧山挑了挑眉,“战果如何?” “不知道,反正动静挺大,听着就爽!” 李萧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了,快归队吧。” 所有人都会以为,那些陷阱是追兵触发的。 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从他们冲出主帐的那一刻起,就根本没有任何像样的追兵。 那些被炸死的倒霉蛋,大概率是在内讧抢地盘时,不小心踩上去的。 “萧山,你先回去禀报,我得留在这里,不然那些战马从新被收拢回去,那任务就没有完成!” 王笑林看着李萧山说道。 他的话让李萧山原本带笑的脸上突然变得严肃。 “不行,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李萧山很清楚,现在要是留下,要是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战马是次要的,指不定狼牙百人队都会被留下! 王笑林却摇头,神色淡然:“我必须留下,不然就是对弟兄们的不负责。” 可他的话却引起了狼牙百人队中的小队长的劝解。 之前王笑林就按照李岩说的,将百人狼牙队,拆解成了十人编制的小队,每个小队中,都有一个小队长,而这些小队长相当于就是什夫长的职位。 “老大,您放心回去,我们三队留下!就算笼不起来那些战马,也可以看守!” 第七十八章 保重! 李萧山看着王笑林,又看了看旁边那些眼神决绝的小队长,胸口一股气堵着。 因为他很清楚,王笑林是绝对不会跟他一块离开的。 “妈的!你记住,一定要活着,我先回去给岩哥汇报!!” 说罢,他不再废话,这是战场,不是菜市场,容不得讨价还价。 “保重!” 王笑林拱手,眼看着李萧山翻身上马带着夜枭队向着鹰愁涧的方向掠去。 直到对方远离之后,他才缓缓转过身。 面对着身后那片火光冲天的修罗场,脸上的表情冷得像一块冰。 “全体听令!” “在!” 一百名狼牙队员齐声应和。 王笑林从怀里摸出几个造型奇特的骨哨,分发下去。 “按计划行事,记住,找到头马,立刻离开。” …… 鹰愁涧,议事大厅。 李岩端坐在主位上,他面前的地图上,代表突厥大营的位置。 吴元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钱串子则坐立不安,一会搓搓手,一会又站起来踱两步,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清他在嘀咕什么。 王烈火和李铁柱像两尊门神,站在门口,目光穿透夜色,望向远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来了!”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话音未落,李萧山已经冲了进来。 “岩哥!” 李萧山进门,单膝跪地。 “幸不辱命!” 钱串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我的乖乖,你这是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快,快说说,咋样了?” 李岩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没有起身,只是抬眼看着李萧山。 “说。” 李萧山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污衬得雪白的牙。 “阿史那雄,人头在此!” 他从背后解下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往地上一扔。 包裹滚开,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露了出来,正是突厥主帅阿史那雄! 大厅内,除了李岩和吴元,所有人眼中都带着惊讶。 “我们炸了他们的帅帐,一把火点了他们的粮仓,顺手宰了几个千夫长,现在,整个突厥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自己人打自己人,比咱们杀得还狠!” 李萧山一口气说完,只觉得浑身舒坦。 “好!” 李铁柱一拍大腿,吼声如雷,“干得漂亮!” 其实他刚刚一直想要跟李岩请命冲出去跟那些人厮杀。 “阿弥陀佛……不对,老天保佑!” 钱串子从李铁柱背后探出头,看着那颗人头,眼神从惊恐迅速转为狂喜。 “发了,发了!这下咱们可出名了!” 一直闭着眼睛的吴元,此刻睁开了眼,盯着李萧山。 “笑林呢?” 一句话,让厅内刚刚燃起的狂热气氛瞬间冷却。 李萧山脸上的笑容一僵。 “因为马匹惊的太狠,笑林现在正在收拢马匹。” 李岩的瞳孔微微一缩,虽然没说话,但大厅里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十几度。 李萧山心里一突,赶紧解释:“岩哥你放心!笑林他心里有数!他说,那些马是咱们的命根子,一匹也不能少!” 李岩也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那颗人头前,低头看了一眼。 “死得不冤。” 说罢,他看向了吴元:“把这颗人头挂到涧口最高的地方。” “再派人把消息散出去,就说,鹰愁涧鹰扬郎将麾下悍将李萧山,斩杀阿史那雄于万军之中。” 吴元嘴角微微上扬,立刻明白了李岩的意思。 “明白。要不要……再加点料?” “你看着办就行。” 随即李岩看向其他人,让李萧山先带着夜枭队回去休息后,这才对着其他人下令。 “传令下去,全员戒备。准备迎接我们真正的骑兵队,回家。” …… 黎明时分,天际泛起鱼肚白。 鹰愁涧的哨兵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朝远方眺望。 突然,他愣住了,远方的地平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那是什么?” 他身边的同伴也发现了,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千里镜。 镜筒里,景象无比清晰。 那是马!至少有近千匹! 这些战马毛色油亮,神骏非凡,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 而在马群的最前方和两侧,几十个身穿迷彩服的狼牙队的成员正驱赶着马匹。 领头那人,一身黑甲,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杀气。 正是王笑林。 “我的天,是王老大!” “他们把突厥人的马全都赶回来了?!” 警报声没有响起,全部都是哨塔上一声声变了调的狂呼! “马!好多马!” “王老大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好多马!” 呼喊声传遍了整个鹰愁涧。 正在睡梦中的人们被惊醒。 正在操练的民兵停下了动作,所有人都冲了出来,涌向涧口。 当他们看到那片由近千匹神骏战马组成的队伍时,所有人都被震撼得失语了。 昨日,李萧山带回来的消息,让所有人亢奋,却又带着一丝不真实感。 斩杀敌酋,大闹敌营,听起来更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传奇。 但现在,这近千匹活生生突厥战马,就在眼前! “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一个老兵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热泪。 “咱们有骑兵了!” 一个年轻人激动得满脸通红,攥紧了拳头。 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声浪直冲云霄。 “岩哥无敌!” “王老大威武!” 王笑林骑在马上,看着眼前沸腾的人群,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松动。 他身后的狼牙队员们,个个挺直了腰杆。 他们一夜未眠,精疲力尽,但此刻,被这山呼海啸般的崇敬包裹,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骄傲,李岩站在最高的瞭望台上,俯瞰着这一切。 他的身边,吴元、李铁柱、钱串子等人都在。 钱串子已经算不清自己咽了多少次口水,他看着那些马,就像看着一座座移动的金山。 “岩哥,咱们这下真的要起飞了啊!” 李铁柱嘿嘿傻笑,挠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高兴。 吴元则轻摇羽扇,“岩哥,这一战,鹰愁涧算是真正在北地立住了脚跟。” 李岩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越过那近千匹战马,望向了更遥远的北方。 第七十九章 王子来投 与鹰愁涧这边山呼海啸的狂喜不同。 百里之外,曾经旌旗如林的突厥王帐,此刻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杀!杀了阿史那豹的走狗!” “贺鲁将军才是真正的雄鹰!长生天庇佑的王者!” 原本同族的勇士,此刻却像仇敌一样互相劈砍,血流成河。 阿史那贺鲁跨坐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满脸狰狞的笑意。 他看着自己的亲卫将阿史那豹的最后一点抵抗力量压缩在一个狭小的包围圈里。 不是说他贺鲁翻脸不认人,而是阿史那豹太过分了,一心想要整死他。 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如此反击。 “我的好侄子,交出金刀,我留你一个全尸!” 包围圈中,阿史那豹浑身浴血,左臂软绵绵地垂着,显然已经断了。 他没想到,自己那位一向被他瞧不起的叔叔,隐忍多年,竟然收买了这么多部落首领。 “保护王子!” 最后的十几个亲卫组成一道人墙,用身体和生命为他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一名忠心耿耿的百夫长回头,嘶声喊道:“王子!往南跑!去鹰愁涧!只有那里,贺鲁才不敢追得太紧!” 去鹰愁涧?去投靠那个杀死自己的父亲的汉人? 阿史那豹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 可不去又能去哪,整个草原,都将是贺鲁的猎场。 自己只要还留在草原上,就是死路一条。 投靠汉人,是耻辱,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王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百夫长一刀劈翻一个敌人,胸口却被另一杆长矛刺穿。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阿史那豹推向一匹无主的战马。 “活下去才有希望!” 所有的情绪在阿史那豹的胸中翻滚,最后都化为了求生的本能。 他咬碎了钢牙,翻身上马,带着最后七八个亲信,头也不回地冲出包围圈,朝着南边那片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土地,亡命狂奔。 …… 鹰愁涧的庆祝宴刚刚开始,肉香的香气飘散在整个山谷。 突然,尖锐的警哨声划破了欢乐的气氛。 “敌袭!!” 不对,哨声只有一声,短促而怪异,不是全面开战的信号。 瞭望塔上,一名哨兵正用千里镜死死盯着北方。 “报告!涧口外发现一小股突厥骑兵,大约七八人!!” 消息传到李岩耳中时,他正端着一碗酒,可听到对方来的只有七八个人,顿时有些不解了。 不过很快他就有些意外了。 只见那名传令兵接着开口说道。 “带头的自称是阿史那豹!” “噗!” 旁边的钱串子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没红。 “啥玩意儿?阿史那豹?他疯了?!” 吴元摇着羽扇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李岩起身之后,快步登上瞭望台。 视野中,七八个突厥人狼狈不堪,盔甲残破,坐下的战马更是累得口吐白沫。 为首那人被簇拥在中间,虽然看不清面容。 但那股即便落魄也无法掩饰的贵族气度,绝非常人。 “岩哥,这鳖孙想干嘛?诈降?” 李铁柱说着就要去提起战斧。 李岩连忙拦住他,让他先等等。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让刘平带人去处理,武器全部收缴,搜身,确认身份后,带他来见我。” 半个时辰后,议事大厅。 阿史那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脸上的疲惫和血污还未完全擦去。 他走进大厅,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李岩。 就是这个男人,一个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年长多少的汉人,却将他从云端打入地狱。 他的双拳在袖中悄然握紧,但当他抬起头时,脸上却挤出了一丝笑意。 “我,阿史那豹,见过鹰愁涧的主人。” 他没有自称王子,而是直呼其名,姿态放得很低。 他身后的亲信抬上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顿时珠光宝气。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阿史那豹的目光扫过李岩,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吴元和刚刚接待自己的刘平。 “我听闻李岩首领威名,心向往之。如今,我被奸人所害,走投无路,愿投靠李首领,效犬马之劳!” “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将贡献出突厥的堪舆图,以及一条通往王帐的路!只要首领肯收留我,我愿将这一切,尽数奉上!” 钱串子看着那箱珠宝,虽然很眼馋,但李岩没有开口,他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李岩却连看都没看那箱珠宝一眼,直接开口说道。 “带豹王子下去休息,好生招待。” 等到阿史那豹被带走,大厅里只剩下李岩和几个心腹。 刘平立刻上前一步,“岩哥,此人绝对不能留!”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突厥人狼子野心,今日他能为活命投靠我们,明日就能为利益出卖我们,留他在涧内,后患无穷!” 吴元却轻笑一声,羽扇轻摇:“老刘此言差矣。” “一个活着的突厥王子,他的价值无可估量!我们可以从他嘴里掏出所有我们想知道的情报。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 “我们可以奉他为正统,指责阿史那贺鲁!如此一来,突厥内部必将人心惶惶,那些对贺鲁不满的部落,就有了不跟他一同为伍的理由!我们可以用阿史那豹这面旗帜,不费一兵一卒,就让突厥人自己打自己!” “挟王子以令诸胡!此乃上策!” 刘平脸色更沉:“吴兄,你想得太简单了!万一他是贺鲁派来的奸细,故意示弱,引我们上钩呢?” “那又如何?”吴元反问,“他现在在我们的手里,一切都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李岩听着两人的争论,始终没有插话。 原本在突厥攻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制定好了计划,要让阿史那豹成功接替阿史那雄。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连手下的人都处理不了,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风险确实巨大,刘平的担忧完全在理。 一个心怀故国的异族王子,随时可能反噬。 但吴元的计策,也确实诱人,一个棋子,已经摆在了他的棋盘上。 用不用还是自己说了算。 李岩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鹰愁涧和突厥王帐之间来回移动。 “留下。” 话音一落,吴元和刘平二人顿时停止了争论。 李岩转过身,目光先落在吴元身上。 “元子,这事情交给你,不管是骗,是诈,还是诱,都要从他口中给我套出消息,能套多少算多少,其次,就是把他还活着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草原。” “遵命!” 吴元抚掌而笑,这正是他想做的。 第八十章 建立黑骑 太阳渐渐落山,鹰愁涧的喧嚣慢慢沉寂。 只剩下巡逻队细碎的脚步和远处山谷的风声。 李岩坐在议事厅内,脑海中浮现的不是阿史那豹那张强作镇定的脸。 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以及上面如潮水般涌动的突厥骑兵。 击杀点…… 军火库面板上那个刺眼的数字,然他有些无奈。 那些钢铁巨兽,步战车、自行火炮,甚至是最基础的武装越野车,解锁条件最低都是五千万击杀点。 兑换点数最少的武装越野车也得十万。 他就算把整个突厥王帐屠个干净,恐怕也凑不出一个装甲连。 幻想一步到位,用现代火力碾压这个时代,纯属做梦。 现实逼得他必须回归到这个时代的战争逻辑上来。 马!在这个时代,骑兵就是机动性、是突袭、是战略纵深的代名词。 他从突厥人手里缴获了上千匹战马,这些都是久经战阵的优良草原马,体格健壮,耐力惊人。如果不能将它们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简直是暴殄天物! “来人!” 李岩沉声喝道,亲兵应声而入。 “立刻传令,所有队正以上军官,一刻钟内,议事厅集合!” …… 议事厅内,火把烧得噼啪作响,将一个个汉子们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李铁柱等人站在最前列,后面则是各个部队的基层军官,人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疑惑。 李岩走进来,目光扫过全场。 “长话短说。” “今日缴获的战马,你们都看到了。我要用这批马,组建鹰愁涧第一支真正的骑兵!” 此话一出,众人精神一振。 “这支部队,不承担任何防守任务,它的唯一使命,就是进攻、穿插、以及用最快的速度,将敌人的脑袋带回来!” “从今日起,这支部队就命名为黑骑!” 黑骑!寓意其来如黑云压城,战无不胜! 两个字仿佛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谁来统领这支黑骑?” 李萧山上前一步,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这是鹰愁涧第一支成建制的特殊兵种,统领之位,至关重要。 不少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了李萧山、李铁柱等几位作战勇猛的悍将。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的战功可是有目共睹的。 李岩的目光却越过众人,落在李萧山身后的一个人身上。 “王烈火!” 被点到名字的王烈火猛地一愣,抬起头,眼神里全是错愕。 虽然骑术在整个鹰愁涧数一数二,但论资历、论战功,都排不到前列。 “岩哥,我觉得我应该能行啊!” 李铁柱第一个就站了出来,当初在建立狼牙的时候,他就有些不服气。 夜枭队,因为他块头大,不合适,所以他没有争论。 狼牙队,王笑林则更适合,但这黑骑,就算挨着来,也该轮到自己了吧。 李岩手一抬,直接打断了对方。 “我选人,只看能力,不看其他,黑骑需要的是最好的骑士。” “王烈火,我问你,你敢不敢接下这个担子?!” 王烈火怔怔地看着李岩,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个任命会招来多少非议和嫉妒。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猛地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末将王烈火,领命!” “愿为岩哥,肝脑涂地!” 李岩满意地点点头,扶起他。 “好!从现在起,你就是黑骑统领!我给你最高权限,除了狼牙和夜枭里面的人,其他人随你挑选!不管是谁的兵,只要你看上了,骑术够好,直接带走!” “是!” 王烈火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火焰。 李铁柱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李岩的眼神,顿时就萎了。 其他人他可以不服,但是李岩,他不能不能服,因为那是他岩哥! …… 军事会议结束,第二天。 王烈火果然没让李岩失望,他带着一股狠劲。 直接从各营各队里硬是抢走了五百名骑术最好的士兵。 一时间,山谷的训练场上,人喊马嘶,烟尘滚滚。 而李岩则一头扎进了另一处热火朝天的地方。 工匠营。 “将军!您来了!” 工匠营的老铁头一见李岩,连忙擦着满手的黑灰迎了上来。 李岩顾不上寒暄,直接将一卷画满了奇怪图形的麻布铺在铁砧上。 “老铁头,召集所有最好的铁匠,我有几样东西,需要你们立刻给我造出来!” 老铁头凑过去一看,顿时满头雾水,麻布上画着三种东西。 第一样,像是一个U形的铁片,上面还有几个小孔。 “这是……” “马蹄铁。” 李岩指着图纸解释:“按照这个尺寸和弧度打造,然后用特制的钉子,钉在马蹄下面。” “什么?!” 老铁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往马蹄上钉铁?那马还能活吗?这不把马给废了!” 周围凑过来看热闹的工匠们也纷纷开口。 “是啊将军,闻所未闻啊!” “马蹄子多金贵,哪能这么折腾!” 李岩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他耐着性子解释道。 “马蹄最下面那一层,和我们人的指甲一样,没有血肉,只要钉子别钉得太深,伤不到里面的嫩肉,马就不会疼。” 他指着图纸继续说:“你想想,人要是天天光着脚在沙石路上跑,脚底板会不会磨破?马也一样!有了这层铁,马蹄就不会磨损,能跑的路程,至少能翻一倍!在山地里,更能防止马蹄开裂!” 老铁头半信半疑,他打了一辈子铁,伺候过无数战马。 可这种理论,他真是头一回听说。 李岩没给他太多消化的时间,又指向第二张图。 “这是高桥马鞍。” 李岩说道,“看到这前后两处高高翘起的鞍桥没有?木头做骨架,外面包上厚实的皮革。它能让骑手稳稳地卡在马背上,不管怎么冲撞,都不会轻易掉下来。” 接着是第三张图,一副带着脚踏板的马镫。 “双边马镫,这个你们应该不陌生,但我要你们做的,是把踏板加宽,并且和高桥马鞍配合。有了这两样东西,我们的骑兵,甚至可以站在马背上发力!” 工匠们面面相觑,都觉得李岩是不是魔怔了。 骑兵冲锋,靠的是腰腹力量和双腿夹紧马腹的力道,稍有不慎就会被巨大的冲击力顶飞出去。站在马背上,那不是找死吗? 老铁头看着图纸,愁眉苦脸:“将军,您画的这些东西,太古怪了。这高桥马鞍,又费木头又费皮子,做一个的功夫,咱们能做五个普通马鞍了。还有这马蹄铁,万一真把马给钉瘸了,那可是天大的损失啊!” 第八十一章 李唐再临 李岩看着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怀疑,也不生气,指望用几句话就颠覆他们一辈子的经验,根本不现实。 他卷起袖子,拿起一把铁锤。 “废话少说!” “生火!风箱拉起来!” “找一匹最劣的马给我牵过来!我亲自给你们做个样子!” “今天,这三样东西,必须给我敲出第一套样品来!谁要是拖了后腿,直接去给黑骑当靶子!” 工匠们被他这股狠劲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言,立刻手忙脚乱地动了起来。 风箱呼呼作响,李岩凭借着脑海中知识,亲自上手。 工匠们从最初的疑虑,慢慢变成了惊讶。 直到下午的时候,第一副马蹄铁,高桥马鞍,双边马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打造完成。 “牵马过来!” 李岩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黑灰。 当他亲自将那匹老马的蹄子抬起,用特制的铁钉将马蹄铁钉上去时,所有工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马只是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 李岩翻身跨上那具看起来有些怪异的高桥马鞍,双脚稳稳地踩进马镫。 “驾!”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铁蹄声,第一次在鹰愁涧的山谷中响起。 李岩在马背上,双脚在马镫上一蹬。 整个身体竟然真的从马鞍上站了起来! 他身体前倾,做出一个劈砍的姿势,整个人稳如泰山! “我的天……” 老铁头喃喃自语,所有工匠,全都目瞪口呆。 就在整个工匠营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时。 李岩已经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丢给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亲兵。 “老铁头!” “哎!在!将军!” 老铁头一个激灵,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脸上哪还有半分怀疑。 “图纸和样品都在这,我要你在三天之内,武装出一百骑!人手不够就从俘虏里挑,工具不够就给我连夜赶制!总之,三天后,我要看到一支全新的黑骑!” “是!保证完成任务!” 老铁头挺直了腰杆。 李岩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那匹钉了马蹄铁,依旧精神抖擞的老马。 以及那副造型奇特却实用性爆表的高桥马鞍,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这只是第一步。 有了这骑兵三件套,他麾下骑兵的战斗力将发生质变。 他脑子里还有太多超越这个时代的战争利器,足够他把这乱世搅个天翻地覆。 就在李岩的势力如滚雪球般在鹰愁涧悄然壮大时。 他一战歼灭三千突厥精骑的消息,也插上翅膀,飞入了千里之外的长安城。 太极殿内,李渊看着手中的战报。 “以八百残兵,设伏全歼三千突厥精骑,阵斩其主将阿史那·雄?” “诸位爱卿,怎么看?”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兵部尚书颤声说道:“若战报属实,此乃不世之奇功!我大唐立国以来,对突厥作战,何曾有过如此辉煌的胜绩?” “陛下,此事恐有蹊跷,鹰愁涧地处偏远,消息闭塞,那李岩不过一介郎将,聚拢些许亡命之徒,如何能有此战力?臣怀疑,他是在虚报战功,意图邀赏!” 李渊的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击着,他当然知道有夸大的可能。 但阿史那·雄的人头,是突厥那边派使者来赎的,做不了假。 这意味着,李岩已经拥有了能轻易啃掉一支突厥千人队的可怕力量。 “陛下,” 一直沉默的裴寂出列道:“无论此战详情如何,李岩守土抗敌,大涨我朝声威,乃是事实,臣以为,当赏!不但要赏,还要大赏!” “哦?”李渊来了兴趣,“如何大赏?” “擢其官,承其权,予其名。” 裴寂捻着胡须:“陛下可下旨,擢升李岩为‘鹰扬将军’,正式承认其对鹰愁涧一带的管辖权。再赐下空白告身,许他自行任命属下。如此一来,他李岩便是朝廷命官,他手下的人,也是朝廷的兵。名分一定,他便从化外之民,变成了我大唐的鹰犬。如此一来主动权便尽在陛下手中。” 李渊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等于用一纸空文,就将李岩这头猛虎,套上了一个名为大唐的项圈。 “准奏!” 李渊当即拍板,“使者……就让上次那个张贺再去一趟。朕倒要看看,这一次,他李岩是何反应。” …… 半个月后,鹰愁涧。 山谷的入口处,已经被修建成了一座坚固的关隘,箭塔、壕沟、鹿角,一应俱全。 张贺骑在马上,望着眼前这座透着森森杀气的关城,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他来了,他又来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 上次来,他是代表朝廷的天使,来斥责一个不听话的草头王。 而这次,他怀揣着皇帝的封赏诏书,却感觉自己像个上门求见的信使,心中忐忑不安。 这鹰愁涧的变化太大了!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正在操练的士卒,一个个精神饱满,目光锐利。 尤其是那些身穿黑色甲胄,骑着高头大马巡逻的骑兵。 “来者何人!止步!” 关隘前,一队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 “长安,朝廷使者张贺,求见李岩将军!” 张贺连忙拿出自己的符节。 守关的校尉验过符节,却并没有立刻放行,只是冷冷道。 “在此等候。” 这一等,就是足足一个时辰。 张贺在关外顶着太阳,急得满头大汗。 终于关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面容斯文的男人走了出来。 “阁下便是张贺张大人吧?” 男人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在下吴元,我家将军有请。” 张贺看着吴元,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他想起了这个叫吴元的家伙,上一次一来,除了李岩和李铁柱外。 就数钱串子和吴元对他的印象最深。 “有劳吴先生。” 张贺不敢怠慢,连忙拱手。 吴元引着他一路向内走,看似热情地介绍着山谷内的景象。 口中却不时抛出一些让张贺心惊肉跳的问题。 “听闻朝中最近正在商议北伐之事?不知粮草筹备得如何了?” “上次大人回去,可曾向陛下言明我鹰愁涧的难处?我等在此抗击突厥,粮饷器械,可都是弟兄们拿命换来的啊。” 张贺被问得汗流浃背,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师爷说话,而是在被一头老狐狸盘问。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淬了毒的钩子,稍不留神就会被勾出血来。 第八十二章 将军大印 等来到上一次的议事厅的时候。 李岩随意地坐在主位上,王笑林和李萧山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 看到张贺进来,李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张贺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摆谱,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张贺,参见李将军!奉陛下圣谕,前来宣旨!” 李岩缓缓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张大人,别来无恙啊。上次你走得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招待。这次,可要多住几日。” 这话说得客气,却让张贺后背发凉。 “不敢,不敢。” 张贺连忙从怀中捧出黄色的卷轴,“请将军接旨!” 吴元上前,将圣旨接过,呈给李岩。 至于跪拜?张贺要是敢让李岩下跪,他可以肯定,其身边的两个家伙绝对能给自己一刀砍了。 李岩展开圣旨,快速扫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鹰扬将军……呵呵,陛下还真是看得起我。” 他将圣旨随手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了张贺捧着的另一个紫檀木盒上。 “这是?” “回将军,这是陛下体恤将军,特赐的空白告身。陛下有旨,将军可自行任命属下,只需将名单上报兵部备案即可。” 张贺连忙解释,语气中满是谄媚。 李岩打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份盖着吏部大印的空白文书。 好手段,李渊这是阳谋。 给了他名分,给了他权力,也给他套上了枷锁。 从今往后,他李岩就是大唐的鹰扬将军,他手下的这帮兄弟,也就成了朝廷的官军。 “陛下隆恩,李岩愧领了。” 李岩将告身扔回盒子里,淡淡说道:“吴元,替我送送张大人,顺便,把我上次缴获的阿史那·雄那颗狼头,送给张大人当回礼。” “这如何使得!”张贺吓了一跳。 “拿着。告诉陛下,我李岩替他守着北边的大门,只要我还在这,突厥人,就别想再踏进来一步!” 李岩的声音斩钉截铁。 张贺捧着那颗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狼头,狼狈地逃离了鹰愁涧。 送走张贺,李岩立刻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 吴元、刘平、王笑林、李萧山、钱串子、李铁柱……所有骨干齐聚一堂。 看着眼前这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李岩将那个装着空白告身的盒子,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火热起来。 他们是些什么人?逃兵、活不下去的流民。 在世人眼中,他们是贼,是寇。 可现在,一个成为朝廷命官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李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吴元。” “在。” 吴元上前一步,神色依旧平静。 李岩拿起笔,在告身上挥毫写下军师祭酒吴元几个大字。 然后盖上自己刚刚到手的鹰扬将军大印。 “从今天起,你是我鹰扬府的军师祭酒,为我参赞军务,运筹帷幄。” 吴元双手接过告身,深深一揖:“岩哥知遇之恩,吴元万死不辞!” “刘平!” “属下在!” “命你为鹰扬府长史,总管府内民政!!” “王笑林!王烈火!李萧山!” “在!” 三人同时出列。 “命你三人为统领!各自领好自己的兵马!” “是!” 李岩一个个任命下去,将自己的班底,正式纳入了朝廷的体系之中。 钱串子捧着自己军需官的告身,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官!老子也是官了!还是朝廷的官!” 众人领了告身,一个个满面红光。 相互拍打着肩膀,口中嚷嚷着要去庆贺一番。 议事厅很快就空旷下来,只留下桌上散落的笔墨和一股淡淡的墨香。 还有李铁柱。 这七尺高的汉子杵在原地,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桌案后神色淡然的李岩,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委屈。 别人都有官,有差事,就他没有。 他挪动着粗壮的双腿,蹭到桌案前。 “哥,我……我呢?” 李岩抬眼,打量着他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你?” “对啊!俺呢?元哥是军师,刘平是长史,连钱串子那小子都是军需官了!俺干啥?” 李铁柱急了,声音都拔高几分。 他不是嫉妒,就是觉得自己被落下了,心里空落落的。 李岩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你啊,啥也不用干。” “啥?!”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凭啥啊!哥,俺跟着你出生入死,流血流汗,你不能有了官印就忘了俺铁柱啊!” 说着,这壮汉竟然带上了哭腔,两只蒲扇大的手抓着桌沿,使劲摇晃。 “俺也要当官!俺也要告身!哪怕是个看大门的也行啊!” 一个顶天立地的猛男,此刻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李岩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实在是没眼看。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李铁柱那铁塔般的胸膛。 “行了,别嚎了,丢不丢人。” “俺不管!” “我的亲卫队,归你管。”李岩淡淡说道。 李铁柱的哀嚎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清。 李岩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的亲卫队,以后由你统领。贴身护卫,寸步不离。你说,这个位置,需要什么告身?” 亲卫队!李铁柱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 那是大哥的亲卫队!是护着大哥性命的! 比什么长史、统领离得都近! 这哪是官职,这是心腹中的心腹,是把后背交给自己的信任! 怪不得没告身呢! 这玩意儿压根就不需要那张纸! “嘿……嘿嘿……” 李铁柱松开桌子,挠着后脑勺,黝黑的脸上绽开一个傻笑,露出一口白牙。 “原来是这样啊……那感情好!那感情好!这个好!比啥官都强!” 李岩看着他那没心没肺的乐呵劲,也笑了。 “行了,明白就赶紧滚蛋,明天再从弟兄们里挑些机灵可靠的,把亲卫队的架子搭起来。” “好嘞!哥你放心!” 李铁柱拍着胸脯,大声应下,随后连忙去追正准庆祝的王笑林等人。 第八十三章 扫清寰宇 有了大唐鹰扬将军府的名头,原本弥漫在山涧里的草莽气迅速褪去。 各大统领拿着告身,腰杆挺得笔直,开始重新整合麾下人马。 李铁柱更是把李岩的命令当成了天大的事,亲自下到各营,一个一个地挑人。 没几天,一支二十人的亲卫队就初具雏形。 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这天傍晚,李萧山风尘仆仆地走进了李岩的议事厅。 “岩哥。” 李萧山展开一张兽皮地图,上面用木炭勾勒出鹰愁涧周边的地形。 “我们往东边摸了五十里,发现几条关键的商道,都被人掐断了,一个是流云寨,占着盐道,另一个是飞虎岭,盘踞在丝绸茶路上,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地方豪强,暗中勾结,坐地收钱。咱们的人想出去采买,处处受制。” 李岩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李萧山继续说道。 “如今我们是朝廷官军,再像以前那样缩在山沟里被动挨打,说不过去,弟兄们也需要真金白银养活。我想,是时候主动出击了,把这些钉子拔掉,把商路彻底打通!!”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吴元摇着羽扇,阴恻恻地笑了。 “萧山说得不错。岩哥,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其一,立威,要让周遭所有势力都明白,这块地盘,现在姓李,其二,敛财。虽然现在咱们有青龙山和卧虎山那边的商路,可是商路要是拓宽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稳定的钱粮来源,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李岩的手指顺着地图上的商道缓缓划过。 李渊给了他名分,但直到现在,也没给他一粒米,一文钱。 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去挣。 “王笑林,王烈火。”李岩的声音响起。 “末将在!” 两道身影立刻从门外进来,单膝跪地。 李岩的目光扫过二人:“命你二人,即刻出发,笑林为主将,烈火为副将,你带狼牙百人队,烈火带黑骑,今夜子时,踏平流云寨和飞虎岭。” “对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降者,筛选之后,补充进辅兵营。” “遵命!” 王笑林和王烈火没有半句废话,眼中燃烧着战意,领命而去。 这要是放在之前,同时攻打两个山寨,那绝对是找死,可现在,要是出动所有士兵,不说一个寨子,一个县城都能直接拿下! ………… 夜色如墨,流云寨的哨塔上,一个土匪打着哈欠,怀里抱着一壶劣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山风吹过,让他打了个哆嗦。 突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疑惑地探出头,侧耳倾听,很快他就分辨了出来。 马蹄声,虽然跟之前那些沉重的马蹄不同,但绝对是马蹄。 “敌袭!” 他的嘶吼刚冲出喉咙,可还没等他说下去,一支黑色的羽箭就贯穿了他的脖子。 下一刻,无数黑色的洪流从黑暗中涌出。 如同地狱里冲出的恶鬼,无声无息,冲向了还在睡梦中的山寨。 这是黑骑的第一次亮相。 他们人马皆着黑甲,马蹄裹着厚布,在王烈火的带领下,径直踏入到了流云寨之中。 在狼牙百人队的配合下,寨门在巨木的撞击下轰然倒塌。 黑骑一拥而入,手中的马刀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死亡的寒光。 “降者不杀!” 王笑林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冰凌,清晰地传遍整个山寨。 他没有冲杀在前,而是立于高处,冷静地指挥着狼牙队的弟兄们分割战场,清剿残敌。 他的目光所及,皆是血与火。 一个匪首赤裸着上身,挥舞着大刀冲了出来,口中狂叫。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话音未落,王烈火已经催马而至。 人借马势,刀光一闪,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洒在周围匪徒的脸上,温热而黏腻。 “降!我们降!” “别杀了!我们投降!” 武器被扔了一地,匪徒们抱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在这样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任何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边的飞虎岭也上演着同样的戏码,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更快。 天色微亮时,王笑林和王烈火已经回到了鹰愁涧。 “岩哥,流云寨、飞虎岭已平,斩首三百四十二人,俘虏八百余。缴获钱粮兵甲正在轻点。” 钱串子带着人去清点战利品。 看到那堆积如山的金银和粮食,激动得两眼放光。 两个小时后,钱串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议事厅的。 “岩哥!岩哥!!” 他将竹简摊在李岩面前的案几上。 “白银一万三千两!黄金一千二百两!这还不算那些零碎的珠宝玉器!粮食!足足八千石!够我们所有人吃到明年开春还有余!还有铁料三百担,精铁一百担!铠甲六百套,虽然大部分是皮甲,但修修补补都能用!弓弩五百张,箭矢堆满了两个仓库,数不清啊!” 李岩拿起一份账目,手指缓缓划过上面的数字,眼底深处却燃起了一团火焰。 他也没想到,这两个山寨里面的物资居然存放了这么多。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从乱世以来,各路反王纷纷自立,这些个山寨其实也没闲着。 所以资源方面还是得到了大量的囤积的。 “传令下去,所有参战人员,每人赏银十两!王笑林,王烈火,赏金百两,宝马各一匹!” 命令一出,整个鹰愁涧都沸腾了。 “岩哥威武!” “誓死追随岩哥!” 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士兵们,疲惫一扫而空。 十两银子,足够普通农户一年的开销,而他们,仅仅一夜之间就到手了。 这种直接而粗暴的奖赏,比任何画大饼的空话都更能收拢人心。 王笑林和王烈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谢将军赏!” 毕竟是在将士们面前,所以两个人还是以官职相称,当然,私下该叫岩哥还是叫岩哥。 李岩挥手让他们起来,目光再次转向兴奋劲还没过去的钱串子。 “串子,你过来。” 钱串子屁颠屁颠凑上前:“岩哥,有何吩咐?” 第八十四章 贤才来投 李岩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划过流云寨和飞虎岭的位置。 “这两个地方,不能就这么荒废了。” “学青龙山的样子,给我建两个新的关隘。” 李岩的语气不容置疑:“流云寨卡住通往北边郡城的商道,飞虎岭扼守西去盐铁产地的咽喉。我要所有过路的商队,都得给咱们留下一份买路财。” 钱串子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青龙山的模式他太清楚了! 那简直就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 现在,他手里要有两只,不,是三只这样的母鸡! “岩哥英明!” 钱串子激动地一拍大腿,“我保证,不出俩月,咱们的府库就能再翻一倍!咱们还可以……嘿嘿,对那些大商队,可以推出个什么包月、包年套餐,收得越多,折扣越大,保证他们抢着送钱!” 这财迷,脑子转得就是快。 李岩看着他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嘴角微动。 “具体章程,你和吴元商量着办,记住,我们是收保护费,不是拦路抢劫,要让商队觉得,交了钱,走我们的路,比走别的地方更安全,更划算。” “明白!明白!服务至上嘛!” 钱串子连连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榨干那些商队身上的每一文油水了。 打发走兴冲冲的钱串子,李岩召来了王笑林。 议事厅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火热变得肃杀。 “八百多个俘虏,你怎么看?” 李岩淡淡问道。 王笑林神色冷峻,没有丝毫犹豫:“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但其中有两三百人,是真正的亡命徒,手上见过血,身体也够壮实。” “嗯。” 李岩点了点头,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给你三天时间。” 李岩伸出三根手指,“筛选一遍。愿意真心归顺,且身强力壮的,编入辅兵营,交给李铁柱去操练。告诉他们,进了辅兵营,就有饭吃,有衣穿,立了功,一样有赏。” “至于那些……” 李岩的声音冷了下去,“顽固不化,或者油滑奸懒的,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王笑林眼中寒光一闪,干脆利落地应道:“属下明白。鹰愁涧,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对于他来说,处理掉几百个不稳定因素,和宰杀几百只鸡没什么区别。 人,只有在成为有用的工具时,才有活着的价值。 鹰愁涧一夜之间连克两大山寨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方圆百里。 起初,附近的村镇百姓和流窜的散兵游勇都以为是哪个过江猛龙来了,吓得人人自危。 可接下来的消息,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那个叫李岩的男人,非但没有劫掠村庄,反而颁布了一套极其严苛却又相对公平的律法。 在他的地盘里,杀人者死,伤人及盗窃者抵罪,严禁欺压良善。 一开始没人相信,直到几个仗着自己是老兄弟而在山下村子里撒野的兵痞,被刘平带着执法队当众吊死在寨门口,所有人才真的信了。 乱世之中,什么最珍贵? 不是金银,不是粮食,是秩序。 哪怕这秩序建立在刀口之上,也足以成为黑暗中的一缕微光。 很快,在乱世之后,再次有拖家带口的流民,出现在了鹰愁涧的山脚下。 紧接着,是一些背着工具箱,面黄肌瘦的工匠。 甚至还有几个腰挎长刀,气息彪悍的落魄武士,也出现在了投奔的队伍里。 人口,开始涌入,这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挑战。 议事厅内,李岩坐在主位,下方是两个人。 一个是刘平,神情严肃。 另一个,则是吴元,他半眯着眼睛,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人越来越多了。” 李岩开门见山,“这是好事,但人多了,心思就杂。我需要一套章程,把这些人分门别类,妥善安置。刘平,你说说你的想法。” 刘平立刻起身,拱手道:“岩哥,属下以为,当以法为先。入涧之后,设立三个月观察期,观察期内,但凡有违背鹰愁涧律者,轻则驱逐,重则严惩,期满后,根据其表现和特长,再由各部挑选录用。” 李岩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了吴元:“吴元,你呢?” 吴元懒洋洋地站起来,轻笑一声:“乱世用正道,太慢,也太容易被钻空子。” 刘平眉头一皱:“元哥,你这话何意?难道要用什么阴诡伎俩不成?” 吴元瞥了他一眼,没理他,而是对着李岩说道。 对于刘平,吴元说白了还是有点看不起对方的,但是碍于面子也不会在李岩面前多说。 “我的法子很简单,就两个字——考验。” “咱们可以在设立一个招募处。” “明面上,让刘平弄一套,登记造册,公平公正。” “但是暗地里,则是在加一些东西,第一关,财。在他们排队登记的时候,看看有谁会捡,捡了是上交还是私藏。” “第二关,力。让他们去干最苦最累的活,但咱们的人会混在里面,故意挑衅,辱骂,甚至动手。看看谁是软骨头,谁又是血性汉子,谁又能在隐忍中寻找机会。” “第三关,也是最重要的一关,心。” “说附近哪个山寨缺人,待遇优厚,来去自由,再安排个老乡去悄悄拉拢,看看谁会动心,谁会去告密,谁又会不为所动。” “通过这三关的人,哪怕他之前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强盗,只要他现在选择把心放在鹰愁涧,那他就是我们可以用的人,至于那些通不过的……” 吴元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正好拿来立威,让新来的人看看,背叛的下场。” 刘平听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呵斥道:“元哥!你这不妥吧,岩哥志在天下,当行王道,岂能用此等卑劣手段!” “王道?” 吴元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老刘,现在外面饿桴遍地,易子而食!你跟一群快饿死的野狼讲王道?等你把他们喂饱了,他们第一个就回头咬死你!!” “你!” “够了。” 李岩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心中毫无波澜。 刘平的法度,是骨架,能撑起未来的基业,让治下有规矩,有秩序。 吴元的算计,是血肉,能剔除杂质,筛选出真正的精锐,让这副骨架更加强韧。 这两者,他都需要。 而且,他要让他们互相制衡。 第八十五章 刘平之心 “刘平。” 李岩看向他,“你的方案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所有人员的登记、安置、律法推行。我给你一支五十人的执法队,全权由你调配。” 刘平一愣,随即大喜,躬身领命:“刘平定不负岩哥所托!” 李岩又转向吴元,眼神变得深邃:“元子,你的法子,我也很喜欢。我任命你为监察使,不入任何编制,就按照你那套方法来。” 吴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因为他现在就是军师。 现在多一个监察史,那可等于说在给他配备了一把刀啊。 “属下,遵命。” 吴元深深一揖,刘平看着吴元,眼神复杂。 他隐约感觉到,李岩的安排,似乎并不仅仅是设立两个职位那么简单。 而李岩,则看着眼前这一正一奇的两个兄弟,心中一片清明。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建立秩序,一个打破常规。 这才是他想要的班底。 一个能助他问鼎天下的,真正的班底。 山涧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过鹰愁涧新建的木寨。 如今距离各路反王自立已经过了半年之久了,而鹰愁涧的一切都和李岩设想的一样,甚至更好。 刘平是个天生的管理者。 他拿到了李岩给的授权,就像一个饥渴的匠人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木料,立刻就投入了建设中。 他将从山外涌入的流民按照籍贯,技能分门别类,登记造册。 每一户人家,几口人,能做什么,有什么特长,都被记录在薄薄的竹简上。 一目了然。 伙房、工坊、农田、兵舍…… 所有区域都被他规划得井井有条。 物资发放不再是混乱的一拥而上,而是凭身份木牌按人头领取。 谁家多领了一袋米,谁家少拿了一块布,账目上清清楚楚。 山寨里甚至出现了最原始的律法。 《鹰愁涧临时条例》,由刘平亲手撰写,内容简单粗暴。 偷盗者断指,伤人者鞭笞,叛寨者……死。 在他的治理下,流民们脸上不再只有麻木和惶恐,有了几分安稳。 许多人见到刘平,都会发自内心地躬身行礼,喊一声刘大人。 刘平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觉得这才是正道,这才是开创基业该有的样子。 王道,就该是这样润物无声,收拢人心。 而吴元的监察司则像一道潜藏在秩序之下的暗流。 他的考验无声无息地进行着。 人性在这三道关卡前,被扒得赤裸。 有的人捡到钱,犹豫再三,还是交给了刘平的执法队。 有的人则迅速揣进怀里,左顾右盼,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有的人被监工辱骂,只是埋头忍耐。 有的人则血气上涌,当场就要拼命。 这一天,山寨的核心议事厅内,气氛格外凝重。 长条形的木桌旁,坐着鹰愁涧真正的权力核心。 李岩居于首位,李铁柱等人自然都在。 而他们的下手处,还坐着几个新提拔起来的悍勇之辈。 此时的刘平,刚刚处理完一批新流民的安置问题。 他端着一碗热茶,准备去向李岩汇报工作,顺便提议是不是可以开始在山寨里办个学堂,教孩子们认字。 可是当他走到议事厅门口时,却被两名亲卫伸手拦住。 “刘大人。” “将军正在开军事会议,吩咐了,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刘平端着茶碗的手僵在半空,透过门缝,他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李岩,李铁柱,吴元…… 甚至那个他有点印象,刚提拔起来那几个小子,都在里面。 无关人等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刘平的心里。 他是负责整个鹰愁涧人事的长吏! 山寨能有今天的规模,他刘平至少有一半的功劳! 刘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又迅速恢复正常,只是有些僵硬。 “哦,哦,是军事会议啊,那确实重要,我不便打扰。” 接下来的几天,刘平仿佛变了一个人。 因为刘平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辛辛苦苦搭建戏台子的工匠。 可真正上台唱戏的角儿,选角儿的权力,却在另一个人手里。 他这个总管,管着所有人的吃喝拉撒,看似权力很大,却碰不到最核心的刀把子。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这天晚上,刘平独自坐在屋里,看着坐在堆满竹简桌子。 他的手里攥着一份军官名册。 这是他的权力,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你吴元能从外面筛人,那我刘平就能从内部挖人!” 喃喃一句,刘平的目光在名册上缓缓移动。 张虎,大营中第三队的哨长,刘平对这个人也有印象。 此人作战勇猛,是条汉子,但性子有点冲,不太受李铁柱待见,上次作战因为冒进,被李铁柱当众训斥过。 “就你了!” 刘平将名册缓缓合上,便躺在床上休息,可这一夜,他睡不着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刘平偶遇了正在操练手下的张虎。 “张哨长,真是辛苦了。” 说话的时候,还亲手递上一壶水。 张虎受宠若惊,连忙接过:“刘大人客气了!这都是俺分内的事。” “哪里的话。” 刘平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上次清剿的时候,你的功劳我可都记着呢,要不是你带人从侧翼猛冲,我们肯定要多折损好几个弟兄。” 张虎听得心里热乎乎的,那次他确实立了功。 可就因为没听命令提前冲锋,功劳被李铁柱一笔抹消。 “嗨,俺就是个粗人,听岩哥的命令行事罢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 刘平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手下那个叫王二狗的兄弟,上次伤了腿,抚恤只按规矩发了半个月的粮?这怎么行!为山寨流血的兄弟,不能再让他们流泪!” 他顿了顿,看着张虎感动的眼神,继续道。 “这样,我做主,从我的份例里匀出来,给二狗兄弟补足一个月的粮,再加两斤肉!你回头给他送去,就说是你这个当大哥的,替兄弟们争取来的!别说是我给的,不然李铁柱那边又该说我坏规矩了。” 张虎瞬间眼眶就红了,单膝跪在地上。 “刘大人……您的大恩大德,俺张虎没齿难忘!以后但凡有任何差遣,俺张虎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刘平扶起他,笑得更加温和:“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快去吧,别让兄弟们等急了。” 看着张虎感激涕零离去的背影。 刘平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第八十六章 剑指豪强 几天后,他又找到了负责管理二号仓库的于文常。 于文常精于算数,但为人木讷,一直得不到重用钱串子的重用。 刘平以二号仓位置偏僻,不利于物资调配为由,大笔一挥。 将于文常调到了位置最好,油水最足的一号仓库。 “文常兄弟,你的才能,不该埋没在角落里。” 于文常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对着刘平赌咒发誓,一定唯刘大人马首是瞻。 一张看不见的网,以刘平的人事司为中心,悄然张开。 可刘平不知道的是,他坐的这些事情,根本就没有瞒过吴元的眼睛。 吴元的书房里,一个身穿夜枭队的士兵单膝跪地,汇报着这两天鹰愁涧内部发生的情况。 毕竟之前在建立夜枭队的时候,李岩就是让吴元和李萧林两个人一同建立的。 虽然现在吴元成为了军师,但是也是有调遣夜枭队的权利的。 “刘大人最近时常体恤下情,对几个作战勇猛但未获擢升的军官多有照拂,山寨里都说刘大人仁厚。” 吴元把玩着手里的两颗铁胆,铁胆在他苍白的手中缓缓转动。 “仁厚?” “这世道,突然的仁厚,可比公开的屠刀,要有趣多了。” “老刘啊,希望你,别玩脱了才好。” 不过秩序逐渐稳定下来之后,李岩却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这天上午,钱串子连滚带爬地冲进议事厅。 “岩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岩正拿着一块木头,用小刀雕琢着一个木马,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钱串子喘着粗气,几乎要哭出来:“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咱们的商路,被邻县的赵家堡给掐了!” 李岩手里的动作一顿,削下最后一缕木屑,一个粗糙的木马雏形出现在掌心。 他吹掉木屑,这才抬头看向钱串子。 “赵家堡?” “对!就是那个盘踞在霍邑的地头蛇!” 钱串子急得满头大汗,“咱们运出去的山货,还有买进来的盐铁,都得经过他们的地盘,以前也就是交点过路钱,大家相安无事,可这次,他们狮子大开口,过路费直接翻了十倍!这哪是收钱,这分明是抢劫!” “押送货物的兄弟跟他们理论,还被他们的人打了一顿!货也扣了!!” 李岩的目光沉了下来,整个大厅内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山寨要发展,光靠打家劫舍不是长久之计。 与外界通商,将山里的资源换成盐、铁、粮草,才是根本。 赵家堡这一手,等于直接卡住了鹰愁涧的喉咙。 “他们凭什么?”李岩问道。 “凭他们跟驻守霍邑的隋将是亲戚!” 钱串子一拍大腿,“人家有官府撑腰,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说我们是贼,能让咱们过去,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呵。”李岩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 他把玩着手里的木马,手指摩挲着粗糙的边缘。 “吴元呢?让他去一趟。” 钱串子一愣:“让元哥去?那赵家堡可都是些不讲理的粗人啊!” 李岩的眼神幽深:“有时候,拳头解决不了的问题,舌头可以,如果舌头也解决不了……那再用拳头也不迟。” 他需要吴元去探探底,看看这赵家堡,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个一段时间,李世民就会打过去! …… 赵家堡,朱门高墙,气派非凡。 堡内主厅,赵家堡主赵天雄高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 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铁胆。 他约莫五十来岁,面相精明,眼神里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倨傲。 他的儿子赵康,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一脸不耐烦地用脚尖踢着地面。 “爹,就算现在鹰愁涧的那个李岩被封为鹰扬将军,但说白了也是一个山匪。” “窝里派来的说客,也值得您亲自见?打发了不就得了?” 赵天雄瞥了儿子一眼,慢悠悠道:“康儿,鹰愁涧最近风头很盛,咱们这是在试探他们的斤两,如果他们乖乖交钱,那以后就是咱们的一条财路,如果他们不识抬举……” 话未说完,一个下人领着吴元进来。 吴元一袭青衫,神态从容,看起来更像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而非山大王派来的说客。 他对着赵天雄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鹰愁涧吴元,见过赵堡主。” 赵康上下打量着吴元,嗤笑一声:“哟,鹰愁涧那穷山恶水的地方,还能养出你这么个小白脸?我还以为来的会是个满脸横肉的莽夫呢。” 吴元仿佛没听见他的嘲讽,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赵堡主,我家将军素来敬重各路英雄,霍邑地面,谁不知赵家堡一言九鼎?只是,这次的过路费,是否有些误会?” 赵天雄连眼皮都懒得抬,把场面完全交给了儿子。 赵康上前一步,用手指几乎戳到吴元的胸口。 “误会?没有误会!十倍!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要么交钱,要么你们的人和货,就永远别想离开!” “赵少主,”吴元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里却没了温度。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把事情做绝了,对谁都没好处。” “好处?” 赵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赵家堡做事,需要考虑你们这群山匪的好处?我告诉你,我爹跟县太爷那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惹了我们,信不信明天官府的兵就去踏平你们的鹰愁涧!” 他凑到吴元耳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回去告诉你们那个姓李的头儿,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别说十倍,以后你们每过一次货,过路费就再加一倍!他要是不服,就让他亲自来我赵家堡磕头认错,或许我爹一高兴,还能赏他口饭吃!” 吴元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静静看了赵康两秒,随即,吴元又笑了起来,对着主座上的赵天雄再次拱手。 “看来,今日是谈不成了。吴某告辞。” 他转身便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康才回过神来,冲着门口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一直沉默的赵天雄开口问道:“康儿,你觉得此人如何?” 赵康不屑道:“一个故作镇定的软蛋罢了!被我几句话就吓跑了!” 赵天雄却微微摇头,眼中闪过精光。 “不。此人从进门到离开,面色没有一丝变化。即使在你出言羞辱他的时候,他的眼神虽然冷了,但杀意却是一闪而过,立刻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鹰愁涧能有这样的人物,看来,那个李岩,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赵康不服气:“爹,您就是想太多!再危险又怎么样?咱们有高墙,有家丁,还有叔父撑腰!他鹰愁涧还能翻了天不成?” 赵天雄没有再解释,只是幽幽说了一句。 “被狗咬一口不疼,但会很烦,我们要做的是,在它咬人之前,就打断它的腿。” 第八十七章 骄兵之计 鹰愁涧,议事大厅内。 吴元将赵家堡之行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砰!” 李铁柱一拳砸在桌子上,“干他娘的!欺人太甚!岩哥,给我五百弟兄!我这就带人去平了那鸟毛赵家堡,把那姓赵的小子吊在旗杆上风干!” 王烈火相对冷静,他皱着眉:“铁柱,不可冲动,赵家堡经营多年,堡墙坚固,强攻必然伤亡惨重,而且他们和官府勾结,动了他们,怕是霍邑的守将也不会做事不管。” “那又如何?!” 李铁柱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人家都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还管什么交代?大不了连官兵一块儿打!” 李岩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地图上,霍邑旁边赵家堡的位置。 “吴元。” “在。” “你觉得,赵家堡的弱点在哪?” 吴元上前一步,“赵家堡的弱点,不在堡,在人。”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赵家堡。 “堡主赵天雄,老谋深算,但生性多疑,其子赵康,标准的花花公子,有勇无谋,骄横跋扈,偏偏又急于证明自己。” “所以,弱点在人!” “我的计策,名为骄兵之计。” “我们不必强攻,那是最蠢的办法,从明日起,派小股弟兄,去袭扰他们的商队。” 李铁柱立刻插嘴:“这能顶个屁用!人家躲回堡里,咱们不还是干瞪眼?” 吴元看都没看他,继续对李岩说道:“这袭扰,有讲究。第一,只抢东西,不伤人命,甚至东西都不用全抢,抢一半扔一半。第二,一遇上赵家堡家丁的反击,立刻就跑。” “咱们表现得越像一群乌合之众,赵康就越会觉得我们不堪一击,他急于立功,必然会向赵天雄请战,要求出堡剿匪。” “而赵天雄,生性多疑,一次两次,他或许会觉得是陷阱,但我们天天如此,每次都以‘惨败’告终,他那颗多疑的心,就会慢慢被我们麻痹。”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话,对方绝对不会去派人请霍邑守将的支援。” “等到赵康那个蠢货,真的说服他爹,带着大部分家丁冲出乌龟壳追击我们的时候,赵家堡就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李岩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补充道:“计划很好。但还不够狠,不够快。”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重重地点在赵家堡那巨大的堡门上。 “夜袭,在他们倾巢而出之后,我们真正的杀招才开始。” “王烈火,王笑林。” “在!”两人同时出列。 “你们二人,亲率黑骑与狼牙队,潜伏至赵家堡外。” 李岩的手指,依旧死死按在堡门的位置。 “钱串子,把库存的手雷拨出来二十枚,交给他们。” 钱串子一愣,随即肉疼得脸都抽抽了。 “岩哥,那,那可是咱们的宝贝疙瘩啊!每一颗都金贵着呢!那可是打仗时用来……” 李岩一个眼神扫过去,钱串子后面的话顿时咽回了肚子里。 李岩的目光重新回到王烈火与王笑林身上。 “我要你们将赵家堡引以为傲的堡门,给我炸成碎片!” “门开之后,不要恋战,不要管那些闻声而来的家丁。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赵家堡的议事大厅,赵天雄的书房!” “斩首!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拿下赵天雄!” 整个大厅,所有人都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骚扰是假,诱敌是真。 攻城是假,斩首是真! 李铁柱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上前一步:“岩哥!我也要去!” 李岩看了他一眼:“你另有重任,吴元的骄兵之计,你去执行,记住,演得像一点,越憋屈,越狼狈,功劳越大。” 李铁柱愣了一下,但还是有些不愿意,毕竟干这事就是去丢人。 眼看他不乐意,李岩开口说道:“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亲自去!” 此话一出,李铁柱顿时急了。 “别!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李岩也不磨叽,立刻下令。 “全员准备!三天之内,我要让霍邑,再无赵家堡!” …… 夜色如墨。 赵家堡通往渡口的官道上,十几辆大车组成的商队正缓缓前行。 车轮压过石子路,发出单调的咕噜声。 赵家堡的管事刘三,骑在马上,这几天,鹰愁涧那帮人跟疯了一样,天天来骚扰。 虽然每次都被打得屁滚尿流,但实在烦人。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刘三呵斥着身边的家丁,“别他娘的以为那群人是软蛋就放松警惕!大少爷可说了,这次谁能抓个活的回去,赏银十两!” 家丁们一听有赏钱,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握紧了手里的朴刀。 突然,林中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 “嗖!嗖!嗖!” 十几支羽箭稀稀拉拉地射了过来,大部分都插在了空地上。 “敌袭!!”刘三扯着嗓子大吼。 话音未落,林子里就冲出二十多个衣衫褴褛的山匪。 为首一人,正是李铁柱。 “干他娘的!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刘三见状,不惊反笑,又是这帮废物。 “兄弟们,赏钱来了!给我上!抓活的!” “杀啊!” 赵家堡的家丁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李铁柱带着手下弟兄象征性地砍翻了两个冲得最猛的家丁,然后立刻大喊一声。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 赵家堡,议事厅。 赵康听着刘三添油加醋的汇报,“爹!您听见了?鹰愁涧那帮匪徒,就是一群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这才几天?咱们就抓了三个活口了!依我看,根本不用等他们来送死,我明天就带两百精锐,直接杀上鹰愁涧,把那个什么李岩的脑袋给您拧下来当夜壶!” 赵天雄坐在主位上,他看着下面的俘虏。 对方浑身发抖,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 赵天雄问:“你们的那个所谓的将军李岩,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俘虏哆哆嗦嗦地回答:“他就是个莽夫……整天就知道喝酒吃肉……我们,我们都是被逼的!” 第八十八章 连根拔起 赵康一脚踹在俘虏身上:“废物!你们那狗屁的将军是废物,你们也是废物!” “爹!别再犹豫了!孩儿请命,领兵出征!定要踏平鹰愁涧,扬我赵家堡威名!” 赵天雄看着自己儿子那副急于求成的模样,又看了看地上那个不像作伪的俘虏。 难道,自己真的多心了? 一连五天,每天都有类似的捷报传来。 鹰愁涧的山匪每天都来骚扰,但每次都像是送人头一样。 丢下几具尸体(其实是装作昏迷的弟兄),抓走几个俘虏,然后仓皇逃窜。 赵家堡的家丁们,士气空前高涨。 在他们眼里,鹰愁涧已经不是威胁。 赵康更是每天都在赵天雄耳边鼓噪,甚至带上了一丝埋怨。 毕竟在他看来,老爹已经是挡着自己去立功了! 终于在第六天的时候,李铁柱带着人烧了赵家堡外的一个小货栈。 虽然打跑了他们,可问题是耐心没了啊,每天被这么摸一下谁也受不了。 这天下午,赵天雄把自己儿子叫到了面前。 “康儿。” 赵康精神一振:“爹!” “我给你三百家丁,皆是堡中精锐。” “今天晚上趁着夜色,你带队出征,务必将那鹰愁涧,给我连根拔起!” 赵康大喜过望:“爹您就瞧好吧!孩儿保证,天黑之前,就提着李岩的人头回来见您!” 赵天雄看着儿子兴奋的样子,挥了挥手:“去吧。小心行事。” 赵康身披精甲,跨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 身后三百精锐家丁,火把连成一条长龙。 盔甲碰撞之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很远。 “少主,咱们这么大张旗鼓,会不会惊动了山上的匪寇?” 一个亲信策马靠近,小声提醒。 赵康嗤笑一声,马鞭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 “怕什么!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赵康来了!让他们在恐惧中等着被我碾碎!” 在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一马当先。 冲上鹰愁涧,将那个叫李岩的家伙一刀斩于马下的画面。 爹太老了,太谨慎了。 这世道,就是要靠拳头说话! 什么计谋,什么算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他赵康,今天就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证明自己。 家丁们也被他的豪情感染,一个个挺胸抬头。 …… 赵家堡,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赵天雄端坐主位,堡内一片寂静。 大部分精锐都被儿子带走了,只剩下些老弱和新丁守着堡墙。 他心里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那个叫李岩的匪首,真的就这么不堪一击? 可那些被抓回来的俘虏,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不似作伪。 自己派去鹰愁涧附近侦查的探子,也回报说山寨防备松懈。 赵天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让他纷乱的思绪稍微平复。 或许,康儿是对的。 自己确实老了,没了年轻时的锐气。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开始安心等待儿子的捷报。 …… 赵家堡外,一里地的密林中,数百道黑影如鬼魅般潜伏。 李岩趴在一处土坡上,手持一个单筒望远镜。 冰冷的镜片倒映着远处赵家堡稀疏的灯火。 堡墙上的守卫明显比平时少了太多。 “头儿,赵家那傻小子带人出去了,跟咱们预料的一样。” 李岩放下望远镜,他转头看向身后。 王烈火如一尊铁塔,王笑林则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 更远处,是悄无声息的黑骑与狼牙队员。 他们人衔枚,马裹蹄,在黑暗中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连续几天的送人头,不过是为了麻痹赵天雄那只老狐狸。 同时激化他和他那个急于求成的儿子之间的矛盾。 李铁柱的表演很成功,成功地让赵家堡上下都认为。 鹰愁涧就是一块唾手可得的肥肉。 “准备一下。” “狼牙队,按计划行动,我要在一炷香之内,让赵家堡的大门变成一堆烂木头。” “是!” 数十名狼牙队员悄然脱离队伍,在王笑林的带领着借着夜色掩护,迅速朝着赵家堡的堡门摸去。 李岩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军刀。 “黑骑,准备冲锋。” “今夜,赵家堡,鸡犬不留!” …… 十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 赵家堡的正门炸开!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一声比一声猛烈! “轰!轰轰!!” 坚固的包铁大门在第一声爆炸中就被炸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随后的爆炸更是将门楼两侧的堡墙硬生生撕开了几个巨大的缺口! 正在墙上打盹的家丁,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冲击波和横飞的碎石吞噬。 整个赵家堡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议事厅内,赵天雄手中的茶杯被惊得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 “来人!来人!” 他冲出议事厅,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 家丁们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堡主!不好了!大门……大门被炸开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丁连滚带爬地跑到他面前。 炸开了?赵天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东西能把堡门炸开? 不等他想明白,一阵沉重而密集的马蹄声,从被炸开的缺口处滚滚而来! “杀!!” 李岩一马当先,胯下黑马如一道黑色闪电,第一个冲进了赵家堡! 他身后,是百名身穿黑色重甲、手持锋利马刀的黑骑! “敌袭!!敌袭!!” 留守的家丁们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 但一切都太晚了。 他们的阵型早已在爆炸中崩溃,士气也跌落谷底。 面对如狼似虎的黑骑,这些老弱残兵的抵抗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个家丁刚刚举起手中的朴刀。 一道黑影闪过,他的头颅便冲天而起。 另一群家丁试图结阵。 但黑骑的洪流瞬间就将他们冲垮、淹没。 马刀挥舞,带起一片片血雾,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王笑林带着狼牙队员紧随其后。 对于那些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他们也毫不留情,手中的短刀会迅速结果他们的性命。 第八十九章 赵家堡血流成河 赵天雄呆立在庭院中,看着眼前这一幕,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什么土鸡瓦狗,什么不堪一击! 这分明是一支百战精锐! “老爷!快走!” 一个赵家的管事拉住他,想要将他拖走。 但李岩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 “赵天雄!” “你的儿子,已经去地府给你探路了!” 话音未落,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竟直接越过几具尸体,朝赵天雄直冲而来! 赵天雄身边仅剩的几个护卫怒吼着冲上去。 李岩看也不看,手中军刀划出,一连三颗人头飞起,鲜血溅了赵天雄一脸。 温热的液体让他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李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跪下!” …… 天亮时,战斗已经彻底结束。 赵家堡内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钱串子带着人清点着缴获的物资。 而那些赵家的高层以及一些个嫡系弟子,此刻都跪在了赵家堡的中央。 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赵天雄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头发都白了大半。 他死死地盯着李岩,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李铁柱和那几个曾经被他审问过的俘虏。 此刻,那些俘虏哪里还有半分唯唯诺诺的样子? 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身上带着一股彪悍的兵气。 “为什么……” 赵天雄的声音沙哑干涩。 “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李岩看着对方,眼中带着冷漠,对于赵家父子他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至于去攻打鹰愁涧的赵康,还没到鹰愁涧就被李铁柱带的人马埋伏在了山口之下。 赵天雄看着李岩,又看着周围的那些问询而来的百姓。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刚开始的时候赵康想要掠夺李岩手下的三个关隘。 这样不仅可以得到三个钱袋子,还能在遏制一下李唐那边。 毕竟他们这边可是属于王世充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领赏。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岩眼看他不说话,也不多言,环视一周,朗声道。 “赵家堡,盘踞霍邑多年,欺压乡里,私设关卡,勒索商旅,罪恶滔天!今日,我李岩替天行道,将其连根拔起!” “自今日起,鹰愁涧到霍邑县的商路,畅通无阻!我李岩保证,任何人,只要在这条路上规规矩矩做生意,绝不会有匪徒骚扰!” “但若有人想学赵家,把手伸得太长……” 他猛地一挥手,王笑林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抽出长刀。 “噗嗤!” 手起刀落,赵天雄的人头滚落在地,眼睛还大睁着。 广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果决的一幕震慑住了。 紧接着,狼牙队员们同时动手,将所有赵家核心成员,当众处决。 赵家堡的覆灭,让整个鹰愁涧陷入了狂欢。 巨大的财富被一车车运回山寨。 至于霍邑守将那边,不说别的,要是赵天雄没死之前,这些人可能不会坐视不管。 可现在,人都死了,他们要是在出来,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夜晚,鹰愁涧的中央的空地上,篝火烧得正旺,浓郁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兄弟们!喝!” 李铁柱举着一个大陶碗,脸膛喝得通红。 汉子们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毕竟这两天,就数李铁柱最憋屈了,虽然后面是他去抓赵康的。 可前两天的憋屈却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而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刘平显得格外春风得意。 他不像李铁柱那些粗人一样豪饮。 而是端着酒杯,慢条斯理地与身边的几个队率碰杯。 “张虎兄弟,这次伏击赵康,你居功至伟啊!” 刘平含笑拍着一个壮汉的肩膀:“等咱们鹰愁涧再壮大些,这先锋一职,非你莫属!” 被称作张虎的汉子满脸激动,一口干了碗里的酒。 “全凭刘哥提携!以后但凡刘哥有事,我张虎绝无二话!” 旁边的于文常也跟着附和,这段时间下来,他在一号仓库那边可谓是如鱼得水。 有人知道他的刘平的人,更是主动送礼,虽然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可这换做以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刘哥运筹帷幄,我等佩服,将军勇则勇矣,但这山寨的内务、人情,还得靠刘哥这样的明白人来打理。” 刘平听得心中舒坦,脸上却故作谦虚地摆摆手。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替岩哥分忧罢了,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他看着上方的议事大厅,李岩等人正坐在上面痛饮。 在他看来,李岩不过是个能打的莽夫。 打天下是厉害,可治天下呢,靠拳头和刀子可不行。 这山寨里,有脑子、懂人情世故的,还得是他刘平。 这段时间,他利用自己管理后勤和人事调度的职权。 将不少关键岗位的头目都换成了自己人,又时常设宴拉拢那些有潜力的军官,许诺好处。 人心,就是这么一点点聚拢过来的。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鹰愁涧即便还姓李,说话算数的,也得是他刘平。 他再次举杯,与张虎、于文常等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前面的热闹不同,李岩的房间里。 李岩坐在桌案后,在他面前,正是吴元。 此刻吴元的手里正拿着一份,竹简摊开,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刘平的一举一动。 “这是夜枭队这半个月来搜集的所有情报。” 一条条,一款款,人证、物证、时间、地点,详尽到令人发指。 李岩一言不发,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良久,他才将竹简合上。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脸上甚至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抬起眼,看向吴元。 “人都控制住了吗?” 吴元躬身回答:“刘平一党的核心人员,共计一十一人,此刻接在前方大营的空地上,外围所有布置,夜枭队与狼牙队已完成交接,所有可能接应的岗位,也已全部换上我们的人。” 李岩点了点头,从桌案上拿起自己的佩刀,缓缓站起身。 “走吧,看看我们的长吏现在怎么样了。” 第九十章 忠心耿耿 中军大营空地上,酒过三巡,气氛愈发高涨。 刘平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他站起身,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走到大厅中央。 “兄弟们!” 他大着舌头喊道:“今天我们大败赵家堡,将军威武!我们鹰愁涧威武!” “威武!” 众人齐声呐喊。 刘平很满意这种一呼百应的感觉,他接着说道:“将军是咱们的头!我刘平,就是咱们的管家!以后兄弟们有任何难处,吃不饱,穿不暖,尽管来找我刘平!我保证……”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寒风夹杂着杀气倒灌进来,瞬间吹散了场上酒气和暖意。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王笑林一身玄甲,手按刀柄,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他身后,是二十名同样装束的狼牙队员。 整个大营的空地上瞬间鸦雀无声。 前一秒还喧闹鼎沸的宴会,此刻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王校尉,你这是……”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狼牙百人队的小队长刚想开口询问。 王笑林眼神一扫,那人顿时把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酒都吓醒了一半。 “拿下。” 王笑林没有一句废话,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他身后的狼牙队员立刻动了,八名队员径直冲向刘平那一桌! 张虎反应最快,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怒喝道。 “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吗?!” 回答他的,是王笑林本人。 没有人看清王笑林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出现在张虎面前,一记手刀干脆利落地砍在张虎的后颈。 张虎连哼都没哼一声,高大的身躯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于文常吓得魂飞魄散,刚想从另一边逃跑。 就被两名狼牙队员一左一右架住,双臂反剪,死死按在地上。 而刘平,他完全懵了,酒精带来的亢奋和得意已经消失不见。 他呆呆地看着王笑林,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平,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笑林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 “不……不,为什么?!” 刘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尖叫起来。 “岩哥呢!我要见岩哥!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刘平做什么了?” 李铁柱也站了起来,他满脸的不可思议,大步走到王笑林面前。 “王笑林!你疯了?!刘哥犯了什么事?你要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抓他?” “铁柱哥,这是岩哥的命令。” 王笑林看着他,语气依旧平淡,“你若有疑问,可以亲自去问岩哥。” 就在这时,李岩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整个大营内所有的嘈杂都在他踏入的那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威压强行压了下去。 李铁柱看到李岩,立刻迎了上去:“岩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刘哥他?” 李岩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他环视了一周,目光扫过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最后落在了被死死按住的刘平身上。 “刘平,我待你不薄吧?” 刘平浑身一颤,哭喊道:“岩哥!属下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这其中一定有小人作祟,您要明察啊!” “忠心耿耿?” 李岩重复了一遍,“私自调换粮仓守卫,是忠心耿耿?拉拢军官,许诺官职,是忠心耿耿?还是说,动摇军心,结党营私,也是你的忠心耿耿?” 李岩每说一句,刘平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事情,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李岩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你这是污蔑!” 刘平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看向周围的众人,大声喊道。 “兄弟们!你们要为我作证啊!我刘平为山寨流过血,为兄弟们谋过福利,大当家不能因为奸人谗言,就这么对我!” 一些曾受过刘平小恩小惠的人,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李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对旁边的吴元递了个眼色。 吴元会意,从怀中再次拿出那卷竹简,走上前,朗声念道。 “三月初七,张虎于酒后对于文常言:‘李将军是猛虎,可刘哥才是咱们的衣食父母……’ 很快,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被吴元一句句道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刺向瘫在地上的刘平等人身上。 刘平的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可下一刻,他的目光就怨毒的看向了吴元。 “吴元,你,你好歹毒啊!” “你不如我!你不如我!!!” 证据,是击溃人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所有的狡辩和煽动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李岩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地上开始嘶吼的刘平,眼中带着杀意。 他难道不知道吴元做的事情吗?他知道,甚至于吴元做什么从来都不会背着他! 这就是刘平跟吴元的差距,你可以乱来,但是你不能背着我乱来。 更重要的,李岩看着刘平。 “我给过你机会。” “在我鹰愁涧,可以有能力不足的人,我能教。可以有胆小怕事的人,我能练。但唯独不能有吃里扒外、动摇军心的蛀虫!” “或许你已经忘记了,是谁帮你报的仇,是谁给你一条活路。” “刘平、张虎、于文常三人,结党营私,意图分裂,罪无可恕,拉出去,斩了!” “其余附逆者,视其情节,废除武功,降为苦役!” 狼牙队员立刻拖起死狗一样的刘平三人,朝外走去。 刘平彻底崩溃了,他涕泪横流,疯狂挣扎。 “岩哥饶命!岩哥!我错了!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饶我一命吧!我再也不敢了!” 李岩背过身,没有再看他一眼,片刻之后,门外传来了三声沉闷的噗嗤声。 大营中的所有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铁柱站在原地,脸色发白,这是他第一次见李岩这么愤怒。 之前不管是他做过什么,李岩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 甚至于哪怕当初打仗的时候,自己因为保寨的大门被破,李岩也没有因此而怪他。 可现在,他明白,自己的岩哥真的怒了,但别人看到的,只是一个铲除异己的李岩。 但李铁柱却明白,此刻李岩的心却是冷的,被刘平这个该死的东西弄冷的! 第九十一章 整军经武 李岩转过身,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谁,有过什么心思,但从今天起,你们要记住一件事。” “鹰愁涧,只能有一个声音!” “那就是我李岩的声音!” “懂吗?!” 沉默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李铁柱第一个站了出来。 李岩有些疑惑,说实话,他没想到李铁柱会第一个站出来。 说句心里话,对于杀刘平他还是有些不忍的。 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尤其是鹰愁涧现在刚刚有了一丝新气象。 可还没等发展,就已经出现了这种漏洞,要是没有严厉的处理,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甚至于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不过在李铁柱站出来后,所有人都看着这位汉子,毕竟谁都清楚,李铁柱是第一个跟着李岩的。 “诸位兄弟,俺李铁柱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但是俺就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刘平人好不好,俺也说不出来,但是俺知道,没有岩哥,就没有俺,也没有鹰愁涧!” “俺还知道,没有岩哥,也没有你们,你们掏一掏自己的心窝子,你们原来是干啥的?” “张虎,原来是流民过来的,后来收编的,还有你,熊彪!你给俺出来,你原来是干啥的!” 被指的熊彪有些尴尬,毕竟这个气氛下,他是真害怕啊。 虽然没有结党私营,可之前他那些老兄弟们大多还是在他的手下。 李铁柱可不管他怎么想的,此刻他也是说嗨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原来是土匪!岩哥念在你们没有祸害百姓!收留了你们!给你们吃给你们喝!” “你们也要背叛岩哥吗?!” 这话说的可就有点重了,熊彪也是怒了。 “李铁柱!你胡说什么!我熊彪从进入到现在,虽然开始的时候不服气,可现在哪一次打仗老子没有往前面冲!” “我告诉你,别一句你岩哥你岩哥,岩哥也是我岩哥!” “就算现在岩哥要弄死我,我也没有一句废话!这条命就是岩哥给的,收回去就收回去!” 两个汉子此刻都是双眼通红,李岩也有些无奈了,这两个莽汉,真还就是气氛制造机。 “都给我闭嘴!要是互相不服就出去打一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随着李岩的话音落下,两个人顿时都有些尴尬了。 毕竟刚刚都在气头上,现在被李岩这么一说,两个人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周围的人也都被刚刚的气氛给吓住了,不过现在也因为两个家伙说开,气氛也好了不少。 “岩哥!!” “岩哥!!” “岩哥!!” 能叫岩哥的,那都是最早的一批人,其他人也都是叫的将军。 随着这边的事情落幕,李岩也没有在打扰众人,让他们继续吃喝。 但众人谁也没有了继续下去的欲望,在李岩走后,便都草草了事了。 刘平事件的余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久久未散。 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集合号角便响彻了整个山谷。 所有士卒,无论新老,都被要求在校场集合。 李岩一身玄色劲装,站在高台之上,缓缓刮过下方每一个人的脸。 “昨夜之事,想必各位心里都有数。” “鹰愁涧,不养闲人,更不养二心之人!” “借此机会,我宣布,鹰愁涧所有队伍,即刻打散,重新整编!”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打散重编,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原本以乡土、出身抱团的小团体将被彻底拆碎。 所有人的指挥权将完全归于李岩一人。 熊彪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手下那帮老兄弟都是跟着他从另一座山头过来的。 真要被打散,人心就散了。 李岩仿佛没有看见下方的骚动,继续用他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宣布。 “全军整编为三支主战营!” “其一,狼牙队!由王笑林统领,择全军步战最勇猛者入列!” “其二,夜枭队!由李萧山统管,择机敏、擅潜行者入列,负责侦查、刺探、斩首!!” “其三,黑骑!由王烈火统领,择全军善骑者入列,此为我鹰愁涧纵横来去之铁蹄!” 李岩看着下方众人各异的神色,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被俘后收编的流民和降兵。 “此次整编,不问出身,不问过往,只看能力!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选!表现优异者,吃穿用度,军饷赏赐,皆为最优!” 这番话,瞬间点燃了那些底层士卒的热情。 原本的担忧和不满,立刻被对未来的渴望所取代。 整编进行得雷厉风行,吴元早就拟好了一份名单。 筛选过程看似公平,实则早已将那些有异心,爱拉帮结派的刺头剔除出核心队伍,分派到后勤和屯田的队伍里。 整编的喧嚣中,王烈火带着他麾下五百精骑,被李岩单独叫到了后山的一处秘密锻造场。 这里由钱串子负责,几十个铁匠正叮叮当当地忙碌着,锻炉里的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岩哥,你叫我们来这儿干嘛?” 王烈火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铁器,满心疑惑。 李岩没有回答,只是指着旁边一排崭新的马具,对钱串子说。 “给烈火他们展示一下。” 钱串子立刻眉开眼笑地跑了过来,献宝似的拿起一个U形的铁片。 “烈火,你瞧瞧这个,这是岩哥为了你们弄出来的,叫马蹄铁!钉在马蹄子上,甭管是山路还是石子地,跑起来不光快,还一点不伤马蹄!” 王烈火拿起那铁片,翻来覆去地看,将信将疑。 自古以来,马蹄磨损都是骑兵最大的消耗之一,这玩意真有那么神? 接着,钱串子又指向一副造型奇特的马鞍。 那马鞍前后都有高高的凸起,像个小凳子。 “还有这个,高桥马鞍!人坐上去,前后都有支撑,保准您在马背上稳如泰山!” “配上这个双边马镫!双脚踩在上面,甚至能在马背上站起来!冲锋的时候,那力道……”钱串子比划了一个前冲的姿势,激动得满脸通红。 第九十二章 自力更生 王烈火和他手下的骑兵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这财迷在吹牛。 毕竟这玩意太超前了,就像之前的老铁头他们一样,哪怕是你说的再好,不如去试一试。 李岩笑了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匹战马被牵了过来,在铁匠的帮助下,很快就换上了全套新装备。 王烈火翻身上马,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同。 他双脚踩进马镫,下意识地一用力,竟然真的在马背上微微站了起来! “我的天!” 王烈火发出一声惊呼,他身后的骑兵们也都瞪大了眼睛。 他催动战马,开始小跑,然后加速。 马蹄铁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有力的哒哒声。 战马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一截,而且四蹄稳健,没有丝毫打滑。 王烈火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从旁边武器架上取过一杆骑枪。 他双脚在马镫上用力一踏,借助马力向前猛然刺出! “嗡!” 骑枪刺入前方的草人靶子,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半人高的靶子凌空撕碎! “这……” 王烈火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骑枪,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轻微反震。 刚才那一枪,威力比他过去最巅峰的冲锋一击,还要强上三成不止! “神物!这简直是神物啊!” 王烈行翻身下马,激动地抚摸着马鞍和马镫。 “岩哥!有了这东西,我黑骑的战力,至少能翻一番!” 李岩摇了摇头:“我给你的目标可不是这些。” “从今天起,从俘虏和流民中再筛选三百善骑者,将黑骑扩充至八百人!我要你用最短的时间,给我练出来,能做到吗?!” 听到这话,王烈火哪里不清楚李岩想要的是什么,当即单膝跪下,重重抱拳。 “岩哥放心!我王烈火拿头担保,两个月内,绝对会给您练出来!” 闻言,李岩也没有多说,毕竟这就是一个态度的问题,就算没有练出来他也不会真要王烈火拿头担保。 骑兵不像步兵,不光是需要练习骑马,更需要骑射,骑战,样样精通。 不然的话,骑兵也不会在古代的时候这么宝贵了。 黑骑的狂热并未让李岩的大脑停转半分,恰恰相反,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支强大的军队,绝不仅仅是精锐骑兵的冲锋陷阵。 它需要一个稳定且能源源不断产出精良装备的后勤体系。 回到大营,李岩带着钱串子向着下面的工匠营走去。 远远看去,如今的工匠营,更像是一个被分化出来的集市。 铁匠、木匠、皮匠,虽然都有,但是每个人都在干着不同的活计。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本来就该如此,可李岩却明白,这经大大的拉低的原本的效率。 一个铁匠可能上午还在打马掌,下午就去修锅,晚上又被拉去磨几把佩刀。 李岩眉头紧锁,立刻召集了所有工匠的头目,而后宣布了命令。 “从今天起,工匠营改制!” “所有人,按手艺分家!打铁的,进兵器司!做甲的,进甲胄司!盖房子修营寨的,全部划入工建司!” 听到这话,下面的人顿时有些不解,一个胡子拉碴的老铁匠站了出来。 除了老铁头以外,这老铁匠也算是营里的师傅之一了。 人称何老三,脾气也和他的锤子一样又臭又硬,要不是因为家里那边打仗,他也不会跟着村里人跑过来。 眼看着李岩要分化,何老三有些不服气。 “将军!自古以来,手艺人都是从头做到尾,一把刀从熔铁到开刃,那都是一个人的心血!您这么一分,各干各的,那出来的还是玩意儿吗?魂儿都没了!” “对啊!各干各的,那还叫什么师傅?”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顿时就有人附和。 李岩看着这些人,神色顿时有些冷了,因为他清楚这些人想得是什么。 就如同老一辈的一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所以那些真正的老手艺人才不乐意将全部的心血交付出去,这也就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何师傅,我问问你,你倾注心血,三天能打出一把好刀,可我要的,是一天三百把!你能做到吗?” 何老三顿时语塞,张了张嘴,脸憋得通红,刚要开口反驳,但是李岩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我不需要你们的心血和魂儿,那些东西在战场上屁用没有!” “我需要的是流水线!是标准化!” “我需要有人专门负责熔炼铁水!有人专门负责锻打成条!有人专门负责制成刀胚!有人专门负责淬火!有人专门负责开刃!” “每个人,只做自己最擅长的一件事,把它做到最快,做到最好!如此一来,一天三百把刀,很难吗?” 钱串子站在一旁,他虽然不懂打铁,但他懂算账啊! 这么一搞,效率何止翻倍? 这出来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不,是能换命的家伙事儿啊!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师傅!” “从兵器司开始,三天内,我要看到第一批流水线生产的制式佩刀!做不到,所有人这个月伙食减半!” 此话一出,再无人敢反驳,你可以质疑他的方法,但没人敢拿自己的肚子开玩笑。 工匠营的改革,就在这样一种近乎粗暴的强压下,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解决了生产组织形式,李岩将自己关在营帐里,开始捣鼓更核心的东西。 技术。 他摊开一张粗糙的羊皮纸,用炭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他的画工实在不敢恭维,歪歪扭扭,但在关键的结构上,却标注得异常清晰。 那是一把弩的分解图,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结构。 宋代的神臂弓,这是他经过他改良后的版本。 “妈的,这击杀点也太不经用了。” 李岩一边画,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一个狼牙特战营,一个夜枭队,几乎把他之前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掏了个干净。 拿系统军火库的现代武器去装备几千上万人的大军? 除非他能屠掉一个国家,否则根本凑不够那天文数字般的击杀点。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终还是得靠自己,自力更生,才是王道! 第九十三章 鹰扬弩 李岩拿着这张凝聚了跨时代智慧的图纸,直接找到了兵器司。 刚刚被强行整合的工匠们,正对着所谓的流水线一筹莫展,怨声载道。 说句不好听的,谁也不想把自己的手艺就这么外传给别人。 可是当他们看到这张图纸时,所有抱怨都变成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是什么弓?能射多远?” 何老三一把抢过图纸,图纸上的机括之复杂,结构之精巧,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如果能造出来!”李岩淡淡开口,“三百步外,可穿透重甲。” “嘶!” 整个工棚瞬间死寂。 现在军中最好的弓,能在八十步外破甲,就已经是神射手了。 李岩见此,也是趁势说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不愿意将自己的那份手艺外传。” “但是你们要明白,我们鹰愁涧,从来都是一个整体,你们扪心自问,从来了之后,我李岩有没有亏待过你们一分一毫,老铁头,之前我给你的那马蹄铁,你要是出去打,是不是也能落个小康?” 一听这话,众人立刻就想起来,老铁头之前带着人打出来的那一批马蹄铁。 “将军您说这话可是折煞老朽了,要不是您,老铁头怕是早就在外面饿死了。” 闻言,何老三死死攥着图纸,之前对于流水线的所有抵触,此刻都烟消云散。 因为他已经听出了李岩话里的意思,人家都能将这么好的图纸给你们做,甚至给你们饭吃。 你们倒好,藏着掖着,更防贼一样,这换做其他人,早就把他们撵走了。 可现在,李岩不仅没有这么做,反正拿出来一份更好的东西给他们。 如果能亲手造出这样的神兵,别说流水线,就算让他把铁锭当饭吃都愿意! “将军!我何老三服了!明天开始,我们就按照您说的做!就算把这身老骨头搭进去,我也给您把它弄出来!” 何老三激动地吼道,其他人眼看着最有资历的几个人都这么说了。 谁也不好说什么,纷纷跟着应和,可话说容易,但是创造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第一把试验品,弓臂直接断裂,弹伤了好几个人。 第二把,机括卡死,纹丝不动。 第三把,箭是射出去了,歪歪扭扭飞了不到五十步就扎进了地里。 失败,失败,接连不断的失败。 就在所有人快要绝望时,李岩根据前世的物理学知识,提出关键性的修改意见。 “弓臂不能用单一木料,用韧皮、榆木、牛角,多层复合叠加,用鱼胶粘合!” “这个省力杠杆的支点再往后移三寸!” “扳机结构用二道弦,增加稳定性!” 终于在耗费了八天时间,以及无数材料和心血之后,在一个傍晚。 “嗡!!”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弦响。 一支特制的弩箭,如黑色闪电般撕裂空气。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射中了三百五十步开外,蒙着三层牛皮的草靶。 弩箭整个没入,只留下一截颤抖的箭羽! 整个兵器司,死寂了三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何老三老泪纵横,抱着那把造型狰狞的强弩,像抱着自己的亲儿子。 李岩拿起那把弩,入手沉重,充满了力量感。 他为其命名——鹰扬弩! “这还不够!” 李岩的声音再次让狂热的众人冷静下来。 “我要这把弩的每一个零件,都能和另一把弩的同样零件完美互换!我要让一个新兵,在战场上,用不到十息的时间,就能更换掉损坏的部件!” “立刻进行标准化量产!优先装备大营的普通士兵!” 命令下达,刚刚掌握了流水线雏形的工匠营。 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鹰扬弩的量产之中。 ………… 与此同时,鹰愁涧的后方山洞内。 这里算是李岩故意开辟出来的一个地方,专门用来扣押俘虏,以及一些不服管教的流民用的。 而此刻的吴元,正悠闲地煮着一壶茶。 在他的对面,被五花大绑的,正是被俘的突厥贵族,阿史那豹。 起初其实阿史那豹过的还不错,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可这家伙慢慢居然自己就飘了。 不仅强抢了鹰愁涧下方一个百姓家的闺女,甚至还想要造反,这就不能忍了。 吴元将一杯滚烫的茶,推到阿史那豹的面前。 “阿史那豹,你也算是草原上的雄鹰,你自问,自从你来的之后,我们也没有亏待你吧?可你做了什么?” 吴元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满是惋惜。 阿史那豹喉结滚动,眼中却带上了怨毒。 “呵呵,我做了什么,要不是你们,我父亲怎么死,我怎么会过来?” 人在无语的时候总是会笑,吴元也不例外。 明明是你们过来打我们了,我们嬴了,你还倒打一耙上了。 不过吴元也没有在跟对方虚与委蛇的意思,当即就开口说道。 “你的好叔叔,阿史那·贺鲁,现在已经是部落的首领了。” “他赶走了你,坐上了那个位子,你猜,我们要是把你送回去,你会怎么样?” 阿史那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在草原上,失败者的下场,只有死亡!贺鲁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不会的!他绝对不会杀我!” “不杀你?” 吴元笑了,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他巴不得你死在这里,这样,就没人知道他那些丑事了,或许,他现在正和我们鹰愁涧联系,想让我们帮你体面一点呢?” “不!不可能!” 阿史那豹彻底崩溃了,他了解贺鲁的为人,那家伙为了权力,什么都干得出来!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吴元终于图穷匕见。 “但我想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一个不但能活,还能让你风风光光回到草原,甚至取代贺鲁的机会。” 阿史那豹猛地抬起头,“你要我做什么?” 虽然很清楚,吴元是在利用自己,可现在他不得不去考虑着利用背后的价值。 “很简单。” 吴元坐直身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从现在开始,阿史那·贺鲁不仅弑兄篡位,他还背叛了整个草原,和我们鹰愁涧签下了秘密协议,他用你的命,还有十万头牛羊,换取我们出兵,帮他铲除那些不听话的部落长老。” 第九十四章 李世民的亲笔信 阿史那豹瞠目结舌,这是凭空捏造!赤裸裸的污蔑! “这是假的!” “是真是假,重要吗?” 吴元轻笑一声,“重要的是,得有人信。” 他拍了拍手,帐篷帘子被掀开,李萧山麾下夜枭队的两名斥候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还拖着一个吓得瘫软如泥的突厥牧民。 那是阿史那豹的贴身奴隶。 吴元指着那个奴隶,对阿史那豹说:“你的人,会逃回草原,把这个秘密告诉所有人,而你,作为被抛弃的棋子,自然也知道了这个真相。” “至于你怎么选,是烂死在这里,还是成为揭发叛徒的英雄,自己决定。” 说完,吴元不再看他,对李萧山挥了挥手。 “让人去办吧。” 李萧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里满是兴奋。 “放心吧,我手下这帮小子,最擅长干这个了。” 眼看着几人离开,吴元再次看向了被捆在地上的阿史那豹。 “我给你时间考虑,只要你答应,等机会到了,我们会送你会去,到时候你可以直接揭发对方,届时,能不能取而代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当然,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会立刻让人去联系贺鲁,如刚才所说,他肯定不希望你还活着。” 说罢,吴元也不管对方,转头就走了出去。 三天时间,弹指一挥。 阿史那豹已经被吴元安排的人妥善看管起来,每日好酒好肉伺候着,却绝口不提放他走的事。 李岩这天心情不错,准备下山去看看新开垦的田地。 那些拖家带口投奔来的百姓,是鹰愁涧未来的根基,他们的口粮,也是山寨的军粮。 虽然他定下的税赋极低,但积少成多,聚沙成塔,自己这支队伍要壮大,后勤必须稳如泰山。 他刚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短打,还没走出房门,一道身影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往日里总是一副智珠在握模样的吴元,此刻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额角还渗着细汗。 “岩哥!”吴元的声音都带了点急促的嘶哑。 李岩眉头一挑,停下脚步,能让这只狐狸乱了方寸,事情绝对小不了。 “说,天塌不下来。” 吴元喘匀了气,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长孙无忌,来了!” “谁?”李岩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世民麾下,长孙无忌!他秘密到了山下,带着李世民的亲笔信!” 李岩瞳孔骤然一缩,他想过李世民会派人来,毕竟自己现在占据着河东要地,是李世民南下路线上一个巨大的变数。 可他万万没想到,来的竟然是长孙无忌,这可不是普通使者。 这是李世民的首席谋臣,未来的国之宰辅! 更重要的是,长孙无忌在他开始的时候,没少给过他帮助,这就让他不得不好好斟酌了。 “我亲自去迎。叫上铁柱。” …… 鹰愁涧入山口,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两侧山壁上,明里暗里修筑了十几个箭塔和投石机位。 长孙无忌只带了十几名护卫,站在关隘前,抬头仰望着这处天险。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商贾服饰,但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精心布置的防御工事,眼中闪过惊异。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些工事布局刁钻,彼此呼应,构成了一张致命的火力网。 设计这些工事的人,绝对是兵法大家! 脚步声传来。 李岩和李铁柱并肩从关隘后走来。 李岩一身黑色劲装,身材挺拔如松,腰间的横刀古朴无华,却透着一股血腥气。 李铁柱则像一尊移动的铁塔,沉默地跟在李岩身后半步。 那魁梧的身形和冷硬的脸庞,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长孙无忌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拱手一笑。 “呵呵,想不到,当年在山野间追逐猎物的少年英雄,如今已是坐镇一方的鹰扬将军了。李将军,别来无恙啊。” 说实话,要是一般人听到这话,肯定以为对方只是在夸赞,但是李岩却明白。 这话里有话,既点出了自己的出身,又承认了他如今的地位。 李岩同样拱手回礼,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辅机公大驾光临,李岩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长孙无忌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随即笑意更浓。 “李将军果然消息灵通。” 自己的行踪是绝密,对方能这么快知道,说明鹰愁涧的情报能力远超他的预估。 李岩哈哈一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辅机公远来是客,里面请,我们备了些山野粗茶。” 他没有理会长孙无忌的试探,直接将话题引向待客之道。 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长孙无忌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这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草莽英雄,这是一个枭雄。 一行人进入山寨,径直就来到议事大厅。 如今的议事大厅已经不是当初的那般捡漏的模样了。 主要是现在李岩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该亮剑就得亮剑,不然别人不会因为你穷就可怜你。 相反,在人家眼里,你只能是狗屁不是,但现在的议事大厅可以说是有模有样的了。 李岩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椅上,李铁柱像门神一样立在他身后。 长孙无忌则被请到客位坐下。 吴元亲自端上茶水,然后便垂手立于一旁,仿佛一个普通的侍。 但长孙无忌的余光却从未离开过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脸上。 简单的寒暄过后,长孙无忌不再绕圈子,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函,双手递上。 “这是我家将军给李将军的亲笔信。” 李岩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示意吴元。 吴元上前,接过信函,先是仔细检查了火漆,确认无误后,才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挑开,将信纸呈给李岩。 整个过程,滴水不漏,长孙无忌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自点头。 李岩展开信纸,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内容并不长,但信息量巨大。 第九十五章 我们是盟友 首先,李世民以极高的姿态赞扬了李岩在雁门关外抗击突厥。 在鹰愁涧周边平定豪强的功绩,称其为国之栋梁,世之英雄。 高帽子先戴上。 接着,话锋一转,痛陈隋末乱世,百姓流离失所,言辞恳切,表达了自己渴望扫平寰宇、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的决心。 这是占据大义。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李世民用一种近乎平等的姿态,邀请李岩共襄盛举,匡扶社稷,并暗示,待大业告成之日,李岩功在社稷,名传千古,封王拜将,指日可待。 未来可期,好一张大饼! 李岩看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激动。 “李将军如此看重某,李岩感激不尽!” 长孙无忌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如此,心中稍定。 看来招揽是有希望的。 “李兄弟!” 长孙无忌趁热打铁,也不叫李将军了,直接叫上李兄弟,毕竟这话也不会显得疏远。 “大帐那边求贤若渴,对将军更是神交已久,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用武之时,李兄弟若肯助一臂之力,何愁大业不成?” 李岩热情地站起身,走到长孙无忌面前,重重一抱拳。 “长孙大哥言重了!李岩早就心向往之!能与你们共谋大业,是我李岩的荣幸!” 长孙无忌大喜过望,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李岩话锋一转。 “不过……” “长孙大哥你也看到了,我鹰愁涧上上下下数万军民,都是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了我李岩,我不能拿他们的未来当赌注。” 李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结盟可以,但我鹰愁涧,必须保持战略上的独立性,我们不是谁的附庸,我们是盟友。” “我的人,只听我的号令,我的粮草,也只由我自己调配。” 长孙无忌的笑容收敛了些许,作为聪明人,自然明白李岩话里的意思。 帮忙可以,但是你要是想要拉人,那就不行。 李岩看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也是自己的诚意。 “长孙大哥前来此地,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不日将要攻打霍邑吧?霍邑守将宋老生,是员悍将,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长孙无忌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李岩仿佛没看到他的惊愕,自顾自地说道:“我鹰愁涧,可以出兵,在霍邑侧后方的山区进行袭扰,截断他们的粮道,焚毁他们的辎重,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如此一来,攻城必能事半功倍。” 说完,李岩便不再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长孙无忌,等待他的回答。 李岩展现了自己的情报能力、战略眼光,以及最重要的价值。 我不是来投靠你的,我是来跟你合作的。 我能帮你解决大麻烦,但你也要尊重我的独立地位。 大厅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长孙无忌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李岩的条件,既在他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一个能从一介猎户,在短短时间内拉起数万之众、建立起如此坚固基业的人,怎么可能甘居人下。 李世民派他来的目的,就是探明李岩的底线,现在,底线已经很清楚了。 许久,长孙无忌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 “好!李兄弟快人快语,佩服!佩服!” 说完这话,他站起身,对着李岩深深一揖。 “我相信,我家将军那边会非常乐意,能有将军这样一位强大的盟友!” “那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李岩伸出手。 长孙无忌一愣,随即也伸出手,与李岩紧紧握在了一起。 “合作愉快!” 正当长孙无忌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李岩却叫住了对方。 “长孙大哥,你等一下,小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一听这话,长孙无忌有些疑惑了,毕竟他跟李岩就是之前见过一次,虽然后续有信件来往。 但大多也都是物资上调配的问题,不过说实话他还是有些好奇李岩要送自己什么东西。 “铁柱。” 李岩淡淡喊了一声。 “在!” 李铁柱壮硕的身影立刻从一旁闪出。 “把咱们给长孙先生准备的回礼拿上来。” “好嘞!” 不多时,李铁柱就扛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箱走了过来,砰地一声放在地上。 箱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两把把造型奇特的武器。 它通体由某种坚硬的木料和金属部件构成。 比寻常的弓要短,却比军中制式的弩要大上一圈。 长孙无忌看着这把弓弩,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他自问见多识广,可眼前这东西,瞧着像弩,又与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弩都大相径庭。 “李兄弟,这是?” “一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 李岩笑了笑,示意李铁柱,“给长孙大哥演示一下。” 李铁柱没有废话,拿起箱子里面的鹰扬弩,从腰间的箭囊里抽出一根特制的短矢。 “咔哒”一声卡在弩身上方的凹槽里。 随即抬手,对准了远处庭院角落的一棵合抱大树。 整个过程,没有弯弓的费力,没有上弦的繁琐,快得不可思议。 长孙无忌的目光下意识跟着望过去,心里默默估算着距离。 那棵树,离此地最少有两百步! 军中最精锐的射手,用上最好的强弓,也未必能保证射到那个距离,更遑论精准。 就在他疑虑之际,李铁柱已经轻轻扣下了扳机。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几乎是在声音传来的瞬间。 下一秒,噗的一声闷响,远处那棵大树的树干猛地一震,木屑纷飞。 那根短矢,竟已没入树干近半! 长孙无忌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 两百步! 这绝对超过了两百步! 更恐怖的是它的威力,寻常弓箭,即便能射到这个距离,也早成了强弩之末,哪有这般洞穿树干的骇人力量? 最关键的,是它的操作方式! 不需要费力拉弦,只需要将弩箭“咔”地一下放上去,瞄准,扣动扳机!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个未经多少训练的普通士卒,只要有力气拿稳它,就能成为一个两百步外取人性命的夺命射手! 如果有一支军队,人手一把这样的利器…… 第九十六章 钩子 长孙无忌不敢再想下去,他感觉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看向李岩的眼神,彻底变了。 李岩仿佛没有看到他眼神的变化,只是拍了拍那口箱子。 “这东西叫鹰扬弩,是我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算是我个人,送给李将军的一份见面礼,还望长孙大哥,不要嫌弃。” 一份见面礼?长孙无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口干舌燥。 长孙无忌终究是长孙无忌,短暂的失态后,他迅速恢复了镇定。 他深深看了一眼李岩,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如此重礼,愧不敢当,但此乃李兄弟对大帐的一片心意,我定会原封不动,亲手呈给将军。”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推辞,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李岩送出这东西,绝非简单的示好,这是一枚裹着蜜糖的钩子。 一枚他和他背后的李世民,都无法拒绝的钩子。 送走了心事重重的长孙无忌,一直跟在李岩身后的吴元,终于忍不住了。 “岩哥,咱们为何要把鹰扬弩送给他们?” “这东西的厉害,您比谁都清楚,如今给了他们,万一被他们仿制出来,那不是平白给我们自己树立强敌?这等于亲手把刀子递到别人手上啊!” 吴元的担忧不无道理,鹰扬弩是鹰愁涧目前除了火器之外。 最具威慑力的远程制式武器,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之一。 李岩转过身,看着吴元焦急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元子,你的眼光,不能只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他拿起李铁柱手里的那把鹰扬弩,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金属构件。 “首先,这玩意儿,也就现在能唬唬人,对上真正的铁甲精锐,它的破甲能力还是有限。” “其次,”李岩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咱们有枪,有手雷,哪个不比这鹰扬弩好使?我们的底牌,永远比敌人看到的要多一张。” 吴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眉头的疙瘩还是没有解开。 “话虽如此,可一旦他们掌握了制造方法,大规模列装,对我军终究是个巨大的威胁……” “他们仿制不出来。” 李岩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 他掂了掂手里的鹰扬弩,那是对工业文明碾压农业文明的绝对自信。 “更重要的是,这弩里头,有几个关键的核心机件,比如那个扳机联动和省力杠杆的结构,用的是特殊的淬火工艺和弹簧钢,没有我的图纸,没有专门的模具和机床,他们就算把这玩意儿拆成一堆废铁,研究一百年,也休想仿制出来!” “他们最多,只能造出一个样子货,射程减半,威力减半,而且用不了几次就会损坏。” 李岩看着吴元,吴元起初还在费力地理解着李岩话里的含义。 但听到李岩最后一句话,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愣住了。 送礼,展示威力,无法仿制,顿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岩哥,哈哈哈哈,高!实在是高!” 吴元说着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要不能说我是哥呢?” 李岩也是得意一笑,毕竟这东西送出去,不说别的,绝对能勾的李世民这位被后世誉为大唐第一碳基生物,天天睡不好觉。 这就是人,不知道还好,可知道了有这么个好东西,自己手上还没有,那抓心挠肝的劲。 ……… 翌日下午,暑气未消。 李世民大帐之内,一场关于攻取霍邑的军议刚刚结束。 李建成轻抚着长髯,脸上挂着兄长的温和笑容。 言语间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二郎之策虽勇,却过于冒险,稳妥起见,还是当依我之见,先分兵试探,徐徐图之。” 李世民垂下眼帘,他没有再争辩,只是拱手称是。 就在此时,帐帘被人掀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涌了进来。 长孙无忌站在门口,身形有些佝偻。 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走到一旁,在大帐的阴影里站定。 李世民的视线立刻被他吸引过去。 “辅机?” 他起身相迎,语气里透着关切,“如何?那李岩可愿归顺?” 他本以为长孙无忌此行,就算不能让李岩纳头便拜。 至少也能带回一个积极的意向。 毕竟,鹰愁涧能得他李唐招安,是天大的福分。 可是长孙无忌却摇了摇头,满脸的纠结与疲惫。 见此一幕,李世民的心往下一沉。 一旁的李建成饶有兴致地停住了脚步。 本欲离开的他,此刻却觉得有好戏可看。 他这位二弟的左膀右臂,何时有过这般愁容。 李世民眉头紧锁:“他拒绝了?” 若是拒绝,长孙无忌的表情应当是愤怒或惋惜。 “答应了。” “不过他托我送给您一份见面礼。” 说罢之后,他侧过身对着帐外扬了扬下巴。 立刻有两名亲兵,抬着一口沉重的木箱走了进来。 李世民心头的疑云更重了,他走上前,亲自掀开箱盖。 看着里面的物件,他忍不住嘀咕。 “弩?” “怎生得如此模样?” 这东西看上去更像是什么能工巧匠的玩具,而非杀人利器。 李建成也好奇地凑了过来,打量着箱中的怪物,眼中带着几分轻视。 长孙无忌没有过多解释。 他默默地从箱中取出那把被李岩命名为鹰扬的弩。 又从一旁的夹层里拿出一支同样短小精悍的弩箭。 “将军,请看。” 在李世民和李建成惊疑的目光中。 长孙无忌做出了一个让他们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没用脚蹬,也没费力去拉弓弦,只是轻轻扳动了弩身上一个状似摇杆的机件。只听“咔”的一声轻响。 那坚韧的钢制弓弦,竟被轻而易举地挂上了机括。 李世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自己便是弓马娴熟的猛将,深知强弩上弦之难。 越是威力巨大的弩,需要的力气就越大。 有些重弩甚至需要几人合力,用腰力或专门的器械才能拉开。 可长孙无忌,一个文弱书生,竟单手就完成了上弦。 长孙无忌没有理会二人的震惊,他将弩箭搭在箭槽上,端平了弩身。 对准了帐角立着的一面用作装饰的牛皮铁边盾。 那面盾牌,是前次大战缴获的战利品,做工精良。 寻常箭矢射在上面,至多留下一个白点。 “嗖!” 沉闷的入肉声响彻整个大帐。 李世民和李建成,两双眼睛同时定格在那面盾牌上。 只见盾牌正中央,那支短小的弩箭,竟齐根没入! 大帐之内,落针可闻。 李世民缓缓转过头,他的目光从盾牌,移到长孙无忌脸上。 最后落在那把造型诡异的鹰扬弩上。 “这……” 他的脑海中,疯狂闪过一幅幅画面。 一排手持此弩的步卒,一百排! 当遮天蔽日的骑兵洪流奔涌而来时,迎接他们的,将是密不透风的死亡弹幕。 人马俱碎,铁甲如泥。 什么狗屁骑兵冲阵,什么坚城固守,在这东西面前,都将成为一个笑话! 第九十七章 攻打霍邑 李世民猛然转身,一把抓住长孙无忌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后者都忍不住皱了下眉。 “辅机!” “此人,我要了!不惜一切代价!” 李建成一听这话,顿时警铃大作。 李世民能看出来这弩的价值,他自然也能看出来,当即就开口道。 “二弟未免太过急切。” “此人乃是山野草寇,谁知其心性如何?万一所托非人,反受其害。” “况且,此弩虽利,但打造不易吧?若不能量产,终究不过是奇技淫巧,于大军无益。” 质疑忠诚,贬低价值。 长孙无忌暗自摇头,太子还是棋差一着。 这种时候,越是贬低,就越显得你心虚。 李世民却笑了,他松开长孙无忌,走到李建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说的是,不过,用人之道,存乎一心,是蛟龙还是草蛇,总要让他下水试试才清楚。” “至于能否量产……” 李世民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长孙无忌:“我相信,李岩是个聪明人,他既然拿出此物,就绝不会只有一把。” 这番话,既是说给李建成听,也是说给长孙无忌听。 李建成面皮抽动了一下,没再说话,再说下去,只会让兄弟间的裂痕暴露得更加彻底。 他拂袖而去,背影里透着一股浓重的阴郁。 大帐内,只剩下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二人。 “辅机,他要什么?”李世民直截了当。 “名分,以及……尊重。” 长孙无忌斟酌着用词:“他希望他的鹰愁涧,不是被收编的贼寇,而是一支独立的劲旅。” “给他!” 李世民没有任何犹豫,“我给他一个独立的军号!他李岩,便是鹰扬府折冲都尉!麾下兵马,钱粮,人事,皆由他自专!我只要他在关键时候,能为我所用!” 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许诺,这意味着,李岩将拥有一个半独立的军事王国。 长孙无忌都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明白了李世民的气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要想让李岩这头猛虎为己所用,就不能用对待普通走狗的链子。 “殿下英明。” “只是,名分好给,但如何让他麾下数千人信服?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长孙无忌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李世民在帐内来回踱步,手指摩挲着下巴。 恰在此时,一名传令兵匆匆入帐。 “报!将军,霍邑久攻不下,宋老生坚守不出,我军前锋营折损惨重,粮草已不足七日之用!” 虽说这是一个坏消息,却在李世民脑中,点燃了一道光。 他与长孙无忌对视一眼,两人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瞌睡送来了枕头。” 李世民喃喃自语,长孙无忌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 “殿下,李岩曾言,他不需要空口白牙的封赏,他想用一场实打实的战功,来换取鹰扬府的名正言顺。” “他想打霍邑?” 李世民的眼睛亮了。 “正是,他希望亲率精锐,绕过我军主力,奇袭霍邑后方,断宋老生的粮道与归路,届时,宋老生军心必乱,殿下再以主力正面强攻,霍邑可一战而下!” 这是一步险棋,孤军深入,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但收益,也大到无法想象! 李世民猛地一拍桌案:“好!有胆魄!” 他不再迟疑,立刻走到帅案前,亲自研墨铺纸。 “以我父之名,修书一封!” 笔走龙蛇,一封以唐王李渊名义发出的密信很快写就。 信中言辞恳切,先是赞扬了李岩的忠勇,随后以请求的姿态,恳请他出兵相助。 给足了李岩面子。 “辅机,你亲自派最可靠的人,将此信与我的令箭,一同送往鹰愁涧!告诉李岩,只要他功成,鹰扬都尉的大印,我亲自为他捧上!” …… 傍晚的时候,这封信已经送到了李岩的案桌上。 李岩坐在主位,手里把玩着一枚玄铁打造的令箭,令箭上,刻着一个古朴的秦字。 桌上,摊着那封来自李世民的密信。 下方,吴元、李铁柱、钱串子三人神色各异。 “岩哥,这李二也忒不是东西了!” 李铁柱第一个憋不住,瓮声瓮气地嚷嚷。 “咱们送他那么好的宝贝,他转手就让咱们去啃宋老生那块硬骨头?这不是拿咱们当炮灰吗!” 钱串子在一旁缩着脖子,小声附和。 “是啊……我打听过了,那宋老生是前隋有名的大将,霍邑城高墙厚,咱们这点人绕道奇袭,九死一生。这。” 唯有吴元,眯着他那双狐狸似的眼睛,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桌上的地图。 李岩没有理会李铁柱和钱串子的抱怨。 “元子,你怎么看?” 吴元抬起头,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点在了霍邑城后方三十里处的一座小山坳。 “兵行险着,方能出奇制胜。” “李二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人,寻常的封赏收买不了我们,所以,他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吴元的手指顺着山坳画了一条线,直指霍邑的粮仓所在。 “宋老生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正面战场,他绝想不到,会有一支奇兵从他的屁股后面钻出来。只要我们能烧了他的粮草,断了他的后路,霍邑守军,不攻自破。” “至于风险……” 吴元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富贵险中求。咱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哪天不是在刀口上舔血?这一票要是干成了,咱们鹰愁涧,真就是名震天下的鹰扬府了!” “届时,大哥你就是折冲都尉,咱们弟兄们,也都能挺直腰杆做人!” 李铁柱听得热血沸腾:“对!干他娘的!让那些瞧不起咱们的官老爷们看看,谁才是真好汉!” 钱串子还在小声嘀咕:“可是……” 李岩站了起来,拿起那封信,走到烛火旁,信纸瞬间被点燃,化为灰烬。 “传令!” “黑骑、狼牙队,全员集结!” “清点所有鹰扬弩和破甲箭,一人三具弦,十支箭!” “一个时辰后,出发!”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这就是李岩的风格,一旦决定,雷厉风行。 第九十八章 全军总攻 吴元眼中闪过一丝赞叹,这才是他愿意追随的大哥。 李铁柱兴奋地一捶胸口,转头出去传令。 只剩下钱串子,苦着脸,看着李岩:“大哥,咱们的家底……” 李岩回头,看了他一眼:“打下来,霍邑府库里的金银,随你搬。” 钱串子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什么风险,他刚刚就是放了个屁而已! “大哥放心!后勤交给我,保证让弟兄们吃饱喝足,马力充足!” 一个时辰后。 鹰愁涧的谷口,死一般寂静。 五百名黑骑,人人黑甲黑马,如沉默的雕塑。 他们背上,除了长刀,还多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三百名狼牙队队员,身穿便于山地行动的皮甲,脸上涂着油彩。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把造型狰狞的鹰扬弩。 李岩翻身上马,此刻的他也同样穿上了特战装备。 在别人看了此去,或一飞冲天,或者是粉身碎骨。 但是在李岩这里,没有后者,只有前者! ………… 夜色如墨,将霍邑城外连绵的丘陵尽数吞噬。 吴元站在一处高岗上,冷漠地注视着远处那条隐约可见的粮道。 在他身后,五十名黑骑轻装简从,马蹄包裹着厚布。 “军师,时间差不多了。”一名队率低声提醒。 吴元抬手,做了个前挥的动作。 “去吧,动静闹大点,别真跟人拼命,点上几堆火,射几轮火箭,就往回撤。” “明白!” 队率领命,带着五十名骑兵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绕向远处的官道。 吴元没有动,他只是在等。 一炷香后,远方火光冲天,隐约有喊杀声随风传来。 霍邑城的城楼上瞬间骚动起来,火把汇集成龙,铜锣被敲得震天响,即使隔着数里,也依稀可闻。 很快,一道城门开启。 一彪人马举着火把,怒吼着冲出城去,直奔粮道方向。 吴元的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该我们了。” …… 霍邑城,西侧。 这里是全城最不起眼的一段城墙,城墙根的砖石在常年累月的侵蚀下。 早已酥脆不堪,李岩带着王笑林和李铁柱,领着三百狼牙队在墙下的阴影里。 一名瘦小的汉子从阴影里钻出,是夜枭队的斥候。 他指着墙角一处凹陷,压低声音对李岩说。 “将军,兄弟们已经看过了,这里的墙体最薄,里面的夯土都松了,巡逻队刚过去,下一波还有一刻钟。” 李岩点头,目光转向李铁柱。 李铁柱立刻会意,从背上解下几个用油布和绳索捆扎得严严实实的陶罐摆放在墙角。 “岩哥,你们退后一点!” 这玩意儿就是土雷,是李岩根据前世的知识。 让军中工匠用最原始的材料捣鼓出来的宝贝。 李铁柱将引线拉出来,抬头看向李岩,李岩做了个手势。 李铁柱掏出火折子,吹亮,点燃了那几根粗大的引线。 “嗤!” 火星沿着引线飞快燃烧。 “退后!” 李铁柱低吼一声,一把拽住旁边的王笑林,转身就往后扑。 狼牙队的队员们早已在李铁柱布置时就找好了掩体。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没有冲天的火光。 只有一股恐怖的冲击波混合着土石碎屑,呈扇形向外猛然扩散! 那段年久失修的城墙,猛地向内塌陷,瞬间出现一个三米多宽的巨大缺口。 城墙内,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戛然而止。 “咳咳……他娘的,劲儿真大!” 李铁柱从地上爬起来,他还没站稳,王笑林已经从他身边掠过。 在爆炸声还未完全平息的瞬间,第一个冲进了那个黑洞洞的缺口。 “狼牙队!跟我上!杀!” 王笑林的声音冰冷刺骨,三百名狼牙队员紧随其后,人手一把连弩,涌入城内。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东城门! 根本不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溃兵,带领狼牙队像一把锋利的尖刀。 沿着城内主干道,直插霍邑城的心脏。 “放箭!” “三段速射!” 王笑林一边飞速奔跑,一边下达着简洁的命令。 狼牙队员自动分为三列,第一列射击后立刻蹲下上弦,第二列补上,循环往复。 密集的箭雨形成一道死亡屏障。 任何敢于阻挡在他们前进路线上的守军,都在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连弩的威力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它射速快,穿透力强,而且几乎没有声音,在夜战中简直就是收割生命的无情利器。 城内的守军彻底乱了。 西墙被炸塌,一支神兵天降的敌军在城内大开杀戒。 而他们的主力部队,却被引出城去追击一支虚无缥缥的敌军。 …… 城外,唐军大营。 李世民一身甲胄,站在高高的望楼上,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 要说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毕竟把一场大战的胜负手交给别人,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如果李岩失败,他不仅会失掉夺取霍邑的最好时机。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远处霍邑城的西侧,猛然爆开一团沉闷的黄光。 紧接着,大地传来轻微的震颤。 李世民瞳孔骤缩,几乎是同时,城内喊杀声四起。 “传令!” 李世民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全军总攻!!” “擂鼓!!!” “咚!咚!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数万唐军将士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怒吼,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如潮水般涌向霍邑城墙。 …… 东城门下,一场血腥的白刃战正在上演。 守卫城门的是宋老生的亲兵,战力远非普通守军可比。 他们结成盾阵,死死顶住了狼牙队的攻势。 “他娘的!给老子开!” 李铁柱双目赤红,扔掉了已经卷刃的长刀,直接像一头蛮牛,用肩膀狠狠撞在了一面大盾上。 “砰!” 持盾的亲兵连人带盾被撞得倒飞出去,盾阵瞬间出现一个缺口。 “杀!” 王笑林抓住机会,从缺口突入,狼牙队员蜂拥而入。 直接与守军绞杀在一起,虽然有伤亡,但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到了城门吊索旁。 第九十九章 一步登天 “砍断它!” 几名狼牙队员挥刀猛砍粗大的绳索。 伴随着绳索断裂,厚重的城门轰然落下,激起漫天烟尘。 城门外,传来一阵阵唐军将士们兴奋的狂吼。 光亮和人潮一同涌入,王笑林浑身浴血,站在门洞中央,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脚下,已经铺满了敌人的尸体。 混乱中,年迈的宋老生试图集结部队反扑,却被一拥而上的唐军重甲步兵淹没。 这位前隋名将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像样的呐喊。 便被数把长槊刺穿了身体,连同他那杆帅旗,一同被踩入了血泥之中。 霍邑,一夜易主。 …… 霍邑府衙。 这里已经成了李世民的临时指挥部。 李岩站在院中,他的黑甲上沾满了灰尘,但人却站得笔直,如一杆标枪。 他身后的狼牙队员们正在默默擦拭着手中的连弩和军刀。 至于夜枭队,李岩已经让吴元和李萧山他们先回去了。 毕竟底牌总是要留的,现在就将自己手里的人全部暴露出去,以后要是翻脸了可就不好了。 眼看着钱串子正带着几个人,眉开眼笑地清点着刚刚从府库里清理出来的金银。 而就在这个时候。 李世民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他脱下了沉重的头盔,露出一张英武逼人的年轻脸庞。 但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好奇。 他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看李岩,而是死死盯住了狼牙队员手中的连弩。 这比起李岩送过来的鹰扬弩似乎还要精密,尤其是刚刚他可是亲眼看着,这玩意可以连发的! “李都尉,好手段!” 李世民由衷地赞叹,他快步走到李岩面前。 “霍邑一夜而下,你当居首功!” 他的语气里,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审视,而是多了一份平等的,甚至带着敬畏的郑重。 李岩心里有些想笑,怪不得人家都说李二招人喜欢呢。 听听,就这说话的方式,明明还没有得到命令呢,称呼就已经给你安排上了。 这换做是谁,都会下意识的去亲近对方。 反观李建成,对方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却懒得废话一句,就好像自己欠他的一样。 虽然李岩没有多大成见,但是相比起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秦王殿下过誉,不过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罢了。” 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李世民更加高看了他几分。 李世民的视线转向一名狼牙队员手中的连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此物……可否一观?” 李岩回头看了一眼那名队员,队员会意,将鹰扬弩递了过来。 李世民接过,入手一沉。 他仔细端详着弩身上精巧的滑轮和上弦结构,眼中异彩连连。 他试着拉了一下,发现比军中制式的蹶张弩要省力得多。 “此弩叫什么?也叫鹰扬吗?”李世民问道。 “不,这是连弩。” 李岩淡淡纠正,“自家兄弟闲暇时琢磨的小玩意,上不得台面。” 小玩意? 李世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东西要是能装备全军,那唐军的野战能力将提升到一个何等恐怖的境地! 这哪里是小玩意,这分明是足以改变战争格局的国之利器! 而眼前这个男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他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李世民再次看向李岩,这个一身黑甲,气质冷硬的男人。 虽然看着对方身上穿的铠甲停怪的,可他却没有在多问。 “李都尉谦虚了。” 李世民将连弩弩还给那名队员,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真诚。 “此战过后,本王会亲自向父皇为你请功!” 话到此处,众人谁也没有在多说什么,毕竟有些事情说的太清楚了,反正也不好。 这不是说古人墨迹,而是真就如同想象的那般。 如果现在李岩也表明直接跟李世民结盟,那么李建成绝对不会让李岩就这么轻易的坐上想要的位置。 这也是为什么古人都说,事缓则圆。 第二天,李世民带着人走了,李建成自然也不会停留。 而第三天的时候,捷报传到大兴,不过三日,李渊的旨意便紧随而至。 传旨的太监声音尖利,在霍邑府衙的大堂里回荡。 “制曰:霍邑都尉李岩,英勇善战,奇功盖世,一夜克城,扬我大唐神威……特晋封为鹰扬大将军,开府建牙,赐金千两,锦百匹!另,划霍邑以北,西至汾水,东抵太行,北达鹰愁涧百里之地,皆为将军防区,军政自专,以御北虏!” 圣旨念完,整个大堂针落可闻。 钱串子张大了嘴,手里刚盘热乎的金元宝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掰着手指头,哆哆嗦嗦地算着。 “大……大将军?开府?还……还有这么大一块地盘?咱……咱们这是……发了啊!” 他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看向李岩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尊行走的神祇。 相比他的狂喜,李岩和吴元等人则更关注军政自专四个字。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李岩在这片土地上,就是土皇帝! 唯有两个人保持着异样的平静。 李岩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躬身谢恩,内心却在飞速盘算。 鹰扬大将军,好大的名头。 但没有实权,不过是个虚衔。 真正有价值的,是后面那片防区和军政自专的权力。 李渊这是在干什么? 他在养蛊。 把自己这条最凶的蛊虫,扔在唐军北上的后方。 既是抵御突厥和刘武周南下的屏障。 也是一根扎在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之间,随时可以搅动风云的钉子。 他要用自己,来平衡两个儿子的势力。 好一招帝王心术! 李岩嘴角微微上翘,你把我当棋子,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入这棋局? 他身侧,吴元微微低着头,双眼闪烁着同样洞悉一切的寒光。 他比钱串子他们想得更深。 这封赏是蜜糖,也是砒霜。 接了,李岩就正式从一个地方豪强,变成了大唐版图上一个举足轻重的势力。 从此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必然要卷入李唐内部的漩涡。 但他同样明白,这也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吴元悄悄瞥了一眼李岩的侧脸,他便安心了。 第一百章 谁是民 “钱串子。” 李岩淡淡开口。 “哎!在!大将军!” 钱串子一个激灵,连忙捡起元宝,屁颠屁颠跑过来。 “传令下去,狼牙队、夜枭队即刻开拔,立刻接管防区内所有城池、关隘,王烈火、李铁柱,你们各带一队,记住,只接管军防,不扰民。” “是!” 二人轰然应诺,转身大步离去,步伐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吴元。” “属下在。” “你立刻组建政务司,从我们鹰愁涧的老人里抽调骨干,再从霍邑降官中筛选可用之人,以最快速度稳定民生,推行我鹰愁涧的法度。” 李岩顿了顿,“凡贪赃枉法、鱼肉乡里者,无需上报,就地格杀。” “明白。” 命令一条条下达。 整个霍邑城在李岩的意志下轰然运转起来。 曾经的霍邑郡守府,现在挂上了鹰扬大将军府的牌匾。 府门外,求见的人排成了长龙。 开府招贤的告示一贴出去,整个河东之地。 但凡自觉有些本事,又或是走投无路的人,全都闻风而动。 吴元坐在内堂,亲自负责甄别。 李岩站在城楼上,俯瞰着灯火渐熄的霍邑城。 新划归的防区已经基本稳定,吴元的工作卓有成效。 大量的人才正在被源源不断地吸纳进这个新兴的势力团体。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李岩没有丝毫松懈,一个亲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将军,太子殿下派人密会,说有要事相商。” 李岩眼神一动,李建成这个时候不去前线,派人来这里干什么。 “带他去偏院的静室,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一刻钟后。 李岩在静室见到了李建成的亲信,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军士。 军士没有废话,直接呈上一个木匣和一封信。 李岩打开信,信上是李世民的亲笔,字迹龙飞凤凤舞。 信的内容很简单,先是恭贺他荣升大将军,接着便提及关中乃天下之本。 未来进军尚需仰仗他这位北境屏障。 最后才说匣中之物,是些不成敬意的薄礼。 李岩放下信,打开木匣。 匣子里没有金银珠宝,而是一份详细的军械清单和一份马匹名录。 “五百匹良种战马,三百副精作铠甲,另有弓弩、横刀……” 李岩看着清单,好大的手笔! 这些东西,在当下可比金银要珍贵得多。 特别是战马和铠甲,都是严格管制的军国重器。 李建成这是在向他展示肌肉,也是在下血本投资。 “殿下说,这些军资会分批,在半月内送到。” 李岩合上木匣,看向他:“替我多谢太子美意,告诉殿下,李岩是大唐之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凡是对大唐有利,对陛下有利的事,李岩万死不辞。” 这是一句滴水不漏的官话。 他提了大唐,提了陛下,唯独没有提李建成。 亲信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听懂了李岩的言外之意。 他没有再多说,行了一礼,便悄然退下。 看着对方离开,李岩摩挲着冰凉的木匣,自言自语。 “这兄弟俩,还真是有意思。” 李建成送来的不是礼物,是立场,是催促他站队的战鼓。 接了,就等于上了之前跟李世民的关系没了。 可问题是,这家伙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谁说自己一定要在你们兄弟俩之间选一个? “来人!” “传吴元、李萧山、王烈火、王笑林、李铁柱、钱串子,议事厅见我,立刻,马上!” 片刻之后,鹰扬大将军府的议事厅内。 李岩麾下最核心的几人齐聚一堂,气氛肃杀。 李岩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开门见山。 “霍邑现在是我们的了,但它还不姓李。” 钱串子一脸懵逼:“将军,这郡守府的牌匾都换了,怎么还不姓李?” “蠢货!” 吴元连眼皮都懒得抬,声音沙哑。 “将军说的是里子,不是面子,这霍邑的田,是谁的?这霍邑的粮,在谁手里?这霍邑的佃户,听谁的话?” 一连三问,让钱串子哑口无言。 李岩走到巨大的霍邑郡地图前,伸手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圈。 “我要在霍邑,复制鹰愁涧的法子,第一步,清丈田亩,重新造册!” “嘶!” 钱串子倒吸一口凉气,脸都白了。 这何止是动人蛋糕,这是要挖人祖坟啊! “将军三思!霍邑不同于鹰愁涧,此地士族豪强盘根错节,关系网遍布朝野,我们强龙压境,他们已是满腹怨言,若再动其根本,怕是会激起民变啊!” 王烈火也皱起眉头,沉声附和:“串子说的有理,岩哥,我们立足未稳,此时不易大动干戈,一旦他们联合起来,在后方作乱,我们腹背受敌,形势堪忧。” 李铁柱闷声闷气地开口:“那帮老财主,一个个鬼精鬼精的,藏的地契比耗子洞都多,想查清楚,难!” “难?” 李岩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就是要难,才显出我们的手段!” “民变?谁是民?那些连自己土地都没有,一年到头为地主做牛做马,最后还要饿死的佃户,是民!那些苛捐杂税逼得人卖儿卖女的百姓,是民!” “至于那些满脑肥肠,侵占田亩,隐瞒人口,视国法为无物的士族豪强?” 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是贼!是附在我们肌体上的毒瘤!我不但不怕他们乱,我还要逼着他们乱!不乱,怎么让百姓看清楚,谁才是让他们有饭吃,有地种的人!” 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上涌,连最胆小的钱串子都攥紧了拳头。 李岩的视线最后落在了李萧山身上。 “萧山。” “末将在。” 李萧山一步踏出阴影,身形笔挺,眼神冷酷。 “我给十天的时间,从大营中挑人出来,成立监察队。”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扫平推行新政的一切障碍。” “凡地方豪强,敢有阳奉阴违、阻挠清丈者,凡地方官吏,敢有包庇纵容、欺上瞒下者;凡乡间地痞,敢有煽动人心、造谣生事者……” 李岩走到李萧山面前,一字一顿。 “无需上报,就地格杀!先斩后奏,府库为其开,刑具为其备!” “我要霍邑的土地上,只回响一种声音。” 第一百零一章 豪强眼中的活阎王 李萧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微微躬身,吐出两个字。 “遵命。” 接着,李岩又看向吴元。 “元子,你最近不是招到了不少人吗?以刘平那份旧稿为基,结合鹰愁涧的经验,我要你三天之内,拿出一套全新的鹰扬律!” “律法条文不必繁琐,要让大字不识的农夫都能听懂,核心就两条:一,耕者有其田,说清楚地怎么分。” “二,税赋有其度,讲明白税怎么收,这部律法,既是我们的统治根基,也是我们送给霍邑百姓的第一份大礼!” 吴元那双似乎永远睡不醒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精光。 “主公放心,三天之内,律法必出。” “这霍邑的天,是该换一换了。” 李岩的雷霆政令,在霍邑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个月的时间下来,监察队如活阎王一般,席卷了霍邑的每一个角落。 城南的王员外,在霍邑是出了名的王半城,家中良田万亩,为人更是嚣张跋扈。当监察队上门要求登记田产时,他竟敢叫嚣着让家丁打出去。 王笑林甚至没有亲自到场,他的副手,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 “妨碍将军政令者,死。”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 王员外那颗肥硕的头颅冲天而起,血溅三尺。 他的家丁们瞬间吓傻了,武器掉了一地,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第二天,王员外的人头就被挂在了庄园门口的旗杆上。 下面贴着一张告示,用血红的大字写着他的罪状。 杀一儆百,效果显著,再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豪强,敢在明面上对抗清丈田亩的队伍。 这一幕的出现,可以说直接让监察队形成了两个分化。 豪强眼中的活阎王,百姓眼中的父母官! 与此同时,崭新的《鹰扬律》以最快的速度颁布全境。 一张张巨大的告示贴满了城墙和村口,识字的军士站在高处。 一遍又一遍地向着聚拢而来、满脸忐忑的百姓们大声宣读。 “凡鹰扬大将军治下之民,无论老幼,皆可按户授田十亩!” “新律之下,税三十抽一,再无苛捐杂税!”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喧哗。 “分地?还分三十亩?”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抓着旁边人的胳膊,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 “税三十抽一?老天爷啊!以前可是十抽五,有时候还要加征……” 这一刻,百姓们奔走相告。 整个霍邑的底层社会彻底沸腾了。 他们看向那些身穿鹰扬军军服的士兵,眼神里不再只有畏惧。 百姓的狂欢,正是士族豪强的末日。 霍邑郡,崔氏宗祠,这里是河东望族崔氏在霍邑的分支。 祠堂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霍邑境内有头有脸的十几家豪强地主,此刻全都聚集于此。 为首的,是崔氏在霍邑的族长。 一个年过六旬、面容阴鸷的老者,崔景。 “啪!”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他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竖子李岩!欺人太甚!” 崔景气得浑身发抖:“清丈田亩,颁布恶法,这是要挖我等的根,断我等的命啊!” “崔公,城南王家的下场您也看到了,那王笑林就是李岩养的一条疯狗,见人就咬,我们拿什么跟他斗啊?” 一个胖地主哭丧着脸说。 “是啊,他手上有兵,我们能怎么办?” 祠堂内唉声叹气,一片愁云惨雾。 “兵?” 崔景冷笑一声,干枯的手指敲击着桌面。 “兵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他李岩初来乍到,府库能有多少存粮?他那几万大军,加上满城百姓,一天要消耗多少?” “他李岩要我们死,我们就先让他断粮!” “传我的话,联络各家,即刻起,所有佃户,全部停耕!秋收的粮食,一粒也不准卖出去!所有粮仓,全部封锁!关闭所有米铺!” 崔景站起身,声音阴冷如冰。 “他不是要给那些贱民分地吗?我倒要看看,一群饿着肚子的贱民,还分不分得动地!” “不出十日,霍邑粮价必然飞涨,人心惶惶,到那时,不用我们动手,他李岩的大军自己就得哗变!” 阴谋在暗中迅速串联。 第二天,霍邑城中的米铺,竟不约而同地全部关门停业。 乡下的佃户们也被地主威逼,不敢下地,一场针对李岩的绞杀,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将军府内,吴元将最新的情报汇总给李岩。 “主公,他们动手了,以崔氏为首的十几家豪强,已经联手封锁了市面上的所有粮食。” “我们的存粮,只够军中的粮食半月之用,若算上全城百姓,撑不过七天。” “虽然可以去鹰愁涧取,可来不及了已经。” 李岩听完,顿时被逗笑了。 “我还怕他们当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呢。” “断我粮?好得很。” 李岩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崔氏宗祠的位置。 “吴元,传令下去。” “告诉王笑林,监察队可以扩编了,人手不够,就从降兵里挑,我要他把霍邑所有的牢房,都给我塞满了!” “另外,帮我拟一份豪强罪状录,要写得情真意切,罪大恶极。” “第一条,就从霍邑崔氏,囤积居奇,勾结串联,意图谋反开始写吧!” 此话一出口,哪怕是吴元这个心黑的发亮的人也感觉有些狠了。 什么叫所谓的欲加之罪,这就是! 他甚至可以想到,那些豪强们看到这份罪状录的时候脸上的表情。 当然,也可以反抗只要你们能干的过他们这些人,那随意来! 可以说就是明着告诉人家,我就是要打你!你要是不服,就真刀真枪的干! “去吧,不用管他们怎么想的,我跟任何势力都不亲近,这就是我的底气!” “他们要是愿意告,就让他们告去!我还就不信,治不了这些狗东西了!” 李岩摆手示意让吴元去。 吴元本来还是有些担忧的,可听到李岩后面的话。 “好嘞!您就看好吧!” 第一百零二章 按名单抓人 夜色如墨,几名亲卫举着火把。 将吴元连夜赶制的公告贴满了霍邑城内所有显眼的墙壁。 墨迹未干的白纸黑字在火光下分外刺眼,将崔氏等一众豪强的罪行昭告整个霍邑。 “囤积居奇,罔顾人命!” “串联作乱,意图饿毙全城,动摇军心,此乃谋反!” 起初,只是几个夜行的更夫和胆大的百姓凑近了看。 “这是真的?” 一个汉子哆哆嗦嗦地指着公告。 当然,他们害怕的并不是公告,而是公告上描述的事实。 全城的粮食都被人藏起来了,就为了让他们活活饿死! “原来是这帮杀千刀的搞鬼!老子今天跑了十几家米铺,家家关门!他们是想让我们死啊!” “崔家?不就是城东那个最大的宅子吗?他们家的粮仓堆得跟山一样,居然一粒米都不卖!” “将军要给我们分地,他们就想饿死我们!这帮畜生!” 短短不到一天,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这些传言就已经在整个城内流传。 民怨被彻底点燃。 百姓们对李岩的担忧,瞬间转移成了对世家豪强的刻骨仇恨。 因为李岩只给了这些人一个逻辑,那就是他要让百姓活,而崔家要让百姓死。 百姓不知道崔景的围魏救赵之计,他们只知道,自己的饭碗被人砸了,自己的活路被人断了。而李岩,就是那个站出来为他们砸回饭碗的人。 就在全城百姓的怒火即将沸腾到顶点时。 清晨之间,原本刚刚因为李岩到来恢复生机的霍邑再次变得肃杀。 王笑林一身玄甲,腰挎长刀,而他的身后,正是刚刚扩编完成的监察队。 这些士兵,许多都是刚从降兵中挑选出的精锐。 如今他们正想着用一场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王笑林看着他们,虽然这些人都是刚刚纳入进来的,可也是经过他细心挑选的。 所以身手根本没得说,索性他也不磨叽,掏出几分名单分发了下去,而后开口说道。 “按名单抓人!反抗者,格杀勿论!” “喏!” 监察队瞬间散开,扑向城中各个角落的豪宅大院。 城南,张员外的府邸。 张员外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美梦。 他梦见李岩被饥兵砍下了脑袋,他则因为首义之功,分到了更多更好的田地。 “砰!” 一声巨响,雕花木门被一脚踹得粉碎。 张员外被惊得一哆嗦,猛地坐起:“谁?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话音未落,几个身穿制式铠甲的士兵已经冲到床前,刀锋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张德才,奉将军令,缉拿归案!” 小妾的尖叫声刺破了夜空,但很快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 张员外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 又看了看院子里瞬间被打倒在地的家丁护院,脸上的肥肉抖个不停。 “不……不是,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没人理会他的辩解。 两个士兵像拖死狗一样,直接将他从床上拽下,赤着身子拖了出去。 同样的一幕,在霍邑城的十几个豪门大宅里同时上演。 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士绅豪强,有的还在与幕僚高谈阔论,分析着李岩何时会撑不住。 有的正在点算着自家粮仓,盘算着粮价涨到什么地步再出手。 还有的,像张员外一样,沉浸在美梦之中。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李岩的反击会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没有谈判,没有警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试探。 就是抓! 就是杀! 监察队的士兵行动效率极高,他们严格执行王笑林的命令,直奔目标,踹门,抓人,缴械。 那些被豢养的家丁护院,在真正见过血的士兵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当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被粗暴地押解出府邸时。 街道两旁已经自发聚集了无数的百姓。 “打死他!打死这个黑心肝的王八蛋!” “就是他!上个月还抢了我家的地!” 愤怒的百姓将手边能扔的东西一股脑地砸向这些被捕的豪强。 若不是监察队士兵拦着,他们恐怕会活活将这些人撕碎。 豪强们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一个个脸色惨白,被砸得狼狈不堪,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他们想不通,前一天还对他们毕恭毕敬的贱民,怎么一夜之间就敢对他们动手了? 王笑林骑在马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因为还有一个没有抓,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崔景。 崔氏宗祠,灯火通明。 崔景端坐于主位,神情自若地品着茶。 下方,是十几个崔氏的核心族人。 “叔公,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高!” 一个中年人满脸谄媚:“现在外面人心惶惶,我估计不出五日,李岩就得来求我们!” “不错!他李岩有兵又如何?兵不吃饭,就是一盘散沙!” “等到兵变,我们再联络城外旧部,里应外合,这霍邑,还是我们说了算!” 祠堂内一片乐观,仿佛胜利已然在握。 崔景干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他很享受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还不够。” 崔景缓缓开口,“派人去煽动城中流民,告诉他们,将军府里有的是粮食,只是李岩宁愿喂狗,也不给他们活路!” “高!实在是高啊!”众人纷纷抚掌赞叹。 就在这时。 “轰隆!” 宗祠厚重的两扇大门,在一声巨响中,向内轰然倒塌! 祠堂内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烟尘中,王笑林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步入。 他身后,一排排手持强弓硬弩的士兵鱼贯而入,黑洞洞的箭头,齐刷刷对准了祠堂内的每一个人。 “王……王笑林?” 崔景的族侄认出了来人,声音发颤:“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崔氏宗祠!你敢在这里放肆!” 王笑林没有理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径直锁定了主位上的崔景。 崔景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厉声喝道。 “王笑林!你好大的狗胆!无故带兵闯我崔氏宗祠,莫非是李岩让你来造反的吗?!” 第一百零三章 金黄的粟米 可王笑林根本没有跟对方多费口舌的打算,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缓缓展开。 “奉将军令,霍邑崔氏家主崔景,勾结豪强,囤积居奇,意图饿毙军民,动摇国本,以谋反论处!” “现,缉拿首恶崔景及一干同党!但有反抗,立斩无赦!” 谋反!这就是杀头的大罪,可问题是这明摆着就是诬陷啊! 崔景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指着王笑林。 “你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要见李岩!我要跟他当面对质!” “你会见到的。” 王笑林将羊皮纸收起,向前踏出一步。 “保护家主!” 两个忠心耿耿的崔氏护卫怒吼一声,拔刀扑向王笑林。 王笑林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咻!咻!” 两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那两名护卫前冲的身形戛然而止,喉咙上各自插着一根羽箭,鲜血喷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毫不留情的血腥手段吓破了胆,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崔景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护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讲道理、可以靠身份地位来威慑的对手。 这是一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不讲任何规则的疯子! 王笑林走到崔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一夜前还意气风发的老人。 “崔公,请吧。” 崔景嘴唇嗫嚅,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话是这么说的,可身后的士兵根本就不给崔景反抗的机会。 直接上前用粗糙的麻绳将祠堂内吓得瘫软如泥的崔氏族人一个个捆了个结实。 方才还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士绅们,此刻如同待宰的猪羊。 有人还想叫骂,可一对上王笑林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所有污言秽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王笑林走到崔景面前,两个士兵粗暴地将老人从太师椅上拽起,反剪双手。 崔景一生尊贵,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他死死盯着王笑林,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年轻人,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了他一个事实——时代变了。 与此同时,霍邑城内。 十几个小队,在吴元事先绘制好的地图指引下,同时插入城中各大豪强的要害——粮仓。 “将军有令!查封逆党粮仓,反抗者,杀无赦!” 一些豪强还想倚仗家丁护院负隅顽抗。 但在这些人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被从阴暗潮湿的仓库里抬出。 整个行动如行云流水,从发动到结束,不过两个时辰。 当太阳升到午间的时候,霍邑的旧秩序,已然崩塌。 将军府前的巨大广场,此刻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数千名百姓聚集于此,他们有的是从外面流民,有的则是原本这城内的百姓。 此刻因为那些告示,全部都聚集在了将军府前方的广场上。 “吱呀!” 将军府的沉重大门缓缓开启。 李岩此刻也换上了一身玄甲,毕竟是正式的场面,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到位的。 倒不是说装,而是有时候你必须如此,就像你参加重要会议的时候。 别人都知道你有钱,你却穿的邋里邋遢的,这样别人反而觉得你更装。 眼看着下方的人没有人说话,李岩对着下面喊道。 “全部带上来!” 一声令下,王笑林亲自押着崔景等一众豪强,将他们踹跪在高台前沿。 曾经高高在上、衣着光鲜的士绅们,此刻发髻散乱,满身尘土,狼狈不堪。 百姓们一阵骚动,他们认出了崔景,这个霍邑城里最有权势的老爷。 崔景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屈辱的泪水混着鼻涕流下。 他抬起头,怨毒地看着李岩的背影。 这不合规矩!完全不合规矩! 你李岩就算要夺我的粮,也该先礼后兵! 派个说客,暗示一番,甚至可以直接上门威胁! 我崔景难道是傻子吗?真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我自然会深明大义,拿出部分粮食来犒劳将军,博一个美名! 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你拿了实惠,我保了地位,这才是上等人之间的游戏规则! 可现在,李岩这么做是一时爽了,可有没有想过,这是要与天下士族为敌啊! 崔景心中在疯狂咆哮,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这个李岩,难道是个从山里蹦出来的野人?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利益交换!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顶级的棋手,精心布局,算计深远,结果对手直接一拳打烂了棋盘,还顺便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李岩根本没兴趣理会一个将死之人的内心戏。 他洪亮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乡亲们!我知道,你们饿!” “你们的孩子在哭,你们的爹娘在挨饿!士兵在前线流血,他们的家人在后方却没饭吃!” “为什么?” “因为他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他们囤积了足够全城军民吃上三个月的粮食!却宁愿让粮食在仓库里发霉,也要看着你们活活饿死!” “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等我的兵饿得拿不动刀,想等你们饿得没有力气,然后打开城门,引狼入室!” 李岩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百姓的心上。 “空口白牙,我不信!” 人群中,一个被崔家收买的泼皮壮着胆子喊道。 “对!我们不信!” 立刻有几个人跟着附和。 崔景眼中闪过希望,只要百姓不信,他李岩就失了民心,就成了强取豪夺的恶霸! 李岩冷笑一声,他等的就是这个。 “不信?” “那就让你们看看,证据!” 沉重的车轮碾压石板路的声音由远及近。 数十辆大车,在士兵的护卫下,缓缓驶入广场,每一辆车上,都堆满了高高隆起的麻袋。 “开!” 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用刺刀划开麻袋。 “哗啦!!” 金黄的粟米、雪白的面粉,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在广场中央迅速堆成一座座小山。 第一百零四章 甄别司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死死盯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吞咽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出人群,她跪倒在粮堆前,伸出干枯的手捧起一把粟米。 她将脸埋进粟米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嚎啕大哭。 “粮……是粮啊……俺的娃有救了……”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数千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跪倒在地,那是绝处逢生的喜悦,更是对给予他们希望的李岩的无尽感激。 “将军!您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青天大老爷!” “杀了这帮畜生!杀了他们!” 之前那几个起哄的泼皮,早已被愤怒的人群淹没,拳脚相加,很快就没了声息。 崔景面如死灰,看着那一张张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呐喊。 李岩用最粗暴的方式,夺走了自己的粮食,随后直接用这些粮食,收买了全城的人心! 崔景还想说些什么,但李岩已经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举起手,广场上的哭喊声和怒骂声奇迹般地平息了。 “传我将令!” “首恶崔景及一党,祸国殃民,罪不容赦,斩!” “即刻行刑!” “其余胁从,家产充公,贬为奴籍,于城中服苦役,将功赎罪!” “斩!” 王笑林拔出腰间的长刀,大步走到崔景身后,没有丝毫犹豫。 一颗花白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着,脸上还凝固着惊愕与不甘。 “噗!!” 腔子里的血喷出数尺之高,无头尸身晃了两下,轰然倒地。 鲜血染红了高台,也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李岩沐浴在万众的狂热崇拜之中转过身,对身旁的钱串子吩咐道:“开仓放粮!” “登记造册,城中每一个人,无论军民,皆可按人头领粮!保证人人有饭吃!” “另外,立刻张贴告示,招募青壮,修缮城防,守城抗敌!凡应募者,管饱饭,另有军饷!” 简单的几句话,却是一套组合拳。 既解决了眼前的饥荒,又用粮食换来了兵源和劳力。 钱串子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连点头:“好嘞将军!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高台上的血迹尚未干透,一股浓郁的铁锈味混杂着尘土与米香。 霍邑城活了过来。 钱串子几乎是踮着脚在走路,那张平日里总带着几分算计的脸上,此刻堆满了亢奋的红光。几十个临时的棚子搭了起来。 每个棚子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却不见丝毫混乱。 “下一户!张家,三口人,来,签字画押!” “领三份口粮,省着点吃,将军说了,以后人人有活干,饿不着!” 钱串子看着下面的人群,心里忍不住暗叹。 之前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慷慨地往外发东西,而且发得这么爽。 岩哥说的对,银子是死的,人心才是活的! 用崔景的粮,买全城的心,这笔买卖,血赚! 与此同时。 招募青壮修缮城防和组建新军的工作也同步展开。 管饱饭,发军饷! 这六个字,在乱世之中,无异于天底下最动听的仙乐。 大量的青壮年几乎挤破了招兵处的门槛。 仅仅三天,李岩麾下便多出两千可战之兵,以及三千多修缮城防的劳力。 而王笑林也在短时间内,领着狼牙队全面接管四门防务。 他换下了那些世家豪族的私兵,安插上自己最信得过的人手。 每一个城门,每一段城墙,都必须牢牢掌控在手中。 同时,李萧山的夜枭队也纷纷出去打探消息。 他们两人一组,以霍邑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开来。 李岩斩杀贪官、开仓放粮的仁政飞速向外传播。 第四天黄昏,第一批不速之客抵达了城外。 那是上百户拖家带口的流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扶老携幼。 眼中带着希望,忐忑不安地望着霍邑高大的城墙。 消息传回临时搭建的将军府,吴元正对着一张简陋的霍邑地图出神。 “岩哥,来者不善啊。” 吴元没有抬头,眼神一直在看着地图。 李岩刚巡视完新兵操练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汗味和尘土气息。 “怎么说?一群活不下去的百姓而已。” “百姓?” 吴元终于抬起头,那张略显阴沉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 “岩哥,这世道,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今天他们是感恩戴德的百姓,明天就可能是别人安插进来的钉子,更何况,我们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李岩眉头一挑,坐在了主位上,端起凉茶灌了一大口。 “你的意思是,拒之门外?” “不,恰恰相反,要收!而且要大张旗鼓地收!” 吴元站起身,走到李岩身边,压低了声音。 “但不能白收。” “哦?”李岩来了兴趣。 “我建议,设立甄别司。” 吴元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凡欲入城者,无论来路,一律先入甄别司,我们需要一套流程,一套完整的方案。” “第一步,登记户籍。姓名、年龄、籍贯、有无家眷、原操何业、识不识字……所有信息,都得记录在案。” “第二步,分离安置。青壮男子单独一营,妇孺老弱另设一营。这么做,既便于管理,也能杜绝他们私下串联,万一有变,也能迅速弹压。” “第三步,人尽其用。” 吴元的声音更低了,“青壮经过筛选,体魄强者,可为预备兵源。有手艺的全部编入工匠营,统一调配。剩下的,全部投入劳役,修城、挖壕、屯田,总有用得着的地方,至于妇孺,可以安排她们缝补浆洗,制作军服,照顾伤员。” “最关键的是第四步,”吴元伸出四根手指,“思想教化。每日饭前,必须集体学习语录,让他们明白,是谁给了他们饭吃,是谁给了他们活路。我们要把他们彻底变成我们的人!从身到心!” 第一百零五章 突厥南寇 李岩听着,眼神越来越亮。 他原本只是想让吴元搞个简单的管理办法,别让城里乱起来就行。 没想到,吴元直接给他端上来一套培养思想的律法,这可以说已经非常超前了! 如果不是知道吴元的根底,他甚至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跟自己一样,都是穿越者。 但实际上确是,因为这么长时间的迁移摸鱼,吴元的思维已经跟上了李岩这边。 加上之前的鹰愁涧律的原因,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这么一套方案。 李岩当即采纳了吴元的甄别司方案,正式下令成立该机构,由吴元全权负责。 他将麾下人手进行分派,命令钱串子帮忙物资核算。 李铁柱则负责管理青壮劳役营的秩序。 一切的事物都在往正规的方向走动,可乱世就是乱世。 李岩这边刚刚放松了一下,李萧山就传来了消息。 之前他们派人前往草原散播阿史那·贺鲁弑兄杀侄,夺取部落首领的位置,已经得到了成效。 阿史那·贺鲁为巩固地位,转移矛盾。 亲率一万精锐骑兵南下,宣称要为其兄阿史那·雄报仇。 将军府内。 李岩听着李萧山的回报,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好啊!来的好啊!” 这一幕落在李萧山的眼里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毕竟在他看来,现在霍邑已经是他们的了,而且上次他们凭着那么点人就将对方的骑兵全面击溃。 更重要是,现在霍邑一切稳定,要是一打起来,那下面的人不又都乱起来了吗? 李岩没管李萧山怎么想的,说实话,这么久过去了,他是真怕阿史那·贺鲁不来了。 毕竟现在阿史那·豹就在他们手里。 要是阿史那·贺鲁不来,阿史那·豹这张牌就是一张废牌,养着还费粮食。 可现在,只要阿史那·贺鲁敢来,那阿史那·豹就不只是王牌。 他是王炸! 李岩吩咐李萧山,“去,把吴元他们都交过来。” 李萧山也没有多问,反正等会李岩肯定会说,直接抱拳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很快,脚步声由远及近。 吴元等人全部到齐,众人落座,气氛瞬间凝重下来。 李岩也不废话,让李萧山将情况复述了一遍。 “阿史那·贺鲁亲率一万精骑南下,打着为兄报仇的旗号,最多三日,便可兵临城下。” 李萧山话音刚落,李铁柱嚯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娘的!还敢来?上次打得他不够疼是吧?!” 李铁柱的反应在所有人意料之中,这个战争狂人听到有仗打,比过年还兴奋。 钱串子则是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一万骑兵?我的老天爷!这得多少人吃马嚼的?我们现在城里加上新收的流民,嘴巴多了快一倍,粮仓眼看就要见底了,这仗怎么打?打仗就是烧钱啊!” 李岩没理会这两个活宝,他的目光落在了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吴元身上。 毕竟这事情就只有他,吴元还有李萧山知道。 “你怎么看?” 吴元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小木棍,轻轻点在代表他们城池的模型上。 “将军,各位,你们是不是觉得,阿史那·豹在我们手里,我们就可以用他来威胁阿史那·贺鲁?”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回答:“那不是当然的吗?他侄子在我们手上,他敢乱来?” 吴元摇了摇头,“错了,大错特错。” “你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阿史那·贺鲁,你弑兄杀侄,好不容易夺了权位,但部落里人心不稳,到处都是质疑你的声音,这时候,唯一有合法继承权的前首领之子,阿史那·豹,落在敌人手里,对你来说是威胁,还是一个机会?” 此言一出,整个议事厅死一般寂静。 连最冲动的李铁柱都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们都把阿史那·贺鲁当成一个急于救回侄子的叔叔。 可他们忘了,这个叔叔首先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枭雄! 吴元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划过,“他巴不得我们杀了阿史那·豹!只要阿史那·豹死在我们手里,他为兄报仇的旗号就彻底坐实了,还能顺便除掉最后一个心腹大患,到时候,所有的罪名,都由我们来背。” 钱串子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发毛。 “这也太毒了吧?连自己亲侄子都算计?” “所以,” 吴元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岩。 “阿史那·豹,不是我们的护身符,而是阿史那·贺鲁递给我们的一把刀,他想借我们的手,杀他想杀的人。” 李岩笑了,他站起身,走到吴元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得好!所以,我们偏不如他的愿。” “既然他想让我们杀,我们就偏要好好养着!不但要养着,还要把他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 李铁柱彻底懵了:“啊??” 吴元接过了话头,脸上那阴冷的笑意更深了。 “岩哥的意思是,我们要唱一出大戏。” “阿史那·贺鲁不是打着‘为兄报仇’的旗号吗?好啊!那我们就告诉整个草原,他阿史那·贺鲁才是弑兄篡位的无耻小人!而我们是仁义之师,不忍前首领阿史那·雄的唯一血脉断绝,特意将阿史那·豹小王子接入城中,好生保护!” “他来打我们?不,他不是来报仇,他是来斩草除根的!” “我们这一战,我们不光是为了百姓,还能利用阿史那·豹来反击贺鲁!”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李岩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补充道:“钱串子!” “啊?在,在!”钱串子一个激灵。 “从现在起,拨出最好的院子给阿史那·豹,派专人伺候,要什么给什么!!” “李铁柱!” “末将在!” “你从新兵营里,挑一批机灵点的,组成仪仗队,每天在小王子府邸门口站岗!” “李萧山!” “在!” “你负责把城里的消息送到阿史那·贺鲁的士兵耳朵里!”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整个计划的轮廓清晰无比。 第一百零六章 巨坑 阿史那·贺鲁带着一万精锐气势汹汹而来。 他以为自己手握主动权,却不知道,李岩和吴元早就在这里给他挖好了一个足以埋葬他所有声望和野心的巨坑。 最后,李岩的目光落回吴元身上。 “那个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吴元嘿嘿直笑,毕竟这段时间下来,就算熬鹰也能给鹰熬到听话,何况是人。 尤其是阿史那·豹本就是被人赶出来的。 “岩哥放心,这小子听话的很。” 李岩点点头:“等阿史那·贺鲁兵临城下的时候,让阿史那·豹亲上去,说出我们想让他说的话。” “遵命。” 吴元微微躬身。 霍邑城内的气氛,在接下来两天里变得粘稠。 毕竟是一万突厥精锐,就算李岩他们想要瞒,也根本瞒不住。 这片刚刚归附的土地,顿时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就在全城人心浮动到顶点时,一骑快马自东而来,卷着冲天的烟尘,直奔将军府。 马上骑士手持明黄旗帜,高喊着:“圣旨到——!” 这三个字,让本就惶恐的霍邑城,更是雪上加霜。 将军府正堂,李岩一身常服,与吴元对坐品茶。 堂外喧嚣震天,堂内却静得落针可闻。 “岩哥,来了。” “嗯。” 李岩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很快,一个面白无须,嗓音尖细的内侍,在一队禁军的簇拥下,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他瞥了一眼李岩的穿着,描画精致的眉毛顿时挑了起来。 “李将军好大的架子,见了天使,竟敢不跪?” 李岩这才慢悠悠站起身,掸了掸衣角,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 “公公一路辛苦。军情紧急,甲胄在身,不便全礼,还望海涵。” 他说着甲胄在身,身上却只是一件普通的布袍。 那内侍脸色一僵,冷哼一声,却也没再纠结。 圣旨的内容又长又臭,通篇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先是夸赞李岩收复霍邑功绩卓著,再是痛斥突厥背信弃义,最后话锋一转,落到了实处。 “望李卿体察朕心,务必将突厥贼寇阻于霍邑之外,护我大唐北境安宁,待李世民将军平定中原,朕必有重赏……” 读完,内侍将圣旨往李岩面前一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李将军,接旨吧,陛下的意思,您可听明白了?这霍邑城,断不可失,这可是死命令。” “末将,遵旨。” 李岩双手接过那卷薄薄的黄绢,感觉不到丝毫分量。 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不给一兵一卒,不给一钱一粮,就凭一张嘴、一卷纸,要他拿手下的性命去填阿史那·贺鲁一万精锐的刀口。 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李岩心中冷笑,他从没指望过长安那帮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可现在看来,那些人也不像让他安生啊,如果他没有猜错,李渊也是想要通过这次的事情来敲打自己的。 “公公远道而来,不如在城中歇息两日?”李岩客气地邀请。 “不必了。” 内侍尖着嗓子拒绝,眼神里满是嫌弃。 “咱家可不想跟突厥人作伴。旨意送到,咱家即刻便回。李将军,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拂袖转身,带着禁军趾高气昂地走了。 看着那内侍仓皇离去的背影,一直沉默的李铁柱终于忍不住,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呸!什么玩意儿!一群怂蛋!” 钱串子也凑了过来,忧心忡忡:“岩哥,这下可咋办?朝廷摆明了不管我们了。” “我本来也没指望他们管。” 李岩将那卷圣旨随手丢给吴元。 吴元接过,嘿嘿一笑,直接将那明黄的绢布凑到烛火上。 “哎,吴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钱串子大惊失色,这可是圣旨啊! “圣旨?” 吴元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容阴冷。 “现在,它只是一堆能给咱们取暖的草木灰罢了,岩哥,看来长安那位,比阿史那·贺鲁还希望我们死啊。” “他们都一样,” 李岩走到门口,望着昏黄的天空。 “都想借别人的刀,杀自己的人,可惜,我的命,硬得很。”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别管那些没用的,我们也该看看这次的角儿了。” …… 与此同时,一座小院之内。 阿史那·豹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如此魔幻的经历。 几天前,他还被关在大牢里面严加看管,而现在,他住着霍邑城的宅子。 每天都有漂亮的侍女为他沐浴更衣,端上来的食物是他当王子时都未曾见过的精致。 他很困惑,也很恐惧,突如其来的优待,比严刑拷打更让他感到不安。 这份不安,在李岩和吴元走进房间时,达到了顶峰。 阿史那·豹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小王子,住得还习惯吗?” 李岩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吴元则站到李岩身后。 “习惯。” 阿史那·豹喉结滚动,声音干涩。 “喜欢这里吗?” “喜欢。” “想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吗?甚至,比现在还好?” 李岩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问道,“想不想,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阿史那·豹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岩。 他当然想!他做梦都想! 想为父亲阿史那·雄报仇,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想让那个卑鄙无耻的叔叔——阿史那·贺鲁,付出血的代价! 可他拿什么去想? 看着男人眼中瞬间燃起的火焰和随之而来的绝望,李岩笑了。 “你的叔叔,阿史那·贺鲁,带着一万大军来了。” 李岩缓缓开口,“他打出的旗号,是为你的父亲报仇,并且救你回去。” 阿史那·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但是作为当事人,他绝对清楚,这个世界上最想让他死的人,就是阿史那·贺鲁! “看你的表情,你很清楚。” 李岩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他想借我的手,杀了你。这样,他就是阿史那部真正的领头人了,还能背负为兄报仇、为侄雪恨的完美名声。” “无耻!卑鄙!” 阿史那·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仇恨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 “所以,你想不想报仇?” 吴元在此时阴恻恻地开口,“一个让你亲手毁掉他所有名声,让他成为整个草原笑柄的机会,你要不要?” 阿史那·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第一百零七章 恩人 报仇。 这两个字像一团鬼火,在阿史那·豹的脑海里幽幽燃烧。 “我凭什么信你们?” “你不需要信我们。” 吴元露出森白的牙齿,这一刻,真就如同一个狐狸诱导小羊一般。 “你只需要相信你对阿史那·贺鲁的恨就够了。” 他俯下身,凑到阿史那·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将那充满了致命诱惑的计划和盘托出。 “让阿史那·贺鲁兵临城下,然后,你,阿史那·雄唯一的儿子,亲自登上霍邑城头。” “你将在两军阵前,告诉所有突厥勇士,谁才是杀害你父亲的真凶!” “你要告诉他们,他,阿史那·贺鲁,为了地位,弑兄!为了斩草除根,千里追杀亲侄!” “而李岩,李将军,才是从刺客刀下救了你的大恩人!” 吴元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钻进阿史那·豹的心里。 他一个突厥王子,去指认自己的亲叔叔是凶手,反而认一个唐人为恩人? 这不光是背叛,这是把整个阿史那部的脸面都踩在脚下,再狠狠碾进泥里! 可一想到贺鲁做的那些事情,阿史那·豹的胸膛剧烈起伏。 这一刻,他忘记了阿史那·雄惨死的模样。 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沦为阶下囚的绝望,想到了叔叔那张伪善的脸。 如果能让阿史那·贺鲁身败名裂,让他从云端跌落,让他被万众唾弃。 区区耻辱,又算得了什么! “我若失败,下场是什么?” “万劫不复。” 吴元直起身子,摊开手,笑容坦然得可怕。 “但你若不这么做,现在就会死,你的叔叔会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然后继承你的一切,你,甘心吗?” 阿史那·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好!” “我做!” …… 第二天的时候,李岩已经下达了命令,霍邑城外方圆数十里的村庄,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百姓被半强制地迁入城内,所有能被敌人利用的物资,要么带走,要么烧毁。 坚壁清野。 这是最笨拙,也最有效的办法。 李岩将自己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全部收缩回霍邑,介休几座坚城之内,放弃了广大的田野。 城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被强行迁徙的百姓怨声载道,士兵们枕戈待旦。 吴元则像个影子,终日跟在阿史那·豹身边。 现在的他就如同一个老师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教阿史那·豹说辞。 “不对!你的眼神里是恐惧,不是悲愤!” “再来!想想你父亲的尸体!想想贺鲁那张伪善的脸!” “哭!哭出来!眼泪是最好的武器!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的委屈和绝望!” 阿史那·豹几乎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从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子,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但他没有反抗,只是麻木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直到三日后。 黑色的浪潮,终于拍打在了霍邑的城墙之下。 阿史那·贺鲁来了,一万突厥铁骑,如乌云压城。 无数黑底苍狼旗迎风招展,刀枪如林,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阿史那·贺鲁身披重甲,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立马于阵前。 他看着眼前这座紧闭城门的孤城,脸上露出了冷笑。 “李岩小儿,果然只会当缩头乌龟。” “将军,这唐军分明是怕了我们!待我们攻破城池,定要将那李岩碎尸万段,救出小王子!” 听到这话,阿史那·贺鲁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底深处闪过一抹阴狠。 不管是救不救,反而他的旗号是有的,如果能救一具尸体回去,那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他抽出腰间的弯刀,向前一指。 “攻城!” “为雄主报仇!救回小王子!”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杀!” 上万突厥骑兵发出震天的怒吼,向着霍邑的城墙席卷而去。 李岩身着甲胄,静静站立在霍邑城的城楼之上。 他在等,等所有人都来到城前,最好是那些人都能看到城头上的人。 那个时候,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到最高点。 “差不多了。” 李岩淡淡开口。 身后的吴元立刻会意,对着角落里的阿史那·豹开口说道。 “该你上场了,我的王子殿下!” 两名亲兵一左一右,半架半推地将阿史那·豹带到城墙垛口前。 “吼!” 一支刚刚爬上城头的突厥兵被长枪捅穿,惨叫着坠下城墙,滚烫的鲜血溅了阿史那·豹一脸。 他看着城下那一张张因为狂热和嗜血而扭曲的同族面孔。 这一刻,他居然有些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时,吴元的手搭在了他的后颈上。 “看看你的叔叔,他正在用你族人的命,为你铺就一条死路,你现在退缩,死的就是你,你的父亲将永不瞑目!” 这句话,顿时就让阿史那·豹一个激灵,他猛然抬头看向战场后方,死死锁定了远处那个骑在黑马上的身影。 阿史那·贺鲁! “啊!” 阿史那·豹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挣脱了亲兵的搀扶,双手死死抓住垛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城下呐喊。 “住手!都给我住手!” 嘈杂的战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城下,正在奋力攻城的突厥士兵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那是谁?” “好像……好像是小王子?” “不可能!小王子不是被唐人抓了吗?” 城墙上,那个衣衫华贵的身影,不是他们日思夜想,要救回来继承汗位的阿史那·豹,又是谁?! 一时间,攻城的势头为之一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上。 远处的阿史那·贺鲁,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心头。 “我是阿史那·豹!” 城墙上,阿史那·豹再次嘶吼。 “阿史那·雄的儿子!” 这一声,确认了他的身份,城下的突厥军队,彻底哗然了! 小王子还活着,他就在城楼上! “我没有被唐人所害!” 阿史那·豹双目赤红,他伸出手指,直直指向远处的阿史那·贺鲁。 “害我父亲,追杀我的,不是唐人!” “是他!是我的亲叔叔!阿史那·贺鲁!”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突厥士兵的脑海中炸响。 第一百零八章 诛杀叛逆 无数人呆立当场,手中的弯刀掉在地上。 他们脸上的狂热瞬间褪去,如今的贺鲁将军,居然是弑兄之人。 “他为了我父亲的位置,买通刺客,杀害了我的父亲!” “他为了斩草除根,派人千里追杀我!” 阿史那·豹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是李岩将军!是他!从刺客刀下救了我!是他给了我庇护!他才是我的恩人!” 说完,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李岩,在万众瞩目之下,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恩人!请受阿史那·豹一拜!只求您为我主持公道,诛杀叛逆!”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通过数万双眼睛,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城下的突厥士兵,彻底懵了。 因为他们赖以作战的道义,支撑他们悍不畏死的信念,就是为老将军报仇,救回小王子。 他们追随的“英明将军”,成了弑兄杀侄的卑鄙小人。 他们要攻打的凶残敌人,成了小王子的救命恩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长。 士兵们面面相觑,眼神从茫然,渐渐变成了猜忌和动摇。 “胡说八道!” 远处的阿史那·贺鲁,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爆发出雷霆般的怒吼。 “那是唐人的奸计!是找来的替身!给我放箭!射死那个妖言惑众的骗子!给我射死他!” 阿史那·贺鲁的咆哮在战场上回荡,可李岩的动作比他的声音更快。 “举盾!” 一声爆喝,李岩身边的亲卫们几乎是本能反应。 瞬间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龟甲,将阿史那·豹护在核心。 盾牌相击的沉闷声响,在城头之上格外清晰。 城下,数千名突厥弓箭手已经引弓搭箭,箭头森然,直指城头。 可他们的手却没有松开弓弦,毕竟放箭是放箭,可问题是谁啊? 射那个刚刚控诉完贺鲁将军暴行,跪地叩谢唐人恩情的小王子?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一个老兵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身旁同样年轻的同袍,对方的脸上写满了和他一样的茫然与挣扎。 他们是为了给老汗王报仇,为了迎回血脉正统的小王子才来到这里的。 可现在,他们要追随的明主,却下令让他们亲手射杀这位正统。 “愣着干什么!放箭!违令者斩!” 阿史那·贺鲁的亲卫队长挥舞着马鞭,甚至抽打在几个犹豫不决的弓箭手身上。 不过最后还是有十几个贺鲁的死忠,咬着牙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嗖!” 稀稀拉拉的箭雨,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无力的表态。 “铛!铛!铛!” 箭矢撞在唐军厚重的铁盾上,发出几声脆响,便无力地坠落。 没有一支箭能越过雷池半步。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许多突厥士兵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李岩站在盾阵之后,深吸一口气,立刻弄过来用一个大木片子做的喇叭。 “所有突厥的勇士们!你们都看清楚了!” “站在我身边的,就是你们真正的少主,阿史那·豹!” “你们的贺鲁将军,弑兄夺位,天理不容!如今更是欲杀侄灭口,丧心病狂!” “你们看看他疯狂的嘴脸!再看看你们茫然的同袍!你们手中的弯刀,究竟是要守护正义,还是助纣为虐?!” 许多人下意识地看向了远处帅旗下,那个脸色铁青的阿史那·贺鲁。 那张平日里看起来英武不凡的脸,此刻在众人眼中,竟多了一丝狰狞和心虚。 李岩向前一步,声音再次拔高。 “我,李岩,在此立誓!” “凡是此刻放下武器,回头拥立阿史那·豹为新主者,皆为反正义士!往日罪责,既往不咎!霍邑城之内,酒肉管够!” “若尔等执迷不悟,继续追随叛逆,那便休怪我李岩心狠手辣!定叫尔等与这叛徒,一同化为飞灰,尸骨无存!” 这番话,一半是招降,一半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是李岩身后的吴元听到这话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李岩压根就没指望这群人能真的投降。 果然,李岩这番话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整个突厥军阵彻底炸开了锅。 “怎么办?” “他说的是真的吗?” “贺鲁将军真的……” 士兵们面面相觑,甚至有小部落的首领,已经开始悄悄收拢自己的部下。 军心,已然土崩瓦解! 远处的阿史那·贺鲁,气得浑身发抖,一口钢牙几乎咬碎。 他死死盯着城墙上那个挺拔的身影,恨不得用目光将李岩千刀万剐。 今天这城是攻不下了,再待下去,不用唐军动手,他自己的军队就要先哗变了! “唐人妖言惑众!撤!全军后撤三十里!快!” “将军,我们……” 身边的亲信还想说什么。 “撤!” 阿史那·贺鲁猛地一拉马缰,调转马头,看也不看那座让他颜面尽失的霍邑城,第一个朝着后方奔去。 他的背影,在无数士兵眼中,怎么看都多了一丝狼狈逃窜的意味。 主帅一退,本就混乱的军阵更是兵败如山倒,士兵们先恐后地向后跑去。 城楼上,李岩冷冷地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并未下令追击。 何况,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岩哥神威!”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赞叹道,“动动嘴皮子,就吓跑了他们几万人!” 一旁的吴元摇着羽扇,轻笑一声:“铁柱,这可不是吓跑。这叫釜底抽薪。没了道义这锅底下的柴火,他们人再多,也只是一盘散沙,烧不起战意这锅开水了。” 李岩没有理会他们的吹捧,他转身扶起还跪在地上的阿史那·豹。 此刻的突厥王子,早已泪流满面,身体因激动和力竭而微微颤抖。 他看着城下仓皇逃窜的族人,又看看眼前这个给了自己复仇希望的男人。 “行了,别跟个娘们似的。”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只是第一步。阿史那·贺鲁不是蠢货,他退回去,一定会想办法稳住军心,编造新的谎言。下一次再来,恐怕就是不死不休的血战了。” 阿史那·豹猛地抬头,对上李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传我命令,全军戒备,打扫战场。吴元,铁柱,你们几个跟我来。” 李岩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第一百零九章 妖言惑众 霍邑城,将军府上。 李铁柱憋不住,率先开口。 “岩哥,阿史那·贺鲁那孙子跑了,趁他军心大乱,一鼓作气……” “追?” 吴元摇着羽扇,轻飘飘地打断了他。 “铁柱,我们有多少骑兵?我们是守城,不是野战。” “可他们军心乱了啊!”李铁柱梗着脖子。 “乱只是一时。” 吴元那双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贺鲁不是蠢货。他现在退兵三十里,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他看向李岩,却发现李岩也在看他,两人眼中闪过一丝默契。 “他会说,他高贵的侄子,草原未来的继承人阿史那·豹,为了夺回汗位,竟然向卑鄙的汉人下跪!成了汉人的走狗!他阿史那·贺鲁,是为了维护草原的尊严,才不得不含恨撤兵。” 吴元顿了顿,环视一周,声音沉了下去。 “他会把弑兄夺位的罪名,偷换概念,变成一场维护草原荣耀的正义之战,而我们,就是妄图奴役草原的侵略者,阿史那·豹,就是引狼入室的叛徒!” “到时候,那些动摇的士兵,为了所谓的草原荣耀,只会更加同仇敌忾,贺鲁不仅能稳住军心,甚至能激发出更强的战意。” 后堂内响起一片抽气声。 李铁柱的脸都涨红了,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吴元说的,极有可能发生,那些突厥人的脑子,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那……那我们怎么办?”钱串子急了,“那我们今天不是白忙活了?” “不。” 一直沉默的李岩终于开口,“吴元说的对,但只对了一半。” “贺鲁需要时间来扭转舆论,来给他的士兵们洗脑,我们偏偏不给他这个时间。” 李岩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角落里一直安静坐着的阿史那·豹身上。 “豹,你过来。” 阿史那·豹立刻站起,快步走到堂中。 李岩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以你自己的名义,给你那些叔叔伯伯,那些曾经忠于你父亲的部落首领,写亲笔信。” “信?”阿史那·豹一愣。 “对,信。” 李岩的眼神锐利如刀,“告诉他们,你回来了。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们,凡是今夜子时之前,率部离开贺鲁大营,向北撤离百里者,你既往不咎!” “再告诉他们,如果执迷不悟,明日随贺鲁攻城,城破之日,就是他们部落从草原上被抹去之时!” “最后,许诺重利!” 李岩加重了语气,“告诉他们,反正之后,贺鲁麾下的草场、牛羊、女人,任他们挑选!谁的功劳大,谁就拿最多!” 恩威并施,分化瓦解! 阿史那·豹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明白了,李岩这是要往阿史那·贺鲁那锅烧得正旺的滚油里,再狠狠地浇上一瓢冰水! “我这就去写!”阿史那·豹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萧山!”李岩转身喝道。 “在。” 李萧山立刻走了出来。 “挑出你手下最好的斥候,送到每一个目标人物的手里!能做到吗?” 李萧山没有多余的废话,只吐出一个字。 “能。”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突厥大营。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到极点。 阿史那·贺鲁坐在主位上,下方,十几个部落首领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喘。 白天的溃败,是所有人的耻辱。 “耻辱!” 阿史那·贺鲁猛地一拍桌子,咆哮声在帐内回荡。 “我阿史那·贺鲁纵横草原半生,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被一个唐人小子,在阵前用几句话就吓退了!” “你们告诉我!今天,我们为什么会败?” “因为军心动摇!因为那个逆贼李岩的妖言惑众!” 阿史那·贺鲁自问自答,“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个逆贼凭什么能妖言惑众?!” “凭的是他身边站着的那条狗!我那个好侄子,阿史那·豹!” “你们都看见了!他,我们突厥黄金家族的血脉,竟然给一个汉人下跪!他把我们所有草原人的脸,都丢尽了!” “他为了夺回权力,不惜引狼入室,勾结唐人,要将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草原,变成汉人的牧马场!” “这种人,也配做我们的主人?!” 一番慷慨陈词,偷换概念,瞬间点燃了帐内所有人的怒火。 “不配!” “杀了他!杀了那个叛徒!” “贺鲁将军说得对!他就是草原的罪人!” 看着群情激奋的众将,阿史那·贺鲁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狼的子孙们,我们的荣耀,不容玷污!” “明日,天一亮,全军出击!不计伤亡,不惜代价!我要用唐人的鲜血,洗刷我们今日的耻辱!我要亲手拧下李岩和阿史那·豹的脑袋,祭奠我们战死的勇士!” “吼!” 帐内,战意重燃。 暂时被压下去的军心,在民族仇恨和所谓荣耀的刺激下,再次凝聚起来。 次日,清晨。 天色微曦,但是阿史那·贺鲁一夜未眠。 他走出帅帐,准备集结军队,可一名亲信却匆匆跑来,脸色难看至极。 “将军,不好了!” “讲。” 贺鲁心中咯噔一下。 “乌古部、同罗部,还有仆骨部,他们的营地空了!” 阿史那·贺鲁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三个,都是不大不小的部落,加起来足有一千骑兵。 “混账!” 阿史那·贺鲁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手背瞬间鲜血淋漓。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绝对是李岩的手段。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追?”亲信焦急地问。 “追?往哪追!他们存心要躲,怎么找?” 阿史那·贺鲁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找是次要的,这些账以后都可以算,问题是他现在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跑掉的部落只会越来越多。 昨晚刚刚凝聚起来的军心,会再一次分崩离析。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霍邑城的轮廓,眼中迸发出疯狂的杀意。 “传我将令!” 阿史那·贺鲁的声音嘶哑而狠厉,如同受伤的孤狼。 “全军集结!目标,霍邑城!” “今日,不是他李岩死,就是我阿史那·贺鲁亡!” 突厥大军开始缓缓向前移动,黑压压的一片,涌向那座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寂的城池。 第一百一十章 精准射杀 大地在战马的铁蹄下震动。 阿史那·贺鲁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远处霍邑城的轮廓。 “全军——攻城!” 命令被旗手传达下去,苍凉的号角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黑压压的突厥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发出震天的嘶吼,向霍邑城墙席卷而去。 他们挥舞着弯刀,眼中燃烧着被煽动起来的仇恨与贪婪。 在他们看来,这座城池和里面的财富,已是囊中之物。 城墙之上,李岩一身玄甲,面沉如水。 他背手而立,狂风吹动他身后的大氅,猎猎作响。 城下万人骑兵带来的压迫感,仿佛凝成了实质,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身边的士兵,哪怕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兵器,手心全是冷汗。 “一群没了胆的丧家之犬,吼得再大声,也还是狗。” 李岩侧过头,对身旁的王笑林下令。 “笑林,让狼牙队准备。” “是,将军!” 王笑林领命,迅速奔赴各处。 很快,城墙垛口后方,一架架造型奇特的巨弩被架设起来。 这种如果细看,完全就是鹰扬弩加大版本,需要两人合力才能拉开弩臂。 它的射程与精度,是这个时代难以想象的杰作。 “都给老子听好了!” 王笑林对着他麾下的狼牙队低吼。 “瞄准那些穿得花里胡哨的家伙打!哪个的帽子羽毛多,就先送他上路!” 突厥军阵中,一个个百夫长、千夫长正挥舞着马刀,大声呵斥着,驱赶着士兵向前冲锋。 他们是军队的节点,是维持这股洪流方向的中枢。 一名穿着精致皮袍的突厥将领刚刚举起弯刀,准备下达新的指令,喉咙里的话还没出口。 “咻!” 一声尖锐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 下一瞬,一根粗长的弩矢已经洞穿了他的脖颈。 巨大的动能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带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他周围的士兵全都懵了,根本不知道攻击来自何方。 “第二个!”王笑林冷酷地报数。 城墙上,另一名狼牙队射手扣动了扳机。 远处,一个挥舞着狼头旗的突厥头目,胸口猛然炸开一团血花。 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向后倒去。 狼头大旗也随之歪倒,砸进混乱的人群。 “咻!” “咻!” 鹰扬弩的每一次嘶鸣,都必然伴随着一名突厥军官的倒下。 这些军官是阿史那·贺鲁指挥系统的延伸,是他的眼睛和手臂。 前方的部队失去了指挥,开始变得混乱,有的冲得太快,有的停滞不前。 有的甚至开始与侧翼的友军挤作一团。 城上的守军看得分明,原本令人窒息的攻势,竟然出现了一丝肉眼可见的凝滞。 “将军神威!”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将军神威!” “大唐万胜!” 士气,瞬间被点燃! 守军们精神大振,拉弓放箭,投掷滚石檑木,还击的力度陡然增强了数倍。 阿史那·贺鲁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得力的几个先锋官,像被点名一样,一个个从马上栽倒。 那种攻击距离,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冲!冲上去!蚁附登城!” “不要管!不要停!用人命给老子填!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赏千金,封千夫长!” 重赏之下,突厥士兵再次爆发了悍不畏死的凶性。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顶着箭雨和滚石,将一架架长长的攻城梯搭在了墙垛上。 “杀!” 一个个面目狰狞的突厥士兵顺着梯子向上攀爬。 城墙上瞬间进入了最残酷的白刃战。 不断有守军被砍倒,也不断有突厥人被推下城墙,发出凄厉的惨叫。 一处墙垛的压力陡增,几名突厥勇士已经跳上城头,与守军绞杀在一起。 李岩眼神一冷,他看向身侧的李铁柱。 李铁柱正双手持着一柄开山大斧,刚刚将一个爬上来的突厥兵连人带盾劈成两半。 他感受到了李岩的目光,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询问。 “铁柱!就是现在!给他们送份大礼!” “好嘞!” 李铁柱咧开嘴,放下大斧,转身从身后几个士兵抬着的箱子里取出手雷。 “兄弟们!点火!给他们这群狗娘养的开开眼!” 李铁柱和他挑选出的一队士兵,用火折子点燃了陶罐上伸出的引线。 “扔!” 李铁柱一声爆喝,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震天雷奋力抛下城墙。 几十个沉重的陶罐,划出死亡的抛物线,落入城下最拥挤的突厥方阵之中。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天神在咆哮! 十几团耀眼的火光在突厥军阵中猛然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呈环形瞬间扩散。 处在爆炸核心的突厥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高温和冲击下被撕成了碎片。 无数的碎陶片和铁砂,裹挟着恐怖的动能,向四周疯狂扫射。 方圆数十步之内,人马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成片成片地倒下。 幸存的突厥士兵,全都被这闻所未闻的景象吓傻了。 他们捂着被震得流血的耳朵,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血肉模糊的巨大空洞,大脑一片空白。 “天神发怒了!” “魔鬼!他们是魔鬼!” 整个攻城部队的阵线,在剧烈的爆炸和无边的恐惧中。 阿史那·贺鲁在远处的中军大旗下,胯下的战马被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 自己的精锐之师,在那几声巨响之后,就那么化作了漫天血雨。 与此同时,在霍邑城外数十里的广阔战场上。 一支突厥的运粮队,正沿着偏僻的小路缓缓前行。 押运的士兵们懒洋洋的,在他们看来,这里远离主战场,安全得很。 突然,两侧的丘陵后方,冲出上百名黑衣黑甲的骑兵。 他们坐下的战马,甚至连马蹄都用厚布包裹,奔跑起来悄无声息。 为首一人,正是王烈火。 他面无表情,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马刀,向前一挥。 黑骑如同一群沉默的幽灵,瞬间吞没了这支小小的运粮队。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战斗结束。 所有的突厥士兵倒在血泊中,满载着粮草和箭矢的马车被点燃。 完成这一切后,王烈火再次一挥手。 黑骑部队不做片刻停留,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深入敌营 同样的场景,在战场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 突厥派出的斥候小队,总是在深入战场不远后,便人间蒸发。 传令的信使,永远也到不了目的地。 小股的劫掠部队,刚离开大营,就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骑冲散。 一连三天过去,阿史那·贺鲁的帅帐内。 接连的惨败,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伤亡报告触目惊心,超过五千名勇士永远倒在了霍邑城下,却连城墙的边都没能真正站稳。 更可怕的是,士兵们口中流传的天神之雷,让军心浮动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将军!”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帐篷,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派往东边城镇征粮的队伍回来了,什么都没有!所有村子,所有城镇,全都是空的!别说粮食,连一只老鼠都找不到!” 坚壁清野! 这四个字瞬间出现在了阿史那·贺鲁的脑海之中。 紧接着,又一个坏消息传来。 “将军!王烈火……唐将王烈火的骑兵,袭击了我们最后一支后备粮队!所有物资,付之一炬!” 阿史那·贺鲁身体一晃,险些栽倒。 分化部落,阵前喊话,只是前菜。 李岩真正的杀招,是这环环相扣的绝户计! 用鹰扬弩狙杀他的手下的高层,动摇他的指挥。 而那所谓的天神降临的轰鸣则摧毁他士兵的意志,造成巨大伤亡。 最后那所谓的骑兵切断他的所有补给和侦查。 再用坚壁清野,让他无法就地补给,彻底断绝他持久作战的可能。 进,霍邑城是一座他无法逾越的钢铁堡垒,里面有吃人的魔鬼和神罚般的武器。 退,军心已散,士气全无,一旦撤退,必然演变成一场大溃败。 李岩的骑兵会像狼群一样追在屁股后面,将他们撕碎。 留在这里,更是死路一条。 不出三日,大军就会因为断粮而彻底崩溃。 阿史那·贺鲁环顾四周,自己麾下那些曾经桀骜不驯的将军们。 此刻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怨恨。 纵横草原半生的威望和荣耀,在这一天之内,被那个年轻的唐人,碾得粉碎。 而此刻的霍邑城内。 城内议事厅却亮如白昼,气氛也谈不上好。 李岩一众人坐在大厅内,李萧山站在中间,强撑着疲惫,将一张用羊皮绘制的地图铺在桌案上。 “将军,阿史那·贺鲁的王帐就在这里。” “外围有三层护卫,两明一暗,巡逻路线和换防时间我都摸清了。” “不过王帐周围那百十号亲卫,都是百战精锐,不好对付。” 听到李萧山的回报,吴元踱步上前,细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 “士气崩溃,指挥混乱,主帅成了惊弓之鸟。” “此时不取其首级,更待何时?” 吴元抬起头,看向李岩,眼神里没有询问,只有笃定。 “斩首阿史那·贺鲁,扶持阿史那·豹上位,突厥大军,可一战而定。” 此言一出,连李铁柱这样神经粗大的汉子,都瞪大了眼睛,觉得这狐狸简直疯了。 “军师,这太险了!” 一名小队长忍不住开口:“深入敌营,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 “险?” 吴元笑了,嘴角微微上扬,却毫无笑意。 “坐等他们缓过神来,重整旗鼓,或者狗急跳墙拼死一搏,就不险了?” “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李岩身上。 李岩没有说话,他在评估,风险极高,九死一生。 但收益同样巨大。 一旦成功,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彻底瓦解这支庞大的突厥军队。 更重要的是,他有别人没有的底牌。 “就这么办。” 李岩看向吴元,又扫过李萧山和站在角落里如同影子的王笑林。 “我亲自带队。” “将军!”众人惊呼。 “不必多言。” 李岩摆手,不容置疑:“从军中挑选一百名最精悍的弟兄,一炷香后,到军械库集合。” 他转向李萧山和王笑林,“你们两个,做我的副手。” 李萧山咧嘴一笑,疲惫一扫而空,只剩兴奋,“得嘞!” 王笑林则只是微微点头,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军械库的地下密室,一百名精挑细选的战士肃然而立。 他们都是从狼牙和夜枭队里面挑选出来的精英。 李岩拿起一支装配了消音器的手枪,熟练地检查弹匣,上膛。 “这东西,叫手枪。” 他对着墙角的沙袋,轻轻扣动扳机。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沙袋上爆开一团沙土。 战士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没有弓弦的震动,没有箭矢的破空声,杀人于无形! “这叫震撼弹,能让周围的人瞬间失去听觉和视觉。” 李岩又拿起一个铁罐:“这个,叫手雷,威力比你们想象的任何霹雳弹都大。” “你们有的人应该已经见过了,有的要是没有见过,就让身边的兄弟告诉你们怎么使用。” 他将武器分发下去,王笑林拿起一把手枪,又在战术背心上插了两把匕首。 李萧山此刻已然换上了那身特战装备。 “记住,行动开始后,一切听我手势。” 李岩的声音冷了下来:“在抵达王帐前,不允许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音,所有敌人,无声解决。做不到的,现在退出。” 一百名战士挺直了胸膛,无人动弹。 “出发。” 月黑风高,杀人夜。 五十多道黑影,如鬼魅般融入了霍邑城外的夜色。 他们没有骑马,完全依靠双腿,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和耐力,向着远方那片连绵的灯火奔袭。 李岩在前,王笑林和李萧山分居左右,呈一个标准的战术三角阵型。 每个士兵之间的距离都保持得恰到好处。 既能相互支援,又不会因为过于密集而导致一锅端。 很快,突厥大营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李岩打出一个停止的手势,所有人立刻伏低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 前方,一队五人组成的突厥巡逻兵正懒散地走来。 他们手中的长矛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其中一人还在不停地抱怨着今晚的宵夜只有一块干硬的肉干。 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死神已经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李岩做了几个简单的手语,王笑林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草丛中。 下一秒,巡逻队最后一名士兵的抱怨声戛然而止,随后被拖入黑暗。 队伍中的其他人毫无察觉,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又走了几步,另一人脚下忽然一软,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歪,也消失了。 “喂!阿古达,你搞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什长不耐烦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连刚刚还在的另外三个人,也都不见了! “人呢?”他声音发颤,握紧了长矛。 一阵冷风吹过,他感觉脖颈一凉。 他想喊叫,但嘴巴刚刚张开,一只大手就从后面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同时,一柄匕首割开了他的喉管。 “呃……” 王笑林松开手,任由尸体软软倒下,对着黑暗中的李岩,做了一个完成的手势。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干净利落。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帐之殇 很快,在王笑林的突围之下,李岩则立刻带着人刺穿了突厥大营的外围。 连续拔除三支巡逻队,干掉两个暗哨。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响动,越往里走,营帐越是密集,篝火也越发明亮。 李岩蹲伏在一辆堆满草料的板车后。 王笑林和李萧山一左一右,警惕的看着周围。 “看那边。”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 一座格外巨大的牙帐矗立在营地中央,比周围所有帐篷都要高大。 帐外竖着数面绘有狼头的旗帜,在火光下缓缓飘动。 周围的守卫,穿着精良的皮甲,腰间挂着弯刀,手中紧握长矛,站得笔直。 更重要的是不断有传令兵骑着快马,从四面八方奔向那座大帐,又匆匆离去。 “这架势,肯定是王帐了。” 李萧山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亲卫至少有一百人,全是精锐。” 王笑林冷静地分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没有死角。” “没有死角,我们就给他们制造一个。” 李岩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空中划出几个复杂的轨迹。 跟在他身后剩下的十几个士兵,立刻领会了指令。 至于其他的人,早已占领了重要的位置点。 李岩自己则带着王笑林、李萧山和另外七名士兵,潜伏到了距离王帐亲卫最近的一处黑暗角落。 这里堆放着一些准备第二天饮用的酒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王帐的亲卫队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嘟囔着抱怨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手下的性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李岩缓缓抬起左手,五指张开,然后一根一根地收拢。 四…三…二…一! 当他的手掌握成拳头,猛然向下一挥时。 “嗖!嗖!嗖!” 数道如同小石头一般的东西从不同的阴影角落里同时飞出,划着诡异的抛物线,落入了那群最密集的亲卫中间。 “什么东西?” 一名突厥亲卫下意识低头看去,只看到几个黑乎乎的铁罐子在地上滚动。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一个铁罐就爆发出比正午太阳还要刺眼百倍的强光! “轰!!!” 世界瞬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那名亲卫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惨叫一声。 双手捂住眼睛,痛苦地跪倒在地。 可还没等他继续叫喊,旁边的手雷轰然炸裂! “轰隆!”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瞬间被爆炸声吞没。 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几名亲卫,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撕碎,残肢断臂夹杂着滚烫的鲜血,被气浪掀飞到半空,又重重砸落在地。 爆炸的火光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营地。 也照亮了那些幸存亲卫脸上极致的惊恐。 “敌袭!!” 一个离得稍远的什长刚嘶吼出声,可下一刻,一颗子弹就钻进了他的眉心。 “噗。” 见此一幕,李岩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他双手持枪,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抬手,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像是阎王点名一般。 “噗!” 一名试图拿起弓箭的突厥兵倒下。 “噗!噗!” 两名想要冲向王帐示警的亲卫,额头同时绽放血花。 手枪上加装的消音器,让这致命的声响在巨大的爆炸回音和惨叫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在敌人眼中,这群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简直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勾魂使者。 而王笑林也抓住这个机会,快速切入王帐。 而李萧山,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杀!”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直接撞进混乱的人群。 他左手的手枪不断点射,清理着前方的威胁,右手那柄锋利的匕首,则成了近身者的噩梦。 一名突厥百夫长怒吼着朝他劈来,刀风凌厉。 李萧山不闪不避,身体一矮,开枪打穿了对方的小腹。 在对方因为剧痛而动作变形的瞬间,李萧山已经欺身而入,右手的匕首自下而上,闪电般划过对方的喉咙。 鲜血喷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一百名士兵,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发起了进攻。 他们组成了一个个小型的战斗单位,互相掩护,交替前进。 阿史那·贺鲁的亲卫队,可以说已经算是最精锐的士兵了,可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守护在王帐外围的百名亲卫,已经倒下了一大半。 剩下的人也彻底崩溃了,他们丢下武器,哭喊着四散奔逃,只想远离这片人间地狱。 但迎接他们的,是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 李岩冷静地更换了一个新弹匣,对准王帐门口最后几名还在顽抗的亲卫。 枪声过后,通往突厥指挥中枢的道路,彻底洞开。 整个突厥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无数士兵从睡梦中惊醒,拿着武器冲出帐篷,却不知道敌人究竟在何方。 “冲进去!” 李岩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率先冲向了那座象征着突厥权力的巨大王帐。 一脚踹开王帐的毡帘,帐内灯火通明。 数名仅穿着皮裤的突厥亲卫被惊醒,正手忙脚乱地抓起弯刀。 而在那张铺着厚厚雪狼皮的大床之上。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惊恐地坐起,正是阿史那·贺鲁。 “你们……” 阿史那·贺鲁的质问还没出口,李岩手中的枪已经响了。 “噗!” 一名离他最近,刚刚举起弯刀的亲卫,额头上多出一个血洞,身体僵直,重重向后倒去,砸翻了一盏金制的酥油灯。 这声枪响,就是总攻的号角。 “杀!” 王笑林和李萧山两人从李岩左右两侧闪入。 王帐之内空间有限,这反而成了突厥亲卫的催命符。 他们习惯了在草原上纵马驰骋,弯刀大开大合。 可在这里,他们连挥刀的空间都难以找到。 一名魁梧的亲卫怒吼着扑向李萧山。 李萧山不退反进,左手手枪砰地一声,子弹直接钻进对方的胸膛。 在那名亲卫因剧痛而身体扭曲的瞬间。 李萧山已经与他擦身而过,右手的匕首顺势抹过另一名从侧面冲来敌人的脖颈。 王笑林则更加冷静,不断游走在障碍物之间。 他的枪口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出现,点掉那些结阵反抗的敌人。 悍勇亲卫此刻却像是一群被关进笼子里的羔羊。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黑骑营!随我冲锋 “保护将军!” 一名百夫长双目赤红,像一头蛮牛一样撞向李岩,企图用身体为可汗创造一线生机。 李岩眼神冰冷,侧身一步,扣动扳机。 “砰!砰!” 两颗子弹,射入那百夫长的双膝。 壮硕的身体轰然跪倒在地。 巨大的冲力让他在地毯上滑行了数尺,正好停在阿史那·贺鲁的床前。 “将军!” 李岩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枪口下移,补了一枪。 整个王帐内,瞬间陷入死寂。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十余名最精锐的贴身亲卫,在不到三十息的时间里,全部变成了尸体。 阿史那·贺鲁蜷缩在床榻的角落,害怕是肯定的。 就算他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可问题是这玩意根本就不合常理! 那是什么武器?为何能于数步之外取人性命? 李岩缓缓走向他,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对方的头上。 “阿史那·贺鲁,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 几乎在王帐内第一声枪响传出的同时。 在突厥大营的最核心处,一团火光猛然炸开。 虽然微弱,但在漆黑的夜幕下,却如同最璀璨的星辰。 那是李岩行动成功的信号。 此刻的霍邑城墙上,吴元早就已经观看多时。 虽说他面色平静,可隐隐颤抖的手臂,还是暴露了他心里的慌张。 “成了。” “传我命令。” “王烈火,率黑骑,即刻出击,凿穿敌营!” “李铁柱,率步卒主力,结阵跟进,目标,王帐!” “全军总攻!” “遵命!” 传令兵带着一丝颤音领命而去,一面巨大的红色令旗在城头猛然挥下。 “轰隆隆!!” 紧闭的城门发出沉重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 城门之后,是早已列阵待发的钢铁洪流。 王烈火身披玄甲,手持一柄狰狞的马槊,跨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灼热的鼻息。 当城门开启到足够一骑通过的瞬间,他再也按捺不住。 “黑骑营!随我冲锋!” 一声爆喝,王烈火双腿猛然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第一个冲出了城门。 “杀!” 两千名黑甲骑士紧随其后,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黑色洪流。 卷起漫天烟尘,朝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突厥大营狠狠撞去! 无数突厥士兵刚从帐篷里钻出来。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巨大的马蹄声惊得魂飞魄散。 “敌……敌袭!” 撕心裂肺的喊声瞬间被淹没。 战马的铁蹄踏碎了骨骼,锋利的马刀带起成片的血雨。 面对这支纪律严明的重骑兵,那些仓促间拿起武器的突厥兵,根本翻不起任何浪花。 冲锋,碾压,凿穿! 王烈火的目标无比明确,他根本不理会两翼溃散的敌人。 只是率领着黑骑,沿着最短的直线,朝着那冲天火光的王帐方向,狠狠扎了过去! 而在黑骑撕开的巨大缺口后方,李铁柱手持战斧,走在步兵方阵的最前方。 三千步卒,盾牌如林,长枪如山。 “稳住!保持阵型!” 李铁柱的声音洪亮而沉稳,安抚着每一个士兵因即将到来的血战而躁动的心。 “陌刀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弓箭手预备!” “以百人为单位,交替前进,不得冒进,不得脱队!” 他不像王烈火那样追求极致的冲击力,他要的是稳。 一步一个血脚印,将骑兵撕开的战果,牢牢巩固下来,变成自己的阵地。 “前进!” 随着他一声令下,巨大的步兵方阵开始像一头钢铁巨兽,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缓缓向突厥大营内部碾压而去。 而此刻的前方,马蹄踏碎了篝火,鲜血浇灭了余烬。 王烈火的马槊上已经挂满了碎肉和布条。 他眼中的世界只剩下了一条路。 一条由尸体和残骸铺成的,通往那片火光的直线。 “统领!前面有硬茬子!” 副将的声音被风声和惨叫声撕扯得变了调。 王烈火眯起眼,看到了。 王帐前,数百名突厥最精锐的怯薛卫,正依托着层层叠叠的勒勒车和帐篷,组成了一个简陋却致命的环形防线。 他们是阿史那·贺鲁最后的亲卫。 没有惊慌,没有溃逃,只有死寂的沉默和刀锋上反射的冰冷火光。 “呵,硬骨头?” 王烈火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那不是不屑,而是嗜血的兴奋。 “黑骑营,换枪!” 他猛地将手中的马槊掷出,那沉重的武器化作一道黑电,将一名投掷长矛的突厥百夫长钉死在车轮上。 “跟我来!” 他抽出腰间更为灵活的马刀,双腿一夹,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嘶鸣。 “凿穿他们!” 随着王烈火的命令,瞬间改变了阵型。 他们不再是一往无前的锋矢,而是化作了一柄旋转的战锤。 骑兵们三五成群,绕着环形阵地高速奔驰。 突厥怯薛卫举起盾牌抵挡,却无法阻挡战马奔腾带来的巨大压迫感。 就在防线出现一丝松动的刹那,王烈火动了。 “杀!” 马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圆弧,三颗头颅冲天而起。 黑色的洪流找到了宣泄口,瞬间将防线撕得粉碎。 当王烈火的战马踏过最后一具尸体,冲到王帐前时。 他看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李岩正站在王帐的废墟之上,脚下踩着一具身穿金甲的无头尸体。 “你迟到了。” 王烈火翻身下马,沉重的甲胄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走到李岩面前,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又看了一眼李岩手里的东西。 随后直接单膝下跪! “岩哥,末将领罪!” “行了,萧山和笑林他们已经去追那些逃兵了,快起来吧。” 李岩扯了扯嘴角,将手枪收回怀里。 “清理这里,一个活口不留。” 听到这话,王烈火立刻起身,而后转头带着黑骑的士兵们立刻散开。 开始对王帐附近的残余抵抗进行最后的绞杀。 ……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另一端。 李铁柱的步兵方阵,依旧在缓慢向前推进。 他们的前方,是数不清的突厥溃兵。 这些刚刚还凶神恶煞的草原狼,此刻却成了没头苍蝇,只想离那支黑色的骑兵魔鬼远一点。 眼看着对方过来,李铁柱立刻下令吩咐。 “举盾!”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两袖清风 “嗡!” 前排的刀盾手将巨大的塔盾猛地砸在地上。 盾牌边缘的铁刺深深嵌入泥土,瞬间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之墙。 “长枪!” 无数雪亮的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猛然刺出,组成了一片死亡的丛林。 一个跑得最快的突厥骑兵,连人带马。 被十几根长枪同时贯穿,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这一幕,让后面所有溃兵的脚步都为之一顿。 前进,是枪林。 后退,是铁蹄。 他们被夹在了中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放箭!” 李铁柱再次下令。 后排的弓箭手弯弓搭箭,密集的箭雨越过前排的盾墙,覆盖了那片混乱的人群。 箭矢入肉的声音连成一片,伴随着成片的惨叫和哀嚎。 突厥士兵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降了!我降了!” “别杀我!饶命!” 李铁柱面无表情,眼神古井无波,看了一眼身边的传令兵。 “告诉吴军师,我们这里用不着俘虏。” 理性的决策,就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 在这种规模的夜袭战中,收拢俘虏会严重拖慢推进速度。 消耗宝贵的兵力去看管,甚至可能引发哗变。 最有效率的办法,就是全部杀光。 “陌刀队,上前。” 命令下达。 盾墙向两侧分开,露出了后面一群手持巨大长柄陌刀的壮汉。 下一秒,血光冲天,没有惨叫,只有利刃切开身体的沉闷声响。 李铁柱缓缓举起手中的战斧,向前一指。 “前进。” …… 霍邑城头,吴元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袍,让他看起来有些单薄。 但他身边没有任何人敢靠近。 所有人都感受得到,这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军师,此刻散发出的气息,比这寒冷的夜风,更加刺骨。 “传令。”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令王烈火与李岩合兵一处后,不必急于扩大战果,固守王帐区域,将阿史那·贺鲁的头颅高高挂起,彻底击溃敌军士气。” “二,令李铁柱步兵营,继续保持压力,但放开西侧包围圈,将溃兵向黑水河方向驱赶。他们跑得越快,阵型就越乱,等他们跑到河边,体力耗尽,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 “三,令城内预备队出动,携带所有火油、引火之物,跟在李铁柱身后,开始打扫战场。” 吴元顿了顿,“告诉他们,所有的帐篷、粮草、尸体……全部烧掉,我要让这场大火,烧上三天三夜。” 传令兵听得头皮发麻,不敢多问,连忙领命而去。 一名副将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军师,粮草辎重都烧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吴元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副将瞬间遍体生寒,冷汗涔涔而下。 “可惜?” “一场大捷,斩首数万,击杀敌酋,固然是大功一件,但你想过没有,这样的功劳,报上去,会引来什么?” 副将愣住了,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会引来功高震主的猜忌,他们会说我们虚报战功,会说我们拥兵自重。” “但是!”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要呢?我们拼死血战,付出巨大伤亡,烧掉了所有战利品,只为给朝廷换来一场安宁,我们两袖清风,你说那些人会怎么看我们?” 作为军师,吴元要的不是眼前的利益,而是更大的图谋! “高!实在是高!” 副将由衷地赞叹,看向吴元的眼神充满敬畏。 ………… 很快,霍邑之战的捷报,以一种近乎狂野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北疆。 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黑烟形成的巨大柱子,在几十里外都清晰可见。 鹰扬大将军李岩。 这个名字,一夜之间,成了悬在所有北境异族头顶的巨剑。 阵斩突厥主帅阿史那·贺鲁,而后送阿史那·豹回去,这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毕竟只有阿史那·豹回去,这场战争才算完美的结束,从侧面来讲,也是从而印证了。 胜者书写历史。 在传遍天下的战报里,就是鹰扬大将军李岩,阵斩敌酋,威震北疆。 长安,太极宫。 李渊坐在龙椅上,手里捏着那份来自北疆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好!好一个鹰扬大将军!” 他连说两个好字,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听不出是喜是怒。 殿下的文武百官纷纷跪倒,恭贺陛下得此良将,大唐国威远扬。 “传朕旨意!” 李渊的声音陡然拔高,“鹰扬大将军李岩,忠勇无双,扬我国威,特晋爵为雁门郡公,食邑三千户!另,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以彰其功!” 封赏不可谓不重,郡公之位,对于一个新近崛起的将领,已是破格之赏。 百官再次拜服,赞颂陛下圣明。 然而,当夜深人静,李渊独自在甘露殿批阅奏折时,他将那份战报又一次铺开。 一个心腹老太监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为他换上热茶。 “都烧了!!” “缴获牛羊马匹无数,粮草辎重堆积如山,然为防瘟疫,已尽数焚之。” “他什么都不要。” 李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寒意,“钱财,牛羊,他都不要,那他要什么?” 一个不爱财的将军,比一个贪财的将军,要可怕得多。 因为你不知道用什么来满足他,更不知道用什么来控制他。 “传令给并州总管府,让他们密切关注雁门郡的兵力动向,任何超过百人的调动,即刻上报。” “喏。” 老太监躬身退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渊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头新生的鹰,羽翼渐丰,已经让他这个皇帝,感到了不安。 …… 与皇宫里的猜忌不同,身在前线的李世民这边却是热烈得多。 李世民同样拿着一份战报的抄本,但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欣赏。 “烧得好!烧得妙啊!” 他一拍大腿,对着座下的房玄龄和杜如晦笑道。 “这个吴元,当真是个鬼才!一把火,烧掉了所有战利品,也烧掉了所有让父皇猜忌的把柄。只留下赫赫战功和两袖清风,这手腕,高明!” 房玄龄捻着胡须,点了点头,“一将之功,往往败于功高震主,这李岩的军师,深谙此道。他这是在向陛下,也是在向我们,表明他的姿态。” “不。” 李世民摇了摇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霍邑的位置。 “这样的人,关在笼子里是会死的,只有让他去搏击长空,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他看向房玄龄,“玄龄,你说,如果我们给他一片更广阔的天空呢?” 房玄龄眼中精光一闪,“殿下的意思是……?” “派人去,不,我们等他的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糖衣吃下,炮弹打回 李岩的帅帐之内,气氛有些古怪。 钱串子抱着一个装满金锭的箱子,笑得合不拢嘴,“公爷!郡公!咱们发了!雁门郡公啊!食邑三千户!乖乖,这得收多少租子……” 李铁柱坐在一旁,对这些封赏似乎并不关心。 只是听到雁门郡公时,咧嘴笑了笑,为李岩高兴。 唯有李岩和吴元,神色平静。 钱串子看到众人都没有在吭声的意思,当即开口说道。 “岩哥,既然没我什么事情,那我就先回去盘账了啊!” 说着,钱串子转头就准备离开。 可是还没等他走出房门,吴元淡淡开口。 “把箱子放下。” 闻言,钱串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咋了?” “让你放下你就放下,哪来的那么多事情,岩哥在这里,我还能贪墨了不成?” 吴元也不解释,直接开口点破了钱串子心里那点小九九。 钱串子虽有不解,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把宝贝箱子放下。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情我在叫你们!” 李岩一开口,李铁柱和钱串子两个人对视一眼,只能先行离开大厅。 整个大厅之内,只剩下了李岩和吴元两人。 “你怎么看?”李岩问道。 “糖衣吃下,炮弹打回。” 吴元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赏赐丰厚,是为了安天下人之心。但郡公之位,看似尊贵,却把我们牢牢钉在了雁门郡,那位这是在给我们画地为牢。” 李岩点了点头,虽然不懂帝王之法,但也懂制衡之术。 给你荣誉,但不给你实权,让你空有威名,却无处发力。 “我们的兵力,粮草,军械,都已经到了一个瓶颈。” “只靠这么点城池来养活手下的人,太难了,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更强大的靠山,或者说,一个更合适的盟友。” “李世民。”李岩直接说出了那个名字。 吴元笑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愿意跟着李岩,别的不说,就是自己心里想的,对方总能猜到。 “正是。” “李渊多疑,李建成无能,唯有李世民,现在他在前线攻打,正值用人之际。我们这封赏一下来,他比我们还急。” “所以,我得跟这位见一见了。” 李岩看着自己这位腹黑的军师,笑了,“需要带什么礼物?” 吴元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我带去的礼物,一定会让这位,大吃一惊。” …… 几天之后,吴元带着夜枭营中的一个小队来到了前线之中。 李世民的中军大帐内。 吴元一袭青衫,姿态不卑不亢,跟在引路的士兵身后。 而他身后的士兵正抬着一口木箱。 进入之后,吴元一眼就看到了主座上的李世民。 以及分立两侧的房玄龄与杜如晦,至于长孙无忌为何不在。 他也摸不着,毕竟他总不能直接问话吧? “吴元,代我家将军,谢过将军援手之恩。” “吴军师不必多礼。” 李世民亲自起身,虚扶一把,笑容温和。 “霍邑一战,军师奇谋惊天下,一把火烧尽战利,以证清白,此等胸襟气魄,世民佩服。” 一上来就给我戴高帽? 吴元心中冷笑,嘴上却谦逊道:“殿下谬赞。不过是些许微末伎俩,当不得殿下如此夸奖。倒是殿下能洞悉其中关窍,草民佩服。” 两人商业互吹了几句,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房玄龄和杜如晦在一旁静静观察着,这个传说中的鬼才军师。 看起来文弱,但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让人不敢小觑。 “不知军师此来,所为何事?”李世民切入正题。 “其一,是为感谢殿下。” 吴元拍了拍手,亲卫将木箱抬上前来,打开。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而是一副制作精良的突厥王族铠甲。 以及一张用羊皮绘制的地图。 李世民的瞳孔微微一缩。 房、杜二人也是面露讶色。 “此乃阿史那·贺鲁的铠甲,我军已将其斩杀。” 吴元拿起那张地图,递了过去:“此图,乃霍邑周边五百里内,所有突厥部落的牧场、水源、冬季营地分布图,我家将军说,草虽然烧了,但草籽,得留给需要的人。” 李世民接过地图的手都顿了一下。 再次抬头看着吴元,眼神已经变了,这哪里是来送礼的?这分明是来秀肌肉的! 这幅地图的价值,远胜万两黄金! 它意味着,李岩的军队不仅能打,而且打得极为精细。 他们在战争中,还在同步搜集着下一次战争所需的情报! “李岩兄弟有心了啊。” “我家将军还说,”吴元不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鹰扬大将军这个名号,听着威风,但终究只是个名号,将军是铁,是钢,是用来杀敌的刀,不是挂在墙上看的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殿下志在天下,我家将军愿为殿下手中剑,为您扫平北疆,稳固后方!” 吴元的声音铿锵有力:“待殿下挥师南下,剑指关中之时,我鹰扬军将士,愿为先锋!” “我们不要官职,不要虚名!我们只要一样东西!” “自主权!” “我鹰扬军在北疆的所有军事行动,自主决定!所有战利品,自主分配!我们只要殿下一个承诺,一个粮草军械管够的承诺!以及,事成之后,关中之地,我们要分三成!” 房玄龄和杜如晦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个胃口,太大了! 可李世民却笑了,他走到吴元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哈哈哈,本王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一把好剑,自然要有配得上它的剑鞘和自由!本王若连这点气魄都没有,还谈什么天下!” “你回去告诉李岩!” 李世民的眼中,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北疆,是他的!粮草军械,要多少给多少!本王只有一个要求!” “待我起事之日,他的刀,必须第一个,捅进敌人的心脏!” “一言为定!”吴元躬身一拜。 从这一刻起,李岩集团,不再是唐王朝麾下一个可有可无的边军将领。 而是一个与未来帝王,捆绑在一起的,强大而特殊的战争盟友! 或许有人会说,帝王是帝王,现在是盟友,以后可不一定。 但是这话要是李岩知道,也不会在意,毕竟他也在进步,军火库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而且就算没有这玩意,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也一样可以达到一种普通人一辈子达不到的地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河东重镇蒲坂 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霍邑以及周边的城镇全部被牢牢地掌控在了李岩的手中。 鹰愁涧内也因为下方的流通,建立起了一个巨大的城寨。 李岩站在城寨最高的箭楼上,俯瞰着这一切。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石制垛口上轻轻敲击,投向了更南方的河东。 按照时间推算的话,现在这边打完了,李世民的下一个目标是肯定是河东重镇。 果然,短短过去半个月的时间后。 一封来自李世民的密信被送到了霍邑将军府内。 李岩坐在大厅里,看着信件中的内容。 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李世民坦言。 河东重镇蒲坂,由隋朝名将尧君素镇守,城池坚固。 若要强攻,即便是他的天策军,也必然损失惨重,耗时日久。 “闻李兄用兵,鬼神莫测,尤善奇袭。今河东之局,非兄莫解。望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河东府库,任君取三成。” “呵,三成?” 李岩看到这一幕顿时就笑了,这哪里是求援,分明是催他兑现承诺的檄文。 吴元站在一旁,心里的内容他自然也是看见了,忍不住开口笑道。 “这是在提醒我们,拿了他的粮草军械,就该干活了。” “他倒是直接。” 李岩转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河东的地形纤毫毕现,蒲坂城如一颗顽固的钉子,死死卡在黄河东岸。 “老大,他让我们打,我们就打!俺带一营弟兄,从北门给他砸开!” 李铁柱的声音如同洪钟,他刚巡营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煞气。 “砸?怎么砸?” 吴元瞥了李铁柱一眼,“尧君素不是阿史那·贺鲁那种蠢货,他治军极严,蒲坂城高池深,你带一营人去,连个响都听不见就没了。” “你……” 李铁柱脖子一梗,就要发作。 “行了。” 李岩抬手制止了争吵。 “强攻是下策。尧君素所有的防备,都对着陆地,所以想要奇袭,只能走水路!” 吴元和王烈火的目光同时亮了。 “没错。” “黄河,就是我们杀进蒲坂城的大道!” 他抽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一些造型古怪的船只草图。 “这是我设计的船。平底,宽体,吃水浅,为的是在黄河多变的浅滩中保持稳定。船舷加高加厚,能挡住大部分弓箭。” 李岩指着其中一种更大的船型。 “这种,我们叫它望楼船,上面不载人,只架设我们的小型投石机,它们将是我们的移动炮台,负责在登陆前,对城墙进行火力压制。” 李铁柱凑过去,挠着头,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线条,但他听懂了炮台和压制。 他想象着无数石块砸在蒲坂城头的景象,顿时咧开嘴笑了。 “这个好!这个带劲!” 王烈火则更关心实际问题:“岩哥,黄河水流湍急,我们的士兵多是北方旱鸭子,水上作战,恐怕……” “所以要练。” “从现在开始,挑选水性好的士兵,组建一支水鬼营。其他人,也要在船上进行适应性训练!” 吴元的手指轻轻抚过图纸的边缘,他想得更深:“岩哥,这个计划,关键在于‘奇’。一旦消息泄露,尧君素在沿河设防,我们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所以,” 李岩看向他,“这件事,工匠营秘密进行,钱串子负责调集物资,你负责封锁所有消息,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我拿你们是问!” “属下明白!”吴元和王烈火同时躬身。 …… 几天之后,霍邑城外的一条隐秘的河湾内。 这里被鹰扬军列为禁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而此刻的河湾内,上百名工匠和辅兵在统一指挥下,紧张地忙碌着。 巨大的船只龙骨,一排排陈列在河滩上。 而负责调配的钱串子此刻心都在滴血。 “我的爷啊!我的心肝啊!” 看着一根根巨大的优质木料被消耗,脸上的肥肉都在哆嗦。 “岩哥,这用的都是上好的桐油和铁料啊!” “一艘船的造价,都够养活咱们一个百人队一个月了!” “咱们这是在造船,还是在用金子堆船啊?” 听着钱串子的吐槽,李岩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此刻他正蹲在一艘初具雏形的平底船边,用手检查着船板的接缝。 可钱串子好不容易逮到了李岩,自然不会就这么停下。 眼看着他越说越过分,李岩忍不住打断了他。 “好了!” “这点钱就心疼了?等打下蒲坂,整个河东府库都是你的,你抱着金子睡都行。” 话音未落,钱串子不吭声了,李岩疑惑抬头,只见这家伙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岩哥!这可是你说的啊!” 李岩无语了,不过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工匠愁眉苦脸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李岩画的图纸。 “将军,恕老朽直言,您这船底太平了,这样的船,在河里跑不快,转向也慢,万一遇上隋军的走舸,根本躲不开啊。” 他又指了指另一张投石机船的图纸:“还有这个,把投石机放船上,一发射,后坐力就能让船翻了!” 李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让人抬来一个大水盆,又找来几块大小不一的木板。 “你看!” 李岩将一块传统的V字底船模放进水里。 “它快,灵活,但稍微重点的东西压在一边,它就容易侧翻。” 说着,他轻轻一按船模边缘,船模立刻翻了个底朝天。 接着,他又拿起一块平底的木板,在上面放了一块比船模重好几倍的石头。 木板下沉了一些,但稳稳浮在水面。 “我要的不是快,是稳。” “我要士兵站在上面,能像站在平地一样射箭,投矛。” “至于投石机的后坐力。” 李岩笑了笑,在地上画起来。 “我们在船底铺设压舱石,根据投石机的重量和抛射方向配重,再用几艘船横向连接,形成一个更稳定的平台,发射时,后坐力会被整个平台和水的浮力抵消。” 老工匠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图,又看看水盆里的木板,嘴巴半张。 这些道理,他从未听过,但李岩的演示和讲解,却简单明了。 “将军,您是神仙吗?”老铁头喃喃自语。 “我不是神仙。” 李岩的目光越过眼前的船坞,望向黄河的方向。 “我只是一个,想让弟兄们少死几个,又能打赢仗的将军。”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侦查的斥候飞奔而来,单膝跪地。 “报!将军!黄河对岸,尧君素的军队有异动!” 李岩的瞳孔一缩。 吴元立刻上前一步,紧张地问。 “什么异动?是不是我们的计划泄露了?” “不……不是。” 斥候喘着粗气:“他们在沿河大规模修建烽火台和箭塔,看样子,是要彻底封锁河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无用功 将军府内。 此刻李岩已经召集了麾下的众人。 其实刚刚李岩听到斥候传来的消息后,心里其实没有多大的波澜,毕竟要是对方没有动作,那才怪了呢。 毕竟再怎么说人家李世明的名头在那里摆着呢,要是没有点动静。 那不是说看不起人,而是那个所谓的尧君素太自大了! 但是钱串子不同啊,这家伙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跟被雷劈了一样。 “完了……” “我的船!我的金子!全部浪费了!!” 饶是吴元心思缜密,此刻的脸色也难看的要命。 他快步走到沙盘前,手指在黄河沿岸划过。 “岩哥,尧君素此人,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他这是预判了我们的行动,要将我们彻底封死在黄河南岸!我们的平底船目标太大,速度又慢,一旦进入河道,根本就是活靶子。” “这次怕是做了无用功了啊!” “他娘的!” 脾气火爆的李铁柱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这老乌龟不敢跟我们当面锣对面鼓地干,就知道搞这些阴损招数!” “将军!给我一队人马,我摸过河去,一把火把他的鸟窝全点了!” 一时间,众人有的扼腕叹息,唯独李岩。 他站在沙盘前,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直到声音渐小,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汇集到他身上时,他才缓缓开口。 “都说完了?” 众人一愣,李岩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杆,轻轻敲了敲沙盘上代表蒲坂城的位置。 “吴元,你说我们做了无用功?” 听到问话,吴元有些纳闷,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不。” 李岩摇了摇头,“是他,正一步步走进我的陷阱。” 这句话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吴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都被人堵死在家门口了,这算哪门子陷阱? 李岩没有卖关子,他用木杆在沙盘上代表黄河的区域轻轻划动。 “你们都以为,我造这些船,是为了运兵渡河,奇袭蒲坂?” 众人点头,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错!” “大错特错!” “渡河?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渡河?我要的,是光明正大,是堂堂正正地打过去!” “尧君素以为他很聪明,他沿河修建箭塔、烽火台,想用固定的防御工事来扼杀我们的机动性,可他忘了,会移动的,不只是人。” 李岩的木杆在河道中央画了一个圈。 “我们的船,会动。” “他把自己的军队,从一个个能跑能跳的活人,变成了一根根扎在地里等死的木桩子,这对我来说,不是坏事,是天大的好事!” 吴元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他隐约抓到了什么,但那念头快得让他无法捕捉。 “岩哥的意思是?” 李岩呵呵一笑,而后指着那些所谓的塔楼位置。 “呵呵,他不是喜欢建塔吗?那就让他建!他建得越多,越密集,我越高兴!” “他把所有靶子都替我们立好了,还生怕我们瞄不准,这等好事,去哪里找?” “传我命令!” 李岩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船坞那边,加快进度!所有平底船改造,必须在三天内完成!” “将我们最新造的重型投石机、八牛床弩,全部吊装上船!” 钱串子听到这,心脏又是一抽。 “岩哥!这船本来就吃水深,再放那玩意儿上去,万一在河中间翻了!” “翻不了。” 李岩打断他,胸有成竹。 “老铁头已经解决了配重问题!我们现在这叫做水上移动堡垒!” 最后六个字一出,吴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那颗被誉为狐狸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之前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尧君素的箭塔,射程最多不过两百步!可我们的投石机,经过改良,轻易便可抛掷三百步开外!床弩的射程更远!” “我们根本不需要靠近河岸!我们的船队,可以始终保持在他的弓箭射程之外,然后用投石机和床弩,一个一个,把他辛辛苦苦建起来的箭塔,挨个点名!” “他打不到到我们,我们却能打到他!” 其他人听到吴元的话,哪怕是反应有些慢的李铁柱也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李岩。 不用弟兄们拿命去冲,不用搞什么夜袭火攻。 就开着船在河上,舒舒服服地砸石头,射巨箭,把对岸的敌人一个个敲掉。 钱串子的算盘珠子也在脑子里拨得噼啪响。 “岩哥,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冲过去,就在河上打?那打烂的箭塔算谁的战功?缴获怎么算?咱们之前做出来的那些土雷可也都是钱啊!” 李岩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清光了河岸的乌龟壳,整个蒲坂城都是我们的,你还在乎那几座破塔楼?” “嘿嘿!嘿嘿嘿!” 钱串子立刻眉开眼笑,刚才的颓丧一扫而空,整个人又充满了干劲。 方才的愁云惨雾被一扫而空,所有人都用炙热的目光看着李岩。 跟着这样的统帅,何愁大业不成! 李岩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沙盘上的黄河。 “萧山。” “末将在!!” 李萧山立刻出列。 “你即刻派出两队夜枭,昼夜不停,给我盯死对岸!” “遵命!”李萧山兴奋领命。 “王烈火,李铁柱!” “末将在!” “你们二人,亲自去船坞督工!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要看到我们的水上炮台,能够随时出征!” “将军放心!”二人轰然应诺。 “钱串子!” “哎!岩哥,我在!” “后勤!炮弹、火油、弩箭,数量给我翻三倍!我不希望开战之后,听到任何关于物资短缺的报告。” “得嘞!岩哥您就瞧好吧!保证管够!” 李岩的目光最后落在沙盘上。 他拿起代表己方军队的红色小旗,没有放在渡口,而是直接插在了黄河中央。 军令传达下去,船坞方向,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昼夜不绝,火光彻夜通明。 巨大的投石机部件被缓缓吊起。 在老工匠老铁头指挥下,稳稳安装在经过特殊加固的船体中央。 士兵们则在校场上。 一遍遍演练着如何在晃动的模拟甲板上协同操作床弩和投石机。 第一百一十八章 龙虎联手 黄河东岸,唐军大营。 帅帐前的旗杆上,秦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如旗帜的主人此刻焦躁的内心。 李世民的军队已经在这里驻扎了整整五天。 为了给李岩的奇袭创造最好的条件,他几乎每天都会派出一两支小队,佯装要强渡黄河,与对岸尧君素的守军发生小规模的冲突。 箭矢如雨,战鼓如雷。 每天都有士兵抬着伤员甚至尸体回来,但这种骚扰从未停止。 他就是要让尧君素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自己这边,为从侧翼渡河的李岩争取时间与空间。 可现在,五天过去了。 黄河上游,静得像一潭死水。 李岩,和他那支理应早已就位的奇兵,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信。 “殿下!末将说句不该说的,咱们还等什么?” 帐内,性如烈火的尉迟敬德终于按捺不住。 “那尧君素不过是个缩头乌龟!咱们弟兄们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直接杀过去,踏平他那破城!非要等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李岩作甚!” 他身边几名武将纷纷点头,眼中满是请战的渴望。 在他们看来,这场仗打得太憋屈了。 明明己方兵强马壮,却只能每天派些小股部队去送人头,主力大军却在岸边望河兴叹。 “放肆!” 李世民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 “我不知道能打赢吗?我不知道你们能踏平蒲坂吗?” “兵法云,上兵伐谋!强渡黄河,我军要付出多大伤亡?你们算过吗?拿下蒲坂后,我们还有多少力气去面对下一个敌人?” 尉迟敬德脖子一梗,还想争辩,却被旁边的秦琼死死按住。 李世民看着这群悍将,心里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急?但作为统帅,他必须比任何人都冷静。 “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擅自出击。敬德,你再多言,军法从事!” “末将遵命。” 尉迟敬德万般不甘,最终还是和其他武将一起躬身退出了大帐。 营帐内,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李世民和他的心腹谋士,长孙无忌与杜如晦。 李世民重新坐下,揉了揉发紧的眉心,之前面对武将时的威严荡然无存。 “辅机,克明,你们说这李岩,到底在搞什么鬼?” “五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只说他在下游的渡口大兴土木,叮叮当当,昼夜不息,却始终没有渡河的迹象。” 杜如晦面容沉静,“殿下,恕我直言,李岩此人虽有骁勇之名,但终究是草莽出身,会不会他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李世民的眼神冷了下来。 “比如,”杜如晦缓缓道,“坐山观虎斗,等我们和尧君素拼个两败俱伤,他再出来收拾残局,又或者他根本没有能力渡河,之前的豪言壮语,不过是虚张声势?” 但没等对方继续说,长孙无忌便摇了摇头,提出了不同看法。 “不像,从之前他的作为来讲,并不是个言而无信之辈。而且,尧君素在河岸广布箭塔,防线可谓固若金汤。李岩兵力不足,若无万全之策,强行渡河与送死无异。他迟迟不动,或许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时机?” 李世民咀嚼着这个词,目光再次投向地图,陷入了沉思。 他信任自己的判断,李岩那样的人,眼神里的野心和能力是藏不住的。 但眼下这个情况,要是李岩在不出兵,最多两天,他就得必须发动进攻,不然下面士兵的心肯定会乱。 …… 与此同时,黄河对岸。 蒲坂城守将尧君素,同样在忍受着煎熬。 而且他的焦虑,甚至比李世民更甚。 “报!将军!唐军今日又派出一队骑兵,在我军射程外游弋片刻,便退回去了!” 听着斥候的禀报,尧君素烦躁地挥了挥手。 “知道了,再探!” 他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对岸旌旗招展的唐军大营。 李世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续五天,每天都是这种不痛不痒的骚扰。 雷声大,雨点小,看似要发动总攻,却又浅尝辄止。 这种感觉,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说不出的难受。 不过真正让他寝食难安的,不是正面的李世民。 “李岩……” 尧君素喃喃自语。 根据情报,那个在河东声名鹊起的煞星,应该早就到了。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夜袭渡河、声东击西、甚至是从旱路绕后。 为此,他沿着河岸修筑了数十座箭塔,斥候撒出去几十里,几乎把每一寸土地都翻了一遍。 可结果什么都没有,李岩就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个涟漪都欠奉。 这太不正常了! “将军,”一名副将忧心忡忡地走上前来,“我们的人手已经快被这些箭塔和巡逻队拖垮了。弟兄们日夜防备,精神紧绷,都快到极限了。会不会那李岩根本就是个幌子?李世民的真正目的,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耗尽我们的精力?” 尧君素没有回答,他何尝没有这么想过?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李世民是龙,李岩是虎,龙虎联手,岂会只弄出这点动静? 越是平静,越代表着风暴的临近。 “传令下去!所有巡逻队,范围再扩大十里!!” “可是将军,我们的人手……” “没有可是!执行命令!” 尧君素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此刻他宁可把兵力耗死在无休止的巡逻上,也绝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因为他心里有预感,只要李岩一出现,绝对是雷霆万钧的打击! 月色如钩,寒霜遍野。 蒲坂城后方,蜿蜒崎岖的山道上,一支队伍正在无声行进。 王笑林走在最前列,他的身后是三百名狼牙卫,他们舍弃了马匹。 只携带最轻便的武器和干粮。 一名狼牙卫不慎踢到一块碎石,石子骨碌碌滚下斜坡。 王笑林头也未回,只是抬起左手,五指张开,然后骤然握紧。 队伍瞬间定格,数百人仿佛变成了石头,连呼吸都停滞了。 过了足足十息,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随即又归于沉寂。 王笑林这才放下手,继续前行。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命令,没有任何言语,只有深入骨髓的默契和纪律。 “头儿,快到了。” 一名身形瘦小的斥候从前方的阴影里钻出。 “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预定的集结点,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绝对安全。” 王笑林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斥候满是泥土的脸。 “辛苦了。” 说完,他抬头望向蒲坂城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他能想象到尧君素此刻的焦躁。 岩哥这一手怕是把那个老家伙的神经都快绷断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河东偏将 同一时间,蒲坂城内,一座不起眼的民宅。 此刻的吴元早就混着送粮食的队伍混进了蒲坂城内。 门外,一个脚步声传来,吴元抬头看去。 房门被推开,只见一个身穿短打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吴先生!事情办妥了。” 吴元神色一动,不过他并没有着急,而是看着对方的身后。 只见一个身披甲胄的中年将领,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尧君素麾下的副将之一,张猛。 此刻,他眼神躲闪,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完全没有了平日在军中的悍勇。 “张将军,坐。” 张猛喉结滚动了一下,僵硬地在吴元对面坐下,目光死死盯着桌上的一个木匣。 匣子里,是码放整齐的金条。 “你确定,事成之后,李将军会封我为河东偏将,食邑五百户?” “呵。” 吴元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张猛。 “张将军,你觉得我家将军,是会为了区区一个偏将之位食言的人吗?还是说,你觉得你现在的处境,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张猛的身体猛地一颤,其实他也很清楚现在的状况。 人家李世民不打,完全就是因为不想有太多的损失,可现在一连十几天下来。 没日没夜的看守,加上尧君素刚愎自用,屡次打压排挤他们这些非嫡系将领。 赏罚不公,早已引得怨声载道。 他张猛,更是因为一次顶撞,被当众鞭笞,颜面尽失。 “明天,丑时三刻!” “东城门的守军,是我的人,到时候,我会亲自打开城门。” “很好。” 吴元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将桌上的木匣推了过去。 “这是定金,张将军,聪明人,总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张猛一把抓过木匣,查看了一下里面的金条后,看了吴元一眼。 “希望你们也说话算话!” 张猛说完,不在停留,转身直接离开了小院之中。 吴元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 重金、高位、旧怨……人性,永远是最好利用的武器。 他拿起桌上的军刀,对着灯光,欣赏着锋利的刃口。 “尧君素啊尧君素,你千防万防,却没防住人心,这蒲坂城,不是败在城墙,是败在了里面。” 说着,吴元看着那个身穿短打的男人。 “继续潜伏,其他的事情等信号行事,还有,让之前收买的那些人做好准备。” 听到这话,男人没有丝毫废话,领命离开。 吴元眼看对方离开,这才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对于张猛的话,他只是信了三分,至于对方会不会开门不重要,重要是,他需要收买。 只要这些人有反心,届时只要大军一到,一切都会顺其自然的进行。 隔日清晨的时候,一叶扁舟破开薄雾,吴元踩着晃动的甲板一跃而上,来到了另一艘更大的船上 他快步走向船舱。 李岩早已等候在那里,此刻看到吴元回来,眼中同样带着惊喜。 “回来了!!” “回来了!” 吴元声音沙哑,“妥了,全都办妥了。” “说说。” 吴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蒲坂城内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李岩静静听着,丑时三刻,这个时间确实是够刁钻。 正是人一天中最困乏,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尤其是这么多天耗下来。 此刻整个蒲坂城内的士兵绝对是怨声载道,就算有人值守,但也不会太严苛了。 “他没耍花样?” 吴元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放心,我已经让咱们的人盯死他了,他敢有异动,不用等我们动手,他全家老小的脑袋就得先搬家,这家伙怕死,更怕全家一起死。” “嗯。” 李岩点点头,吴元办事,他向来放心。 他转过身,对舱门外喊道:“夜枭来人!” 话音落下,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夜枭营的士兵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岩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竹管,递了过去。 “送去秦王大营,亲手交给秦王,告诉他,明晚丑时三刻,总攻。我会提前一个时辰,扫清黄河上的塔寨和堡垒,为他吸引尧君素的主力。” “喏!” 夜枭接过竹管,没有半句废话,转头走向了船舱外面。 而船舱内,吴元看着李岩平静的侧脸,心中不禁感慨。 这才是真正的统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 约定的日子,夜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重,天空中没有一丝星光。 肃杀之气笼罩着整个河东大地。 “轰!轰!轰!” 戌时刚过,黄河之上突然火光冲天,巨大的轰鸣声打破了死寂。 李岩亲自率领船队,扑向了尧君素在河岸布下的连环塔寨。 浸透了火油的草船撞向连接塔寨的浮桥,烈焰瞬间升腾,将半个夜空映得通红。 “敌袭!是李岩的水师!!” “快!去南岸!顶住!” 蒲坂城头,顿时就乱成一团。 尧君素猛地冲上城楼,看着南边那一片火海,目眦欲裂。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李岩这个疯子,竟然真的敢从水上强攻! “传我将令!调三千人马,立刻驰援南岸!务必将他们挡在河上!” 尧君素嘶吼着下令,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黄河上的战事所吸引。 他没注意到,他麾下的副将张猛,在接到命令后,眼中闪过的冷漠。 张猛领命,带着一队亲信,匆匆奔下城楼。 但他去的方向,并非南岸码头,而是直奔南城门。 与此同时,蒲坂城外数里远的黑暗中。 李世民立马于阵前,遥望着那片火光,神情凝重。 “报——秦王!李将军已在黄河动手!” 探马的回报,让周围的将领们精神一振。 “大将军,下令吧!”尉迟恭早已按捺不住,手中的马槊嗡嗡作响。 李世民却抬起手,摇了摇头。 “不,再等等。” 他盯着那座在火光下若隐隐现的城池轮。 李岩的信里只说了丑时三刻总攻,没说具体细节。 他必须相信李岩,但他也必须为自己的数万大军负责。 第一百二十章 兵不血刃 城内,南门,丑时三刻。 张猛带着自己的心腹,悄悄摸到了城门内侧的甬道。 “都听好了!成败在此一举!李将军说了,拿下蒲坂,人人有赏!开城门,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几个亲信上前,准备搬开沉重的门栓。 可是还没等他们动手,一声暴喝突然从甬道另一头传来。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一队巡逻兵恰好巡视至此,为首的校尉一眼就看见了张猛等人的鬼祟行为。 张猛脑子里嗡的一声,因为他认出了对方的来头。 那校尉是尧君素的死忠,根本不可能被收买。 校尉自然也看到了来人,刚刚他可是听的清楚,张猛被派过去守门了! “张猛!你要叛变?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巡逻兵瞬间拔刀,明晃晃的刀光在火把下闪烁。 张猛也知道,现在根本没有办法退了,要是李岩他们打不进来,那他就是那个被杀的一个。 被逼到了绝路,张猛凶性也被激发出来,第一个挥刀冲了上去。 “妈的!跟他们拼了!杀了他们,开城门!” 顿时,兵器碰撞的刺耳声,临死的惨叫声,彻底划破了城南的寂静。 南门警钟狠狠砸在蒲坂城每一个人的心头。 而此刻,刚刚从绕后过来的王笑林听到前面的动静,心也跟着猛地一沉。 “操!出事了!” 他本想等内应打开城门,来个里应外合,如今这钟声一响,计划全乱了。 内应暴露,南门必然成为绞肉场。 “老大!我们怎么办?” 身旁的狼牙队员压低声音,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王笑林目光如冰,扫过远处火光下混乱的城墙。 “等不了了。” “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字吐出,身影已经如同猎豹般窜出。 他身后的三百狼牙士兵,紧随其后。 他们没有选择直冲门洞,那里必然已经戒备森严,而是绕向侧面一段相对僻静的城墙。 “嗖!嗖!嗖!” 数道飞爪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咬住了城墙的垛口。 王笑林一马当先,抓住绳索,手脚并用,三两下就攀上了十多米高的城头。 “噗!” 一名刚探出头的守军,只觉脖颈一凉,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被王笑林一刀抹了脖子,软软倒下。 紧接着,狼牙队员们鱼贯而上。 他们用手中的短刀和弩箭,高效地清理着这段城墙上因混乱而疏于防备的士兵。 “占据这里!用弩箭压制城门楼!” 王笑林下达指令,自己则带着一小队人,沿着城墙内侧的马道,直扑南门城楼的后方。 现在他必须要尽快打开城门,不然的话,李世民要是来的不及时,黄河那边的李岩肯定会受到最强的反击。 然而,此刻身在城外的李世民,也是有些焦急了。 “殿下,情况有变!”尉迟恭急了,“内应恐怕已经失败,我们强攻吧!” 听到这话,李世民沉默片刻,还是制止了他的冲动。 “等!” 他很笃定,李岩的计划,不可能只有那一步棋。 因为换做是他,也绝对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一个降将身上。 就在这时,南城墙中段,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突然亮起了三团火把。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燃烧,而是按照特定的节奏,明灭了两次。 李世民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他和李岩约定的任何一种信号! 但这种冷静而精准的信号,在如此混乱的时刻出现,只可能来自友军。 是李岩的后手!那个家伙,果然还藏了一招! 他再不迟疑,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前方那座黑沉沉的巨城。 “全军!突击!” “目标南门!” 他的声音穿透夜空,数万大军压抑已久的战意瞬间爆发。 “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伴随着万马奔腾的雷鸣,朝着蒲坂城席卷而去。 城墙上,王笑林听到了城外的动静,他很清楚李世民已经看懂了他的信号。 “快!动作快!” 眼看着数十名守军正依托着楼梯和掩体,拼死抵抗。 王笑林低喝一声:“手雷!” 几名队员立刻从怀中掏出几个备用的手雷,奋力扔了上去。 “轰!轰隆!” 伴随着碎石和惨叫,守军的防线被炸开一个缺口。 王笑林趁机带人猛冲上去,刀光过处,残余的抵抗被迅速肃清。 他一脚踹开通往绞盘室的大门,几名正在奋力转动绞盘,想要落下千斤闸的士兵惊恐地回头。 迎接他们的,是冰冷的刀锋。 “转动绞盘!升起主门栓!” 王笑林吼道,狼牙队员们立刻扑了上去,几个人合力,开始反向转动那沉重无比的绞盘。 “嘎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连接着城门主门栓的巨大铁链被缓缓拉起。 城门洞内,张猛浑身是血,带着仅剩的几个心腹,被数十名守军死死压制在门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就在他绝望之际,头顶传来了沉重的机括声。 他抬头一看,那根重逾千斤的巨大门栓,竟然在缓缓升起! 张猛狂喜,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兄弟们!顶住!援军到了!” 城门外,李世民的大军已经冲到护城河前。 “轰隆!” 一声巨响,蒲坂南门,那两扇坚固的包铁巨门,在内外合力之下,终于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城外唐军的欢呼声,与城内守军的惊恐尖叫,交织在一起。 “杀进去!” 尉迟恭一马当先,如同黑色旋风,第一个冲进了城门。 紧随其后的,是潮水般涌入的唐军铁骑和步卒。 所谓的抵抗,在绝对的数量和精锐的战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守军的指挥系统本就因尧君素的错误判断而陷入混乱。 一半人被火船吸引到了黄河岸边,另一半人则在南门内外被分割包围。 整个蒲坂城,就像一个被捅穿了肚腹的巨人,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李世民的大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成建制的抵抗,就长驱直入,迅速控制了城内各处要道。 这是一场兵不血刃的入城,尧君素站在城楼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南岸的火光依旧冲天,但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城内四处燃起的火把,街道上奔涌的唐军,还有那面已经插上南门城楼的唐字大旗,都在宣告着他的惨败。 “将军!快走!往北门走!我们护送您杀出去!” 一名亲将嘶吼着,拉着他的胳膊。 尧君素的眼神一片死灰。 走?往哪里走? 南边,李岩的水师封锁了黄河,那是自投罗网。 城内,李世民的大军已经势不可挡。 他甚至能听到,城外传来了另一支骑兵部队迂回包抄的马蹄声,那是唐军在封锁他所有可能逃跑的陆路。 四面楚歌,天罗地网,他被两个姓李的困死在了这蒲坂城内。 他想起了李世民送来的那封劝降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但他当时只觉得是狂妄的羞辱。 现在看来,那不是羞辱,是宣判。 “呵呵……呵呵呵……” 尧君素突然笑了,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自嘲。 “我尧君素自诩智计过人,却从头到尾,都被人算计得明明白白。” “我愧对陛下重托,无颜苟活于世。” 剑锋横于颈前,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告诉唐军,我尧君素,是隋臣,死,亦是隋鬼!” “将军!不可!” 亲将们悲呼,却已来不及。 一抹血光闪过,尧君素的身躯轰然倒下,鲜血染红了他脚下的城楼。 随着尧君素自尽,蒲坂城彻底陷落。 这座扼守河东,通往关中门户的重镇,一夜之间,易主了。 消息传开,整个李唐军中一片欢腾。 此战,李世民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了战略胜利。 而此刻的黄河边上,那些曾经喷吐“天火”的走舸,此刻已经烧成了焦黑的骨架。 李岩踏上湿滑的石阶,脚下是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李萧山和吴元二人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那些被随意堆放在码头角落的隋军尸体,眉头微皱。 吴元沉默许久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 “这次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 李岩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处已经插上唐字大旗的城楼。 “不大,怎么镇得住宵小?不大,怎么让李家二郎,看到我们的价值?” 所谓的价值,此刻正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沿途遇到的唐军士卒,看向他们这支衣甲不整,武器五花八门的水师部队时。 眼神里不再是鄙夷或漠视,而是一种敬畏与好奇的复杂情绪。 没人知道这群人从哪里来,只知道是他们,在黄河上点燃了神迹,为大军叩开了胜利之门。 而此刻的府衙大堂之内。 李世民高坐主位,一身玄甲尚未卸下,眉宇间是掩不住的英武与喜悦。 下方,尉迟恭、长孙无忌、段志玄等一众心腹将领分列两侧。 当李岩带着手下的人走进大堂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 李世民站起身,朗声大笑,亲自走下台阶。 “李岩!你可算来了!此战,你当为首功!”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在大堂内嗡嗡作响。 尉迟恭那双铜铃大眼死死盯着李岩,嗓门洪亮得像打雷。 “李家兄弟!某家服了!你是真有本事!快跟俺老黑说说,你那黄河上的天火,到底是何等神通?莫非是请了天兵天将不成?”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昨夜那冲天而起的火龙,隔着数里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简直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想象。 一时间,所有将领都竖起了耳朵,连长孙无忌这样以智计著称的文臣,都露出了探寻的神色。 李岩心中了然,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他不能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难道要跟这群古代人讲什么是石油,什么是燃烧瓶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神秘维持到底。 他对着李世民和众将拱手一拜,言语却带着几分玄妙。 “回禀秦王,回禀诸位将军。此非李岩一人之功,乃是借了天时地利。” “小子曾于山野偶遇一道人,授我几分呼风唤雨、驱使五行之术,昨夜之火,非凡火,乃是引地脉之下的一点离火之精,借黄河水汽催发而成,此术有伤天和,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一番话,半真半假,云山雾罩。 什么离火之精,什么有伤天和,都是他信口胡诌。 但这话听在尉迟恭等人的耳朵里,味道就全变了。 尉迟恭张了张嘴,想再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吴元站在李岩身后,低着头,嘴角几乎快要咧到耳根。 头儿就是头儿,这瞎话编的,跟真的一样!还地脉之火,亏他想得出来! 李世民的眼睛里闪过精光。 他自然不全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李岩既然不愿说,他也绝不追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这个秘密能为他所用,那就足够了。 “好!” 李世民一拍李岩的肩膀,力道十足:“不管你用的是何种手段,攻克蒲坂,你功不可没!本帅说过,必有重赏!” 他拉着李岩的手,回到主位旁,竟是赐了坐。 这个举动,让堂下众将再次心头一跳,因为这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赏识,而是真正的倚重与亲近。 …… 夜幕降临,府衙之内,庆功的酒宴早已摆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世民正式宣布了对李岩的赏赐。 “蒲坂府库所缴获钱粮,尽数清点,本将决定,划出五成,赐予李岩,充作你部的军资!” “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一直表现得淡定自若的李岩,也瞳孔微微一缩。 蒲坂乃是河东重镇,府库之丰厚,可想而知。 五成钱粮,那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足以将他现在的队伍,扩充一倍不止! 他身后的钱串子,听到这话,两眼放光,激动得浑身发抖。 “多谢将军!” 李岩起身,真心实意地行了一个大礼。 虽然他明白这赏赐背后,是李世民的千金买马骨,是向天下人宣告。 只要你有才,投靠我李世民,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李世民笑着让他坐下,又举杯道:“蒲坂已下,但河东未平,接下来,诸位有何良策?” 第一百二十二章 演习 众将立刻开始热烈讨论,有的主张乘胜追击,扫清河东所有隋军据点。 有的则建议稳扎稳打,先巩固蒲坂防线,防止隋军反扑。 李岩静静听着,等到众人的讨论渐渐平息,目光再次汇聚到李世民身上时,李岩才缓缓站了起来。 “将军,我有一请。” 李世民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我部兵马,来历驳杂,战法也与寻常军队不同,此次火船之计,侥幸成功,但也暴露了兵力不足、训练不精的短板。” 李岩不卑不亢,“恳请将军,能在蒲坂左近,划出一块独立的屯兵之地。” 这话一出,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锐利。 独立的屯兵之地,这是什么意思,要搞国中之国吗? 尉迟恭的眉头又一次皱成了疙瘩。 长孙无忌则是轻抚胡须,眼神深邃,似乎在评估这个请求背后的意图。 李世民的手指在酒杯边缘轻轻摩挲。 其实他在李岩说完之后,就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换做任何一个君主,亦或者将领,在面对这样的请求,第一反应都是警惕,甚至是猜忌。 但李世民不是普通人,他看着李岩的脸,脑中飞速权衡。 李岩的忠诚度目前看来没有问题。 他展现出的能力,更是自己一统天下所急需的,这样的人才,不能用常规的手段去束缚。 更重要的是之前的那些种种作为,凭借着一个鹰愁涧就能达到现在这种地步。 如果失败了,损失的也不过是一块地和一些钱粮,相较于攻克蒲坂的功劳,不值一提。 更重要的是,这支军队由他李世民亲自批准。 由他李世民的钱粮供养,天然就刻上了自己的烙印。 将来,这支力量不仅可以用来对付敌人,也可以用来平衡内部。 想到这里,李世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莫测的笑容。 “你要地屯兵,打算招募多少人?用什么方法训练?” 大帐之内,死寂无声。 之前还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双方的人马都在李岩和帅座上的李世民之间来回扫视。 虽然刚刚还是一番好的状态,可现在这种情况,谁都明白。 一但两个人翻脸,那么他们也都随时开干! 李岩就那么站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没有解释,没有补充,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忐忑。 尉迟恭手里的酒杯被捏得咯吱作响。 这小子疯了?将军问话,他竟敢不答? 这是何等的狂妄!若不是长孙无忌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他恐怕已经拍案而起。 长孙无忌则不同,他轻抚胡须,眼眸深处闪烁着精光。 成了,一飞冲天。 败了,万劫不复。 李世民的手指,在冰凉的玉杯边缘缓缓摩挲,一圈,又一圈。 他当然懂李岩的意思。 常规的军队,讲究令行禁止,阵法森严。 而李岩的部队,火船之计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样的军队,用常规的条条框框去束缚,只会磨掉他们的爪牙,让他们变成一群普通的绵羊。 李岩的沉默,是在索要一份绝对的信任。 可独立的屯兵之地,独立的训练方法。 这几乎等于承认他是一方小小的藩镇。 李世民的看到了李岩身后的李铁柱,吴元,王笑林等人。 这些人没有一个人退缩。 “好。” 然后,他端起酒杯,对李岩遥遥一举。 “蒲坂城外三十里,有一处废弃的军寨,背靠山林,前有溪流,地方足够大。从明日起,那里便划给你了。” 李岩闻言,却没有着急搭话,因为他很清楚,这些必然的有条件的。 果然,李世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地,我给你。钱粮,我也给你。但是,丑话说在前面。” “你练出来的兵,是什么样子,我不问。你用什么法子练,我也不管。” “但三个月后,我要亲眼看一看。你这支神秘的队伍,究竟是龙,还是虫。” “到时候,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惊喜,而不是惊吓。” “多谢将军成全!” 李岩这次没有丝毫犹豫,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再多一分,就是贪得无厌,就是挑战君威。 “末将,必不负将军所托!” “哈哈哈,好!” 李世民放声大笑,举杯一饮而尽,“都坐下,继续喝酒!” 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宴席再次恢复了热闹。 但所有人心里的那杆秤,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们看向李岩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几分审视,还有难以言说的嫉妒。 …… 宴席散去,月上中天。 李岩带着他手下的一众核心骨干,走在返回营地的路上。 刚一走出帅府大门,远离了那些将军们的视线,钱串子就再也憋不住了。 “我的娘诶!岩哥!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当着那么多将军的面,他问你话,你居然一声不吭!我的腿肚子现在还在转筋呢!” “不过岩哥,你真是神了!他居然真的答应了!还有五成府库的钱粮!!” 一旁的李铁柱嘿嘿傻笑,他没想那么多复杂的。 “以后咱们就能放开手脚练兵了!看谁还敢瞧不起咱们!” 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元,此时却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走到李岩的另一侧:“岩哥,李世民的这手棋,下得很高明。” “哦?”李岩侧头看他。 “他答应你的请求,是阳谋。” 吴元分析道,“一则,向天下人彰显他的求贤若渴与不拘一格。二则,也是将你彻底绑在他的战车上。给了你地,给了你钱,你李岩这支队伍,从此就刻上了他的烙印,再也摘不掉了。” 吴元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 从他提出那个请求开始,他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与虎谋皮,就要有被虎噬的觉悟。 “元子说得对,但也不全对。” 李岩开口,声音沉稳,让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李世民是雄主,不是昏君。他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眼线,肯定会有,但只要我们表现出的价值足够大,大到让他觉得这些小动作毫无意义,他自然会把那些眼线撤走。” “至于三个月后的观摩……” “谁说,我们就要把所有东西都给他看?” “演习,懂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背后捅刀子 吴元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思。 “老大是想准备一场汇报演练?” “没错。” 李岩点头,“咱们的训练,分为里和表两套体系。表体系,就是做给外人看的,能体现出我们的战斗力就行。” “至于里体系……” 李岩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那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信息战、特种作战、心理战、小队渗透…… 这些超越了这个时代一千多年的军事理念,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些东西,他不会让任何人看到,包括李世民。 三个月的时间,弹指一挥间。 鹰扬军,这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新军,瞬间在整个唐军体系中炸开了锅。 观摩演习那天,李世民亲率秦王府一众心腹将领到场。 演习的内容很简单,攻防。 李岩准备的表体系发挥得淋漓尽致。 种种闻所未闻的战术,打得作为蓝军的精锐毫无还手之力。 尤其是那神出鬼没的斥候,总能提前预知蓝军的动向,让每一次突袭都变成迎头痛击。 李世民看得双眼放光,宴席上当场拍板,将鹰扬军扩编至一万人。 一时间,李岩风头无两,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鹰扬军的营地里,一片愁云惨淡。 “我的亲娘老子诶!岩哥!这日子没法过了!” 钱串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李岩的大帐,手里死死攥着几本账簿。 那张胖脸皱得像个苦瓜。 “您快看看吧!主力部队那边送来的这个月的军需,克扣得也太狠了!” 他把账簿往桌案上一拍,指着上面的条目,声音都带了哭腔。 “说好的三千石精米,送来的只有两千石,还他娘的掺了一半的陈年旧米,里面都生虫了!” “过冬的棉衣,本来是给咱们一万件,结果只给了七千件,还都是薄的!这入了冬,弟兄们不得活活冻死?” “最要命的是这个!”钱串子猛地翻到最后一页,手指哆嗦着点在一个数字上。 “铁料!箭矢!全都减半了!咱们的训练一天要消耗多少箭?这么搞,不出半个月,弟兄们都得拿烧火棍上战场!” “他娘的!这是哪个天杀的在背后捅我们刀子!” 坐在一旁擦拭横刀的李铁柱顿时就站了起来。 这段时间下来,他也是负责训练工作。 现在对于一些军要上的事情也懂许多。 李岩坐在主位上,他没有看账簿,只是静静地听着。 功高震主,自古皆然。 李世民在前线高歌猛进,他在后方练出一支战力爆表的奇兵。 这组合,看在李建成的眼里,就是催命符,或许现在还没有到夺嫡的时候。 可这其实说到底,他不是在针对自己,他是在敲打李世民。 “岩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再不想办法,咱们就要断炊了!” 就在这时,帐帘一挑,吴元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吵什么?” 吴元走到李岩身边,拿起桌上的账簿随意翻了翻,然后合上。 “这事,李世民解决不了。” “为啥?”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问,“咱们现在也算是他的人了,他还能看着咱们饿死?” 吴元瞥了他一眼,“因为动手的不是别人,你让李世民找他爹去理论?” 钱串子瞬间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这玩意就是他们故意的?” “除了他,谁有这个胆子,谁又有这个权力?”吴元反问。 “那……那怎么办?” 钱串子的声音都发颤了,“难道真要坐着等死?” 眼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李岩没有慌,他甚至想笑。 钱串子看着李岩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心里更毛了。 “岩哥,我的亲哥!这都火烧眉毛了,您怎么一点不急啊?” 李岩反问:“急什么?就为这点米,几件棉衣,还有那些破铜烂铁?” 李铁柱一愣,瓮声瓮气地反驳:“岩哥,这可不是小事!没吃的弟兄们会哗变,没兵器上了战场就是送死!” “是啊岩哥!” 钱串子哭丧着脸附和:“咱们鹰扬军一万人,这还不算咱们鹰愁涧的那帮老兄弟,每天人吃马嚼,那消耗是海了去了!账上这点钱粮,撑不过一个月!” 李岩直接摆了摆手,“谁说我们要在这里坐吃山空?” 说话的时候,他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一把掀开厚重的帘子。 外面是鹰扬军连绵的营地。 他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方,那是长安的方向。 “你们的眼睛,只盯着咱们碗里少了多少米,却没看到天下这盘大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吴元眼神一动,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走到李岩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岩哥的意思是?” 李岩回过身,目光灼灼:“我问你们,当今天下,最大的隋军主力在哪?”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李铁柱和钱串子都蒙了。 吴元沉吟片刻,答道:“远在江都,由宇文化及率领的骁果军,但他们护着隋炀帝,鞭长莫及。” “不错。”李岩点头,“那关中呢?长安城里,还有多少能打的兵?” 吴元眼中精光一闪:“代王杨侑只是个傀儡,长安城防务由卫文升、阴世师、骨仪等人负责,兵力虽有,却分散各地,且久疏战阵,战力堪忧。” “那我们周围呢?” 李岩继续追问,“最大的威胁是谁?” “中原的瓦岗军和洛阳的王世充!” 李铁柱这次抢答道,这是他从斥候营那边听来的军情。 “然后呢?”李岩看着他。 “然后他们自己打起来了!听说在洛阳城下打得头破血流,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说到这里,李铁柱自己都顿住了。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只是呆呆地看着李岩。 李岩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隋帝远在江南,无力西顾,中原群雄混战,无暇西图,关中守军老弱,不堪一击。” 他顿了顿,环视三人,最后目光落在李世民李世民的帅帐方向。 “你们说,如果你是李世民,你会怎么做?”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练练的目的 钱串子和李铁柱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进攻!立刻!马上!” 李铁柱脱口而出,双眼瞪得像铜铃,充满了兴奋的血丝。 “趁他病,要他命!这是最好的时机!” 钱串子那张胖脸上的愁苦也一扫而空。 “我的乖乖,这要是打下长安,那得有多少好东西啊!” 只有吴元,他看着李岩,轻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可这和我们被克扣军需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李岩走回主位,重新坐下,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完全变了。 刚才他只是一个被上司穿小鞋的倒霉将领,而现在,他是一个俯瞰沙盘的猎食者。 “李建成想敲打李世民,所以拿我们开刀,他觉得,只要卡住我们的脖子,鹰扬军这头猛虎就只能变成病猫,李世民就少了一支最重要的助力。” “他的算计没错,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 李岩伸出一根手指:“他算错了李世民的决心,也算错了我的耐心。” “李建成以为,断了我们的粮草,我们就会去找李世民哭诉,然后李世民会上表章,去跟李渊,跟李建成打一场毫无意义的口水仗,一来一回,十天半个月就过去了。” 钱串子恍然大悟:“所以,我们不能去找李世民!” “没错。” 李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不仅不能找,还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要表现得更积极,训练搞得更火热!” “啊?” 李铁柱又不明白了,“咱们箭矢都没了,还怎么训练?” “谁说训练一定要用箭?” 李岩反问,“没了箭,正好练近战!告诉弟兄们,从明天开始,全军进行高强度白刃战对抗!铠甲给我往死里操练!横刀给我磨快点!” “至于吃饭的问题!” “李建成不给,难道我们就不会自己去取吗?” “取?” 钱串子吓了一跳,声音都变调了,“岩哥,这可不能乱来啊!咱们现在是唐军,去抢老百姓那是死罪!要是去抢别的军队,那不就是哗变造反吗?” “谁说要去抢老百姓,抢友军了?” 李岩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碗,吹了吹热气。 “吴元。” “属下在。”吴元躬身。 “咱们的斥候,不是一直抱怨没事干,整天在山里抓兔子吗?” 吴元立刻明白了李岩的意思,那张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意。 “是的,弟兄们早就手痒了。” “长安周边,有不少地方豪强、坞堡山寨吧?”李岩抿了口茶,“他们是效忠前隋,还是隔岸观火?” “大部分都在观望,甚至还有不少暗中给长安城里的隋军送粮送钱,想着将来捞个从龙之功。”吴元对这些情报了如指掌。 “很好。”李岩放下茶碗,发出一声轻响。 “那就让弟兄们去练练手。告诉他们,别暴露身份,别留下活口。我们鹰扬军缺粮,总得有人慷慨解囊吧?” “我们就当做敌后破袭训练,正好让新练出来的弟兄们都见见血。” 钱串子感觉自己的牙花子都在发酸。 这哪是破袭训练,这他娘的就是蒙面抢劫啊! 太阴损了!太不要脸了!但他好喜欢! “高!岩哥!实在是高!” 钱串子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这么一来,咱们既解决了粮草问题,又削弱了长安的外围支持,还顺便练了兵!一箭三雕啊!” 李铁柱也听懂了,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这个好!俺喜欢!比天天射靶子有劲多了!” “这件事,交给吴元去办。” 李岩看向吴元,“记住,要快,要狠,要干净,我只要结果,不要过程,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第一批军需入库。” “岩哥放心。” 吴元舔了舔嘴唇,像一只闻到血腥味的狐狸。 “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至于我们。” 李岩的目光再次投向大帐之外,“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 “对,等。等李世民下定决心。” 李岩的眼神变得深邃:“你们想,当李建成发现我们非但没有断粮,反而龙精虎猛,训练热情空前高涨时,他会怎么想?” 吴元接过了话头:“他会以为是李世民私下里给我们补足了军需。如此一来,他对李世民的猜忌和敌意只会更深。” “没错。” 李岩打了个响指,“李建成越是针对李世民,李世民就越是需要我们。到时候,别说区区军需,就算我们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办法给我们摘下来!” “因为他知道,只有我们,能帮他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长安!” “立下这不世之功,就算李建成想动我们,他都得掂量掂量李渊的态度!” 一番话说完,帐内再无半点愁云。 吴元站在一旁,看着运筹帷幄的李岩,眼中挂着喜色。 月黑风高,乌云遮蔽了最后一丝星光。 一支近百人的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 他们全身黑衣,面蒙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的眼睛。 为首之人,正是李萧山。 虽说命令是李岩下达给吴元的,可吴元本人自然不会过来。 毕竟真说战力,他的实力除了钱串子外,还真打不过其他人。 所以吴元便命令李萧山出动。 此刻的李萧山正率领着夜枭小队朝着山坳里那座灯火通明的坞堡包围过去。 这是王家坞堡,方圆百里有名的豪强。 也是暗中资助隋军最积极的一股势力。 堡墙高大,箭塔林立,平日里寻常马匪见了都要绕道走。 但在李萧山和他手下这群被李岩用现代特战思维武装起来的怪物面前,这一切都形同虚设。 李萧山趴在草丛里,冷静地观察着坞堡的防御布局。 “一队,三号箭塔,三息后动手。” “二队,绞盘,清除障碍。” “三队,跟我来,直取内院粮仓和府库。” 他通过几个简单的手势和唇语。 身边几个斥候营的老兵心领神会,立刻将命令传递下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侥幸 三息时间到。 “咻!咻!咻!” 几声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三号箭塔上打瞌睡的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弩箭射穿了喉咙,软软地倒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几道黑影攀上堡墙,悄无声息地抹掉了巡逻队的脖子。 吊桥的绞盘处,几个守卫在睡梦中被割断了喉管。 见此一幕,李萧山立刻下令。 “行动!” 夜枭队的成员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扑向各自的目标。 遇到抵抗的护院家丁,往往还没看清敌人的脸,就被三五支弩箭集火射成了刺猬。 李萧山则带着一队人直扑内院。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听到动静,提着灯笼出来查看,正好撞见李萧山。 “你们是什……” 话未说完,李萧山的身影已经贴近,手中的军刀从他脖颈划过。 “不要活口。” 一个新兵甚至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见此一幕,李萧山摇了摇头。 “想吐,就等杀完人再吐。现在,给老子把刀握稳了!” 新兵一个激灵,连忙挺直了腰杆。 很快,府库和粮仓的大门被撞开。 看着堆积如山的粮袋和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金银。 即便是冷酷的李萧山,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动作快!搬空!一把火烧了这里!” …… 三天后,鹰扬军大营。 往日的愁云惨淡一扫而空。 碗里盛满了雪白的米饭和炖得烂熟的肉块。 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校场上,训练的号子声喊得震天响,士兵们龙精虎猛,挥舞着崭新的横刀,劈砍刺杀,虎虎生风。 钱串子挺着圆滚滚的肚子。 在堆满了物资的仓库里来回踱步,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朵菊花。 “我的乖乖!岩哥,你快看,这金灿灿的大元宝!这雪白的上等丝绸!还有这些粮食,足够咱们全军吃上半年了!” 他抓起一把银锭,放在耳边幸福地听着碰撞的声响,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咱们这哪是当兵啊,这简直比当山大王还爽!” 李铁柱在一旁,正费力地扛起一袋粮食往仓库里码。 他虽然不懂什么计谋,但看着充盈的仓库和弟兄们满足的笑脸,心里就踏实。 “岩哥,这下好了,俺们又能吃饱饭,有力气打仗了!” 李岩站在仓库门口,看着这一切,神色平静。 这点物资只是开胃小菜,他真正想要的,是这场抢劫所引发的连锁反应。 …… 李唐大营之中。 李建成的营帐内。 “啪!” 一只名贵的青瓷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 李建成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废物!一群废物!” “查了三天,你们就给孤查出来一个不明马匪?” 那亲信吓得魂不附体,叩头如捣蒜,“属下真的尽力了,那几家坞堡被屠戮得太干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李建成怒极反笑,“整个唐军,除了他李世民手下的兵,还有谁能这么厉害?”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上面的文书奏折散落一地。 “断粮!老子给他李岩断粮!他非但没垮,反而活得更滋润了!兵器换了新的,粮食堆满了仓!你告诉我,这不是李世民在背后搞鬼,是谁?” 李建成在大殿里来回踱步,他根本不相信什么马匪的鬼话。 长安周边,哪来的这么厉害的马匪? 就算有,为什么偏偏抢的都是亲隋的豪强? 为什么抢完之后,东西就都出现在了鹰扬军的营里。 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合得就像是有人精心安排好的一样! 唯一的解释就是,李世民! 他这个好二弟,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背地里却在不断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个李岩,就是他插在军中的一根钉子! “他以为我是瞎子吗?他想用这支鹰扬军来做什么?奇兵?还是用来对付我的刀?” 李建成的眼神愈发阴冷,甚至是越想越觉得恐惧。 李世民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传孤的命令!” “给我盯死老二的营帐!还有那个李岩!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 与这边的的暴怒不同,李世民这里的气氛显得颇为轻松。 李世民手持一份密报,脸上挂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微笑。 “有点意思。” 他放下密报,对身边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说道。 “这个李岩,真是次次都能给我带来惊喜。” 房玄龄捋着胡须,眼中也满是赞许:“不靠我们一兵一卒,一粒米一文钱,硬生生在李建成的打压下杀出一条血路,此等能力,堪称将才!” 长孙无忌则看得更深一层,他微微皱眉:“将军,此人虽是人才,但行事手段太过狠辣,三天之内,连屠三座坞堡,鸡犬不留。” 李世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乱世用重典,慈不掌兵。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些许手段,无伤大雅。” 李世民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长安城上。 “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城里的隋军残余!父亲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们必须尽快拿下长安,立下这不世之功!” “来人!传我的命令,召鹰扬军主将李岩,即刻前来见我!” 而李岩接到命令的时候,没有丝毫耽搁,立刻赶来了大帐。 看着眼前的几人,秦琼,尉迟恭等人将领都不在,只有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以及李世民三人。 李世民亲自走下主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声爽朗。 “李将军,好本事!真是让本帅刮目相看啊!” 李岩躬身行礼,表情不卑不亢:“大帅谬赞,末将只是侥幸。” “哈哈,一句侥幸,可变不出几万石粮食和上千套兵甲。” 李世民大笑着,也不追问细节,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他拉着李岩走到巨大的沙盘前,上面是长安城周边的详细地形。 “李将军,你看。” 李世民的手指向长安城外围几个标红的据点。 “这些,是长安城外最后几处,也是最顽固的防御据点。里面驻扎的都是隋军的死忠,负隅顽抗,让我军的推进屡屡受挫。” “我现在正式任命你和你的鹰扬军,为我唐军的进军先锋!” “不要你攻城,只要你做一件事,扫清这些障碍!为大军杀开一条通往长安的血路!” “给你最大的自主权,粮草军械,优先补给!沿途所有部队,皆要配合你的行动!你,敢不敢接这个将令?” 李岩心中一片雪亮,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抱拳开口。 “末将,领命!” “愿为大帅,披荆斩棘,踏平长安!”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先锋地位 鹰扬军大营内,肃杀之气弥漫。 李岩掀开营帐的门帘,身后的披风带起一阵劲风。 帐内,吴元、李铁柱、王笑林、李萧山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见他进来,齐刷刷地站起。 “都坐。” 李岩走到主位坐下,将李世民那份烫金的将令拍在桌案上。 “得到命令,我鹰扬军为攻长安之先锋,扫清城外所有据点,为大军开路!”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瞬间沸腾。 李铁柱一拍大腿,瓮声瓮气地吼道。 “好!终于能干他娘的一票大的了!俺早就等不及了!” 钱串子却缩了缩脖子:“岩哥,先锋……那可是九死一生的活儿啊!咱们这点家底,跟隋军那些硬骨头碰,怕不是……”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这是拿鹰扬军当炮灰。 王笑林面无表情,只等待最后的命令。 唯有吴元,那张总是显得有些阴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表情。 他轻轻敲着桌子,慢悠悠地开口:“这是阳谋啊。给了我们天大的权柄,也把我们架在了火上。打赢了,是理所应当,打输了,李建成那边,怕是已经把我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李岩扫视一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炮灰?我李岩的兵,什么时候当过炮灰?李世民给的是自主权!粮草军械,优先补给!沿途友军,皆要配合!”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我们鹰行于天,再无人能掣肘!这意味着,整个唐军的后勤,都要为我们敞开大门!” 他转向吴元:“你说的没错,这是阳谋。但对我来说,更是机会!” “吴元,钱串子!” 两人立刻起身。 “拿着将令,立刻去后勤大营!谁敢阻拦,或是有半句废话,记下他的名字!” “我亲自去砍他的脑袋!” “是!” 吴元和钱串子眼中同时放光。 “李铁柱!王笑林!李萧山!” “在!” 三名悍将齐声应喝。 “全军整备!半个时辰后,拔营出发!目标,长安城外第一座坞堡,白鹿坞!” 李岩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一个红圈上。 “今夜,我要让整个唐军,都记住我们鹰扬军的名字!” …… 唐军后勤大营,向来是油水最足也最是看人下碟的地方。 管事的校尉姓张,乃是李建成的人,平日里对李世民麾下的部队多有克扣。 当他看到吴元和钱串子带着一纸将令,狮子大开口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哎呀,吴先生,钱兄弟,不是我不给啊。这……这批精甲是留给主力攻城用的,你们鹰扬军只是扫清外围,用不上这么好的吧?再说,规矩不能破……” 钱串子气得脸都绿了,正要发作,却被吴元一把按住。 吴元连看都懒得看那张校尉一眼,只是幽幽地对身后一名亲兵说。 “去请将军过来。就说,有人要破大帅的规矩。” 张校尉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可以克扣,可以刁难,但破坏军令这顶大帽子,他戴不起。 尤其是李岩那种一言不合就杀人的疯子,他毫不怀疑对方真的会提刀过来。 “别别别!” 张校尉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吴先生误会了!我这不是怕你们拿多了,路上不好走嘛!来人,快!把府库最好的东西,全都给鹰扬军的兄弟们搬出来!要什么给什么!” 钱串子顿时在堆积如山的军械物资里挑挑拣拣,嘴里还不停念叨。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对,都包上!将军说了,一样都不能少!” 半个时辰后,焕然一新的鹰扬军开出大营。 普通的士兵都换上了崭新的明光铠,手持锋锐的百炼钢横刀。 一辆辆大车上,装满了精粮和肉干。 沿途遇到的其他唐军部队,无不投来艳羡又夹杂着敬畏的目光。 鹰扬军的先锋地位,在这一刻,已经毋庸置疑。 不过这都是李岩让他们看到的,至于狼牙营和夜枭营的人,早就提前出发了。 很快,队伍就来到了第一座坞堡之下。 坞堡内灯火通明,墙头上。 隋军守卫来回巡逻,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的原野。 他们知道唐军已经兵临城下,但他们有高墙和数千死忠。 自信能坚守到长安的援军到来。 李岩的大军却没有像他们预料中那样安营扎寨,准备长久围困。 坞堡数里外的一片密林中,李岩看着远处那座坞堡,神情冷峻。 “传统的攻城战,伤亡太大,也太慢了。” 他对身边的王笑林说:“现在他们想看我们的本事,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现代战争。” 王笑林和他麾下的狼牙营早已整装待发。 他们人人一身特制的黑色夜行衣,脸上涂着黑色的油彩,与黑暗融为一体。 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奇特的包裹,里面是带皮垫的飞爪,短小精悍的匕首。 还有一个个用油纸包好的小陶罐。 “记住,一定要先制造混乱,让整个坞堡都乱起来!!” 王笑林点点头,黝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只吐出两个字。 “明白。” 他一挥手,上百条黑影散开,朝着白鹿坞的方向潜行而去。 坞堡内的隋军将领还在营帐中饮酒作乐,嘲笑唐军的胆小,连夜袭都不敢。 突然,坞堡的西南角,也就是防守最松懈的粮仓方向,猛地爆起一团火光!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凄厉的喊声划破了夜空。 还没等守军反应过来,北面的兵器库方向。 东面的兵营方向,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爆炸声和燃起了大火! 坞堡内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隋军士兵从营房里冲出来,却发现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浓烟。 根本分不清敌人在哪。 “将军!将军不好了!好多地方都起火了!” “敌袭!敌袭!” “快去救火!不!先去保护将军!” 混乱之中,王笑林的狼牙营如同死神,在阴影中穿梭。 他们用无声的弩箭和锋利的匕首,收割着那些试图组织抵抗的军官和传令兵。 甚至一个小队长已经悄悄打开了一座小小的侧门。 就在白鹿坞内乱成一锅粥时,李岩动了。 “李铁柱!” “在!” “带你的人,从侧门杀进去!给我凿穿他们的中军大帐!” “王烈火!李萧山!” “在!” “带大部队,正面佯攻,吸引注意力!记住,动静要大!” 命令下达,鹰扬军主力从黑暗中猛扑而出。 震天的喊杀声终于响起,但不是从一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 隋军彻底懵了。 他们感觉自己被数万大军包围,可实际上,李岩的主力只有几千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灞水搭桥 李铁柱一马当先,率领着最精锐的陌刀队。 从被打开的侧门狠狠切入混乱的敌阵。 陌刀挥舞如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任何试图阻挡他们的隋军,都在瞬间被斩成两段。 这支突击队的目标无比明确,直插心脏! 当满身是血的李铁柱一脚踹开中军大帐的门。 看到里面还在发呆的隋军将领时,这场战斗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天亮时,战斗已经结束。 白鹿坞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整个坞堡被付之一炬,除了鹰扬军,再无一个活口。 战果被快马加鞭送回李世民的大帐时。 这位未来的天可汗,正与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对着沙盘推演。 如何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啃下白鹿坞这块硬骨头。 信使冲进来时,几乎是滚倒在地,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嘶哑。 “大帅!大捷!白鹿坞,被李将军攻破了!” 李世民一愣:“什么?攻破了?我不是让他……” 他以为李岩至少要围上三五天,再发起总攻。 房玄龄也惊得捋胡子的手都停住了:“一夜之间?这怎么可能?伤亡如何?” 信使咽了口唾沫,大声回道:“全歼守军三千余!我军伤亡,不足百人!” “嘶!!” 大帐内,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长孙无忌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走到李世民身边,压低声音。 “二郎,此人用兵如鬼神,手段之狠辣,匪夷所思。” 李世民看着沙盘上那座已经被攻克的坞堡,久久不语。 他的脸上,兴奋与忌惮交织,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乱世,正需要这样的恶蛟!” 与此同时,李建成将心爱的玉杯狠狠砸在地上,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一夜!整整一座坞堡,就这么没了?李岩!李岩!!” 他原本以为李岩只是李世民手上的一把刀。 现在他才惊恐地发现,这把刀,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甚至比持刀人更可怕! “给我传令!不惜一切代价!我要他死在去长安的路上!必须死!” 然而,李岩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攻克白鹿坞后,他毫不停歇,大军卷着胜利的余威和缴获的物资。 如风暴般席卷了长安东部的所有隋军据点。 “报!将军,前方坞堡守将开城投降!” “报!将军,王笑林将军已拿下黑风寨,斩首三百!” “报!将军……” 一路横推!势如破竹! 那些曾经让唐军头疼不已的硬骨头,在鹰扬军面前,要么望风而降,要么被瞬间碾碎。 李岩和他那支初具现代化军队雏形的鹰扬军,成了一个恐怖的传说。 在连续攻克了七座据点之后,大军的兵锋,抵达了长安城东的最后一道天险屏障。 灞桥。 李岩勒住战马,站在灞水之畔,遥望那座横跨两岸的古桥。 桥的对岸,便是长安的东门。 灞水滔滔,如一条愤怒的黄龙横亘在大地之上。 李岩身后的鹰扬军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前方。 曾经连接两岸的灞桥,此刻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桥墩,在湍急的水流中苟延残喘。 对岸,隐约可见隋军的旗帜和晃动的人影。 他们焚毁了最后的通道,摆出一副决死一战的架势。 “岩哥,这咋办啊?” 李铁柱策马上前,看着那断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这帮孙子是打算把咱们耗死在这儿!绕路的话,至少要多走两天!” 钱串子也凑了过来,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我的爷!两天!咱们大军一万多张嘴,多吃两天的粮草,那得是多少钱啊!烧!都是烧钱啊!” 李岩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对岸。 隋军以为这是一道天堑,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 吴元来到李岩身边,“岩哥,对岸守军不足两千,士气已泄,他们唯一的依仗,就是这条河。” “他们以为,我们和别的唐军一样,只会望河兴叹,或者傻乎乎地去下游找渡口。” 李岩闻言,脸色挂着冷笑,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们会后悔的。” “传我将令!” “工兵营!全营出动!” “今夜子时之前,我要在河面上,看到一座能让骑兵通过的浮桥!” 命令下达,整个鹰扬军瞬间从短暂的迷茫中惊醒。 工兵营的将士们扛着巨大的木料,绳索和特制的浮箱冲向河岸。 这些都是李岩用重金和无数次实验搞出来的宝贝,从未在其他军队中出现过。 夜色降临。 灞水东岸,火把连成一条长龙,照亮了半边天。 工兵们赤着上身,在冰冷的河水里打下木桩,用粗大的麻绳连接浮箱。 “嘿咻!用力!” “一,二,拉!” 王烈火亲自坐镇指挥,这位性格平稳的汉子此刻双眼通红,嗓子已经喊得沙哑。 而在河对岸,隋军的哨塔上,守将裴济举着火把,满脸困惑地看着对岸的景象。 “他们在干什么?疯了不成?” 一个副将凑过来,同样一脸的难以置信。 “将军,他们好像在搭桥?” “搭桥?一夜之间?在这灞水上?” “痴人说梦!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等着看李岩的笑话!” 他们把这当成一个拙劣的笑话,以为是李岩在虚张声势,企图动摇他们的军心。 可他们不知道,在李岩的军中,不可能这个词,早已被重新定义。 拂晓,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一条由浮箱和木板构成的简陋长桥,奇迹般地延伸到了对岸百步之内。 桥面湿滑,随着水流轻轻晃动,看上去脆弱不堪。 李岩已经穿戴好他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重甲,跨坐在马背之上,身后是三百名黑甲骑兵。 他们是鹰扬军的矛尖,是李岩手中最锋利的刀。 “岩哥,太危险了!” 李萧山拦在马前,脸色挂着担忧。 “让我带队冲吧!您还得负责后方的下令,万万不能冒险!” 李岩只是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着战意,随后他看向了身后的王烈火。 “这座桥,是我让他们造的,这第一步,也必须由我来踏。” “我要让对岸那群蠢货看看,什么叫绝望。” “也是为了让倒在冲锋路上的兄弟们知道,他们的将军,与他们同在。” 第一百二十八章 灞水的鱼鳖 话音未落,李岩没有在任何废话,对着身后的三百名黑骑营的士兵们喊道。 “弟兄们!随我!冲锋!!” “驾!” 黑马发出一声咆哮,率先踏上了摇摇晃晃的浮桥! “杀!!” 三百黑骑,紧随其后,战马的铁蹄踏在木板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这巨大的动静,瞬间惊醒了对岸的隋军。 “敌袭!敌袭!” 当隋军守将裴济衣衫不整地冲上箭塔,看到那条不可思议的浮桥和桥上奔腾的黑色洪流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昨夜的嘲笑还回荡在耳边,此刻却变成了最响亮的耳光。 “放箭!放箭!快给我放箭!!”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咻咻!” 密集的箭雨瞬间从对岸的工事中腾空而起,像一片乌云,劈头盖脸地罩向浮桥。 “举盾!” 李岩的声音在箭雨中炸响。 黑骑们娴熟地举起左臂上的小圆盾,护住要害。 箭矢射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总有漏网之鱼,一名黑骑胸口中箭,惨叫一声,连人带马翻下浮桥,瞬间被湍急的河水吞没。 又一名骑士的大腿被射穿,他怒吼一声,竟生生折断了箭杆,继续催马前冲! 李岩一马当先,他甚至没有举盾。 他只是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将射向面门的箭矢一一格开。 这一幕,让对岸的隋军弓箭手们胆寒。 一百步! 八十步! 五十步! 距离在飞速缩短,黑骑的伤亡也在不断增加,但没有一个人后退,没有一个战马停步。 “给我射死他!射死那个领头的!” 裴济指着李岩,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所有的弓箭都开始朝李岩集火。 可就在此时,李岩突然俯身,整个人几乎贴在了马背上。 同时,他从马鞍一侧抽出了一把特制的比寻常弓弩大上一圈的手弩。 这是他的军火库中兑换出来的强力小型复合手弩。 他甚至没有瞄准,只是朝着对岸箭矢最密集的地方,扣动了扳机。 嗡! 一声尖锐的蜂鸣。 三支短小的弩箭成品字形,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激射而出! 箭塔上,正疯狂呼喝的裴济,声音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疯狂和不可置信永远凝固,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主将阵亡!这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隋军的箭雨瞬间稀疏下来。 也就在这一刻,李岩的战马发出一声震天长嘶,四蹄猛然发力,跃过了浮桥的尽头,重重地踏上了对岸的土地! “杀!!” 李岩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 三百黑骑,此刻还剩两百余骑,如同出闸的猛虎,跟随着他们的将军,狠狠撞进了隋军混乱的阵线。 这是一场屠杀。 失去了指挥,又被李岩神魔般的英姿彻底摧毁了抵抗意志的隋军,根本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防御。 黑色的铁蹄过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当鹰扬军的主力部队通过已经彻底稳固的浮桥,踏上灞水西岸时,战斗已经结束。 李岩勒马立于尸山血海之中,他身上的黑甲沾满了鲜血,手中的横刀还在滴血。 他遥望着远处那巍峨的长安城墙轮廓,眼神平静而深邃。 这一战,他再次用最小的代价,突破了敌人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天险。 李岩,兵锋直抵长安! 这个消息,如同一阵飓风,瞬间传遍了整个关中。 他的威名,在唐军之中,已然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灞水西岸的血腥气混杂着泥土的湿润。 残阳如血,将河滩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幸存的黑骑士兵默默地清理着战场。 将战友的尸体从泥泞中抬出,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一起。 没有人说话,只有兵刃碰撞的轻响和压抑的喘息。 一个断了左臂的年轻骑士,正用右手笨拙地为自己的战马擦拭着血污。 马儿很通人性,安静地打着响鼻,用头蹭着主人的肩膀。 李岩翻身下马,走到他身边,从腰间解下水囊递过去。 “喝口水。” 那年轻骑士猛地抬头,看到是李岩,嘴唇翕动,眼圈瞬间就红了。 “将军!” 李岩没有多言,只是拍了拍他完好的肩膀,力道很重。 “我们带他们回家。” 简单的一句话,让那年轻骑士紧咬的牙关瞬间崩溃。 他低下头,滚烫的泪水砸在冰冷的铠甲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岩目光扫过这片肃穆的河滩。 每看到一具黑骑的尸体,他的心就沉一分。 别人都说他们这才很成功,可李岩心里却清楚,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岩哥!” 王笑林走过来,声音低沉,“清点完毕。我军阵亡七十三人,重伤四十二,还能再战者,二百一十五骑。斩敌一千三百余,俘虏两千,战利品正在统计。” 李岩嗯了一声,目光投向远方那座雄伟的城池轮廓。 “伤员立刻后送,阵亡的弟兄,火化,骨灰带上,告诉钱串子,抚恤金,十倍发。” “是!” 王笑林领命而去,没有半点犹豫,因为李岩说十倍,那就一定是十倍。 捷报如雪片般飞回了唐军主力大营。 中军大帐内,气氛喜庆无比。 不为别的,因为一直身居后方的李渊来了。 毕竟仗都打到长安了,要是李渊在不来,那可真就说不过去了。 “痛快!痛快啊!” 李渊一拍大腿,满脸红光:“李岩这小子,真是本王的一员福将!灞水天险,他说破就破了!” 李世民站在地图前,盯着灞水西岸那个刚被标记上的小小旗帜,心中同样波澜壮阔。 他看中的人,果然没让他失望,这等破局能力,万军之中也难寻一个。 “父王,李将军兵锋已抵城下,我军主力也该即刻跟进,形成合围之势了。” 李世民沉声建议。 然而,帐内并非所有人都为此高兴。 “二郎此言差矣。”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人正是左骁卫大将军殷开山皮笑肉不笑地站了出来。 “李岩不过一偏将,麾下区区数百骑,竟敢脱离主力,孤军深入,此乃兵家大忌!今日侥幸得胜,不过是隋将裴济无能,被他偷袭得手,若敌人稍有准备,他这几百人早就喂了灞水的鱼鳖!此等赌徒行径,不罚反赏,恐乱我军军纪!” 他的一番话,让帐内几个原本也心怀嫉妒的将领纷纷附和。 “是啊,殷将军所言极是,太过冒险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围三阙一 “胜之不武,全凭侥幸。” 李渊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李世民眉头微蹙,转身看着殷开山。 “殷将军是说,你若在灞水,能做得比李岩更好?” 李岩是他李世民一把提上来的,他说行,李渊说行,至于其他人,那得看看你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剑锋利。 殷开山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末将只是就事论事!兵法有云,当正正之旗,行堂堂之阵!岂能学那宵小之辈,行此诡谲之道!”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李世民淡淡道,“能胜,就是正道。” 他不再理会脸色阵青阵白的殷开山,转向李渊。 “父王,战机稍纵即逝。请下令吧。” 李渊看着自己这个出色的儿子,又扫了一眼各怀心思的众将,点了点头。 “传令!大军即刻开拔,进驻灞水西岸!” 李岩对大营里的风波置若罔闻,当李渊的嘉奖令和主力开拔的消息一同送到他手中时。 他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将那封写满溢美之词的嘉奖令随手丢进了火盆。 “将军,这……” 前来传令的亲兵看得目瞪口呆。 “防务交给王笑林。” 李岩对一旁的吴元和李萧山说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两个,换上便装,跟我走。” 吴元那双总是显得有些阴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岩哥,要去摸摸那长安城的虎须?” 李萧山则兴奋地摩拳擦掌:“太好了!早就想去看看了!” 李岩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帐外。 第二天清晨,长安城外多了三个不起眼的行商。 他们站在春明门外,混在等待入城的百姓队伍里,仰望着这座天下第一雄城。 高达十几米的城墙,墙体由夯土筑成,外包青砖。 墙头上,隋军士卒往来巡逻,旌旗招展。 密布的箭垛和女墙后,隐约可见床弩的狰狞轮廓。 李萧山看着这一幕,眼中带着震撼。 “岩哥,这墙,怕是有五六丈高吧?底座厚得能跑马,要是强攻,得拿多少兄弟的命去填?” 他从一个纯粹军人的角度估算着,越算心越凉。 李岩点头,不过他想要的,是更快的,更彻底的破城方式。 查看完毕周围的情况后,李岩转头看向了吴元和李萧山二人。 “回营。”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开。 李萧山和吴元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李岩心中,一定已经有了计划。 夜色笼罩大地。 李岩的大帐内,只有一盏油灯在静静燃烧。 他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独自一人盘膝坐在地席上。 此刻的他意识沉入脑海深处的军火库中。 如今击杀点已经来到了十六万多,距离五十万还是有许多差距的。 更重要是,那些真正能用到的东西,他现在还不能用。 不然李唐那边真的就没办法解释了。 “高爆手雷怕是不行了,要是李世民他们知道我有这玩意,怕是真的会睡不着觉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动用你了!” 李岩看着军火库中的那个价值五百击杀点的物品。 翌日清晨,天际刚泛起鱼肚白。 沉睡的关中平原便被震天的鼓声和雄浑的号角声彻底唤醒。 仿佛一夜之间从地底涌出的潮水。 李唐的大军旌旗如林,甲光似海。 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巍峨的长安城围得水泄不通。 从高空俯瞰,黑压压的兵阵如同一只钢铁巨兽张开的巨爪,死死扼住了这座帝都的咽喉。 “父王,我们到了。” 灞水西岸的高岗上。 李世民一身明光铠,身姿挺拔如松。 遥望那座沐浴在晨曦中却透着末日气息的雄城,眼底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李渊手按剑柄,须发在晨风中微微拂动。 他浑浊的眼中倒映着连绵的军帐和那座梦想了半生的城池。 一股君临天下的豪气油然而生。 虽说起兵是李世民硬生生给他拉上来的,但要是没有枭雄的潜质,他也做不到现在这个位置。 “传令,安营扎寨,围三阙一,命各部严守阵地,不得擅动!”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早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隋代王杨侑从噩梦中惊醒,不是被梦魇吓到。 而是被城外那仿佛要将天都捅破的战鼓声惊得魂飞魄散。 他连滚带爬地冲上城头,当看到城外那无边无际的军阵时。 这位年少的傀儡君主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护驾!护驾!”内侍们尖叫着扶住他。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杨侑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牙齿都在打颤。 一旁的守将阴世师和骨仪脸色同样凝重如铁。 他们强作镇定,躬身道:“殿下勿忧!长安城高池深,粮草充足,足以坚守数月!我等已传檄四方,勤王之师不日即至!” 话虽如此,可他们望向城外那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时,心中却早已沉到了谷底。 勤王之师? 他们真的能冲破这铁桶般的阵势吗? 就在长安城内人心惶惶之际,一支孤军正从西面疾驰而来。 河东抚慰大使、隋将屈突通率领数万精锐,企图效仿当年韩信暗渡陈仓,从唐军包围圈的薄弱处撕开一道口子,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 这支军队行动迅速,意图明确,直插李唐大军的腰肋。 “报!大帅,西线急报!发现隋将屈突通大军,正向我军侧翼急进!” 中军大帐内,斥候带来的消息让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 殷开山等老将脸色一变:“屈突通乃隋之宿将,用兵老辣,其麾下皆是百战精兵,不可小觑!应立即派遣主力迎击,稳住阵脚!” 李世民却将目光投向了李岩的营地。 “杀鸡,焉用牛刀?” “传令李岩,命其率部,于渭水之畔,全歼屈突通部。一个不留。” 听到这话,殷开山当即就要开口阻止,毕竟现在谁不知道李岩打仗厉害。 更重要的是,现在去打,那就不会输,因为后方还有李唐大军帮忙。 就算打不过,也有人过去帮忙,可以说现在就是捡功劳的时候。 “好了!不必在劝!此事我会亲自告诉父亲,殷将军就不必在说了!” 第一百三十章 李岩的李 半个时辰后,命令传到李岩营中时。 李岩正在擦拭一排造型奇特的铁疙瘩。 “将军,军令!” 李岩接过令箭,听完传令兵的叙述,脸上毫无波澜。 “李萧山,狼牙队每人发三颗震天雷,告诉他们用法。” “王烈火,黑骑全体出动,目标,敌军后阵与粮草!” “王笑林,你带一队人马,随我从中路突破!” 三道命令,简洁明了。 王烈火阴沉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岩哥,这次玩多大?” “把他们打残,打怕,打到听见我李岩的名字就尿裤子。” 渭水北岸,原野辽阔。 屈突通策马立于阵前,遥望远方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眉头紧锁。 他得到的情报是,唐军主力正在围攻长安,侧翼必然空虚。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来的兵马不多,最多不过三五千人,但那股冲天而起的杀气,却仿佛千军万马。 “区区偏师,也敢挡我?” 屈突通冷哼一声,心中大定。 “传令!全军锥形阵,一鼓作气,冲垮他们!” 隋军阵列开始缓缓移动,数万人的脚步声汇成沉闷的雷鸣。 可他们没注意到,两道黑色的闪电,已经从他们阵型的两侧悄然掠过。 王烈火率领的黑骑,没有从正面冲击,而是利用惊人的机动性,划出两道巨大的弧线,如同一双铁钳,狠狠夹向隋军的后阵。 “将军!两翼!是敌军骑兵!” 屈突通心中一惊,猛然回头。 只见两股黑色的洪流已经凿穿了薄弱的后卫,直奔辎重粮草而去。 “稳住!不要乱!分兵应对!” 屈突通急声大吼,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调兵遣将,阵型出现一丝松动之际,正面,李岩动了。 “狼牙!” 李岩举起了手中的横刀,发出一声咆哮。 “在!” 王笑林、李铁柱等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点火,投弹!” 一声令下,数百名狼牙队员从皮囊中掏出震天雷,用火折子点燃引信,奋力向前抛出。 屈突通和他的士兵们愕然地看着这些从天而降的铁疙瘩,不知是何物。 可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一阵阵爆闪震开,接着就是一阵阵剧烈的爆炸响起。 “耳朵!我的耳朵听不见了!” “天雷!是天雷啊!” 隋军前锋瞬间崩溃。 士兵们惨叫着丢掉兵器,捂住眼睛和耳朵,满地打滚。 战马受惊,疯狂地嘶鸣跳跃,将背上的主人掀翻在地。 然后掉头向后方冲去,将后续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屈突通距离稍远,也被那强光晃得眼冒金星,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是什么?” 他死死抓住缰绳,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可李岩这边却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毕竟他要做到的就是速杀! “杀!” 就在他失神的瞬间,狼牙队如同下山的猛虎,冲入了已经彻底失去抵抗意志的羊群。 没有激烈的交锋,只有一面倒的屠杀。 那些被震天雷夺去视觉和听觉的隋军士兵,在狼牙队员的刀下,脆弱得如同草芥。 李岩一马当先,横刀挥舞,所过之处,人头滚滚。 王笑林和李铁柱紧随其后。 这两个家伙,就如同两柄凶器在敌阵中掀起两道血色的浪潮。 战场的另一端,王烈火的黑骑也完成了任务。 点燃了所有的粮草辎重,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这一幕的出现,瞬间成为压垮隋军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这怎么可能?” 屈突通懵逼了,彻彻底底的被打蒙了。 作为一代将领,他打过许多大型的战役,虽然兵家有言,输赢很正常。 可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精锐之师土崩瓦解,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将他吞没。 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才堪堪过了三个时辰而已。 他三万大军,就算站着让对方杀,也不可能杀这么快吧? 说真的,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败的。 战斗结束得快得不可思议。 当夕阳的余晖将渭水染成血色时。 原野上已经再没有一个站着的隋军士兵。 李岩骑在马上,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浑身浴血的屈突通。 这位隋朝宿将,此刻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你用的究竟是何妖术?” 他沙哑着嗓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李岩没有回答,只是用刀鞘轻轻拍了拍屈突通的脸颊。 “我放你回去。” 屈突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回去,告诉长安城里的杨侑和所有人。” 李岩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告诉他们,你看到了什么。告诉他们,城外,再也没有一兵一卒的援军。” 他顿了顿,凑到屈突通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也告诉他们,我的耐心有限,三天之内,城不开,我把那座城,从里到外,犁上一遍。” 说完,他直起身,挥了挥手。 “给他一匹马,让他滚。” 屈突通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架上马背,怀里还被塞进了一封轻飘飘的劝降信。 他浑浑噩噩地被推出了唐营。 回头望去,只看到李岩那如同魔神般的背影,以及那遍地尸骸的地狱景象。 而在李岩的命令下,从霍邑跟他过来的那些士兵们熟练地剥下隋军尸体上的甲胄,将还能用的兵器分门别类堆成小山。 李岩骑马缓缓巡视着这片死亡之地,身后跟着沉默的王笑林与李铁柱。 “降卒有多少?” 王笑林催马靠前一步,“三万大军,降者不足五千,大部分在震天雷下失了心智,见人就砍,已被当场格杀。”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些骨头硬的,宁死不降,也一并处理了。” 处理了。 多么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李岩点点头,对此结果并不意外。 他要的不是一群吓破胆的俘虏。 而是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歼灭战,彻底打断长安城的脊梁骨。 不远处的辎重营地,王烈火的黑骑正兴奋地清点着战利品。 堆积如山的粮草,崭新的军械,数千匹膘肥体壮的战马…… 这些都是屈突通准备用来打持久战的家底,现在,全都姓了李,李岩的李。 第一百三十一章 誓死追随主公 钱串子抱着个小本子,带着几个亲信。 在物资堆里钻来钻去,嘴里念念有词,眼睛亮的像见了腥的猫。 “发了,发了!岩哥,这回咱们真的发大财了!” 他一溜小跑过来,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光是甲胄就有上万套,全是精甲!还有那些强弓硬弩,乖乖,这屈突通是把整个关中的家底都搬出来了吧!” 李岩看着他那副财迷样,嘴角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清点好,入库,降卒分开关押,让元子去审,看看能不能挖出点有用的东西。” “得嘞!” 钱串子领命,又一头扎进了那金山银山里。 “岩哥,我们……真的赢了?” 李铁柱挠挠头,看着满地狼藉,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这场仗打得太快,太诡异了,快到让他这个亲历者都感觉像在做梦。 李岩没有回答,只是勒马转身,目光投向了远方那座雄城的轮廓。 “还没有赢呢,传令,两个时辰后立刻回营!!” 夜色深沉,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李岩高坐主位,下手是吴元、王烈火、王笑林、李铁柱等一众核心将领。 帐内气氛肃杀,所有人都看着坐在李岩左手边的吴元。 吴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手的折扇。 明明是深秋,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寒意。 “放归屈突通,此乃攻心之上策。” “一座坚城,最怕的不是城外的强敌,而是城内的猜忌。” “屈突通是宿将,在关中威望甚高,他带着三万精锐出城,旦夕之间全军覆没,只身狼狈而还,诸位想想,长安城里的那些世家大族、王公贵胄,他们会怎么想?” 王烈火是个直肠子,皱眉道:“他们会觉得屈突通无能?” “不。” 吴元摇了摇手指,“他们会觉得,屈突通,叛变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连李铁柱都瞪大了眼睛:“叛变?这怎么可能?我们明明把他打得那么惨。” 吴元轻笑一声:“正因为不可能,所以才更可能。三万大军,三个时辰,灰飞烟灭。这种战报,谁敢信?谁愿信?代王杨侑是个娃娃,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人精?他们宁可相信是屈突通与我军勾结,用三万将士的性命做投名状,也不愿相信我军有如此神鬼莫测的战力。” “一个战败的将军,带着一封劝降信,和他那张写满恐惧的脸,就是最厉害的武器。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无限放大,被反复解读。有人会主张死战,有人会动摇,更多的人,则会开始为自己寻找后路。” “我们给了他们一条后路。” 吴元看向李岩,“也给了他们一把互相捅刀子的剑。” 李岩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吴元的分析,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长安城里的人不知道震天雷是什么。 他们只知道一个结果:三万大军,没了。 这种超出认知范围的溃败,必然会摧毁他们的判断力,让他们陷入疯狂的内耗。 “元子所言极是。” 李岩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所以,我们不能给他们喘息和查证的机会。” “传我军令!全军即刻开拔,兵临长安城下!王烈火,你的黑骑负责游弋巡逻,断绝长安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一只信鸽都不许飞出去!” “末将领命!”王烈火起身抱拳。 “李萧山,夜枭队化整为零,前出侦查!” “是!”李萧山干脆利落地应道。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会议结束,将领们带着一身杀气离去。 大帐内只剩下李岩和吴元。 “岩哥。” 吴元收起折扇,神情严肃了些。 “此战之后,大营那边怕是会有些想法。” 李岩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看着长安城的位置,淡淡说道。 “有想法是好事,可要是李世民若连这点气度都没有,那这天下,不争也罢。” 他心中清楚,李渊现在需要他这条恶狼去咬开长安这块最硬的骨头。 但事成之后,如何安置他这条功高震主的恶狼,就是个大问题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 现在,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一支只听他李岩号令的军队。 “走,去看看伤兵。” 李岩披上大氅,走出了大帐。 伤兵营里,呻吟声此起彼伏,混杂着浓烈的草药和血腥味。 李岩的到来,让整个营地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还能动弹的伤兵,都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眼中充满崇拜。 “都躺下!” 李岩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你们是功臣,是我李岩的兄弟!好好养伤,等打下长安,我请你们喝最好的酒,睡最美的女人!” 一阵善意的哄笑声响起,营地里压抑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李岩走到一个断了手臂的年轻士兵床前,亲自为他掖了掖被角。 “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小的叫狗蛋……” 士兵激动得满脸通红。 “好,狗蛋。” 李岩拍拍他的肩膀,“等你伤好了,来我亲卫队。” 士兵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李岩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对跟在身后的钱串子说道。 “钱串子。” “哎!岩哥,你说!” “拿出二十万钱,所有参战将士,无论死伤,一人十贯!阵亡的,加倍抚恤,送到他们家人手上!告诉兄弟们,跟着我李岩,有肉吃,有钱拿,有仗打!” “二十万……十,十贯?!” 钱串子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在抽搐。 但他看到李岩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把所有心疼都咽了回去,挺直了腰板,扯着嗓子吼道。 “将军有令!所有参战将士,无论伤亡,赏钱十贯!阵亡者,抚恤加倍!” 整个伤兵营,乃至整个大营,都沸腾了! “主公万岁!” “誓死追随主公!”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在渭水河畔久久回荡,惊得林中飞鸟四起。 听着这发自肺腑的吼声,李岩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一片清明。 李世民有李渊的宗族大义,有名正言顺的旗号。 我李岩有什么? 我只有这群肯为我卖命的兄弟。 只有这用钱粮和一场场胜利喂出来的绝对忠诚。 这点钱,花得值!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合力攻取长安 重赏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军,现在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都燃烧着火焰。 那是对金钱、功名以及对李岩近乎盲目的崇拜汇聚成的烈焰。 称呼,也在不知不觉间,从将军变成了主公。 两字之差,天壤之别。 帐帘猛地被掀开,一道裹挟着风尘与寒气的身影闯了进来。 “岩哥!” 来人正是夜枭统领李萧山,他风尘仆仆,脸颊被寒风刮得发红。 但一双眼睛亮得吓人,甚至来不及喝口水。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地图前,伸出粗糙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长安城的北面。 “找到了!北门!” “长安城内,守将殷祖文和屈突通,一个太子旧部,一个向来中立,两人面和心不和,为了城防调度吵得不可开交。 殷祖文主张重点防御我们所在的西面,屈突通却认为东面才是关键,结果,北门的防务被两边当皮球踢,出了个天大的窟窿!” 李岩和吴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精光。 “说下去。” 李岩的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 “我带人摸进去两次,他们的巡逻队各自为政,交接时有一炷香的空档,足够我们的人摸上城墙!只要夜枭队能拿下城门楼,为主力打开通道,长安唾手可得!” 李萧山说完,胸膛剧烈起伏,等待着那个他最想听到的命令。 吴元轻摇折扇,扇骨一下下敲击着掌心。 “消息可靠么?” “我拿命担保!” 李萧山脖子一梗,吼道:“中间的空档别说一炷香,跑个来回都够了!” 李岩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目光从北门移开,缓缓扫过整个长安城的布防。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利用夜色掩护,夜枭队如鬼魅般潜入,以雷霆手段夺取城门。 同时,主力部队衔枚疾走,悄然抵达城下。 一旦城门洞开,数万如狼似虎的将士便会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这座沉睡的帝都。 “吴元。” “在。” “你来定计,半个时辰后,我要看到完整的方略。” “好。” 吴元收起折扇,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李萧山!” “末将在!” “回去告诉你的夜枭,如果不出意外的化,今晚我们就能进城吃宵夜!” “是!” 李萧山兴奋得满脸通红,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帐外。 帐内,只剩下李岩和吴元。 “岩哥,”吴元压低了声音,“拿下长安,这首功……” “首功?” 李岩轻笑一声,眼神幽冷:“我的人拿命换来的功劳,谁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可是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卫兵的呵斥。 “站住!军事重地,来者何人!” “闪开!大帅军令!十万火急!我要见李岩将军!” 李岩和吴元的动作同时一顿。 大帅军令?李渊的?还是李世民的? 不管是哪个,这个时间点送来,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让他进来。”李岩的声音冷了下来。 很快,一个身着唐军制式铠甲,头盔上缀着白羽的传令兵被带了进来。 他昂着头,下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目光扫过帐内的陈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似乎完全没把李岩这个“杂牌将军”放在眼里,只是例行公事般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军令。 “奉元帅令!” 传令兵高声唱喏,李岩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吴元也停下了摇扇,帐内的气氛瞬间从火热变得冰冷。 传令兵被这森然的杀气一激,后背有些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展开军令,大声念道。 “着前锋大将李岩,即刻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全军于渭水南岸原地驻扎!待主力大军抵达后,统一听候调遣,合力攻取长安!不得有误!” 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李萧山,才跑出帐外没多远,听到这话,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 他双目赤红,死死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像要吃人。 “这他娘的是什么意思?!” 李萧山愤怒地低吼,“我们血战一场,探明了敌情,眼看就要破城了,他们一句话就想让我们停下?想把这天大的功劳抢过去?!” 传令兵念完军令,将羊皮卷一合,递向李岩。 “李将军,接令吧。”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岩身上。 他们看到,李岩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份薄薄的羊皮卷。 “呵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所有的沉重和愤怒。 传令兵愣住了,李萧山愣住了。 连一向智珠在握的吴元,眼中都闪过一丝错愕。 “有意思。” 他抬起眼,看向那个趾高气扬的传令兵,眼神平静无波。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羽林卫队率,陈平。” 传令兵的气焰莫名矮了半截。 “陈队率,辛苦了。” 李岩的语气很温和,“来人,带陈队率下去好生歇息,上好的酒肉款待,不可怠慢。” “是!” 亲卫应声,对陈平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平还想说什么,但在李岩的注视下,只能干巴巴地行了个礼,跟着亲卫退了出去。 直到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李萧山才终于憋不住了。 “岩哥!您就这么算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兄弟们也咽不下!他们这是明抢!” “抢?” 李岩走到火盆边,随手将那份价值连城的军令扔了进去。 “那就让他们抢好了。” “岩哥?!”李萧山无法理解。 吴元却像是想通了什么,眼睛越来越亮,他走到李岩身边。 “岩哥,你是想……” 李岩转过身,拍了拍李萧山的肩膀,那厚重的力道让后者激动的情绪平复不少。 “萧山,你觉得,长安的城墙,是纸糊的吗?” 李萧山一怔,但想了想还是说道:“不是” “我们能找到破绽,那是我们有你的夜枭营。” 李岩的目光扫过地图,带着一丝怜悯,“可他们呢?你觉得,他们会像你们一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找一条活路吗?” “不,他们不会,他们会选择最愚蠢的方式,强攻。” “他们人多,兵精粮足,他们会用人命去填。” “我们为什么要替他们去死?” 李萧山呆住了,他只看到了被抢走的功劳,却没想过这一层。 第一百三十三章 配合攻城 李岩见他不说话,转而看向了其他人。 “他们不是让我们原地待命吗?行啊,我们听令。”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埋锅造饭!告诉兄弟们,仗不打了,咱们看戏!” “看戏?” “对。” 李岩走到帐口,掀开帘子,望着远处长安城的轮廓。 “等,等李世民的大军开到,等他们对着长安城碰得头破血流,到时候咱们在上。” 李岩顿了顿,回头看向吴元和李萧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打得下来,我们省了力气,皆大欢喜,他们要是打不下来,把长安这块铁板啃成了软柿子,我们再去摘,岂不是更轻松?” “那要是他们一直打不下来呢?”李萧山还是有些不甘心。 李岩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那更好。” “我们掉头就走,回霍邑。让他们自己跟长安耗着去。我倒要看看,他的后勤,撑得住几天?” “这……” 李萧山彻底傻眼了。 但是李岩却没有在多说,毕竟他心里清楚。 李世民是百分百的能拿下这所谓的盛世长安,可问题是拿下是拿下,但代价还是有的。 就算他们做不了先锋,到时候大不了在做其他的呗。 更重要是,李建成,李元吉,这些个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而且打下来之后,李世民还是会经历其他的事情。 “看来得往后盘一盘道了。” 李岩心里暗叹一声,其他人看着李岩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索性也都纷纷离开了大帐。 第二天的时候。 李岩的大营却一反常态,原本紧张的气氛已经消失了。 没有操练的嘶吼,没有磨砺兵刃的铿锵。 只有伙夫营那边飘来的肉汤香气,混杂着兵卒们打屁聊天的喧闹。 要是别人过来看见,那简直是一派悠闲。 就在这片刻意的松弛中,亲卫快步入帐。 “将军,陈队率又来了。” 李岩正用一柄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木头,闻言,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让他进来。” “对了,把吴元也一块叫过来。” “是!” 很快,帐帘再次掀开。 陈平走了进来,只是这个神色就好像一晚上没有睡觉一样。 大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平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对着主位上的李岩艰难地躬身行礼。 “李将军。” 李岩抬起眼皮,将削好的小木人随手放在案几上。 “陈队率辛苦,请坐。” “不敢!” 陈平连忙摆手,腰弯得更低了。 “末将是来传达大帅军令。今日午时,我军将对长安发起总攻。” 说完之后,他没有在说话,而是抬头观察着李岩的反应。 主要是他也尴尬啊,昨天才把人家的先锋军给卸了,今天倒好,又过来让人家上战场。 今天让他过来传令的时候他都害怕了。 偏偏队伍里的人都没人愿意过来,总不能让人家那些将军过来吧? 所以这个活最后还是落在了陈平的头上。 李岩面无波澜,但李铁柱炸了。 “你他娘的耍我们玩呢?!” “昨天让我们原地待命,今天就让我们上阵总攻?合着你们的军令就是一张擦屁股纸,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把我们当什么了?夜壶吗?用的时候拿出来,不用的时候一脚踢到床底下?!” 陈平被他吼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这是上面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说他自己也只是个传话的工具人。 这些话,说出来只会更招人恨。 就在李铁柱还想继续发作时,李岩淡淡开口了。 “铁柱。” 仅仅是两个字,李铁柱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了大半。 他愤愤不平地瞪了陈平一眼,磨着后槽牙,终究还是不甘地退了回去。 李岩放下茶杯,而后看着对方问道。 “先锋是谁?” 闻言,陈平猛地抬头,看向李岩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诧。 这个人,他懂!他什么都懂! 那份藏在心底的憋屈和无奈,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陈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的郁结都吐出来。 他放弃了那些虚伪的官面文章,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嘲。 “是李建成的人。” 当李建成这三个字被直接说出口时,帐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李萧山和吴元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再迟钝,也品出味儿来了。 李岩心中了然,果然是那个三孙子。 他心里忍不住开始疯狂吐槽。 李建成这货是真牛逼啊,脑回路清奇得跟别人不一样。 就这格局,这做派,也难怪历史上那帮真正厉害的狠角色都死心塌地跟着李世民混。 有这么一个在背后不停捅刀子,使绊子的大哥,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得被逼到对立面去。 可以说,李世民手下那豪华的武将阵容,起码有一半是李建成这个运输大队长亲手送过去的。 想到这里,李岩再看眼前的陈平,反而生出几分同情。 给李世民卖命,不仅要跟敌人打,还得时刻防着自己人的背刺,也够难为他的。 没必要再为难这个工具人了。 “知道了。” “回去告诉大帅,午时,我的人会准时出现在长安城下。” “我们,会配合攻城。” 陈平如蒙大赦,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他没想到李岩竟然如此轻易就答应了,这份干脆利落,让他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敬佩。 “多谢李将军体谅!” 他对着李岩深深一揖,这一拜,发自真心。 “大恩不言谢!末将告退!” 说完,他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出了大帐,仿佛生怕李岩下一秒就会反悔。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 “岩哥!” 李萧山和李铁柱同时叫出声,再也憋不住了。 “您真答应了?!” 李萧山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不明摆着是坑吗?李建成那王八蛋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给他的人当垫脚石啊!” “是啊岩哥!”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附和:“咱们的弟兄,命金贵着呢!凭什么给那帮傻卵填沟壑?俺不服!”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出好戏 一直沉默的吴元,此时却悠悠开口了。 “岩哥,你这是打算给李建成送一份大礼?” 李岩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 那张地图上,长安城的轮廓清晰无比,各个城门要道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地图的西北角。 那是一段紧挨着玄武门,却又偏离主干道的城墙。 地图上用细密的等高线标注着,墙外是连绵的丘陵和崎岖的沟壑,地势极为复杂。 “这里?” 李萧山凑近了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这地方大部队根本展不开啊,别说攻城器械,就是运兵都费劲,李建成把这块骨头扔给我们,安的什么心?” “他安的是让我们去死的心。” “他知道,这地方易守难攻,我们的人就算再能打,面对高墙,也只能用人命去填。等我们死伤惨重,精疲力尽,他再派他的人从主攻方向破城,功劳全是他的。我们,只是他功劳簿上微不足道的垫脚石。” “那您还答应?!” 李铁柱的牛脾气又上来了,声音里满是憋屈。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 “他想看戏,我们就演给他看,他想让我们当炮灰,我们就当一次最称职的炮灰。” “我的计划很简单,主力部队,由萧林你来带。到了地方,就给我往死里打。” 王笑林一愣:“啊?” “听清楚,”李岩加重了语气,“拿出我们狼牙营最悍不畏死的劲头,把声势造到最大!” 王笑林不是傻子,他瞬间品出了味儿,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岩哥,你是说……佯攻?” “不,”李岩摇头,“是佯死。” “因为这样的话,他们就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战场,集中在李建成的主力部队上。” 吴元一直没说话,此刻,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精光一闪。 “声东击西?那西边在哪儿?” 李岩的手指,再次点在了那个崎岖的城墙段上。 “就在这里。” 他看着三人震惊的表情,缓缓道出计划的核心。 “我会亲自带一支精锐过去。” “岩哥,你有办法破开城墙?”吴元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自有办法。” 李岩没有过多解释,“你们要做的,就是演好这出戏。演得越逼真,我们成功的机会就越大。” 李铁柱挠了挠头,终于理顺了思路。 “所以就是我们假装打得很惨,然后岩哥你偷偷去把墙炸了?” 虽然用词粗鄙,但意外地精准。 李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可以这么理解。” “好嘞!” 李铁柱一拍胸脯,“这俺在行!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午时正。 “咚——咚咚——” 沉闷而压抑的战鼓声,从李唐大营的四面八方响起,一队队人马朝着长安城的方向滚滚压去。 “杀啊!” 数以万计的兵卒,如同黑色的潮水,从营盘中汹涌而出。 无数面唐字大旗迎风招展,遮天蔽日。 云梯车吱嘎作响,笨重的冲车被壮汉们推着,发出沉重的轰鸣。 投石机阵地上,指挥官声嘶力竭地挥舞着令旗。 巨大的石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划破长空,狠狠砸向那巍峨的城郭。 长安城上,瞬间警钟大作。 “敌袭!敌袭!” 守城的隋军虽然早已严阵以待。 但当李唐大军真正发起总攻时,那排山倒海的气势,依旧让无数人面色发白,两股战战。 箭矢如蝗,铺天盖地。 在整个战场都陷入一片狂热的喧嚣时,李岩却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帅帐。 帐外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帐内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走到帐篷角落,掀开一张不起眼的行军床,从下面拖出一个沉重的黑铁箱子。 这便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从军火库系统中兑换出的古代工程爆破套装,定向聚能炸药,静音钻孔设备,高精度延时引信。 箱盖弹开,精心挑选出来的二十多名亲兵死死盯着这些东西,没人敢出声。 他们是李岩从狼牙营里精挑细选的战士,每一个都是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角色。 可箱子里的东西,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都过来。” 李岩拿起一块砖形的定向炸药,用最简单直接的语言解释用法。 “这东西,贴在墙上,这根线,连上,这个圆盘,扭一下。” 他的话极少,动作却清晰无比。 没有一个人提问,李岩的威信,就是最强的军令。 他说这东西能开山,那它就能开山。 “记住各自负责的点位,记住撤退的信号。” 李岩将爆破套装分发下去,每个人的负重都沉甸甸的。 “行动中,不许发出任何声音,违令者,我亲手杀。” 众人默默点头,将那些怪异的铁器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用布包好,再三确认不会发出碰撞声。 “出发。” 李岩最后一个走出大帐,带着这支小队,没有走向主战场,而是直接来到了预定好的位置。 …… “冲!给老子冲上去!” 正面战场,王笑林双眼赤红,声音嘶哑,手中的横刀向前猛挥。 “狼牙营的,死绝了吗?!给老我爬!用牙咬,也要给老子咬开一个口子!” 一架云梯刚刚搭上城头,就被滚木擂石砸得粉碎,梯子上的十几名士卒如下饺子一般惨叫着坠落,瞬间被后方涌上的人潮踩成肉泥。 一队士兵扛着巨大的撞木,嘶吼着冲向城门。 城楼上,一锅锅滚烫的金汁倾泻而下,惨叫声瞬间拔高了几个调,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皮肉焦糊味。 王笑林的心在滴血。 那些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是他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现在,他们在他的一声令下,义无反顾地冲向死亡。 演戏?这不是演戏。 这是用狼牙营最精锐的鲜血,为李岩铺就一条看不见的通天大道。 “岩哥……这代价,可真他娘的大啊……” 说句不要听的,虽说死了不少人,可比起前方的主力军那边。 这里的人不过是十之一。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先登 而王笑林越是疯狂,越是不计代价。 城头上的守军就越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这里。 李建成安插的那些眼睛,就越会相信李岩的部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第二队,上!” 王笑林再次发出命令。 又一波士兵,沉默地扛起云梯,踏着同伴的尸体,发起了新一轮冲锋。 他们知道这是炮灰的使命,但他们更相信。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统帅,一定在准备着惊天动地的雷霆一击。 这份信任,让他们无惧死亡。 …… 战场后方,一座临时搭建的瞭望高台上。 李建成的亲信监军魏征,正冷漠地观察着战场。 他看到的,是狼牙营的士兵像麦子一样被一排排割倒。 血肉横飞,尸积如山。 他身边的副将忍不住咂舌:“这李岩是疯了?如此精锐的狼牙营,就这么填进去了?这打法,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魏征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弧度。 “匹夫之勇罢了。”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武夫,能有什么高明的韬略?无非是想在决战面前,表现自己的悍不畏死,好邀功请赏。” “可惜,”他摇了摇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长安城防。如此一来,不等天黑,他的狼牙营就要彻底打残了。” “大人英明。” 副将连忙奉上一记马屁:“此战过后,这李岩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分量,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魏征不置可否,他扫视着整个战场,想要找到李岩的帅旗。 然而,没有。 那面标志性的黑底赤岩帅旗,从攻城开始就未曾出现。 “李岩人呢?”魏征皱起眉。 “回大人,探子报,他好像从开战后就回了自己的帅帐,再没出来过。” “哦?”魏征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让自己的亲兵去送死,自己却躲在帐篷里不敢露面?我还当他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只是个怯懦的鼠辈!” 这个发现,让他心情大好。 他立刻对身边的书记官吩咐道:“记下来!总攻开始,李岩畏战不出,龟缩帐中,致使其麾下狼牙营指挥混乱,伤亡惨重,几近覆没!待战后,一并呈报大帅!” “是!” 在魏征眼中,李岩这个靠着一点军功冒头的莽夫,已经彻底沦为一个笑柄。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鄙夷和嘲笑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李岩的算计之内。 他亲笔记录的罪证,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抽在自己脸上最响亮的耳光。 …… 长安城墙西北角。 这里毗邻一片乱葬岗,荒草长得比人还高。 几处墙体因为常年失修,布满了青苔和藤蔓,显得阴森而破败。 守城的隋军也知道这里地势险要。 根本不可能有大军从此攀爬,因此只象征性地安排了一个小队巡逻,而且间隔时间很长。 “安全。” 一名负责警戒的亲兵打出信号。 李岩带着小队,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贴到了墙根下。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数里之外传来,被风吹到这里,已经变得有些飘忽,反而成了最好的噪音掩护。 李岩抬头看了一眼斑驳的城墙,对身边的人点了点头。 两名亲兵立刻拿出一种形似手摇钻的工具,静音钻孔设备。 他们协力合作,一人固定,一人缓缓摇动把手。 经过特殊处理的钻头,在没有发出任何刺耳噪音的情况下,一点点地钻入坚硬的墙砖。 石屑被另一人小心地用布袋接住,没有一粒落在地上。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专业得令人窒息。 李岩则亲自勘察着墙体结构,手指在冰冷的墙面上轻轻敲击,耳朵贴在上面,分辨着内部传来的细微回响。 很快,他确定了三个最佳的爆破点。 这些点位,足以在引爆的瞬间,让内应力将整段城墙彻底撕裂,形成一个巨大的缺口。 片刻之后,一切准完毕,李岩拿出一块砖形的定向聚能炸药塞了进去。 他看了一眼计时器,上面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2:00”。 两分钟。 他拧动了计时器,圆盘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嗒”声。 李岩站起身,对身后的亲兵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一行人,再次融入了身后的山林,来无影,去无踪。 中军大帐内,油灯的光晕将魏征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帐壁上。 他手中的狼毫笔尖饱蘸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个个力透纸背的字迹。 “狼牙营,全军覆没。” 写下最后这七个字时,魏征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只要这份战报递上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岩,就再无翻身之日! 就算大帅念他昔日有功,也免不了一个削职夺爵,贬为庶人。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品味胜利的这一刻。 数里之外的长安城墙根下,三个不起眼的计时器,正同时走到了终点。 “0:01”。 “0:00”。 时间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 “轰隆!!!” 一声仿佛要撕裂苍穹的巨响,从遥远的西北方传来! 它不像惊雷,更像是一座沉睡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骤然喷发! 魏征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整个大营的地面,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猛地冲出帐外,身边的亲兵和书记官也全都面无人色,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长安城的西北角,一团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 将半边夜空都映成了可怖的橘红色! 那坚不可摧,屹立了数百年的古都城墙。 就在那片区域,像一块被巨锤砸烂的饼干,凭空消失了一大段! 前一秒还在疯狂冲杀的联军士卒,后一秒全都停下了脚步。 呆若木鸡地看着那神罚般的景象。 有人武器脱手掉在地上,有人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口中喃喃念着什么神佛名号。 城墙上,原本还在为击溃“狼牙营”而欢呼的隋军守卫。 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破了胆。 他们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就彻底凝固成了极致的恐惧。 许多人甚至被剧烈的震动直接从城墙上甩了下去,发出阵阵惨叫。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十头牛都拉不住 就在整个战场都陷入呆滞的这一瞬间。 那片被炸开的巨大缺口,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鹰扬军!全军!冲锋!!” 在爆炸烟尘还未完全散尽之时,李岩已经第一个从藏身的山林中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李铁柱、李萧山等数十名亲兵紧随其后。 “敌袭!在缺口!” 距离最近的一些隋军士兵终于从震荡和耳鸣中反应过来。 可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怪物。 “噗!噗!” 李岩甚至没有拔刀,他手中的军用手弩在飞速奔跑中不断击发。 三名刚刚举起长矛的隋兵,连哼都没哼一声,便仰面倒下。 “铁柱,左侧!压制!”李萧山的声音尖锐而迅速。 “好嘞!” 李铁柱怒吼一声,他没有冲在最前,反而抢过两面从地上捡来的隋军大盾,左右开弓,直接将几支仓促射来的箭矢挡开。 而他的身后,亲兵们的弩箭形成的密集弹幕。 瞬间将缺口右侧十几个集结的隋军士兵射成了刺猬! “给我杀!!” 一名隋军校尉刚鼓起勇气,挥刀想要带人反扑。 一颗黑乎乎的铁疙瘩就滚到了他的脚边,低头看了一眼,没等他反应过来。 下一秒,那颗被李萧山随手丢出的震撼弹猛然爆开。 “嗡!” 方圆十米内的隋军士兵,瞬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剩下无尽的轰鸣。 他们惨叫着丢掉武器,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缺口附近的隋军防御,在他们高效的战术面前。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缺口附近上百名隋兵,便被屠戮殆尽。 李岩一脚踹开一具还在抽搐的尸体,站在碎石堆的最高处。 他身后的亲兵们迅速散开,利用坍塌的墙体和废墟作为掩体。 构筑起一个简易却致命的环形防线,将这个巨大的缺口牢牢控制在手中。 冷风吹过,卷起浓重的血腥与硝烟。 李岩的目光越过脚下的尸体,望向城内因为爆炸而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的长安街道。 滩头阵地,已然建立。 “立刻给笑林他们发信号!!” 一名亲兵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支特制的信号箭,对准天空。 “咻!” 一朵灿烂的红色烟花,在混乱的夜空中猛然炸开,鲜艳而夺目。 远方的主战场上,王笑林双目刺红,因为太憋屈了。 他的狼牙队就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可现在,看到远处李岩发来的信号。 这一刻,王笑林兴奋的笑了。 而这兴奋之中,更多的却是嗜血的意思。 看着下方那些被人给打伤的狼牙兄弟们,作为统领,王笑林心痛无比。 “狼牙的兄弟们!!”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是时候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他妈的狼!” 说完之后,王笑林一把扯下身后沉重的牛皮背囊。 打开之后,从里面掏出几捆盘好的墨色绳索。 绳索的顶端是狰狞的三爪精钢钩。 “常规云梯太慢了!” 王笑林将一捆绳索甩给副手。 “用飞爪!一刻钟之内,我要站上墙头!” “是!” 狼牙队的士兵们眼中同样燃着火。 他们迅速抛弃了那些笨重的攻城梯,纷纷从特制的背囊中取出钩爪绳索。 这些,才是他们真正的獠牙! “嗖!嗖!嗖!” 数十道黑影带着尖锐的破风声落下,飞爪狠狠抓向城墙的垛口。 “铛!铛铛!” 伴随着一连串金属与砖石碰撞的脆响,大部分钩爪都死死咬住了墙体。 长安城的守军还在为远处的爆炸和突然出现的缺口而混乱不堪。 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了李岩的方向。 一些校尉正声嘶力竭地调集人手,企图堵住那个致命的缺口。 没人注意到,在他们防线的另一侧。 阴影之中,一群真正的恶鬼正在以非人的速度垂直攀升。 王笑林没有借助任何蹬踏。 他双臂肌肉虬结,仅凭臂力就飞速向上。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下方火把的光芒与战友的嘶吼都变得模糊。 “噗!” 一名正在垛口向下张望的隋军弓箭手,忽然感觉脖子一凉。 他低下头,只看到一只沾满血污的战靴踩在他的胸口。 紧接着,一截冰冷的刀尖从他的喉咙里穿了出来。 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被一股巨力踹飞,砸倒了一片惊慌失措的同袍。 “兄弟们!!上城墙!!” 王笑林稳稳落在城墙上,随着一声怒吼之下。 他左手反握着滴血的军刀,右手顺势从腰间又拔出一把。 双刀在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煞气。 “敌……敌袭!这里也有!” 一名隋军什长大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王笑林没有给对方在说话的机会。 右刀横斩,将另一名挥刀砍来的隋兵连人带刀劈成两半。 鲜血与内脏泼洒而出,溅了王笑林一身。 “杀!” 王笑林一声低吼,主动冲向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噗嗤!噗嗤!” 刀光闪烁,每一次挥舞,都必然带走一条生命。 伴随着他这边的战果扩大,更多的狼牙队员翻身上墙。 他们没有像王笑林那样单兵突进。 而是三人一组,背靠背迅速组成一个个小型的战斗三角。 弩箭、短刀、盾牌,配合默契,死死顶住了隋军潮水般的反扑。 他们迅速清理出一片安全区域,为后续的兄弟们提供掩护,将城墙上的突破口不断扩大。 城墙之上,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而此刻的缺口处。 李岩冷静地看着远方城墙上燃起的另一片杀戮火光。 王笑林,果然没让他失望。 “干得漂亮。” 李萧山站在李岩身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疯子一旦打顺了手,十头牛都拉不住。” 李岩没有笑,此刻他的目光已经从墙头收回,转而看向了身后的李铁柱等人。 “都准备一下,我们的任务,不在这里。” 李铁柱疑惑,因为他觉得现在占领了城墙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毕竟先登二字,可不是说说,封侯拜将,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那我们干啥?冲进去,跟他们来个中心开花?” “不,” 李岩摇头,指向远处那高大巍峨的城门楼轮廓。 “我们要去那儿,把大门打开。” 里应外合,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内外夹击 李铁柱脑子嗡一声。 不去帮王笑林扩大战果,反而要去夺城门? 那可是主城门! 守卫最森严的地方!这跟送死有啥区别? 可当他看到李岩平静的侧脸的时候,顿时明白,自己老大没有开玩笑。 他不懂什么大战略,但他懂李岩。 李岩说这么干,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干!” 李铁柱把手里的板斧往肩上一扛,瓮声瓮气回道。 旁边的李萧山早就等不及了。 “早就该这样了!跟那些杂兵磨蹭什么劲?走!” 李岩没再多言,一个眼神示意。 他率先转身,手脚并用,沿着爆炸形成的陡峭斜坡冲到了城内。 其他人也默不作声,一个接一个,鱼贯而上。 …… 刚一踏上宽阔的城墙马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混着夜风扑面而来。 远处,王笑林所在的方向喊杀声震天。 而他们脚下这条通往主城门楼的道路,却在垛口的阴影下显得异常幽静。 “跟紧!保持三步距离!注意脚下!” 李岩没有选择马道中央,而是贴着内侧女墙的阴影。 脚下的青石板缝隙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不知是谁留下的。 李铁柱跟在后面,巨大的板斧被他横抱在胸前,以免磕碰到墙体发出声响。 就在这时,李岩猛然抬起右手,握拳。 整个队伍瞬间定格,所有人立刻寻找掩体,蹲伏在垛口或阴影里,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快!都他娘的给老子跑快点!西边城墙快顶不住了!” “将军有令,但凡后退一步者,立斩不饶!” 听声音,至少有二三十人。 他们正提着刀枪,火急火燎朝王笑林的方向冲去。 根本没留意到脚边的阴影里,藏着一群真正的死神。 李铁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么近!只要有任何一个人往这边多看一眼…… 他下意识握紧了斧柄,手心全是汗。 李岩却没有看那队奔跑的隋军。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投向了他们身后更远的地方。 果然,在那队主力过去之后,还有七八个掉队的士兵气喘吁吁跟在后面,阵型散乱。 李岩对着李萧山的方向,伸出三根手指,然后猛然一划。 李萧山咧嘴无声一笑,他对着身边两个兄弟点了点头。 当那队隋军主力跑过他们藏身的拐角时,李岩纹丝不动。 直到最后那七八个散兵也即将通过,李岩从阴影里暴起! 左手闪电般捂住对方的口鼻,右手的军刀顺着那人张大的嘴巴,从后颈捅出! “唔!” 那名隋兵连挣扎都来不及,整个身体就软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萧山和另外两人也动了。 李萧山的目标是倒数第二个,他更直接,从侧后方欺近,手臂如铁箍勒住对方脖颈,用尽全力一扭。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 另外两人则分别扑向自己的目标。 一人负责捂嘴控制,一人负责用短刀从肋下刺入,直捣心脏。 只有几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的闷哼,和身体倒地的轻微碰撞声。 七八个活生生的人,在不到三个呼吸间,就变成了七八具尸体。 李岩将尸体轻轻拖入阴影。 他看了一眼远去的隋军队伍,他们毫无察觉,依旧在疯狂奔跑。 “处理掉,继续前进。” 李岩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李铁柱看得目瞪口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站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扛着的那柄大斧,在这样的战斗里,显得那么笨重和多余。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又用同样的方式,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两拨前往支援的小股隋军。 终于在穿过一段长长的甬道后,一座如同山峦般的巨大建筑,出现在他们眼前。 长安城主城门楼,望楼。 这里是整段城墙防御体系的心脏,也是隋军指挥的中枢。 李岩将身体死死贴在女墙冰冷的石砖上,只露出一只眼睛,快速扫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一队队隋军士兵举着火把,沿着城墙上的走道来回巡逻,步伐整齐,口令清晰。 城楼垛口后,弓上弦,刀出鞘。 一名身披明光铠的将官正站在望楼二层的平台,声嘶力竭地调度着各处防御。 他的声音在喧嚣的战场上依旧清晰可闻。 “弓箭手准备!第三轮抛射!给老子把他们的云梯射成刺猬!” “刀盾手上前!堵住缺口!谁敢后退,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指挥有序,防守严密。 李岩的瞳孔微微收缩。 想从正面,哪怕是潜入,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条路上的巡逻队密度是刚才的两倍不止。 而且所有人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不可能再有偷袭的机会。 他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兄弟。 估计刚刚出去怕是就会被内部的守军砍成臊子。 不过很快李岩就在望楼的侧面,靠近他们这一侧的最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那个位置很偏僻,下方对应的箭垛似乎因为长年失修,崩掉了一角,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视觉死角。从下面巡逻的士兵,除非特意抬头到脖子发酸的角度,否则根本看不到那扇窗。 不管是什么,没有光,就意味着大概率没有人!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瞬间在李岩脑中成型。 他对着身后的李萧山和另外两名身手最矫健的士兵招了招手。 “看到上面那个黑窗户了吗?” 李岩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萧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 “正面是死路。”李岩言简意赅,“我们从那儿上去。” “啊?” 一个士兵下意识发出了半个音节,又赶紧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李岩没有理会他的惊愕,从背囊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正是飞虎爪! “萧山,你带队,你们三个控制那扇窗户,为我们打开通道。” 李岩将其中一只飞虎爪和绳索递给李萧山。 李萧山接过冰冷的铁爪,掂了掂分量,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笑容。 李岩又转向李铁柱和其他人。 “你们在下面待命,隐蔽好,等我的信号,一旦我们从内部动手,你们就从外面给我狠狠地砸!!”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计划有变 李铁柱愣愣地看着李岩,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大斧头。 “岩哥,你就瞧好吧!”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只见正在城墙上的王笑林带领着狼牙士兵们如同杀神一般疯狂的嗜杀着。 “准备,一定要在笑林过来之前完成!” 闻言,李萧山单膝跪地,一手握着飞虎爪。 另一只手绕着绳索,调整着最佳的投掷姿势。 李铁柱和其他人则分散开来,各自找好了最坚固的掩体。 时间在战场震耳欲聋的喧嚣中,仿佛被拉长了。 当王笑林一刀将一名隋军裨将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踏着尸体冲上距离望楼不足五十步的最后一段马道时,整座望楼的防御重心都不可避免地向那个方向倾斜了。 连站在二层平台上的那个明光铠将官。 也忍不住探出身子,紧张地注视着那个势不可挡的杀神。 “就是现在!” 李岩暴喝一声! “动手!”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李萧山蓄力已久的手臂猛然发力,带动手中的飞虎爪在空中划出弧线。 飞虎爪本身则直接飞向了窗口。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但对于近在咫尺的李岩等人来说,却不啻于天籁。 李萧山手腕一抖,猛地向后拽了拽绳索。 飞虎爪的三根利爪死死咬住了窗沿的石料,纹丝不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扭头对身后两名士兵递了个眼色。 随即双手交替,贴着冰冷的墙面向着上方飞速攀去。 另外两名尖刀士兵紧随其后,三人配合默契,转瞬间便消失在下方的视野里。 李岩仰头望着那根绷紧的黑色绳索,他相信李萧山的能力。 但战场之上,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而攀上窗沿的瞬间,李萧山单手挂在窗框上。 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短刃,同时探头向里望去。 暗室里,一股混杂着汗臭气息扑面而来。 一盏豆大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映出三名隋军士兵的背影。 李萧山眼中寒光一闪,对身后已经跟上来的同伴比了几个手势。 原本正看着外面冲锋的李唐大军的隋军士兵忽然感觉脖颈一凉。 “呃!” 那名士兵双眼圆睁,身体抽搐了一下,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旁边的同伴察觉到异样,刚刚转过头,迎接他的便是另一把从阴影中刺出的短刀。 第三名士兵惊恐地跳起来,却被后发先至的第三名尖刀猛地扑倒。 一记肘击砸在后颈,瞬间失去了声息。 李萧山踢开脚边的尸体,快步走到通往楼下的木梯口,侧耳倾听。 下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军官的呵斥声。 显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集中在王笑林那边的正面战场。 他转身回到窗边,对着下面的李岩打起手势。 李岩本来就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现在看到手势,连忙对着其他人招呼。 “上去!” 说罢,他便率先开始攀爬。 而他身后的人,也开始效仿他跟了上去。 可就在他爬到一半,距离窗口只剩下不到十丈距离时,异变陡生! 城墙上,那个一直关注着王笑林的明光铠将官,似乎终于从王笑林的杀戮中回过神来。 或许是王笑林的推进速度太快,让他感到了望楼的危机。 又或许是某种军人的直觉,他猛地一扭头,视线扫向了望楼的侧面。 李岩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们此刻正挂在空荡荡的墙壁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像一串被挂起来的腊肉,在火把的映照下,简直是活靶子! 那个将官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转为狰狞,他张开嘴,眼看就要发出警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李岩的大脑飞速运转。 现在退回去,死路一条。 继续往上爬,也会在半途被射成筛子。 下面的李铁柱还在等信号,等他们从内部动手再发动佯攻。 可现在,他们根本没有时间进入内部了! 电光石火间,李岩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单手死死抓住绳索,稳住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下方的阴影处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铁柱!给老子砸了那个破门!” 李铁柱正蹲在一处崩塌的箭垛后面。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李岩那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砸门?现在就砸?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李铁柱愣了一下,但他的脑子虽然转得慢,执行命令却从不打折扣。 岩哥让砸,那就砸!管他娘的什么计划! 一股蛮勇的热血直冲天灵盖。 他那张憨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双目圆瞪,猛地从掩体后跳了出来。 “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狂暴怒吼,抡起那柄比他小腿还粗的巨斧。 如同一头发疯的巨熊,冲向了望楼底层的包铁大门。 “都他娘的别躲了!跟老子一起上!把这门给老子劈开!” “轰!!!” 一声巨响,仿佛攻城锤正面撞击。 巨斧带着万钧之势狠狠劈在门上,火星四溅,整座望楼似乎都为之震颤了一下。厚实的门板上,竟被他一斧头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周围潜伏的几名士兵也被李铁柱的狂暴所感染,纷纷怪叫着冲了出来,用手里的武器对着大门和墙壁一通猛砸。 他们人虽然不多,但搞出的动静却像是有一整支军队在攻打望楼的地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城墙上,那名正要示警的隋军将官愕然地向下望去。 只见几个疯子一样的人正在用斧头砸门。 他原本投向李岩等人的注意力被彻底打断,下意识地对着楼内和周围的士兵大吼。“拦住他们!快!去几个人!守住大门!” 李岩看到下方乱成一团,那名将官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心中大定。 他不再保留体力,双臂交替,速度陡然加快,三两下便攀到了窗口,一个翻身跃了进去。 “岩哥!” 李萧山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计划有变?” 第一百三十九章 拿下绞盘,打开城门 “没时间解释了!” 李岩环顾四周,血腥味让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敌人被铁柱引到下面去了,我们从上往下,给我杀穿它!” “明白!” 李萧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却冷得像冰。 “走!” 李岩一挥手,率先冲向通往下一层的楼梯。 一行人紧随其舍,脚步沉重而急促,如同下山的猛虎。 他们冲到下一层,正撞上七八个闻声从更下方跑上来的隋军士兵。 这些人本是上来支援城墙的,却被楼下李铁柱制造的巨大动静搞得摸不着头脑,正犹豫着是该上去还是下去。 两拨人就在狭窄的楼梯口撞了个正着。 隋军士兵们看到一群浑身杀气的敌人从头顶上冲下来,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疑惑变成了惊骇。 “敌……” 一个“袭”字还没出口,李萧山已经如鬼魅般掠过。 他手中的短刃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当先一人的喉咙便被切开。 李岩则更为直接,他一把推开挡路的尸体,手中长刀大开大合。 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狭窄的空间内,长兵器施展不开,但李岩凭借着前世雇佣兵的格斗技巧,只有一寸的军刀却成了杀伤力巨大的兵器。 噗嗤! 他一刀捅进一名隋兵的腹部,顺势用对方的身体作为盾牌,挡住了一杆刺来的长枪,同时左手闪电般夺过枪杆,用力一绞一拉。 那名隋军士兵便惨叫着被拽了过来,迎面撞上了李岩的膝盖。 骨裂的脆响中,战斗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已结束。 李岩踩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毫不停留。 “继续!在笑林过来之前,拿下这里!” 他们就像一群高效的屠夫,一层接着一层地向下清理。 望楼内的隋军被彻底打蒙了。 城墙上,王笑林势不可挡。 楼底下,李铁柱在疯狂砸门。 而楼梯上方,又凭空出现了一群杀神。 有的士兵想去支援楼下,却在楼梯上迎头撞上李岩。 有的想去顶住王笑林,转身却发现后路已经被抄。 当李岩一行人浑身浴血地杀到望楼底层时。 正看到最后七八名隋军士兵用身体和长枪死死抵住那扇被砸得摇摇欲坠的大门。 他们背对着楼梯口,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对抗外面那头狂暴的巨熊。 李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他没有出声,只是对着身后的弟兄们做了一个前冲的手势。 他猛地一脚踹开通往底层的最后一扇虚掩的木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冲锋!!” 巨响炸开,原本守门的随军扭过头,可他们脸上的肌肉因为死死抵住大门的巨大力道而扭曲。 此刻又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添上了一抹极致的惊骇。 楼梯口,李岩和身后是十几个同样浑身浴血的煞神正咧嘴看拿着他们。 “杀。” 李萧山等人瞬间扑向那几个已经心胆俱裂的隋军。 背后是砸得快要散架的大门,身前是扑面而来的死亡。 利刃入肉的声音密集响起,温热的血液溅射在冰冷的墙壁和摇晃的木门上。 最后一名隋兵的身体软软滑倒。 他至死都圆睁着双眼,一只手还徒劳地伸向那扇他用生命守护的大门。 战斗,在三个呼吸间便已结束。 “铁柱!” “拿下绞盘,打开城门!” 一行人再次动了起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底层大厅中回响。 很快,一行人就冲到主城门机关室。 看着眼前巨大的绞盘上。 那数根比成人手臂还粗的铁链连接着上方的千斤闸门。 “岩哥,这玩意儿怎么弄?怕是得十几个人用专门的杠杆才能撬动!” 听到问话,李岩没有回答,他只是绕着机关走了一圈。 “铁柱。” 李铁柱立刻扛着锤子上前:“岩哥,你说?” 李岩伸出手指,点在了精铁门栓后方。 与整个基座连接的一个毫不起眼的铸铁节点上。 “这里,用你最大的力气,给我把它砸断!” “好嘞!” 李铁柱二话不说,轮圆了那柄比人头还大的锤子,对着那个点狠狠砸了下去!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整个城门楼都仿佛在颤抖! 那铸铁节点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再来!”李岩吼道。 “喝啊!” 李铁柱再次爆喝,又是一锤! 这一次,不再是巨响,而是清脆的断裂声! 作为整个锁定结构应力点的铸铁节点应声断裂。 那根巨大的精铁门栓顿时失去了支撑,整个绞盘发出一声轻响,活了过来。 “上绞盘!” 李岩第一个扑了上去,双手握住一根推杆。 李萧山、李铁柱等人也纷纷上前,合力推动这沉重的机械。 “一!二!走!” 伴随着李岩的号子,众人齐齐发力。 “嘎……嘎吱……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巨大的绞盘开始一寸一寸地转动。 连接着千斤闸的铁链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沉重无比的千斤闸门,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开始缓缓向上升起。 一道光线从门底射入,然后那道光越来越宽,越来越亮,照亮了门内众人脸上混杂着汗水与血污的兴奋。 城外。 王烈火的耐心早已快要耗尽,他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就在此时,那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声穿透了城墙,传入他的耳中。 只见那扇代表着天堑的闸门,底部出现了一道缝隙,并且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上升起! “门开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王烈火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横刀,刀锋直指前方那越来越大的黑色洞口。 “全军听令!” 他的声音如同炸雷。 “冲锋!!” “杀!!!” 早已按捺不住的鹰扬军主力和黑骑,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朝着那座刚刚打开的生命通道狂涌而去! 更后方的中军阵列。 李世民同样死死盯着城门的方向,当他看到那扇闸门升起时。 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在闸门后方,在那片光与影的交界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岩!又是他!这个总是能创造奇迹的家伙! 在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情况下。 他真的第一个杀进了城里,并且打开了城门! 第一百四十章 长安城破 李世民的心脏疯狂跳动,因为在所有人眼中,李岩是他的人! 李岩的功劳,就是他李世民的功劳!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大哥李建成的阵营中。 几名将领投来了混杂着嫉妒与震惊的目光。 李世民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拔出佩剑,向前一指,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儿郎们!李岩已经为我等打开了胜利之门!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随我冲!第一个杀进皇城者,赏万金,官升三级!” “杀啊!!” 李世民一马当先,带着他最精锐的亲兵部队,紧随着王烈火的主力部队,向着城内冲去。 此刻,城内。 隋军守将刚刚收到望楼失守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城门方向传来的巨大轰鸣和喊杀声就让他如坠冰窟。 “城门失守了?!” 他不敢置信地冲出将府,遥遥望去,只看到唐军的旗帜已经如同潮水般涌入城门。 “不!不可能!” “传我将令!所有人都给我压上去!把城门夺回来!快!!” 城内靠近城门的几个街区,还在守着其他城门的隋军被紧急集结起来,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乱糟糟地朝着城门方向发起了反扑。 可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城门楼二层,李岩冷静地看着下方街道上涌来的隋军。 “萧山,守住楼梯!别让人摸上来!” “铁柱,你快去迎接笑林他们过来!” “剩下的人!别他娘的省箭!给我照着人多的地方射!” 李岩自己则拿起一张最强的硬弩,没有急着射击,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敌军的阵型。 他看到一名骑在马上,挥舞着长刀,不断嘶吼着组织阵型的隋军校尉。 就是你了。 他抬起硬弩,通过窗口的射击孔,将准星套在了那名校尉的胸口。 没有丝毫犹豫,弩箭破空而出,发出一声尖啸。 下一秒,那名还在耀武扬威的校尉身体猛地一震,低头看了一眼插在自己胸口的弩箭,然后直挺挺地从马上摔了下去。 正在冲锋的隋军阵脚一乱。 “射!” 李岩一声令下。 窗口处,十几张硬弩同时开火。 密集的箭雨瞬间覆盖了狭窄的街道,他们想冲,但前方的道路被自己人的尸体堵塞。 他们想退,但后方的人还在不断涌上。 整个反扑的阵型,在城门楼这一个制高点的打击下,彻底陷入了混乱与崩溃。 李岩面无表情地再次上弦,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他和他手下这十几个人,钉在了城门这个关键点上。 为身后源源不断涌入的唐军大部队,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展开空间。 ……………… 不到一天的时间。 长安城破了,如同一场盛大的烟火。 在最绚烂的瞬间过后,留下一地狼藉与死寂。 隋朝的旗帜被撕碎,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兴城,如今迎来了新的主人。 不过李渊如同历史上的那样。 并没有选择立刻称帝,毕竟那太难看了。 更重要的是,还有那么多反王在,所以想要做这个位置之前,还需要清除了才行。 所以他立刻寻来了前朝的代王杨侑,将他扶上皇位,改元义宁。 而他自己,则顺理成章地受封唐王、大丞相。 总揽朝政,成为这座皇城乃至整个天下,实际上的主宰者。 长安的空气里,血腥味渐渐散去。 权力的重新洗牌,开始了。 太极殿,这座见证了数朝更迭的宏伟宫殿,此刻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李渊高坐于龙椅之下,身着亲王规制的衮服,目光沉静,扫过下方文武百官。 在他上方,那个被称为恭帝的小皇帝杨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太阳,是阶下的这一位。 李建成与李世民分列左右,神情各异。 李建成面带微笑,雍容和煦,因为太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李世民则显得有些焦躁,他的视线时不时飘向站在殿后面的李岩。 这小子即便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也散发着让周遭武将都感到心悸的锋芒。 封赏大典已经进行了一半,鸡毛蒜皮的功劳被一一念过。 气氛在刻意的烘托下逐渐走向高潮。 终于,手持圣旨的内侍用一种咏叹调般的嗓音,高声唱道。 “宣,鹰扬大将军,李岩,上殿听封!” 这一刻,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岩身上。 有羡慕,有嫉妒,更有深深的忌惮。 首功! 毫无争议的首功! 这个男人,如神兵天降,夺下城楼,打开了长安的城门。 没有他,这场攻城战会死多少人,会打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 李世民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心脏怦怦直跳。 这是他的人!他举荐的人! 李岩的荣耀,就是他的荣耀! 他甚至能感受到,对面大哥的阵营里,几道阴冷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李岩迈步而出,军靴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臣,李岩,在此。” 御座旁的李渊,眼神深邃。 他看着下方的李岩,这个年轻人像一头桀骜的孤狼。 用好了,能为他李家开疆拓土,镇守一方。 用不好,就会反噬其主,甚至成为他某个儿子手里最锋利的刀,用来对付另一个儿子。 他瞥了一眼李世民那难以掩饰的兴奋,又看了一眼李建成那故作平静的脸。 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李岩,你于国战之中,立下不世之功,匹马入城,开胜利之门,使我大军免于惨重伤亡。此功,当为第一!” 李渊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本王与陛下商议,感念你之功绩,特册封你为……”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将所有人的心都吊在半空中的快感。 李世民的呼吸都停滞了,李建成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镇北王!” 王! 异姓封王! 自前朝以来,何曾有过如此殊荣?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随即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李岩。 李世民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 镇北王! 他的人是王爷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臂助!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挑衅似的看向李建成。 第一百四十一章 意外得来的异姓王 而李建成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一个手握重兵的异姓王,还是他二弟的人。 这已经不是威胁了,这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 他看向李岩的眼神,再无半点掩饰,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李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过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内侍尖锐的嗓音继续响起:“……册封李岩为镇北王!授上柱国、骠骑大将军!实封幽、燕、代三州之地,共计一万户!赐金万两,绸缎千匹!准其开府治事,自募王府亲军三千!” 开府治事!自募亲军! 如果说封王只是一个虚名,那这两项权力,就是实实在在的獠牙! 这意味着,李岩将在他的封地。 遥远的北方边境,成为一个不受朝廷直接节制的土皇帝! 李岩俯身叩首,额头触碰冰冷的金砖。 “臣,李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唐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跪下,只是因为所需,别以为你穿越者你就牛,见皇帝不跪。 那是爽文,真穿越了,要是看到皇帝你不跪,你看皇帝的九族消消乐能不能给你玩死就完了。 不过在这一刻,他心里一幅巨大的地图早已展开。 幽州、燕州、代州…… 那片广袤的土地,与突厥接壤,常年战乱,可以说朝廷官员眼中的不毛之地,苦寒之所。 但在他眼中,那是一个可以让他自由翱翔的天堂! 天高皇帝远! 远离长安这个权力旋涡,建立属于自己的绝对力量! 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和吴元推演了无数个日夜,最完美的结果! 李渊看着伏在地上的李岩。 他把这头最凶猛的狼扔到最北方的草原。 让他去和突厥人撕咬。 一来可以为大唐镇守国门。 二来也让他远离长安,远离自己的儿子们。 一石二鸟,老狐狸自以为得计。 山风穿过宫殿廊庑,带着一丝寒意。 李岩一步步走下白玉阶,身后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 将里面的喧嚣与人心鬼蜮尽数隔绝。 前方,一队人影早已等候在宫道中央,为首一人,正是被封为世子的李建成。 李建成身着华贵的世子朝服,那双眼睛里的杀意,比殿上时更加浓烈,甚至已经可以说是毫不掩饰。 他身后的谋士与武将,个个神情不善,将整条宫道堵得水泄不通。 “镇北王啊~” 李建成开口,声音不高,但那阴阳怪气的样子,却让人心烦的要死。 “好大的威风。父王真是看得起你。” 他向前踱了两步,与李岩相距不过五尺。 “只是,北境苦寒,风雪如刀,孤狼难活,王爷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骨,别没到封地,就先冻死在了半路上。” 李岩停住脚步,他甚至没有去看李建成身后的那些爪牙。 目光平静地迎着李建成的审视。 从这一刻起,他和这位未来的太子,再无半分转圜余地。 也好,省得演戏。 李岩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多谢世子关心。” “不过,狼,天生就该活在北方的冰原上,长安太精致,我不习惯。” 话音刚落,李建成身后几名武将瞬间手按刀柄,杀气暴涨! “放肆!” “敢对世子不敬!” 李建成却抬手,制止了手下的躁动。 “牙尖嘴利!本世子就等着看,你这头北上的孤狼,能有几天活头!” 气氛凝固如铁,一场流血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另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宫道另一头传来,打破了这片死寂。 “大哥这是做什么?镇北王为我大军立下不世之功,正该庆贺,大哥何必在此拦着王爷的去路?” 李世民带着一众秦国公府的幕僚快步走来。 他满面春风,热情洋溢,仿佛真是来为李岩解围的好兄弟。 他径直走到两人中间,不着痕迹地将李建成与李岩隔开,热情地拍了拍李岩的肩膀。 “恭喜了李兄!异姓封王,开府建制!此乃第一殊荣!当浮一大白!” 李建成看着李世民那副虚伪的笑脸。 再看看他身后那些文臣武将,这些人个个都不是善茬。 “哼!” 李建成甩袖,最后吐出三个字。 “我们走!” 看着李建成远去的背影,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转过身,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对李岩说道。 “让你受惊了。我这大哥,心胸狭隘,你莫要放在心上。” 李岩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李世民毫不在意,继续热情地说道。 “王爷此去北境,路途遥远,幽燕之地,百废待兴。若有任何短缺,尽管派人来我秦国公府开口!”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听到这话,李岩心中了然。 一个未来的秦王,向一个手握兵权的藩王,许下了一个沉甸甸的承诺。 李世民需要他在北方牵制突厥。 更需要在朝堂上,多一个重量级的盟友,来对抗李建成。 而李岩,也确实需要这些实际的资源。 “秦国公厚意,李岩心领了。” 他微微颔首,既表示了感谢,又保持了恰当的距离。 “日后若有叨扰之处,还望国公莫要嫌弃。” “好说,好说!” 李世民大笑,“长安城鱼龙混杂,王爷早日启程,去开创自己的基业,方为上策!一路顺风!” 这话虽然很和善,但已经是明着提示他了。 好听一点,就是尽快去接任,不好听,那就是长安没你什么事情,赶紧滚! 李岩心里门清,但是也没有多说,转头离开。 …… 回到临时下榻的驿馆,推开门。 不大的院子里,一张大案上摆满了烤羊和烈酒。 王烈火、钱串子、李铁柱、李萧山等人早已围坐一圈,正焦急地等待着。 唯有军师吴元,独自坐在一旁,慢悠悠地擦拭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羽扇。 看到李岩进门,整个院子瞬间炸开了锅! “老大!” “岩哥!” 李铁柱第一个冲了上来。 “镇北王!哈哈哈哈!” 钱串子一双小眼睛里全是金光,他搓着手,几乎要扑上来抱住李岩的大腿。 “王爷!我的亲王爷!幽、燕、代三州啊!一万户食邑!我的天爷,这得收多少税?!” 王烈火则是憨憨地走过来,上下打量李岩一番。 “王爷,牛。” 李萧山也笑着举起酒碗:“老大,敬你!” 李岩脱下冰冷的盔甲,露出里面的劲装。 他接过酒碗,看着眼前这些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兄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喝!” “今天,不醉不归!”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正的大敌 庆功宴的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大块的烤羊肉被撕扯,大碗的烈酒被灌入喉咙。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狂欢,是压抑许久后的尽情释放。 酒过三巡,众人脸上都泛起了红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吴元,用羽扇轻轻敲了敲桌面。 “咚,咚,咚。” 清脆的响声,让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这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关键时刻却比谁都狠的狐狸军师。 吴元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卷舆图,在桌上展开。 那正是幽、燕、代三州的地图。 “都别高兴得太早。” “镇北王这个帽子,好戴,但不好看,这三州之地,是块肥肉,也是个烂摊子。” “北面,是突厥,颉利可汗的狼骑兵不是摆设,每年秋后,必定南下打草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三州百姓,苦不堪言,我们去了,第一件事就是面对这群饿狼。” 他又用扇柄在地图上划了几个圈,圈出的正是范阳、清河等地。 “内部,是士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这些传承数百年的门阀大族,在当地盘根错节,经营了数百年,田产、人口、商路,甚至郡守县令,一大半都是他们的人,我们这些外来户,在他们眼里就是来抢食的过江龙,想让他们乖乖听话?难如登天。” 吴元一番话,让院子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钱串子脸上的财迷笑容僵住了,王烈火也皱起了眉头。 封王的喜悦迅速褪去,取而代生的是对未来的忧虑。 李岩静静听完,他拿起酒壶,给吴元的空碗满上,也给自己满上。 然后他摆了摆手:“老吴,你说的都对,但是这些,都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吴元一愣:“岩哥?” 李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只看到了北方的突厥和士族,却没看到,真正的大风暴,马上就要在长安城里刮起来了。” “李建成是世子,李世民是秦国公,手握京兆尹大权,李元吉是齐国公。现在,关中已经是他们李家的天下了,你们觉得,李渊下一步会做什么?” 不等众人回答,李岩自己给出了答案。 “他要当皇帝了。隋朝那个小皇帝杨侑,撑不了几天了。” “一旦李渊称帝,李建成就是太子,李世民就是功高盖主的亲王,自古以来,太子和功高盖主的亲王,能和平共处吗?” “所以,突厥?士族?那都是癣疥之疾!我们真正的大敌,是时间!我们真正的机会,是长安城里即将到来的那场血雨腥风!”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跟士族死磕,也不是立刻跟突厥人拼命!而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幽州!把镇北王这个位置坐稳!然后,关起门来,竖起耳朵,好好听听长安城里,那对好兄弟,怎么把对方的狗脑子都打出来!” “他们斗得越凶,我们北境就越安全!” “他们流的血越多,我们就越有时间发展壮大!” “等到他们分出胜负,尘埃落定之时。” 李岩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我们镇北军,就再也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了!到那时,这北境的天,姓李,但不是长安那个李!” 整个院子,所有人都被李岩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头皮发麻。 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这格局,这谋划,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半晌,吴元那张阴沉的脸上,慢慢绽开一个兴奋至极的笑容。 “岩哥!高!” “实在是高!借长安之乱,取北境之实!我等,心服口服!” 院中众人,也齐刷刷地站起,对着李岩,轰然行礼。 “愿为王爷,效死!” 李岩看着眼前一张张激动到涨红的脸。 听着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王爷,心里五味杂陈。 王爷。 这个称呼,可以说直接把他和这些一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兄弟隔开了。 他想要的是同生共死的袍泽,不是君臣有别的奴才。 想了想,李岩还是开口说道。 “有人的时候,叫王爷。” “没人的时候,叫大哥!” 此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吴元之前可是三令五申,规矩不能乱,从今天起,只有镇北王,没有岩哥。 这代表着一个全新的开始,是身份的跃迁。 李铁柱可不管那么多弯弯绕绕。 在他简单的脑子里,吴元的话要听,但岩哥的话,是天! 他咧开大嘴,蒲扇般的大手挠了挠后脑勺,乐呵呵地喊了一声。 “好嘞,岩哥!” 这一声岩哥,瞬间打破了那份因封王而带来的拘谨和疏离。 钱串子紧绷的脸也松弛下来,嘿嘿一笑。 “还是岩哥听着顺耳,王爷长王爷短的,总感觉要先磕个头才能说话。” 王烈火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那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 李岩笑呵呵地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那结实的肌肉让他感觉无比安心。 “这才对嘛!” “都累了这么多天,先好好休息,过不了几天,咱们就该出发了。” “这长安城,是龙潭虎穴,咱们现在顶着个王爷的帽子,更是扎眼,李渊把我们扔到幽州去,未必没有让我们当炮灰,去跟突厥人和那些士族两败俱伤的意思。” “所以,此地不宜久留,第一是危险,第二则是招人忌惮。” 众人轰然应诺,在人群即将散去时,李岩的目光与吴元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很快,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兄弟们各自回房歇息,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北上征程。 但吴元却在走出院门后,悄无声息地折返了回来。 夜色如墨,两个人都没有睡觉的意思。 “陪我走走。”李岩轻声说。 “好。”吴元点头。 别人只看到封王的荣耀和李岩那番坐山观虎斗的惊天谋划。 只有吴元,能隐约感觉到李岩平静外表下,那颗跳动着无尽野心与沉重压力的心脏。 两个人一前一后。 沉默地穿过寂静的坊巷,不知不觉间,已经登上了巍峨的长安城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王爵的金印 李岩扶着冰冷的城砖,俯瞰着脚下这座巨大的城池。 这里,很快就要成为一个崭新帝国的都城,权力的中心。 “岩哥,还在想幽州的事?” 吴元站在他身后半步,低声开口。 “幽州……” 李岩的视线穿透夜幕,望向遥远的北方:“幽州将会是我们的根基,但不是现在最要紧的。” “老吴,你觉得,李渊为什么封我做镇北王?” 吴元沉吟片刻,谨慎回答:“一为安抚,毕竟我们攻下长安功劳太大,不赏说不过去,二为制衡,秦国公功高盖主,李建成羽翼已丰,唐王需要扶植第三方力量,三为祸水北引,借我们的手,去啃突厥和河北士族这两块硬骨头。” “说得对,但只对了一半,他不是想制衡,他是想养蛊!” 吴元瞳孔微缩。 “李建成、李世民,还有我们,甚至那个不成器的李元吉,都是他放进一个罐子里的毒虫。他乐于看到我们互相撕咬,只要别把罐子打破就行。”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李世民,所以他急着把我们这头猛虎扔到北边去,离长安远远的,这样他才能安心地看着太子和秦王斗。” “他以为,幽州那个烂摊子,足够我们焦头烂额好几年,根本没精力插手长安的破事。” 李岩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冰冷。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 “他不知道,我们不是想当棋子,我们是想成为那个掀翻棋盘的人!” 吴元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着李岩,只见对方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名为欲望的火焰。 “岩哥,李渊的圣旨估计明日就到,封赏的仪仗、官印、袍服都会一同送来,我们最迟三日内必须离京,否则,夜长梦多。” “嗯。” 李岩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城内那片最辉煌的宫城方向。 “皇宫真是个好地方啊!” “老吴,我们的时间不多,到了幽州,第一件事不是打,是收。” “收?” “对,收!” 李岩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收人,把所有流离失所的百姓、活不下去的流民、被打散的溃兵,统统收拢过来!人,才是根本!” “第二,收地,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这些士族盘根错节,我们暂时动不了他们,但他们吃肉,总会漏下些汤,把那些无主的荒地、被抛弃的田产,全部清丈登记,抓在我们自己手里!” “第三,收心!” “我要让北境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跟着我们镇北军,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谁敢动他们,就是动我李岩的命!” “至于那些士族……” 李岩冷笑一声,“他们不是喜欢当土皇帝吗?可以,地盘还是他们的,田产还是他们的,我甚至可以让他们继续当郡守,县令。” 吴元一怔:“岩哥,这岂不是放任他们?” “放任?” 李岩摇了摇头,“我只要一样东西,兵权!” “幽州境内,所有的郡兵、县兵、乡勇,必须全部由我们镇北军统一整编、统一训练、统一指挥!军权在手,他们就是一群圈养的肥猪而已,什么时候想宰,就什么时候宰!” 吴元恍然大悟,只觉得后背一阵发麻。 明面上承认士族的地位,稳住他们,暗地里却釜底抽薪。 将最核心的武装力量牢牢抓在手里。 如此一来,那些士族就成了无牙的老虎。 空有财富和名望,却失去了最重要的自保能力。 “他们兄弟相争,眼里只有彼此,还有关中这块地,他们看不到我们,或者说,看不上我们。”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机会。” 天下未定,乱世还未结束,但他的征程,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长安城的风云,将是他最好的掩护。 李家兄弟的鲜血,将是他最好的养料。 下一个目标,将是扫平群雄,问鼎北境! 到那时,这北境的天,姓李,但绝不是长安城里那个李! 次日清晨,驿站外便传来一阵细碎而规律的脚步声。 一队身着锦衣的内侍,簇拥着一名面白无须,神情倨傲的太监,停在了大门前。 “圣旨到!鹰扬大将军李岩接旨!” 尖细的嗓音划破了长安清晨的宁静。 驿站大门轰然敞开,李岩身着戎装,身后跟着吴元,王烈火、李铁柱等一众核心将领,大步迎出。 “臣,李岩,恭迎圣上天使。” 那为首的传旨太监姓魏,不过现在也算是李渊的心腹。 他目光在李岩那张年轻却毫无波澜的脸上一扫而过,心中冷哼。 魏太监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明黄色的卷轴,拿腔拿调地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鹰扬大将军李岩,屡立战功,护国有劳,特晋封为镇北王,赐金印、紫绶、王袍……着即日起,率镇北军开赴幽州,整饬北境,不得有误!钦此!” “臣,李岩,谢主隆恩!” 李岩双手高举,恭敬地接过圣旨。 可这一举动,魏太监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王爷,请接赏吧。” 魏太监皮笑肉不笑地侧过身,身后的小太监立刻捧着托盘上前。 托盘上,一方沉甸甸的黄金印纽在晨光下闪着光,旁边叠着崭新的紫色王袍。 李岩接过金印,没有立刻查看,而是顺手递给了身后的吴元。 这个动作让魏太监的瞳孔猛地一缩,分封王爵的金印,何等尊贵! 寻常人接到,哪个不是捧在手心,可李岩却像扔一块烫手山芋般,看都没看就给了属下。 这是何等的轻慢! 就在魏太监心神剧震的瞬间,李岩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嘿嘿,公公一路辛苦,我们王爷说了,天气炎热,请公公和各位天使喝杯茶,解解暑气!” 钱串子那张市侩的脸立刻凑了上来,他手里没有茶,只有两个鼓鼓囊囊的大钱袋。 钱串子不由分说,直接将两个钱袋塞进了魏太监的怀里。 那惊人的重量,让魏太监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脏狂跳! 金子!满满两大袋,全是金饼! 这手笔也太他娘的阔绰了! 宫里的赏赐规矩,他门儿清。 给传旨太监的辛苦钱,有个大致的行情,给多了,那是巴结,给少了,那是瞧不起。 可李岩给的这个数已经不是巴结了,这是在砸人! 他再抬头看李岩,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十里长亭 “王爷……这万万使不得……” 魏太监的声音都变了调,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公公替圣上奔波,这是应得的。” 李岩上前一步,亲手替魏太监理了理衣襟。 动作很轻,却让魏太监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以后,北境那边,若是有什么消息,还望公公能多多担待。”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听在魏太监耳里,却不亚于惊雷。 是告诉他,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李岩的人了! 魏太监的嘴唇哆嗦着,一个不字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敢拒绝,今天恐怕就走不出这座驿站了。 “王爷言重了……咱家明白……” 魏太监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脸上那份倨傲荡然无存,只剩下敬畏和恐惧。 “回去替我向皇上和唐王问安。”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说,李岩绝不辜负圣恩,必守好北境门户。” “是,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魏太监点头如捣蒜,他带着仪仗队,几乎是狼狈地逃离了驿站。 直到走出很远,他才敢回头望一眼。 只见李岩依旧站在原地,晨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而他的身后,那六道人影一个都没动,全部都站在其身边看着自己。 …… 送走了朝廷的人,驿站大门重重关上。 前一刻还挂着笑脸的钱串子,瞬间垮了下来,一脸肉痛地看着李岩。 “王爷,那可是足足两百金啊!就这么给那个阉人了?我的心都在滴血啊!” “一个太监,也配得上岩哥如此?” “你们懂什么。” 吴元摇着羽扇,“那两百金,买的是李渊身边的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 “更重要的是王爷用这两百金,告诉了长安城里的所有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李铁柱这个憨货忍不住问道。 “我李岩,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你不能抢。” 李岩接过话头,“王爵,他给,我才拿。他若不给,我一样会自己取!这两百金,就是让他看清楚我的态度。” 众将闻言,心头皆是一凛。 这已经不是臣子对君王该有的心态了! “都别愣着了!” 李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我将令!” “所有将领,立刻回营,召集麾下校尉、都尉,部署拔营事宜!” “王烈火,李铁柱!” “末将在!” “你们二人负责前军与后军的整备!!” “遵命!” “李萧山!” “在!” “你的夜枭营,先行出发!我要你在大军抵达幽州之前,给我画出一张完整的北境势力分布图!尤其是那些士族豪强的位置!” “保证完成任务!”李萧山眼中精光一闪。 “吴元!” “属下在。” “你随我坐镇中军,从现在开始,推演我们进入幽州后,可能遇到的所有情况,我要至少十套应对方案。” 吴元羽扇一顿,“岩哥放心,天黑之前,方案必到您案头!” “好!” 李岩深吸一口气,望向了遥远的北方。 “全军,进行最后的整备!” “三日后,准时拔营!” “开赴,幽州!” “遵命!” 众将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北上,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征战。 他们不再是为别人卖命的棋子,他们要去开创自己的天下! 三日后,长安城门大开。 一支看似寻常的仪仗缓缓驶出,规模不大,护卫不多。 唯有那面镇北王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然而,在官道两侧的密林与山丘之后。 无数双鹰隼般的眼睛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夜枭营的精锐早已化整为零,散布在队伍前方百里之内。 而王笑林的狼牙队则像影子一样,紧随在仪仗百步之外的暗处。 李岩本人,则与吴元、钱串子等人,轻车简从,看上去就像个富家翁出游。 十里长亭,旌旗招展。 李世民竟亲自前来相送。 “岩兄此去北境,路途遥远,山高水长,定要保重!” 李世民一身常服,脸上挂着真诚热切的笑容,亲手将一杯酒递到李岩面前。 他的身后,是一长串马车,上面盖着厚厚的油布。 “愚兄备了些薄礼,有粮草五千石,精铁百锻千斤,还有些许药材,聊表心意。北地铁骑甲天下,但后勤补给,终究是重中之重。” 李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目光扫过那些马车,心中透亮。 粮食,铁料。 这可不是“薄礼”。 这是新立藩王最紧缺的战略物资,李世民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而李世民看着李岩豪迈饮酒的样子,笑容愈发真诚。 他当然不是单纯的示好。 李岩这头猛虎,既然已经放出笼子,与其让他成为心腹大患,不如先喂上几块肉。喂饱了,他才不会急着回头咬人。 更重要的是,这份恩情,是下给太子看的。 他要让满朝文武,让父皇都看到,他李世民,有容人之量,懂得如何使用国之栋梁。 李岩在北境闹得越大,李建成的麻烦就越多,这笔投资,稳赚不赔。 李岩对此,自然是门清,索性喝完之后,也没有多言。 “谢秦国公厚赠!告辞!” “驾!”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队伍再次开拔,朝着茫茫北地进发。 ………… 大军行进数日,李岩的军队已经进入河东地界。 不过让李岩意外的是,此地本应是鱼米之乡。 可越往前走,景象越是凄凉,官道两旁,随处可见抛荒的田地,十室九空。 “吁!!” 李岩勒住马缰,他看着前方黑压压一片人影,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不是军队,是流民。 成千上万的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王爷!” 钱串子倒吸一口冷气,他何曾见过这般人间地狱的景象。 李岩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随即直接下令。 “扎营!” “传令下去,原地驻扎,埋锅造饭,开设粥棚!” 此话一出,没等钱串子开口,吴元已经说道。 “王爷,不可!” “我们携带的粮草有限,如此大规模赈济,恐怕……” 第一百四十五章 镇北王万岁 “执行命令。” 李岩打断他,“我的人,不能饿着肚子看别人饿死。” 吴元一怔,看着李岩的侧脸,默默退下。 很快,十几口大锅被支了起来。 白花花的大米被倒进锅里,浓郁的米香飘散开来。 原本麻木的流民们仿佛瞬间活了过来,眼中爆发出光芒,疯了一样朝粥棚涌来。 “不准抢!排队!人人有份!” 李铁柱带着一队亲兵,用枪杆组成人墙,声如洪钟地吼着。 骚乱被迅速弹压下去,流民们虽然饥饿。 但看到那些士兵身上的甲胄和兵器,还是本能地感到了畏惧,开始老老实实排队。 李岩派人向流民打探情况。 很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被带到他面前。 老者扑通一声跪下,“王爷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从老者的哭诉中,李岩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附近有座白云山,山上盘踞着一伙凶残的山匪,匪首名叫过山风。 这伙山匪与河东郡的几个大户豪强勾结,狼狈为奸。 豪强们看中百姓的田产,便指使山匪下山劫掠、烧杀。 百姓们要么贱卖田地,要么家破人亡,沦为了流离失所的流民。 他们去郡守府告状,结果告状的人第二天就横尸街头。 官匪勾结,沆瀣一气! “好一个官匪勾结!” 李岩听完,怒极反笑,他看向吴元:“我给你看的东西,现在懂了?” 吴元躬身:“属下明白了。王爷要的,不仅是幽州,更是人心,这河东郡,就是我们北上的第一块试金石。” “去把李萧山给我叫回来。” 大概半个时辰后,李岩站在了流民的前方。 而赶回来的李萧山有些疑惑的站在李岩的身后。 “岩哥,怎么了?” 李岩问道:“前面的山匪夜枭有没有发现?” “有,不够人数大概只有三百多人,不足为惧!” 李萧山更疑惑了,毕竟三百多人,只要他们想不出两个时辰就成给解决了。 不过现在不是应该尽快赶赴幽州吗? “去,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他们全部跪在这里!” 李岩没有在看流民,而是转头看向了李萧山。 李霄山眼瞅着自家老大眼中的愤怒,又看了看流民,心里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遵命!!” ………… 夜,灯火通明,划拳行酒令的声音响彻山谷。 大当家过山风正搂着两个抢来的女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今天下午,山下的探子来报。 说有一支朝廷的队伍路过,还搭起了粥棚赈济流民。 “一群蠢货!” 过山风吐掉嘴里的骨头,满脸不屑。 “朝廷的官儿,就会装模作样!等他们走了,那些流民还不是任咱们拿捏?” “大哥说的是!” 一个头目谄媚地笑道:“咱们背后有王家和赵家撑腰,郡守大人都得给咱们几分面子,怕他个鸟!” 就在这时,一个站在箭楼上的山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探出头,刚想喊话。 “噗!” 一支黑色的弩箭,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咽喉。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山脚下的黑暗中。 李萧山放下了手中的鹰扬弩,对身后的夜枭营的士兵做了一个手势。 数十道黑影立刻悄无声息地摸向了寨墙。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门方向。 李铁柱扛着一个巨大的圆木,身后跟着数百名精壮的士卒。 他们每个人腰间都挂着几个手雷。 “都准备好了吗?”李铁柱压低声音问。 “准备好了!” “好!听我口令!” 李铁柱盯着远处寨门上的火光,计算着距离。 “放!” 数十名士兵同时点燃了手中铁疙瘩的引线,奋力向前一扔! 黑夜中,几十个冒着火星的手雷划落在了木制大门和箭楼附近。 寨子里的山匪还没反应过来。 “轰隆!!” “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将山匪们的喧嚣吞没! 坚固的寨门在爆炸中被炸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火焰冲天而起。 “杀!” 李铁柱扔掉圆木,抽出背后的开山大斧。 一马当先,怒吼着冲进了火光熊熊的寨门。 “杀!” 身后的士兵们紧随其后,如猛虎下山,杀声震天! 寨子里的山匪们彻底懵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攻击方式。 那如同天雷般的巨响,直接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再加上李萧山从侧翼悄无声息地潜入,专门猎杀那些组织抵抗的头目。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山寨便被彻底踏平。 匪首过山风被李铁柱一斧子劈成了两半。 那些与山匪勾结的豪强派来的代表,也被活捉。 第二天清晨。 数万流民被召集到了山寨前的空地上。 李岩端坐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的匪首和豪强代表。 “昨日,我问过你们,是谁,让你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现在,他们就在这里!” 李岩一挥手,吴元上前,展开一卷布帛,高声宣读他们的罪状。 “匪首过山风,伙同河东王氏、赵氏,三年间,劫掠村庄三十七座,杀害无辜百姓一千二百余人,强占良田三万余亩!!” 每一条罪状念出,流民中便爆发出一阵滔天的怒骂和哭泣。 “杀了他!杀了这帮畜生!” “我全家都死在他们手里啊!王爷!” 当罪状宣读完毕,李岩缓缓拔出腰间的横刀。 “我,镇北王李岩,在此立誓。” “我镇北王治下,绝不容此等蠹虫存在!” “凡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者,杀无赦!” “斩!” 话音落,刀光起! 十几颗人头冲天而-起,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黎明的土地。 流民们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王爷万岁!!” “镇北王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 紧接着,黑压压的流民如潮水般跪倒在地,对着李岩的方向拼命磕头。 那一声声万岁,发自肺腑,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直冲云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幽州长史卢承宗 李岩将刀收回鞘中,下令道:“开府库,所有钱粮,尽数分发给百姓!愿意回乡的,发给田契和种子!无家可归的,可随我北上!” “另外,传我将令!” “我镇北军,招兵!凡是身家清白、体格健壮的青壮,皆可报名!管饱饭,发军饷!” “好嘞!王爷!” 钱串子激动得满脸放光,这可是不花钱的兵源啊! 命令一下,流民中数百名青壮立刻踊跃报名。 他们眼中不再是麻木,而是复仇的火焰和对新生的渴望。 李岩这一手雷霆手段,不仅一夜之间解决了流民问题,更扩充了兵源,收拢了民心。 镇北王李岩,于河东斩匪平寇,开仓放粮的消息。 如同一阵狂风,迅速传遍了北上的官道。 沿途所有心怀不轨的宵小之辈,无不噤若寒蝉,收起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 因为他们很清楚,一个比山匪、比豪强更不讲道理的过江猛龙,来了。 半个月后,幽州,蓟城。 北上的大军如一条土龙,蜿蜒而来,旌旗在凛冽的北风中猎猎作响,却没能吹散笼罩在城池上空的诡异气氛。 蓟城,幽州治所,北地雄关。 然而此刻,本该威严肃穆的城门却只半开着。 城头守军稀稀拉拉,一个个无精打采,眼神躲闪。 仿佛迎接的不是朝廷亲封的镇北王,而是一群避之不及的瘟神。 范阳卢氏的当代头面人物,现任幽州长史卢承宗,领着一众本地官员,站在城门外。 他一身锦绣官袍,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 对着马上的李岩拱手长揖:“下官卢承宗,率幽州同僚,恭迎王爷大驾光临!” 他身后的官员们有样学样,呼啦啦拜倒一片,口称恭迎王爷。 李岩端坐马上,古井无波的目光扫过卢承宗。 这人约莫五十来岁,面白无须,眼角细密的皱纹里藏着精明。 他身上那件袍子的料子,是江南最上等的云锦。 “卢长史,有劳了。” 卢承宗直起身,笑容依旧:“王爷一路风尘,辛苦备至,下官等已为王爷备好接风洗尘宴,只是幽州连年与北狄交战,府库实在是空虚得能跑耗子,这蓟城之内,房舍也多有倾颓,急需修缮,实在腾不出足够的地方安置数万大军。” “所以,下官斗胆,暂时将大军安置在城西大营。” “那里虽然破旧了些,但地方宽敞。” “粮草方面,下官已命人紧急筹措,只是还请王爷宽限几日。” 这一番话下来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敬意,又将所有问题推得一干二净。 李岩身后的李铁柱眉头拧成了疙瘩,握着斧柄的手青筋暴起。 要不是李岩眼神示意,他恐怕当场就要骂出声来。 府库空虚,你身上这件衣服都够咱们弟兄吃一个月的! 而且这都下令多久了,之前那一个月干什么了。 现在人到了,你他妈说没钱,骗鬼呢! 钱串子更是心疼得直抽抽。 这帮穿的人模狗样的家伙,上来就哭穷,摆明了不想给钱给粮! 唯有吴元,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李岩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无妨。” “本王不是来享福的,大军在外,一切从简,就依卢长史所言。” 卢承宗眼中闪过轻蔑,随即又被热情的笑容掩盖。 目前的情况在他看来。 这位新晋的王爷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被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王爷深明大义,下官佩服!” 他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李岩等人前往城西大营。 营帐大多破了洞,寒风呼呼往里灌。 栅栏东倒西歪,地面坑洼不平。 四处散落着不知何年何月的垃圾和朽木。 这哪里是军营,分明就是个垃圾场! 饶是李岩早有心理准备,脸色也沉了下来。 卢承宗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依旧满面春风。 “王爷,条件简陋,还请海涵,待城中房舍修缮完毕,下官一定立刻为王爷和将军们安排新的住处。” 他说完,又客套了几句,便以城中公务繁忙为由,带着一众官员告辞离去。 他们一走,李铁柱再也忍不住了。 “呸!” 他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什么玩意儿!给咱们住狗窝?岩哥,这口气我咽不下!不如俺带人冲进城去,把他那长史府给拆了!” “拆了然后呢?” 李岩冷冷瞥他一眼:“然后被安上一个跋扈骄横、欺压同僚的罪名,让全天下的士族都跟我们不死不休?” 李铁柱顿时语塞,憋得满脸通红。 钱串子愁眉苦脸地凑上来:“王爷,没粮草啊!咱们从河东带来的粮,只够吃十天了,这几万张嘴,一天消耗的粮食可是个天文数字!这帮孙子摆明了要拖死咱们!” 李岩没有说话,只是翻身下马,亲自走进一顶最破旧的帐篷,用手摸了摸潮湿的地面。 夜,渐深。 寒风在破旧的军营里打着旋。 士兵们草草吃了些干粮,挤在破帐篷里抵御寒冷。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没有一个士兵抱怨。 可他们这边安稳,但不代表有人想让他们安慰。 忽然,营地边缘传来一阵喧哗。 “他娘的!哪来的叫花子军队,滚出幽州!” “爷爷们的地盘,也是你们能随便扎营的?” 十几个流里流气的汉子,骂骂咧咧地冲向一处哨位,对着站岗的士兵推推搡搡。 他们是蓟城有名的地头蛇,平日里欺压商户,背后有卢氏的影子撑腰。 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 今天得了大人物的授意,特意来给这支外来军队一个下马威。 在他们看来,这群兵卒一路行军,早已疲惫不堪,又是初来乍到,绝不敢把事情闹大。 可负责警戒的士兵甚至没跟他们废话,只是对着黑暗中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 没有喊杀声,没有兵刃碰撞的脆响,只有几声短促的闷哼过后。 那十几个前一秒还嚣张无比的地痞,瞬间就软倒在地,而后直接被拖入到了黑暗之中。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个呼吸。 营地再次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多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一刻钟后,李萧山走进了李岩的营帐。 “王爷。” 他将一块从地痞头子身上搜出来的腰牌扔在桌上。 “审清楚了,是卢家一个管事给的钱,让他们来试探咱们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软刀子割肉 吴元看着眼前的李萧山,有看了看沉默的李岩。 “岩哥似乎并不意外?” 李岩摇头,眼中闪过杀意,但嘴上忍不住讥讽一句。 “一群只会摇笔杆子、玩阴谋的世家子,除了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还能有什么新意?” 李岩拿起腰牌看了看,随后又丢了回去。 “他们这是想用软刀子割肉。” 吴元接过了话头,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 “先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再派些地痞流氓来骚扰,如果我们忍了,就说明我们软弱可欺,他们会变本加厉,如果我们动手,杀了几个混混,他们正好借题发挥,给王爷安一个‘骄兵悍将、滥杀无辜的罪名。” “最后,也是最狠的一招,卡住粮草。” 吴元顿了顿,语气沉了三分:“几万大军,人吃马嚼,没了粮,不出十天,军心必乱,到时候,都不用他们动手,我们自己就得灰溜溜滚出幽州。” 李岩听着,没有插话,反而起身来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一角。 外面,他麾下的士兵们三五成群,挤在破烂的帐篷里,就着篝火取暖。 但是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抱怨,更没有一个人提及一些不好的话语。 “他们想把我们困在蓟城这座泥潭里,可惜,我没兴趣陪他们玩。” 听到李岩这话,吴元顿时就笑了。 只是那笑容在他那张略显阴沉的脸上浮现,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岩哥是镇北王,不是蓟城令,我们身后的数万大军,在我们即将打下的广袤土地上。” “所以,城里的纷扰,由他们去,我们的目标,是把军队牢牢攥在手里,然后……” “找一块属于我们自己的地盘,一块能让我们自己做主,自己产粮的地盘。” 李岩的目光落回到地图上,手指在幽州北部的一片山区上缓缓划过。 “要站稳脚跟,先得填饱肚子。” “明天,我们去府库领粮,要是不给,那我们就知道拿!” 此话一出,吴元和李萧山顿时心头一阵,这是要动手了啊! “行了,你们也快休息吧,元子,你明天记得把钱串子也给带上。” 闻言,吴元眼中闪过讶然,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 “行!岩哥你也早点休息。” 说罢,吴元和李萧山两个人走出了大帐。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李岩便带着吴元和钱串子,身后跟着一队亲兵,直奔幽州府库。 钱串子被两个亲兵夹在中间,忍不住有些好奇,让他管账算钱,那是他的天赋。 可跟着李岩去这种龙潭虎穴,说实话,他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李岩也没有空搭理这家伙,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府库。 再怎么说李岩也是王爷,所以来时的路上根本就没有人敢对他进行阻拦。 可真当他们来到府库之后,这才发现,府库的守备森严。 高墙大院下面的大门口的守卫比城门还多。 见到李岩一行人。 为首的仓曹参军慢悠悠迎了上来,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本王奉旨节制幽州军务,军中缺粮,特来支取。” 李岩言简意赅,懒得与他废话。 仓曹参军眼皮一耷拉,直接打起了官腔。 “哎呀王爷,您有所不知啊,这府库的粮草军械,都是有定数的,需要层层上报,拿到卢长史的手令才能调拨。” 李岩问道:“这么说,本王的手令不管用?” “下官不敢!只是规矩如此,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王爷体谅。” “钱串子。” 李岩没再理他,直接喊了声。 “哎!在!!” 钱串子一个激灵,赶紧从亲兵身后钻了出来。 “进去,查账。” “啊?”钱串子一愣。 “查账!” 李岩加重了语气:“把所有账本都给我搬出来,一笔一笔地对!我倒要看看,这幽州府库,到底有多少家底!” 仓曹参军的脸色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王爷!这不合规矩!府库重地,账目繁杂,岂能说查就查?” 李岩根本不看他,只是对钱串子说:“给你一个时辰。” 钱串子一提到本行,他那双小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腰杆也挺直了。 “王爷您瞧好吧!” 不等那些人阻拦,李岩手下的亲卫直接将刀给架在了那名仓曹参军的脖子上。 钱串子一看这,直接带着几个识字的亲兵就冲了进去。 可还没过多久,库房里就传来了钱串子杀猪般的叫声。 “我的娘嘞!这账做得比土匪窝还乱!” “三万石军粮,入库记录有,出库记录呢?被狗吃了?” “这批崭新的甲胄,账上写着操练损耗?拿金子做的啊,操练一下就没了?” 仓曹那几个官员的脸色,从白到青,又从青到黑,额头上的冷汗跟下雨似的往下淌。 原本他们都已经想好了,直接让外门的守卫把李岩打发走。 可没想到李岩真的敢就这么冲进来,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去做账。 而李岩就那么静静站着,看着他们,众人谁也不敢说话。 一炷香后,钱串子抱着几本烂兮兮的账本冲了出来。 “王爷!没了!都快被搬空了!账目全是假的!这帮天杀的,把咱们的军粮,军械都当成自家东西给倒卖了!”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为首的仓曹参军腿一软,也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账目账目繁多,难免有些疏漏,下官立刻核查,一定给王爷一个交代!” “交代?” “李萧山。” “在!” “封锁府库,把这几个人,还有他们所有的家人,全都给我请到大营,夜枭营配合钱主簿,把所有涉案人员,一条条线索,都给我挖出来。” “我只给你们半天时间。” 李岩的命令,不带一丝感情。 “挖不出来,你们也别回来了。” 当天下午,城西大营,数万镇北军士卒列阵于校场之上,鸦雀无声。 他们的脸上带着饥饿的菜色,但所有人的脊梁都挺得笔直。 第一百四十八章 镇北军新律 高台上,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官员跪成一排,抖如筛糠。 卢承宗带着一大票幽州官员,气喘吁吁地赶到,看到这阵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本来都打算好了,只要压着粮食不松口,到时候李岩要是自己滚蛋,到时候自己大不了给点粮食让李岩救救急。 届时不仅位置保住了,更能让李岩欠下自己一个人情。 可谁能想到,李岩这家伙居然直接跑到了府库中盘查。 当他赶到的时候,李岩已经走了,无奈,他只能带着人来到了大营之中。 “王爷!王爷手下留情啊!” 他冲到高台前,顾不上仪态,急声喊道:“此乃朝廷命官,纵然有罪,也该交由三法司审理,您不能动用私刑啊!这是要上史书的!” 李岩没有理会卢承宗,而是转身面向自己的军队。 钱串子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长长的供状,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宣读。 “仓曹主事张德,勾结卢氏旁支,倒卖军粮三万石!按我大周律,贪墨军资者,斩!” “武库令赵全,以次充好,将五千套铁甲换成劣质皮甲,中饱私囊,致我军士卒枉死沙场!斩!” “……” 每念一条罪状,下方军阵中就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怒吼。 士兵们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想起了在战场上因为甲胄不利而死去的袍泽,想起了自己忍饥挨饿的日日夜夜。 原来,不是朝廷亏待他们,而是有蛀虫在吸他们的血! “王爷!” 卢承宗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看在朝廷的份上,饶他们一命吧!” 李岩看着对方,眼中闪过杀意,说实话,要不是现在还没有到动这些人的时候。 他真的想直接将这些人一块全部给杀了。 “闭嘴!” 一句话,众人顿时有些发蒙,谁能想到前天还好说话的李岩,现在突然就这么强势。 李岩冷冷的看着他们开口道:“他们倒卖军粮的时候,可曾看过朝廷的份上?他们拿兄弟们的性命换钱的时候,可曾想过饶袍泽一命?” “我镇北军的将士,可以流血,可以牺牲,但绝不能死在自己人手里!绝不能饿着肚子去打仗!” 话音未落,他猛地拔出横刀。 “斩!” 一声令下,刀光闪过,血光迸现。 十几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高台。 全场死寂,卢承宗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所有幽州官员都噤若寒蝉,不敢直视台上那个浑身散发着血腥气的男人。 李岩提着滴血的刀,走到台前,目光扫过下方每一名士兵。 “从今日起,立《镇北军新律》!” “其一,贪墨军资者,一律斩首,家产充公,以儆效尤!” “其二,临阵退缩者,斩!”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我镇北军的刀,只对准敌人和蛀虫!但有骚扰百姓、欺压良善者,无论官职高低,一经查实,立斩不赦!” “犯我百姓者,虽远必诛!” 短暂的寂静后,数万大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王爷威武!” “王爷威武!” 声浪冲天,震得整个蓟城都在颤抖。 在士兵们狂热的呼喊声中,李岩再次开口。 “另,即日起,幽州境内所有赋税、府库、兵甲,由我镇北王府统一接管。” “有不服者,如此獠!” 他反手一刀,将身边一面代表着幽州府衙的旗杆,从中斩断! 山呼海啸的王爷威武声浪,几乎要将高台掀翻。 李岩扫了一眼已经愣在当场的卢承宗等人,根本就没有给这些人搭话的机会,转身走下高台。 回到帅帐,亲兵立刻送上热水和干净的毛巾。 李岩仔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渍,吴元和钱串子一左一右,垂手侍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今天的李岩和往日完全不同,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煞气,让他们心惊胆战。 “吴元。” 李岩将毛巾扔进铜盆。 “属下在!” 吴元心头一凛,躬身应道。 “带一队亲兵,去幽州府衙。” 李岩的眼神幽深:“查封所有府库账目、官方文书、人事档案。记住,是从今天起,幽州所有政令,必须先经我王府审阅,方能下发。敢有阳奉阴违的,不必跟我请示,就地拿下。” 吴元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这是要从行政上,彻底架空整个幽州官场! 不过对于这种玩弄权术于股掌的事情,正是他最擅长的。 “属下明白!” 李岩点点头,目光转向另一边的钱串子。 “钱串子。” “啊?在!” 钱串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跟着王烈火,带三千人。” “立刻进驻城内各大官仓、武库。里面的东西全部由你清点造册。” “但有阻拦者……” 李岩顿了顿,抬眼看着他。 钱串子见此,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斩……斩了?” “不。” 李岩摇了摇头,“打断腿,吊在仓库门口,让他们看看,谁才是幽州现在的主人。” 钱串子咽了口唾沫。 “去吧。” 李岩挥了挥手,“天黑之前,我要看到结果。” “是!” 二人领命走出帅帐。 而此刻的幽州城,一时间风声鹤唳。 一队队身披铁甲的镇北军士兵,如虎狼般冲入城中。 百姓们先是惊恐地关门闭户。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士兵纪律严明,直奔府衙,官仓等处,对沿街的商铺百姓秋毫无犯。 消息灵通者,很快将镇北王当众斩杀贪官。 并立下骚扰百姓者立斩不赦新军规的事传开。 “听说了吗?镇北王把那些喝兵血的狗官都给砍了!” “砍得好!我那侄儿在军中,去年冬天连件厚实的冬衣都没有,差点冻死!” “不止呢!王爷还下了新军令,说他们的刀,绝不对着咱们老百姓!” “真的假的?王爷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之前对军队的恐惧,迅速转变为一种敬畏的感激。 不少胆大的百姓甚至打开家门,对着巡逻而过的镇北军士兵,远远地鞠躬行礼。 与城中百姓的欢欣鼓舞截然不同,卢氏府邸此刻已是愁云惨淡。 卢承宗连滚带爬地冲进府内,扑通一声跪倒在正堂。 “家主!家主啊!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禁运令 正堂上首,一位身着锦袍的老者,正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 他便是范阳卢氏当代家主,卢照邻。 听到卢承宗的哭嚎,他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问道。 “何事惊慌?” “那镇北王李岩,他反了!” 卢承宗声音颤抖,语无伦次:“他把张德、赵全他们全都杀了!就在大营里,当着几万士兵的面,全都砍了!” “他还说要接管幽州所有府库兵甲!其麾下的吴元已经带人去查封府衙了!钱串子也带兵去抢粮仓了!” 卢承宗哭诉着,将高台上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砰!” 一声脆响。 卢照邻手中的青瓷茶盏,被他砸在了地上。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中,迸射出骇人的精光。 “竖子!安敢如此!” 卢承宗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吭声。 在外人面前,他可以说是一方的大官,可在眼前的卢照邻面前,那就是一个小辈。 卢照邻没有理会他,因为他愤怒的,不是死了几个官员。 那些人,不过是卢氏养的几条狗,死了可以再换。 他愤怒的是李岩此举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斩杀朝廷命官,这是在打朝廷的脸,更是在打他们这些世家门阀的脸! 接管府库、粮仓、武库,这是在掘他们的根! 数百年来,幽州就是他们这些士族的天下。 流水的刺史,铁打的世家。 他们通过掌控一州的钱粮、人事,将这里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朝廷的政令,到了幽州,也得先看他们卢氏的脸色。 可现在,李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 竟然想凭着手里的几万兵马,就想掀了这张桌子。 “他以为杀了几个贪官,收买了一点兵心,就能掌控幽州?” “天真。” “军队要吃饭,要穿甲,要器械。没有我们,他从哪弄来钱粮?靠朝廷那点杯水车薪的补给?还是指望那些穷哈哈的泥腿子给他捐赠?” “断了他的钱粮,不出三月,他那几万大军,自己就得哗变!” 卢照邻站起身,在堂中踱步,身上的气势越来越盛。 “他不是想架空我们吗?” “好,很好!” “传我的话,立刻召集王家、郑家……所有幽州的士绅豪族,来府上议事!” “告诉他们,李岩要砸所有人的饭碗!今天是我们,明天就是他们!” “另外,通知下去,从即日起,卢氏所有商号,停止向镇北军供应任何物资!一粒米,一寸布,都不许卖给他们!” “我倒要看看,他李岩,拿什么来养活他那几万张嘴!” 卢承宗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家主终于要出手了! 以卢氏在幽州的百年根基,联合各大士族,足以让任何强龙窒息! “家主英明!” 卢承宗连忙叩首,马屁如潮。 卢照邻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窗外,落在了城外那座杀气腾腾的军营之上。 “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在老夫面前玩弄权术,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世家真正的力量。” ………… 几天之后。 城外的大帐内,李岩正琢磨选一处房子做自己的王府。 毕竟现在要是直接去抢夺,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要是去建造,又太费钱才,想到这里,李岩不由的自己笑了起来。 “还真是让人脑子疼啊!” 明明都是王爷了,却偏偏没地方住,只能住在大帐,这说出去谁信啊。 突然,帐帘猛地被人掀开。 一阵冷风裹挟着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冲了进来。 “岩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来人正是钱串子。 他那张平时总是因为算计金银而显得精明的脸上。 此刻却表现的非常愤怒。 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手忙脚乱扶住旁边的案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李岩看着对方有些疑惑。 “慢慢说,一切有我。” 钱串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 “那个卢氏的老狐狸,卢照邻!他动手了!” “他联合了幽州城里所有的士绅豪族!王家、郑家……一个不落!全都去了卢府!” “他们对我们下了禁运令!全面的禁运!” 钱串子本就是掌管后勤辎重的,对这几个字的理解比任何人都深刻。 “城里所有的粮铺、布庄、药材店,但凡是卢氏和那些世家能沾上边的,全都接到了死命令!从今天起,一粒米、一寸布,都不许卖给我们镇北军!” “我刚刚派人去城里最大的几家粮行问了,掌柜的见了我们的人,跟见了瘟神一样,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就是把粮烧了,烂在仓库里,也绝不卖给我们一粒!” “这些人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钱串子算过账,军营里现有的存粮,就算省吃俭用,最多只能撑二十天。 一旦断粮,别说打仗,这几万大军自己就得炸营! 李岩却疑惑的看着他。 “完了?” 钱串子一愣,下意识地点头:“说……说完了……” “就这点事?” 李岩拿起麻布,擦干手上的水珠。 “岩哥,这可不是小事!” 钱串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再有二十天,我们就要断粮了!几万兄弟就要饿肚子了!” “谁说我们要断粮了?” 李岩正眼看他,眼神里没有焦虑,反而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钱串子彻底懵了。 “我们的粮食,不用从幽州城里买。” “不……不从城里买?” 钱串子结结巴巴:“那从哪弄?靠朝廷的补给?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而且送来的那点,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的。” 李岩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帘子的一角,望向夜色中广袤的北方。 “你忘了?我们是从哪里来的。” 钱串子脑子里一片浆糊,顺着他的话呢喃。 “我们……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啊!” “不。” 李岩摇摇头,“我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从北蛮的铁蹄下,硬生生杀出来的。”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王烈火已经带了三千黑骑,一人三马,轻装简行,出城去了。” “王烈火?” 钱串子更糊涂了。 “他去哪了?这个节骨眼上,分兵出去……” 李岩回过头,嘴角那丝笑意愈发明显。 “他去霍邑了。” 第一百五十章 边境急报 “霍邑?” 钱串子念叨着这个地名,起初还有些茫然。 可下一秒,一个词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天灵盖! 鹰愁涧!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那副绝望赴死的表情瞬间融化。 霍邑!鹰愁涧! 那不是他们的大本营吗! 当初镇北军还是支没人要的杂牌军时,被排挤到最苦寒的边境,驻扎在鹰愁涧。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他们东征西讨。 从北蛮人那里缴获的,从贪官污吏那里抄没的,除了分给兄弟们和上缴朝廷的,李岩还偷偷藏下了一大批物资! 粮食、兵甲、药材、金银全都秘密囤积在鹰愁涧那个天然的巨大溶洞里! 更重要的是,那里已经成为了一方的富裕之地。 那里的存粮,别说养活几万人一个月,就是一年都绰绰有余! “将军!” 钱串子激动得浑身发抖,“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一手?” 这算计!也太他娘的可怕了! 卢照邻那边估计还在府里开庆功宴,以为掐住了镇北军的脖子。 殊不知,李岩在掀桌子之前,就已经给自己备好了一桌满汉全席! 卢氏自以为掌控了幽州的一切。 却根本不知道,在幽州之外,李岩还有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巨大宝库! “算不上料到。” 李岩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帐内的紧张气氛早已烟消云散。 “只不过,我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命脉,交到别人手上。” “卢照邻以为断了我们的粮,我们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他越是封锁,我们就越要做出缺粮的样子。” 李岩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像盯上猎物的狐狸。 “从明天起,全军伙食减半,然后对外放出风声,就说我们存粮告急,不出十日,便要断炊。” 钱串子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我懂了!将军!您是想示敌以弱,引蛇出洞!” “让他们以为我们真的山穷水尽了,他们就会放松警惕,甚至会主动跳出来,想要给我们最后一击!” “没错。” 李岩赞许地点点头,“到时候我们也有理由去拿下我们应得的东西。” 一听这话,钱串子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卢照邻和那些士绅们弹冠相庆,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 王烈火率领的运粮队,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幽州城外。 更重要的是,那些人要是有心想要对他们动手。 到时候李岩便可以以此为由做出反击,届时,就算这件事情传出去,也不会有人说出什么。 “岩哥英明!” 钱串子这次的马屁,是发自肺腑,心悦诚服。 他搓着手,财迷的本性又冒了出来:“嘿嘿,岩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再干一票大的?既然要做戏,索性就做全套,我派人去城里,就说我们愿意高价收购粮食,价格翻倍!不,翻三倍!我就不信,重赏之下没有勇夫!肯定有要钱不要命的商人偷偷卖给我们!到时候,我们不仅能揪出一些不听话的刺头,还能让卢照龄他们内部先乱起来!” 李岩笑了:“这事,吴元已经在办了。” “啊?”钱串子又是一愣。 “你以为他带人去查封府衙,真的只是为了收缴那些账本?” 李岩的笑容意味深长。 “他真正的目标,是那些官员私下里见不得光的产业,还有他们豢养的那些游走在黑白两道的朋友。” “世家的命令是天,但银子,有时候比天还大。” 钱串子倒吸一口冷气。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将军和吴元那只老狐狸的节奏了。 杀人、夺权、断粮…… 一环扣一环,每一步似乎都在敌人的预料之外,又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 与此同时,卢氏府邸。 幽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士绅豪族家主,此刻齐聚一堂。 卢照邻高坐主位,手持一杯葡萄美酒,面色红润,意气风发。 他环视着堂下众人,朗声道:“诸位,老夫已经得到消息,镇北军大营今日已经开始缩减伙食,军心浮动,那李岩小儿,派人四处高价求粮,却处处碰壁,哈哈哈!” 堂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卢公高瞻远瞩!此计一出,那李岩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郑家家主举杯附和。 “不错!没了粮,他那几万大军就是几万张吃饭的嘴!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吃垮了!”王家家主也满脸得意。 卢照邻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呷了一口美酒。 “一个黄口小儿,也妄想与我等百年世家抗衡?他以为战场上杀几个人,就算英雄了?天真!” “幽州,终究是我们幽州人的天下!” “传令下去,加大封锁力度!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我飞进镇北军大营!” “老夫倒要看看,他李岩,能撑几天!”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中尽是胜券在握的傲慢。 可他不知道,数百里外的官道上,三千铁骑正踏着月色,奔向一个他闻所未闻的地名。 更不知道,幽州城内的阴影里,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已经在金钱的诱惑下,盯上了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联盟。 日子一天天过去,幽州城内的气氛愈发诡异。 镇北军大营里,士兵们的伙食标准肉眼可见地下降,从干饭变成了稀粥。 而城内的米价,却在士绅豪族的操控下,一天一个价,朝着天际飞涨。 就在卢照邻等人以为胜券在握,只等李岩撑不下去主动求和时。 一个谁也未曾料到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幽州这潭浑水。 “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冲进李岩的临时帅帐,单膝跪地。 “将军!边境急报!近三日来,数十股突厥游骑窜入我幽州北境,四处劫掠村庄,烧杀抢掠,已有近万百姓流离失所,正朝幽州城方向逃来!” 话音落下,原本还在盘算的钱串子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王师 李岩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如今王烈火的运粮队还在路上,他手里的粮食本就捉襟见肘。 现在又凭空多出来上万张吃饭的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问题,而是生存问题。 要是粮食管够,他大可以先安抚流民,等收拾完城里这帮蛀虫,再回头处理不迟。可现在,每一粒米都是战略物资。 “他妈的!” 李岩低声骂了一句,一拳砸在桌案上。 这感觉就像你布好了一个绝杀的棋局,正要将军,棋盘外却有人掀了桌子。 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钱串子凑了过来,脸色发白:“岩,岩哥,这可咋办?咱们自己的粮都不够吃了,再来上万人,咱们的军心会乱的啊!” “乱?” 李岩冷眼扫过他,“我的兵,要是连这点场面都镇不住,还打什么仗?” 话虽如此,他心头的压力却越来越重。 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元,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岩哥,或者这并非坏事。” 李岩和钱串子同时看向他。 只见吴元放下茶杯,那双总是藏着算计的眼睛里。 “自古以来,流民要么为匪,要么为奴,但您为何不换个思路?” 李岩疑惑:“什么意思?” 吴元微微躬身,吐出了四个字:“以工代赈。” “什么?” 钱串子没听懂,满脸困惑。 李岩却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这不是后世才有的救灾策略吗? 吴元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怎么可能想出这种跨越时代的法子。 他死死盯着吴元,想从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难道……他也是…… 吴元被李岩看得有些发毛,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他以为李岩是在考量此计的可行性。 于是躬身一拜:“岩哥莫怪,属下也是跟在您身边久了,看您处理事情总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才斗胆想出这个笨办法。” “这些流民,给他们粮食,他们吃了这顿没下顿,只会坐吃山空,还会滋生懒惰。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去挣饭吃,一来,他们有了活路,自然对将军感恩戴德,二来,幽州城墙多年失修,护城河也需疏浚,边境更有大片被突厥人毁弃的荒地需要开垦。这些,不都需要人手吗?” “我们只需提供一些最基本的口粮和微薄的工钱,就能让他们为我们所用,这既解决了流民安置,又等于凭空多出了一支数万人的建设队伍,长远来看,利远大于弊!” 李岩心头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 吴元并非穿越者,他只是一个将权谋和算计刻在骨子里的顶级谋士。 他从自己那些离经叛道的举动中,嗅到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性,并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自己发明出了这个计策。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但这个计策……也真是该死的妙! “好!就这么办!” 李岩一拍大腿,之前的烦躁一扫而空。 他不再犹豫,当即下令:“钱串子!” “在!”钱串子一个激灵。 “从军粮中拨出一部分,在城外设棚施粥,先稳住流民!同时,你立即核算我们需要多少工具,多少帐篷,多少物资!我要你在最短时间内,把所有东西都给我备齐!” “岩哥,我们的粮……”钱串子还想说什么。 李岩打断他:“执行命令!钱不够,就去找吴元,他有办法。” 吴元闻言,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对着钱串子点了点头。 钱串子瞬间懂了,这是又要去抄那些不长眼的官商的家底了。 他嘿嘿一笑,搓着手领命而去。 “李铁柱!” “末将在!” 李铁柱大步上前,声如洪钟。 “你带一营人马,去城外维持秩序,保护流民,严禁任何人欺压他们!另外,挑一批身强力壮的士兵,脱了铠甲,拿起工具,跟百姓们一起干活!” 李铁柱愣了一下,让镇北军的精锐去干苦力,不过镇北军大多也都是出身平民。 干点活也无所谓。 “是!” 李岩看向吴元:“元子,告示就由你来拟。告诉所有人,我镇北王李岩,招募流民、贫户,修城池,挖水渠,垦荒地!不问出身,不问过往!只要肯出力,就管饭,还发工钱!” “最重要的一条。” 李岩的眼神变得锐利,“告诉他们,谁干得多,干得好,赏!表现优异者,甚至可以获得幽州户籍,分得田地!” 吴元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赞叹:“岩哥此举,真乃神来之笔!如此一来,何愁人心不附?” 王令一下,整个幽州城都震动了。 无数衣衫褴褛的流民,本来已经绝望地聚集在城外,听天由命。 他们畏惧地看着城墙上的士兵,以为自己要么被驱赶,要么被屠戮。 可他们等来的,却是热气腾腾的米粥和一张改变命运的告示。 “什么?干活就给饭吃?还发钱?” “修城墙,挖河,开荒地,这不是要我们白干的?” “你看清楚,上面写了,每日管两顿饭,还按日结算铜钱!” 一个读过几天书的流民念出告示上的内容,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起初,大部分人还不敢相信,只是远远观望。 但当他们看到镇北军的士兵真的在城外搭起了粥棚。 一口口大锅里熬着浓稠的米粥。 那股诱人的香气飘出几里地,所有人的肚子都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很快,第一个人壮着胆子上前,领到了一碗热粥。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当一碗滚烫的稀粥捧在手里时。 一个饱经苦难的汉子再也忍不住,当场跪在地上,朝着镇北军大营的方向,嚎啕大哭。 “苍天有眼啊!这是不抢粮食,还给饭吃的王师啊!” 哭声仿佛会传染,一片片流民跪倒在地,压抑了许久的绝望和痛苦。 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感激的泪水。 第二天,以工代赈的招募点前,人山人海。 李铁柱和他手下的士兵,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登记信息,还要不断回答各种问题。 让人意外的是,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镇北军士兵,脱下铠甲换上布衣,拿起铁锹和镐头,竟然真的和流民们一起在工地上干得热火朝天。 他们没有丝毫怨言,干活的力气比谁都大。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三大罪 与此同时,幽州城池内的卢氏府邸内。 “疯子!简直就是个疯子!” 一个崔氏的旁支子弟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溅出的茶水烫得他一哆嗦。 “他李岩哪来那么多粮食养活几万张嘴?我看他不出半月,就得把镇北军的军粮都赔进去!” “就是!把精锐当苦力使,闻所未闻!简直是自毁长城!” 另一位王氏族人附和道,脸上满是鄙夷。 “等着看吧,等他把家底败光,还不是得乖乖来求我们?” 满堂的士族代表们议论纷纷,言语间充满了对李岩这种粗鄙武夫行径的不屑与嘲弄。 几百年来,风云变幻,城头王旗几度易,唯有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岿然不动。 在他们看来,李岩这么做,不过是跳梁小丑最后的疯狂。 唯有上首的卢照邻,已经看出了些许的端倪。 “够了。” 卢照邻放下茶盏,眼神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看到的,是李岩在散尽家财,我看到的,是他正在收拢人心。” “你们以为那些流民是累赘?那是几万条人命,几万颗可以为他李岩去死的心!” 卢照瞧邻的声音陡然拔高:“等到幽州城内外,人人只知有镇北王,不知有我们这些世家。到那时,我们拿什么跟他斗?拿你们这些被酒色掏空的身体,还是拿你们那只会吟风弄月的脑子?” 一番话,如一盆冰水,浇得众人透心凉。 “那卢公,我们该怎么办?” 崔氏子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卢照邻冷笑一声,“他要人心,我们就先毁了他的名声!” “传我的话,立刻派人去城里城外散布消息,就说他李岩名为招工,实为敛财,克扣工钱,视人命如草芥!” “再告诉所有人,他李岩以工代赈,是假!养寇自重,图谋不轨,是真!他要把整个幽州拖入战火,让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另外,通知各家,从今日起,所有赋税,一文钱都不许交!” …… 两天之后,城外的大帐这边。 “他娘的!这群背后捅刀子的老王八!老子带人去平了他们卢家!” 李铁柱是真的气啊。 这两天下来,他可以说领头带着人干活! 虽说累了点,但看着荒地一点点被开垦,水渠一天天成型。 心里那股踏实劲儿,比打胜仗还舒坦。 可现在,这些无中生有的谣言,把他们的心血泼得一干二净。 “急什么?” 吴元慢悠悠地品了口茶,那笑容,让暴怒的李铁柱后背莫名一凉。 这狐狸,又要坑人了。 李岩坐在主位,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没有理会暴跳如雷的李铁柱,而是看向吴元。 “我们的东西,都备齐了?” 吴元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在桌上缓缓展开。 “岩哥,您瞧好嘞。” 文书上,没有佶屈聱牙的之乎者也,全是简单粗暴的大白话。 “幽州卢氏,三大罪!” “罪一:里通外敌!暗中勾结突厥,出卖军情,致我镇北军数千将士,埋骨沙场!” “罪二:侵占田亩!强夺百姓百顷良田,隐匿不报,逃税漏税,国库空虚,皆因此獠!” “罪三:草菅人命!为夺田产,逼死张家村一十三口,至今冤魂不散!” 李铁柱凑过去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 “我靠!元子,这真的假的?勾结突厥?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吴元嘿嘿一笑:“真假重要吗?百姓信了,它就是真的。” 李岩站起身,拿起那份文书,“就按这个来。给我印!让咱们的士兵,咱们招来的工人,都去发,去念!!” “是!” 吴元领命,李岩又转向一旁的李萧山。 “萧山,你带几个人,去把张家村那个幸存的老汉,请过来。” 李萧山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岩哥,你是要……” “对。” “我要他在全城百姓面前,亲口说说,卢家是怎么逼死他全家的!” “好嘞!哥你就瞧好吧!” 李萧山脸上顿时兴奋了起来,毕竟这些事情真真假假,有真也有假,就算那些人想要反驳也没有办法。 因为有些事情他根本就经不起细查,只要对方敢接招,那他们就能将其直接连根拔起! 当天下午,整个幽州城再次被引爆。 无数写着卢氏罪状被丢在了城内的大街小巷,识字的人大声念着,不识字的人凑着耳朵听。 当听到勾结突厥四个字时,人群炸了。 幽州地处边境,百姓深受突厥袭扰之苦,谁家没有亲人朋友死在突厥的弯刀之下? 所以这些百姓对突厥的恨,早已刻入骨髓! “畜生!卢家这群吃里扒外的畜生!” “难怪前年王家庄被屠,原来是这帮狗东西告的密!” “杀了他们!杀了这群卖国贼!”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 被李萧山扶着,登上了城中心临时搭建的高台。 老汉颤颤巍巍地跪下,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发出了杜鹃泣血般的嘶吼。 “我叫张大山!卢家的二管家,为了抢我们家那十亩水浇地,带人打断了我的腿,逼死了我的婆娘,我那才八岁的孙女儿……被他活活吊死在树上啊!” “我全家一十三口,就剩我一个老不死的了!我今天就算死在这,也要把这天大的冤屈说出来!” 老汉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 而吴元准备的后手,也在此刻悄然祭出。 几封字迹潦草的密信,被无意间张贴在了告示旁边。 这几封信,一半是真,一半是吴元模仿笔迹伪造的。 但此刻,没有人会去怀疑它们的真伪。 愤怒的民众,自发地向卢氏府邸涌去。 要不是李铁柱带着士兵死死拦住,他们能把卢府的大门给生吞了。 卢府之内,卢照邻听着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怒骂声。 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士族体面,对方直接掀了桌子。 此刻卢照邻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岩能够成为这所谓的镇北王了。 之前他还以为就是被派过来抵挡边疆的那些突厥的一个将军而已。 说白了就是给你一个王爷的名头,让你多卖命。 现在看来,并不是人家没有能力,而是能力太强,要是留在长安那边始终是祸患,这才被撵了出来。 这种人要是留在京城,那现在坐镇于长安城的李家父子根本无法安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时机已到 就在士族联盟内部一片愁云惨雾,人人自危之时。 几辆不起眼的马车,趁着夜色,悄悄停在了幽州城内几家中小型士族府邸的后门。 一间密室里,灯火摇曳。 王氏家主王允,正坐立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 正是李岩。 “王家主,不必紧张。” 李岩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动作不急不缓。 “我今天来,不是来问罪的。” 王允手心全是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王爷说笑了。” 李岩笑了笑,开门见山:“卢照邻想拉着你们所有人,给他卢家陪葬,你觉得,值吗?” 王允心头一跳,不敢接话。 “卢家勾结突厥,罪证确凿,神仙也救不了他。” 李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但你们不一样。” “你们只是被他蒙蔽,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李岩放下茶杯,“明天一早,带着你家的田契、户籍,主动去缴纳赋税,以前的,我可以既往不咎。” “只要你们安分守己,遵守我的规矩,你们的家产、地位,我都可以保证。” “我李岩,要的是一个听话、繁荣的幽州,这句话你应该可以听懂吧?” 一番话,软硬兼施,恩威并用。 王允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因为他很清楚,这是李岩下的最后通牒,也是唯一的活路。 卢家这艘大船,已经注定要沉了。 可以说不管后果是如何,反而李岩现在就是要铁了心要整死卢家! “王爷大义!” 王允猛地站起身,对着李岩深深一揖到底。 “我王氏,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 天光乍破,晨曦微露。 幽州城的长街还笼罩在一片清冷的薄雾之中,显得格外寂静。 王允一夜未眠,眼下布满血丝,但他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亲自捧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盒子里装着王家数百年来积攒的全部田契。 以及厚厚一沓的家族户籍。 这是王家的根,也是王家的命。 而今天,他要亲手将它交出去,赌一个家族的未来。 “家主,真的要这样吗?” 身后的管家声音发颤,脸上满是惶恐不安。 王允没有回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难道不怕吗?说实话,他怕,他怕的要死! 昨天李岩找他谈话,那不是商量,是通知。 更重要的是,在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其中还有几家跟他差不多的人过来了。 也就是说李岩不差他这一个人。 卢家是艘注定要沉的破船,他王允不想跟着一起葬身鱼腹。 当他带领着王家核心族人,出现在幽州官府门口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早起赶集的,巡逻的士兵,还有一些暗中观察的各家探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王允挺直了腰杆,尽管双腿有些发软。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刚站定,街道的另一头,赵家的家主带着人来了。 再接着,是孙家,李家…… 全都是昨夜与李岩密会过的中小士族。 大家在官府门前相遇,没有言语,只是交换了一个复杂无比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如释重负,有孤注一掷的决绝,也有背叛同类的羞愧。 但更多的,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开门!我等奉镇北王之命,前来缴纳赋税,登记田亩户籍!” 王允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紧闭的官府大门吼出了这句话。 这一幕,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幽州城。 以卢家为首,维系了百年的士族联盟,在这一刻,宣告了它的土崩瓦解。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入卢府。 卢照邻正坐在书房里,双目赤红。 他派出去联络其他世家的人,一夜未归,仿佛石沉大海。 他心中早已有了不祥的预感,但仍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家主!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心腹家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 “王允!赵德芳!孙长庚!他们都带着田契户籍去了官府!他们全都降了!” “他们公开归顺了镇北王府!” “什么?” 卢照邻猛地站起,巨大的眩晕感让他一阵踉跄。 这些人的面孔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有的人昨天还信誓旦旦,要与卢家共存亡。 有的人前天还在一起饮酒,痛骂李岩不识抬举。 他苦心经营数十年的联盟,他引以为傲的士族体面,在李岩那粗暴直接的手段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卢照邻只觉得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喉头一甜。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溅红了面前的书案。 …… 城外,中军大帐之内。 李岩正端坐堂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的佩刀。 刀身雪亮,寒光凛冽,映出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吴元在一旁,脸上挂着狐狸般的笑容:“王爷,那些人已经上报了,而且是一个比一个痛快。” 李岩将佩刀归鞘,发出呛的一声轻响。 “时机已到。” 他看向身旁早已按捺不住的李铁柱。 “铁柱。” “末将在!”李铁柱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带上你的人,去把卢家给本王抄了。” “罪名,勾结突厥,鱼肉乡里,罪证确凿。凡卢氏核心成员,全部捉拿归案。” “反抗者,杀。” 最后一个字,杀气四溢。 “遵命!” 李铁柱兴奋地脸庞涨红,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亲卫营的人!全体集合!!” “目标卢府!!” 早已整装待发的士兵们发出震天的呐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幽州的百姓被这股肃杀之气惊动,纷纷从家中探出头来。 当他们看到黑甲卫杀气腾腾地直扑卢府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抄了!王爷终于要抄了卢家这帮天杀的了!” “苍天有眼啊!我那可怜的闺女啊!” “跟上去!跟上去看看!看这帮恶霸的下场!” 无数百姓自发地跟在军队后面,汇成一股愤怒的洪流,将卢府围得水泄不通。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杀鸡儆猴 卢府大门前。 管家带着几十个家丁,手持棍棒,色厉内荏地叫嚣。 “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卢太守府!你们敢乱来……” 李铁柱根本懒得跟他废话,他眼中只有李岩的命令。 “冲!” 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兵如猛虎下山,直接撞了上去。 “砰!” 卢府那号称能抵御千军的朱红大门,在亲卫营的巨力冲撞下,如同纸糊的一般。 府内的家丁护院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地丢下武器四散奔逃。 李铁柱一马当先,提着刀冲进府内,大吼道。 “奉镇北王令,捉拿卢氏叛逆!但凡反抗,格杀勿论!” 一时间,卢府内哭喊声,打砸声响成一片。 曾经不可一世的卢家人,此刻如同待宰的猪羊。 男人们被粗暴地反剪双手,用绳子串成一串。 女人们花容失色,尖叫着被从锦被里拖出来。 一个个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当卢家的核心成员,包括几个旁支主事人,全都被押解到府外广场时,等候多时的百姓们彻底沸腾了。 “打死他!打死这个老畜生!” 一个老汉捡起石块,奋力砸向一个被绑着的卢家管事,正是之前打断他腿的那个。 “还我女儿命来!” 无数的烂菜叶、臭鸡蛋、石块雨点般地砸了过去。 士兵们没有阻拦。 李铁柱看着这一幕,咧嘴一笑,他娘的,真解气! 百姓们的怒火,就是对王爷最大的拥护。 “镇北王千岁!王爷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拥戴声响彻云霄,经久不息。 幽州的天,在这一刻,彻底变了颜色。 高楼之上,李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推翻一个旧秩序很容易,但建立一个新秩序,才是真正的开始。 “钱串子。” “哎!!” 钱串子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应道,那模样活像一只看到了鸡的黄鼠狼。 “卢家的家产,你去清点。” 李岩淡淡道,“一分一毫,都给本王算清楚,这些,都是幽州百姓的血汗。” “岩哥您就瞧好吧!” 钱串子拍着胸脯,“我保证!别说一个铜板,就是卢家老鼠洞里藏的半粒米,都给您刨出来!”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一队账房先生,兴冲冲地扑向了卢府。 李岩看着他那财迷的样子,微微摇头,随即又对身旁的吴元道。 “去告诉王允他们,队站好了,就该干活了。” “幽州要重建,钱,田,人,一样都不能少。” “让他们把诚意拿出来,谁要是敢耍花样……” 李岩没有把话说完,但吴元已经心领神会。 “岩哥放心,我会让他们明明白白,这幽州的新规矩,到底姓什么。” 几个时辰后。 中军大帐之外,朔风呜咽,卷起漫天沙尘。 十几名幽州最顶尖的士族豪绅,此刻正像一群待宰的鹌鹑,瑟缩在帐前。 他们身上华贵的丝绸长袍,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单薄又可笑。 没人敢交头接耳,甚至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因为他们都是被吴元请来的。 吴元就站在他们不远处,双手拢在袖中,脸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他不说一句话,只是偶尔用那双狐狸般的眼睛扫过众人。 每一次扫视,都让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乡绅们后颈一凉。 害怕啊,真害怕啊! 这家伙那双眼睛真跟狐狸一样,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什么扎心的话,可句句字字的不离卢家那边。 就好像给他们汇报一样。 搞得众人心里全部都是七上八下的。 那个曾经能决定幽州一半人生死的卢家,是如何在镇北王雷霆万钧的手段下,于旦夕之间灰飞烟灭的。 现在,轮到他们了。 为首的王允,面白无须,看上去最为镇定。 可他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早已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最坏的结果,脑中飞速盘算着对策。 示弱?求饶?还是献上家产? 无论如何,得活下去!家族的传承,不能断在他手里! 就在这气氛凝重到极点时,一道咋咋呼呼的身影打破了沉寂。 “岩哥!岩哥!发了!咱们发大财了!!” 钱串子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就好像没有看到那些世家家主一样。 手里抱着好几本厚厚的账册,因为跑得太急,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岩哥您快看!” 钱串子把账册拍在李岩面前的案几上。 “您猜怎么着?卢家那帮龟孙子,简直富得流油!黄金,足足抄出来三十二万两!白银,一百七十万两!还有各种珠宝玉器,古玩字画,堆了整整三个库房!” “粮食!城内外的粮仓加起来,存粮一百五十万石!足够镇北军吃上整整三年还有富余!” “还有地契!乖乖!幽州三成以上的良田,地契都在卢家!这帮王八蛋,真是把幽州当自己家的后院了!” 钱串子每报出一个数字,帐外士族们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王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三十二万两黄金?一百五十万石粮食? 这已经不是富可敌国了,这简直就是一座金山! 卢家,竟然贪婪到了这种地步! 其他士族更是面如死灰,他们忽然明白,李岩把他们叫到这里,又恰好让钱串子在此刻汇报,用意何在。 这是杀鸡儆猴! 这是杀了龙,来儆他们这群猴! 李岩随手翻开一本账册,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将账册合上,目光越过钱串子,投向帐外。 “这些,都是民脂民膏。” “传本王令,从抄没家产中,取黄金十万两,粮食五十万石,用于抚恤受难百姓,修缮城防,犒赏三军。” 此言一出,帐外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本以为李岩会把这些财富全部吞下。 没想到他竟然会拿出一大半来分给百姓和军队。 王允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位镇北王,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这时,吴元从阴影中踱步而出,脸上依旧是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各位乡绅。” “王爷仁义,大家有目共睹。如今幽州百废待兴,既要安抚流民,又要抵御外敌,处处都需要用钱,用粮,用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独占鳌头 吴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在王允等人脸上缓缓滑过。 “王爷的意思是,给大家一个为新幽州添砖加瓦的机会。” “请各位主动捐献家中七成田产与存粮,以充军资,以安民心。” 七成! 这可是要活生生从他们身上割肉! “另外,” 吴元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各位府上的私兵家丁,也需交出半数,由王爷统一整编,纳入城防体系,毕竟,如今幽州有镇北王大军镇守,各位的安全,自然由王爷一力承担。” 这下,连王允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钱粮是肉,私兵就是骨! 李岩这是要让他们伤筋动骨,彻底拔掉他们的獠牙! 几个年轻气盛的士族子弟脸上已经露出愤慨之色,拳头紧握,似乎就要发作。 王允眼角余光扫到,心中暗骂一声蠢货! 他连忙对那几人投去一个严厉的眼神,示意他们闭嘴。 反抗?拿什么反抗? 拿府里那百十个家丁去跟能撞碎卢府大门的虎狼之师碰一碰? 还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比卢太守的更硬? 王允很清楚,今天他们能站在这里,而不是像卢家人一样被串成一串,已经是李岩手下留情了。 现在,李岩给出了选择题。 要么,交钱交人,破财免灾,保住家族。 要么,顽抗到底,满门抄斩,步卢家后尘。 这是一道送分题,也是一道送命题。 短暂而死寂的沉默后,王允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大帐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底。 “王允,愿为王爷分忧!王家愿献出八成田产,以及七成存粮!府中私兵,但凭王爷调遣!” 其他士族都愣住了,旋即反应过来,现在可不就是表忠心的时候吗?! “我赵家也愿意!愿献出所有私兵!” “李家愿献粮草十万石!” 一时间,表态之声此起彼伏。 众人仿佛生怕自己说得慢了,落于人后,争先恐后地开出了价码。 吴元满意地点点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李岩坐在帐中,自始至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幽州的上层建筑,已经被他彻底捏在了手里。 钱、粮、兵,这些构成权力的基石,正在源源不断地向他汇聚。 待众人表态完毕,风波似乎暂告段落。 王允却并没有立刻退下,他犹豫了一下,再次上前一步,脸上堆起谦卑的笑容。 “王爷,您初临幽州,威加四海,正该有一座与您身份匹配的王府,卢家府邸虽好,但终究是叛逆旧宅,晦气,小人斗胆,愿为王爷在城中另建一座全新王府,以彰显王爷天威!”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李岩抬了抬眼皮,看着他。 “不必了,本王不是来享福的,卢家那院子就不错,打扫干净,换个牌子就能住。” 在他看来,一个住处而已,没必要大费周章。 王允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位王爷真是油盐不进。 但他脑子转得极快,连忙躬身道:“王爷有所不知!卢家那是祖宅,看着气派,其实是几代人修修补补,格局早已过时,而且排水不畅,夏日多蚊虫,冬日又阴冷,实在配不上您。” 见李岩似乎有些意动,王允赶紧补充道。 “小人前两年,恰好在城中央得了一块宝地,请了江南最好的工匠,建了一座新宅,亭台楼阁,水榭花园,无一不精,冬有地龙,夏有冰窖,本想留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成婚用,一直空置着,若是王爷不嫌弃,小人愿将此宅献给王爷!只求能为王爷尽一份心力!” 李岩这下真的来了点兴趣。 他确实不在乎住处的好坏,前世睡雪地,钻丛林都是家常便饭。 但有好的,谁又愿意住差的? 更重要的是,王允此举,传递出的信号非同寻常。 这老狐狸,是在用这种方式,将王家和自己彻底捆绑在一起。 他收下宅子,就等于给了王允一个自己人的身份。 以后在幽州,王家自然水涨船高。 这笔买卖,王允算得精明。 李岩看着王允那张写满期盼的脸,忽然笑了。 “既然王员外如此盛情,本王却之不恭了。” 王允听到这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但脸上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光芒! “谢王爷!谢王爷成全!” “王爷放心!小人这就回去安排!保证两天!两天之内,就让王爷风风光光地住进新王府!” 众人躬身鱼贯而出,大帐的帘子落下。 帐外,阳光刺眼,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加浓烈的嫉妒与懊悔。 “王允这老狐狸!” 赵德芳低声咒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献宅子!亏他想得出来!这一下,他王家可就不是简单的归附,而是王爷的自己人了!” 旁边的孙家族长孙长庚也长叹一声,满脸苦涩。 “是啊,我们还在想着出多少钱粮保平安,他已经想到怎么把身家性命跟王爷绑在一起了。” “不行!绝不能让他王家独占鳌头!” “回去就得想办法,王爷不是缺战马吗?我把珍藏多年的三匹大宛马献上!” “马算什么?我听说王爷的亲卫营还缺趁手的兵器,我连夜让族中铁匠坊开工,用最好的精铁给王爷的亲兵打造一批环首刀!” 士族们压低声音,眼神交错间,全是急切与盘算。 他们三三两两散去,脚步匆匆,每个人都清楚,幽州的天,真的变了。 讨好新主人的竞赛,才刚刚开始。 而大帐之内,随着最后一名士族退下,那股客套与虚伪的氛围瞬间消散。 李岩脸上的笑意早已无影无踪,他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些士族的忠心,不过是建立在屠刀之上的虚幻泡沫,一戳就破。 许诺的东西再多,只要还在他们手里,就随时可能变成刺向自己的毒刃。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用最强硬的手段,将这些口头上的许诺,变成自己手中实实在在的钢铁与食粮! “吴元,铁柱,钱串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干脏活的料 帐帘一挑,三人直接走了进来。 “岩哥!”三人齐齐躬身。 “坐。” 李岩指了指旁边的马扎。 他没有丝毫废话,直刺吴元:“吴元,刚才那些人的话,你都听见了,钱粮,田产,私兵,这些东西,我要在三天之内,全部拿到手,变成我们的东西,你来负责总协调。” 吴元躬着身子,“岩哥放心。这些士族,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藏着多少猫腻。” “对对对!” 钱串子在一旁急得直跳脚,“这帮家伙坏得很!账本都能做成两三套,咱们要是只看他们交上来的,肯定要被坑死!” “所以,”李岩看向吴元,“你的方案呢?” 吴元胸有成竹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狡黠的光。 “对付这群狐狸,我们的动作必须比他们更快,手段必须比他们更狠。”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立刻成立一个清查司,从我们的文吏中抽调最精干的人手,再从投降的幽州城的那些旧部里,挑选那些对各家情况熟悉的吏员,混合编组,我亲自带队,不等他们反应,今天下午就分赴各家,直接去核查!” “他们交出田契,我们就拿着田契去丈量土地。他们献出粮仓,我们就开仓验粮。但凡发现品级、数量对不上,立刻以欺瞒之罪论处!” “第二,封存。所有核查无误的田契、府库、粮仓,立刻贴上我们镇北王府的封条,由铁柱派兵驻守!钥匙和账簿,全部收缴!” “第三,分化。我会私下接触各家的管事、账房甚至是不受宠的庶子,许以重利,让他们检举揭发。只要有人敢隐匿资产,我们就让他尝尝家贼难防的滋味。届时,人赃并获,我们便不只是接收财产,而是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一套组合拳下来,几乎堵死了士族们所有可能钻的空子。 李铁柱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憋出一句:“元子,你这招也太损了!” 一旁的钱串子听到李铁柱这话,顿时吐槽一句。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李铁柱却立刻瞪了过来。 “咋了!你不也只会算账吗?不行咱俩出去练练?” 此话一出,钱串子顿时蔫了,转头看向了李岩。 “岩哥,你看着人!开玩笑都不行!” 李岩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吴元,果然没让他失望。 这只腹黑的狐狸,天生就是干这种脏活的料。 “好了,都别说了!” 李岩一锤定音,“就按元子说的办。清查司由你全权负责,我再给你一个权力,但凡有士族敢阻挠、拖延,先斩后奏!” “遵命!” 吴元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寒光。 接着,李岩的目光转向帐外,扬声道。 “笑林!” 一道如标枪般挺拔的身影闪了进来,正是狼牙营统领,王笑林。 这两天可真是给这家伙闲坏了,毕竟许多事情,李萧山就干了。 王笑林这个统领狼牙的人,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现在李岩开口叫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士族们要献出私兵,这块骨头,你来啃。” “我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战斗力如何,从明天开始,由狼牙营负责接收整编。” 王笑林心里激动,但脸上却依旧那面无表情样子。 “如何整编?” “打散,揉碎,再重塑。” 李岩站起身,在帐中踱步,“所有私兵,解除武装,按照年龄、体格进行第一轮筛选。老弱病残,全部剔除,发一笔钱,让他们回家种地。” “剩下的青壮,打乱原有的伍、队建制,不让他们抱团,然后,以十人为一伍,百人为一队,重新编组,每一队,安插一名我们狼牙营的老兵担任伍长或队长,负责日常训练和思想教导。” “训练内容,就用我们狼牙营的那一套。我要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只知道自己是镇北王麾下的兵!只听我的号令!”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整编了,这是在彻底清洗这些私兵的灵魂。 将他们从属于某个家族的私产,锻造成属于李岩一个人的战争机器。 “明白。” 最后,李岩的目光落在了还在那掰着指头算钱的钱串子身上。 “钱串子。” “哎!在呢在呢!!” 钱串子一个激灵,连忙站直。 “吴元清查出来的东西,最终都要汇总到你这里,你给我成立一个总账房,把所有物资分门别类,登记造册,粮食有多少石,布匹有多少匹,黄金有多少两,白银有多少锭,甚至铜钱有多少贯,我都要看到清清楚楚的账目。” 李岩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你做到,颗粒归仓,分毫不差。谁敢伸手,你就把他的爪子给我剁了,记在账上!” 钱串子被李岩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但一想到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都要从自己手里过一遍。 他挺起胸膛,把算盘拍得啪啪响。 “您就瞧好吧!谁敢贪墨咱们的钱,我钱串子第一个不答应!我抱着账本睡,吃饭也盯着,保证连个零头都错不了!” 看着眼前各司其职的三人,李岩心中大定。 吴元主内,负责取。 王笑林主军,负责炼。 钱串子主财,负责守。 而李铁柱的亲卫营,则是保证这一切能够顺利执行的暴力机器。 一个完全围绕着他李岩意志旋转的权力核心,正在飞速成型。 “都去吧。” 李岩挥了挥手,“记住,我们的时间不多,在天下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我要让幽州,变成一块铁板!” “是!” 三人领命而去,大帐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李岩重新坐下,摊开一张幽州地图。 他的手指从幽州城开始,缓缓划过北方的群山。 最终停留在与草原接壤的边境线上。 士族的财富,只是第一步。 他真正的目标,是利用这些资源,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大军队。 一支用超前理念武装起来的军队,去面对这个时代最凶悍的敌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入住镇北王府 两天之后,曾经挂着王府的一个大宅院,前面多出了两个字,镇北! 王允满脸堆笑,亲自在前面引路,“王爷,您请看,这里就是您日后的府邸。” 李岩尚未踏入,就已经看出了眼前的府邸是花了心思的。 王允见众人神色各异,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侧过身,伸手指了指王府侧翼几条相邻的街道。 “王爷您看,那边几座宅子,小老儿也一并为您备下了,吴先生、王将军、钱总管……各位将军的府邸,我都安排妥当,就在王爷身边,方便随时听候调遣。”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这心思,不可谓不密。 他不仅给了李岩这位王爷天大的脸面,更将他麾下的核心团队一并纳入考虑。 这份周全,远超简单的阿谀奉承。 李岩看了王允一眼。 这老狐狸,是真会做人啊! 他送来的不只是一座座宅院,更是一份毫不掩饰的投资。 一份将整个王家命运押注在自己身上的豪赌。 “王家主,有心了。” 他没有多说废话,只是对身旁的钱串子抬了抬下巴。 “以后王家主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他。” 李岩介绍道,“钱串子,我麾下钱粮大总管。” 此言一出,无异于一道惊雷在王允耳边炸响! 王允也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 这不是客套,这是一个承诺! 一个直接与李岩权力核心进行资源对接的许可! 有了这层关系,王家在幽州商路上的地位将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趁着这股狂喜带来的冲劲,王允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扑通一声,竟然直接跪了下去。 “王爷!” “小老儿斗胆,还有一事相求!” 李岩微微皱眉,但没有立刻扶他,主要是他也想看看这家伙能说出什么。 “王爷英雄盖世,身边却无知冷知热之人,小老儿有一女儿,年方二八,尚待字闺中,对王爷仰慕已久,小老儿不敢奢求正妻之位,只求能让她在王爷身边做个妾室,为您端茶递水,铺床叠被,已是王家天大的福分!” 李岩是真的被这老头儿给逗笑了,他当然明白王允的算盘。 一旦自己娶了王家的女人,哪怕只是一个妾,王家就立刻从一个普通的投靠者,一跃成为外戚。 这份政治资本,足以让王家在幽州士族中鹤立鸡鸡,地位超然。 更要命的是,此例一开,张家李家,各路士族都会有样学样。 李岩笑出声来,他上前一步,亲手将王允扶起。 “王家主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你女儿金枝玉叶,我李岩不过一介武夫,怎能让她受委屈?” “再者,如今幽州初定,危机四伏,北境的蛮族虎视眈眈,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建功立业,岂能沉溺于儿女私情?” 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大义凛然。 既拒绝了王允,又给自己立起了一个为国为民,不近女色的人设。 也让王允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王允愣在原地,他还能说什么?说国事没有你娶老婆重要? 他只能顺着李岩的话,长叹一声。 “王爷胸怀天下,是小老儿格局小了,思虑不周,惭愧,惭愧啊!” 心里虽有遗憾,但王允并不气馁。 毕竟联姻不成,可那条与钱串子对接的财路是真的! 这已经是天大的收获了,足以将其他还在观望的家族远远甩在身后。 做人不能太贪心。 想通了这一点,王允的心态立刻平和下来,他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一礼。 “既然如此,小老儿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府中下人仆役都已安排妥当,您有任何吩咐,随时差人告知。”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只不过这背影在众人眼中,竟有几分胜利者的昂扬。 直到王允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李铁柱才挠着头,凑到李岩身边。 “老大,你为啥不答应啊?我看那老头挺诚心的,白给个媳妇,还长得漂亮,多好的事儿啊!” 钱串子一算盘就敲在了李铁柱的胳膊上,疼得他“嗷”一嗓子。 “你懂个屁!” 钱串子压低声音骂道,“你那是娶媳妇吗?你那是请回来一个祖宗!一个王家女进了门,以后王家的人来借钱,我给还是不给?给了,咱们的家底就成了他家的!不给,那是打王爷你的脸!你这榆木脑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吴元走了过来。 “铁柱看不懂,很正常。” “这府邸,是钩子。这女人,是锁链。” “王允想用这府邸钩住我们,再用他女儿锁住王爷,一旦锁上,王爷就不再是所有人的王爷,而首先是他们王家的王爷了。” 吴元看向李岩,“主公高明,既拿到了实际的好处,又保持了绝对的自由,王允自以为赚了,却不知他最大的筹码,已经被主公轻飘飘地扔掉了。” 吴元的分析,钱串子的担忧,李铁柱的懵懂,全都映在李岩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你说得对。” “他们想一个个来试探我的底线,妄图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那我们就偏不如他们的愿。” “把所有人都请来,让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我倒要看看,这群平日里勾心斗角的体面人,为了抢食,会露出怎样一副嘴脸。” 钱串子一听,那张胖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起。 “主公,这……这能行吗?这不就是鸿门宴嘛!” 吴元发出一声低沉的笑,阴恻恻的。 “串子,你太高看他们了。” “一群饿狼,看到肉只会互相撕咬,什么时候见过它们会齐心协力,谦让食物的?” 他看向李岩,眼神里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岩哥这一手,就是把一块足够大的肉,扔进了一群狼堆,他们不先内斗,把最弱的几个撕碎了,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李铁柱还在挠头,他听得云里雾里。 “啥肉啊?” “幽州的未来。” …… 张府,书房。 灯火摇曳,将张家家主张鹤年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墙壁上不安地晃动。 一名家仆刚刚回报,亲眼看见王允那老家伙从王爷的府邸出来,脚步轻快,背影昂扬,那姿态,活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 第一百五十八章 收礼 “王允……王允!” 张鹤年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牙根都快咬碎了。 “这个老狐狸,动作竟然这么快!我们都还在观望风向,他已经抢先一步搭上了线!” 他身边的幕僚捻着山羊胡,沉吟道:“家主,据我们安插在王府的眼线回报,王允今日是带着地契和房契去的,直接将那座城东最大的宅院送给了李岩。” “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那个号称幽州第一美人的女儿带去了,想玩联姻的把戏。” 张鹤年猛地一拍桌子:“好一个王允!真是舍得下血本!” 他来回踱步,焦虑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送宅子是小,联姻才是大!一旦让他成了王府的连襟,我张家在幽州还有立足之地吗?” 幕僚劝道:“家主不必过于忧虑,那李岩若是真贪图女色,收了王允的女儿,反而不是什么雄主。若他没收……” 话音未落,又一个探子匆匆来报。 “家主!王家那边传出消息,王允已经和镇北王身边的账房先生对接上了财路!” “什么?” 张鹤年感觉自己胸口被人狠狠捶了一拳。 联姻不成,却搭上了财路!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王家已经成了李岩在幽州的钱袋子! 这比联姻更可怕! “不能再等了!” 张鹤年双目赤红,“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来人!把我珍藏的那对前朝血玉珊瑚拿出来!不!再加上一箱东海明珠!备车!不对,现在不能去!” 王允是第一个去的,占了先机。 他现在巴巴地跟在屁股后面去,岂不是落了下乘,显得他张家不如王家? 可不去,眼睁睁看着王家独占鳌头,他又不甘心! 正在他两难之际,管家拿着一份拜帖匆匆走了进来。 “老爷,刘家家主派人送来拜帖,想与您密会。” 张鹤年一把夺过拜帖,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冷笑一声。 “哼,坐不住的,不止我一个啊。” 果不其然,接下来不到半个时辰,孙家、赵家……幽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士族,都派人送来了类似的拜帖。 王允的捷足先登,激起了所有人的疯狂。 第二天一早,镇北王府的前面已经是车水马龙。 一箱箱的奇珍异宝,一车车的绫罗绸缎,流水一样被抬进府中。 钱串子彻底乐疯了,他抱着一个纯金打造的算盘。 一边清点礼物,一边嘴里念叨个不停。 “我的乖乖,发了,这下真的发了!主公,您看这张家,真阔气啊!这对血玉珊瑚,放京城里都够换一座小宅子了!” “还有这刘家,出手就是千年人参,这是想让您活成老王八啊!” 李岩靠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喝着茶,对满院子的金银珠宝视若无睹。 “钱串子,把东西都登记造册,一样不落,然后,全部封存入库。” “啊?”钱串子一愣,“主公,就这么收着?不拿出来用?” 李岩没理他,转头看向一旁静立的吴元。 吴元的手中,拿着一沓刚刚印好的大红请柬,上面用漆黑的墨,写着几个杀气腾腾的大字。 “吴元,可以发出去了。” “是,主公。” 吴元躬身领命,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 ‘幽州镇北王府的印,我已经连夜刻好了,就用这个名义,宴请全城士族,三日之后,府上雅聚,共商大计。” …… 张鹤年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李岩的回应。 他送去了厚礼,递上了拜帖,姿态已经放得足够低。 他盘算着,只要李岩肯单独见他,他就立刻抛出比王允更优厚的条件。 可是他等来的不是召见,而是一封措辞官方的请柬。 “奉,幽州镇北王令……” 张鹤年看着请柬上那个黑漆漆的镇北王大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共商幽州未来治理与防务大计。” “共商?” 张鹤年几乎要把请柬捏碎:“把所有人都叫到一起,这叫共商?” 这个李岩,到底想干什么? 他把所有人拉到一张桌子上,是想让大家竞价,看谁出的价码高? 还是想借此机会,敲打所有人,来个下马威? 亦或是他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这次宴会,只是一个通知。 幕僚在一旁也是脸色发白:“家主,这下麻烦了。我们各自为战的计策,全被打乱了。” “何止是我们!” 张鹤年将请柬狠狠拍在桌上。 “我敢打赌,现在王允那老狐狸的脸色,比我还难看!” “他以为自己抢了先机,结果呢?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被这位像耍猴一样,召之即来!” 就在这时,管家再次来报。 “老爷,王家、刘家、孙家都派人来了,说是想在将军府赴宴之前,与您先见一面!” 张鹤年眼中闪过无奈。 “让他们过来吧,现在只得看看这位王爷到底想要什么了。” 现在卢家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们这些人必须联合起来,不然的话,真就成了展板上的鱼肉了。 张府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铅块。 堂下的地龙烧得旺,可满座的幽州士族家主们,却个个觉得手脚冰凉。 为首的,正是张鹤年与王允。 这两个斗了大半辈子的老对头,此刻并肩而坐,脸上都挂着同样凝重的神情。 “诸位,”张鹤年率先开口,“想必大家都收到了镇北王府的请柬。镇北王到底想做什么,我想听听各位的高见。” 刘家家主是个胖子,平日里最是乐天,此刻却用丝帕不停擦着额头的冷汗。 “高见?我哪有什么高见!我派去王府打探消息的人,连外院的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只带回来一句话,王爷说了,一切等宴会上便知。” “我这边也一样!” 孙长庚是个急性子,一拍桌子。 “送去的礼,收了。递上的拜帖,也收了。然后就没了下文,只等来这么一张红得发黑的请柬!他把我们当什么了?猴儿吗?” 众人七嘴八舌,交换着各自得到的情报。 结果令人心惊,所有人的遭遇都大同小异,他们费尽心机布置的眼线,收买的下人就好像没有用了一样。 整个镇北王府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除了李岩想让他们知道的,他们一无所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当猪宰 王允一直沉默着,确切的说,他可以说这些人中在镇北王府那里面子最大的了。 直到堂内渐渐安静下来,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们还不明白吗?这是在告诉我们,幽州城,现在谁说了算。” 说罢,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张鹤年。 “鹤年兄,你送的礼最重,姿态也最低,可结果呢?” 话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张鹤年脸色一僵,虽然没有发作,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 你这老小子还有脸说我? 你又送房子,又送女儿的,现在不也一样跟我们坐在一起? 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允许他这么说,强压下心头的不快。 张鹤年开口说道:“他把我们所有人聚在一起,目的昭然若揭,无非是想让我们当着所有人的面,互相抬价。” “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想和我们谈条件,而是想借此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嘶!” 堂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这个猜测太过大胆,也太过恐怖。 但结合李岩之前斩杀卢氏满门的雷霆手段,谁也不敢说这绝无可能。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就伸长了脖子,等他来砍?” “要不我们联合起来,不去赴宴?” 一个年轻些的家主小声提议。 话音刚落,王允就冷笑一声:“不去?你敢保证所有人都一条心?只要有一家去了,我们这些没去的,转头就会被扣上一个不尊王令的帽子,到时候,他正好有了借口,挨个收拾我们,岂不更方便?” 那个年轻家主顿时面红耳赤,不敢再言。 “所以,宴会必须去。” 张鹤年一锤定音,“我提议,我们所有人,在此立誓!结成攻守同盟!” “三日后的宴会,无论李岩提出什么条件,我们都共同进退!他不单独见我们,我们就抱成一团跟他谈!他想分化我们,我们就偏不如他的意!” “价码,我们私下里商量好一个底线,谁要是敢在宴会上私自加价,破坏盟约,谁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公敌!” 张鹤年的话掷地有声,让原本惶恐不安的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王允看着慷慨陈词的张鹤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复杂。 因为在场之中,唯有他是最安全的,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必须坐在这里。 不然的话,王家将会是这些人之中的异类。 想让他们这些斗了一辈子的老家伙真心合作,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面对李岩这头不知深浅的猛虎,他们这些豺狼也只能暂时放下彼此的獠牙,蜷缩在一起取暖。 “我同意。” 王允缓缓点头:“鹤年兄所言,是老成之言。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都懂。” 有了王允的表态,其余人纷纷附和。 “好!我们听张家主和王家主的!” “对!绝不能让他把我们当猪宰!” 一场密会,在一种悲壮而又各怀鬼胎的气氛中,达成了脆弱的共识。 他们约定,在宴会上集体向李岩施压,试探他的底线,逼他拿出一个对所有人都公平的方案。 …… 与此同时,镇北王府。 李岩正看着一份舆图出神,吴元侍立一旁,轻声汇报着发生的情况。 “岩哥,张府的密会已经散了。” “和您预料的一样,他们结盟了,张鹤年牵头,王允附议,约定要在宴会上共同进退,跟我们谈条件。” 李岩头也没抬,手指在舆图上划过一道山脉。 “让他们闹腾去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 吴元躬身道,“宴会的场地、菜品、人手都已备妥。只是我们真的要用那份礼单?” 李岩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然呢?收了人家的重礼,总得让人家知道,我记在心上了,不是吗?” 吴元瞬间了然,不再多问。 这时,钱串子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手里捧着几本厚厚的册子。 “岩哥!都弄好了!” “这几日收的礼,小的已经全部分门别类,登记造册了!哪家送了什么,价值几何,全都一清二楚!您瞧瞧,这张家的血玉珊瑚,刘家的千年人参,还有王家的那几个舞姬……咳,小的也给折算成银子记上了!” 李岩随手翻了翻,册子上用蝇头小楷记录得密密麻麻,详尽无比。 “干得不错。” “把这份礼单,多抄录几份,宴会那天,我有大用。” “好嘞!”钱串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王府的财产,自然是越多越好,越详细越妙。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份他亲手制作的财富清单,在三天后,会变成一张催命符。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随即是李铁柱粗豪的嗓门。 “岩哥!烈火回来了!!” 李岩眉毛一挑,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只见王府门前的大街上,出现了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 一辆辆装满了麻袋的牛车、马车、甚至是手推独轮车,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王府门前。 王烈火骑在马上,满面风霜,眼看着李岩亲自出来迎接,他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王爷!末将幸不辱命!霍邑存粮,尽数运回!” 真正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不是那堆积如山的粮草。 而是押送粮草的队伍,除了王烈火麾下的兵士。 更多的,是那些衣衫朴素的普通百姓! 他们有的推着车,有的扛着麻袋,默默地排着队,将一袋袋粮食卸下,堆在王府门前的空地上。 这一幕,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幽州城所有士族的脸上。 张府那边,刚刚送走最后一位家主,正准备喘口气的张鹤年,就听到了管家连滚带爬的惊呼。 “老爷!出大事了!城外来了好多粮食!” “什么?” 张鹤年心头一跳,急忙登上府内的望楼,只一眼,他便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粮食,他有粮食?” 前几日,他们还聚在卢家,幸灾乐祸地分析着李岩即将断粮。 推断他很快就会来求他们这些掌控着幽州八成粮仓的士族。 可现在想想,人家根本不缺吃的! 幕僚也跟了上来,看到这一幕,同样面无人色。 “家主,我们好像想错了!” “何止是想错了!”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群自作聪明的蠢货啊!” 第一百六十章 抢劫 翌日,日暮西沉,残阳如血。 镇北王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停下。 幽州城内有头有脸的士族家主们,整理着自己身上名贵的锦袍走进了这座镇北王府。 府内的布置,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没有张灯结彩,没有歌舞升平。 宴会的大厅,更是简朴到近乎寒酸。 十几张粗糙的木质方桌,上面摆放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而是一盘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一碗碗清可见底的肉汤,以及几碟咸菜。 张鹤年走进大厅时,看着这番景象,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环顾四周,其他的家主们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主位一直空着,李岩迟迟没有现身。 不少人已经坐立不安,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王爷驾到!” 听到这话,大厅内所有人浑身一激灵,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躬身拱手,朝着门口望去。 李岩缓步走了进来,他没有穿代表王爵的蟒袍。 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装,腰间束着一根宽皮带,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身材微胖,脸上挂着谄媚笑容的钱串子,他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册子。 另一个则是眼神如狐狸般狡黠的吴元。 他双手拢在袖中,默不作声地跟在李岩侧后方。 李岩径直走到主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转身,面向众人。 “诸位,不必多礼。” “今日请诸位来,没有旁的,就是想感谢一下大家。”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愈发不安,只见李岩对着钱串子使了个眼色。 钱串子立刻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展开了最上面的一本册子。 “幽州张家,贺王爷新立,献上血玉珊瑚一座,高三尺,价值连城!折银,一万两!” 张鹤年猛地抬起头,瞳孔收缩。 钱串子的声音还在继续。 “幽州刘家,献上千年人参一株,参须俱全,灵气充沛!折银,三千两!” “幽州王家,献上绝色舞姬八名……咳,王爷仁德,不喜此道,已着人送还,按市价折银,四千两!” “幽州卢家,献上……” 一声声唱喏,如同一记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在场所有家主的脸上。 他们送礼时的那点小心思,此刻被赤裸裸地摊在阳光下,用冰冷的银两数字进行衡量,显得无比肮脏和可笑。 结果,人家根本没看上眼,还把它们变成了一场公开处刑的道具。 钱串子念得兴高采烈,在他看来,这都是王府的功绩,是自家王爷威震幽州的证明。 他每念出一个数字,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一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念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将这些幽州城的顶层人物,推向绝望的深渊。 终于,长长的礼单念完了。 钱串子合上册子,意犹未尽地咂咂嘴,退回李岩身后。 整个大厅,所有家主都低着头。 李岩这才缓缓落座,他端起那碗肉汤,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将碗重重地放在桌上。 “砰!” 一声闷响,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诸位的心意,本王收到了。” “加起来,总共是……一百七十三万六千两白银,没错吧,钱串子?” “回王爷!一两不差!” 钱串子挺胸抬头,与有荣焉。 “很好。” 李岩点点头,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本王初到幽州,百废待兴,诸位之前也出力了,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是要跟你们谈一谈的。” “一百七十三万六千两,听起来是个不小的数目。” 此话一出,大厅里刚刚紧绷到极点的气氛,似乎稍稍松动了一些。 不少人暗自舒了口气,觉得这位新王爷也许只是想敲打一番,拿了钱,这事就算过去了。 然而李岩下一句话,便将他们刚刚升起的幻想彻底击碎。 “可惜,对于幽州而言,这点钱,杯水车薪。” “本王麾下,现有战兵三万,要扩充到十万,人吃马嚼,兵器铠甲,抚恤赏赐,哪一样不要钱?” “幽州城墙,年久失修,多处塌陷,北边的蛮子若是叩关,这破墙挡得住谁?要修墙,要建堡,要挖深壕,你们算算,这又要多少钱?” “还有开垦荒地,安抚流民,重建商路,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无底洞?” 李岩每说一句,那些家主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们本以为那一百多万两已经是天文数字,足以买下他们的安稳。 现在看来,在那位王爷的宏大蓝图里,这点钱,连个响都听不见。 “所以,诸位送来的这些,本王就当是你们为幽州建设投的第一笔款子。但这,远远不够。”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一直沉默的吴元,上前一步。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缓缓展开。 “奉王爷令,颁布幽州以商养战章程。” “其一,自今日起,幽州所有世家、商贾,需根据名下田产、商铺、作坊等总资产,按年缴纳兴武税,税率,五成。” “轰!” 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这不是收税,这是抢劫! “肃静!” 李岩一声低喝,如平地惊雷。 整个大厅的嘈杂声戛然而止,但无数双眼睛里,已经燃起了愤怒。 “王爷!” 张鹤年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此举万万不可啊!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苛刻的税赋!税率五成,这是要断了我们的活路啊!” “是啊王爷!我们先前已经先出去七成田契!现在在缴纳这么高额的税务,幽州危矣!” “请王爷三思!” “请王爷收回成命!” 一时间,群情激奋,之前被李岩压下去的怨气,在切身利益受到打击的此刻,彻底爆发了。 李岩冷眼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说句难听话,这就是从别人兜里掏钱的,要是人家在不反抗那才是怪事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句话,皆可取之 不过李岩却是平静地看着带头的张鹤年。 “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意了?” 张鹤年梗着脖子,大义凛然道:“非是我等不愿为王爷分忧,实乃此政令有违祖制,恐伤及幽州根本,我等身为幽州一份子,不能坐视不理!” “好一个不能坐视不理。” 李岩轻轻鼓掌,“本王给你们机会了,如果你们不愿意,那之后,可不要后悔。” 这话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在场的家主们都愣住了。 他们想不明白,他们联合抵制,这位王爷还能有什么后手。 难不成他还敢把幽州所有世家都屠了。 法不责众,这是他们最大的依仗,更重要的是,要是真把他们这些世家之人都给屠干净了,届时将没有那个人会愿意在支持一个刽子手。 这一刻,大厅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没有人再开口反对,但同样,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松口答应。 可李岩的目光却越过了张鹤年,越过了那些义愤填膺的家主。 落在了角落里一个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的身影上。 王允。 被那道目光钉住的瞬间,王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想不通,满大厅这么多豪门大族,张鹤年、刘家主,哪个不比他王家势大? 李岩已经答应他,让他跟钱串子搭上线,这是天大的恩情。 按理说,他应该第一个站出来表忠心。 可问题是现在这个场合,他要是出头,就等于把其他所有世家都得罪死了! 他王家以后在幽州还怎么立足? 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 他王允,将成为所有幽州世家眼中的叛徒、走狗! 但李岩的眼神,太冷了。 那不是在询问,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喙的命令。 王允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得罪其他世家,是以后慢慢被孤立,被排挤,是慢性死亡。 可得罪眼前这位杀神王爷,他毫不怀疑,王家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位王爷,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人生在世,不赌几把,怎么能出人头地! 王允脑中电光火石,无数念头闪过。 只见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哐当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王允却不管不顾。 他狠狠一抹脸,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决然! 对着李岩的方向,双膝一软,竟然直接跪了下去! 这一跪,让张鹤年等人目瞪口呆。 “王允!你做什么!” 王允却仿佛没听见,他对着主位上的李岩,重重磕了一个头,声嘶力竭地吼道。 “王爷深谋远虑,为幽州百姓计,为江山计,我王允,佩服得五体投地!” “区区家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若是能助王爷成就大业,抵御北蛮,我王家便是倾家荡产,又有何妨!” “旁人如何想,我王允管不着!但我王家,愿为王爷马前卒!王爷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别说五成税率!” “只要王爷一句话,我王家之物,皆可取之!” 王允石破天惊的效忠,将大厅里刚刚凝聚的同仇敌忾,砸得粉碎。 张鹤年等人眼珠子瞪得滚圆,仿佛看到了世间最荒诞不经的戏剧。 叛徒! 这个念头在他们脑中疯狂尖叫。 可下一秒,李岩的动作,让他们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李岩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从主位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王允面前,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亲手将跪在地上的王允扶了起来。 “王家主,识大体,顾大局,本王,心甚慰。” 他的手稳稳地扶着王允的手臂。 那力道,那温度,让刚刚还在生死线上徘徊的王允,瞬间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赌对了! 王允内心狂吼,激动得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但那又如何! 被一群行将就木的土财主嫉恨,跟被一头随时能撕碎自己的猛虎青睐。 这笔账,他算得清! “为王爷分忧,为幽州百姓谋福,乃我辈分内之事!”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亲昵得像是在对待心腹。 “你的忠心,本王看到了。” “传本王令!” “自今日起,幽州城内盐铁专营之权,城南所有当铺、粮行经营之权,尽归王家!” “钱串子!”李岩喊了一声。 一直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钱串子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王爷!” “以后,王家就是我王府在幽州最大的生意伙伴,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全力扶持!听明白没有?” 钱串子脑袋点得像捣蒜,哪敢说半个不字。 “明白!小的明白!王家主以后就是我亲哥!” 如果说王允的下跪是惊雷,那李岩这番话,就是天雷滚滚,把所有家主的脑子都劈成了一片焦土。 盐铁专营! 当铺粮行! 这他妈是幽州最肥的几块肉啊! 就这么给了王允这个墙头草? 疯了! 这个镇北王绝对是疯了! 他们联合起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保住自己手里的利益吗? 可现在,王允这个叛徒,只是跪了一下,吼了几句口号。 就得到了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的好处! 这还抵制个屁的祖制! 跟真金白银比起来,祖制算个什么东西。 张鹤年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原本同仇敌忾的气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瓦解。 一道道火热的目光,越过他,投向了主位上的李岩。 他甚至能听到身边有人在粗重地喘息,在拼命地吞咽口水。 李岩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用忠诚换取利益,天经地义。 用背叛换取更大的利益,更是人之常情。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李岩再次开口。 “本王向来赏罚分明。” “王家主第一个支持本王,当得头功,但本王也不是不给其他人机会。” “愿意与王府共渡难关的家族,本王同样有赏!” “虽不及王家,但也绝对能让你们的家业,在未来十年,翻上几番!” 如果说王允的投诚是逼不得已,那现在,李岩给出了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 “扑通!” 又是一声闷响。 排在末席的一个中小家族家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动作比刚才的王允还要利索,一把跪在地上。 “王爷!鄙人赵德芳,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我赵家,也愿倾尽所有,支持王爷新政!” 他生怕说得慢了,这个名额就没了。 这一跪,仿佛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扑通!” 紧接着,又一个家主跪下了。 “孙家愿附王爷骥尾!万死不辞!” 这两个人,都是刚才叫嚣得不凶,但也绝没同意的中间派。 他们没有张鹤年那样的底气,也没有王允那样的决断。 但他们有最朴素的智慧——趋利避害。 当背叛的收益远远大于坚守的收益时,所谓的联盟,就是个笑话。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远水,解不了近渴 转眼之间,大厅里跪倒一片。 之前还团结一心,共同进退的世家联盟,在李岩利益分化的组合拳下,瞬间瓦解。 只剩下以张鹤年为首的七八个家主,还孤零零地站着。 他们看看跪了一地,满脸谄媚的昔日盟友,又看看主位上那个带着淡淡笑意的年轻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被孤立了。 彻底地,被孤立了。 他们成了幽州所有世家的敌人,成了新秩序下的顽固派,成了小丑。 张鹤年浑身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怕的。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联合了整个幽州士族,布下的天罗地网,怎么就被对方三言两语,如此轻描淡写地给破了。 李岩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张鹤年等几个最后的硬骨头身上。 那眼神,没有杀意,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嘲讽。 “你们也不用怕,本王,不杀你们。” 听到这话,几个人下意识松了口气。 法不责众,看来他还是不敢把事情做绝。 可李岩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如遭雷击。 “但是,从今天起,王府在幽州的所有政令、所有商机、所有扶持,你们,一分也别想拿到。” “你们的商队,出不了幽州城。” “你们的田地,收了税,一文钱的补贴都不会有。” “你们的子弟,永远别想在王府治下,得到任何一官半职。” “你们,就守着你们的祖制,守着你们那点可怜的家产,慢慢看着别人,是怎么飞黄腾达的吧。” 说完,他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散了。” 李岩转身,将背后那片众生相,一同甩在身后。 吴元见此一幕,径直走到了李岩之前的位置。 “诸位家主,请起吧。” 跪在地上的众人如蒙大赦,却又不敢立刻起身,纷纷抬头。 毕竟谁都清楚,眼前的吴元就是整个王府的二号人物! 吴元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自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备好的空白名册和笔墨。 “王爷金口玉言,赏罚分明。” “方才表态支持王府的,请按顺序,上前来签个名,画个押。” “你们也不用误会,这可是诸位日后领取王府红利的凭证,千万莫要错漏了。” 众人心中一凛,刚刚还以为只是口头效忠,没想到立刻就要白纸黑字地立下字据! 这一下,再无反悔的余地。 王允第一个站起来,他整了整衣袍,看着吴元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只觉得比面对李岩时压力更大。 其实只有了解的人才知道,李岩就像猛虎,想干直接上。 但吴元却是毒蛇,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落网了。 “吴先生!” 王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家主,请吧。” 吴元伸手示意,“签了它,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三个字,让王允的心顿时松了口气,毕竟在这个场合,就算是以后不想认,那也是王府出尔反尔。 签字画押,两个步骤,王允明白,王家就彻底绑死在了李岩的战车上。 从此,再无自主,只有依附。 随着王允的落笔,其他人也纷纷上前。 等这些人都处理完后,吴元的目光落在了还站着的张鹤年等寥寥数人身上。 “张家主,还有诸位,王爷仁慈,不与你们计较。” “只是,幽州城这么大,人来人往,生意场上,难免有些磕磕碰碰,你们几家的商队,以后出门,可要多加小心了。” “比如,城外的山匪,最近好像不太安分,再比如,码头上的脚夫,搬货的时候手滑,摔了些瓷器古玩,也是常有的事。” “你说对吗,张家主?” 张鹤年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比李岩那番话更阴毒,更具体! 李岩说的是规矩,是王府的政令,而吴元说的是规矩之下的手段! 而这一切,都找不到王府头上一丝一毫的证据。 “你们欺人太甚!” 一个家主终于忍不住,气得浑身发抖。 吴元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敛去,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唉,这位家主说的哪里话,我们王府,可是最讲道理的。” “只是现在这世道,你们也都明白,不太平,所以总有些意外发生,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吴元环视一圈,转身回到案前,整理那份刚刚签满了名字的名册。 那份名册,此刻在张鹤年等人眼中,不啻于一份催命符。 …… 回到王府后院的书房。 李岩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那棵百年老槐树,默然不语。 刚才在大厅里,他如神祇般掌控全场,言出法随。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借势而为。 但这种胜利,终究建立在沙滩之上。 世家们今日能为了利益背叛盟友,明日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背叛他。 归根结底,这个世界,看的还是谁的拳头更硬。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深处。 一个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虚拟界面。 在他眼前缓缓展开,界面中央,一行醒目的数字在跳动。 【击杀点数:236871】 【累计获取:341520】 “二十三万多了么……”李岩喃喃自语。 击杀山匪、剪除异己、平定叛乱…… 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收割生命,都会转化为这串冰冷的数字。 他看向界面下方,一个更加庞大的兑换项目,标价是【50万点】。 那是一整个军工体系的初级生产线。 虽然简陋,但意味着他将拥有在这个世界自我造血的能力,而不仅仅是依赖系统兑换。 还差不到十七万。 按照目前幽州的局势,只要再来一两场大规模的清剿,或者挑动一场更大的战争,五十万点数并非遥不可及。 但是,等不了。 李岩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远水,解不了近渴,生产线是未来,可他必须先活到未来。 幽州的局势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汹涌。 无论是内部尚未彻底根除的世家残余,还是外部虎视眈眈的朝廷与其他藩王。 更重要的是,如今马上就到秋天了,按照惯例,秋天的时候那些突厥的人都会下来秋猎! 第一百六十三章 盐糖酒 “上次兑换的手雷和手枪,威力足够,但终究是小范围作战的利器。” 李岩的手指在虚拟界面上划过,调出了武器兑换列表。 手枪、冲锋枪、突击步枪、狙击步…… “必须让狼牙营的士兵,尽快熟悉这些才行。” 他很清楚,将这些超越时代的武器交给一群只懂得弓马骑射的古代士兵,会产生怎样颠覆性的效果。 但同样,训练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从握枪姿势、射击技巧,到战术配合,武器保养,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从零开始。 这需要时间,更需要消耗大量的弹药。 “先来一批步枪,作为训练用。” 李岩下定决心,不再犹豫,他的意识集中在突击步枪的选项上。 【AK-47突击步枪:坚固耐用,易于维护,适应各种恶劣环境。单价:1000击杀点数。】 非常适合作为这个世界第一批现代士兵的入门武器。 “兑换五十把。” 【确认消耗50000击杀点数,兑换AK-47突击步枪 x50?】 “确认。” 【弹夹:适配AK-47,容量30发。单价:10击杀点数。】 “兑换一千个。” 【确认消耗10000击杀点数,兑换弹夹 x1000?】 “确认。” 随着他意念的确认,界面上的击杀点数飞速减少,最终定格在【176871】。 六万点数,瞬间蒸发。 李岩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点数,留在账上只是数字,只有换成实实在在的杀器,才能变成真正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后,李岩随手捡起一块烧剩下的焦炭。 在地上寻了块相对平整的木板,开始写写画画。 枪械是底牌,是只在最关键时刻才会掀开的獠牙。 但支撑一支军队,一个势力的,终究是钱粮。 他脑海中的击杀点数能换来武器弹药,却换不来士兵们的军饷。 换不来幽州百姓过冬的棉衣。 更换不来未来那条需要天文数字才能启动的军工生产线。 搞钱,必须搞钱。 虽然他不是什么化学家或工程师,但作为曾经在各种绝境中求生的兵王。 一些基础的实用知识,早已刻入骨髓。 盐、糖、酒。 在这个时代,这三样东西,尤其是前两者,堪称硬通货。 他画的并非什么高深图纸,更多的是流程示意图。 比如,如何用草木灰和细沙过滤卤水,得到更纯净的盐。 比如,如何通过多次熬煮和结晶,从甘蔗汁或者甜菜里提取出近似白霜的糖。 至于酒,那就更简单了,蒸馏,一套简易的蒸馏装置,足以将这个时代浑浊的米酒,提纯成能点燃的烈酒。 木炭在木板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个简陋却核心的步骤被他勾勒出来。 这些东西在他前世看来,不过是中学生都能理解的基础化学常识。 但在此刻,却是足以撬动一个时代财富杠杆的支点。 将木板靠在墙角,李岩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吴元被李岩叫到了书房。 他一进门,就看到李岩眼眶下淡淡的青黑色,显然昨夜没怎么睡好。 “岩哥,可是为了狼牙营换装之事烦心?” 吴元躬身行礼,他以为李岩在为如何训练那些新式武器而发愁。 李岩摆了摆手,指了指墙角的木板。 “那个,你拿去看看。” 吴元有些不明所以,他顺着李岩的手指看去。 一块画满了鬼画符的木板靠在那。 他走过去,恭敬地双手捧起,仔细端详。 木板上的图案粗糙不堪,线条歪歪扭扭,旁边还标注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符号。 一些木桶、架子、管道的组合,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吴元不解,但没有开口询问,他知道李岩让他看,就必然有其深意。 李岩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将这几样东西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可听完之后的吴元却愣愣的看着李岩。 他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如果李岩没有吹牛的话。 这三样东西,任何一样拿出来,都足以掀起一场商业上的腥风血雨,都能让一个家族瞬间暴富。 而现在,这三样东西的设计图,就这么被他捧在手上! 李岩看着吴元震惊到失语的模样,有些意外。 他知道这些东西能赚钱,但似乎,吴元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激烈得多。 “怎么?有问题?” “没……没问题……” 吴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死死盯着李岩,那双平日里总是显得阴沉的眼睛里。 此刻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岩哥!您可知此物之价值?!” “不就是赚点钱,给弟兄们发军饷,顺便扩充一下军队嘛。” 李岩说得轻描淡写,“这些东西,制作起来应该不难,原料也都是常见的,成本高不了。” 成本高不了…… 成本高不了!!! 这五个字,像五记重锤,狠狠砸在吴元的心坎上! 倒不是说李岩有些淡定,而是吴元比李岩更懂这个世界! 李岩想的是,有一个能赚钱的法子,赚钱养活军队。 而吴元想的是,这是一个成本极低、利润无限、并且独家掌握的垄断生意! 这不是赚钱,这是用金山去砸死所有对手! 这是从根子上挖断那些世家大族和朝廷的钱袋子! “岩哥!” 吴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那块木板。 “此物……何止是钱财!盐,可控万民之命脉!糖,可敛天下之豪富!烈酒,可壮北地铁军之胆!此三物齐出,胜过十万精兵啊!” “您可知,我们现在吃的青盐,一斗要价三百文,还又苦又涩。若是您的雪盐问世,洁白如雪,口感纯正,我们就算卖一千文一斗,那些豪门贵族都会抢破头!而我们的成本,可能连三十文都不到!” “还有霜糖!如今一块成色最好的饴糖,不过拇指大小,就要价一两银子!您的霜糖若是能成,一斤卖一百两银子,恐怕都有价无市!这是直接从那些脑满肠肥的国公王爷口袋里掏金子啊!” “至于烧刀子,北地铁骑苦寒,若是入冬前,能让他们都喝上一口能暖遍全身的烈酒,士气何止提升三成?此酒卖给草原上的那些部落,又能换来多少战马和牛羊?” 第一百六十四章 能者多劳 吴元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那颗被誉为狐狸的大脑,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无数条阴谋诡计,无数个商业陷阱,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看到了幽州府库堆积如山的金银,看到了那些百年世家因为盐路被断而哀嚎破产。 看到了京城的达官贵人为了尝一口霜糖而一掷千金。 看到了穿着崭新铠甲,拿着丰厚军饷的镇北军士兵,士气如虹! 这哪里是三张图纸?这是三柄不见血的绝世神兵! 李岩看着状若癫狂的吴元,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的破坏力。 想的是赚点军费,解决燃眉之急。 而吴元,这位天生的阴谋家和理财高手,看到的却是一个足以颠覆天下经济格局的庞大帝国雏形。 他拥有超越时代的知识,却缺乏对这个时代经济脉络的深刻理解。 而吴元,则用他那颗土生土长的大脑,将这些知识的威力放大了百倍千倍! “起来吧。” 李岩的声音将吴元从狂喜中拉了回来。 “谢岩哥!” 吴元站起身,但看向李岩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敬畏和忠诚,那么现在,则多了一丝近乎狂热的崇拜。 在他眼中,能随手拿出手枪这种神器的李岩,是武力上的神。 而能随手拿出这三样东西的李岩,则是财富与权谋的神! “此事,你觉得该如何操办?” 李岩将问题抛给了专业的人。 吴元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显然在跪着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想好了一切。 “封锁!绝对的封锁!” “这块木板,从现在开始,就是我幽州最高级别的机密!比您那些手枪还要重要!” “第一,生产工坊必须建立在狼牙营的核心驻地,由最忠诚的亲兵日夜看守,所有工匠必须签下死契,家人集中安置!” “第二,原料采购要分头进行,绝不能让外人看出我们在大量收购某些特定物品。比如制糖的甜菜,我们可以鼓励农户大面积种植,借口是作为新的军粮补充,由我们官方统购统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销售!” 吴元的眼中闪着算计的光:“我们不能一开始就拿出最好的雪盐和霜糖。我们要先用比青盐好一点,但价格更低的次品盐,去冲击市场,把所有同行的盐路全部挤垮、砸烂!等我们彻底垄断了北地的盐业,再分等级销售,用雪盐去收割那些豪门的财富!” 吴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那个阴沉腹黑的毒狐狸又回来了。 李岩静静听着,心中也不由得掀起波澜。 他只是想点个火,吴元却已经想好了怎么用这场火,去烧掉整片森林,然后在灰烬上建立起属于他们自己的秩序。 “好,此事全权交由你负责。” 李岩拍板决定,“人手、钱粮,你需要什么,直接来找我。我只有一个要求。” “请岩哥吩咐!” 李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秋收之前,我要看到第一笔钱,进账!” 吴元咧开嘴,“岩哥,您太小看这三样东西了。” “最多三个月!三个月之内,我让幽州府库的铜板,多到能铺满整个演武场!” 不过话音刚落,他脸上那股狂热的兴奋劲儿却突然一滞。 他抬起头,看着李岩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崇拜,反而多了一丝幽怨。 “不过岩哥。” “你这事办得也太不地道了!” 李岩正为吴元的宏伟蓝图感到心潮澎湃,准备当个甩手掌柜,闻言不由得一愣。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吴元一番,确认这家伙没发疯。 “我怎么了?” 李岩满头雾水。 “你怎么了?” 吴元的声音拔高了八度,简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一跺脚,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痛心疾首。 “我这一个多月,我容易吗我!” “为了给你凑那点军饷,我头发都快愁白了!天天晚上睡不着,琢磨着怎么从那些铁公鸡身上刮下点油水来!” 吴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那架势,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岩哥啊!我的亲哥!你但凡早半个月把这玩意儿拿出来,需要这么费劲吗?” “我直接把一小包霜糖拍在他们脸上,问他们想不想做这个生意!我敢保证,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他们都得哭着喊着跪着求我收下!” 李岩被他这一通连珠炮似的抱怨给说懵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会儿癫狂,一会儿委屈的家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戏这么多。 不过,他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吴元说得对。 自己确实犯了个错误,一个属于穿越者的错误。 他知道制糖、精盐的技术,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个生产力极度落后的时代,这种跨越了千年的技术壁垒,究竟意味着何等降维打击。 看着吴元那张几乎要哭出来的脸,李岩难得地感觉到了一丝无奈和好笑。 “行了,行了。” 李岩摆了摆手,打断了吴元的血泪控诉,脸上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是我的错,我低估了形势。” 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不怕犯错,就怕不认错。 听到李岩服软,吴元的气焰才消了下去,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 “何止是低估,简直是无视。” 李岩懒得跟他计较,走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者多劳。” “以前是让你在沙砾里淘金,辛苦你了。” “现在,我把整座金山都交给你,要是还弄不出钱来,那可就是你的问题了。” 吴元立刻听懂了弦外之音,脸上的幽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岩哥放心!金山交给我,我给您换回来一个天下!” 这话里的野心,已经毫不掩饰。 “行了,少吹牛。” 李岩笑骂了一句,转身就朝外走。 “这些具体的事务,我不懂,也不想懂。夜枭营那边你自己去找李萧山,让他全力配合你。” “我还有我的事要忙,先走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可以叫它,步枪 “哎,岩哥!” 吴元还想说什么,李岩已经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外。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吴元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幽幽的长叹。 “唉……” 他慢悠悠地挪回桌边,看着那块改变了他世界观的木板。 他先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小声抱怨。 “甩手掌柜……当得倒是真轻松……” 他嘴里念叨着,可那双眼睛,却越来越亮,亮得吓人。 抱怨归抱怨,但吴元心里比谁都清楚,李岩这种用人不疑的放权,才是对他最大的信任和倚重。 而且,这种从无到有,亲手建立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过程,光是想一想,就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这比算计几个乡绅员外,不知道要刺激多少倍! “嘿嘿……嘿嘿嘿……” 阴森的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张家、钱家……” 他一个一个念着幽州那些豪门大户的名字,每念一个,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一分。 “之前还想陪你们慢慢玩儿,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抓起笔,就在另一块空白的木板上飞速书写起来。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一条又一条的毒计,一个又一个的步骤,从他的笔下疯狂涌出。 他很忙。 李岩走后,他只会更忙。 李岩把吴元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留在了身后。 他不喜欢勾心斗角,更不擅长运筹帷幄。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回到自己的院落,独自一人推门入室后,便将那些军火库中的AK取了出来。 “来人。” 门外,李铁柱听到李岩的声音,立刻推门而入。 “岩哥!” “叫上你手下最可靠的二十个弟兄,把这些箱子,跟我一起送到狼牙营。” 李岩指了指地上那十个突兀出现的木箱。 李铁柱的目光落在箱子上,箱子是深绿色的,看起来沉重无比。 “是!” 他没有问一个字,转身就去叫人。 很快,二十名精壮的亲卫鱼贯而入,两人一组,抬起一个箱子。 “嘿,真他娘的沉!” 一个亲卫刚一用力,差点闪了腰。 “闭嘴!干活!” 李铁柱眼睛一瞪,那亲卫立刻缩了缩脖子,和同伴一起闷声发力,才将箱子稳稳抬起。 李铁柱自己也试着抬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 这重量,里面装的绝不是寻常刀剑。 一行人就这么扛着十个神秘的箱子,在营地中穿行,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但看到领头的是李岩和李铁柱,没人敢上前多问一句。 …… 狼牙营。 杀气冲天。 两千名精挑细选的汉子,赤着上身,在校场上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校场高台上,王笑林静静审视着下方的每一个士兵。 当他看到李岩带着一队人,扛着奇怪的箱子走来时。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才泛起一丝波澜。 他快步走下高台,来到李岩面前,抱拳躬身。 “岩哥。” “让你的人停一下。” 李岩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挥汗如雨的士兵。 王笑林转身,只做了一个手势。 刹那间,整个嘈杂的校场,两千人的呐喊和训练声,戛然而止。 所有士兵立刻原地站定。 这就是王笑林练出来的兵。 李岩很满意,他对李铁柱说:“把箱子打开一个。” “是!” 李铁柱找来撬棍,对着其中一个木箱,三下五除二就撬开了盖子。 “哐当!” 木盖被扔到一旁,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王笑林瞳孔微微一缩。 箱子里,十支造型奇特的铁疙瘩静静躺在草料中,通体漆黑,部分结构是暗红色的木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和钢铁混合的味道。 作为一名将领,王笑林对兵器的直觉远超常人。 他能感觉到,这东西,很危险。 “岩哥,这是……” 李岩没有回答,而是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把AK-47。 熟练地卸下弹匣,检查一番后,从新装上然后拉动枪栓。 “跟我来。” 李岩拎着枪,带着王笑林,李铁柱和一群亲卫,走到了校场边缘一个专门用来测试重弩的靶场。 靶场尽头,立着一排厚重的盾靶。 “看好了。” 李岩站定在百步之外。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大部分弓箭的有效杀伤范围。 王笑林眉头紧锁,他身后的李铁柱和亲卫们,更是满脸的茫然和好奇。 就在所有人屏息凝视中,李岩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一阵剧烈的枪响从李岩手里的AK中响起。 百步之外,那坚固无比的牛皮重盾靶疯狂炸开。 短短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咆哮声停止。 李岩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着袅袅青烟,而远处的靶子,已经不成其为靶子了。 那面足以让任何重甲步兵感到安心的重盾。 中心位置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王笑林看向李岩,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快步冲到靶子前,伸出手,颤抖着触摸那狰狞的破洞。 木刺扎进了他的手指,他却毫无感觉。 他看到了贯穿后,深深嵌入泥土墙里的变形的金属弹头。 “这比复合弓……不,比重弩车齐射还要强!” 重弩车还需要上弦,需要绞盘,射击一次,间隔漫长。 可刚才那阵咆哮,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李岩,“岩哥,这东西,叫什么?” “AK47。” 李岩吐出一个他完全听不懂的词,然后将手里的枪扔给了他。 “它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 “你可以叫它,步枪。” 王笑林下意识地接住,他抚摸着枪身冰冷的线条。 “岩哥,这东西……我们有多少?” 李岩听到这话,哪里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 “行了,别做梦了,这玩意不好搞,现在就五十把,你让手下的人训练用,等有机会了我会给你们每个人都配上。” 闻言,王笑林顿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如李岩所料,他刚刚确实想得每个人一把,那场面,简直不敢想象好吧。 假如一队千人骑兵过来,那他们人手一把这玩意,直接突突突突,根本都不用多费人口。 对面的骑兵还没到近前呢,全部都是人马惧碎! 李岩也没想多留,让他好好训练,争取让麾下兄弟们尽快熟悉这神兵利器。 王笑林连连点头,捧着那把AK47,手指在冰冷的枪身上反复摩挲。 李铁柱在旁边看得眼热,瓮声瓮气开口。 “岩哥,我们亲卫营也得练!万一有事,我们也好护着你!” 李岩琢磨了一下,点了头,“可以,不过得分批过来,总共就五十条枪,狼牙营那边都不够分的。” 这玩意儿的操作逻辑和弓弩完全是两码事,需要专门的、系统的训练。 形成肌肉记忆,才能在战场上发挥最大作用。 “那敢情好!” 李铁柱咧嘴一笑,一点不觉得有什么。 能摸到这玩意儿,他就心满意足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要让他恐惧 时间流逝,转眼,两个月过去。 幽州的天,一日比一日凉。 秋风卷起枯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丰收与肃杀交织的味道。 狼牙营的校场,已经彻底变了样。 五十名精锐士兵,人手一把AK47,在王笑林的喝令下,不断重复着卧倒,瞄准,更换弹匣,排除哑火等战术动作。 他们的动作,从最初的生涩笨拙,到现在的行云流水,只用了两个月。 每个人看那铁疙瘩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这东西,就是他们的神! 而此刻,李岩正站在一座高高的箭楼上,身边是面色阴沉的吴元。 “岩哥。” 吴元的声音很轻,“我们每天消耗的钱粮,足够再养三百个甲士。” 他没问这神兵和弹药从何而来,这是他的聪明之处。 他只负责计算成本与收益。 李岩没回头,目光依旧落在下方那五十个士兵身上,他们身上穿着特制的战术背心,挂满了装填好子弹的弹匣。 “值得。”李岩淡淡吐出两个字。 吴元嘴角扯了扯,没再说话。 他不懂,但他选择相信,这两个月,他亲眼见证了这支小部队的蜕变。 那已经不是凡人士兵,那是一群手握雷霆的怪物。 而且这两个月下来,盐,糖,酒三个工坊已经建造完毕,甚至第一批货已经做了出来,就等着李岩过去验货了。 正当吴元准备提及此时的时候。 “呜呜——呜——” 一阵苍凉的号角声,从极远处的边境线上,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紧接着,一道、两道、三道…… 接连不断的狼烟,如同黑色的毒龙,从地平线上狰狞地冲天而起! 烽火台燃起了狼烟。 箭楼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来了。” 李岩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早已预料到的事。 吴元瞳孔却骤然收缩,他一步跨到箭楼边缘,死死盯着那一道道狼烟。 “突厥主力!” 李岩转身,头也不回的对着吴元吩咐。 “去把大家都叫过来吧,王府集合。” …… 半个小时后。 镇北王府的大厅之内。 一名斥候浑身是血,半跪在地,声音嘶哑而急促。 “报——!将军!突厥颉利可汗麾下大将阿史德,亲率五千精骑,已突入代州边境!其先锋部队正向我方云山县粮仓急行军,意图劫掠秋收!” “阿史德?” 听到这话的李萧山猛地一拍桌子,“这狗娘养的,之前我下面的兄弟打听过,去年这家伙就来过一次!” 王笑林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但腰背挺得笔直,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主位上,李岩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 “五千精骑,目标是粮仓……” “他们为什么这么自信?” 大厅内无人回答。 因为答案很明显。 五千突厥精锐骑兵,来去如风,要是他们没来之前,别说幽州这点兵力,就算是朝廷的正规军,想在野外正面硬撼,都得掂量掂量。 劫掠粮仓,打了就跑,你根本追不上。 “岩哥!” 王笑林终于忍不住,踏前一步,声音铿锵有力,“末将请战!狼牙营愿为先锋,阻击敌军!” “呵。” 一声轻笑,从角落传来。 众人看去,吴元慢悠悠地走到地图前,苍白的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笑林,你勇则勇矣,但阿史德不是傻子,五千骑兵呈扇形散开,你去阻击哪一支?一旦被缠住,你的五十个宝贝疙瘩,连人带枪,都会变成突厥人的战利品。” 王笑林脸色一僵,拳头瞬间握紧。 “那你说怎么办?” 李铁柱瞪着眼,他最看不惯吴元这阴阳怪气的样子。 吴元没理他,只是看着李岩,李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图上的一线天。 “他们的目标是粮仓,这是他们的优势,也是他们的死穴。” “阿史德自负勇武,他会认为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龟缩城内不敢出战,要么集结主力在平原上和他决一死战,但他绝不会想到,我们有第三个选择。” 他抬起头,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王笑林身上。 “王笑林!” “末将在!” “带上狼牙营的人,除了那五十条枪外,每个人都要配上复合弓!” 李岩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不要你去阻击,不要你去决战,我要你去打猎!” “打猎?”王笑林一怔。 李岩的手指,重重地敲在一线天的位置。 “这里,是他们运粮的必经之路,路窄,骑兵展不开。” “我要你,带着你的人,埋伏在这里。” “见了他们的斥候,杀!见了他们的运粮队,杀!见了任何掉队的小股人马,杀!” “不要恋战,打了就跑!用最快的速度,打光你们的弹匣,然后消失在山林里!” “我要让他……恐惧!” 最后两个字,李岩说得极重。 整个大厅死寂无声,所有人都被李岩描绘的这幅疯狂景象震慑住了。 用五十人,去骚扰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大军。 但王笑林的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懂了!李岩要的不是战果,而是彻底击溃敌人的心理防线! “末将……领命!” 王笑林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其他人,”李岩的目光扫向李萧山等人,“集结所有兵马,在云山县外摆开阵势,做出要与突厥决一死战的架势!给笑林创造机会!” “是!”众将齐声喝道。 …… 与此同时,身在云山县外面的阿史德的心情很好。 马背随着战马的步伐轻轻颠簸,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眯着眼,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平原。 “将军,斥候回来了!” 一名亲卫策马赶上。 很快,几名斥候来到阿史德面前,翻身下马。 “报告将军!前方三十里,发现唐军主力,约三千人,正在云山县外布防!” “三千人?” 阿史德笑了,笑声豪迈:“听说他们新来的镇北王就在这里,不过看着情况,那镇北王是把幽州的老本都掏出来了吗?” 他身边的副将也笑道:“看来他是想跟我们堂堂正正打一仗,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 阿史德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透着轻蔑。 “传令下去,全军放缓速度,保持阵型。” “既然唐人想玩,我们就陪他们玩玩。”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功劳。 在平原上和他的五千精骑野战,唐军的步兵方阵,在他的铁蹄面前,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第一百六十七章 自由射击 与此同时,王笑林已经按照江澈的计划来到在崎岖的山路上急速穿行。 他背后的狼牙营的士兵,除了五十条枪以外,每个人都配备了简易复合弓! 目的地——一线天。 这是一条被两座刀削斧劈般的峭壁夹在中间的狭长通道。 最窄处仅容两马并行,是运送粮草辎重绕不开的咽喉要道。 “已抵达预定位置,视野良好。” 王笑林半蹲在一块巨石后,透过战斗服的夜视望远镜观察着下方静谧的谷道。 四个火力点,呈一个不规则的菱形。 将一线天最狭窄的一段彻底锁死。 王笑林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手中的步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心如止水。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山林里只有风声和虫鸣。 突然,王笑林听到一阵夜枭啼鸣的声音传来,负责最前方警戒的哨兵发来的信号。 “各就各位!” 很快,前面就有着五名骑着马的突厥斥候。 他们队形松散,一边走一边懒洋洋地四处张望,手中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 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探路。 大军主力就在后方三十里外与镇北军对峙,镇北军的所有兵力都被牵制在了正面战场。 他们悠闲地进入了一线天的中心地带,完全没有察觉到。 两侧峭壁的阴影里,无数眼睛正在默默注视着他们。 王笑林没有下令,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要等他们再深入一点,确保没有任何人能逃出这个死亡陷阱。 其中一名斥候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勒住马,警惕地抬头看向两侧的山壁。 不过很快他就觉得是自己过于警惕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提醒同伴时,王笑林抬起了手,身边的那些狼牙营的士兵顿时抬起了枪口。 “自由射击,三秒,清空他们。” 命令下达的瞬间,死寂被打破了! “砰!” 一声砰的枪响传出。 那名刚刚抬头的突厥斥斥候眉心处爆开一团血雾,整个人僵直了一下。 随即像一袋破麻袋般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身边的同伴们愣住了,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噗!噗!噗!噗!” 又是四声几乎不分先后的轻响,伴随着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 另外四名斥候的身体猛地一震,血花在他们的胸前、脖颈、头颅上绽放,然后纷纷坠马。 战马受惊,发出凄厉的嘶鸣,马蹄踩踏在主人的尸体上,血肉模糊。 三秒钟,不多不少。 王笑林放下望远镜,面无表情。 他身边一名狼牙营的战士低声道:“头儿,干净利落。” “打扫一下。” 王笑林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把马匹处理掉,尸体拖进林子。动作快,正餐要来了。” …… 半个时辰后,一线天的谷道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轰隆隆……” 地面开始传来轻微的震动。 王笑林精神一振,因为他很清楚,运粮队来了。 很快,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在谷口。 上百辆装满了粮草的勒勒车,在牛马的拖拽下缓缓前进,队伍前后绵延数里。 大约五百名突厥士兵护送在两侧。 斥候小队一去不返,在他们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前路安全,斥候们已经提前去前方更远的地方探查了。 领头的百夫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连续的行军让他疲惫不堪,他只想快点把这批粮食送到前线,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队伍慢吞吞地,完全进入了王笑林精心布置的伏击圈。 王笑林看着下方拥挤在一起的运粮队。 “动手。” “哒哒哒哒哒哒!” 命令下达的瞬间,五十支自动步枪同时发出怒吼! 而伴随着枪响,其他拿着复合弓的狼牙士兵也开始了自己的猎杀! 子弹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箭矢也激射长空从天空落下。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突厥士兵,连敌人在哪都没看清,就被密集的弹雨瞬间撕成了碎片! 子弹轻易地洞穿了他们的皮甲,在他们身上炸开一个个血洞。 中弹的人像是被重锤击中,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飞起,重重摔在地上。 “敌袭!敌袭!” 领头的百夫长目眦欲裂,他刚喊出声,胸口就炸开三朵血花,整个人被打得离地而起。 临死前,他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整个运粮队瞬间陷入了地狱般的混乱。 “在哪?敌人在哪?” 突厥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他们举起弯刀和弓箭,却根本找不到目标。 两侧的峭壁上,只有不断喷吐的火舌,和收割生命的死神。 一支支特制的合金箭矢,带着恐怖的穿透力,射向那些试图组织反击的军官,或者躲在车辆后面的士兵。 一名突厥士兵刚刚躲到一辆粮车后面,以为自己安全了。 下一秒,一支利箭直接穿透了厚实的木板,从他的后心射入,前胸穿出,将他死死钉在了车身上。 他们面对的,是看不见的敌人,听不见的弓弦声,还有那如同神明惩戒般的雷霆与火焰。 王笑林冷静地更换着弹匣,枪管已经烫得惊人。 “打空弹匣,换位,撤!” 当最后一个弹匣打空,王笑林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丝毫恋战,所有狼牙营的士兵立刻停止射击,抓起自己的武器,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沓。 一名侥幸未死的突厥士兵,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 巨响声停了。 箭雨也停了。 他颤抖着,四周全是同伴的尸体和残肢断臂。 “魔鬼!这些人就是魔鬼!!” …… 与此同时,云山县外的平原上。 阿史德骑在神骏的战马上,用马鞭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镇北军阵列。 “你看,他们真的出来了。” “三千人,排成一个乌龟壳,就想挡住我的五千铁骑?那个镇北王,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蠢得无可救药。” 副将谄媚地笑道:“将军神威,唐人不过是螳臂当车。恐怕我们一个冲锋,他们的阵型就要散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不,不急。” 阿史德摇了摇手指,“命令全军,再放慢一点速度。” “我要让他们看清楚,我们是如何碾碎他们的。” 这一刻,阿史德甚至开始想象。 当他的铁蹄踏破镇北军的方阵,活捉那位年轻的镇北王时,会是何等风光的场面。 更重要的他还听说过一个消息,那就是如今的镇北王,曾经在鹰愁涧的时候击溃过他们的突厥的勇士。 到时候他将镇北王的脑子带回去,肯定会得到不少的嘉奖。 与此同时,镇北王府内。 李岩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指在云山县外围的平原上缓缓划过。 “王笑林的信号来了。” 站在他身后的吴元,那张总是显得有些阴沉的脸上也带着笑意。 “意料之中,阿史德的粮道一断,他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后方就交给你了。” 李岩转过身,目光落在吴元身上。 吴元躬身,嘴角咧开:“岩哥放心,任何敢伸爪子的老鼠,我保证连皮带骨给他剥干净,做成下酒菜。” 李岩点点头,不再多言。 换上了特战服饰,大步向外走去。 王府外,一百黑骑营将士早已集结完毕。 他们跨坐在神骏的北地战马之上,身披特制的黑色鳞甲,背负强弓,腰挎横刀 马蹄包裹着厚布,马嘴套上了嚼子。 李岩翻身上马,没有一句多余的动员。 “出发。” 一百黑骑,融入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 平原之上,突厥大军的推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而此刻的李岩已经跟提前到了王烈火集合。 王烈火将这里的情况简单的讲述了一遍之后,李岩也立刻做出了行动计划。 那就是用震撼弹开路,手雷冲锋,最后收缴! 与此同时,城外的突厥大营这边,阿史德的脸色很不好看。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派出的先锋斥候队。 最前面的百夫长,在距离镇北军阵地还有足足八百步的地方,毫无征兆地从马上栽了下来。 一箭穿喉。 那是一根比普通箭矢粗了一圈的弩矢,直接洞穿了百夫长的脖颈,余势不减,又射入了他身后一名骑兵的胸膛。 一矢,两人! 八百步! 阿史德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自己也感到一阵心悸。 什么样的神弓鬼弩,能有如此恐怖的射程和威力。 “将军,镇北军阵中必有神射手!” 副将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 远处,一名突厥千夫长正挥舞着弯刀重整队形,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根同样的弩矢,精准地从他张开的嘴巴射入,后脑穿出,巨大的动能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飞起,重重摔下马背。 在他们的认知里,根本不存在能威胁到八百步外目标的武器。 “废物!” 阿史德怒骂一声,强行压下内心的不安。 然而,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地平线吞噬,阿史德的耐心也消耗殆尽。 可是还没有等他下令全军夜袭。 突然,远处镇北军大营的方向,亮起了几点火光。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叫骂声传来,似乎有几十骑兵,正在仓皇逃窜。 “将军!镇北军溃逃了!”一名斥候兴奋地来报。 阿史德精神一振,白天的远程狙杀,果然只是虚张声势! “追!” 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命令前军三千人,给我追上去!把那个镇北王的脑袋给我带回来!” 被压抑了一整天的突厥骑兵,如同出笼的猛虎,嗷嗷叫着冲了出去。 他们追着那几十个溃兵,一头扎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山谷。 山谷并不深,突厥骑兵们很快就追上了目标。 然而,就在他们挥舞着弯刀,准备收割胜利果实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几颗黑乎乎的铁疙瘩,从那些“溃兵”手中扔了过来。 “什么东西?” 一名突厥百夫长下意识地想用刀去格挡。 下一秒,刺眼到极致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 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巨响! 所有突厥骑兵的脑子都嗡地一下,变成了空白。 他们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世界只剩下一片白茫和尖锐的耳鸣。 战马受惊,疯狂地人立而起。 将背上的主人掀翻在地,然后不分敌我地四处冲撞、踩踏。 整个山谷瞬间化作人间地狱。 还没等他们从震撼弹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第二波的手雷已然降临了。 这一次,没有白光,只有死亡! 剧烈的爆炸声中,无数钢珠和铁片,形成了一片死亡风暴,疯狂地收割着生命。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四处抛洒。 突厥人引以为傲的皮甲,在这种现代手雷的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啊!我的眼睛!” “救命!救命啊!” 幸存者在地上翻滚,彻底失去了建制和抵抗的勇气。 就在此时,山谷两侧,响起了死神的脚步声。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敲在每一个突厥士兵的心上。 李岩一马当先,他脸上覆盖着黑铁面甲,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杀。” 一个字,冰冷刺骨。 王烈火见状,当即对着身后的黑骑下达了手令。 “全体冲锋!!” 这一刻,三千黑骑全部集结完毕。 作为从训练到现在的第一次平原作战,他们没有丝毫的胆怯。 锋利的横刀,轻松划开突厥人的喉咙。 在兵器和气势的加持之下,真就如同后世的铁浮图一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突厥骑兵在黑骑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阿史德在后方,听着山谷里传来的密集爆炸声和惨叫声,整个人都傻了。 那不是战斗的声音。 “撤!快撤!” 不是说他怕了,而是李岩的手段过于诡异,更重要的那是手雷落下之后。 他们的战马已经惊了! 甚至于连最基本的阵型都摆不出来,现在不往后撤,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死。 什么活捉镇北王,什么泼天功劳。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诏令 可是很快阿史德就意外了,因为身后那些身穿黑色作战服的骑兵在追赶了一段时间之后,并没有接着追上来。 “将军!他们没有过来!” 之前的副将从队伍的后方冲了过来。 阿史德见此一幕,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在他看来,李岩就是怕他后面还有士兵,毕竟穷寇莫追的道理谁都明白。 更重要的是,只要他们想要跑,对方就算想要追也不一定能追的上。 “立刻集合!必须要快点将这里的事情汇报给大汗!” 毕竟这里的事情过于匪夷所思,说实话,要不是亲身经历,绝对不会相信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副将听到命令,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将剩下的士兵从新集结了起来。 到不说快,而是死的太多了,仅仅一个交锋,五千士兵,居然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 甚至有的人战马都没有带回来。 阿史德虽然气,可他也没明白,换做是谁,能从刚刚的战斗活下来已经是幸运了。 “走!” 一声令下,阿史德带着残兵败将,向着草原的方向掠去。 可是当他们逃到之前伏击运粮队的必经之路上时,他的脚步停下了。 前方,密林边缘。 一道身影静静地靠在一棵大树上,正在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杆造型奇特的黑色长棍。 在他周围,几十个同样手持长棍的士兵从林中走出,他们将长棍对准了自己这边。 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王笑林! 王笑林抬起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冰冷。 “阿史德将军,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们王爷,可是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 阿史德的瞳孔骤然收缩。 “快退!!” 王笑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 “送他上路。” 密集的枪声,彻底淹没了阿史德最后的哀嚎。 …… 天亮了。 云山县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李岩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部下打扫战场。 此役,斩首突厥一千三百余级,俘虏战马近八百匹,主将阿史德授首。 镇北军,大获全胜。 “岩哥!” 王烈火浑身是血,脸上却带着兴奋。 “这些突厥人的脑袋,怎么处理?” 听到这话,李岩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容里没有一丝丝的温度。 “传我将令。” “将所有突厥首级,在边境线上,筑成京观!” “我要让草原上所有的豺狼都看清楚,这里是本王的土地,敢踏过这条线,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数日后,一座由一千多颗头颅堆砌而成的京观,矗立在了大唐与草原的边境线上。 风沙吹过,仿佛还能听到突厥亡魂的哀嚎。 镇北王天兵的名号,如同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北境。 绝望中的边关军民,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开始向着幽州的方向聚集。 军心,民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凝聚在了一起。 七天后,幽州镇北王府。 议事厅内,李岩端坐主位。 下方,王烈火、李萧山、钱串子、吴元等一众心腹垂手而立。 云山县外的京观已经筑成,那冲天的血腥气仿佛能飘到这里,让每一个踏入幽州地界的人,都能嗅到镇北王铁腕的味道。 但李岩知道,这还不够,光有威慑,没有实力,不过是纸老虎。 他现在手里能打的,只有那几千老兵。 北境三州之地,兵力涣散,各自为政,就是一盘散沙。 现在民心这一块已经拿捏,所以就必须将周边的所有军心也一同整合。 可这些人又跟那些商人不同,要是压的太狠就容易发生兵变,更重要的现在李世民已经开始对着其他反王发动进攻。 所以必须要快,在那些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三州的兵力整合才行。 “吴元。” 吴元躬身出列:“属下在。” “诏令,你拟好了吗?” “回岩哥,早已备妥。” 吴元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双手呈上。 “以镇北王之名,号令幽、燕、代三州,所有郡兵、府兵、乡勇,限期十日,至指定地点集结,接受镇北军统一整编。” “凡所属军官,一律降级留用,待考校后再行任命。” “逾期不至者,以叛逆论处!” 钱串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虽说他不在军队,但也清楚,这道诏令送出去,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这哪是整编,这分明是夺权!赤裸裸的夺权! “岩哥,这……是不是太急了?” 钱串子小声嘀咕,毕竟一打仗就要花钱,花的还是王府的钱,跟割他的肉一样。 “三州郡兵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万人,要是都过来,那得花多少钱啊?” 李岩没说话,只是目光扫了过去,钱串子立刻闭嘴,一副刚刚我没说话的样子。 这一幕出现,让其他人都有些想笑。 “兵贵神速,更贵在精,不在多。” 吴元替李岩解释道,“如今我们筑京观,威震北境,正是声威最盛之时。” “此时下令,是顺天应人,他们不敢不从,若等朝廷反应过来,或者草原缓过劲来,再想整合,就难了。” “可那些郡守、都尉,哪个不是地头蛇?听说代州都尉跟范阳卢氏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能甘心交出兵权?” 李萧山皱眉,他为人直率,想什么说什么。 吴元:“不甘心?那就让他们永远没机会甘心。” 李岩站起身,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本王要的,不是一群乌合之众。本王要的,是一支能踏平草原,能让朝廷忌惮的铁军!” “笑林,萧山。” “属下在!” “你们二人,各带一百人,分赴燕、代二州,督办此事。” 李岩的声音冷得掉渣,“我不管他们背后站着谁,诏令之下,胆敢阳奉阴违者……” “杀、无、赦!” “喏!” 王笑林和李萧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抱拳领命。 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李岩看向了身边的吴元。 “幽州的这些就交给你去处理。” 吴元闻言,点了点头,“岩哥放心。” 第一百七十章 王爷败家 代州,郡兵大营。 都尉卢松将手中的王府诏令狠狠摔在地上,还用脚碾了碾。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气得满脸涨红,在营帐中来回踱步。 “他李岩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毛头小子,侥幸打赢了一场,就真以为自己是北境之主了?” “还整编?还降级留用?我呸!老子在代州当都尉的时候,他还在京城里喝奶呢!” “更何况我堂叔就是这家伙杀的!老子还没有去找他报仇!他倒好,先打起我们的主意来了!” 帐下,几名心腹校尉也是义愤填膺。 “卢帅,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这兵权要是交出去,咱们弟兄们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卢松听着众人的话,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丝得意取代。 “让他的人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个整编法!”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李岩派人来,他就拖着。 明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鼓动士兵,制造摩擦。 他就不信,李岩敢在代州大开杀戒。 这里可是他的地盘,手下几千号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派来的钦差。 只要拖到上面的人发话,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到时候,他卢松抗命不遵,名声反而更响亮了。 三天后,李萧山带着一百镇北军亲卫,抵达了代州大营。 卢松摆足了架子,让李萧山在辕门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懒洋洋地派人将他请进中军大帐。 大帐内,卢松高坐帅位,下方几十名校尉、果毅都尉分列两旁,一个个满脸不屑地看着走进来的李萧山。 “你就是镇北王派来的使者?” 卢松斜着眼,拖长了调子问道。 李萧山站定,目不斜视,声音洪亮如钟:“镇北王座下,夜枭营都尉,李萧山。奉王爷令,前来整编代州郡兵。都尉,诏令想必已经收到了,兵册、武库、粮仓的钥匙,交出来吧。” 他的话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客套。 卢松愣了一下,随即和手下们一起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一来就要兵权?他以为他是谁?” 卢松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抹了抹眼角,轻蔑地看着李萧山。 “李兄弟,你怕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代州的事,没那么简单,整编也不是不行,但总得让弟兄们心服口服不是?” “你看,这天气也不好,粮草也短缺,弟兄们情绪不稳……要不,你先在我们这住下,等本帅慢慢安抚好他们,再谈交接的事情?” 这番话,摆明了就是耍无赖。 李萧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也就是说,你不准备交了?” 卢松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 他把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威胁道:“你可以这么理解。在代州,我卢松说的话,比镇北王的诏令管用!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 帐内几十名军官也同时拔出半截佩刀,他们吃定了李萧山不敢在这里动手。 可是李萧山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甚至没有看那些拔刀的军官,只是盯着卢松,缓缓抬起了右手。 “王爷有令,凡抗命不遵,鼓噪生事者,杀无赦。” “你……你敢!”卢松色厉内荏地吼道。 李萧山没有回答他,他右手从腰间取出一把手枪,随后轻轻一扣扳机。 “砰!” 一声巨响,不是刀剑出鞘的声音,而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爆鸣! 高坐帅位的卢松,额头上瞬间多了一个血洞。 他脸上的惊骇的表情彻底凝固,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从帅位上滑了下来,鲜血和脑浆糊了一地。 帐内所有军官都石化了,他们瞪大了眼睛。 可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抽刀就向着李萧山的后心通了过去。 但是还没等他靠近,只听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是从外面传来。 只见不知何时,外面已经有十个人站在了那里,他们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柄跟烧火棍子似的家伙。 但是其中一个,最前面还冒着烟。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李萧山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有谁,不服?” 一名离卢松最近的校尉,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其余的人,看着李萧山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再看看门口那十个已经举起枪杆的士兵。 手里的刀“当啷啷”掉了一地。 “我等愿听王爷号令!” “使者饶命!都尉饶命啊!” 李萧山的目光在跪倒的人群中扫过,最后停留在一个虽然也跪着,但身体挺得笔直,脸上满是惊惧却无谄媚之色的年轻校尉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那校尉身体一震,颤声道:“卑职……张峰。” “从现在起,你暂代代州都尉一职。” 李萧山指着他,不容置疑地说道:“收拢部队,清点武库,半个时辰后,我要看到完整名册。做得到吗?” 张峰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只是个小小的校尉,因为不愿与卢松同流合污,一直被打压,现在…… “做得到!卑职……末将领命!” 张峰一个激灵,大声回应,李萧山点点头,不再看帐内众人,转身走出大帐。 与此同时,王笑林这边的效率更快,比起李萧山先礼后兵的姿态。 这家伙更直接,过来一句话,服不服,不服直接杀了,然后将对方的亲信一处死,直接留下十个狼牙营的卫士留手整合。 短短不到十天,其他两个州的士兵已经被整合的七七八八,不过那些边缘的小股部队却是跑了不少。 对此,李岩也没有在乎,听着吴元回报,李岩点了点头。 “行了,你去忙吧。” 吴元却没有动,而是看着李岩。 “岩哥,你是不是忘记了,咱们的工坊已经开了,你难道就不准备先过过眼?” 听到吴元的话,李岩顿时一愣,他确实差点忘了。 这些天,他脑子里全是兵马、粮草、地盘,思考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将这片新得的土地化为自己的铁桶江山。 杀戮与征服占据了他全部心神,反而把这一切的根基——钱,暂时抛在了脑后。 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 李岩嘴角微微上扬,“走,去看看咱们的聚宝盆。” “对了,把钱串子也叫上,让他这个大管家亲眼看看,免得他天天哭穷,说我这个当王爷的败家。” 吴元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岩哥放心,我早就派人去请了,估计这会儿,钱主簿已经在工坊门口望眼欲穿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守着金山不赚钱 蓟县城南,原本是一片废弃的营房,如今却被高高的院墙圈了起来。 门口站着一队狼牙营卫士,与墙内热火朝天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李岩的马车还没停稳,一道身影就跟兔子似的蹿了过来。 “岩哥!您可算来了!” 钱串子一张脸笑成了包子褶,他一路小跑跟在李岩身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的爷,您是不知道啊,那东西一出来,小的这心肝就扑通扑通跳,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 李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往里走。 吴元跟在另一侧,手里摇着折扇,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只是偶尔瞟向钱串子的眼神,带着几分看好戏的促狭。 一踏入工坊大门,一股酸甜气味和咸香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巨大的工棚下,几十口大铁锅一字排开,下面是熊熊燃烧的炉火。 赤着上身的工人们挥汗如雨,巨大的木铲在锅里搅动。 空气里弥漫着白茫茫的蒸汽,一切都显得那么原始,却又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一名管事模样的老者见李岩一行人进来,连忙小跑着过来行礼。 “小人刘三,拜见王爷!” 李岩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东西呢?” “回王爷,第一批已经出来了,正在库里验看!这边请!” 刘三在前面引路,穿过嘈杂的生产区,来到后面一排独立的库房。 库房门口同样有卫兵把守,戒备森严。 推开第一间库房的门,一股干燥清爽的咸味瞬间涌入鼻腔。 房间正中,是几个并排摆放的大木盘。 盘子里,堆着小山一样雪白细腻的粉末。 它不像市面上那些发黄、发黑,混杂着沙石的粗盐,反而像是冬日里最洁白的新雪,又像是凝结在窗棂上的寒霜。 下一刻,钱串子整个人几乎要趴在木盘上。 “天爷啊……这是盐?这他娘的是盐?!”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咸味瞬间在他味蕾上炸开,没有任何苦涩或者怪味。 只有纯粹的咸,咸得恰到好处,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回甘。 “宝贝!这他娘的是绝世的宝贝啊!” 钱串子捧着那撮盐,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猛地回头看向李岩,眼睛里全是红彤彤的血丝。 “岩哥!发了!咱们真发了!我以后要是在给你哭穷,你直接拿耳刮子抽我!!” “就这点出息。” 李岩淡淡说了一句,目光却也落在那雪白的盐上。 钱串子根本没听见李岩的“嘲讽”,他的大脑已经被一连串数字填满。 市面上的官盐,最次的也要几十文一斤,还又苦又涩。 那些私盐贩子手里的青盐,好一点的,能卖到二三百文。 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些盐,一两卖他个十两银子,甚至二十两! 那些豪门大户,王公贵族,哪个不抢疯了? 吴元在一旁轻笑一声,摇着扇子,悠悠开口:“串子,眼光放长远些。” “长远?” 钱串子一愣,回头看着吴元,“吴先生,这还不够长远?这一进一出,可是上千倍的利啊!” 李岩没做声,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两个核心手下。 一个财迷心窍,一个老谋深算,倒是有趣。 他们接着走向第二个库房。 门一开,一股甜到发腻的香气瞬间钻了出来。 这次的木盘里,盛放着如同冰晶般剔透的颗粒,在光线下折射出点点碎芒。 眼前这糖,比最上等的石蜜还要纯净百倍。 “这个……这个……” 钱串子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他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 “爷,一两,最少一百两银子!不,这是贡品!得用金子来算!” 他看向李岩,眼神里充满了崇拜,连岩哥都不叫了,直接叫上爷了。 直到最后是酒库。 一打开门,浓郁霸道的酒香就冲了出来,辛辣又醇厚。 几十个半人高的陶土大坛整齐排列。 刘三上前,拍开其中一坛的泥封。 “咕嘟……” 钱串子狠狠咽了口唾沫。 刘三舀起一勺,递了过来。 李岩没接,示意钱串子。 钱串子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先是深吸一口气,那股霸道的酒香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咳……咳咳!” 一股火线从喉咙瞬间烧到胃里,整个人仿佛被点燃了。 “好酒!烈!够劲!” 钱串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声赞道。 “比京城里最贵的酒还要烈!!这一坛,卖他一百两银子,那些嗜酒如命的勋贵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三间库房逛完,钱串子已经彻底飘了,他跟在李岩身后,嘴里不停地盘算着。 “王爷,咱们不用多,盐一个月产他个一万斤,霜糖一千斤,这酒先来个一千坛……光是蓟州一地,那些大户就能给咱们包圆了!到时候咱们的府库……嘿嘿,小的保证,银子多得能拿来筑墙!”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躺在金山银山上打滚。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吴元,这时却收起了折扇,“啪”的一声合上。 “你这算法,是想让岩哥早点被天下世家豪门群起而攻之啊。” 钱串子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元慢条斯理地说道:“雪花盐卖十两银子一两?霜糖一百两?不错,肯定有人买。但买得起的,是些什么人?” “自然是……有钱人。”钱串子底气不足地回答。 “是啊,有钱人。” 吴元点点头,“那天下更多的,是穷人,是普通百姓。他们吃着几十文一斤的苦涩粗盐,而我们守着金山,只卖给富人。你觉得,百姓会怎么看我们?是会把王爷当成救星,还是当成另一个搜刮民脂民膏的恶人?” 钱串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光想着赚钱,哪里想过这些。 吴元又继续道:“再者,盐铁专营,自古以来就是朝廷的命脉,我们如此明目张胆地高价贩卖私盐,而且是品质远超官盐的私盐,你觉得朝廷会如何反应?那些靠着盐引大发横财的勋贵世家,会如何反应?他们会动用一切力量,将我们扼杀在摇篮里!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朝廷的军队了,还有整个食利阶层的疯狂反扑!”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钱串子的头顶浇下,让他从头凉到脚。 “那……那怎么办?” 他声音发颤地问,“难道……难道守着金山不赚钱?”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大的利润 “谁说不赚钱?” 吴元笑了,那笑容看得钱串子心里发毛。 “钱要赚,但要换个赚法。” 他转向李岩,躬身道:“岩哥,属下有一计。” 李岩抬了抬下巴:“说。” 吴元眼中精光一闪,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我们的雪花盐,不但要卖,而且要以比官府的粗盐还要低一成的价格,向整个幽云十六州,不,向整个北方铺开!” “什么?!” 钱串子失声尖叫起来,“比粗盐还便宜?那我们不是亏死了?!” 吴元看都没看他,只是盯着李岩,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亏本,但我们能用这廉价的精盐,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冲垮朝廷的盐务体系!让那些盐商破产,让那些靠盐引吃饭的官员断了财路!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让天下的百姓都吃上我们的盐!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人!” “民心,才是我们最大的利润!” “至于亏的钱……” 吴元嘴角勾起,“就从糖和酒身上赚回来。” “霜糖,霜糖只卖给有资格的人,不是有钱就行,而是要有地位,有价值的人。我们可以用它来结交各路豪强,收买朝中官员,甚至可以作为赏赐,分发给我们有功的将士,它是身份的象征,是王爷您无上权力的体现!” “而这烈酒,我们可以分等级,最顶级的,和霜糖一样,是拉拢人心的利器。次一等的,高价卖给那些富商巨贾,让他们为我们的霸业贡献钱财!最普通的,则可以作为军需,让我们的士兵在寒冷的冬日里,也能喝上一口暖身子的热酒,提升士气!” “盐,用来收买民心,摧毁敌人根基,糖和酒,用来榨干富人的财富,巩固我们的统治。一进一出,一收一放,这才是真正的生财大道,王道霸业!” 库房里,一片死寂。 钱串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吴元,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算盘,在吴元的这番谋划面前,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具。 他偷偷瞥了一眼李岩,发现自家岩哥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极为欣赏的神情。 李岩确实很满意。 吴元的计划,狠辣,精准,而且格局宏大。 “好。” 李岩只说了一个字。 “就按你说的办。” 他拍了拍钱串子的肩膀,这个财迷此刻还处在失神状态。 “府库的账,你管。但这天下的账,得用脑子算。” 送走了吴元和钱串子二人。 李岩却并没有就此休息,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切都只是术,而非道。 真正的道,是铁与血,是足以碾碎一切阴谋诡计的绝对力量。 “铁柱!” 门外的李铁柱听到李岩的叫喊,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了岩哥?” “去把萧山给我叫过来。” 闻言,李铁柱立刻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李铁柱就带着李萧山从外面走了进来。 眼看李岩正看着蓟州的地图观摩,李萧山有些疑惑。 “岩哥,您怎么晚了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李岩也不磨叽,因为他已经有了计划。 “夜枭营全力出动,去蓟州城外,给我找一个地方。” “要隐蔽,要易守难攻,要足够大,我要在那里,建一座兵工厂。” “兵工厂?那是什么?” 李萧山知道军营,知道养马地,但这兵工厂这种新词,却是第一次听说。 “你只管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萧山没有在多问,只是沉声应道:“遵命!” 半个月后,李萧山带回了消息。 蓟州城外七十里,山脉深处,一座天然的环形山谷。 入口狭窄,仅容一车通过,谷内却别有洞天,平坦开阔,还有一条溪流贯穿。 李岩亲自策马前往,站在谷口,眼中的满意之色已经溢出。 “好地方!” 他当即拍板,此地,命名为天工基地,负责锻造。 蓟州城内,再设天宫院,专司研发。 不过图纸好办,钱粮也好说,但人却是一个麻烦事情。 因为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工匠,大多在官府手里,或是被世家大族供养。 想挖过来,难如登天。 “那就自己培养!” 从军队里,从收拢的流民中,挑选最有天赋的年轻人。 哪怕从学徒做起,他也要建立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工匠队伍! 夜深人静,李岩独自回到房中,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的军火库内。 【击杀点:176871】 这一次,他没有去看那些琳琅满目的成品武器。 他的目光,落在了基础技术分类上。 “兑换:改良型灌钢法、简易板甲锻造工艺、火药颗粒化配方、虎蹲炮结构图。” 【确认消耗10000击杀点?】 “确认!” 瞬间,四道庞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简单的图纸,而是从原理到实践的完整知识体系! 李岩猛然睁开眼,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海量的数据在识海中沉淀,化作一种近乎本能的知识。 直到天蒙蒙亮,李岩也没有了睡意。 直接翻身下床,推开窗户,清晨的冷风灌了进来,让他彻底清醒。 技术有了,基地有了,但这一切还只是空中楼阁。 他还需要一个能将这一切串联起来,并完美执行的团队。 “来人!” 李岩的声音不大,却穿透力极强。 很快,吴元、李铁柱、李萧山三人鱼贯而入。 “都坐。” 李岩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他没绕圈子,直接将几张羊皮纸推到桌子中央。 上面是他凭着记忆连夜画出的草图,一张板甲,一门小炮。 “看看这个。” 李铁柱第一个伸手拿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粗重起来。 “主公!这是全身甲?连裆部都护住了?” 他像抚摸情人一样抚摸着图纸上的线条,眼睛里全是光。 作为一线战斗人员,他太清楚一套精良铠甲对士兵意味着什么。 虽说他们现在有作战套装,可那玩意只有他们几个人有。 下面的士兵除了军用作战服以外,根本没有其他物件可以使用。 吴元则慢悠悠地拿起那张火炮的图纸。 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结构,但他看到了下面的小字注释。 “有效射程三百步,可抛射开花弹”。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工 三百步! 这意味着敌人的弓箭手还没进入射程,自己这边就能用炮火洗地了! 这是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东西! “岩哥,此等神物从何而来?” 吴元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东西的价值,远超盐、糖、酒。 李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偶然得之,不必追问。” 他看向三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天工基地已经选好,我需要你们在三个月内,让第一座高炉点火,半年内,第一批板甲和虎蹲炮要镇北军。” “钱呢?” “主公,建造这种规模的工坊,招募工匠,购买原料,每一项都是无底洞,我们现在刚铺开的摊子,三个工坊虽然都可以去赚钱,但是目前的资金压力还是很大的。” “没钱就去找钱!” 李岩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钱串子那边让他把抄家所得全部吐出来,另外,告诉他,幽州城的粮价,可以稍微动一动了。” 吴元瞳孔微缩。 他明白了,主公这是要用经济手段,从幽州世家身上割肉,来反哺军工。 “至于铁匠。” 李岩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传我命令,在蓟州、渔阳治下所有地方张贴告示,成立天宫院,招募学徒。”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问出身,不问过往,不识字也行,只要家世清白,对我们忠诚,有一技之长,或是足够聪明的年轻人,统统招来!包吃住,发月钱!” 李萧山一直沉默着,此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岩哥,如此大规模招人,如何保证忠诚?” 李岩回过头,“所以这第一关,就由你和你的夜枭营来把,挖地三尺,也要把每个人的底细查清楚!” “明白!”李萧山重重点头。 随着这边的计划敲定,无数人的命运,将因此而改变。 隔天,蓟州城东,一处新搭起的简陋棚屋前,人头攒动。 告示板上,天宫院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招募工匠学徒,不问出身,不问过往!包吃住,发月钱三贯!” “啥?三贯?俺没听错吧!” “俺在城里打短工,累死累活一个月才半贯钱!” “骗人的吧?哪有这等好事!” 一个叫张铁的少年挤在人群外围,心跳得厉害。 他今年十六,跟着父亲学了十年打铁,一手锻打的本事在十里八乡都小有名气。 可如今这世道,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人有闲钱打什么好农具。 更重要是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他爹就是被抓过去当铁匠的,后来为了保住他。 索性就让他躲了起来。 后来听说蓟州这边在镇北王的治理下还算安稳,这才来到了幽州地界。 看着告示上那忠诚二字,又看了看远处那些腰挎钢刀的兵士。 他也想明白了,如今这乱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真正安稳。 想到这一点,他拨开人群,朝着报名处挤了过去。 招工的时间仅仅用了半个月就已经完成。 虽然大多都是一些什么都不会的学徒,但是其中还是有几个好手。 不过李岩也不在意,毕竟他不怕这些人什么都不会,就怕这些人不肯学。 只要忠诚,肯学,那就完全达标! 伴随着天宫院开启之后,可以说整个幽州就好像进入了高速通道了一样。 半年光景,倏忽而过。 吴元与钱串子二人联手,简直是天雷勾动地火。 盐、糖、酒三大利器,在吴元手中,化作了三柄无形利刃,插入幽州各大世家的钱袋子。 镇北王府的库房里,钱串子几乎是睡在了堆积如山的银锭上。 他抱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每个不是盘账,就是数钱。 可以说现在的钱串子已经真真正正的成为了李岩麾下的财神爷。 而那些与李岩亲密的世家,也都得到了回报。 比如王家,之前还只是幽州的二流家族。 现在看看,可以说之前的卢家都没有他们家有钱,虽说底蕴还不够。 可只要依附李岩,那以后的底蕴绝对弱不来。 更重要的李岩根本不必向所谓的皇族一般,需要得到什么世家的支持。 因为这些世家都是跟着李岩而起,所以只要李岩一个皱眉,那么这些世家全部都给乖乖夹紧尾巴。 镇北王府。 吴元将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对面空无一人。 一名侍卫悄无声息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呵。” “元子,您乐啥呢?” 钱串子抱着账本,凑了过来,满脸堆笑。 “是不是又有进项了?我跟你说,孙家那边也坐不住了,想再多要两成的糖霜份额,价钱好说!” 吴元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让钱串子心里莫名一哆嗦。 “老钱,你说是拴着的狗听话,还是喂饱了就跑的狼听话?” “那肯定是狗啊!”钱串子不假思索。 “不错。” 吴元的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敲击。 “现在王家,孙家,赵家,这三家已经喂太饱了,所以让他们明白,谁才是那个牵绳的人了。” “你去告诉柳家,可以在给他们加一层的份额了。” 钱串子领了命,一路小跑,亲自登了柳家的门。 柳家家主柳庆云听闻钱串子大驾光临,连忙出门亲自迎接。 在镇北王府,你叫一声钱总管,没人会说你。 可是要是在外面谁人看到了钱串子不得称其一声钱爷?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在外宣称,钱串子为钱财神。 当钱串子轻描淡写地说出,吴元决定再给柳家加一成糖霜份额时。 柳庆云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猛地一揖到地,声音都变了调。 “钱爷!吴先生!王爷!柳家……柳家誓死效忠,绝无二心!” 要知道,现在的霜糖的市场已经完全打开了。 可以说是一两霜糖一两金,更重要的是这玩意作为李岩独家。 甚至有时候有钱你都买不到,一度成为了各大世家名流争夺的目标。 更重要的,这一成的霜糖,不光是钱的问题。 王家,孙家,赵家,这三家总共才能分到五成的份额。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幽州未平,何以家为? 但也仅仅如此就已经成为了幽州除了王府以外的的三大巨头。 柳家现在多了一成,等于直接从一个二流世家,直接挤入到了三大巨头当中。 等送走了钱串子,柳庆云直接召集了整个家族的高层展开了会议。 毕竟这一成的霜糖怎么分配,怎么使用,都需要有完整的体系,只有这样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而柳家再次获得一成霜糖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幽州上层。 王家府邸,密室之内。 王允,孙长庚,赵德芳,三个幽州新贵,此刻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想干什么?他李岩想干什么!扶持柳家那条泥鳅?这是要拿我们开刀吗!” “老赵!” 孙长庚压低声音,手心全是冷汗:“王爷这是嫌我们最近风头太盛了。” 王允一直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 要说谁对李岩最熟悉,那么除了王府的那些人,就数他王允了。 “这是警告。” “甚至有可能王爷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吴先生的手笔。” “他在告诉我们,幽州姓李,我们能被捧起来,也能被一脚踩下去。” 此话一出,孙赵二人顿时眉头一皱。 经过王允这么一说,他们两个人就是再傻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能再等了,”王允站起身,“备厚礼,明日一早,我们三家亲自去王府请罪。” 闻言,两人也都点头。 孙长庚:“就按王兄说的做,不过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做点什么?” “何意?” 王允疑惑。 “我觉得既然要请罪,那么不能光带着厚礼去,我记得你家三小姐不是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 “我们这样……” ………… 镇北王府内,吴元将三家的反应一五一十禀报给李岩。 李岩正在擦拭一柄新得的战刀。 “嗯,很好。”他头也不抬,“就是要让他们睡不着觉。得让他们时刻记着,链子攥在谁手里。” 放下战刀,李岩的目光投向窗外,望向天宫院的方向,那里日夜炉火通明。 “钱袋子满了,该把刀磨快了,走,去看看我们的宝贝疙瘩。” 天宫院,热浪扑面。 李岩大步流星走入锻造区,工匠们纷纷行礼。 他径直走到最核心的熔炉旁。 张铁正赤着上身,指挥匠人们将一块烧得通红的钢胚捶打成型。 “张铁。” 李岩喊道。 张铁闻声回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半年下来,他感觉自己从未有过如此充实的生活。 作为一个能手,来了之后他就得到了自己应有的尊重。 不过他也清楚,这些都是李岩带给他的,所以每次李岩过来,张铁都会连忙站出来。 李岩丢过去一卷羊皮图纸。 “用你们最好的新钢,把这上面的东西给我造出来。” 张铁展开图纸,眼睛瞬间就直了。 那上面画着一套他从未见过的全身甲胄,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感。 “王爷放心!不出三月,必让第一批甲胄问世!” 听到这话,李岩顿时就笑了,“你小子,你要是能在三个月打造出来第一批,那我就封你为铁匠大师傅!” 张铁闻言,神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王爷此言当真!?” 一旁的吴元见此,立刻开口。 “张铁!不准无礼!王爷说的话,怎敢质疑?!” 李岩摆了摆手,虽然现在吴元他们私底下还叫岩哥,但是在外面已经全部换成了王爷。 虽说这并不是李岩所愿,但是吴元却表示这些都是必须要做的。 毕竟他们岩哥岩哥的叫,要是让外面的人听到了,对于李岩的声威不好。 无奈李岩也就答应了下来。 “没事,我说了,只要你能在三个月内给我打造出来,我就封你为天宫院的铁匠大师傅!” 张铁:“王爷!我张铁立下军令状!要是三个月没有打出来!那张铁任凭王爷处置!” 李岩点头,随后也没有在多说什么带着吴元转身离开。 次日清晨,三辆满载珍宝的马车停在了镇北王府门前。 王允、孙长庚、赵德芳三人顶着微凉的晨风,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 亲自监督着家丁将一个个沉重的礼箱搬下。 随着下面的人将三个人引领到了王府大院后。 府内大堂,李岩高坐主位,未看他们一眼。 吴元则像一尊笑面佛,站在李岩身侧,目光却如刀子般在三人身上来回刮过。 “王爷,我等有罪!还请王爷恕罪!” 王允率先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孙、赵二人不敢怠慢,紧随其后,砰砰的叩首声在大堂内回荡。 上来就是有罪,这是要先把李岩架起。 李岩自然明白三人的想法,索性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三人跪在那里。 许久,吴元才慢悠悠开口,却让三人浑身一颤。 “王爷日理万机,三位家主的心意,王爷收到了。” “只是这忠心,可不能只挂在嘴上啊。” 一句话,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三人,心又沉入谷底。 王允猛然抬头,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吴先生说的是!我王家愿与王爷永结同心!小女雪儿,年方二八,仰慕王爷神威已久,愿为王爷执鞭坠镫,还请王爷成全!” 李岩抬起眼皮,终于正眼看向王允。 这老狐狸,是想用自家女儿给他套上个保险。 他本能地感到厌烦,刚想开口拒绝,身旁的吴元却几不可察地轻咳一声,递来一个眼神。 李岩瞬间领会吴元的意思。 想让马儿跑,总得给点草。 一个虚无的婚约,就能套牢幽州三大地头蛇,这买卖,划算! 毕竟之前王家已经不止一次过来讨要婚约了。 但每次李岩都直接给拒绝了,现在倒好,这老家伙直接来了一手以退为进。 李岩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家主有心了,不过,如今幽州未平,何以家为?” “本王就先谢过王家主美意,待我踏平北莽,再来迎娶令嫒不迟。”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州七县,再免税一年 话音一落,王允等人如蒙大赦,狂喜地连连叩首。 婚期未定,这既是承诺,也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另一把刀。 但终究是活路,而且有了这个承诺,他们也可以安心去做事情。 三人走后,大堂重归寂静。 李岩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元子,你搞什么鬼?” 吴元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走上前,为李岩续上一杯热茶。 “岩哥息怒。” “为一个女人,至于吗?” 李岩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 他来自一个讲究自由恋爱的世界,对这种把女人当货物的政治联姻,从骨子里感到排斥。 更重要的是,他讨厌这种被算计的感觉,哪怕算计他的是自己人。 吴元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才不紧不慢道。 “王爷,这可不是一个女人的事。您以为,这是王允给您送来一个女儿当保险?” 李岩抬眼看他,示意他继续。 “王爷许了婚,却不定婚期,这婚事就成了一块吊在他王家眼前的肥肉,他想吃到,就得拼命往前跑,就得死心塌地给咱们办事。” 吴元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他要是敢有二心,敢在粮草军需上动一点手脚,王爷随时可以一句德不配位,让这门亲事告吹。” “到那时,他王允不仅女儿嫁不出去,还得罪了您这位镇北王,整个幽州,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吴元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让李岩感到一阵寒意。 “这叫‘欲取之,先予之’,咱们现在虽然什么都不缺。可是谁会嫌弃自己的钱粮多啊?而且现在长安城那边动静不断,李世民也一直在讨伐各路反王,我们要是不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怎么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掏出来?有了王家这门亲事做表率,孙家和赵家,只会比他更卖力!” 李岩看着眼前的吴元,不得不承认,这只狐狸是真的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 虽然手段脏了点,但对当下的困局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解药。 “下不为例。” “是,岩哥。” 吴元躬身应道,笑意更深。 王爷还是太年轻,心太软。 …… 而此刻的王府之外,又是另一番光景。 冰冷的晨风一吹,王允、孙长庚、赵德芳三人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坐上回府的马车,王允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狂喜。 “成了!这回,我王家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 与镇北王联姻,这不啻于一道护身符! 从此以后,他王允就是幽州名正言顺的王丈,孙、赵两家,也得唯他马首是瞻。 然而,在另一辆马车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孙长庚与赵德芳相对而坐,两人脸上都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是一片凝重。 “老孙,你怎么看?” 赵德芳压低声音,眼神里全是后怕。 孙长庚搓了搓手,苦笑道:“我能怎么看?我只觉得,咱们这位新王爷,是头不吃素的猛虎,王允老兄把女儿送过去,到底是结亲,还是送羊入虎口,还真不好说。” “何止是猛虎!” 赵德芳心有余悸,“你没瞧见吗?从头到尾,王爷的正眼就没落在咱们身上,反倒吴先生,笑得我心里直发毛!!” 孙长庚叹了口气,掀开车帘一角,望向远处高大的镇北王府。 “不管是不是坑,王允已经跳下去了,咱们两家和他绑在一起,现在想脱身,晚了。” 赵德芳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从他们踏入王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这段时间下来,幽州的天,是真的变了。 往年这个时候,北风一刮,便是盗匪下山,突厥叩边的时节。 商队若无重兵护送,绝不敢走雁门关一线。 可如今,官道上车水马龙,往来商旅络绎不绝。 曾经盘踞山林的悍匪,要么被镇北军剿灭。 要么摇身一变成了矿场里挥汗如雨的苦力。 曾经让边民闻风丧胆的突厥骑兵,如今只敢在长城外远远观望,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更让百姓念着好的,是镇北王府颁下的新政。 赋税降了,田地分了,没田的还能进王府开设的工坊做工。 一天三顿饭管饱,月底还发工钱! 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幽州,代州、朔州、数县百姓感念王恩,自发集资,请最好的绣娘,用上好的绸缎,缝制了一把巨大的万民伞。 伞面上密密麻麻,绣满了数万户百姓的姓名。 数位德高望重的乡老,抬着这把伞,一路步行数百里,来到了蓟城。 “王爷!万民伞!这是百姓的一片心意啊!” 钱串子本来在街上转悠,在看到这一幕后,立刻跑回王府连滚带爬冲进书房。 李岩放下手中的军报,走出了王府外面。 只见王府正门外,黑压压跪了一片布衣百姓。 为首的几个老人须发皆白,身前那把华丽的绸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亲自走下台阶,在那几位老乡老惊愕的目光中,亲手将他们一一扶起。 “诸位老丈,快快请起!李岩何德何能,敢受此大礼!” 为首的老者泪流满面,“王爷给了我们活路,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听到这话,李岩心里说不出的感慨,这就是真心换真心啊。 这段时间下来,李岩对世家凶,对突厥凶,对山匪凶。 可唯独没有亏待过老百姓。 眼看着这一幕,李岩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万民伞,转身高举。 “本王宣布!自今日起,三州七县,再免税一年!” “全境之内,凡新垦荒地,五年不纳税!” “此外,本王将在各县建立义学,凡我北境子民,无论贫富,皆可入学!” 话音落下,王府内外,山呼万岁之声,直冲云霄。 李岩高举着万民伞,任由那震耳欲聋的声浪冲刷着自己。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眼眶微微泛红,仿佛为民心所感,情难自已。 可在他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民心? 这是他亲手点燃的火。 这把火,既能融化冰雪,也能将他的敌人烧成灰烬。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义学 李岩转头吩咐钱串子,让对方备好钱粮,不让老百姓空手而归。 等回到书房后,那股山呼海啸般的喧嚣才被厚重的门扉隔绝。 钱串子再也憋不住了,一张胖脸皱成了苦瓜。 “我的王爷啊!您真是菩萨心肠,可再免税一年,还要办什么义学!” “怎么现在虽然不差钱,可是天宫院那边每年的钱粮消耗都快比得上军队了。” 工坊、军队、官员俸禄,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 现在又添上无底洞一样的义学,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旁的吴元却摇着羽扇,忍不住打趣。 “钱管家,你的账,算得太小了。” “王爷免的是钱粮,收的是人心,这北境百万百姓的人心,是多少钱粮都换不来的无价之宝。” 吴元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透出森然寒意。 “更何况,这义学一开,读的是王爷的书,识的是王爷的理。” “十年之后,北境的官吏、学子,都将出自王府门下。” “那些盘根错节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他们靠什么跟我们争?” “他们赖以为生的根,都被王爷亲手刨断了!” 钱串子听得一愣一愣,嘴巴半张,还没完全消化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李岩走到主位坐下,“老吴说得对,但还不够。” “根要刨,钱也要拿。” 李岩的目光扫过两人,“办义学没钱?养兵没钱?那就去拿!毕竟他们吃了我们这么多,也该吐出来点了,他们的粮仓堆积如山,金银满库,难道是指望下崽儿吗?” 可钱串子却有些疑惑。 “岩哥,这光说可不行啊,虽说这些个世家都在我们的掌控,可是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让他们吐钱?我觉得还是够呛啊。” “够呛?” 李岩笑了,对付老百姓,他不会,但是对付世家土匪。 “要是他们不吐,大不了就让三州在乱一次!” ………… 翌日清晨,幽州的天空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李岩一早就把钱串子叫了过来。 钱串子自然也明白,李岩把他叫过来是什么事情。 昨天也说了要对世家动手,今天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别的事情。 “传我的令,所有从王府工坊分润的世家,本月起,税额翻倍。” 哪怕是早就猜到了,但听到这么狠的操作,钱串子还是吓了一跳。 这不是收税,这是抢劫啊! 不等他开口,一旁的吴元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对王、赵、孙、柳四家,态度要客气,派人带上王府的薄礼,就说王爷最近手头紧,想扩建工坊,请他们帮衬一二。” “至于其他家,尤其是张家,把公文直接甩到他们脸上,告诉他们,要是不交,从今天起,王府工坊产出的盐、铁、糖、布,他们一根线头都别想拿到。” 钱串子心领神会,腰杆瞬间挺直了。 这是要直接把张家那只老狐狸剥皮抽筋! “明白!!” 他领了令,揣着那份杀气腾腾的公文,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消息如同一阵狂风,迅速席卷了整个幽州城。 王家府邸内,王允听完信使的回报,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抚掌而笑。 王允的儿子,王詹有些担忧:“爹,王爷现在这是要让我们出血啊!” 他对一旁满脸忧色的儿子说:“糊涂!王爷这是在敲山震虎,也是在给我们送钱!他若真缺钱,直接派兵来抄家,我们能有半句怨言?” “走税收的路子,是给咱们面子,是告诉全幽州,我们几家是他李岩的人!赶紧的,按王爷说的数目,再加三成,亲自送过去!” 赵、孙、柳三家几乎是同样的操作。 不仅没有丝毫犹豫,反而争先恐后,生怕送得慢了,落了王爷的面子。 可对于那些只分到些许工坊汤水的小家族而言,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时间,幽州城内哀鸿遍野,无数家主彻夜难眠,暗地里把张鹤年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这张老匹夫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把我们都给连累了!” “这镇北王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此时的张家府邸,气氛已经凝固到了冰点。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全无。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张鹤年不满地皱眉,放下茶杯。 管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王府来人了!说要我们张家这个月的税翻倍!若是不交,就断了工坊所有的货!” “你说什么?!” 张鹤年猛地站起,茶杯被他带倒在地,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 他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道道。 王家赵家孙家,以及刚刚上来的柳家,对于李岩的要求自然不会有任何的言语,毕竟他们几家都是靠着李岩起势的。 现在李岩用交税的名义要钱,那已经算是给他们面子了。 说句不要听的,李岩就是直接派人过来他们家里拿钱,他们都不会说出来一句废话。 现在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谁也不会多说。 不过比起四家,其他的家族却是犯难了,虽说他们也有工坊的份额,可问题是太少了。 可如今,张鹤年是真忍不住了,要么现在带着张家迁徙,要么就得交税。 “家主!我们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着管家那样子,张鹤年更气了。 “滚!给老子滚出去!” 可话还没说完,张鹤年就又叫住了对方。 “回来!给我备车,我要亲自去一趟王府!” ……… 镇北王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 钱串子把算盘打得噼啪响。 “爷,王、赵、孙、柳四家都把税款送来了,一分不少,还多给了三成孝敬!” “哦对了,刚刚萧山那边的人汇报,说是张家那边正有人向着王府这边过来!” 吴元坐在一旁,闻言抬头“哦?张鹤年那老东西肯低头了?” 李岩背对二人,正凝视着墙上那幅北境堪舆图。 图上,云山县的位置被一个红圈重重标记。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等会他到了让他进来就行。” 第一百七十七章 破财消灾 镇北王府的侧门。 张鹤年整了整衣冠,在下人的引领下,走进了那间他曾来过一次,却留下了毕生梦魇的书房。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大厅里没有其他世家家主,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背对着他,身穿常服,正凝视着墙上巨大堪舆图的李岩。 另一个,是站在李岩身侧,面带微笑,却笑意不达眼底的吴元。 “王……” 张鹤年刚刚吐出一个字,正准备躬身行礼。 吴元却抬起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安静。 张鹤年一愣,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李岩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地图。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秋风卷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张鹤年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从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的局促,再到此刻的煎熬。 张鹤年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这种无声的压迫,远比任何疾言厉色的审问都要可怕。 终于,张鹤年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凌迟。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最终还是强撑着,主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爷!” “草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王爷要我们为幽州尽力,我张家绝无二话。可是这税款直接翻了一倍,实在是我张家上下数百口人要吃饭,名下的田产、商铺,也养着数千的佃户和伙计,如此重税,是真的要逼死我们啊!” “王爷初掌幽州,根基未稳,正需我等世家齐心协力,方能抵御外敌,安抚百姓。可您这般做法,无异于杀鸡取卵,是把我们这些对王府忠心耿耿的世家,往死路上逼啊!若是寒了大家的心,这幽州怕是更要乱了!”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是诉苦,又是辩解。 话里话外,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 可李岩依旧不为所动。 直到张鹤年说完了最后一个字,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李岩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根本不接张鹤年的话茬,只是对旁边的吴元偏了一下头。 吴元立刻心领神会。 他从旁边的案几上拿起一叠厚厚的卷宗,走到张鹤年面前。 “张家主,您先别急着哭穷。” “王爷体恤你们,特地让在下查了查您的家底,您看看,可有什么错漏之处?” 话音未落,吴元手一松。 “哗啦!” 厚厚一叠卷宗,被他毫不客气地摔在了张鹤年面前的地上,纸张散落一地。 张鹤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最上面的一张纸上,用工整的小楷写着一行醒目的标题。 张氏通敌考。 张鹤年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尖! “开元三年秋,张家商队以药材为名,夹带铁料三百斤出关,于黑石集市,私下交易于突厥商人阿骨打。” “开元四年春,张家以一千石粮食,换取突厥战马三十匹,藏于城外西山别院。” “开元五年夏,张家管事张德,于望月楼密会河东王府密使,收受黄金五百两。” 一条条,一款款,时间、地点、人物、交易的物资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详尽到令人发指! 有些事情,连他这个家主都只知道个大概。 但这卷宗里,却连经手人的名字和家庭住址都标注了出来! 张鹤年的脸色,由红转白,手中的纸张,仿佛有千斤之重,飘然落地。 这一刻,即便是他想开口辩解。 可看着吴元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那些详实到无可辩驳的证据,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在人家眼里,都不过是一场可笑的独角戏。 人家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搭理你而已,现在腾出手了,自然要收拾。 “张家主。” 李岩此刻也开口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张鹤年说道。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 “立刻交出张家一半的家产,充入幽州府库,同时,解散你府中所有私兵,编入镇北军。然后,你张家安安分分地做你的生意,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张鹤年的心在滴血,一半的家产,还要交出所有私兵! 这是要将张家这头猛虎,活生生拔掉爪牙,变成一只任人宰割的肥羊!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李岩的第二根手指已经竖了起来。 “二。” “我现在就让人带兵,查抄张家,以通敌叛乱之罪,将你张氏一族,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你,选一个吧。” 张鹤年眼前一阵发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他毫不怀疑李岩话语的真实性,这个男人,绝对说得出,也绝对做得出! 什么百年世家,什么门生故旧。 在绝对的武力和确凿的罪证面前,都脆弱得像一张纸! 他看着李岩那张冷酷的脸,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我选……我选第一个……” 说完,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李岩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过身,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墙上的堪舆图。 吴元走到张鹤年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多了几分怜悯和嘲弄。 “张家主,请吧。” “府库的账房先生,和接收部曲的李统领,已经在外面等着您了。” “早这么合作,何必受这份罪呢?” 门外立刻走进来两名身形彪悍的亲卫,一左一右,将失魂落魄的张鹤年从地上架了起来。 “张家主,请吧。” 吴元侧身让开道路:“府库的钱总管,还有接收部曲的李铁柱队长,已经在外面恭候多时了。” 张鹤年如同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任由亲卫拖拽着向外走去。 钱串子和李铁柱二人早就等候多时。 看到这早已准备就绪的阵仗,张鹤年心中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吴元对着二人吩咐道。 “王爷有令。” “张家顽固不化,意图谋逆,念其悬崖勒马,尚有悔意。” “王爷仁慈,允其破财消灾。钱总管负责清点家产,一半入库。”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乱起来好啊 吴元说着,又看向了一旁的李铁柱。 “李都尉负责整编部曲,即刻执行!” “得令!” 钱串子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朵花,搓着手就带人朝着张家车队的方向走去。 “是!” 李铁柱则一挥手,带着他的人。 将张鹤年和他带来的几十名惶恐不安的私兵部曲团团围住。 “都给老子听好了!” 李铁柱声如洪钟,对着那些面面相觑的张家私兵吼道。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张家的狗!你们的命,是王爷给的!以后,你们吃的是王府的粮,穿的是王府的甲,拿的是镇北军的饷!” 他走到一名看似头领的私兵面前,蒲扇大的手掌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拍得那人一个踉跄。 “愿不愿意跟老子干?” 那头领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巨力,和李铁柱眼中不容置疑的凶光,哪敢说半个不字,连忙点头哈腰。 “愿意!愿意!” “好!” 李铁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把你们所有人,按五人一组,全部分开!然后插进我们老兵的队伍里!从今天 起,你们的伍长、什长、队长,都是我们镇北军的人!谁敢私下勾连,拉帮结派,休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这种彻底打散重编的手段,简单粗暴,却最是有效。 它能最快地瓦解掉这些私兵原有的组织结构和对张家的愚忠。 一时间,王府侧门前,人声鼎沸。 钱串子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一箱箱金银财宝被清点出来,贴上封条。 李铁柱的吼声和老兵的呵斥声此起彼伏。 张家的私兵被毫不客气地打乱,任何一丝反抗的苗头,都会招来一顿毫不留情的拳脚。 张家,这个在幽州盘踞百年的庞然大物。 在李岩的雷霆手段之下,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被敲碎了脊梁,拔掉了爪牙。 这个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地震。 在短短半天之内,就传遍了幽州的每一个角落。 原本还在高谈阔论的士绅们,瞬间噤若寒蝉。 他们都清楚,李岩拿张家开刀,就是杀鸡儆猴! 张家暗通突厥的罪证,他李岩能查到,难道就查不到自家屁股底下的那点腌臜事吗? 到了下午,一副奇特的景象出现在了幽州城的大街上。 一辆辆装满了银钱、粮食的马车,从各大豪门府邸驶出,排着长队,主动前往府库缴纳罚款。那些前几日还哭天抢地,声称要被逼死的家主们。 此刻一个个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生怕自己交得慢了,交得少了。 之前吴元费尽口舌,威逼利诱,收上来的税款,还不到他们此刻主动上缴的一个零头。 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位年轻的镇北王,不是在跟他们商量,而是在下达命令。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书房内,李岩静静听着吴元汇报着城内的变化,脸上古井无波。 “岩哥,您这一手,真是神了!” 吴元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崇拜。 “这张家一倒,其他的墙头草全都吓破了胆,府库现在都快装不下了!有了这笔钱,别说给狼牙营换装,就是再扩充三千人,军饷都绰绰有余!” 李岩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了桌上的幽州堪舆图上。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甚至忘了通报,直接跪倒在地。 “王爷!京城八百里急报!” 斥候双手颤抖地呈上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竹筒。 吴元脸色一变,斥退了斥候,亲自上前接过,检查封口无误后,才递给李岩。 李岩打开竹筒,抽出了里面的密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足以震动天下。 “李渊于长安称帝,建国号唐,改元武德,立长子建成为皇太子,次子世民为秦王,四子元吉为齐王。” 吴元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李渊……终究还是称帝了。” “岩哥,这一下,您镇北王的封号,名义上就要归属大唐了,这朝廷恐怕很快就要派人来幽州了。” 这是试探,也是拉拢。 如果李岩接受了唐朝的册封,那他就是唐臣。 如果不接受,那他就是割据一方的乱匪,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的靶子。 不过出乎吴元意料的是,李岩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或凝重。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密报,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渊称帝,李建成是太子,李世民是秦王。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对于吴元这样的土著来说,这是一个改变天下格局的重大变故。 但对于李岩这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而言。 这不过是历史的车轮,终于碾压到了它应有的轨迹上。 但是真正重要的,不是李渊称帝。 而是太子建成与秦王世民之间,那场注定要血流成河的储位之争! “乱起来好啊。” 李岩将密信随手扔在桌上,低声喃喃自语。 “越乱,机会才越多。” 李岩正准备安排一下,可是却发现那个斥候却没有离开。 “还有什么事情吗?” “王爷。” 斥候再次单膝跪地,但神情却不像之前汇报军情时那般肃杀。 反而带着几分古怪和犹豫。 “起来说话。” 李岩示意他起身:“京城那边,除了李渊称帝之事,还有什么别的动向?” “回王爷,其他的都是些坊间传闻,不知当讲不当讲。”斥候显得有些为难。 “但说无妨。” 李岩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斥候定了定神,这才开口,声音却压低了不少。 “王爷,最近京城里都在传一件事,说陛下本有意为平阳昭公主择一佳婿。” 李岩眉毛一挑,这倒也正常。 李秀宁功勋卓著,但终究是女子,李渊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既是笼络,也是安抚。 可是斥候接下来的话,却让李岩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斥候支支吾吾地说道:“可是传言说,平阳公主殿下亲口对陛下言明,要她嫁人可以,但她要嫁的夫君,其爵位最少也得是个王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娘子军 书房内,一片死寂。 李岩皱起了眉头,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旁的吴元。 只见吴元那张总是挂着阴沉算计的脸上,此刻正露出一副极其古怪的表情。 一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被吴元这么一看,李岩脑中仿佛有电光一闪,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王爷! 如今李渊登基,大唐初立,天下间被他亲封的王爷,有几人? 皇太子李建成不算,那是储君。 真正封王的,只有三个! 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 以及他这个远在幽州,名义上归顺,实际上却自成一体的镇北王,李岩! 前面两个,是平阳公主李秀宁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那她这话里所指的王爷,还能是谁? 这已经不是暗示,这几乎是把他的名字写在脸上,昭告天下了! “这传闻是从何而起?具体是怎么回事?” 斥候被李岩的气势所慑,连忙躬身道:“王爷恕罪,小的也只是道听途说,再多的就实在不知了,这传言在长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版本众多,小的也不敢妄加揣测。” 李岩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斥候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被吴元带了出去。 很快,吴元独自一人返了回来,并随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岩哥。” 吴元走到李岩面前,脸上的玩味之色早已褪去。 “看来,长安那位皇帝陛下,是嫌幽州这池水还不够浑啊。” “说说你的看法。” 李岩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是阳谋,更是枷锁!” 吴元的声音压得很低,“岩哥,您想,一旦您应下这门亲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您就不再是名义上归顺的镇北王,而是彻彻底底的大唐驸马,是李氏皇族的自家人。从此以后,您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打上大唐的烙印。幽州,也将彻底被绑上大唐的战车。” 吴元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长安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一旦成了驸马,您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长安城如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还得之前一起打长安的时候,李建成与李世民就不和气。” “您这位手握重兵,又娶了皇帝爱女的新贵王爷,将立刻成为双方势力疯狂拉拢,甚至是必须除掉的目标!” “无论您想不想,都将被卷入那场权力漩涡之中!” 吴元的分析,完全是从最冷酷的权谋角度出发。 在他看来,这就是李渊为了彻底控制李岩,又不至于逼反他。 而设下的一个甜蜜陷阱。 用自己的女儿,用一桩天大的荣耀,来换取对幽州这支强军的绝对掌控。 李岩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吴元的分析很有道理,换做任何一个这个时代的枭雄,恐怕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但是,李岩不同。 因为他来自后世,他知道那个被称为平阳昭公主的女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不让须眉的传奇。 单枪匹马在关中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娘子军,为李渊攻克长安立下不世之功。 死后更是被追谥为昭,以军礼下葬,史无前例! 这样的一个女人,绝对会甘心做父亲政治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李岩不信。 此事,恐怕没有吴元想的那么简单。 “你说的,是一种可能。” “但你忽略了这件事里,最关键的一个人,平阳公主,李秀宁本人。” “一个能亲手缔造娘子军的女人,她的意志,绝不可能被轻易左右,所以,这件事的背后,或许还有另外两种可能。” 李岩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这或许根本不是李渊的意思,而是李秀宁自己的意思。” “她功高盖世,却身处长安那个吃人的地方,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丈夫,而是一个能够与她并肩而立,并且足够强大,可以帮她摆脱长安那个巨大漩涡的盟友。” “放眼天下,还有比我这个手握重兵,又远在天边的镇北王更合适的人选吗?” 吴元闻言,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是被李岩这个全新的角度给震惊了。 李岩没有停顿,继续说道:“第二,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 “这件事的背后推手,不是皇帝,也不是平阳公主本人,而是……秦王,李世民!” “什么?”吴元这次是真的惊了。 “别忘了,秦王李世民,才是真正懂得用兵,也最清楚我镇北军价值的人。” 李岩的目光变得幽深,“太子有东宫六率,有名分大义。” “而秦王有什么?只有他百战百胜打下来的威望,和一群追随他的虎将。” “他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外援,一个强大到足以改变力量天平的外援!” “抢在太子之前,通过联姻的方式,将我这位镇北王拉入他的阵营。” “这手笔,才像是那位未来天策上将的风格!” 李岩一番话,将整个事件的格局,瞬间拔高了数个层次。 吴元呆立原地,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那……岩哥,我们该如何应对?” “情报。” 李岩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任何决策,都必须建立在准确的情报之上。传言,终究只是传言。” “立刻从夜枭营中,挑选最精干的斥候和密探,人数不必多,但必须是精英中的精英。让他们即刻启程,潜入长安!” “我要你动用一切手段,不惜任何代价,给我查清楚李渊这些人对此事的真实态度!” “更重要的是,那位平阳公主,她本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李岩很清楚,这不是他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 如果说李渊真给他下旨,如果他抗旨,那真就危险了。 倒不是说怕李渊,而是他也好奇,这位被称为娘子军将领的女人到底怎么样。 吴元听完李岩的命令,立刻躬身。 “属下遵命!” 李岩看着吴元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期待。 第一百八十章 狼吻坡 转眼之间,半个月过去了。 李岩没有等到长安这边的消息,却是迎来了一个来自草原的坏消息。 这个消息是李萧山的夜枭营拼死传回的。 突厥颉利可汗,以镇北军无故袭杀其大将阿史德为由,撕毁与前朝的所有盟约,亲率三万铁骑,号称十万,已越过边境,兵锋直指代州! 三万铁骑! 而且是颉利可汗亲率的主力! 这和之前阿史德那五千人的偏师,完全是两个概念。 那是足以横扫整个北境,甚至能威胁到长安的恐怖力量。 随着消息的到来,不到半个时辰,李岩以及麾下一众将领全部来到了王府大唐。 众人谁也没吭声,都在默默的看着李岩和吴元二人。 “三万吗?” 吴元的脸上露出凝重。 他快步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手指在代州、云州、幽州之间飞速移动。 “颉利老儿这是疯了?这冬天才刚刚过去,他不在草原上修养,反而跑来跟我们拼命?” 李铁柱瞪着牛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伴随着李铁柱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主位上李岩。 李岩静静地看着沙盘,没有吭声。 见此一幕,王笑林踏前一步,声如洪钟:“王爷!末将请战!狼牙营虽只有五十条神兵,但愿为全军死战之先锋!” 李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转向吴元。 “我们的家底,够打这一仗吗?” 吴元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岩哥,雪盐和霜糖的生意虽然赚了不少,府库虽有盈余,但支撑一场倾州之战,怕是会让我们刚刚攒下来的家底消耗不少,更何况,我们的兵力满打满算,能拉上战场的野战部队,不过五万,其中黑骑营三千,狼牙营三千,加上镇北军的两万,剩下的都是各州郡府的兵马,对抗三万精锐胡骑,还是在平原上……这怕是有些困难。” 固守城池,或许能撑上一段时间。 但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 李岩缓缓站起身,打断了吴元的话。 “我们不能守。” “守,我们就输了,代州一旦被围,民心尽失,等到城破粮绝,我们就是瓮中之鳖,更重要的是,” 李岩环视众人,“我需要战马,大量的战马!而颉利,亲自给我送来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在绝对的劣势面前,他们的王爷,想的不是如何防守,而是如何吃掉对方! “岩哥,这太冒险了!”吴元急道。 “冒险?” 李岩笑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转向王笑林:“你麾下的狼牙营,训练得如何了?” 王笑林猛地挺直腰背,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 “回王爷!三千将士,皆可熟练使用强弩!其中有五百人,已完成神机营的初步轮训,五十名种子教官,更是将您的步枪使得如臂使指!” 李岩点了点头,又看向王烈火:“黑骑营何在?” 王烈火抱拳道:“三千黑骑,人马俱在巅峰!只待王爷一声令下!” “好!”李岩猛地一拍沙盘,震得沙尘飞扬。 “传我将令!” “命吴元为总调度,即刻起,征发三州所有民夫,转运粮草辎重,保障大军供给!我给你临机专断之权!” “命李铁柱留守幽州,稳固后方!若有宵小作祟,杀无赦!” “命王烈火率黑骑营,王笑林率狼牙营,即刻集结!三日之内,随我出征,迎战颉利!” 迎战颉利!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这不是防御,不是阻击,而是堂堂正正地,主动迎战! …… 三日后,代州城外。 一片名为狼吻坡的开阔谷地。 李岩的帅旗,猎猎飞扬。 两万镇北军,列成一个巨大的军阵,沉默地矗立在萧瑟的秋风之中。 最前方,是王笑林的三千狼牙营。 他们人人身着新炼的板甲,手持一米多长的巨型强弩,腰间挂着锋利的环首刀。 而在军阵的最中央,五十名特殊的士兵如标枪般站立。 他们胸前挂着一排排奇怪的皮制口袋,步枪被他们用布小心地包裹着。 在他们身后,是李萧山统帅的三千黑骑营。 人披重甲,马配铁铠,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 更远处的斥候已经传来消息,突厥人的先锋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王笑林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头望向高台上那道年轻的身影。 李岩只是平静地看着远方。 那份从容,让王笑林狂跳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很快,一条黑线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宽。 “来了!” 李萧山的声音低沉。 很快,那条黑线化作了一片黑色的海洋。 三万突厥铁骑,卷起漫天烟尘,如乌云压城般涌来。 那股由无数战马、无数蛮族战士汇集而成的强大的气势,足以让任何一支军队在交战前就心胆俱裂。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突厥军阵中响起。 黑色的海洋停在了千步之外,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军阵分开,一名身披金甲。 头戴狼头盔的雄壮男子在数百名亲卫的簇拥下,策马而出。 他正是纵横草原的霸主,颉利可汗。 “那就是李岩?那个杀了阿史德的南人小子?” 颉利对身旁的副将问道。 “是的,大汗。他竟然敢出城野战,简直是自寻死路。” 颉利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快意:“传令下去!告诉儿郎们,踏平他们的军阵,第一个冲到李岩帅旗下的,赏牛羊千头,美女百人!” “嗷呜!” 整个突厥军阵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无数骑兵兴奋地捶打着胸膛,挥舞着手中的弯刀。 下一刻,进攻的号角吹响! “杀!” 如同开闸的洪水,最前排的近万名突厥轻骑兵发出一声呐喊,化作一道无可阻挡的洪流,朝着镇北军的阵地发起了死亡冲锋! 万马奔腾,大地轰鸣! 整个战场都在剧烈地颤抖! 高台上,李岩的眼神依旧平静。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死亡浪潮,仿佛在欣赏一幅壮丽的画卷。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突厥骑兵已经进入了强弓的射程,他们甚至能看清对面那些步兵脸上紧张的表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北境的天 “放!” 就在这时,王笑林声嘶力竭的怒吼响彻阵前。 “嗡!” 三千张强弩同时发射,发出了一声整齐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 三千支婴儿手臂粗的特制弩箭,瞬间遮蔽了天空,狠狠地砸进了冲锋的骑兵阵中!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被马蹄声淹没,但那惨烈的一幕却清晰地映在每个人眼中。 冲在最前排的突厥骑兵,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坚固的皮甲在重弩面前薄如纸片,人与马被巨大的动能贯穿,钉死在地上。 一轮齐射,至少有上千骑兵瞬间落马! 可突厥人的冲锋并未停止。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红着眼睛,继续疯狂前冲! “二段,放!” “三段,放!” 王笑林冷静地指挥着三段轮射。 狼牙营的士兵们机械而高效地重复着上弦、搭箭、发射的动作。 一片又一片的箭雨,不断地收割着冲锋的敌军。 颉利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想到,对方的弩箭威力竟如此之强,射速也远超他的想象。 短短片刻,他已经损失了近三千人! 但这,也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继续冲!他们的弩箭射完了!撕碎他们!” 只要冲进那脆弱的步兵方阵,一切都将结束! 两百步! 突厥骑兵已经冲到了一个危险的距离。 这个距离上,强弩上弦的速度已经跟不上他们冲锋的速度了! 就在所有突厥骑兵脸上露出狰狞笑容的那一刻。 高台上,李岩那只一直举着的手,终于重重挥下! “开火!” 这个命令,只有王笑林和他身边那五十名士兵能够听懂。 下一秒,战场上最恐怖的声音,响起了。 “哒哒哒!” 不是弩箭的嗡鸣,不是弓弦的震颤。 而是一种如同天神咆哮,如同布匹被疯狂撕裂的,连成一片的雷霆轰鸣! 五十道肉眼可见的火舌,从狼牙营阵列的中央喷薄而出! 五十条由金属风暴组成的死亡长鞭。 狠狠地抽进了已经冲到百步之内的突厥骑兵阵中!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变慢了。 冲在最前面的突厥勇士,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胸膛就猛地炸开一团血雾。 他身下的战马,健壮的头颅瞬间被打得稀烂,红的白的溅了后面人一身。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以那五十名士兵为扇心,一道死亡的弧线被瞬间清空! 无论是精锐的骑士,还是神骏的战马,在7.62mm口径子弹组成的金属风暴面前,众生平等!血肉之躯被轻易撕裂,骨骼被蛮横地打断,完整的身体被打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呃啊啊!” “这是什么魔鬼的武器!” “天神发怒了!” 突厥人彻底懵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冲锋,他们无坚不摧的铁蹄,脆弱得像个笑话。 更可怕的是,那连绵不绝的巨大轰鸣和刺鼻的硝烟味,让他们的战马彻底陷入了惊恐! “唏律律!” 无数战马悲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主人掀翻在地。 然后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冲撞着后续的阵型。 原本势不可挡的万骑冲锋,在短短几十秒内,就彻底崩溃了。 前军撞后军,人踩马踏,整个战场变成了一片混乱的屠宰场。 颉利可汗在帅旗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浑身冰凉。 他终于明白,阿史德为什么会败了。 “撤……快撤!”他惊恐地嘶吼着。 然而,已经晚了。 “黑骑营!” 高台上,李岩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神谕。 “冲锋!” “杀!” 王烈火早已按捺不住,他拔出腰间的马刀,一马当先。 身后,三千重甲骑兵组成的钢铁洪流,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怒吼,狠狠地烫进了那团混乱的黄油之中! 狼牙营的士兵也动了,他们迅速地从两翼包抄。 手中的强弩变成了近战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射杀着那些企图重新组织阵型的突厥军官。 而那五十名枪手,在更换完弹匣后,开始点射,清除着那些对黑骑营有威胁的目标。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镇北军以极小的代价,将颉利可汗的三万大军,打得丢盔弃甲,狼狈奔逃。 颉利本人,在数百亲卫的拼死护卫下,才勉强杀出重围,头也不回地朝着草原的方向逃去。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那片留下了上万具尸体和无数哀嚎伤兵的狼吻坡,已经成了他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此战之后,突厥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也无力南侵。 而镇北王李岩之名,则伴随着这场不可思议的大胜,如同插上了翅膀,传遍了整个华夏。 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了,这是神迹! 当战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长安时,整个朝堂都为之失声。 太极殿上,李渊手持战报,反复看了三遍,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最后化为深深的忌惮。 “好!好一个镇北王!真乃我大唐的擎天玉柱!” 李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李岩大加赞赏。 太子李建成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因为从一开始,李岩就跟李世民有关系。 所以李岩越优秀,他就越难受。 而李世民的眼中,则闪烁着无比复杂的光芒,有欣赏,有赞叹,更有浓浓的战意与一丝渴望。 无论他们内心如何作想,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 李岩,凭借这一战,彻底奠定了他北境之王的地位。 而这些人之中,却有一个女人眼中带着光芒,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兄弟,而后缓缓从侧殿中离开。 很快,皇帝的诏书便发往幽州。 诏书中,李渊用尽了所有华丽的辞藻来嘉奖李岩的功绩,赏赐金银无数,布帛万匹。 更重要的是,他正式下诏,承认了李岩对幽、云、代三州的绝对控制权,并封其为北境守护,总领北方一切军政要务。 这道诏书,既是拉拢,也是无奈的承认。 从这一刻起,李岩的镇北王,不再是一个空洞的封号。 他的王旗,便是北境的天! 他的意志,便是北境的法! 第一百八十二章 政权统一 三日后,幽州,镇北王府。 大胜的喜悦气氛依然笼罩着全城,但议事大厅内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 李岩端坐主位,下手处是吴元、钱串子、李萧山、李铁柱等一众核心班底。 大厅中央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份明黄色的丝绸卷轴。 以及数个装满了金银珠宝的赏赐箱笼。 这正是从长安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皇帝诏书。 钱串子看着那些打开的箱子,眼睛放光,嘴里却啧啧有声。 “我的岩哥诶,这长安城也太小气了。” “咱们打了这么大个胜仗,就赏这点东西?还不够咱们给阵亡将士发抚恤金的呢!” 李铁柱瓮声瓮气地附和:“就是!俺看那皇帝老儿就是抠门!” 毕竟李岩对于将士的抚恤金可都是平常军队的三倍! 甚至一家老小也会被王府统一收养,而且只要家属中有天赋的,也会被招入天宫院中学习。 “你们懂什么。” 吴元摇着羽扇,轻笑一声,他拿起那份诏书,轻轻展开。 “金银是小,这道诏书,才是关键。” 吴元看着李岩,缓缓道:“岩哥,李渊这道诏书承认我等对三州之地的绝对控制权,这本就是你我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了个无本的买卖,还想以此彰显他的皇恩浩荡。” “而这北境守护的封号,听着威风,其实就是要将我们牢牢钉在北境,为他抵御草原的兵锋,好让他能在中原安心平定各路反王,说白了,就是拿我们当免费的看门人。” 吴元的声音冷了下来:“最重要的一点,狼吻坡一战,我们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超出了长安的想象,也必然会引来猜忌,尤其是太子李建成,此人志大才疏,嫉贤妒能。” “岩哥您兵威太盛,又与秦王李世民牵连不断,所以在他眼中岩哥就是潜在威胁。” “这次封赏,不过是缓兵之计,他日一旦腾出手来,第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我们。” 一番话,说得钱串子和李铁柱目瞪口呆,背后冷汗直冒。 李岩对此却毫不意外,吴元分析的,与他心中所想几乎完全一致。 “元子说得对。” 李岩开口,声音沉稳,瞬间安定了所有人的心神。 “所以,我们不能停下来,不仅不能停,还要跑得更快!” “第一,军队扩编!我已命王烈火负责此事,利用这次缴获的物资和战俘,进一步扩充军队员额。黑骑营和狼牙营,作为我们的拳头,必须优中选优,继续强化!” 他看向李萧山和王笑林。 “我给你们三个月时间,我要看到一支战力比狼吻坡时,至少再强三成的精锐!” “遵命!”二人轰然应诺。 “第二,政权统一!” 李岩的手指重重点在云州和代州的位置上。 “吴元,由你牵头,立刻草拟方案,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云、代二州的军政、财税、吏治,全部纳入镇北王府的体系之内!我要让这三州七县,真正成为我们密不透风的铁桶江山,成为我们最稳固的后方!” 吴元躬身领命:“岩哥放心,一个月内,必让政令通行无阻。” 就在李岩部署完一切,准备大展拳脚之际,一名夜枭营的斥候突然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王爷!紧急军情!” “长安派来的封赏使团,已抵达幽州边境的军都关!预计明日便可抵达蓟州城!” 李岩眉头微皱:“使团而已,何事惊慌?” 斥候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此次使团的主使,并非文官,而是奉旨前来巡边慰问的平阳昭公主,李秀宁!” “什么?!”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到不是说对方有多厉害,而是之前的传言,这位可是相中了自家王爷的女人! 现在京城那边消息没过来,人到的先来了。 “干什么呢都!” 一声冷喝如平地惊雷,瞬间将众人的失态拉了回来。 李岩依旧稳坐主位,脸上那初闻消息时的片刻震惊早已荡然无存。 “一个使团而已,都退下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可是岩哥……” 李铁柱急切地想说什么。 “退下。” 众人不敢再多言,纷纷躬身行礼,带着满腹的疑惑退出了大厅。 很快,偌大的议事厅内,只剩下李岩和依旧在摇着羽扇的吴元。 李岩转过头,直视着自己最信任的谋主。 “元子,说说你的看法。” 吴元脸上那标志性的笑容也收敛了许多,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岩哥,李渊这一手,玩得很高明,派一位战功赫赫的公主,亲自前来宣诏和犒赏,这是给足了您天大的面子,此举意在向天下人展示皇恩浩荡,毕竟,您现在的实力,已经让长安城里那位睡不安稳了。” 李岩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 吴元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平阳公主素有贤名,更难得的是知兵善战,让她来,就是要让她亲眼看一看,我们的镇北军究竟是何等战力。” “至于还有嘛……” 吴元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恐怕就只有拉拢了,如今太子刚刚上位,但是亲王那边却是功高盖主,您手握北境雄兵,已然是棋局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李秀宁是秦王李世民的同胞,她此来,未必没有替她弟弟试探您态度的意思。” 李岩缓缓站起身,吴元所说的,与他心中所想,几乎完全吻合。 “既然他们想看,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演一出好戏给他们看!” “元子,接待使团的事,由你全权负责!” “是!” “记住,”李岩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加重,“礼数要周全,排场要做足,不能让任何人挑出半点毛病,显得我们是没见过世面的草莽。” “但在规格上,要体现出我镇北王府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地位!她代表的是皇帝,而你,代表的是我!” 吴元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思。 接待要隆重,但绝不卑躬屈膝。 可以行礼,但绝不下跪,这其中的分寸,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岩哥放心,我明白怎么做。”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女中豪杰 “好。”李岩点了点头,“对了,去把笑林和烈火给我叫回来!” 吴元闻言,点头离开,很快,王笑林和王烈火二人就去而复返。 “你们两个都给我听着!” 李岩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点在蓟州城外,一条通往军都关的必经山谷。 “命你二人,即刻调集黑骑营与狼牙营主力,在公主使团入城的必经之路上,搞一场实战演练!” 王笑林与王烈火闻言,皆是眼前一亮。 “演练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那位公主殿下,在进入咱们的地盘之前,看一看咱们的实力!” “遵命!” 二人领命,立刻转身离开。 第二天的时候。 整个蓟州城,也被彻底清扫一新,街道两旁挂上了彩绸。 只是在王府门前,立起了代表镇北王威仪的玄黑大旗。 城内一片喜庆祥和,城外却是杀机暗藏。 蓟州城西十里,风啸谷。 这里是通往蓟州的必经隘口,两侧山势陡峭,中间一条官道蜿蜒而过。 王笑林和李萧山二人,正站在高处,指挥着士兵们紧张而有序地进行最后的部署。 山谷的另一侧,上千名黑骑营的骑士已经列队完毕。 他们身披最新赶制出的板甲,人马俱铠,在阴沉的天空下,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统领,都准备好了。” 一名狼牙营的军官前来报告:“斥候回报,公主的仪仗,距离谷口已不足十里。” 王笑林看了一眼身旁的王烈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烈火,你说,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看到咱们这份见面礼,会不会吓得尿裤子?” 王烈火也是嘿嘿一笑:“你可得注意点,万一,我说万一要是这位成了王妃,咱们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 官道上,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缓缓前行。 金瓜、玉斧、龙凤扇,明黄色的仪仗华丽无比,彰显着皇家的威严。 队伍中央,是一辆装饰得雍容华贵的巨大马车。 平阳昭公主李秀宁,正端坐于车内,闭目养神。 她一身寻常的素色长裙,未施粉黛,却难掩那份久经沙场磨砺出的英气与威仪。 就在车队即将进入风啸谷时。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惊天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山谷深处传来! “敌袭!!” “护驾!!” 使团的护卫们瞬间大乱,纷纷拔出刀剑,惊恐地四处张望。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手雷爆响! “轰!轰!轰隆!” 数十声巨响连成一片,汇成一股毁灭性的音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战马惊嘶着人立而起,将骑士掀翻在地。 使团众人惊骇欲绝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的山壁上,石屑横飞,烟尘冲天! 就在他们魂飞魄散之际,另一侧的山坡上,突然响起震天的马蹄声! “咚!咚!咚咚咚!” 仿佛万千重锤在擂动大地,一片黑色的铁流,从山坡上奔涌而下! 那是一支他们从未见过的重甲骑兵! 他们手持长枪,汇成一道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从官道前方呼啸而过! 那股迎面而来的凛冽杀气,几乎让使团中所有的护卫都停止了呼吸!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炮声停歇后,铁流已经远去。 风啸谷内,只留下数百名面无人色长安护卫。 而在那辆平静如初的马车里,李秀宁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掀开车帘的一角,望向那片还在冒着硝烟的山壁。 一双凤眸之中,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异彩。 “整备一下,继续出发,这应该是那位在训练士兵呢。” 下方一个曾经的娘子军的将领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公主!我看着就是那李岩故意为之!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要走这条路吗?” “此等行径,与乱臣贼子何异!末将请命,率一队人马前去问罪!” “住口。” 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那女人浑身一震,脸上的怒气瞬间化为敬畏,抱拳低头。 “公主,我……” 车帘被一只素手缓缓掀开,李秀宁那张毫无瑕疵的绝美脸庞露了出来。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依旧惊魂未定的护卫,声音平静无波。 “继续前进。” “可是……” “传我命令,整顿队形,继续前进!” 李秀宁放下车帘,声音恢复了平静。 “我们是代表朝廷的使团,拿出你们该有的样子来。” “遵命!” 在李秀宁的弹压下,使团队伍迅速恢复了秩序。 尽管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但表面上,皇家的威仪被重新拾起。 他们强作镇定,整理着凌乱的衣甲,缓缓驶入了风啸谷营地。 可是当他们真正进入营地之后,才发现刚才的炮声与铁蹄,仅仅是这头巨兽露出的一颗獠牙而已。 与他们想象中临时驻扎的混乱不同。 整个营地井然有序,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一队队士兵正在校场上操练,他们身着的,并非大唐常见的明光铠,而是一种通体漆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奇异铠甲。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士兵们手中持着的武器。 除了制式的横刀,许多士兵肩上都扛着一种从未见过的黑色火枪。 但最让李秀宁和她手下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感到心悸的,是这些士兵的精神风貌。 他们的眼神,不像大唐官兵那样带着几分骄傲与油滑。 也不像百战老兵那样带着一丝疲惫与沧桑。 那是一种绝对的服从,他们看向使团的目光,就像在看一群与自己无关的木偶,没有好奇,甚至都没有敬畏。 就在使团众人心神剧震之时,营地中军大帐的门帘被掀开。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缓步而出。 来人一袭玄色劲装,未着王袍,却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度。 整个营地的肃杀之气仿佛都以他为中心。 镇北王,李岩。 他亲自出面迎接了。 李岩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那刚刚走下马车的身影上,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 他早就知道平阳公主李秀宁以善战闻名,心中勾勒出的,是一位英姿飒爽,或许带着几分男子气的女中豪杰。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下马威 然而眼前之人,却远超李岩的想象。 她身着一袭淡紫色劲装,勾勒出玲珑有致的窈窕身段。 一张素净的瓜子脸,未施粉黛,却胜过人间无数绝色。 凤眸如星,琼鼻高挺,不点而朱的唇瓣紧紧抿着,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英气与妩媚,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地融为一体。 在李岩打量李秀宁的同时。 李秀宁也同样在审视着这个搅动天下风云的男人。 比传闻中更年轻,也更危险。 四目相对,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空中碰撞。 一个,是李唐皇室最璀璨的明珠,战功赫赫的公主。 一个,是北境崛起的新王,手握百万人生死的霸主。 “镇北王,好大的阵仗!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刚刚那名女子部将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越众而出,怒视着李岩。 她叫何婉,以作战勇猛,性格刚烈著称,最是护主。 “刚才那番演习,是想给我家公主一个下马威吗?还是说,镇北王已经不将我大唐,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了?!”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使团的护卫们纷纷手按刀柄,而李岩身后的李萧山,王笑林等人,眼中也迸射出杀意。 李岩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甚至连看都未看那发难的何婉一眼,目光依旧停留在李秀宁的脸上。 “公主殿下远道而来,本王不胜荣幸,一场迎接贵客的礼炮,一点小小的欢迎仪式,不成敬意,倒是让这位将军误会了。”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何婉的脸瞬间涨红。 “你……” 何婉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再度发作。 “何将军。” 李秀宁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制止了她。 李秀宁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岩,任何言语上的交锋,在这个男人面前都占不到丝毫便宜。 李岩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口舌之争,未免无趣。” “既然公主殿下与诸位将军对我北境军备如此感兴趣,不如随本王移步,检阅一下我那些军队。” “也好让公主殿下亲眼看看,本王用以守护这北境万千百姓的,究竟是何等样的一支力量,也好让长安城,安心。”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李秀宁的凤眸微微眯起。 好一个镇北王!好一个将计就计! 她制止了身后所有部将的举动,迎着李岩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红唇微启,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那本宫,就看看镇北王的镇北军,究竟有何等威风。” 在李秀宁应下检阅的请求后。 李岩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他没有再多言,亲自引领着公主一行,向着营地深处的中央校场走去。 沿途,一队队巡逻的士兵与他们擦肩而过。 使团众人无不惊骇地发现,这些士兵身上穿着的黑色板甲,并非个例,而是制式装备! 阳光下,那一片片经过精心锻打和淬火的甲片,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从头盔到护喉,从胸甲到臂铠,再到腿裙与战靴,将士兵的每一寸要害都保护得严严实实。 行走之间,只有甲片碰撞发出的沉闷金属声。 何婉等娘子军旧将都是识货之人,她们一眼就看出,这种铠甲的防护能力,远在大唐最精锐的明光铠之上! 而且看这数量,分明已经大规模列装。 这意味着,镇北王府的财力与工业能力,已经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境地! 众人各怀心思,很快便抵达了广阔的中央校场。 校场之上,数个千人步兵方阵已经肃立等候。 他们如同一片片沉默的黑色森林,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股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公主殿下,请。” 李岩引着李秀宁登上了高高的点将台。 他没有急着展示那些新玩意,而是拍了拍手。 “向公主殿下,展示我镇北军的军容!” 一声令下,鼓声如雷! 校场之上,最前方的步兵方阵陡然发出一声整齐划一的呐喊! “风!风!大风!” 伴随着呐喊,数千名士兵同时做出一个动作,拔刀! “噌!” 数千柄横刀同时出鞘,那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汇成一道尖锐的音浪,刺得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刀锋下劈,收于腰侧,所有动作干净利落,分毫不差,仿佛这数千人乃是一人! 李秀宁身后的将领们,脸上的神色已经从最初的轻视,转为了凝重。 他们都是沙场宿将,自然看得出这其中的含金量。 如此令行禁止的纪律性,如此森然的杀气,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 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已经不逊于长安的十六卫,甚至犹有过之! 何婉的嘴唇紧紧抿着。 她不得不承认,单论这军容军纪,李岩的兵,确实是强兵。 但,也仅此而已。 大唐的军队,同样不乏这样的精锐。 靠着一身铠甲和一把横刀,还不足以让她们真正感到畏惧。 李秀宁的凤眸之中,也闪过一抹赞许。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支军队的灵魂。 那是一种绝对的服从与高效的杀戮本能。 但她的表情依旧平静,李岩费尽心机让她来看的,绝不止这些。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李岩看着使团众人的表情,嘴角的弧度愈发玩味。 他缓缓抬手,再次下令。 “上靶!” 远处,一排厚重的木靶被竖立起来,但与寻常箭靶不同。 这些木靶之上,竟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铁甲,其中几具,赫然是缴获自突厥骑兵的精良重甲! 使团众人见状,皆是一愣。 用重甲当靶子?这是何意? 即便是最强的神射手,用破甲重箭,也难以在百步之外洞穿这等铁甲。 就在他们疑惑之际,另一支千人方阵迈着整齐的步点,走到了阵前。 他们手中所持,并非刀枪,也非弓弩,而是一种通体漆黑,枪管细长的古怪铁棍。 “那是什么?” 一名唐将忍不住低声问道。 无人能够回答。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个女人,懂他 李岩的目光扫过李秀宁那张波澜不惊的俏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公主殿下,接下来,请您欣赏的,是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力量。” 他的声音很轻,温热的气息拂过李秀宁的耳廓,让她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她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脸,清冷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下方的军阵。 “预备!”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第一排的狼牙士兵齐刷刷地半跪在地。 将那黑色的铁棍扛在肩上,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远处披着重甲的靶子。 “开火!” 砰砰砰砰——! 一阵密集如爆豆般的轰鸣! 一股浓烈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刺鼻的硫磺味钻入每个人的鼻孔。 使团的将领们还没反应过来,就惊骇欲绝地看到。 远处那些足以抵御刀劈箭射的重甲靶子,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噗!噗!” 甲片破碎,木屑横飞! 那些坚固的铁甲,在此刻竟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地撕开一个个狰狞的破口! 更有甚者,整具铠甲都被那恐怖的冲击力打得向后翻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怎么可能?!” 一名娘子军旧将失声惊呼,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亲眼见过,这种重甲,在战场上足以硬抗数支羽箭的攒射而安然无恙! 不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第一排射击完毕的士兵,没有丝毫停顿,飞快地进行着填装。 而他们身后的第二排士兵,则立刻上前一步,半跪,举枪,瞄准。 “开火!” “砰砰砰砰——!” 又是一轮齐射! 硝烟弥漫中,那些本就残破不堪的靶子,被再一次蹂躏,彻底化作了一堆破碎的烂铁和木渣。 紧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 点将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李秀宁身后的所有将领,包括何婉在内,全都脸色煞白,浑身冰冷。 他们看着下方那些士兵机械而冷酷地重复着射击,填装的动作,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在这样一道钢铁风暴面前,任何精妙的战术,任何悍不畏死的冲锋,都将变成一个毫无意义的自杀。 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甚至冲不到阵前,就会被撕成碎片! 而李岩,似乎还嫌这震撼不够猛烈。 他指了指校场尽头,一座用土木搭建的,模拟的敌军营寨,对身旁的李秀宁笑道。“公主殿下,步卒之威,不过是开胃小菜。我军攻坚,另有神兵。” 他抬起手,对着远处轻轻一挥。 早已部署在隐蔽阵地上的三门虎蹲炮,收到了旗语。 炮手们迅速调整好角度,将一枚枚黑色的开花弹塞入炮口。 “放!” “咚!咚!咚!” 一阵沉闷如巨兽心跳的声响传来,三道黑影拖着尖锐的啸声,飞向了天空! 使团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那些黑点在空中达到最高点后,便呼啸着朝那座模拟营寨砸了下去! 下一秒。 “轰隆!!!” 地动山摇!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汇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狠狠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远处的营寨,瞬间被火光与烟尘吞没。 木制的箭塔被拦腰炸断,坚固的寨墙如同积木般被轻易摧毁,无数的泥土、碎石和木块被抛上数十米的高空! 当硝烟散去,那座原本还像模像样的营寨,已经彻底从地平线上消失了。 只留下一个又一个冒着黑烟的巨大弹坑。 一片焦土,满目疮痍,点将台上,鸦雀无声。 何婉张着嘴,脸色灰败如死,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被夷为平地的废墟。 她引以为傲的勇气和武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时,一个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平阳昭公主李秀宁,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但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她的双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一双清冷的凤眸之中,此刻正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李岩一直默默观察着她的反应,当看到她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狂热时,他笑了。 这个女人,懂他。 他缓缓走到她的身边,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能闻到彼此身上独特的气息。 李岩身上是淡淡的硝烟与阳刚味道。 而李秀宁身上,则是一股如雪莲般清冷的幽香。 “公主殿下,” “现在,还觉得本王的欢迎仪式,阵仗太大吗?” 李秀宁缓缓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李岩的眼睛。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伸出玉手,轻轻抚过他腰间悬挂的横刀刀柄,红唇微启。 “兵器是死物,人,才是活的。” “本宫更好奇,能锻造出这等毁天灭地的利器,又能统御这般如狼似虎的雄师的镇北王,究竟是何等身手?”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竟闪电般抽出了李岩的横刀! 雪亮的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直指李岩的咽喉,却在距离他皮肤一寸的地方,骤然停住。 “敢与本宫,切磋一番吗?” 李岩的目光,从那柄停在自己颈侧,映着自己面容的雪亮刀锋上,缓缓移到了李秀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 他非但没有丝毫的恼怒与惊慌,反而漾起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欣赏。 “公主殿下好快的刀。” “不过,用本王的刀,来指着本王,这似乎不太公平吧?” 李秀宁凤眸微眯:“对镇北王来说,还有公平可言吗?” 她话音未落,手腕一转,刀锋便化作一道匹练,直削李岩的腰腹! 这一刀,又快又狠,完全是沙场之上,以命搏命的招式! 李岩脚下不动,身形却如风中摆柳般轻轻一晃,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同时,他探手一抓,竟直接抓向了那疾速掠过的刀身! “小心!” 何婉失声惊呼。 以肉掌硬接利刃,这是何等疯狂的举动! 李岩的手指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在刀锋及体的瞬间捏住了刀脊! “铛!”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李秀宁志在必得的一刀,竟被他两根手指,稳稳地夹住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铁树要开花 李秀宁心中剧震,她只觉自己的刀仿佛陷入了铁钳之中,再也难进分毫! 她不信邪,手腕发力想要将刀抽出。 可李岩的手指如同焊死在刀身上一般,纹丝不动。 “公主的力气,似乎小了些。” 李岩依旧带着那抹玩味的笑意,另一只手却已经闪电般探出,并指如剑,直点李秀宁的胸前大穴! 这一招,若是点实了,李秀宁就算不重伤,也得当场失去战力。 李秀宁脸色一变,当机立断,竟果断弃刀! 她松开刀柄,身体借着李岩前探的力道,向后飘飞,同时玉腿轻抬,一记凌厉的鞭腿横扫向李岩的下盘! “好!” 李岩忍不住赞叹一声。 他收回横刀,不退反进,手臂一沉,用刀鞘精准地挡住了李秀宁这势大力沉的一脚。 “砰!” 一声闷响,一股强大的力道传来。 李岩的身形只是微微一晃,而李秀宁却借着这股反震之力,轻盈地落在数步之外,重新站稳了身形。 两人遥遥相对,眼中再无旁人。 如果说,一开始李秀宁只是出于一股不服输的战意。 那么现在,她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这场对决之中。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生平仅见的对手!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李秀宁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她娇喝一声,再次欺身而上! 这一次,她不再试探,而是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尽数施展了出来! 一时间,点将台之上,刀光剑影! 两人越打越快,越打越凶! 周围的众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心驰神摇。 何婉等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们从未见过公主如此拼命! 而在另一边,李铁柱等人则是一脸的轻松惬意。 “啧啧,岩哥就是岩哥,真猛!” 王笑林看得津津有味。 李铁柱更是咧着大嘴,嘿嘿直笑,眼睛在李岩和李秀宁身上来回打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场中,激斗已至白热化! 李秀宁久攻不下,心中不免有些急躁,她抓住一个空当,猛然一个旋身,一记回旋斩,刀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斩向李岩的脖颈! 这是她的杀招之一! 李岩似乎早就料到了她有此一招。 就在刀锋及颈的瞬间,他猛地向后仰身,身体弯成一张惊人的铁板桥,刀锋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刀鞘自下而上,敲在了李秀宁持刀的手腕上! “啪!” 一声脆响,李秀宁只觉手腕一麻,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横刀。 “当啷!” 横刀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了远处的地板上。 而李秀宁也因为用力过猛,加上手腕吃痛,身形一个趔趄,惊呼一声,眼看就要向后摔倒。 说时迟,那时快。 李岩长臂一伸,在李秀宁即将倒地的瞬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一瞬间,天旋地转。 当李秀宁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结结实实地跌进了一个宽阔而坚实的怀抱。 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李岩那双带着戏谑笑意的深邃眼眸。 四目相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远去。 “轰!” 李秀宁那张常年清冷如冰的绝美脸庞,此刻竟腾地一下,变得通红。 她竟然在一个男人怀里,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何婉等人已经彻底石化了。 那位统御千军万马,令敌人闻风丧胆,视天下男子如无物的平阳公主,她们心中神明一般的存在,竟然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脸红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的时候,李秀宁猛地回过神来。 她眼中闪过一丝羞恼,贝齿紧咬,也不挣扎,反而抬起手,对着李岩的腰侧,狠狠地“怼”了一拳! “唔!” 李岩猝不及防,只觉腰眼一酸,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 李秀宁趁机挣脱他的怀抱,退后两步,强行板起脸,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 “本宫没那么软弱!用不着你扶!” 她这副色厉内荏的娇嗔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沙场公主的威严,分明就是一个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的小女儿家。 看着这一幕,点将台上的气氛变得无比古怪。 李岩身后的亲卫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拼命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李铁柱这个憨货,居然凑到王笑林耳边,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实则大半个点将台都听得见的声音嚷嚷道。 “哎!你看这俩人,打着打着还抱上了!俺觉得……这嫂子好啊!够劲!” “噗——!” 旁边几个亲卫直接破功,笑了出来。 一旁的吴元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个憨货!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嘴上虽在骂,吴元嘴角那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意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王爷这铁树,怕是要开花了! 而李铁柱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嫂子,炸得何婉等一众娘子军旧将外焦里嫩,三观尽碎。 她们的公主,那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 在朝堂上让百官肃然起敬的平阳昭公主,竟然被人当众喊了嫂子。 而始作俑者,那个抱着公主还挨了一拳的男人,非但没有半分恼怒,反而揉着腰侧,发出一阵爽朗的低笑。 “哈哈哈,公主殿下力道着实不小,本王受教了。” 李岩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笑意,那双深邃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秀宁。 李秀宁被他看得心头火起,贝齿紧咬,正要发作。 李岩却已经收敛了笑容,恰到好处地转移了话题,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 “一番助兴之后,想必公主与各位使节也已舟车劳顿。” “本王已在府中备下薄宴,为公主与各位接风洗尘,请吧。” 一句话,将凝固的气氛瞬间盘活。 使团的将领们如蒙大赦,纷纷附和。 “是极是极,叨扰王爷了。” “多谢王爷款待!” 他们确实需要一个地方,好好消化一下今日所见所闻带来的颠覆性冲击。 无论是那如同神罚般的军阵演武。 还是公主殿下这从未见过的女儿姿态,都让他们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李秀宁也借坡下驴,强行压下心头那陌生的悸动。 她冷冷地瞥了李岩一眼,然后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清冷的单音。 “哼。” 说罢,她便率先转身,迈开长腿,朝着点将台下走去。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岩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再次上扬。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吴元等人一起,陪同着使团众人,向王府的内院走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明牌 一行人穿过肃杀的营区,踏入镇北王府的府邸范围,又是另一番景象。 没有金碧辉煌的奢华,也没有雕梁画栋的繁复。 整个王府的建筑风格,呈现出一种雄浑而内敛的气质。 青石铺就的宽阔道路,高大厚重的梁柱,以及简约却不失大气的线条。 不过在这些硬朗的风格之下,细节处却又彰显着无与伦比的精致与财力。 窗棂上镶嵌的是通透无暇的琉璃,庭院中随意摆放的石桌石凳。 竟是由整块的汉白玉雕琢而成,就连路边引水的渠口,都装饰着吞吐水流的青铜兽首。 低调,但奢华。 强大,且自信。 这便是镇北王府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也正是李岩这个人的完美写照。 何婉一路走来,心中更是波澜起伏。 她注意到,府中的仆役和护卫,行走之间悄无声息,站姿如松。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一股与校场上那些士兵如出一辙的纪律性与服从性。 这个男人,已经将他的意志,贯彻到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心中。 很快,众人抵达了宴会大厅。 大厅极为宽敞,足以容纳数百人同时宴饮。 数十根合抱粗的巨木作为梁柱,支撑起高大的穹顶,显得气势恢宏。 李岩引着李秀宁,走到了最上首的主桌。 在李秀宁将要落座之时,李岩竟极为自然地伸手,为她拉开了身后的紫檀木椅。 这个时代,并没有为女士拉椅子的礼节。 李岩这个看似寻常的举动,却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体贴与尊重,让李秀宁的动作再次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地坐下。 众人依次落座。 随着李岩一声开宴,早已等候在侧的侍女们便如流水般,将一道道珍馐美味端了上来。 使团众人本以为,北地铁血男儿的宴席。 无非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可当菜肴真正摆在面前时,他们再次被震撼了。 桌上确实有烤全羊,但那羊羔烤得外皮金黄酥脆,肉质鲜嫩多汁。 上面撒着不知名的西域香料,香气扑鼻,远非寻常烤肉可比。 白玉盘里堆着如同霜雪般的精致点心。 其实主要也是李岩这里不缺霜糖和雪花盐,所以才能这么造。 要是换做其他地方,就是有,但也不会向他这样挥霍。 不过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刚刚被到上来的酒水。 李岩亲自为李秀宁斟满一杯,一股浓烈而纯粹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公主殿下,尝尝我北境的特产,烧刀子。” 李岩举杯,对着李秀宁笑道:“此酒性烈,入喉如火,但最能驱散寒意,一解疲乏。” 李秀宁本就是好胜的性子,听他这么说,哪里肯示弱。 她端起酒杯,学着李岩的样子,一饮而尽。 “咳……咳咳!” 辛辣的酒液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瞬间烧到了胃里! 饶是李秀宁酒量不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烈性呛得连连咳嗽。 一张俏脸瞬间染上了动人的绯红。 李岩见状,非但没有嘲笑,反而迅速地为她盛了一碗温热的肉羹,递了过去,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公主殿下海量,果然是女中豪杰。” 这句夸赞,听在李秀宁耳中,却更像是调侃。 她喝下肉羹,压下那股火辣,凤眸含煞,瞪着李岩。 “本宫如何,不劳王爷费心。倒是王爷,比武切磋,靠着些许小聪明侥幸赢了一招也就罢了,还趁机占人便宜,这可不像英雄所为。”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把被他拥入怀中的事情,用这种方式说了出来。 何婉等人虽然离得远,听不清两人说什么。 但看到公主那副又羞又恼的模样,一个个心都揪紧了。 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个可恶的镇北王撕成碎片。 不过李岩接下来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道歉,反而微微前倾,凑到李秀宁的耳边。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地说道: “若那也算占便宜,那本王……认了。” 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李秀宁敏感的耳廓,让她浑身一颤,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筷子。 只听李岩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 “只是,面对公主这般绝色,哪个男人又能真正当个正人君子呢?” 李秀宁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句话,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无耻!轻浮!登徒子! 无数个骂人的词汇在她心中闪过。 可她却发现,自己竟然生不出一丝一毫真正的厌恶。 相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任何一个男人,敢用这种方式对她说话! 看着她那双瞪大的凤眸中满是慌乱,李岩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 而在邻桌,李铁柱看着主桌上眉来眼去的两人,又忍不住凑到吴元身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军师,你看,俺就说这嫂子好吧!跟老大坐一块,多般配!” 吴元端着酒杯,瞥了一眼满脸通红只能靠喝酒来掩饰的平阳公主。 王爷这一手,比那百万雄兵,还要厉害啊。 而此刻的李秀宁强行压下内心奔涌的情绪。 她放下酒杯,抬起那双因酒意而略带水汽的凤眸。 “镇北王的风流,本宫见识了。” “不过,本宫此来,身负皇命,想听听王爷对天下各路反王的看法。” 李岩见她这副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暗笑。 不过也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一变。 方才那个略带轻浮的登徒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北境之王。 “公主想问,本王便说。” 李岩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他沉思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而后缓缓开口。 “天下反王,皆是土鸡瓦狗,不足为虑。” “如今陛下已于长安称帝,改元武德,此乃天命所归。” “其余反王,或早或晚,都将是冢中枯骨。” 这番话霸气十足,却也在情理之中。 李秀宁点了点头,正想顺着他的话,引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李岩却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本王不日便会起兵,攻打窦建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名为使节,实为说客 “什么?!” 李秀宁瞳孔骤然收缩,端庄的仪态瞬间被震惊所取代。 她来之前,父亲李渊在御书房与她密谈许久。 大唐如今最大的战略目标,是先剪除盘踞在西北的李轨,彻底稳固关中后方。 但他们最忌惮的,就是东边的窦建德和占据洛阳的王世充会趁机发难。 尤其是窦建德,此人号称夏王,兵强马壮,若是他趁大唐西征之时,挥师叩关,后果不堪设想。 而王世充则与窦建德互为犄角,又互相提防,不敢轻举妄动。 整个北方,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李渊给她的密令之一,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说服李岩出兵,主动去啃窦建德这块最硬的骨头。只要李岩肯动,就能彻底搅乱东边的这潭死水,为大唐西征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连说辞都还没想好,李岩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这仿佛是算准了她的来意,将她最想要的东西,直接摆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李秀宁那张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的俏脸。 李岩的嘴角再次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李秀宁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家伙他绝对是故意的!将她置于一个被动的、受赠者的位置上! 一一丝被看穿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李秀宁想也不想,再次抬手,对着他那张可恶的笑脸,一拳就怼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她的拳头没能触碰到目标。 李岩闪电般出手,握住了她纤秀的皓腕。 两个人都喝了酒,李秀宁这一拳本就没什么力道,更像是恼羞成怒的娇嗔。 被他温热的大手包裹住手腕,一股奇异的电流从接触点传来,瞬间窜遍全身,让她最后一点力气都消失无踪。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就更加变了味道。 “哎哟!” 李铁柱在邻桌怪叫一声。 王笑林等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在他们看来,这哪里是什么恼怒,分明就是打情骂俏! 那粉拳软绵绵的,与其说是打人,不如说是在撒娇。 “咳咳!” 吴元恰到好处地站了起来,对着满脸通红的李秀宁和握着人家手腕不放的李岩拱了拱手。 “王爷,公主殿下,我等……已经吃好了,军中尚有要务,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我等先行告退!” 说着,他不由分说,对着王笑林、李铁柱等人使了个眼色。 李秀宁麾下的何婉等人见状,一个个脸色都有些难看,自家公主何曾受过这等轻薄? 可问题是,看公主那副模样,虽是满面红霞,却不见半分真正的怒意,她们也不好发作,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吴元何等精明,他看出对方的犹豫,立刻又补充道:“王爷与公主要商议攻打窦建德的军国大事,我等在此,多有不便。” “诸位将军还是随我等一同到偏厅稍候,也好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商讨一下后续的配合事宜。” 军国大事四个字一出,何婉等人就算再不情愿,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了。 吴元打着商量事情的旗号,连拉带拽,很快便将宴会厅里所有碍事的电灯泡都带了出去。 唯独何婉,在走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吴军师,我是公主的贴身护卫,职责所在,不能离开。” 吴元回头看了一眼厅内那对依旧执手相看的男女。 “何护卫忠勇可嘉,元某佩服。不过,王爷与公主商议的是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最高机密,您在门外守着,既能保证公主安全,又不至于听到不该听的,岂不两全其美?”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何婉沉吟片刻,也觉得有理,只得点了点头,答应留在门外。 此时,膀大腰圆的李铁柱已经被吴元推了出来,跟门神一样杵在门口。 他见何婉也站了出来,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瓮声瓮气地问道。 “哎,你怎么也出来了?” 何婉本来就一肚子火,听他这么问,顿时柳眉倒竖,冷冷地看着这个铁塔般的大个子。 “什么意思?不是你们怕我妨碍你们家王爷的好事,故意把我弄出来的吗?” “呃……” 李铁柱挠了挠后脑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他索性闭上了嘴,任凭何婉如何用冰冷的眼神剜他,就是一言不发,如同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笔直地站在那里,目不斜视。 一时间,门外气氛冰冷,门内,却已是春意渐浓。 随着大门被轻轻合上,喧闹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李岩依旧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柔软的手掌握得更紧了些。 “这只手,曾统帅千军万马,杀得敌人闻风丧胆,本王实在好奇,它为何如此柔软?” 李秀宁浑身一颤,猛地将手抽了回来,藏在身后。 “放肆!” 她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声音却因为紧张而失了威严。 “李岩!你别太过分!”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过分吗?” 李岩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将她刚刚拉开的距离再次缩短。 “本王觉得,还不够。” “你孤身前来,名为使节,实为说客,你想要本王出兵,为你大唐分担压力。可以。” “但是,李秀宁,你要用什么来换?” 面对李岩那句赤裸裸的质问。 李秀宁只觉得被他握过的手腕仍在隐隐发烫。 她后退一步,重新拉开安全的距离。 “王爷想要交换的条件?好,本宫可以给你。”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端庄,凤眸中最后一丝慌乱被强行敛去,摆出了谈判桌上应有的仪态。 “我大唐,可支付钱粮五十万石,以充王爷军资。” 李岩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李秀宁没有理会他的表情,继续抛出自己的筹码。 “可割让上谷、渔阳二郡,使其并入王爷治下,此二郡,人口十数万,土地肥沃,可为王爷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与税赋。” 钱粮、土地、人口。 这已经是足以让任何一个诸侯动心的价码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见李岩依旧不为所动,李秀宁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重磅的承诺。 “待天下平定之日,我父皇,可以皇室之名,册封镇北王为世袭罔替的赵王,与国同休!王爷之爵位,将永镇北境,子孙万代,荣华不息!” 说完,她挺直了背脊,骄傲地迎向李岩的目光。 这已经是她能代表大唐,开出的最高价码。 她相信,没有任何一个野心家,能拒绝这份封王的诱惑。 然而,她预想中的震惊、哪怕是贪婪的权衡,都没有在李岩的脸上出现。 他只是静静地听完,发出了一声嗤笑。 “呵呵……” “钱粮?” “本王治下的雪盐,霜糖,行销天下,日进斗金都是说少了!” “我麾下的军士开荒屯田,府库早已充盈,本王若缺钱粮,挥师南下,谁的府库,我取不得?” 李秀宁的呼吸一窒。 “至于你说的城池和人口?” 李岩的笑意更浓,“你亲眼见过本王的镇北军,你觉得,这天下,有哪座城池,是本王想拿却拿不下的?你所谓的割让,在本王看来,不过是省了些许攻城拔寨的力气罢了,算得上什么筹码?” 李秀宁脸色难看,她本想开口讥讽他口出狂言。 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狼吻坡那一战的传闻,浮现出今日在校场上看到的,那支钢铁洪流般的可怕军队,以及那五十名士兵手中喷吐的天神之怒。 这个男人没有说大话,他说的是事实! “至于……” 李岩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父皇的封赏?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爵?” 他突然伸出手,轻轻挑起她光洁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李秀宁,你看清楚。” “我李岩,本就是王!是靠着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北境之王!我的王位,是突厥人的尸骨堆成的,是北地万民的敬畏铸就的!何须他李渊来封?” 看着她愈发紧张,那双美丽的凤眸中写满了被动,李岩知道,时机到了。 “钱粮、城池、虚名……这些,我统统不要。” “我要的,是你。” 李秀宁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他要她? 李岩很满意她这副被惊得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想让我出兵攻打窦建德,可以。” “答应与我联姻,做我的王妃。” “从今往后,你李秀宁,是我李岩的女人。那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大唐的敌人,自然也就是我北境的敌人。” 李秀宁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忘了。 联姻…… 王妃…… 这个提议,她不是第一次听到。 在长安时,父皇李渊就曾不止一次地暗示过,想用她这枚最珍贵的棋子,来彻底拴住李岩这条北境的猛龙。 那时,她听了只觉得是冰冷的权谋算计,甚至还因此与父皇争辩过,放出过非王不嫁的气话来抵触。 对她而言,那不过是一桩可以被摆在台面上,冷冰冰讨论的政治交易。 可现在,截然不同! 那不再是隔着千里之外的冰冷算计,不再是父皇与大臣们在地图旁的指指点点。 而是这个霸道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对她本人,提出了这个要求! 巨大的震惊与前所未有的羞恼,瞬间将她淹没。 她的脸颊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烫。 可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那股让她腿软的强烈雄性气息。 “李岩!你……你简直无耻至极!你将婚姻当成什么了?将我李秀宁当成什么了?一件可以用来交易的货物吗?!” 面对她无耻的怒斥,李岩非但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轻笑。 “呵呵……” “公主殿下,你误会了。” “我从未将你当成货物。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才是对你,对你我之间这场合作,最大的尊重。” “尊重?” 李秀宁气得发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尊重?用这种强迫的方式,逼我下嫁于你?” “当然是尊重。” 李岩的目光坦然无比,仿佛在阐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 “你我都很清楚,所谓的钱粮、城池、口头盟约,都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今天可以是盟友,明天就能兵戎相见。这天下,背信弃义的故事还少吗?” “只有联姻,” 李岩的语气不容置疑,“将你我两家的利益,将你我二人的命运,彻底地捆绑在一起,才是最牢固,最可靠的盟约。” “我为你大唐出兵,你就是我北境的女主人,你大唐有难,我李岩的镇北军,便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无彼此之分,这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难道,这不比一纸随时可能被撕毁的盟约,更显诚意,更让人安心吗?” 李秀宁被他这番歪理说得哑口无言。 她不得不承认,从纯粹的利益角度来看,他的话竟然是对的。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他那套逻辑里挣脱出来,找到了一个新的攻击点。 “好,就算你说的有理。” 她冷冷地看着他:“可天下女子何其多,幽州世家贵女也不在少数,以你镇北王的权势,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王爷为何……偏偏选中我?”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她甚至有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变的紧张。 她想听他如何回答,是贪图她平阳公主的身份,还是另有他因。 听到这个问题,李岩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得意与欣赏的笑容。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眸子,上上下下地,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 半晌,他才悠悠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李秀宁差点又是一拳挥过去。 “呵呵……这个问题,公主殿下可以慢慢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他竟然不回答! 这种故作高深的姿态,比任何轻薄的言语都更让李秀宁感到抓狂! 第一百九十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李岩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既然开口,自然是真心实意,所以,这件事,我不会逼你现在就做决定。” “这样吧,公主殿下可以先回长安,你可以把我的条件,原封不动地告诉你父皇。你们可以关起门来,好好商量商量,权衡一下利弊。” 他居然真的让她回去商量?李秀宁一愣,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我给你时间,也给你父皇时间考虑。” “等到……你父皇准备对盘踞西凉的李轨动手的那一天,你,再来幽州一趟。” “届时,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答案。只要你点头,我李岩,便亲自率领幽州大军,即刻东出,兵锋直指窦建德!” “而你,李秀宁,” 他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气,吹拂在她的耳畔。 “不必再以使节的身份,更不必带着任何筹码。” “你只需要带着你自己,来到我的身边。” 他看着她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红唇,嘴角的弧度扬起,说出了那句足以让她心神俱裂的承诺。 “届时,我甚至会带上你,一同亲临阵前,让你亲眼看看,你的夫君,是如何为你……打下这片江山的!” 夫君二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李秀宁的心上。 她戎马半生,见过无数枭雄,听过无数豪言壮语。 可从未有任何一个男人,敢用这样一种方式对她说话。 他不是在谈条件,他是在描绘一幅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充满了铁与血的未来画卷。 而她,竟在这幅疯狂的画卷中,嗅到了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她毕竟是那个单枪匹马在关中拉起数万娘子军的平阳公主。 骨子里的坚韧与理智,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 “好。” “王爷的条件,本宫记下了。” “我会一字不差地转告父皇,至于父皇如何决断,便不是本宫所能左右的了。” 她刻意将夫君这个让她心悸的词汇,替换成了条件。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强加于身的暧昧与旖旎,重新变回一场纯粹的政治交易。 看着她这副故作坚强的模样,李岩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也不点破,只是欣赏着她这副外冷内热的姿态。 “无妨,我相信皇帝陛下,以及你们关陇的那些世家门阀,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他转过身,对着门外扬声道:“铁柱!!” “末将在!” 早已在门外候命的李铁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李岩看都未看他,目光依旧锁在李秀宁那张清冷的俏脸上,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传令下去,为公主殿下的归途做准备,护卫规格,提升至最高,随行亲卫,增至三百人,再从府库中,调拨上等的丝绸、雪盐、霜糖各百份,作为本王赠予公主的薄礼,车马仪仗,务必比来时更加隆重,不得有丝毫怠慢!” 这番话,让刚刚进来的李铁柱都愣了一下。 三百亲卫护送?这已经是护送王驾的规格了! 还有那些价值连城的雪盐霜糖,这哪里是薄礼,这简直就是一份厚重到令人咋舌的聘礼! 李秀宁的脸色再次变了。 “不必了!我大唐使团,自有护卫,不劳王爷费心!” 她岂能不明白李岩的意思? 这哪里是护送,这分明是在向长安,向天下人宣告! 宣告她李秀宁此行,已经与他镇北王达成了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是他李岩打在她身上的无形烙印! “本王说要,便不能不要。” “公主殿下代表大唐而来,安危至关重要。若是在我幽州地界上出了什么差池,本王担待不起。” “更何况,这既是本王对大唐的敬意,也是对公主殿下的一点心意。公主,总不会想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李秀宁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从她答应将那个条件带回长安的那一刻起,这场博弈的主动权,就已经彻底落入了对方的手中。 她只能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随你。” …… 第二日,清晨。 王府门前,一支无比庞大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三百名高大威猛的镇北军亲卫,身着精良的铁甲,手持锋利的长戟,肃然而立,气势惊人。 数十辆满载着各种珍贵物资的马车,更是彰显着北境之主的雄厚财力与赫赫威势。 整个场面,比李秀宁来时,何止隆重了一倍。 李秀宁一身劲装,站在自己的坐骑旁,看着这夸张的排场,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她准备翻身上马,尽快离开这个让她心绪不宁的是非之地时,李岩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公主,请留步。” 他手中,拿着一块通体漆黑,约莫巴掌大小的铁牌,上面用古朴的篆体,阳刻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镇北。 “这是何意?” 李秀宁蹙眉问道。 李岩抓过她的手,将那块玄铁令牌强行塞进了她的掌心。 “拿着,这块令牌,是信物。” “凭此令,北境之内,所有关隘城池,任你畅行无阻。所有镇北军将士,见此令如见我本人,必听你号令。” “当然,它也是你我之间约定的凭证。” “等你考虑清楚了,带着它,再来幽州。” “我,等你回来。” 说完,他便后退一步。 李秀宁紧紧地攥着那块尚有余温的令牌。 她一言不发,深深地看了李岩一眼,仿佛要将他那张可恶的脸永远记住。 随即,她猛地翻身上马,没有再说一个字,调转马头,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率领着使团,踏上了归途。 马蹄滚滚,烟尘弥漫。 李岩站在原地,目送着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脸上的笑容,自信而笃定。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倩影。 吴元才从一旁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岩哥,就这么让她回去了?” 吴元压低了声音,“公主此去,变数太多,李渊老谋深算,太子建成对您向来敌视。万一他们另有图谋,或是用别的条件搪塞,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他看来,李岩最好的做法,就是将李秀宁强行留在幽州,以此为筹码,逼迫李渊就范。 现在放虎归山,无异于将所有的主动权又交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 “商议?” 李岩闻言,轻笑一声,转头看向自己这位最得力的谋士。 “元子,你错了,从我提出那个条件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商议,而是一份他们无法拒绝的阳谋。” “阳谋?”吴元不解。 “没错。” 李岩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我问你,如今对李唐威胁最大的是谁?” “自然是盘踞河北的窦建德。”吴元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窦建德拥兵数十万,兵锋正盛,以李世民目前的兵力,想要拿下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长安的那些公卿贵族,愿意看到秦王府的势力,在战后一家独大吗?” 吴元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什么。 “所以……” “所以,我抛出的诱饵,不仅仅是出兵相助这么简单。” 李岩的声音充满了自信:“我是给了李渊,给了整个关陇集团一个选择——一个可以最小的代价,最快地速度,扫平心腹大患,并且还能顺势平衡太子与秦王势力的完美选择!” “只要他们还想坐稳那个皇位,只要他们还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们就无法拒绝这份诱惑!” 吴元听得心悦诚服,但仍有最后一丝疑虑:“可万一他们真的另择宗室贵女,而非让平阳公主前来呢?” “他们不敢,也不会。” 李岩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我点的名,就是她李秀宁,换任何一个人来,都是对我的羞辱,也是对这桩盟约的背弃,李渊不敢赌,他赌不起我翻脸的后果。” “更何况……” “我相信她。” “像她那样心高气傲的女人,绝不会甘心让自己的命运,被父兄当成筹码在朝堂上反复博弈。” 说道这里,李岩再次看向了李秀宁离开的方向。 她会回来的。 而且,会是她自己,亲自带着我的信物,走回到我的面前。 因为她要亲自来问我那个答案,更要亲眼看看,她选的男人,究竟有没有资格,说那句为你打下江山的狂言! 李岩向吴元解释完自己那环环相扣的阳谋之后,并未在原地过多停留。 他看着吴元脸上那副恍然大悟又带着忧虑的复杂表情,只是淡淡一笑。 “走吧,别想那么多了。” 李岩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身,目光扫过一旁同样听得云里雾里的王烈火与王笑林。 “去叫上铁柱他们,都跟我来,去个地方。” “岩哥,去哪儿?” 吴元下意识地问道。 “一个能让你们把心彻底放回肚子里的地方。” 李岩没有过多解释,直接迈步朝着王府外走去。 吴元和王烈火等人对视一眼。 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立刻跟上了他的脚步。 一行人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骑上了快马,在数十名亲卫的护卫下,径直奔出了幽州城。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在李岩的带领下,拐进了一条罕有人迹的崎岖山路。 越往里走,道路越是险峻,周围的警戒也愈发森严。 明里暗里,吴元至少发现了不下十处哨卡。 每一处的士兵都身着狼牙营的特制军服,手中的强弩更是时刻处于待发状态。 看到是李岩亲自带队,这些哨兵才会恭敬行礼,默默放行。 “岩哥,这里是……” 王烈火看着这比王府还要夸张的防卫级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这地方他听都没听说过。 “就快到了。” 又行了一刻钟,队伍最终在一面看似平平无奇的巨大山壁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处山谷的尽头,三面环山,只有来时的一条通路,是真正的绝地。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李岩翻身下马,走到山壁前。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竟然从中裂开,向两侧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洞口。 一股夹杂着硫磺,硝石和灼热铁器味道的奇特气息,从洞口扑面而来。 “这……这是……” 王烈火和王笑林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这荒山野岭的腹中,竟然还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吴元则是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想到了什么,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欢迎来到,我们镇北军真正的心脏。” 李岩转过身,对着已经呆若木鸡的众人微微一笑,率先走进了山洞。 洞内豁然开朗,无数火把与巨大的通风口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这里完全被掏空了,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基地。 随处可见赤着上身的精壮工匠在炉火前挥汗如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辛辣而又刺鼻的味道,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岩哥,这里是之前的天宫基地?” 吴元跟在后面,震撼地看着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里的规模,比官府的军械库大了何止十倍! “嗯,不过我让人稍加改造了一下。” 说着,李岩带着众人穿过锻造兵甲的外围区域,来到整个山腹最核心,也是守卫最森严的一片独立区域。 在这里,工作的工匠明显不同,他们更像是一群严谨的学者。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手中的瓶瓶罐罐,用小秤精准地称量着各种颜色的粉末。 “王爷!” 一名须发半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工匠看到李岩,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迎了上来。 “孙师傅,东西做好了吗?”李岩问道。 “回王爷,按照您的新方子,刚刚赶制出了一批。” 孙师傅说着,转身从一个铺着厚厚软布的木箱里,捧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造型古怪,有一个长长的木柄。 顶端连着一个黑乎乎的椭圆形铁疙瘩,铁疙瘩的盖子上,还连着一根短短的拉绳。 “这是何物?” 王烈火好奇地凑上前,伸手就想去拿。 “别动!” 李岩和孙师傅几乎同时出声喝止。 王烈火被吓了一跳,讪讪地缩回了手。 李岩从孙师傅手中接过那个东西,在手里掂了掂,对着众人解释道。 “此物,我称之为木柄手雷。至于它的用处嘛,你们之前应该也见过手雷了,不过这个虽然没有那个威力大,但是对于现在来说,已经完全够我们使用了。”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跟我来。” 他带着众人来到山腹内一处专门开辟出来的。 用厚重花岗岩加固过的试验场。 试验场的尽头,堆放着许多废弃的铠甲和巨大的岩石。 “你们都退到我身后二十步,捂住耳朵,张开嘴巴。” 李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出于对李岩的绝对信任,吴元等人还是立刻照办,远远地退开。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钱没料 只见李岩单手握住木柄,另一只手拉住拉环,猛地一拽! “嗤——” 一股青烟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从铁疙瘩的顶端冒了出来。 李岩没有丝毫犹豫,手臂奋力一挥。 那枚手雷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了远处那堆废弃的铠甲和岩石中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个冒着烟的小东西。 三秒钟的死寂之后。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 整个山腹都为之剧烈震颤,顶棚的碎石簌簌落下。 一股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尘土,朝着四周席卷而来! 即便隔着老远,众人也只感觉耳中嗡嗡作响,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而当他们骇然抬头,看向爆炸中心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地面上只留下一个直径近两丈的焦黑大坑。 原本堆放的东西,全都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 几块巨大的岩石被炸得四分五裂,那些坚固的铁甲,更是被撕扯成了麻花一样的破铜烂铁! “我的……乖乖……” 王烈火瞪大了眼睛,“岩哥,您确定这个是可以量化的吗?”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宿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东西出现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 可是由于手雷的数量不多,所以每次他们使用的时候都是进攻的时候使用。 一但进入清剿阶段,能不用,都是尽量不用的。 “别太惊讶,这只是我根据系统……咳,根据一本古籍上的记载,结合我们现有的材料,仿制出来的简化版而已,威力只有真正成品的不到三成。”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更是让吴元等人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真正的成品,我们目前的材料和工艺还无法量产。” 李岩看着众人,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但是,这种简化版的木柄手雷,孙师傅他们,已经可以做到每月生产千枚!” 每月千枚! 王烈火已经开始幻想,如果他的黑骑营每人都配上几枚这玩意儿,那将是何等恐怖的场景! 李岩没有给他们太多沉浸在震撼中的时间。 他转向一旁的王笑林,下达了新的命令。 “笑林!” “末将在!” 王笑林一个激灵,猛然挺直了腰背,大声应道。 “狼牙营的训练不能停,但从今天起,你的任务更重了。” 李岩的目光锐利如刀:“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从狼牙营中,给我分出一千人来,作为教官!我要你在三个月内,让我们现有的五万镇北军,全部学会手雷的基础投掷和步兵协同战术!” “未来,我们的每一个士兵,都将是武装到牙齿的全新战士!!” 王笑林瞬间明白了李岩的意图。 “属下明白!回去之后,立刻就安排!保证完成任务!” 从那座隐藏在山腹深处的秘密基地返回王府后。 李岩没有给他们太多回味的时间。 几乎是前脚踏入书房,后脚便下达了命令。 “吴元、钱串子,你们两个人跟我过来开个短会。” 吴元、钱串子一起,在书房内分主次坐下。 书房的门被亲卫从外面关上,气氛瞬间变得肃穆起来。 “刚才看到的东西,都说说想法。” 李岩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在场的两位核心心腹。 钱串子是个直肠子,率先激动地开口:“岩哥!有了木柄手雷,别说区区一个窦建德,就算是李唐的百万大军,以后打仗,谁不服,先扔他百八十个过去,看他服不服!” 李岩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了吴元。 吴元摇着羽扇,脸上的神情却不像钱串子那般纯粹的兴奋。 “岩哥,烈火说得没错,手雷之威,堪称神器,一旦我军大规模列装,必将战无不胜。” “然,神器铸就,耗费亦是惊人,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向孙师傅大概了解了一下,无论是手雷的外壳铸造,还是内里火药的调配,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铁料,硫磺和硝石。” 他看着李岩,沉声道:“特别是优质的铁料,更是重中之重。” “狼牙营和黑骑营的新式板甲,本就是耗铁大户。” “如今再加上手雷的量产,以及全军的换装训练,岩哥,我们现有的物资储备,恐怕撑不了太久。” 吴元的话,瞬间浇熄了钱串子心头的部分火热。 是啊,打仗打的是什么? 说到底,打的就是钱粮,是后勤! 武器再厉害,造不出来,或者造出来了用不起,那也是白搭。 钱串子明白之后,立刻开口。 “王爷,自我们掌控三州以来,通过查抄那些不法世家的田产、商铺,再加上雪盐,霜糖等独门生意的收益,我们现在的府库,钱粮堆积如山,说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但是吴元提到的铁料,硫磺这些东西,却不是有钱就能轻易买到的。” “大头都控制在各地根深蒂固的豪门望族,以及一些大型的商会手中。” “我们目前虽然能通过一些渠道收购,但量小价高,远远满足不了未来的消耗。” 一个管军,一个管钱,两人一唱一和,瞬间将镇北军未来发展最核心的矛盾摆在了桌面上。 飞速膨胀的军事实力,与相对滞后的资源掌控能力之间的矛盾。 李岩听完两人的话,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微笑。 “你们说的都对。”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终,重重地点在了一个位置上。 “这里。” 吴元和钱串子同时抬头看去,当看清那个地名时,两人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精光。 王烈火也凑了过去,念出了那个名字:“云州城?” 云州,位于幽州与代州之间,虽然行政级别不高,但由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是连接南北,贯通东西的最大商路中转枢纽,也是整个北境三州,最繁华的商业重镇。 “没错,就是云州城。” 李岩的声音变得沉稳而有力。 “我们治下的三州七县,看似连成一片,但云州城,就像一颗钉子,楔在了我们的心脏位置,这座城,名义上归我们管辖,但城内的经济命脉,无论是最大的铁器行、药材铺,还是控制着硫磺硝石贸易的商会,背后站着的,依旧是那些盘根错节的老牌世家和商帮。” “他们表面上对我们毕恭毕敬,每年也按时上缴税赋,但暗地里,却阳奉阴违,将最大头的利润和最优质的资源,输送给了谁,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下一个目标 钱串子立刻点头附和:“王爷说的是!云州城的几大商会,与河北窦建德,甚至关中李唐的一些门阀,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们每次想要大批量采购物资,都会被他们以各种理由推三阻四!” “所以,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它。” “我要的,不是它每年上缴的那点税赋,而是要将整个云州城的经济命脉,从矿产到商路彻彻底底地攥在我们的手心里!” 吴元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他抚掌赞道:“妙啊!岩哥此计,一石三鸟!” “其一,拿下云州,就等于扼住了整个北境的商业咽喉,断了某些人伸向我们后院的黑手。” “其二,掌控了城内的各大商会和工坊,我们所需的铁料、火药原料将能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云州城这块最硬的骨头下手,就是一次杀鸡儆猴!足以震慑三州境内所有还在观望,心怀鬼胎的势力,让他们明白,在这片土地上,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没错。” 李岩转过身,重新坐回主位。 “所以,这次行动,必须要快,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对云州城的绝对掌控。” “元子,具体的行动方案,由你来负责制定。” “是!岩哥放心,三日之内,方案必出。” 吴元躬身领命,眼中充满了自信。 李岩又看向钱串子。 “钱串子,你的任务最重。” “行动一旦开始,你立刻带领账房和商部的所有好手,进驻云州。” “我要你在三天之内,完成对所有目标产业的清算,让云州城的经济,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并按照我们的规矩运转起来!” “王爷放心!小人早就把云州城那些商会的老底翻了个底朝天,保证让他们连一个铜板都藏不起来!” 钱串子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为这次会议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时不我待,平阳公主此去长安,无论结果如何,都将天下人的目光,暂时吸引到了我们与李唐的关系上。” “这,恰恰是我们整合内部,稳固后方的最佳时机。” “在真正的大战来临之前,我要将我们的北境三州,打造成一块铁板!” ………… 三日后,王府书房。 吴元将一卷刚刚写就的竹简,恭敬地呈递到李岩的案前。 竹简的封口处,用朱砂写着两个杀气凛然的大字。 雷霆。 “岩哥,方案在此。” 李岩展开竹简,目光如炬,飞快地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 这份代号为雷霆的行动方案,详尽到了极致。 它将云州城内所有与铁料、硫磺、硝石等战略物资相关的世家,商会。 按照其影响力、财力、以及与外部势力的关联程度,罗列得一清二楚。 排在首位的,赫然便是云州城的无冕之王——慕容家。 方案中,吴元为这只出头鸟,设计了一套最为体面的套餐。 而针对其他目标,方案则规划了多路并进,同时发难的突袭战术。 每一路的目标是谁,负责人是谁,后续接管的流程,都写得明明白白。 “好一个雷霆计划。” 李岩看完,缓缓将竹简合上,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赞许。 “元子,你这方案,狠则狠矣,却又处处留有一线生机。” “对那些罪大恶极、阳奉阴违的首恶,予以雷霆一击,抄没家产。” “而对那些被裹挟的普通商户、工匠,则只清算账目,许其戴罪立功。” “如此一来,既能快刀斩乱麻,又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云州城的经济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运转。” 吴元摇着羽扇,微微一笑:“杀戮非是目的,掌控才是。” “岩哥要的是一个能源源不断为我们提供资源的聚宝盆,而不是一片废墟。” “说得好!” 他拿起代表总指挥权的镇北王令,重重地拍在桌上。 “传我将令!” “召王烈火、王笑林、李铁柱、钱串子,即刻入府!” …… 半个时辰后,王府大厅内。 一张巨大的云州城沙盘摆在中央,城内各大商铺,宅院的位置,都被插上了不同颜色的小旗。 李岩手持指挥杆,目光如电,扫过帐下四位心腹大将。 “计划,吴元已经跟你们说得很清楚了。” “我只强调三点。” “第一,快!准!狠!” “对于方案上标记的那些首恶目标,特别是慕容家,不必有任何留情!反抗者,格杀勿论!”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王烈火等人轰然应诺,声震营帐。 “很好。”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下达最后的总攻命令。 “王烈火!” “末将在!” “你率领五百黑骑营精锐,作为此次行动的利刃,负责突入城内,清剿所有核心目标!!” 王烈火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重重一捶胸甲。 “岩哥放心!保证把他们的龟壳砸个稀巴烂!” “李铁柱!王笑林!” “末将在!”二人同时出列。 “你二人各率一千狼牙营,封锁云州城所有陆路、水路出口!” “行动结束前,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遵命!” 最后,李岩的目光落在了钱串子身上。 “钱串子。” “小人在!”钱串子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脸严肃。 “你还是之前我说的那些,能做到吧?” 钱串子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拍着胸脯保证道:“您就瞧好吧!!” “出发!” 李岩手中指挥杆重重落下,直指沙盘中央的慕容府! “是!” 四人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营帐。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一张旨在彻底掌控云州经济命脉的无形大网。 伴随着无数黑影的涌动,悄然收紧。 子时,云州城外。 王烈火率领的三千黑骑,马蹄裹布,衔枚疾走。 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一支黑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抵达了云州城下。 与此同时,李铁柱和王笑林的两千狼牙营士兵也出现在了城外的各大交通要道与码头。 城墙上,几个负责守夜的城门官兵正靠着墙垛打盹。 不过由于已经提前说好了,城门直接就打开的,根本就没有关闭。 王烈火一挥手,五百黑骑涌入了沉睡中的云州城。 “按计划,分头行动!” 王烈火一声低喝,部队立刻按照预定计划,化整为零,分化成数十支精悍的小队,插向城内各个早已被标记好的目标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