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章》 第一章上 1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春风和煦，翠绿的柳枝在晨风中轻轻舞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让人感觉温暖又不躁动，在多雨的江南水乡，这应该算是一个好天气，也有着成为一个好日子的一切开始。但这种感觉，很快被一张中式服装效果图给破坏了。 效果图是盛世良辰服装设计室的设计师林军绘制的，看着这张设计图，设计室负责人陈子豪气不打一处来。陈子豪，约莫30岁左右，有着一张不算非常英俊但棱角分明的脸，炯炯有神的目光和刮得非常干净、泛着青色的下巴更透出一股男人气，眼神中不经意间闪现的坚毅让哪怕初次见面的人也能感觉到他不是一个随波逐流，或者能轻易放弃的人。 他看着设计图，不自觉地轻轻叹气，又翻开下一张，又下一张，但每一张似乎都大同小异。你说难看吧，好像还看得过去，但要说精彩，又远远算不上。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都明显堆砌着各种热门和时尚的元素，唯独缺乏的是设计者的灵魂和风格，就如同满大街的文创产品和整容美女，一看就是工业流水线上批量制造的行活，缺少让人眼前一亮和过目不忘的特质。 林军站在他对面，注视着他的举动，显得有些紧张，不住地搓手。陈子豪拿起一张设计图，举到林军眼前，问他：“你自己觉得这些设计怎么样？” 林军躲闪着陈子豪的目光，结结巴巴地回答道：“陈总，我，我已经尽力了。” 陈子豪轻轻摇摇头说：“尽力不是理由！我们要想在市场上站住脚，就必须拿出高人一筹的设计！你的这些设计，表面上看集中了所有的流行元素，实际上只是简单的堆砌，没有灵魂和个性！完全不伦不类！” 林军斜眼看着他，显然不很服气。 陈子豪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设计图，放在桌上说：“这是我画的一些手稿，或许还不成熟，但我想可能会对你有所启发。” 林军还不死心：“那我的这些设计……” 陈子豪拿起一张林军的设计图，撕碎，揉成一团，扔进办公桌旁的纸篓。 陈子豪：“忘记它们吧！从头开始！” 2 林军拿着一叠图纸从陈子豪的办公室出来，垂头丧气地在走廊里走着。走着走着，他慢慢抬起头，朝走廊两边看了看。 走廊两边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林军抬起脚，狠狠地冲着走廊一边的墙壁踢去。脚头再硬，还能硬得过墙壁，最后的结果就是林军抱着脚在原地直转圈。 3 离开苏州一千多公里外的北京北海公园湖边，李美妍穿着颜色淡雅的毛衣，肩上披着披肩，坐在离湖边护栏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她皮肤白皙，身材线条恰到好处，浓密而乌黑的齐肩长发下是一对闪耀着书卷气的大眼睛，略施粉黛的脸白净而自然，仿佛剥了壳的清水煮鸡蛋，透出一种恬静，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端庄里又跳动着几许俏皮与可爱。初春的微风不时撩起她的长发和披肩，她的膝盖上放着一块画板上，右手拿着碳素笔熟练地在画着什么。 在她前面不远处，两个年轻的情侣靠在护栏前窃窃私语，神情亲密。 李美妍不时地看他们一眼，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很显然沉浸在创作的快乐中。 4 处理完林军的事情，陈子豪又急急忙忙赶到狮子林园林管理处。他的好哥们罗乐以及给他越好了狮子林的刘处长。罗乐的妈妈与陈子豪奶奶孔繁绮的徒弟刘凤兰是亲姐妹，所以罗乐与陈子豪打小就认识，加上志趣相投，俩人可算是兄弟加死党，唯一不同的是，罗乐更古灵精怪，擅长整蛊做怪。 因为罗乐的引荐，刘处长对陈子豪自然另眼相看，再一见本人，陈子豪整洁的衣着加上得体的谈吐，更是让刘处长好感倍增，自然对陈子豪提出的要求也尽力配合。一番寒暄过后，刘处长引领他们去院内参观。 穿行在嶙峋的怪石和庭台水榭间，刘处长对于陈子豪在古典园林做服装发布会的初衷十分感兴趣。 刘处长：“陈总，你是怎么想起来在我们这里做发布会呢？” 陈子豪有些不好意思：“您别老叫我陈总，叫我小陈就好了。” 罗乐急忙补刀：“就是，刘处，您老是陈总陈总的叫，容易让他骄傲！” 刘处长笑：“你这小子，说话老没正经！” 陈子豪：“这次我想发布的是一系列具有中国传统元素的古典服装系列，但是要跟以往那样选在饭店举行，我总觉得缺少一种神韵，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换一种思维，换一个场地，比如把发布会的现场挪到中国古典的园林里？”指着远处的假山，用手在身前比划，“比如，您看那模特从假山后面走出来，走到这儿，然后一转身，消失在月亮门后边。” 罗乐：“再加上中国传统民乐。” 陈子豪眼睛一亮：“对，比如评弹。”做遐想状，“真的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我想观众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即使不做任何的说明，他们也会被传统的魅力所征服。” 罗乐：“刘处长，我跟您说，这主意绝对牛！在古典园林里做时装发布会，在国内不敢说，在苏州绝对是第一次。现在我就能想象这场发布会的效果，绝对两个字——酷毙了！” 陈子豪：“这是三个字！” 罗乐嘴硬：“我这是买二送一。” 三个人都乐了。 5 北海公园湖边，李美妍的素描已经完成，画纸上，两个恋人沐浴在春风中，线条清晰，感觉清新。两个情侣围在李美妍身边，看着画纸上的内容啧啧赞叹。 女生问：“画得真好！是画的我们吗？” 李美妍微笑点头。 男生又问：“可以送给我们吗？” 李美妍把画纸从画板上取下来，交到女生手中说：“你们要喜欢就拿走吧。” 女生接过画纸说：“谢谢！”转头对男生说：“从画上看，你身材还挺好！” 男生有些得意：“我的身材本来也不差呀！” 女生白他一眼：“说胖你还就喘上了！” 男生：“我说的是事实！” 两个人拿着画，一边拌嘴，一边高高兴兴地走远了。 李美妍看着他们的背影，转身冲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伸开双臂舒展着身体，一边吸着鼻子，仿佛在感受春天的味道。一道迷人的笑容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 6 从狮子林出来，陈子豪正准备返回公司，却突然接到奇珍阁姚询的电话。姚询是陈子豪的另一个哥们儿。因为对传统文化有着极度的痴迷和热爱，加上性格相似，使两个人从同学变成了死党。他给陈子豪带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刺绣界的天花板《盛世良辰》将在新加坡拍卖。这个消息对陈子豪来说，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因为，这个号称刺绣界《清明上河图》的《盛世良辰》是陈子豪奶奶、国宝级非遗传承人孔繁绮艺术巅峰时期的代表作，耗费了老人家大半生的心血，但是在二十多年前无端失踪，让老人心痛不已。因此，它重现江湖，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坏消息是，现在它被推上拍卖行，势必成为众矢之的，以陈子豪的实力务必买得回来。 来到奇珍阁，陈子豪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和姚询冲进办公室。姚询把桌上电脑的屏幕转向陈子豪，让他自己看。 电脑屏幕上是一条消息，消息的标题是——《国宝盛世良辰现身新加坡本周日即将拍卖》。陈子豪看着屏幕，目瞪口呆，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虽然盛世良辰这个名字他从小耳熟能详，几乎听了不止成百上千次，但从来没有目睹过它的全貌。此时它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只是一张缩小的照片，但也显得那么震撼，如果不是姚询在身边，陈子豪恨不得把双手伸进屏幕，把《盛世良辰》从电脑里抱出来。 姚询问陈子豪怎么想，陈子豪斩钉截铁地回答，还能怎么想，当然是尽一切可能把它给买回来。 姚询有些担心：“可是，这费用？” 陈子豪拍拍他肩膀：“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姚询：“那是不是得跟你奶奶他们说一声？” 陈子豪：“对。”从上衣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键，又挂了，“算了，先不打了！” 姚询不解：“怎么了？” 陈子豪：“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姚询：“看样子你是志在必得了？！” 陈子豪微笑着反问：“你说呢？”拍拍姚询的肩膀，“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姚询：“你要是能把《盛世良辰》这件国宝带回来，到时候我组织军乐队去机场迎接你。” 陈子豪朝姚询的肩膀上打了一拳：“你可别失言呀！” 俩人相视大笑。 7 北京这边，李美妍完成了上午的写生，顺便逛逛后海附近的小店，那些古香古色，充满中国元素的文创店格外吸引她的目光，一间售卖唐装汉服旗袍的小店让她停下了脚步。 店主热情地邀请她：“欢迎光临，请随便看看。” 李美妍被一组旗袍所吸引，她走过去，拉起一件旗袍的下摆，纤细温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旗袍上的兰花。 店主随着她走过去，站在一旁，在揣测她的心思。 店主：“这些都是新到的款式，您要是喜欢可以试试。” 李美妍：“这些兰花好漂亮。” 店主：“这些都是人工手绣的，是正宗的苏绣。” 李美妍似乎在思考：“苏绣？” 店主：“对，就是四大名绣之一的苏绣。” 李美妍：“我知道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叫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店主有些吃惊：“听你的意思你不是中国人？” 李美妍：“我是俄罗斯华裔。” 店主：“你要不说真看不出来。” 李美妍有些不好意思：“我爸从小就对我进行严格的教育，他说中国人到哪里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根！” 店主：“那你爸爸真了不起，现在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对中国文化都很陌生了。” 李美妍：“你刚才说这些旗袍都说在苏州做的？” 店主：“对呀，这些苏绣就是那儿产的。苏州的丝绸和美女，天下闻名。” 李美妍沉吟着，似乎在想什么。 店主：“旗袍的效果要穿上才可以看出来。您要是真喜欢，可以穿上试试，不买也没关系！” 李美妍挑了一件：“好吧，我就试试这件吧。” 不一会儿，李美妍穿着绣着兰花的旗袍，有些扭捏地从更衣室走出来，走到试衣镜前，店主的目光随着她移动，表情里充满了惊奇。 店主：“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太漂亮了！就好像是为你定做的一样！” 李美妍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自己，似乎不是很自信。 李美妍：“是吗？！” 店主：“我没骗你，真应了中国那句老话——人饰衣服马饰鞍。” 李美妍一愣：“这句话什么意思？” 店主：“意思就是说美女要配华服。” 李美妍羞涩地一笑。 店主帮李美妍整理旗袍：“别说，你穿着这件衣服，还真有中国江南美女的气质。” 李美妍：“江南美女是什么气质？” 店主想了想：“我也说不太清楚，可能是清巧娟秀吧。” 李美妍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觉有些脸红。 8 回到公司，陈子豪一边让前台帮忙查询第二天去新加坡头一班飞机的时间，一边让会计查一下公司账面上还有多少现金。 女会计在电脑是噼里啪啦一通操作：“还有50多万，不包括未付的货款。” 陈子豪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少？” 女会计：“最近咱们不是要做发布会吗？进货、打广告、请模特都需要花钱，现在还有一部分货款没付呢。再过几天，又快开工资了。” 陈子豪皱着眉头思考片刻，从怀里掏出钱包，拿出里面的信用卡：“这样吧，你先把钱全部给我打到这张卡上。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女会计：好吧。 离开财务室，陈子豪又约了相熟的二手车经销商和房屋中介，把自己的座驾和公寓抵押了出去，东拼西凑总算凑够了100万美元。 就在陈子豪为新加坡之行忙碌的时候，设计室林军正在为发布会的设计而苦恼。他两只胳膊支着脑袋，双手撕扯着头发，望着设计台上未完成的设计图，一筹莫展。片刻，他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把未完成设计图撕了个粉碎，双手指向空中，发出绝望的嚎叫。 林军：“老天啊？为什么我找不到灵感？给我一点灵感吧！” 陈子豪不知道的是，一个阴谋就此展开。 第一章中 9 回到宿舍，天已经黑了，李美妍刚刚洗漱完毕，就接到了男友安德烈的电话。安德烈告诉李美妍，自己过几天要来中国。 李美妍拿着手机，望着镶着贝壳的相框里两人的合影，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李美妍：“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过几天要来中国？太好了，只是再过几天毕业典礼以后我就要回去了，爸爸催我快点儿回去呢。” 安德烈：“不如你毕业典礼后来我工作的地方吧，在那里玩一阵子，等我在中国的工作结束我们一起回去，我想你爸爸不会因为你晚回去几天责怪你的，再说，想你的不只是你爸爸呀。” 李美妍娇羞地：“你在说什么呀？” 安德烈：“这是我的心里话呀！” 李美妍拿起合影：“那好吧，我和爸爸说一下晚点回去吧。你要去哪里工作？” 安德烈：“公司派我去苏州考察园林，公司今年在苏禄诺达列岛有一个大项目，要在岛上开发针对中华圈和东南亚游客的度假村，我在日本留学了三年，对日本的园林特色和特点比较熟悉，可是对于中国的苏州园林我的了解却几乎只停留在书本上，少之又少。所以我特意和公司要求去苏州考察园林，这样就可以为在度假村里开发以俄罗斯、中国和日本三个国家庭院作为主题的公园积累更多的经验。” 李美妍又是大吃一惊：“你说你要去苏州？” 安德烈：“是呀，怎么了？” 李美妍：“真巧，今天我买了条旗袍就是苏州生产的，卖衣服的店主跟我说，那里除了园林和丝绸，还是美女遍地的地方呢。” 安德烈：“再好看的美女在我的眼中也比不上你！” 李美妍假装生气：“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 安德烈：“怎么样？可以和我一起去苏州吗？” 李美妍：“让我想想。” 安德烈：“别想了，就这样定了吧！” 李美妍：“嗯，好吧。” 李美妍放下相框，挂断电话，从桌上拿起一本中国地图，在地图上寻找着，一会儿，她的手指停了下来。 手指停下的地方，写着两个字——苏州。 10 这一边，陈子豪也在紧锣密鼓地为新加坡之行做准备。电脑、充电器自然必不可少，随行的衣物也是必须要带的，就在准备停当，准备锁上行李箱的时候，一回头，发现了放在桌上的相框，他走到桌前，拿起相框，轻轻蹭了蹭镜面，注视着里面镶嵌的黑白照片。那是一张《盛世良辰》的局部照片。照片里的宝贝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并常常让他从梦中惊醒。 陈子豪温柔地自言自语：“马上就要见到你了！你可一定要等我呀！” 陈子豪微笑着，小心翼翼地把相框放进公文包中。 11 第二天一早，陈子豪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机场，他特意叮嘱司机从苏州河边经过。一幢幢灰墙黛瓦的古老民居沿河而建，河上的小船不时从跨河的桥洞下划过，岸边的行人悠闲地或散步或在住所的门前怡然小坐。 陈子豪让司机把车停在大门半开的民居前，大门里面静悄悄的，看不见人影。陈子豪扭头看着院子里，沉默不语。 司机问他是不是要下车，陈子豪猛然惊醒过来，把手从门把手上 陈子豪飞走了，林军也没有闲着，因为他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来电话的是蓝贝公司的老板张总，两个人约在一家饭店见面。 一见面，张总就单刀直入，问林军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军有些迟疑地说：“说实话，我认真考虑过您的建议，但您想必也知道，我现在在这个公司也挺好的。” 张总直视林军的眼睛，仿佛在揣摩他的本意：“这个我们毫不怀疑，但我敢肯定的是，我们公司将提供更大的发展空间和更高的报酬。” 林军犹豫地问：“那我可以问一下您说的更高的报酬是多少吗？” 张总：“你现在的年薪是多少？” 林军：“20万，不算年终奖。” 张总笑笑，伸出三根手指：“我可以保证，如果你愿意过来，年薪至少是这个数。” 林军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值钱。 张总还说，根据销售量的高低，还有不同的提成。 林军沉默着，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在告诉别人他已经动摇。 林军：“您可以让我再考虑考虑吗？” 张总说我希望你最好今天就告诉我答案，销售旺季马上就到了，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两份协议摊在林军面前，林军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垮了。 12 来到新加坡，陈子豪来不及去酒店安顿，拖着行李直奔拍卖行所在的饭店。多功能厅外，几个穿制服的小姐坐在门口的一张长条桌后面，无所事事地聊着天。大门后面，拍卖会正在进行。 陈子豪背着公文包，拖着行李箱匆匆赶来，正要推门而入，一个小姐起身拦住了他。 小姐甲：“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陈子豪从怀里掏出名片递过去：“我是来参加拍卖会的。” 小姐甲：“可是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陈子豪：“我知道。我是从中国赶来的，因为我们得到消息晚了，所以……。你就让我进去吧。” 小姐甲看看其他小姐，显得十分犹豫。 陈子豪从怀里掏出钱包，拿出里面的信用卡：“钱我都已经带来了，都在这张卡里面，你就让我进去吧。” 小姐甲：“那好吧，你填个表，把押金交了。” 大门里，拍卖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台下坐满了西服革履的竞买人。 陈子豪拿着号牌走进来，找了个空座位坐下。 拍卖师：“下面进入今天拍卖会的最后一项。拍品名称——盛世良辰，作者：孔繁绮，材质：丝绸刺绣。有关详细介绍请看拍卖名册。” 随着拍卖师的介绍，几个礼仪小姐手捧一幅绣品走上台，然后面对大家慢慢展开。而拍卖师的话语也仿佛一道无声的命令，瞬时让所有的竞买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厅里马上安静下来，甚至让人有窒息的感觉。 陈子豪使劲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也许因为太紧张，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有些暴露，脸色也微微涨红。 《盛世良辰》在礼仪小姐的手中缓缓打开，一个和平盛世的苏州仿佛一个妩媚的新娘慢慢揭下了神奇的盖头，展现在大家面前。虽然绣底已经在岁月的磨砺中泛出微微的黄色，但巧夺天工、出神入化的针法仍然如同磁石一样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陈子豪聚精会神地盯着它，眼睛一眨也不眨，而他屏住呼吸的神情分明在告诉别人，他的思绪已经穿越了时光的隧道。 那是一段曾经千百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奇幻时光。 在草长莺飞的季节，到处花红柳绿，燕语莺声。 并不宽敞的街道上，车水马龙。饭馆伙计和商铺的学徒，热情地招呼着往来的行人，即使贩夫走卒的脸上也挂着谦和的笑容。对面走过来一对娶亲的队伍，为首的乐手们吹吹打打，后面的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胸前的大红花映红了他幸福的笑脸。 陈子豪步履缓慢地穿行在这条街道上，大家纷纷对他投以友好的笑容。而他，则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对一切充满了好奇。 拍卖师：“下面开始竞价。底价30万美元，竞价阶梯5万美元。30万美元，请出价。” 随着拍卖师沉稳的嗓音，陈子豪心中的人间天堂又幻化为眼前这幅包罗万象的盛世良辰，他的思绪也被拉回到现实中。 在陈子豪的周围，观众们也纷纷交头接耳，蠢蠢欲动。 陈子豪目不斜视，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号牌高高举起。 拍卖师：（用手指向陈子豪）80号，30万美元。 大厅的另一边，也有一只手举起了号牌。 拍卖师：“50号，35万。” 对手的较劲更加激发了陈子豪的斗志。他再一次举起号牌。 拍卖师：“80号，40万美元。” 陈子豪的两次出价，引来了许多的目光，有些人开始看着他窃窃私语。 第三个人举起号牌加入了竞争。 拍卖师：“60号，45万。” 陈子豪第三次举手。 拍卖师：“80号，50万。” 这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陈子豪的身上。大厅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陈子豪暗暗捏紧拳头，仿佛在为自己打气。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大厅后方传过来：“60万。” 这一嗓子哗地一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陈子豪也闻声扭头看去。 出价的是一个50多岁的中年人，后来陈子豪知道他是李管家，在他身边是头发有些花白的陈乐山，那个时候陈子豪还不知道他是谁。李管家不时低头和陈乐山嘀咕着，仿佛在商量对策。 拍卖师：“3号，60万。” 有人开始议论，大厅里回响着低沉的嗡嗡声。 陈子豪感觉到越来越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这些目光芒刺一般刺激着他的自尊，又如同巨石一般压迫着他，他想挣扎，但却感觉到无力。他抚摩着手中的号牌，似乎在蓄积力量，但他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阴沉，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举起着重如千斤的号牌。 正在这个时候，又一个人加入了战斗。他的加入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似乎是在为陈子豪解围，但陈子豪知道他的加入其实是在无声地宣布他的阵亡，自己可以退出这场战斗了，虽然自己的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陈子豪的脸色已经如同死灰，他斜靠在椅子上，甚至连看看对手是谁的欲望也没有，看与不看此时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75号竞买人：“70万。” 拍卖师：“75号，70万。” 李管家低头和陈乐山商议片刻，举起号牌：“100万。” 拍卖师：“3号，100万。” 75号竞买人：“150万。” 李管家：“200万。” 拍卖师稍一愣神，面露喜色：“3号，200万！” 75号竞买人：“250万。” 李管家：“300万。” 这一价格震慑了所有人，大家互相看着，似乎在寻找下一个可能加入战斗的人。但是没有人加入，75号竞买人沮丧地垂下头。 拍卖师：“还有人出价没有？300万一次，300万两次，300万三次！成交！” 拍卖师重重地落下拍卖锤，大厅里掌声响成一片。大家纷纷起立，向陈乐山致意。陈乐山也微笑着向大家致意。 一些人开始退场，他们一边走一边议论着。 陈子豪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目光呆滞。 观众甲：“没想到，一幅绣品能拍出这么高的价格，简直是天价！” 观众乙：“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中国崛起，中国的传统文化越来越受到追捧，一幅国画都能拍出上千万坡币！” 观众甲：“你知道今天这买主是谁吗？” 观众乙：“他你都不知道？广林洋行总裁陈乐山！” 观众甲：“陈乐山？” 观众甲的这一声反问似乎一声炸雷打醒了陈子豪，他噌地站起来，抓住观众乙的胳膊。 陈子豪：“你，你刚才说买主叫什么？” 观众乙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什么？” 陈子豪：“你说他叫陈什么？” 观众乙：“陈乐山，怎么了？” 陈子豪：“没什么，谢谢！” 陈子豪紧锁的眉头突然绽开，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公文包和行李都不要了，向着走向大门口的人群追去。 观众乙看着他的背影，挠挠头说，神经病。 13 陈乐山和李管家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从大厅内走出来。一群记者拥上去，十多只照相机对准陈乐山，闪光灯此起彼伏，亮成一片，记者们纷纷要求现场采访，李管家满脸堆笑地说今天陈先生很累了，大家想采访的请跟我联系，改天我们会专门安排时间给大家做采访。陈乐山也很儒雅地连连对大家拱手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陈子豪从后面冲上来，被保镖拦住。保镖问他干什么，陈子豪说有话要对陈乐山说，保镖问他有没有预约，陈子豪没想到如今跟自己的父亲说话还要预约，只好说没有。保镖说没有预约我不能放你过去，请你走开，不然我要对你不客气了！陈子豪看着陈乐山和李管家在保镖们的簇拥下，向楼梯口走去，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14 陈乐山和李管家在保镖们的簇拥下走出大门，一辆豪华轿车开过来，李管家拉开门，陈乐山坐进去，李管家小心关上门，自己坐上副座，豪华轿车缓缓离去。 陈子豪从大门里冲出来，伸手拦下一辆出租，一头扎进去，忙不迭地用手指着前方，对司机说：“麻烦跟上前面那辆车。” 出租车和陈乐山的豪车在新加坡的街道上展开了追逐赛。 陈子豪坐在后排，双眼紧盯着前面的豪华轿车。 陈子豪：“麻烦开快点，别跟丢了。” 司机：“放心，丢不了！” 陈子豪想了想，从怀中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喂，是奶奶吗？我是子豪，我现在在新加坡。我看见《盛世良辰》了，还，还见到父亲了。什么？您说什么？不可能？不，我想是真的！我现在就去找他。您说什么？不让我去？为什么？我听不清，喂，喂……” 电话那头早已没了声音，陈子豪拿着手机愣了愣神，拍拍司机的肩膀。 陈子豪：“麻烦你再快点。” 司机不耐烦地回头斜了他一眼：“要不你来开？” 第一章下 15 陈乐山完全不知道后面有人追他，他的豪车行驶一段后，停在了另一家豪华饭店门口。门童打开车门，李管家和陈乐山下车，走进大堂。 陈子豪所坐的出租车也接踵而至，他急急忙忙跳下车，冲进大堂。 陈子豪：“陈，陈先生……” 陈乐山停下脚步，转过身，表情有些诧异：“你，叫我？” 陈子豪上前递上名片：“这是我的名片！” 陈乐山看着名片，神奇突然变得十分激动，双手竟然颤抖起来。 陈乐山：“你，你是陈子豪？” 陈子豪也有些激动：“我，我是。” 李管家附在陈乐山耳边说了些什么，陈乐山对陈子豪说，我们进去说吧，这里不太方便。 三个人走到大堂一角，陈乐山和陈子豪在大堂酒廊找了个角落坐下。 李管家说他去叫点喝的，给父子两个留下独处的时间。 陈乐山和陈子豪相对而坐，陈乐山哆哆嗦嗦地用纸巾擦着眼角，似乎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 陈子豪有些手足无措：“您也别太伤心了！” 陈乐山：“我，我不是伤心，我开心！这么多年没见面，现在终于看到你了，我为什么要伤心？” 陈子豪无语。 陈乐山：“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快30年了。记得我们走的那年，你才1岁多，但是已经可以追着比你大的孩子到处跑了，你还记得吗？” 陈子豪笑着摇头：“我不记得了。” 陈乐山：“可是现在你都是一个帅小伙子了！” 陈子豪：“我妈这次没有和您一起来吗？” 陈乐山摇头：“你母亲已经去世了，我现在一个人在法国。” 陈子豪大吃一惊：“什么？我妈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陈乐山：“已经好几年了。” 陈子豪：“那您就没想过再找一个？” 陈乐山：“都这么大岁数了。早都习惯了。” 陈子豪：“就因为岁数大了，有个伴儿，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陈乐山苦笑：“唉，别说这个了。你怎么样？结婚了吗？” 陈子豪：“还没有。” 陈乐山：“这事要抓紧！年轻人事业重要，个人的事情也要抓紧，不然岁数大了要孩子不好。”有些黯然，“唉，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否能抱上孙子。” 陈子豪：“这事也急不得，要看缘分。” 陈乐山：“其实缘分也是要自己去争取的！” 陈子豪：“或许吧。……，其实，今天的拍卖会我也去了，开始那个叫价的就是我。但我的实力还远远不够，当时我真的绝望了，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盛世良辰》了。没想到原来是您给买下来了，这一切就像电影一样，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陈乐山有些苦涩地笑笑。 陈子豪试探地：“您准备怎么处理《盛世良辰》？” 陈乐山：“我之所以要花巨资买下《盛世良辰》就是为了让它回归祖国，回归陈家。” 陈子豪瞪大眼睛：“那真是太好了，我想奶奶肯定也希望您把《盛世良辰》带回去！不如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国吧？” 陈乐山沉吟半晌，摇摇头：“这恐怕不行。” 陈子豪：“为什么？” 陈乐山：“我在法国的公司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再说我花这么多钱，也要对董事会有个交代。正好遇上你，你就回去把这件事跟你奶奶说说，如果你奶奶也希望我回去，到时候再和我联系吧。” 陈子豪：“我想奶奶肯定会同意的，我明天就启程回国。” 陈乐山看着一脸希望的陈子豪，非常奇怪地笑了，笑容中似乎夹带着太多的苦涩、无奈和怀疑。 16 在陈子豪为了《盛世良辰》在新加坡忙活的时候，李美妍来到所在学校的图书馆，借了一些关于刺绣的图书，她希望更多地了解关于中国刺绣背后的知识和故事，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陈子豪回到落脚的饭店，跟姚询说了拍卖会的事情，说自己没有完成任务，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因为买主是他父亲陈乐山。姚询说这些我都从网上知道了，问他们父子见面的事情，陈子豪告诉他陈乐山说要看孔繁绮的态度，并告诉姚询自己明天就回国跟奶奶汇报新加坡拍卖会的事情，姚询说好的，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 17 第二天一大早，陈子豪就赶到机场，没想到在办理登机手续的时候，出了问题。排在陈子豪前面的是一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性感，留着玫瑰红色短发的女生，后来陈子豪知道她叫于可心。至于怎么知道的，这里先卖个关子。 问题出在于可心随身携带的行李太多，而她又不愿意托运，因为怕托运会有损坏。办理登机牌的柜员小姐说不可能，他们都说文明搬运，几十年来还没有因为行李损坏而被投诉的事情发生，如果于可心还不放心，可以办理保价。于可心问托运多少钱，保价是什么价格。柜员告诉她，托运每公斤10美元，保价按保价金额收10%的保价费。 于可心笑了，说我早就知道你们的招数，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多收钱。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肯让步。后面的旅客等得不耐烦，嚷嚷起来，明里暗里指责于可心没有公德心，浪费大家的时间。排在于可心后面的陈子豪向来被奶奶教育得不愿意麻烦别人，这个时候作为紧挨着于可心的旅客，如果不出来说两句似乎也不像话。于是他主动对柜员说，可不可以把于可心的行李匀给他两件，这样是不是就合规了？但是陈子豪的好心似乎并未赢得于可心的让步，于可心对柜员说我买了你们航空公司的机票，你们就应该为我解决，我为什么要接受他的帮助？终于有人愤怒了，说你这人讲不讲道理？有完没完？ 陈子豪于是又对柜员说，那这样吧，托运和保价多少钱，我给。于可心瞪了他一眼，说我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要你给？说着打开手提包，拿出钱包，掏出几张百元坡币拍在柜台上说，这些行李都办保价。后面的旅客们看着于可心，窃窃私语，有的人还小声笑了出来。有人拍了拍陈子豪的肩膀，朝于可心的方向撇撇嘴，陈子豪略微耸了耸肩。 18 上了飞机，走在前面的于可心拖着几个小行李箱，走在她后面的旅客有些心急，还没走到自己的座位，便忙着把行李放进行李舱。机舱里的情况有些混乱。有人开始催促于可心，她一着急，也有些手忙脚乱，一个箱子放了两三次都掉了下来。与她隔了两三个人的陈子豪看见她的窘境，绕过其他乘客，走到她身边，对她说让我来吧！于可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手却不自觉地松开。陈子豪有条不紊地把行李一件件放进行李舱。于可心看着他，表情松弛下来。 等找到座位坐下来，于可心把靠枕套在脖子上，把眼罩套在眼睛上，头一歪，靠在椅背上进入了梦乡。陈子豪看了看登机牌，真巧，他和于可心的座位挨着，靠过道。 飞机进入平飞后，空中小姐来送餐，把两份早餐递给陈子豪，陈子豪接了一份，把另一份还给空中小姐，说我不要，一份就好了。空中小姐问他不饿吗？陈子豪友好地笑笑说我现在没胃口，等想吃了再问你们要。空中小姐妩媚地笑笑，继续给前面的旅客发餐，陈子豪轻轻放下于可心面前的小桌板，把早餐放在上面。 19 当陈子豪还在天上飞的时候，苏州的绣房里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绣娘们坐在各自的绣架前，专心致志地刺绣。刘凤兰走在绣架间，不时指导他们。 大师姐张玉拿着一份报纸走进来，把报纸递给刘凤兰说，师傅，报纸来了。刘凤兰接过报纸，翻开来，上面似乎有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停下脚步，似乎在认真地读。张玉也凑过去，顺着刘凤兰的目光看起来。刘凤兰发现张玉的举动，把报纸合上说，你们认真工作吧。 在离绣房几里远的陈家老宅，陈子豪的奶奶孔繁绮也看见了同一张报纸。不看还好，一看让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气的她摘下老花镜，把报纸啪地一声拍到桌子上，气愤地站起身，向客厅外走去。报纸噼里啪啦滑落到地上，摊开的页面上是一幅陈乐山站在《盛世良辰》旁边的照片，照片旁的标题写着——“《盛世良辰》拍出创纪录天价法国华商陈乐山力拔头筹”。 20 再说天上，机身突然颤动了一下，这一颤动让许多乘客从睡梦中惊醒。于可心也被惊醒，她摘下眼罩，揉着眼睛，似乎对发生的事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低头，看见了面前的早餐。陈子豪微微一笑，说刚才你睡了，我就帮你要了一份，可能有点凉了，要不叫空姐帮你加热一下。一早上几次三番，总是有意无意遇到陈子豪，而且他的座位就挨着自己，仿佛上帝有意要这么安排，于可心也有些无奈，但也不好继续早上见谁怼谁的火气，只得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算了，我不饿！……，谢谢你！ 陈子豪报以善意的微笑。 飞机安全落地，出港大厅里，接机的人群翘首以盼，于可心的助手张大江和姚询也在他们中间，张大江胸前抱着一大把香水百合。 领完行李的旅客们争先恐后地向接机的人走去。 于可心和陈子豪一前一后地走着，于可心在前面拿着几个小件行李，陈子豪在后面推着装满行李的行李车。于可心看见了张大江，高兴地挥手和他打招呼。张大江也发现了于可心，踮起脚挥着手。姚询也发现了陈子豪，举手向他示意。 陈子豪和于可心走到张大江和姚询面前，张大江送上鲜花。于可心责怪地反问，你看我还有手拿吗？张大江抱着花不知所措。陈子豪说放车上吧，反正这都是她的行李。张大江接过行李车说，谢谢。陈子豪说，那再见了。于可心回答，再见。两人就此分开。陈子豪转身和姚询想出口走去。张大江看着他们的背影问，这人是谁呀？于可心看着陈子豪的背影有些走神，没听清他的问题，反问说你说什么？张大江又问了一遍，于可心说我也不知道，在飞机上他坐我旁边。张大江看看于可心，又看看已经走远的陈子豪，若有所思。 21 回去的路上，姚询也问了陈子豪和张大江同样的问题，陈子豪的回答也和于可心一样，姚询说看上去像是有钱人。陈子豪没接话，他的心都在《盛世良辰》上。他让姚询直接把车开到他公司。 一进办公室，桌上放着的一个信封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拿起信封，打开，拿出里面的信纸看起来。看着看着，他的神情变得惊愕，手一松，信纸飘飘荡荡落在桌面上。生产主管王鑫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往里面探了一下头，看见陈子豪在里面，他敲敲开着的门，走了进来，说陈总你回来了？陈子豪说是，并问他有什么事。王鑫说进的货都到了，问什么时候开始生产？陈子豪解开西服的扣子，两手叉腰，走到窗户前。王鑫不知所措，四下里看看，发现了桌上的信纸，拿了起来，一边看一边走向陈子豪说，林军这家伙也太不够意思了！一声不吭就走了！真不像话！陈子豪没有接话，转过身问，你刚才说货都到了？王鑫说是，陈子豪说带我去看看。 仓库里，一排排包装箱整齐地堆放着，一直堆到天花板，几个工人还在往仓库里搬货。陈子豪环视着货物问，都到齐了？王鑫指指仓库外的卡车说，就差这一车了，这车完了就完了。陈子豪走到一只放在地上的箱子前，坐了下去，抬头望着码放整齐的货物，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对策。王鑫冲搬货的工人们挥手说你们先出去吧。陈子豪说，不，让他们继续搬！王鑫一愣，问还搬？陈子豪咬牙回答，搬！都搬进来！ 22 下了班，陈子豪特意去市中心的高级超市买了几样东南亚水果，打包了个果篮去看望孔繁绮。陈家老宅里，静悄悄的，院子里一棵老树俯身遮盖着青石砖的小路。陈子豪向院子正中的堂屋走去。 堂屋里的光线很暗，从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斑驳地撒在屋子里古老的家具和灰黑色的方砖地面上。房间里也静悄悄的，没有人，屋子里的摆设简洁古朴一尘不染。陈子豪的目光落在堂屋一侧一扇紧闭的房门上，他将手里的果篮放在八仙桌上然后轻轻地走到门前。 门旁放着一个红木的柜子，柜子上摆着一个古老的座钟，座钟擦得一尘不染，但指针却没有走动，似乎表示主人还生活在过去的某个时刻。座钟旁边是一个相框，里面镶嵌着陈子豪的爷爷和孔繁绮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爷爷温和地微笑着，孔繁绮目光深邃地浅带微笑。 陈子豪把目光从照片上收回，举手要仿佛要敲门，但最后又缓缓放下。 陈子豪轻声道：“奶奶，我来了。” 里屋的门缓缓打开。 孔繁绮从里屋拄着拐杖走出来，走到堂屋的八仙桌旁，坐下。 孔繁绮问：“你回来了？” 陈子豪毕恭毕敬地回答：“是。” 孔繁绮一扭头，发现了桌上的水果：“你又买水果了？” 陈子豪：“来的路上经过市场，我看有几个新到的品种，像莲雾、林檎什么的，就买了些，让您尝尝。” 孔繁绮：“等下走的时候你拿走些，我吃不了这么多。” 陈子豪：“是。” 孔繁绮：“你去新加坡了？” 陈子豪：“是，今天回来的。” 孔繁绮双手放在拐杖上，端坐如钟，似乎在等待下文。 陈子豪：“我见到《盛世良辰》了，是真的！我还见到父亲了，他买下了《盛世良辰》。” 孔繁绮扭头瞪着陈子豪，炯炯的目光中有一种岁月历练成的威严。 孔繁绮：“然后你就去找他了？” 陈子豪小心翼翼地：“是。” 孔繁绮：“我跟你怎么说的？” 陈子豪：“您让我不要去！” 孔繁绮抬起拐杖在地上杵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陈子豪：“奶奶，您听我说，我是去找父亲了。他说，他买下《盛世良辰》就是为了让它回归祖国，他说只要您一句话，他就带着《盛世良辰》回国！真的！” 孔繁绮：“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去求他是吗？” 陈子豪：“您要是不给父亲打电话，我去打！” 孔繁绮：“如果你还是我的孙子，那就给我记住！我不会，永远不会给他打电话！你也不许打！” 陈子豪：“奶奶，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孔繁绮：“你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你只要告诉我，你听还是不听？！” 陈子豪沉默着。 孔繁绮：“要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陈子豪：“那我回去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陈子豪有些迟疑地转过身，低头往外走。 孔繁绮：“把水果拿走！” 陈子豪：“您先留着吃吧，吃不了的我过两天再拿走。” 陈子豪回头看了孔繁绮一眼，轻叹一声，转身走向院子。 孔繁绮依然端坐，落日的余辉从窗棂中洒到她身上，在她的身体一侧勾勒出一道金边，使她如同一尊塑像。 第二章上 1 陈子豪从奶奶家出来，扭头回望了一眼，低头向小巷的一头走去。在他的身后，一个人影从小巷的另一边飘了过来。她走到孔繁绮家门前，停下脚步，抬头打量着面前虚掩着大门的院落，从院内延伸到院墙外的树枝随着一阵风轻轻摇曳，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门口的门墩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弯下腰，伸出手抚摸着它，随后又直起身，四下里打量着，显得对这一切有些好奇。 原来是于可心。 2 绣房里，绣娘们都已经下班，只有刘凤兰还没走，她漫步在绣架间，检查着绣娘们的工作。陈子豪不声不响走进来，安静地坐在最靠近门边的凳子上。刘凤兰检查完绣娘们的工作，转身正要去关灯，发现陈子豪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吓了一跳。 刘凤兰：“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子豪起立：“刚来，看您在忙着，就没敢打搅您。” 刘凤兰：“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陈子豪：“我刚刚去了奶奶那里。” 刘凤兰：“哦，有什么事情跟她说吗？” 陈子豪：“我今天刚从新加坡回来。” 刘凤兰大吃一惊：“你去新加坡了？为什么？” 陈子豪：“姚询告诉我《盛世良辰》要在新加坡拍卖，我就去了。” 刘凤兰表情松弛下来：“你见到《盛世良辰》了？” 陈子豪：“见到了。” 刘凤兰：“有什么感觉？” 陈子豪心驰神往地：“它太美了！就像一个梦，一个做了千百次的梦，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以闻到它的芬芳，甚至可以触摸它，简直摄人心魄。但是一眨眼，它又没了。” 陈子豪的情绪似乎感染了刘凤兰，她的嘴唇轻轻地哆嗦着，一股热流直冲胸口，让她感觉有些眩晕。 陈子豪：“姑妈你怎么了？” 刘凤兰用手抚摸着胸口，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陈子豪走过去，扶她在凳子上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水。 刘凤兰喝了一口水：“我没事！你把这些告诉你奶奶了吗？” 陈子豪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我跟她说了，而且，您知道是谁买下了《盛世良辰》吗？” 刘凤兰：“我看报纸上说法国商人陈乐山。” 陈子豪：“他是我父亲，对吧？父亲对我说，只要奶奶一个电话，他随时可以带着《盛世良辰》回国。” 刘凤兰：“你奶奶她怎么说？” 陈子豪：“她不让我去找父亲，也不让我给他打电话。姑妈，您知道这都是为什么吗？” 刘凤兰叹气：“你奶奶说的对！这是你们陈家的一个伤疤，大家都不愿意去碰它。而且时间过去这么多年，它已经慢慢愈合了。为什么你现在要去撕开它？如果撕开它，受伤的不仅是你奶奶，还有我，甚至还有你自己！” 陈子豪俯下身，握住刘凤兰的手：“我不明白！姑妈，您能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吗？！” 刘凤兰无奈地摇头：“时间太晚了，你回去吧！” 陈子豪：“姑妈！” 刘凤兰痛苦地闭上眼睛：“你别再问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陈子豪怔怔地看着刘凤兰，直起身：“那我送您回去吧。” 刘凤兰：“不用了，你让我自己呆会儿吧。” 陈子豪迟疑着，下意识地摇着头离开。 刘凤兰呆呆地坐着，眼眶中涌出一丝泪水。 3 李美妍在美术学院的学习到了尾声，毕业典礼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学生们穿着崭新的学士服，黑压压地端坐在学院礼堂里。 台上摆放着一块巨大的背板，上面写着——“毕业典礼”。背板前放着一排长条桌，桌子后面几位老师站成一排。 一位老师站在讲台前，依次点着学生的名字。被点到名字的学生排队上台，分别从不同的老师手中接过毕业证书。颁证的和领证的，全都笑逐颜开，喜气洋洋。 大家有节奏地鼓着掌。 主持老师说，下面请在国画系学习期间取得优异成绩的李美妍同学上台取领证书，并代表留学生讲话。 同学和老师们热情地鼓掌。李美妍起身走到台上，学院院长给她颁发毕业证并拨穗。李美妍接过证书，恭恭敬敬地对台上和台下的老师同学们鞠躬行礼，然后站到讲台前。礼堂里安静下来。 李美妍动情地说，谢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转眼我就要离开这里，离开大家了。可是，这两年中，你们给了我那么的帮助和支持，在这里，我要对你们所有人说声谢谢！谢谢大家！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李美妍继续说，从小我就爱画画，我画的画是我的梦想和我的心愿，还有我的孤独和悲伤。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因为生病离开了我和爸爸，那个时候我总是哭，是爸爸教会我画画，教会我通过手中的画笔，让我和亲人和朋友的心走得更近。在莫斯科艺术大学毕业后，我的心里一直想着有机会到中国来，之所以选择来这里学习中国的国画，是因为中国的国画有一颗藏在画里面的心，那颗心让我想去了解她，想去亲近她，我想这也许就是你们中国人常说的缘分吧。 台下的师生们有些动情。 李美妍眼睛有些湿润地说，在这里学习的两年，感觉一眨眼就过去了！现在，我要离开大家，离开中国！但是我一点儿都不感觉悲伤，因为我和中国是有缘分的，和你们是有缘分的！国画就是我和中国缘分的根。在这里的一切，我相信仅仅是我和中国缘分的开始。所以，我要真心地谢谢你们每一个人！ 李美妍向着台下的师生深深地鞠躬致谢，台上和台下的师生们全体起立，为她热烈鼓掌。 李美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着大家。 4 在苏州，一场时装发布会正在狮子林某处举行，假山前整齐地摆放着8排椅子。观众们纷纷找座位坐下，并互相打着招呼。张总和林军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林军踌躇满志地说，您看吧，发布会肯定轰动。张总说那我可全看你的了，你可别给我弄砸了。林军有些得意，说您放心，保证砸不了。 刘处长和罗乐从远处走来。张总看见刘处长，急忙迎上去，和他握手，说刘处长，今天能借贵宝地开发布会，真是多亏您的帮忙！刘处长说，哪里哪里，你们公司能选在我们这里开发布会，对我们也是宣传呀！罗乐看见林军，不禁愣了一下，问他你怎么也在这里？林军躲避着罗乐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来看看！罗乐别有意味地说，陈总知道你来吗？林军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不知道。罗乐掏出手机说，我这就通知他。林军脸上一阵抽搐。 陈子豪接到罗乐的电话，大吃一惊，急忙从公司开车赶来。赶到的时候，时装表演已经开始。身姿婀娜的模特们身着中式服装从假山后鱼贯而出，在观众面前，摆出各种动人的姿势。张总、刘处长和罗乐坐在第一排。张总和刘处长津津有味地看着表演，惟独罗乐心不在焉，不时回头向后看，似乎在寻找什么。林军已经不知所踪。 在他们身后，于可心和张大江也坐在观众中，于可心一边看，一边不时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陈子豪急匆匆地从远处走来，罗乐看见他，冲他招招手，陈子豪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表演时间不长，也就二十多分钟就结束了，模特们站成一排，接受观众的掌声。张总请刘处长上台，林军也志得意满地从假山后面走出来向大家挥手致意，几个人与模特们合影，并接受观众的献花。陈子豪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带讥笑地鼓着掌，走到林军身边。林军看着陈子豪，有些尴尬地让到一边。张总看见陈子豪上台，有些搞不清状况。 于可心看见陈子豪，眼睛一亮。 陈子豪示意大家安静说，谢谢大家来观赏这场时装秀。客观地说，这是一场成功的秀。只不过，它的成功是偷来的！它偷了别人的构思，偷了别人的款式，甚至，就连这个发布场地的选择，也是偷了别人的创意。 记者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涌到陈子豪面前，十多只话筒伸向他，照相机的快门声噼啪作响。林军躲避着陈子豪嘲笑的目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总恼怒地瞪了林军一眼，把他扒拉到自己身后，然后转向陈子豪说，这位就是陈总吧？首先，我代表我们公司欢迎你的赏光。但同时，我也要正告你，你说我们偷了别人的构思？那请问被偷的那个人是谁？ 陈子豪凛然地回答，是我！张总强作镇静地问，那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吗？陈子豪说，你想看证据？我当然有！张总追问，那请问你现在可以拿出来吗？陈子豪说证据都在我办公室，我可以现在去拿！张总冷笑说，既然你现在拿不出证据，那你就是诽谤！当心我告你侵犯名誉权！陈子豪一时语塞，说我，我会拿出证据来的。不过等我拿出证据的时候，你们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说完，他冲出记者的包围，向远处走去。 记者们跟在他身后，蜂拥而去。观众们有的目瞪口呆，有的窃窃私语。于可心一直注意着陈子豪的一举一动，并目送他离开。她的举动被张大江看在眼里。张大江问她在看什么，于可心说没，没什么。 回到狮子林办公室，刘处长问罗乐，你的那个朋友说的都是真的吗？罗乐回答，绝对是真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太了解他了，没有把握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去做！而且，那个设计师林军以前就是他们公司的。您想想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刘处长沉吟片刻说，照这么说的话，张总他们公司抄袭的事情多半是真的了？真没想到，这么大的公司也会做这种事情！罗乐接话道，现在商业竞争这么厉害，为了压倒对手，大家都削尖了脑袋，什么事做不出来？但问题是，剽窃别人的创意，也太low了。正说着，两个工作人员拿着一张图纸走进来，说后山改造计划出来了，让刘处长看看。另一个工作人员说，哟，罗工也在，正好您也给提提意见。两个工作人员把图纸放在桌上展开，刘处长和罗乐认真地看着图纸。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几个人都去摸自己的手机。罗乐拿出手机看看，接听道，喂，你好！我是罗乐，什么？明天有俄罗斯设计师来考察，让我去接？哦，好，我知道了。 5 离开发布会回住处的路上，于可心让张大江回去以后帮忙搜集一下今天发布会上那个搅局人的资料，张大江反问，你是说那个姓陈的？于可心说是，张大江不解，问为什么，于可心说我觉得他就是我们要找的合作对象。张大江侧脸看了于可心一眼，于可心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 6 当天晚上，刘凤兰提着水果去看孔繁绮。孔繁绮正在看电视，看见刘凤兰，脸上露出慈母般的微笑。刘凤兰把水果放在桌子上说，我给您买了点水果。孔繁绮笑说，你们呀，昨天陈子豪刚刚给我送来一堆水果，你们老给我带，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刘凤兰也笑说，昨天晚上子豪去找我了。孔繁绮的脸色渐渐沉下来，没有说话。刘凤兰接着说，陈子豪告诉她他去新加坡参加了《盛世良辰》的拍卖，还见到了陈乐山。孔繁绮问，还说了什么？刘凤兰说陈子豪告诉她，他跟您说了拍卖会的事情，但是您不让他去找陈乐山！他于是求我，告诉他是为什么。孔繁绮问，你告诉他了？刘凤兰说没有，我告诉他不要再去揭这个伤疤！孔繁绮肯定道，你做得对！以后不管他怎么求你，你都这么说！让他别瞎掺和，管自己该管的事！刘凤兰说我知道了。 离开孔繁绮那里，刘凤兰回到绣房。在绣房的展览室里，挂着一个陈旧的镜框，镜框里，镶嵌着一张《盛世良辰》的黑白照片。刘凤兰神情凝重地看着照片，神情不由得一阵难过。 第二章中 7 夜晚的苏州，是宁静而灵动的，在曲径通幽的回廊里，回响着苏州评弹的袅袅余音，顺着这余音往前走，是亭台水榭。回廊和水榭里都挂着红色的灯笼。清澈的湖水被灯笼发出的光芒映红，反射着粼粼的波光。罗乐的姐姐罗珺穿着旗袍怀抱琵琶正在演唱。几十个中外观众围坐在她周围，听得如醉痴。 与心情愉悦的听众们不同的是，陈子豪的心情却没那么轻松。望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原材料，谁看了都会头大。陈子豪一言不发地坐在库房的纸箱上，罗乐和他公司的员工王鑫担心地看着他，王鑫说今天已经有供货商来催款了。陈子豪问他，有没有可能把这批货转手出去？王鑫无奈地说，恐怕比较难！这批货都是按照咱们当初的要求订制的，对于别的厂家来说，如果他们的设计跟咱们不同，这批货就等于是一堆垃圾。陈子豪倒吸一口凉气，沉吟不语。王鑫怕他着急，说陈总，您也别太着急，我们再想想办法。罗乐岔开话题说走吧，先吃饭去吧，我姐一会儿也过来。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陈子豪抬头看着王鑫说你回去休息吧，我再想想办法。罗乐对王鑫偷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去。王鑫说那我先走了，陈总！陈子豪说这几天辛苦你了！王鑫说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的本分，说完走远了。陈子豪望着王鑫的背影，冲罗乐伸出手，问有烟吗？罗乐说这儿不是库房吗？陈子豪苦笑说那就算了吧！ 8 陈子豪和罗乐开车去接演出结束的罗珺，三个人去吃饭。罗珺一见面就着急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听阿乐说你们公司的设计师跳槽了？罗乐气愤地附和，他妈的，岂止是跳槽？那小子把这边的设计方案整个都给带走了，然后今天抢先开了发布会，现在子豪这边和人家签的合同全都作废了！罗珺吃惊得合不拢嘴，说这也太不像话了，这得去告他呀！罗乐说我也这么说！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陈子豪听着他们姐弟的对话，一直沉默着，若有所思。罗珺问他，子豪，你怎么不说话？你现在怎么想？陈子豪慢悠悠地说，打官司的想法我也有过，但不是那么简单的！罗乐说，不管有多难，咱都得试试！咱总不能吃哑巴亏吧？！罗珺也说，是呀！要不然你这损失得多大？陈子豪苦笑，翻开菜单说，真不好意思，这点事把你们两个都麻烦来了，先吃东西吧，我估计你们俩也都饿着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司干不成我和阿乐学当园林设计师去。罗珺推了他一把，说你胡说什么呢？！哪就那么容易干不成了？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现在你的阵脚可不能乱啊！乱了阵脚就不像你陈子豪了！罗乐扬起手说，先点菜，边吃边说，我都饿死了！服务生，点菜，点菜！ 9 第二天一早，罗乐拿着写有“安德烈”三个俄语字的牌子来到机场，站在出口处，把牌子高高举起，两只眼睛就仿佛雷达一般扫描着每一个从出口处出来的乘客。突然，他一下子愣住了。他看到了一个写着自己中文名字的牌子。那个牌子被一位一身休闲打扮的男青年放在行李车上推着走出来。罗乐一下子笑了，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一定是安德烈的男生。安德烈这时也看到了罗乐手里举的牌子，他忙拿起推车上写着罗乐的牌子冲着罗乐挥动着，罗乐笑着向安德烈走过去。随着距离的缩短，两个人看着各自手里的牌子都不由得笑了。罗乐再次确认，你是安德烈？安德烈也确认，你是罗乐？他们双方同时将右手拿着的牌子交到左手，然后又同时向对方伸出手准备握手，两个人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这一次，他们笑得十分放松，就像是两个认识很久的好朋友。罗乐问他，你知道这在我们中国叫什么吗？安德烈茫然地摇头。罗乐说这叫英雄所见略同！然后抢过安德烈的行李车就往出口推。安德烈急忙说，我自己来，自己来！罗乐毫不松手，说你是客人嘛，就别跟我争了！俩人就在你争我夺中，开心地向大厅外走去。 一路上，安德烈好奇地看着车窗外匆匆闪过的一切。罗乐侧过头看着安德烈问，你是第一次来苏州吗？安德烈回答，是第一次，这里很特别。罗乐问，哪里特别？安德烈回答，哪里都特别。罗乐又问，不一样就是特别吗？安德烈认真地看着窗外说，是不一样得很特别。罗乐笑了。安德烈轻声地自言自语道，她一定会喜欢这里。罗乐一愣，她？她是谁？安德烈收回目光，看着罗乐说你也很特别。罗乐逗他，比你刚才说的那个她还特别吗？安德烈一下子愣住。一会儿，两个人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罗乐把安德烈拉到落脚的宾馆，进到房间里，安德烈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罗乐介绍说，下面就是苏州河。安德烈有些惊喜地问道，是吗？难得你想得这么周到。罗乐掏出名片给安德烈说，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有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安德烈接过名片说，你就放心忙你的吧！其他的事我自己能行。罗乐关上门出去了，安德烈回到窗前，望着流淌的苏州河出神。 10 天下起了小雨，陈子豪的公司门前不时经过的人们手里举着不同花色的雨伞，朦朦的雨丝轻轻敲打在伞面上显得静谧而温馨。罗乐开车驶进公司院内。 办公室里，陈子豪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雨丝。王鑫进来汇报说，已经有好几家公司来催收货款，之前答应可以延后的公司也纷纷变卦，有些墙倒众人推的意思。正说着，罗乐推门进来，听到王鑫说话的他接茬道，我看你现在是四面楚歌呀！陈子豪苦笑说，岂止，简直是十面埋伏！罗乐问他准备怎么办？陈子豪说还能怎么办？凉拌！实在不行，我先把车卖了。罗乐又问，那林军那小子和蓝贝公司怎么办？陈子豪反问，你的意思呢？罗乐说先跟他们提条件，要是他们不答应，咱们就法庭上见！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那太便宜他们了！陈子豪又问，你觉得他们会答应吗？罗乐挠挠头说，我想会吧。他们是大公司，恐怕也不愿意有人说他们抄袭吧？陈子豪看着他沉思。罗乐说就这样决定了！我现在就去找他们，让他们下午过来谈，你把证据准备好。罗乐说完，一阵风似地起身拉开门出去了。陈子豪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却没开口。罗乐其实并没去蓝贝公司，他还没有那么幼稚，他知道如果贸然登门，除了大吵一场，根本不会有什么实质的作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敲山震虎，所以他去找了刘处长，问他要了张总的电话。 11 安德烈把自己到苏州的消息告诉李美妍，李美妍正在长城上写生，接到安德烈的电话，她兴奋地跳了起来，在长城上手舞足蹈起来，还好长城上没什么人。 和李美妍一样兴奋的还有蓝贝公司的张总和林军，因为发布会还算成功，陈子豪那边... 12 谈判设在陈子豪的公司，因为罗乐觉得理亏的是蓝贝公司，让他们上门就是为了震慑他们的嚣张气焰。4个人礼貌地互相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张总单刀直入，问道陈总叫我们来，不知有何贵干？陈子豪看看罗乐，轻咳了一声，似乎在考虑用词。罗乐说陈总这个人不太善于向人张嘴，所以作为他的朋友我们不能不管！直说吧，关于你们公司抄袭我们作品的事情，您准备怎么解决？ 张总干笑两声，瞥了一眼林军，林军会意，打开随身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将屏幕对着陈子豪和罗乐。张总指着电脑说，这上面就是我们那天发表作品的设计图，请陈总指出我们哪里抄袭了？ 陈子豪看着电脑上的设计图，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罗乐注意到陈子豪表情的变化，看看林军的电脑，又把陈子豪的电脑移过来，两台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总体感觉确实非常相似，但色调和细节的处理已经完全不同。 张总冷笑着问，怎么样？罗先生？你看明白了吗？罗乐半张着嘴，这个……。张总趾高气扬地说，我告诉你吧！艺术创作确实经常存在相似之处，但相似不等于就是抄袭！这是有严格区别的！你不能说看起来感觉像，就说我们抄袭！要说像，天底下所有的衣服、裤子都像，所有的上衣都有两条袖子，所有的裤子都有两条裤腿，那你能说所有的服装都是一个人设计的？尤其作为中式服装，相似的可能性就更高！难道你能说旗袍是你们发明的吗？你能说对襟是你们发明的吗？你能说盘扣是你们发明的吗？ 罗乐瞠目结舌，陈子豪的脸已经阴云密布。 张总继续说道，再给你们普及点法律常识。从法理和常识上来说，从来只有后发布的作品抄袭先发布作品的，没有听说过先发布的作品抄袭后发布作品的！有吗？现在我们的发布会已经举行，媒体已经广泛报道，而你们的作品呢？你们的成品在哪儿？什么时候发布过？你们有什么办法证明你们的作品完成早于我们？如果没有，即使打官司，输的也是你们！说着瞥了一眼林军，收拾东西走！林军急忙把电脑关上，装进公文包，跟在张总后面往会议室外走。 张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忘记告诉你们了，我们今天来，根本就没打算跟你们道歉！因为你们没有取胜的任何理由。现在是法制社会，做任何事都要讲证据，威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也算我对你们的衷告！张总面带嘲讽地瞥了一眼陈子豪和罗乐，扬长而去。林军紧跟在后面。罗乐用手指着他们的背影，怒不可遏道，就，就让他们这么走了？！陈子豪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发呆。罗乐攥紧拳头，重重地打在桌面上，破口大骂，他妈的！ 第二章下 13 天空中还在飘着雨，行人们打着伞匆匆走过。 蜿蜒的流水将两岸的人家轻轻地隔开，河中的小船摇曳而过。 陈子豪没有打伞，步履沉重地走上一座石桥，在桥上的石栏杆上坐下来，望着川流不息的河水发呆。 雨水顺着他的发际流下来，在他的脸上恣意流淌。雨中的城市渐渐在他的眼中模糊成一片。 14 与情绪低落的陈子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美妍和安德烈。两个深爱的人此时正沉浸在即将见面的喜悦中。李美妍已经订好了机票，正在收拾行李。而安德烈则坐在拙政园里的荷花池边的凉亭里给她打着电话。安德烈问她，你知道拙政园吗？它是苏州最大的园林，这里好静好美，我真希望你也在这里。李美妍说，明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在那里了，我要看看它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美。安德烈说在你去睡觉前我要念首诗给你听。李美妍已经迫不及待说，好啊，好啊，我要听你用汉语读给我听。安德烈起身，在凉亭里摇头晃脑吟诵道，爱此曲池清，时来弄寒玉。俯窥鉴须眉，脱履濯双足。落日下回塘，倒影写修竹。微风一以摇，青天散渌渌。李美妍说，听起来好美，你怎么会背中国的诗？安德烈回答说，是我的中国朋友教我的。李美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问道你这么快就有新朋友了？安德烈有些骄傲地回答，那必须的。等你来了也会是你的朋友。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见。李美妍挂上电话，打开衣柜，从里面的衣架上取下一件衣服，是那件绣着兰花的旗袍。李美妍抚摸着旗袍上的兰花，脸上荡漾着妩媚的微笑。 15 此时的罗珺也没闲着，每天晚上都是她的演出时间。这天她正坐在镜子前化妆，一个头发花白、风度儒雅的老者举着一个花篮向她走去。罗珺从镜子里发现了他，起身回头，表情有些惊喜。来的是她的一个老观众，姓刘。罗珺笑着问道，刘先生，您怎么来了？刘先生微笑说罗小姐的记性还真不错，还记得我！罗珺回答，哪能不记得呢？！您经常来捧我的场！刘先生把花篮送到罗珺面前，这是给你的！罗珺打趣道，别人都是演出完了才献花篮，您怎么在演出前就献了？刘先生说我明天就要走了，等下还要回饭店收拾，怕等不到你演出完了，所以提前献了。罗珺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刘先生，我记得您上次来的时候说想做些中式服装的进出口生意，不知道现在有什么进展吗？刘先生说我倒是找了几家你们这边的公司，但我觉得缺乏特色，仿冒和抄袭得太厉害。罗珺眼睛一亮，问是吗？真巧了，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做这行的，我觉得他的设计您看了肯定满意。刘先生说是吗？那可太好了，如果你不麻烦的话，你可以叫他过来谈谈。罗珺忙说，不麻烦，不麻烦，您先坐会儿，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罗珺拿起化妆台上的手机，走到一边，给陈子豪拨通电话。 陈子豪正在公司为一堆麻烦事心烦，听到罗珺说的，不敢怠慢，急忙开车上路。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绚丽缤纷，大街上的车水马龙一点也不逊于白天。陈子豪走着走着，就遇到了堵车。几辆车互相追尾，司机们都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下了车在车道上理论，后面的车想变换车道，反而将马路完全堵死。这边罗珺一个劲地催促，让陈子豪不能耐心等待，只得打方向转进一条小巷。 这是一条狭窄沿河小路，小路的一边是小桥流水，另一边是典型的苏州民居。陈子豪的车从小路的转弯处拐过来，迎面驶来一辆出租车。突然，一只小狗从胡同里跑了出来。陈子豪发现了小狗，他想躲开小狗，却又看见迎面而来的出租车，于是急忙又将方向盘往回打。小狗有些惊慌地在两辆车之间来回乱跑，陈子豪的车躲闪不及将小狗刮倒在地，他的车和出租车在几乎相撞的一瞬间同时刹车。 陈子豪打开车门，走到车头俯下身去。几乎与陈子豪同时，于可心也从出租车里出来，焦急地走到小狗身边。陈子豪看见于可心，愣了一下，是你？于可心瞟了一眼陈子豪，蹲下身。受伤的是一只可爱的日本比熊狗，它躺在地上，一只后腿流着血，它似乎也知道自己受伤了，两只眼睛直钩钩地看着陈子豪和于可心，眼睛里有些晶莹的液体在流动，那模样仿佛在向人求助，让人无法置之不理。陈子豪看着小狗，有些不知所措。出租车司机这时也凑了上来，说一只流浪狗，估计是没人要的，走吧！于可心白了他一眼，从脖子上摘下丝巾缠在小狗腿部的伤口上。陈子豪似乎也受了感染，脱下衣服将小狗包起来，然后抱起小狗。于可心向他伸出手说，我来抱吧，你去开车。 陈子豪抬头打量着于可心，似乎还在犹豫。于可心一把抱过陈子豪手中的小狗，快步向陈子豪的车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别发呆了，赶紧开车去医院吧。陈子豪回过神，走向自己的车。出租车司机焦急地嚷嚷说，哎，小姐，你还没给车费呢？于可心一手抱着狗，一手想去裤兜里拿钱包，因为使不上劲，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陈子豪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50元的钞票递给出租车司机，问够吗？够，够，出租车司机转身上车，倒车离去。于可心抱着狗坐上车后排，不屑地说，怎么还有这么没爱心的人！陈子豪扭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发动汽车。 小狗轻声地呻吟着，于可心轻柔地抚摸着它安抚道再坚持一会儿啊，一会儿就到医院了，到医院就不疼了。陈子豪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暗暗注视着于可心。血从缠在小狗腿上的丝巾里不停地渗出来，于可心似乎有些着急，嗓门有些高，你能再快点儿吗？它一直在出血！陈子豪回过头看了看有些虚弱的小狗，沉稳地踩下油门。 16 这边，罗珺已经唱完一曲，还不见陈子豪的踪影。助手递过来一杯水和一张纸巾，罗珺接过纸巾在脸上轻轻擦了两下，又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问道刚才有人找我吗？助手说没有呀，没看见！罗珺正嘀咕着，刘先生走了进来，说祝贺你呀，罗小姐，今天演出真不错！你唱得还是那么好！罗珺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您过奖了！那位朋友来了吗？罗珺说，还没有呢，真不好意思，您稍等一会儿，我再打电话催催。罗珺拿起手机，走到一边再次拨通陈子豪的电话。 此时，陈子豪的车已经到了宠物医院。他下车给于可心开门，于可心抱着小狗火急火燎冲进医院里，陈子豪急急忙忙跟在后面，被他遗忘的手机在仪表台上振动着。 值班医生把小狗放在处置台上给它检查伤口。小狗有些痛苦地抽搐着，陈子豪和于可心几乎同时伸出手抚摸着小狗。他们的手在几乎触碰到一起的时候，又闪电般地缩了回去，俩人不禁同时向对方望去，尴尬地互相微笑着。 陈子豪低下头暗暗看了看手表，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于可心似乎觉察到什么，问他你是不是还有事？要是有，你就先走吧！陈子豪说哦，没，没有。医生说先拍个片子吧，看看内脏有没有问题。陈子豪不安地问，那您估计内脏会受伤吗？医生说现在还不好说，我先给它打麻药。陈子豪的神态有些沉重，仿佛在自责。于可心似乎看出了陈子豪的不安，尽量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似乎在自言自语，话音里却透出一股安慰的味道。她说，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当时车速也不快！陈子豪似乎也感觉到了于可心话中的含义，愣愣地看着她说，谢谢你！于可心说别谢我，你要是不为了躲我坐的出租车也不会撞到它。 医生为小狗打了麻药，小狗的神情显得不再那么痛苦。医生说我现在带它去照片子，你们在这里等一下，医生说完抱起小狗走了出去。空气中突然安静了下来，有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滋长。于可心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地方见面。陈子豪说是呀，我也没想到！这应该是咱们第二次见面吧？第三次，于可心回答吓了陈子豪一跳。第三次？陈子豪努力回忆，于可心说在蓝贝公司的发布会上，我见过你，但你或许没注意到我！陈子豪的神情突然窘迫起来，说那次让你见笑了吧？！于可心直钩钩地盯着陈子豪的眼睛，反问道为什么要见笑呢？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陈子豪眨眨眼睛，嘴唇翕动着，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17 演出已经结束了，但是陈子豪依然没有出现。罗珺陪着刘先生走出来。刘先生说罗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实在不能再等了！罗珺抱歉地说，刘先生，应该是我说对不起，让您等了这么久！我那个朋友以前从不失约的，今天肯定是临时有事儿，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呀！刘先生说我在不在意倒还无所谓，生意嘛，跟谁做不是做？关键是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诚意！本来我是想看在你的面子上帮你的朋友一个忙，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并不想要这个机会，要不然为什么他连个电话都没有回？既然他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急，你又何必替他着急呢？这个公司要是你的，你需要我怎么帮忙我都乐于效劳，不过你这个朋友，我看就算了吧。罗珺连连道歉，说刘先生，您先别生气！要不您把您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让他跟您电话联系？刘先生冷冷地说，算了吧，我这次出去还要去几个国家，电话联系也不太方便。如果他真想合作，等我下次来再说吧。罗珺急忙问，那您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刘先生说这个不好说，短则3个月，长则半年。好了，我还有事，再见。刘先生截住一辆出租车，上车离去。罗珺望着远去的出租车，急得直跺脚。 18 小狗的片子出来了，医生看着片子说，从片子上来，内脏和骨骼都没有问题，就是有点外伤，等我给他缝完针你们就可以回去了。这只小狗看来在外面流浪的时间很长了，身体很虚弱，回去后给它增加点营养，好好补补，这样它的伤也能快点儿养好。陈子豪说知道了，谢谢您大夫！于可心也说谢谢大夫。医生说别客气，带它回去吧。陈子豪走过去轻轻抱起小狗，和于可心向门外走去。医生指指放在处置室门口的一个塑料袋说别忘了你的衣服，在塑料袋里。陈子豪回过头，于可心走过去拿起塑料袋，俩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来到车边，于可心疼爱地看着陈子豪怀里的小狗，显得有些依依不舍。这只小狗真可爱，我真想把它带回去，可是我那里还没收拾好，太乱了，她说。陈子豪说没关系，那就先放我那里吧！它是因为我受伤的，正好我照顾它几天，也算是补偿吧。于可心说那就谢谢你了！陈子豪说谢就不必了，其实，我也有点喜欢它呢！于可心眼波柔柔地看着陈子豪，陈子豪被于可心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打开车门，把小狗放在副座上，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似地看了看手表，坐进车里。我和人约好还有事，一起走吧，他说。于可心说那你赶紧去了，别耽误了！我打车走就行，很近的。陈子豪关上车门说那好吧，再见！于可心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把你的电话留给我吧。陈子豪笑笑，打开副座上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名片给于可心。于可心接过名片，挥挥手说，谢谢，那我走了！有时间我会去看它的！ 陈子豪目送于可心远去，转动钥匙正要发动汽车，仪表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愣了一下，拿起手机。电话里是罗珺怒不可遏的声音，她几乎怒吼道，陈子豪，你怎么回事儿啊？！我给你打了多少遍电话你为什么不接？！陈子豪有些结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副座上的小狗看着陈子豪突然发出了孩子一样的撒娇声。罗珺似乎更加生气，追问道，你和谁在一起呢？！陈子豪看着小狗，无可奈何地苦笑着。电话那边传出“嘟嘟嘟”的挂断声。 19 陈子豪带着小狗回到家，刚要开门，发现罗珺竟然堵在门口。罗珺看着陈子豪怀中包着纱布的小狗，母爱的本能瞬间被激发出来，气也消了一半。俩人进屋，陈子豪把狗放在地上的毛毯上，小狗趴在毛毯上，罗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小狗，小狗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陈子豪端过来一杯水，递给罗珺。罗珺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说这一晚上我嗓子都快急得冒烟儿了，水喝到嘴里都跟汽油似的！你说你，有事你好歹说一声呀！你说，本来挺好的一个机会…… 罗珺的嘴机关枪一般，一顿输出。陈子豪几乎没有插嘴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她喘气的工夫，怯怯地说，再想办法吧！谢谢你的好意！罗珺依旧不依不饶，没好气地瞪着他说好心都成驴肝肺了，还谢啥？！陈子豪苦笑... 沙发上的小狗又孩子般撒娇地吱吱叫起来。罗珺疼爱地看着小狗说这小狗还真挺可爱的。陈子豪接茬道，是呀！所以，你说我当时能扔下它去赴约吗？罗珺又可气又好笑地说，知道你是好人！转头抚摸着躺在沙发上的小狗，对它说，狗狗，你说怎么办呢？你是被救了，可是谁来救救咱们家子豪呢？！ 第三章上 1 于可心回到家的时候，张大江正坐在复式的别墅的一楼客厅看报纸。看见于可心进门，他急忙放下报纸，起身走过去，帮她宽衣。于可心把大衣脱给张大江，揉着胳膊走向沙发。张大江好像发现了什么，问，于小姐，你的纱巾呢？于可心一愣，摸了摸脖子，这才意识到纱巾丢在了医院。 陈子豪家，小狗在宽大的沙发上安静地睡着了。陈子豪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前，将放在沙发上一个盛着奶的小碗拿到房间一角放下，拿起从动物医院拿回来的塑料袋走进卫生间，打开洗衣机的滚筒门，从塑料袋里将沾着血迹的衣服拿出来扔进洗衣机，于可心的纱巾从塑料袋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陈子豪弯腰从地上捡起丝巾，看着沾着血迹的丝巾出神。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于可心打来的，问他小狗怎么样。陈子豪说小狗很好，吃了好多东西正在睡觉呢。于可心说那我就放心了，顺便又问起纱巾的事情，陈子豪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纱巾在我这里。于可心听说纱巾还在，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她告诉陈子豪说那是过生日的时候她爸爸送给她的，对她来说意义非凡。陈子豪说，放心吧，我会替你洗干净，等你来看小狗的时候还给你。于可心说，谢谢你，太晚了，我就不打搅了，替我和小狗说晚安！陈子豪说，好的，不过它现在睡得正香呢，我还是明天早晨替你和它说早晨好吧。于可心笑着说，那好吧，晚安。挂上电话，于可心信步走到阳台的栏杆前看着夜色中的城市，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微笑轻声说，苏州，我喜欢你！ 2 每天早上天气好的时候，孔繁绮都会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灿烂的阳光洒在房檐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孔繁绮提着一篮水果，从屋里走到院子里的竹椅前坐下，从里面拿出一个苹果，慢慢地削着皮。她的神态慈祥而又认真，不像是在削皮，仿佛在雕刻一件工艺品。保持着同样宽度的苹果皮打着卷垂到地面上，显示了削皮人非凡的刀功。 院子外面传来孩子们的喧闹，还夹杂着小狗的叫声。孔繁绮一抬头，发现一只斗牛犬跑进院子，后面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斗牛跑到孔繁绮跟前，围着她闻来闻去。小男孩急忙安慰孔繁绮，说奶奶，您别害怕！它不咬人！孔繁绮看着斗牛说奶奶知道，它好像很喜欢我！它叫什么名字？小男孩说狗叫古怪。孔繁绮一愣，古怪？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小男孩说是他妈妈给它起的名字，他妈妈说小狗是个古怪小精灵。孔繁绮慈爱地笑着，从苹果上切下一块，用手递给小男孩说，瞧你跑的这一头汗，来，吃块苹果吧。小男孩急忙摆手说我不吃，奶奶，妈妈不让我要别人的东西。孔繁绮笑了，说奶奶的东西可以吃，妈妈不会说你的。小男孩接过苹果，冲孔繁绮鞠躬，谢谢奶奶！奶奶，我以前见过您，为什么您总是一个人呆着？您的孩子呢？孔繁绮沉吟片刻，缓缓地说我的孩子去外国了。小男孩很好奇，问他为什么要去外国呢？他不要你了吗？孔繁绮说因为他不爱我了！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哦！孔繁绮问他你爱你妈妈吗？小男孩使劲点头，说我最爱我妈妈了！孔繁绮微笑着说，对，要爱自己的妈妈，永远做个好孩子，知道吗？小男孩使劲点头。孔繁绮把苹果递给他，去玩儿去吧！谢谢奶奶！古怪，走！小男孩接过苹果，冲孔繁绮她鞠躬，牵着斗牛跑远了。孔繁绮看着小男孩的背影，微笑着沉思。 3 一大早，罗乐和安德烈又去了机场，去接李美妍。身穿绣有兰花旗袍的李美妍推着行李车款款走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让她觉得神奇，她一边走一边顾盼流连。裁剪得体的旗袍，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婀娜的身资，而她轻盈的步态又使她看上去仿佛一个凌波微步的仙子，吸引了许多乘客的目光。罗乐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半张着嘴。安德烈发现了样子有些不对，朝他肩膀上打了一拳，问他在看什么？罗乐自言自语道，太美了，简直标体福，歪瑞标体福！安德烈顺着罗乐的目光看去，顿时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片刻，他高举双手，使劲地挥舞起来。 安德烈：“美妍，我在这儿！” 李美妍也发现了安德烈，推着行李车小跑起来。 安德烈顾不得罗乐，径直跑了过去。 罗乐正在愣神，发现安德烈向前跑去，急忙也追过去。 罗乐：“哎，等等我！” 安德烈跑到李美妍面前，俩人激动地互相对视着，安德烈伸出双臂，似乎想给李美妍来个拥抱，李美妍朝他努努嘴，看看两边的乘客，安德烈会意，轻轻搂了搂李美妍的肩膀。 罗乐跑过来，脸上仍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安德烈一指罗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中国朋友！” 李美妍冲罗乐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李美妍！” 罗乐怔怔地打量着李美妍，似乎在研究一件艺术品。 罗乐：“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俄罗斯女生穿起旗袍来竟然也这么迷人！” 安德烈和李美妍面面相觑，简直是哭笑不得。 安德烈：“罗教授，我们可以走了吗？” 罗乐猛然回过神来，皱着眉头看着安德烈：“你管谁叫教授？！” 安德烈学着老学究的样子，假装用手抬了抬并不存在的眼镜腿。 安德烈：“咳咳，你刚才的样子就像一个老教授在研究学问！” 罗乐：“我看出来了，你这家伙用中国东北话说，那是相当的坏！必须的！” 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上了车，李美妍和安德烈坐在后排，李美妍的脸贴在车窗前，开心地看着车窗外的城市。罗乐从后视镜里看见李美妍的神态，悄悄按下电动车窗控制钮，车窗慢慢放下。李美妍的头发被风吹起，安德烈一手扶着李美妍的肩头，不时指指点点为李美妍介绍着路过的地方。 安德烈注视着旗袍上的兰花：“美妍，你这件衣服真漂亮。这就是你电话里说的那件喜欢得不得了的衣服吧？” 李美妍：“是啊，我特意穿着它来苏州的。你看我像苏州的女孩子吗？” 安德烈微笑着没有说话。 罗乐抢答道：“那还用说？你要是不说，没人会认为你是俄罗斯人。你要是喜欢这样的衣服，有时间我介绍你认识我的一个朋友，他的公司就设计这样的衣服，你一定会喜欢的。” 李美妍高兴地：“谢谢你。” 罗乐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不客气。” 李美妍：“我听安德烈说你教过他好多中国古诗？” 罗乐：“我也听安德烈说你很特别！” 李美妍侧头看着安德烈：“特别？” 安德烈不好意思地沉默着，悄悄伸出手握住了李美妍的手。 罗乐：“看来安德烈这小子很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 安德烈：“哎，我可没在背后说你坏话呀！” 罗乐回头冲他们挤挤眼：“我说你说我坏话了吗？说了吗？” 安德烈：“你这家伙，就你话多！” 三个人都笑了。 安德烈对李美妍说道：“等我不忙的时候，我陪你好好看看这个城市，这个城市你越呆下去就越想了解它。” 李美妍轻轻点点头。 罗乐回头：“我看你恐怕是没机会了，我已经为美妍找了一个好向导。” 安德烈好奇地：“谁呀？” 罗乐：“我姐姐，今天晚上正好电视台在留园为她拍录相，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 李美妍高兴地：“好啊。” 安德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阿乐，下午你不是要带我去拜访一下罗教授吗？” 罗乐猛一拍脑袋：“哎呀，你要不提醒，我都忘记了！” 安德烈：“等下我们去商场买点东西，你想跟我们去吗？” 李美妍：“你们去吧，我在车里等你们就好了。” 安德烈：“那好，我们快去快回。” 罗乐把车开到一间购物中心，把车停在路边。安德烈嘱咐李美妍说，你要是不想在车里呆着，就出来走走。不过别走远了，记得把车门锁好。半个小时我们就回来。李美妍说知道了，你们放心去吧。罗乐和安德烈穿过马路，消失在车流后面。李美妍想了想，也下了车，锁好车门，向着相反的地方走去。 4 这是一条不并宽敞的小街，街道两旁是一些很有特色的小商店，其间也夹杂着一些办公楼和居民楼。李美妍站在街口朝另一边眺望着，小街富有苏州气息的市井韵味吸引着她走了进去。小街两边很是热闹，现场制作手工艺品和卖特色小吃的摊位首尾相连。 几个可爱的小女孩儿正在街边玩儿丢沙包的游戏，李美妍的目光被她们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站在一旁看着，兴致勃勃地看着正玩在兴头上的她们。这时，沙包向李美妍扔过来，李美妍忙伸手接住沙包，她感兴趣地看着沙包上绣的小花。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跑到李美妍面前说，阿姨，这是我们的沙包。李美妍微笑着将沙包还给她说，我小的时候玩过和这个很像的游戏，我很厉害的。女孩有些不服气，问那你会玩儿我们的游戏吗？李美妍说我已经看会了。女孩邀请她和他们一起玩儿。李美妍想了想，说好啊，不过，我不能玩儿太久。女孩不等李美妍说完，拿着沙包跑到小伙伴面前，她和小伙伴儿低声说着什么，小伙伴们不住地带着调皮的微笑暗暗点头。 另一个短发女孩边听边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更大的沙包，然后将她们刚才玩儿的沙包揣进衣兜里。女孩儿们看着李美妍捂着嘴低声地笑着。我准备好了，李美妍挽起裙袖，看着她们摆出一副迎战的姿态。女孩儿们转过头看着李美妍，纷纷跑到自己的位置上。 小街的另一端，陈子豪从一幢三层小楼里出来。小楼的门口，挂着几块单位的牌子，其中一块上写着“诚诚律师事务所”。 5 李美妍站在分成两边的女孩儿们中间，她的眼睛紧盯着短发女孩手里的沙包。 短发女孩拿着沙包看着李美妍说，阿姨，你要躲过我扔的沙包，就算你赢了。李美妍一愣神，拍拍手说好吧，来吧。女孩儿们调皮地偷偷笑着。短发女孩慢慢转动手臂，不断变换位置。李美妍全神贯注地盯着沙包，脚步慢慢向后移动。站在李美妍身后的马尾辫女孩向一旁闪开。短发女孩看看马尾辫女孩，将手中的沙包冲着李美妍扔出去。李美妍抬头看着高高飞起的沙包快步向后退着。 陈子豪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李美妍的身后，低头看着报纸的他，恍惚中觉得有团黑影向自己飞来，下意识地一闪身想躲开。眼睛只盯着沙包的李美妍扭动身体，躲过飞驰而来的沙包，却撞在陈子豪身上。本想闪身躲开的陈子豪一时间失去了平衡，摔倒在一辆装满鲜花的手推车上。李美妍脚下突然失去了支撑，也站立不稳，顺势倒在陈子豪身上。女孩子们见闯了祸四处跑开。陈子豪仰面倒在地上，双手接住压在自己身上的李美妍。李美妍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与陈子豪的目光不期而遇。 突发的状况让俩人都相当意外，他们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保持着摔倒时的姿态互相对视着。卖花人听见声音，从手推车后面的花店里走出来，质问道怎么回事这是？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卖花人的一嗓子如同晴天霹雳，将恍惚中的二人打醒。 李美妍先反应过来，满脸通红地从地上爬起来，向陈子豪伸出手，想把他拉起来。脸却不自觉地扭向一旁，躲避着陈子豪的目光。 李美妍：“对，对不起！” 陈子豪：“没，没事儿！” 陈子豪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本想尽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但当他的目光发现李美妍身上穿着的兰花旗袍时，不由得又是一愣。 李美妍看着陈子豪的样子，以为他不肯原谅自己，于是冲着他微微鞠了一躬。 李美妍：“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您摔坏了，我可以陪您去医院。” 卖花人：“先别说去不去医院，我的花怎么办？” 李美妍又羞又急，深埋着头，转身冲卖花人又鞠了一躬。 李美妍：“对不起，对不起！我把您给忘记了！我来赔！您说个价钱。” 陈子豪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挡在李美妍和卖花人面前。 陈子豪：“花是我压坏的，应该我来赔！您说个价钱吧。” 李美妍挤到陈子豪身前，从身上的背包里取出钱包：“应该我来赔，是我撞倒了他！您说，多少钱？” 陈子豪也掏出钱包，并用身体挡住李美妍拿钱包的手。 陈子豪掏钱：“这钱该我出，您看需要多少？” 卖花人看着李美妍和陈子豪几乎同时送到自己面前的钱，不知该收谁的钱才好。 李美妍似乎有些生气地冲陈子豪板起脸，脸上还未消退的红晕使她看上去倔犟而又十分可爱。 李美妍掏出钱：“这事都是因为我引起的。一定得我来赔！” 陈子豪看着李美妍，突然忍不住想笑，他想了想决定让步。 陈子豪掏出五张百元大钞塞到卖花人手中：“那我的钱给我拿束花吧。” 卖花人满脸乐开了花：“好好，你等着。” 卖花人接过李美妍和陈子豪的钱，满脸堆笑地转身进了花店。 陈子豪和李美妍并肩站在，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去打量对方，只好让目光在对方身体周围游移。 李美妍转过头看着躲在不远处偷窥的女孩儿们，用余光瞥着陈子豪。 李美妍：“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没摔坏吧！” 陈子豪善意地笑笑：“我又不是泥捏的，哪能那么容易就摔坏了？！……，你没事吧？” 李美妍：“我没事，小时候我还是校队的呢。” 陈子豪扭头看着李美妍，微笑着：“这条裙子穿在你身上真漂亮！” 李美妍有些脸红，低下头：“谢谢！” 卖花人从花店里出来，将一大束包装好的鲜花送到陈子豪面前。 卖花人：“给你花。” 陈子豪接过花，脸上仍然带着一丝歉意：“刚才真对不起！” 卖花人乐呵呵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没关系！” 陈子豪抱着鲜花转向李美妍：“你喜欢什么花，随便拿吧！” 李美妍看着陈子豪和卖花人和解，喜笑颜开地看着五颜六色的鲜花，似乎在思考如何选择。忽然，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手表。 李美妍：“我，我时间来不及了！我要走了。” 陈子豪似乎有些失望：“哦。那再见了！” 李美妍：“再见！” 李美妍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她默默转过身，走了几步，一抬头，发现小女孩儿们还躲在不远处向这边窥视，于是弯腰捡起沙包向她们扔过去。 李美妍微笑：“沙包还给你们！下次有机会我们再玩儿，我还会赢的！” 陈子豪低头看看手里的鲜花，目送李美妍的背影远去。李美妍沿着小街越走越远，在陈子豪的眼中缩小成为一个小黑点。走着走中，她似乎停了下来，转身向陈子豪挥挥手。虽然已经看不清她的模样，陈子豪还是举起鲜花微笑着对李美妍摆了摆手。小女孩儿们逐渐向陈子豪围拢过来。马尾辫女孩试探着问，叔叔，阿姨不会生气吧。陈子豪说我想不会的，然后弯下腰把将手里的花递到小女孩儿们面前说，这些花送给你们吧。小女孩儿们抱过花开心地离去。陈子豪微笑着向李美妍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然后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6 安德烈和罗乐说笑着回到车前，罗乐伸手拉车门，发现车门锁上了，又朝车里看了一眼，发现车里没人。安德烈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她不认识路，应该不会走远，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拨号，手机里传来等待的声音。 罗乐一抬头，发现李美妍脸上带着微笑步履轻盈地走来，一边走一边抬头凝视着天空，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罗乐急忙推了推安德烈说，哎，你看！安德烈看见李美妍，急匆匆地迎着她走过去，有些焦急地问你去哪里了？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李美妍有些吃惊地说，是吗？我没听见！然后解下背包，从里面拿出手机看了看说，还真有电话进来，于是歉意地看这安德烈说，对不起，我没听见！安德烈有些不高兴，责怪地问你去哪里了？李美妍说没去哪里，就在附近走了走！安德烈故意夸张地说，差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丢了呢！李美妍冲安德烈调皮地一笑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安德烈心疼地摸了摸李美妍的长发说，算了，上车吧。李美妍偷偷吐了吐舌头，钻进车里。安德烈跟在她身后，无奈地摇摇头。 7 心神不宁的还有陈子豪。他一边开车，一边思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他的眼前看见的似乎不是路，而是刚才的邂逅。之前的画面仿佛过电影一样一帧帧闪回在他眼前。 一只沙包从空中飞过，李美妍敏捷地闪身，撞倒了陈子豪，俩人摔倒在一辆装满鲜花的手推车上，飞扬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们周围。陈子豪仰面倒在地上，双手接住压在自己身上的李美妍。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久久凝视着对方。 陈子豪沉浸在与李美妍初次见面的回忆中，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笑容，全然没发现路口的信号灯变成了红色。同行的车辆都停在标志线后面，只有陈子豪的车长驱直入，闯到十字路口中央。一个交警冲他走过来，用手里的闪光棒指着他，陈子豪猛然惊醒过来，发现不对，一个急刹车，把车孤零零地停在十字路口中央。交警走过来，敲了敲车窗。陈子豪下车，满脸堆笑。交警冲他敬礼，一脸严肃地说请把您的驾照拿出来。陈子豪连连鞠躬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看见信号，绝不是故意的！交警板着脸羞耻道，开车不看信号灯，你在想什么？请把驾照拿出来！ 这一天对于陈子豪来说，可谓说祸不单行，除了法院的传票，还多了一张罚单。但是也不能说全说坏事，因为他遇到了李美妍。只是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将会发生什么。 第三章中 8 傍晚时分，罗乐领着李美妍和安德烈来到留园的涵碧山房前。李美妍好奇而又兴奋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面前的涵碧山房似画舫一般停泊在水边，婉转的琵琶声从山房中传来。罗乐示意李美妍、安德烈和他一起进去。 高挽发髻、身着旗袍的罗珺怀抱琵琶正在演唱着评弹。电视台的照明、摄像等工作人员各司其职，正在录制着她的弹唱。罗乐、李美妍和安德烈从远处走来，渐渐放慢了脚步。李美妍感觉自己被眼前看到的、耳边听到的一切瞬间迷住了，她屏住呼吸倾听着罗珺的弹唱。 罗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专心致志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般。李美妍渐渐感觉那琴声和歌声不是从罗珺的手上和嘴里发出来的，那声音仿佛是从园林的楼阁里、水波石缝里、树林花丛中汇聚出来又飘散开去…… 微风轻轻拂过李美妍的周身，她随风轻柔拂动的长发也韵律般展开…… 9 这个时候，于可心则到了陈子豪家去看受伤的小狗。她抱着受伤的小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狗亲密地对着她摇着尾巴。陈子豪端着盛满水的宠物专用碗从厨房里出来，把碗放在地上说，看来它更喜欢你。于可心有些得意地摇晃着身体说，那当然！说着，她把狗放到地上，指着她白天买的，摆了一地的狗窝和狗粮、狗玩具让小狗看，问小狗，狗狗，你看，喜不喜欢？小狗当然不会回答，只是拿鼻子在一堆东西里闻来闻去。 于可心抬头看着陈子豪说，你给它取名字了吗？陈子豪愣了愣说，我还吗想过呢！于可心发现他气色好像不太好，问是不是工作太累了，陈子豪苦笑回答还行吧。于可心站起身，环视室内，目光落在挂在墙上的一幅油画上，她带着欣赏的神情走过去，凝视着油画说，我喜欢这幅画！ 陈子豪也走到油画跟前，说哦，你也喜欢油画？于可心仔细端详着画说，不是都喜欢，但是这幅我喜欢。感觉很有灵性，有众不同，你是在哪里买的？陈子豪说这个是我画的。于可心惊奇地看看陈子豪，又看看墙上的油画，显得难以置信，你画的？陈子豪淡然地说，是。于可心张大嘴说没想到你还擅长画画。陈子豪说我大学学的是美术。于可心说你的画和你的年龄差别很大。陈子豪反问是吗？于可心接着说，你的画显得很忧郁！ 陈子豪看着画沉默不语。于可心急忙道，我随便说说，你别当真。陈子豪笑笑，带着欣赏的眼光暗暗看了看于可心。于可心又问，有机会能送我一幅你画的画吗？陈子豪说可以，等我忙过这一阵吧。于可心说就这么说定了。我可以在你家参观参观吗？陈子豪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便，不过有些乱，你可别笑话我。于可心调皮地眨眨眼睛说不会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吧？！陈子豪怔怔地反问有什么不能让人看？ 于可心看陈子豪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笑着直摇头说，没什么，我随便说说。你想让我先看哪间屋子？陈子豪反问，你想先看哪间？于可心试探地问，卧室？陈子豪一口答应，可以！于可心却收回了自己的话，算了，那是你的私人空间，我还是不看了，看看书房可以吧？陈子豪向书房走去，说当然可以！于可心随着他走进书房。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三面墙上都钉着长长的木板，每面墙上的木板都有三层，每层木板约莫一尺宽，有的上面摆着码放整齐的各种书籍，有的摆放着工艺品。这些书和工艺品让不大的房间里充满了艺术气息。房间中央，是个宽大的斜面工作台。上面散乱地放着一摞服装效果图。 于可心沿着墙面转了一圈，目光落到工作台上。她翻看着那些效果图，表情显得有些吃惊，问这些都是你设计的？陈子豪说是的。于可心说我觉得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它们！陈子豪提醒她，是不是在蓝贝公司的发布会上见过？于可心恍然大悟，难道他们真是抄袭你的设计？陈子豪苦笑道，都过去了，别再提了。于可心却说，如果他们抄袭是真的，你应该去告的！像他们那种做法，破坏了游戏规则，应该受到惩罚！ 陈子豪看着于可心，神情变得认真，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于可心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说着走回客厅，陈子豪跟着走过去，从门口的衣架上取下已经熨好的丝巾递给她说，这是你的丝巾。 于可心接过丝巾，轻轻抚摸着，她显然也注意到丝巾已经洗过并且熨烫过。谢谢，上面的血迹很不好洗吧？她一边戴上丝巾一边问。陈子豪说还行，因为血迹沾在上面的时间还不长，比较好处理。于可心说难得你这么费心，我以为男生都是很粗心的！陈子豪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说，你的丝巾是为了救它弄脏的，我帮你洗洗算什么。 于可心抬头注视着陈子豪的眼睛，陈子豪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着低下头。于可心也似乎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于是转身往门口走，边走边说，我走了。陈子豪说天晚了，我送送你吧。于可心回头看着他，低声说好！ 10 罗珺的拍摄结束了，换了装束的她带着惊讶而又俏皮的神情上下打量着李美妍。 罗珺：“本来说好了和我弟弟一起去机场接你，谁知道临时有事，真对不起！” 李美妍：“你太客气了，其实就是没人接，我自己也会找到的。我在中国住了两年多呢！” 罗乐吃惊地：“是吗？怪不得你穿上旗袍那么像中国女孩！” 罗珺：“说真的，我没想到你这么漂亮，而且很有中国古典美。” 罗乐急忙拍马屁：“看看，还是我姐水平高，一下子就上升到理论的高度！” 罗珺朝罗乐头上打了一下：“胡说什么你！” 李美妍有些羞涩：“其实，我觉得你的身上才有中国古典的韵味。以前我只是听人说起过苏州评弹，没想到今天第一次来苏州就听到这么好听的苏州评弹，真的是太好了！” 安德烈：“真的很好听，连我刚才都听入迷了。” 罗珺开心地：“如果你们真的喜欢，以后我可以经常唱给你们听。” 罗乐：“姐，瞧你说的，人家安德烈大老远来中国也不是听评弹来了，他有好多事要做呢！” 安德烈：“没关系，下班以后还是有时间的。” 罗珺白了罗乐一眼：“就是，再说安德烈忙，他女朋友不也需要人陪吗？！” 李美妍：“你们以后叫我美妍吧。” 罗珺：“好，以后把美妍交给我！美妍，罗乐已经带安德烈逛过苏州了，你在苏州的这些天，我来做你的导游。” 罗乐：“这点我姐没说错，要说做导游，她可是相当专业！比真正的导游还要专业呢。” 李美妍：“真的吗？那不会影响你工作吗？” 罗珺：“不会，就这样定了！我要带你在苏州好好转转，把苏州的名园都游个遍。不是我吹牛，苏州的园林可是天下闻名，来苏州要是不游园林，简直就跟没来一样。” 李美妍：“那太谢谢你了。” 罗珺：“客气什么呀，等我什么时候去了俄罗斯，你也给我当导游。走吧，我们先去吃东西，我请你们吃我们苏州的家乡菜。” 11 陈子豪把于可心送到她家门口，于可心从车里下来，回头说谢谢你送我回来。陈子豪说不客气，应该的，说着从车窗探出头四下里打量着，接着说这个地方的房子很贵的，而且听说还要升值。于可心有些得意地说，是呀，买房子也是一项投资，也需要分析。陈子豪若有所思地说，你进去吧。我走了。于可心笑笑，你先走吧，让我也送送你，目送你。 陈子豪笑笑，发动汽车，掉头离去。别墅的门突然开了，张大江手提一袋垃圾走出来，发现于可心立在门口，吃了一惊，问于小姐，你怎么不进屋？于可心看看他，笑着走进屋。张大江看着于可心，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于可心走进屋，倒了杯水，走到沙发前坐下，张大江跟着进来，问道于小姐，这么晚你去哪里了？于可心说去看一个朋友了。张大江吃惊地问，你在苏州还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于可心淡淡地说，以前没有，现在不能有吗？张大江仿佛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说，要没什么事，你也早点休息吧！于可心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他上次我要你找的关于陈子豪的资料，你找得怎么样了？张大江已经差不多了，我这就去拿给你！ 张大江走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拿着一个文件夹走出来，把文件夹递给于可心。于可心接过文件夹，翻开，发现里面都是打印的关于陈子豪报道的页面。于可心欣赏地说，你办事就是心细。张大江有些得意，又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搓着手。于可心一页一页地翻着简报，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说，我想我找到了！张大江奇怪地问，找到了？找到什么了？ 于可心甩给他一个神秘的微笑。 12 岸边五彩的灯光将平静的河水映照得缤纷绚烂。一条条乌蓬船在河面上悠闲地摇过。李美妍和安德烈坐在其中的一条小船里观看着两岸的风景。几片树叶从水面上流过。李美妍低头从河里捡起一片树叶，像个孩子似地，带着天真的表情把玩着。安德烈注视着她，眼神中充满柔情。 安德烈：“我真高兴你喜欢这里。” 李美妍：“我觉得我好像认识这儿。” 安德烈：“这种感觉我也有过。” 李美妍：“你对这里也有这种感觉吗？” 安德烈：“不是对这里，是对你。” 李美妍微微一愣，脸上荡漾开迷人的微笑。 安德烈望着前方，浮想联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你，我感觉我们以前好像就认识一样。” 李美妍微笑地看着安德烈。 安德烈收回目光，看着李美妍：“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有过这种感觉吗？” 李美妍收敛笑容，仿佛在回忆。 安德烈看着李美妍有些抱歉不安的样子大度地笑了笑。 安德烈：“没关系，现在我们在一起，我就已经不遗憾了。” 李美妍抬头注视着安德烈，突然觉得有些感动。 李美妍：“谢谢你，安德烈！” 安德烈开心地轻轻揽住李美妍的肩膀：“其实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爱我，陪伴我！” 李美妍无言地握住安德烈的手，安德烈将李美妍的手紧紧握住。俩人相依相偎，欣赏着两岸的风景。 乌蓬船轻轻摇进桥洞里。 13 这天晚上，陈子豪不知道为什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只有6、7岁的他来到一幢废弃的古宅，清冷的月光洒在静悄悄的古宅里，山墙、立柱、树木在月光的照射下，拖着长长的影子，让古宅充满了阴森和诡异的气氛。因为古宅里太肃静了，反而让一些奇怪的声音被放大到足以令人感到恐惧。 童年的陈子豪沿着长长的回廊走着，他全身紧绷，甚至耸起肩膀，把头缩在两肩之间，仿佛这样能减轻恐惧一样。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如同市井叫卖的嘈杂之声。这声由远而近，摄人心魄。陈子豪不由自主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两扇虚掩的房门挡住了他的去路，一道金色的光芒从门缝里射出来。陈子豪推开门走进去，发现空旷的房间中央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盛世良辰》。它通体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陈子豪走到《盛世良辰》跟前，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那上面的人物一瞬间复活了，纷纷在绣底上走来走去。陈子豪被他们所吸引，惊奇地睁大了圆圆的眼睛。 突然，一个黑影从房梁上无声地跳下来，落在陈子豪身边。陈子豪一扭头，发现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自己身边。黑衣人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麻利地把《盛世良辰》取下来，卷成一团。陈子豪伸出双手，抱住黑衣人的大腿，不想让他把《盛世良辰》带走。黑衣人推了两下没把陈子豪推开，飞起一脚将他踹倒，把《盛世良辰》揣到怀中，顺着墙壁飞上天窗，从天窗里逃走了。陈子豪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这一哭让陈子豪猛然惊醒，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脑门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他用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环视室内。月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勾勒出家具的轮廓。他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仿佛虚脱一般颓然倒在枕头上，两眼直钩钩地瞪着天花板，梦中的一切如同幽灵一般萦绕在他心头。 14 与做噩梦的陈子豪不同，刚刚与爱人久别重逢的李美妍那天晚上睡得很踏实，直到灿烂的阳光透过窗上的纱帘照在她的脸上，她闭着眼睛躲避着照在脸上的阳光。忽然，刺眼的阳光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原来是安德烈走到床前用身体挡住了阳光。李美妍似乎全无察觉，继续睡着，安德烈蹲下身注视着她可爱甜美的神情。 李美妍像是感觉到什么慢慢睁开眼睛。安德烈微笑着向她问好，李美妍有些羞涩，抓紧被子盖住身体问道，你起得这么早？安德烈指了指套间的外屋说外面的床没有里面的舒服。李美妍调皮地答道，那我今晚睡外面。安德烈说那样的话我还是睡不着。李美妍问为什么？安德烈回答说，因为里面的床太大了。李美妍假装羞恼地说，安德烈你学坏了！安德烈突然握住李美妍的手说，你知道吗？刚才看着你睡觉的样子我在想，我以后要天天这样看着你醒过来。李美妍问，那你不是要天天比我起得早？安德烈深情地注视着她说，这么说你会考虑嫁给我是吗？李美妍发现自己被安德烈说的话套了进去，急忙从安德烈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脸上飞起一缕红霞，有些生气又有些羞涩地说，安德烈，你真是越来越坏了。安德烈哈哈大笑，站起身说好了，我要去工作了，早餐在外面桌上，过一会儿阿珺会来陪你出去走走。李美妍点点头道，好的，你路上小心。安德烈走到门口，抛过来一个飞吻，晚上见。李美妍回给他一个鬼脸，安德烈爽朗地笑着关门离开，笑声在走廊里都听得见。李美妍穿着睡衣走下床，来到窗前开心地看着窗外。 第三章下 15 或许是因为那个怪梦的缘故，陈子豪第二天一早就去绣房找刘凤兰。刘凤兰笑着问，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儿吗？陈子豪告诉她，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刘凤兰慈爱地微笑道，你又不是孩子了，做个梦还要来向我汇报。陈子豪说这个梦不是一般的梦，我梦到《盛世良辰》了。刘凤兰走到门口，向外看了看，关上了门，似乎有些紧张地问，你梦见什么了？陈子豪又重复一遍，我梦到《盛世良辰》了。刘凤兰说你告诉我这些，想说明什么呢？陈子豪说我想，这或许是上天在暗示我，《盛世良辰》的背后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故事。说着，他蹲在刘凤兰面前，恳求道，姑妈，你就告诉我吧。 刘凤兰长叹一声，语调缓慢地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这是你们陈家的一个伤疤，它已经愈合了，为什么你却要要一次次地撕开它？陈子豪不依不饶，可是它现在已经撕开了，不是吗？如果不把它下面的腐肉彻底挖出来，我想它是不会好的！刘凤兰无奈地摇头，唉，你这个孩子！陈子豪握住刘凤兰的手再次恳求，姑妈，您就告诉我吧！刘凤兰动容地看着他，问你想知道什么？陈子豪说，告诉我，《盛世良辰》是怎么不见的？刘凤兰终于松口，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跟任何人说，尤其不能去向你奶奶求证！能答应我吗？陈子豪用力点头，我保证！ “其实，你知道这件事对你完全没有好处！改革开放之后，落实政策，你父亲自告奋勇，东奔西走，后来许多被拿走的东西都陆续发还了，唯独不见《盛世良辰》。你明白了吧？” 刘凤兰语气迟缓，显然过去的一切让她心有余悸。 陈子豪显然并不满足，追问道那后来呢？ “当时你奶奶和我，还有其他人，也去相关部门问过，他们说查看了仓库里所有的收走物品，确实没有发现《盛世良辰》的下落。《盛世良辰》是你奶奶和爷爷毕生的心血，是你们陈家甚至是苏绣的命脉，可是你父亲，为了自己的私利，亲手割断了这条命脉！他是陈家的罪人，是苏绣的罪人！我想，这大约也是你奶奶不让你们父子相认的原因吧。”刘凤兰说着说着，身体竟然有些颤抖，眼眶泛红。 陈子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目光坚毅地紧紧扶着刘凤兰的肩膀说道：“不，这条命脉不会断！也许有一天，我要让它重新延续！相信我，姑妈！” 刘凤兰眼含热泪，激动地凝视着陈子豪说：“我相信，我相信！” 16 离开绣房，陈子豪回到公司，发现一辆卡车停在仓库门前，卡车上坐着几个民工。一个中年胖子站在车下，正和王鑫说着什么。看见陈子豪回来，王鑫朝他的车走过来，指着胖子问道，陈总，您来得正好，他们说和您说好了，是您同意他们来搬的？胖子也走过来，补充道，你是陈总？我们老总说和你说好了，你让我们过来搬的。陈子豪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眼下自己公司的产品已经不可能再生产了，因为即使生产出来也不可能卖出去，蓝贝公司的产品已经抢先上市，与其让让堆积如山的原材料占压公司的流动资金，不如降价处理掉，也多少能挽回些损失。王鑫听完陈子豪的解释，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走到仓库门口，打开挂在铁门上的大锁。“都给我下来，搬！”胖子一声令下，车上的民工呼啦一下子跳下车，冲进仓库，把堆放整齐的纸箱一只只搬上卡车。 胖子走到陈子豪身边，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棵递给陈子豪，陈子豪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胖子给自己点上，走到一边喷云吐雾。陈子豪吩咐王鑫，老王，这里就交给你了，搬完了让他们签个字。王鑫有些黯然回答，陈总您忙您的去吧，这里就交给我。 陈子豪默然地转过身，一抬头，突然愣住了。一辆出租车停在大院外，于可心下车向他走过来。陈子豪愣了愣，向于可心走过去。 于可心一边走一边笑吟吟地问：“没想到我会来吧？” 陈子豪：“是呀，你怎么会来？” 于可心调皮地看着陈子豪：“来看看还需要理由吗？” 陈子豪：“不需要吗？” 于可心：“需要吗？” 陈子豪笑笑，不再说什么。 于可心故意板起脸：“怎么？好像对我的到来不太欢迎？” 陈子豪：“哪里！我现在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哪还敢把上门的客人赶走？！” 于可心冲卡车一努嘴：“怎么？你的货找到买主了？” 陈子豪摇头：“哪里！找了个下家，把存货处理一下，减少点亏空！” 于可心：“其实，这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 陈子豪突然一愣，怔怔地看着她。 于可心：“我知道你们大陆有句话，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像你现在的库房，把堆在这里没人要的东西搬走不一定是坏事，这样它才会有机会装新的更有价值的东西。” 陈子豪：“对不起，我现在做不到，你对我对我的公司还并不了解。” 于可心直视陈子豪：“或许我们现在是不了解，但我不觉得了解一个人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只要你给我机会。” 陈子豪看着于可心，眨了眨眼睛：“也许你说的有道理。” 于可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17 因为知道陈子豪在公司也没什么事，于可心提议出去走走，省得在公司闷出病来，顺便也遛遛狗。俩人先回陈子豪家把小狗抱了出来，溜溜达达一路走到了涵碧山房。因为狗的腿还没好利索，于可心提议在树林边的长椅上休息一下。 俩人坐下，于可心把小狗抱在自己的腿上，小狗很听话地趴着晒太阳。于可心抚摸着小狗说，它恢复得真快。陈子豪说这都要谢谢你，你给它买了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它想不好都不行。于可心说我们也不能总管小狗叫它呀它呀的，该给它起个名字了。陈子豪说对，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没注意。再说，这些天公司的事儿也挺烦心，也就没心思想别的了！要不，你给起一个？于可心摇摇头说，不行！它是我们一起发现的，要起名字也得我们两个一起想，你不许偷懒。陈子豪看着于可心的认真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也摆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于可心看着陈子豪听话的样子，放心地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喜欢它，但是现在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它了！”陈子豪说，于可心睁开眼问为什么？陈子豪问她，你还记得咱们发现它的那天吗？本来是一个朋友帮我约了一个人，那个人或许可以帮我度过难关。可是因为送它去医院，人家等了我好长时间最后生气走了。所以，我刚开始还有些埋怨它，要是它不到处乱跑，也许我的公司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后来我又一想，我想如果那天不遇到它，也许它现在还在外面流浪吃不好睡不好，也许会被别的车撞到，甚至……不管怎么说，它也是一条小生命！想到这些，我就不再为公司的事儿感到遗憾了。 于可心也有些感动地说：“原来你那天为了这只小狗耽误了那么重要的事情！” 陈子豪：“其实人一辈子，无论做事也好，生活也罢，除了努力，剩下的就是缘分，在一份缘分面前人没有选择，因为缘分就是人心里最重要最让人满足的那一部分。细想起来，我和这只小狗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妮？” 于可心带着欣赏的神情看着陈子豪：“我们能认识也是缘分吧？新加坡离苏州那么远，我们能成为朋友真不容易。也许有一天，你和我都应该感谢这只小狗。” 陈子豪似乎有些没明白于可心的意思，迷惑不解地看着于可心。 于可心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急忙岔开话题说：“咱俩还是给它起名字吧。” 陈子豪急忙点头：“对，起名字，起名字，起个什么名字呢？” 经过俩人一番冥思苦想，围绕小狗给他们带来的缘分，两个人给小狗起了两个名字，一个叫喜福，一个叫喜缘，但是到底叫哪个名字，俩人又有了新的争执。 于可心从椅子上站起来，脱下自己的大衣铺在草地上。陈子豪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于可心命令他，你也把外套脱下来。陈子豪不解，问脱外套干吗？于可心说，既然你说喜福好，我说喜缘好，那就让狗狗自己选名字，你把衣服脱下也铺地下，一会儿把它放下来，它趴在谁的外套上晒太阳就用谁给它起的名字。陈子豪被于可心的提议逗笑了，他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草地上。 “好吧，就按你说的，让它自己选。”于可心抱起椅子上的小狗放在草地上，摸着小狗的头说，狗狗，你自己选吧。小狗站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们，不一会儿，蹒跚地在衣服上溜达起来。于可心和陈子豪的视线随着小狗移动，两个人似乎都希望小狗停在自己的衣服上。 于可心在自己的衣服这边蹲下身，冲小狗拍拍手说，狗狗，来，上这边来！陈子豪见状也蹲下身说，你犯规！于可心不服，问我怎么犯规了？！陈子豪说你这叫误导！ 小狗看着面前的两件衣服，又看看他们，围着两件衣服转着圈，一边转，一边将两件衣服用鼻子和爪子拱到一起，然后惬意地趴在了上面。于可心和陈子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片刻后，俩人都爆发出会心的笑声。 陈子豪耸耸肩：“怎么办呢这回？是叫喜缘还是叫喜福？还是两个都叫？” 于可心停住笑说：“那就两个都叫！” 陈子豪：“那怎么叫？” 于可心：“叫……” 陈子豪：“我知道了。” 于可心、陈子豪异口同声：“叫双喜。” 于可心和陈子豪开心地大笑起来，双喜看着他们，得意地摇着尾巴。 18 这个时候，罗珺拉着李美妍来到了苏州的著名景点，也是到苏州必去的地方——寒山寺。拜佛烧香的人群沿着长长的石阶拾级而上，一眼望不到头，罗珺和李美妍夹杂在他们中间。李美妍对于眼前的景象显得很吃惊，张大了嘴巴。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寒山寺呀？” 罗珺笑着问：“怎么了？你在俄罗斯也听说过？” 李美妍面带微笑地回答：“是呀！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跟我说过。他说，在中国，人们都传说人的一年有108个灾难，在寒山寺听新年钟声，听到一个钟声可以消除一个灾难，晚上11点42分当寒山寺的主持开始敲钟时，人们都一齐数着钟声，108声钟后，寺外礼花齐放，鞭炮齐鸣，非常热闹。” 罗珺有些羞愧：“是吗？你说的这些连我都不知道。” 李美妍看着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进了庙，两个人一路走走游游，每一间屋舍都不放过，不知不觉来到了钟楼。罗珺依然是手持摄像机，围着李美妍左拍右拍。李美妍则像个孩子似的，好奇地打量着看到的一切。 罗珺：“美妍，你知道吗？这口钟可是非常非常有名的，关于它，有一首流传千年，所有中国人都知道的唐诗，你知道吗？” 李美妍冲着罗珺的镜头做了个鬼脸：“你想考我是吗？” 罗珺回了一个不可一世的表情：“是呀！你知道吗？” 李美妍摆出一副非常可爱的样子，用食指指着脑门，似乎在思考。 罗珺得寸进尺：“怎么样？被我问住了吧？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可以教你。” 李美妍：“才不要呢！我知道这首诗叫《枫桥夜泊》，对吗？” 罗珺有些吃惊）：“那你会背诵吗？” 李美妍围着钟转圈，仿佛在思考：“嗯，让我想想！” 罗珺得意洋洋：“到底被我问住了吧？” 李美妍突然回头：“想问住我，才没有那么容易呢！” 罗珺：“那你说呀，第一句是什么？” 李美妍：“第一句是月落乌啼霜满天。” 罗珺：“那第二句呢？” 李美妍：“江枫渔火对愁眠。” 罗珺：“第三句。” 李美妍：“姑苏城外寒山寺。” 罗珺：“不对，这是第四句。” 李美妍吃惊：“这怎么会是第四句呢？我明明记得是第三句嘛！” 罗珺：“那你说第四句是什么？” 李美妍：“夜半钟声到客船。” 罗珺冲李美妍竖起大拇指：“恭喜你，答对了！” 李美妍明白过来，假装生气地打了罗珺一拳。 李美妍：“好啊，你故意骗我！你坏！” 两个女孩的笑声萦绕在雕梁画栋间。 19 太阳已渐渐西沉，酒红色的晚霞让天空有了一种缤纷而迷醉的感觉。一座木质拱桥横卧在寺后的一条山溪之上。李美妍和罗珺信步走上桥来。 “今天真开心，谢谢你！我可以叫你阿珺吗？”李美妍问道，“当然可以，我不是已经叫你一天美妍了吗？”罗珺回答。 李美妍：“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珺了。” 罗珺：“好呀，美妍！” 两个人相视而笑。 桥的另一边，走来了陈子豪和抱着双喜的于可心。 于可心边走边说，今天我好开心。陈子豪一脸真诚地看着她说，其实，我的感觉也好多了。于可心笑而不语。陈子豪问她渴不渴，于可心说刚才没觉得，你一问还真有点渴。陈子豪说，你等着，我去那边买水。于可心说好吧，我去桥上看看。 桥上，正站着李美妍和罗珺两位美女。 罗珺：“你和安德烈还有一个星期回俄罗斯，这个星期我一定让你了解到一个真正的苏州。” 李美妍感激地：“我和安德烈碰到你和阿乐真是我们的幸运！我想，即使以后回到俄罗斯我也不会忘记你们的。” 罗珺：“我们也不会忘记你们，我还要去俄罗斯找你呢。” 一个挑着小摊的商贩嘴里吆喝着桂花糖从桥头走过。 “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点儿好吃的。”罗珺说着向桥头走去。李美妍微笑地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水。于可心抱着双喜从另一边走上桥来，站在李美妍身边欣赏着暮色中的小河。李美妍侧过头看着于可心怀中的双喜，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 李美妍怜爱地看着双喜：“它真可爱。” 于可心：“是啊，它又乖又聪明。” 李美妍伸手抚摸双喜：“它叫什么名字？” 于可心：“双喜。” 李美妍：“双喜，这个名字很特别！你好，双喜。” 双喜冲李美妍摇着尾巴。 “美妍！”罗珺买完东西，站在桥下冲李美妍挥手。“我要走了，再见！再见，双喜。”李美妍冲于可心和小狗摆摆手，转身向桥头走去。 陈子豪拿着两瓶饮料从桥的另一端走上来，打开其中一瓶饮料递给于可心。于可心有些不高兴，拉长脸问你怎么才来，我的嗓子都快冒烟了。陈子豪急忙解释说不好意思！这周围没有卖东西的，我走了很远才发现超市。于可心耷拉下脸，转身往陈子豪来的方向下桥。于可心的转身，使陈子豪的视野开阔起来，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背影映入他的眼帘。他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于可心回头，发现陈子豪站在原地发呆，于是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可是桥下早已没有了人影。 “你看什么呢？”于可心问道，“没，没什么。”陈子豪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目光，随着于可心下桥走了。在桥的另一头，李美妍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回头朝桥上看了一眼。 一座拱形的石桥，在如血的夕阳下独自体会孤独。 第四章上 1 因为临别闹了点小误会，陈子豪和于可心不欢而散。晚上，两个人也难以入眠。陈子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于可心望月兴叹。只有没心没肺的双喜沉浸地打着呼噜。 2 第二天一大早，罗珺决定带李美妍去绣房参观参观。两个人穿行在狭窄的小巷里，小巷两边年代久远的斑驳的院墙和从院墙上隐隐露出的别致屋角吸引了李美妍好奇的目光。她边走边抬头看，不时还用手指着它们数数。 “阿珺，你要带我去哪里啊？”“你忘了，昨天我跟你说要领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它很特别吗？”“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罗珺故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 经过一番七弯八绕，俩人在绣房门前停下脚步。“这是什么地方？”李美妍望着有些斑驳的大门，一脸疑惑地问。“跟我进来，你马上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罗珺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拉起李美妍的手往里走。 绣房里悬挂着五彩缤纷的绣品，七八个绣娘静静地坐在绣架前绣着自己的绣品。李美妍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张玉看见罗珺，马上放下手中的工作，迎了上去。 张玉笑容可掬地问，珺姐你怎么来了？罗珺说我来找我姨妈。张玉急忙说，师傅在里面，我去叫她。罗珺拦住她，不必了，你忙你的吧。罗珺的话音未落，张玉已经径直走到刘凤兰的房间门口，敲响了房门。罗珺看着张玉的背影轻轻摇摇头，示意李美妍跟她过去。刘凤兰房间的门开了，刘凤兰从里面走出来。 张玉：“师傅，珺姐来了。” 刘凤兰一脸严肃地：“绣房的规矩你又忘了？工作时间要专心致志，不是自己的事情不要管。”“哦！”张玉讨了个没趣，有些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罗珺向刘凤兰介绍李美妍，说这是我的一个俄罗斯朋友李美妍。我带她来您的绣房看看。李美妍微微鞠躬，向刘凤兰伸出手说您好，我叫李美妍。刘凤兰对李美妍微微笑了笑说，我叫刘凤兰，我绣东西的时候手不碰任何东西，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不能和你握手。李美妍有些吃惊，但这种吃惊马上被一种敬畏的表情所代替。 张玉这时抬起头，悄悄在一旁上下打量着李美妍，眼神中既有羡慕又有妒忌。刘凤兰接着说，对不起，我要工作了，你们愿意的话可以随便看看。“那您忙去吧，我带她随便看看。”罗珺说。刘凤兰转身进屋去了，李美妍望着她的背影又微微鞠了一躬。 3 苏州河从绣房门前静静流过，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走过。罗珺和李美妍蹑手蹑脚地走进刘凤兰的房间。刘凤兰正全神贯注地绣着手里的绣品。罗珺和李美妍慢慢走到刘凤兰的旁边停住。李美妍端详着刘凤兰，目光里饱含着尊敬、羡慕和向往。当她的目光顺着刘凤兰的脸庞、手臂逐渐下移到刘凤兰正在绣着的绣品上，她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瞬间停止了。 刘凤兰正在绣着一朵荷花，绣布上的荷花淡雅飘逸，仿佛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朵开放在绣布上的荷花让李美妍仿佛感觉到了它周围轻轻吹动的轻风和荷花下微微泛起涟漪的湖水。刘凤兰的绣针轻轻地上下穿梭。李美妍感觉自己的心在变成一根长长的线被刘凤兰手中的绣针带进了荷花湖水之中。刘凤兰的绣针突然停了下来，她静静地想着什么。罗珺正要趁机开口，被李美妍一把拉住，示意她不要打扰刘凤兰。 刘凤兰的目光渐渐移向李美妍，她的目光久久定在李美妍的眼睛上。李美妍感觉自己的双眼仿佛被刘凤兰的目光牵住，她清澈闪动的目光回应着刘凤兰专注异样的眼神。罗珺有些不解地看着久久对视的刘凤兰和李美妍。刘凤兰的脸上渐渐露出琢磨不透的笑意，她慢慢转过身面对绣架拿起绣针。李美妍静静地注视着刘凤兰手中的绣针。 刘凤兰又开始绣起来。李美妍静静地看着。绣布上，一条绣完的金鱼仿佛游动在荷叶下的湖水之中，它像是水中的舞者，又像是荷花的精灵。李美妍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专注的表情让罗珺深感意外 太阳不断变换位置，阳光投射在屋檐下的阴影也随之移动。透过刘凤兰绣房的窗户，可以看见罗珺坐在刘凤兰身后的椅子上。李美妍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刘凤兰的身后注视着刘凤兰绣的每一针。 刘凤兰将手中的绣针插在一个精致的针插上，然后轻轻转过身看着罗珺和李美妍。李美妍专注而投入的神情让刘凤兰吃了一惊。罗珺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问，姨妈，完工了？ 刘凤兰看着李美妍：“你刚才一直在背后站着？” 罗珺：“是呀，她一直站着来着，我想我带她来这里来对了！” 刘凤兰责怪罗珺：“那你怎么不早说，让客人站着多不礼貌？！” 罗珺：“姨妈，这您可冤枉我了，我叫她坐，可是她不坐！我想，她应该是被您的技艺迷住了。” 李美妍也帮罗珺说话：“阿珺说的对，是我自己要站着的，您别怪她！” 刘凤兰慈祥地看看李美妍，又看看罗珺：“我不会怪她的！我不但不会怪她，还要感谢她。” 罗珺有些莫名其妙：“感谢我？” 刘凤兰：“是呀，谢谢你把美妍姑娘带到这里来。” 李美妍和罗珺都愣住了，俩人面面相觑。 刘凤兰将目光转向绣架：“这件绣品我绣了很长时间，我总觉得它少了点儿什么，刚才看见你，看到你的眼睛，我突然知道这件绣品缺的是什么。” 罗珺饶有兴趣地：“是什么？” “缺一双眼睛。”刘凤兰注视着李美妍的眼睛，“像美妍姑娘这样的一双眼睛，清澈、灵动、一尘不染。” 李美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一缕红霞慢慢爬上她的脸颊。 李美妍：“谢谢您的夸奖！” 刘凤兰：“这不是夸奖，这是我看到你的眼神后的真实想法！” 李美妍脸上浮现出激动而又复杂的神情：“您太夸奖我了！我想，应该是您非凡的技艺赋予了这条鱼生命！” “阿珺，带你的朋友四处看看吧，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刘凤兰有些动容地看着李美妍，思忖片刻，转过身去。 “好吧！走吧，美妍，我带你去看看姨妈绣过的东西，姨妈，我们不打扰您了。”罗珺拉着恋恋不舍的李美妍走出房间。刘凤兰估摸她们已经出了门，下意识侧了一下身，但没有完全转过去，而是停在那里，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4 从刘凤兰的房间出来，罗珺领着李美妍向陈列室走去，罗珺边走边说，真没想到，你一来就给我姨妈带来灵感，看来我带你来这里是来对了。李美妍也说，阿珺，你带我看到的一切让我简直没有办法相信！罗珺在陈列室门前停住，故作神秘地说，现在你会看到更多你没有办法相信的东西。说着吗，她轻轻推开展室的门，走了进去。李美妍站在门外，神情肃穆，迟疑着，思绪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 在李美妍的家里，也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地方，李美妍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的时候只有7、8岁，正是上小学的年纪。那天，放学后的李美妍误打误撞地走进了家里这个以前从未涉足的地方，那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的两扇房门挡住了她的去路。小美妍慢慢俯下身从钥匙眼里向屋内看去。房间里阳光静静铺满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细细的微尘仿佛在空中静止不动。小美妍明亮的眼睛透过钥匙眼注视着房间里墙上的镶嵌在画框中的绣品，微风将小美妍黑黑的发辫轻轻吹动，小美妍一动不动地看着，仿佛自己的身体被透过钥匙眼的阳光吸尽了房间里。 走廊的一端传来美妍妈咪温和的呼唤声——“美妍，美妍！”小美妍直起身子转过头，她明亮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李美妍站在陈列室的门口，仿佛入定一般，眼眶里有些晶莹的液体要涌出来。本来已经走出很远的罗珺退回到她身边，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你怎么了？”李美妍仿佛一个被催眠的病人猛然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美妍：“阿珺，你说什么？” 罗珺：“没什么，你刚才怎么了？想起什么了？” 李美妍跟罗珺介绍说，她家里也有一个这样的神秘房间。 罗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家的神秘房间里放的也是这样的东西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完全是！”李美妍走到墙边，目光依次从挂在墙上的用各种针法绣成的绣品上掠过，她的脸上浮现出童年那纯真而又灿烂的神情，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所有神经都被这些绣品牢牢地束缚住。罗珺奇怪地看着李美妍，而李美妍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李美妍脚步轻慢地从一幅绣品前走到另一幅绣品前，她细长的手指从绣品上滑过，虽然她并没有触及绣品，但每一根绣线里面所蕴涵的神韵似乎已经通过手指进入了她的心底。一旁的罗珺有些吃惊地观察着李美妍忘我的神态，片刻，她一个人默默地走出展室。 5 与李美妍沉醉在艺术的世界里不同，陈子豪的这一天正挣扎在公司经营的烂泥潭中。他的公司里也有一间陈列室，里面摆着几排衣架，每排衣架上都挂满了他设计的中式服装。曾几何时，这些作品都是他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如今却落满了浮尘。而王鑫给他带来的消息就更让他高兴不起来。 王鑫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说，这是大海公司给咱们那批货结的货款，您看看吧。陈子豪瞟了一眼支票，苦笑道这些钱还不到当初咱们进货价的十分之一，你拿给财务吧！王鑫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说，陈总您也别太伤心了！常言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做生意总有赔有赚。陈子豪看着王鑫笑笑，说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你忙你的去吧。王鑫关门走了。 陈子豪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望着面前一排排的服装，若有所思。一阵手机玲声突然响起。他掏出手机接听，电话说于可心打来的，她告诉陈子豪，她明天要回新加坡了。是吗？陈子豪猛然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6 绣房这边，绣娘们都已经下班。刘凤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也准备离开，从房间里出来，发现罗珺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绣房过道里，这让刘凤兰大吃一惊。 “你怎么还没走？”刘凤兰问道，罗珺说李美妍还在陈列室里呢！刘凤兰想了想，向陈列室的方向走去，罗珺跟在后面。两人走到陈列室门口，慢慢停下脚步。金色的晚霞铺满陈列室，也铺洒在李美妍的身上和一幅幅绣品上。李美妍一动不动地站在绣品前，她的神情专注而感动。刘凤兰的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已经在这儿看了快一天了。”罗珺轻声道。“你让她早点回去吧。”刘凤兰注视了一会儿李美妍，然后转身离去。 罗珺走到李美妍身后，轻声说：“美妍，我们回去吧，天要黑了。” 李美妍注视着墙上的绣品，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小的时候在爹地的收藏室里见过这样的绣品，那时我还不懂事。那些绣品就像是一幅幅神奇的图画，那个挂着绣品的房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它那样强烈地吸引着我，召唤着我！没有想到在这里，我又一次看见了我儿时的梦境。告诉我，阿珺，什么样的手能绣出这样美丽的绣品？那根细细小小的针究竟有什么样的神奇能画出这么多非同寻常的图画？” 罗珺：“这里挂的都是苏绣历史上著名的绣娘的绣品，她们都是从很小就开始学习苏绣了，我姨妈是从七岁就开始学习苏绣的，很多技法都是她们一点点琢磨出来的。” 李美妍注视着墙上的绣品，眼神里充满敬畏。 罗珺看着李美妍，忽然有些感动。 李美妍：“我想，我看到了每一幅绣品的心，每一根绣线就是一根血管，我看到每一根血管里有生命在涌动，有音乐在演奏，有诗在吟诵，还有……” 李美妍屏住呼吸，环顾着每一幅绣品。 罗珺也不由得屏住呼吸，随着李美妍转动身体。 李美妍有些激动，但又仿佛怕惊扰了这些旷世珍品而压低了声音。 李美妍慢慢闭上眼睛，做陶醉状：“我听到它们在交谈，在互相凝望，而我，只需要在这里静静地倾听。阿珺，我真的听到了！你听到了吗，阿珺？” 罗珺吃惊地看着李美妍，张大了嘴。 李美妍轻轻闭着眼睛，暮色环照下的她显得异常美丽动人。 许久，李美妍睁开眼睛，目光落在《盛世良辰》的照片上。 李美妍：“它好美，可是为什么只有照片？” 罗珺：“它一件非常珍贵的绣品，叫《盛世良辰》，是上个世纪50年代的作品，真品现在找不到了，所以只有把照片挂在这里。” 李美妍凝视着《盛世良辰》：“它好特别。” 罗珺：“那么珍贵的绣品当然特别了！” 李美妍：“我是说，我感觉好像和它很熟悉。” 罗珺不解：“你怎么会和它很熟悉？听说它已经丢失几十年了。” 李美妍：“可是我真的觉得和它好熟悉。” 罗珺：“美妍，我觉得倒是你很特别，我看你是看入迷了。” 李美妍环顾四周，脸上带着依依不舍的表情：“是的，这里让我着迷！” 罗珺无可奈何地看着李美妍。 第四章中 7 于可心走前，约陈子豪小聚。陈子豪问她为什么突然想到回国？于可心说，其实不算突然，是来之前就计划要回去一趟，正好现在时机到了。陈子豪说新加坡是个好地方，风光秀丽，城市整洁。于可心接话道，听你这么说，好像你很了解它？陈子豪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算不上了解，走马观花而已。于可心眨眨眼睛说，我想你以后应该会有很多了解它的机会。陈子豪似乎没有品味出于可心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笑笑。 于可心又问他的公司这两天有什么起色，“不好，我想这一次是大伤元气了！现在能做的就是拆东墙补西墙，把损失降低到最小。慢慢来吧！……，不说这些了，祝你明天一路顺利。”陈子豪说着举起手中的杯子。于可心举杯道谢，陈子豪说保持联系，来苏州有什么事情就给我电话。于可心大笑说我会的，再说你还欠我一幅画呢。陈子豪说希望你再来的时候我的公司会好起来，那样我就可以全心投入创作，也才可能去兑现我的诺言。“我想会的！”于可心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子豪一眼。陈子豪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头搅拌着杯中的鸡尾酒。 8 宁静的苏河被两岸五光十色的灯光照亮，显露出与白天不同的妩媚。河边一个古朴雅致的茶楼醒目而不张扬。李美妍与罗珺坐在临窗的座位上，李美妍要求罗珺多给她讲讲关于苏绣的事情，因为她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姨妈，一定知道好多关于苏绣的事情。罗珺于是把她所知道的关于苏绣的知识竹筒倒豆子一般倾泻给李美妍，听得李美妍心驰神往。 回到饭店，李美妍仍然沉浸在罗珺给她营造的苏绣世界里。窗台前，李美妍穿着睡衣默默望着窗外。安德烈轻轻走过卧室门前，发现床上没人，一转身看见李美妍站在窗前，于是慢慢走到李美妍身后，轻声问道亲爱的，你睡不着吗？李美妍说是。安德烈问她是不是还在想那些绣品，李美妍说当然，还在想！虽然在俄罗斯我也见过刺绣，可是，在这里我才发现苏绣竟然如此神奇，那根绣针就像一只带着魔法的画笔，每一处的线条都那样有活力，那样有生命感。安德烈大感意外，说没想到这里的刺绣让你这么喜欢，临走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多买几幅带回俄罗斯去。李美妍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安德烈又说，美妍，我感觉你和这里很有缘分。李美妍温柔地说，谢谢你，亲爱的，谢谢你让我来这里！安德烈动情地走轻轻拥住李美妍说，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和我在一起这么开心，我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我希望我的美妍永远都是快乐的！李美妍的神情感动而又复杂。她轻轻地靠在安德烈怀里，安德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凝望着夜色中的苏州。 9 第二天一早，于可心和张大江都早早起来，张大江帮于可心把行李搬到一楼，说要送她去机场，于可心却说不用了，有人送。张大江有些疑惑，问是谁，因为他觉得于可心才来了几天，没听她说在这里认识什么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于可心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两个人把行李搬到门外，陈子豪的车已经停在门前。看见于可心出来，陈子豪从车中下来，迎了上去。于可心为陈子豪和张大江作介绍，说张大江是她在这边的助手。陈子豪和张大江握手，两人互道你好，张大江说麻烦你了。陈子豪说举手之劳，我这也算尽地主之宜吧。说着，走到车后，打开行李箱，和张大江把行李搬上车。于可心坐进驾驶室，对张大江摆摆手说，那我走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张大江目送着远去的汽车，不禁皱起眉头。 10 到了机场，在安检口外，于可心同陈子豪道别，说我该进去了，谢谢你来送我。陈子豪说认识你很高兴，希望你有机会再到苏州来。于可心看着他的脸说，可是从你脸上我一点儿也看不出高兴来。而且从我认识你开始，就很少看你笑，你总是显得心事重重。陈子豪笑笑没有说话。于可心说可以跟我说说吗？也许我能为你分担！陈子豪说，或许我从小就是个忧郁的人吧。于可心说那样可不好！有什么话还是应该说出来，老憋在心里会生病的！陈子豪笑说，我尽量改吧！好了，祝你一路平安！于可心问他可不可以照张相留个纪念，陈子豪正犹豫着，于可心已经掏出手机，高举起对着自己和陈子豪说，来，看这儿！陈子豪抬头看着镜头，于可心按下快门，手机的屏幕上，于可心满面春风，而陈子豪笑得却很勉强。 11 几个小时后，于可心就到了新加坡，一落地，她就迫不及待地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回来了，随后打了一辆车回家。出租车刚刚行驶到于府气派的拱门前，大铁门就自动开了。出租车长驱直入，驶过绿意盎然的西式花园，停在一幢三层欧式小洋楼前面。王管家已经带领家里的男女仆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迎接。 管家亲自为于可心打开车门，男仆为于可心从车上拿下行李，一行人簇拥着她走进楼内。家里的马来西亚女仆阿妮塔跪在地上，为于可心换鞋。于太笑吟吟地站在客厅里迎接她。于可心仿佛一个小女孩一样，飞奔到于太面前，伸开双臂和她拥抱。 于可心撒娇地：“我回来了，妈咪。” 于太假装责怪她：“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于可心：“我饿了，妈咪。” 王管家走向厨房：“我这就去安排！” 于太疼爱地端详着于可心：“是不是苏州的东西不好吃？” 于可心调皮又带着几分神秘：“苏州的东西我是有些吃不惯，不过苏州的人嘛倒是越看越觉得不错。” 于太：“怎么个不错？和妈咪说说。” 于可心走向楼梯：“现在先不说，以后再告诉您！我要先洗个澡。” 于太仰望于可心：“还是头一次看你这么高兴从外地考察回来。” 王管家从厨房出来：“看来小姐这次考察的结果不错。” 于太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12 晚饭说于府难得的团聚时刻，日理万机的于光耀也特意推掉了应酬回家吃饭。晚餐后，于可心让父亲跟她去自己的书房。于光耀知道于可心有话对他说，却故意在客厅里和妻子、王管家等人海阔天空地扯了半天，才姗姗来迟，这让于大小姐很有些不爽。 “爹地您怎么才来？让我等了这么久！”于可心生气地噘着嘴，模样却有几分可爱。于光耀老谋深算地算：“我故意让你多等一会儿，看你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这次回来心里有事急着要说，这可不像我女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说吧，什么事？” 于可心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爹地，这次您让我去苏州考察合作伙伴，我想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 于光耀眼睛一亮：“哦？那你详细说说。” 于可心将桌上的资料递给于光耀：“资料都在这儿。” 于光耀从上衣兜里掏出眼镜戴上，拿过资料认真地看起来。 第四章下 13 同一时间，在一家一苏州特色的小饭馆里，李美妍也在和安德烈吃晚饭。从他们坐的地方望出去，可以看见苏州河。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几样苏州特色菜和一坛花雕酒。但是对着美酒佳肴，李美妍却低头沉默不语，显得心事重重。 安德烈：“美妍，你怎么不说话？” 李美妍躲避着安德烈的目光：“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的风景不也很好吗？” 安德烈：“是不是快要离开了，有一些舍不得这里？其实，我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呢，不过以后我们想这里还会再来的。” 李美妍没有说话，拿起面前的酒杯品了一口花雕酒。 安德烈也举起酒杯向李美妍示意，然后也品了一口。 李美妍温柔地看着安德烈：“听阿珺说，这花雕酒加热后放些话梅在里面味道好特别。” “是吗？我也尝尝看。”安德烈夹起几个话梅放进酒杯里，晃了晃酒杯然后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是很特别！”，他放下酒杯，动情地看着李美妍。 李美妍有些羞涩地躲避着安德烈炽热的目光：“干吗这么看着我？” 安德烈说，因为我觉得你今晚显得很特别。李美妍望着窗外的河水，蹙眉沉思。“如果有心事就说出来吧。”安德烈说。 14 于光耀终于看完了手中的资料，于可心满怀希望地看着父亲。于光耀放下手里的资料，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客观地说，这份报告资料准备得很详细，分析部分做得也很不错……” 于可心聚精会神地看着父亲，表情里充满希望。 于光耀：“但是，你的这份报告存在着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吗？” 于可心吃惊地张大嘴，一脸茫然：“什么问题？” 于光耀：“你的这份报告说明多，数据少！感性描写多，理性分析少！” 于可心：“可是……” 于光耀：“我随便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回答上来吗？” 于可心：“您问吧。” 于光耀：“你所说的这家公司厂房面积多大？设备有多少台？员工有多少？固定资产多少？流动资金又有多少？上一年度的营业额是多少？在苏州服装企业排名第几？它的主要市场在哪儿？” 于可心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于光耀：“这些内容在你的报告里要么是蜻蜓点水，一笔带过，要么干脆就避而不谈！你觉得这样的报告能说服我吗？能说服董事会吗？我们要在苏州找的是有实力的合作伙伴，作为合作看重的是互相借力，而不是去救助接济。” 于可心：“可是，爹地，我承认您说的这些都是问题！如果单单从现有的规模来看，这家公司确实不占优势。但我们投资看的不仅仅是现在的实力，更是将来的发展潜力，不是吗？” 于光耀：“哦？是吗？那你说说看，你认为的潜力在哪里？” 于可心：“爹地，我记得您经常说人的潜力是最大的潜力！目前这个公司的确没有令我们满意的实力，但我看中的是它内在的潜力！我知道它的负责人出身在一个苏绣世家，并且受过高等教育，他的作品曾经在全国获奖，他对于苏绣有着独特的感觉和品味，并且能够将传统与流行元素完美结合的能力，我想这就是我们将来的公司立于不败之地的基础和优势。” 于光耀沉吟片刻：“你刚才跟我说这个人出身在苏绣世家？” 于可心：“是呀！” 于光耀：“那他父亲叫什么？” 于可心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奶奶叫叫孔繁绮。” 于光耀惊愕：“孔繁绮？” 于可心：“对，怎么了？” 于光耀：“你肯定吗？” 于可心：“肯定！” 于光耀沉默地踱着步。 于可心：“爹地，您怎么了？” 于光耀向门口走去：“不早了，你睡吧！” 于可心莫名其妙地看着父亲的背影。 15 河面上灯光点点，投射在水里的灯光与星星和月亮的倒影相映成趣，夜晚的苏州河朦胧而美丽。李美妍和安德烈沿着河边慢慢走来。“安德烈，我想……”李美妍欲言又止，“你想什么？”安德烈问。“我想晚些回俄罗斯。”李美妍回答道。安德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我想留在这里学习刺绣。”李美妍一字一顿，语气缓慢而坚决。“你在说什么？我，我没听清楚！”安德烈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说我想留在这里学习做一名绣娘。”李美妍再次重复，语气显得比之前更坚定。“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俄罗斯？”“等我学到我想学的就会回去的！当初我来中国学画画，你不是很支持我吗？我想，这次你也会支持我的，对吗？”李美妍笑意盈盈地望着安德烈，安德烈没有回答，有些失望地转过身，默默地向前走去。 16 于光耀从于可心的房间出来，又一头扎进了书房，打开了电脑。于太端着一碗汤走进来，把汤放在书桌上，关切地问：“老公，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于光耀说我查个资料。于太说我让阿姨做了点甜汤，你趁热喝了吧。于光耀把目光从电脑前移开，端起汤，一边喝，一边轻轻摇着头，脸上带着难以置信而又有些惊喜的表情连连说，没想到，没想到！于太问他什么没想到。“这世界真是太小了！”于光耀笑着站起来，一手拿着碗，一手扶着于太的肩头往外走。“世界太小了？”于太一头雾水。 楼下的露天泳池里，湛蓝的池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身穿比基尼的于可心仿佛一只美人鱼畅游其间。于光耀和于太信步从别墅中走出，来到泳池边微笑地看着泳池里的于可心。于可心发现了站在泳池边的父母，游到他们面前，用手扒着泳池的边，仰望着他们。 于可心：“爹地妈咪，你们怎么还不睡？” 于光耀慈爱地：“你不是也没睡吗？” 于可心撒娇地：“我要锻炼保持身材嘛！” 于光耀：“我刚才又琢磨了一下，我觉得你的报告还是相当有价值的，我准备向董事会提出申请。” 于可心兴奋地从水中一跃而起，爬出泳池：“真的？”抱着父亲的胳膊，“我就知道您会同意的！知子莫若父嘛！” “赶紧披上，当心着凉。”于太心疼地急忙拿过浴巾给于可心披上。 于光耀刮了一下于可心的鼻子：“你现在可是大女生了，还这么没大没小。” 于可心嬉皮笑脸：“我再大，不也是你的孩子吗？” 于光耀面带喜悦：“你呀，还真是没白当我的女儿，眼力还真不错！这个合作最大的价值就在于陈子豪的奶奶孔繁绮。” 于可心：“我倒不这么认为，如果是做传统苏绣，他奶奶无疑是一块金字招牌！但要说到中式服装，还是设计更重要！陈子豪真的是一个特别有才华、特别优秀的人。我想，您要是见到他，肯定也会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于光耀：“我相信我女儿的感觉！但我也要提醒你，市场竞争远比你想象的要激烈！做公司，要尽可能利用一切对自己有利的资源。有他奶奶这样一块金字招牌，能为你节省多少广告费，你想过吗？！” 于可心看着父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17 回到饭店房间，李美妍和安德烈两个人各自坐在沙发的一端，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美妍，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你的决定，不要一时冲动。”安德烈依然在做尝试。“安德烈，我没有一时冲动，我考虑了很久，请你理解我的决定好吗？”李美妍决心依旧。安德烈突然揪起自己的头发，“可是？你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呢？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在中国的工作结束就一起回去的吗？来之前，你父亲告诉我，说他已经为你在中央大学找到了工作，你要是不回去他怎么向中央大学的校长也是他的老同学交代？何况他身边也要有人照顾！再说我们要订婚了，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李美妍：“我知道我的决定可能会让许多人不理解甚至失望，但安德烈你作为我的男朋友，我想你应该是能理解我的！” 安德烈：“美妍，我愿意理解你的任何决定，可是你要留在这里做绣娘，我真的没有办法理解！你已经离开你的家在中国呆了两年多了，但你要明白，无论你在这里多久，莫斯科都是你的家，你的人生在那里，你的新生活应该从那里开始！你的亲人、朋友还有我，都在那里，不是这儿，难道这些都不能让你改变你要留在这里的决定吗？” 李美妍怔怔地看着安德烈，眼眶中涌出一些晶莹的液体。 安德烈情不自禁地坐到她身边，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安德烈：“也许你需要时间想想我说的话，等你想好了我们再谈好吗？” 李美妍直起身，抬头注视安德烈：“安德烈，对不起！” 安德烈的眼神瞬间从明亮变得灰暗。 李美妍：“对不起，但是我不想改变我的决定！” 安德烈慢慢闭上眼睛。 18 第二天一早，正做着美梦的于可心被阿妮塔给叫醒了。头发蓬乱、睡眼惺忪的于可心穿着睡衣，带着一脸的起床气，梦游一般迈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从楼上下来。 客厅里，女佣们正在准备早餐，于光耀和于太坐在长条餐桌的两边。 于可心：“爹地妈咪，你们这么早把我叫醒干什么？” 于太：“赶紧刷牙、洗脸，吃早饭。” 于可心：“我不吃早饭。” 于太：“那就赶紧洗漱，收拾。” 于可心茫然：“为什么？” 于光耀：“你还记得高伯伯吧？他的公子高金宇刚刚获得了美国麻理的MBA，最近回国度假。这孩子，几年不见，现在可是一表人才，就是还没有女朋友，我跟你金伯伯一商量，决定趁你们都在，安排你们两个见个面。” “见面？Oh my god！”于可心靠在楼梯扶手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19 在苏州，李美妍和安德烈也早早就起来了。安德烈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将行李箱锁好。李美妍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插不上手。 安德烈：“好了，就这些了。” 李美妍：“回去多注意身体，有空多去看看我爸，让他保重身体。” 安德烈眼睛有些湿润：“既然你决定留下来，那就要好好照顾自己，任何事情需要我就给我电话。” 李美妍心情复杂地看着安德烈：“安德烈，谢谢你最终能理解我做的决定。” 安德烈：“不单是理解，重要的是我不愿意看到你不开心！……，走吧，阿乐和阿珺还在楼下等着呢。” 李美妍点点头，俩人推着行李走出房门。 第五章上 一老一少两个衣冠楚楚、都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面对面在酒店大堂里坐着。年长的是高伯，年少的是他的公子高金宇。于光耀和于可心从大门走来。高伯看见于氏父女，起身迎上去，高金宇也赶忙起身跟在父亲后面。于光耀和高伯握手，两位长者为小辈做介绍。 于光耀：“老金，你好！这是我女儿于可心。” 高伯：“多日不见，你的气色还这么好。这是犬子高金宇。” 高金宇拘谨地向于可心伸出手，于可心礼貌地和他握手。 于光耀似乎看出了两个年轻人的尴尬，把高伯拉到一边。 于光耀：“老高，走，咱们喝一杯去！” 高伯：“好呀，这次我一定要赢你！” 高金宇看着两位长辈远去的身影，讨好地冲着于可心笑笑，露出两颗大兔牙。 于可心皱起了眉头。 2 苏州机场，李美妍、罗珺、罗乐为安德烈送行。 安德烈与罗乐拥抱说好朋友，好哥们儿，我会记着你和你教我的诗，希望我们俄罗斯再见。“一定会的，等我去的时候，我会写个这么大的安德烈等你来接我。”罗乐用手比划了一个一米见方的长方形。 大家都会心地笑了。 安德烈又与罗珺握手说帮我照顾美妍，拜托了。 罗珺：“放心吧，今天就让美妍搬到我们家住，我和阿乐一起照顾她，我父母搬去上海照顾外婆了，家里有现成的房间。” 安德烈：“谢谢你们。” 罗珺摆摆手：“谢什么，好朋友不许说谢。” 罗乐：“对，不说谢，要说再接再励，对了，安德烈，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安德烈：“放心，忘不了。” 罗珺看着安德烈和罗乐：“安德烈，你又答应阿乐什么事情了，别随便答应他事情，答应习惯了，他就会总向你提要求。” 罗乐：“说什么呢姐，安德烈是答应回到莫斯科帮我买一种效果据说特别好的减肥药。” 罗珺拍了拍罗乐胖胖的肚皮：“你少吃点儿、多锻炼比什么都强。” 大家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安德烈将目光转向李美妍，两个人深情对视，目光里五味杂陈。 “你们再聊一会儿，我们去外面等，再见，安德烈。”罗珺和罗乐互相看了一眼，知趣地往远处走。 “再见。”安德烈朝他们挥手，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扭头看着李美妍说，我等着你早点回去。李美妍说等我了解了我想要了解的，我就会回去。“说实在的，我现在有些后悔让你来这里。”安德烈无可奈何地微笑了一下。 “别这么说，我们很快会再见的。”李美妍说，安德烈说你想学东西是好事，但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愿望太高不能实现会让人失望。李美妍说，我知道，但是我不会放弃希望。“我了解，这就是我认识和喜欢的美妍。”安德烈说着，转身向安检口走去，走到安检口，又回过头凝视李美妍，李美妍微笑着冲他挥手，俩人强作欢颜，但神情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黯然。安德烈无语地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李美妍的眼圈红了。 3 晚上，于府的晚餐时间。丰盛的晚餐已经摆上了长条饭桌，于光耀和于太坐在桌子两边，谁都没有动筷子。 于可心推开大门进来，阿妮塔对她弯腰行礼说，小姐回来了。 于可心径直走向餐桌，于太拉过一把椅子说，来，坐这儿，你吃了吗！于可心坐下说，中午吃的，不过现在也不怎么饿！于太问她，见面怎么样。于可心摇摇头说没什么意思！于太吃惊地问，怎么叫没意思？于可心说其实他人还可以，不过太死板，没什么情趣，甚至都找不到话题。跟这种人在一起，还不得把我闷死！ “你是找老公，不是找情人。找老公，最重要的是人好，对你好，靠得住，事业有发展。”于太说，“那也不能因此牺牲我的幸福呀！”于可心不以为然。于太求援似地看着于光耀说，老公，你倒是说句话呀。于光耀慈爱地拍拍于可心的肩头说，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让我拿她的幸福去做交易，我还真舍不得！“那现在怎么办？怎么跟高家交代？”于太有些着急。“其实呢，我对金宇这孩子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之所以今天安排见面，也是希望他们能成。但现在既然可心看不上人家，我想也就对他们家实话实说，都21世纪了，金宇也是在美国见过世面的，我想应该能想通吧。”于光耀慢条斯理地说，于可心搂住于光耀的肩膀，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说还是爹地好！于光耀假装责怪地说这孩子，没大没小！“可心，你也不小了，对于你的终生大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于太紧追不舍。“我，我当然有我的计划了。”于可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哦，这么说有目标了？”于太突然来了兴趣，于可心害羞地低下头说，什么呀，妈咪！“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步的。你说出来，我和你爹地帮你参谋参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能处理！”于可心撇撇嘴说。“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和你爸当然要关心你，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将来的老公首先得通过我们这一关，要不然你被人骗了怎么办？”于太不依不饶。“我就那么好被人骗呀？骗我的人还没出生呢！”于可心不以为然。“不管怎么说，这事我和你爹地还要继续管下去。”于太意志坚定。“我，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于可心见躲不过去，只好坦白。 于光耀和于太同时愣住了。 于太：“他是谁？” 于可心：“陈子豪！” 于光耀重复道：“陈子豪？” 于太看着于光耀，一脸迷惑：“陈子豪是谁？” 于光耀：“你还记得苏州的孔繁绮老太太吗？” 于太努力回忆：“孔繁绮？” 于光耀：“那个多年前对我们家有恩的老太太。” 于太恍然大悟：“哦，她呀！” 于光耀：“陈子豪是她的孙子。” 于太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于光耀转头看着于可心：“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于可心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没跟他挑明，但我想他会同意的！” 于光耀有些夸张地点着头：“怪不得你说他是个优秀合作伙伴，原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于可心撒娇道：“爹地！” 于光耀哈哈大笑：“好了，不说了！你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也要记住，爹地妈咪永远是为了你好的，别为了跟谁赌气而随便找个人！” 于可心点点头：“知道了，爹地！” 4 有一阵子没见面的姚询和陈子豪这天晚上约在酒吧小坐。姚询问陈子豪，公司最近怎么样？陈子豪有些沮丧地说，唉，马尾穿豆腐，别提了，一脑门子官司。姚询安慰他，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你也别太往心里去！陈子豪说我知道！其实，如果只是公司的事，我也能坦然面对！关键是……姚询问，关键是什么？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盛世良辰》！陈子豪笑笑，还是你了解我！你知道吗？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盛世良辰》了。姚询瞪大眼睛问，然后呢？ “我梦见自己变长了一个小孩儿，来到一个神奇的地方，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吸引我来到这个地方。我看见了《盛世良辰》，它通体发出金光，像磁石一样牢牢抓着我，你知道吗？就像传说中的飞碟那样，仿佛有一股人类还无法控制的力量那样控制着我，突然，房顶上飞下来一个黑衣人，当着我的面一把抢走了它。可是，我却是那么的弱小，那么无力，我没有办法跟他搏斗！”陈子豪说，姚询无奈地笑着说，我看你呀，已经变得魔怔了！ “我也不知道这样不好！它就像一个梦魇，时时刻刻围绕着我，我想躲，躲不开；我想逃，逃不掉！”陈子豪默默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怎么办？老这样下去，你会疯掉的！”姚询显得有些担心。陈子豪眼神深邃地望着远处说，我想，只有它回到我的身边，回到它应该在的地方，我的梦才会结束！说着，用力握紧拳头挥了一下，“我要给我父亲打电话，今天就打！”姚询出神地看着他，端起酒杯。“来，干一杯！酒壮英雄胆！”两人干杯，陈子豪目光坚毅。 5 这个时候，罗乐已经帮李美妍把行李从饭店搬到了他和罗珺的家。三个人从车上下来，罗乐打开后备箱，把里面的行李搬下车。罗珺和李美妍也上去帮忙。罗乐说你们都歇着吧，这点东西我一个人就行！李美妍说那怎么行？你们是在帮我的忙，我哪能袖手旁观？罗珺说美妍，你就歇会儿吧！这儿有我们姐弟俩就行了。 罗珺和罗乐分工，把几件行李都抓在手中，李美妍插不上手，只能在一边看。罗乐两手各提着一只大箱子往楼里走。罗珺拿着几个小箱子跟在弟弟后面。李美妍四周打量着说，你们就住这里啊？环境不错，我喜欢！罗珺边走边说，进去吧，希望你也能喜欢我和阿乐的家，从现在开始这里也是你的家了。 进了家门，罗珺放下东西，推开一间房门说美妍，你过来看看，以后你就住这间。李美妍走进房间，好奇地打量着室内的陈设。这是一间一看就知道是女生住的房间，整洁而温馨，床头还放着大大的绒毛玩具。罗乐揉着胳膊走到门口，有些得意地靠在门框上问，怎么样，不错吧？这可是我们家的总统套房！李美妍满足地说，是为我专门准备的吗？太让你们破费了。罗乐说破费倒没有，以前这是我姐的闺房！李美妍诧异地问，珺姐，那你以后住哪儿？罗珺指指过道另一头的一个房间说，没关系，我搬到那间屋里去，那以前是我父母住的，现在他们搬去上海照顾我外婆了，所以就空下来了。李美妍十分感动，说你们对我真是太好了。罗珺大度地摆摆手说，别说这个！你千里迢迢来到中国，咱们能碰上就是缘分！李美妍拉着罗珺的手说，珺姐，你一定要帮助我成为一名绣娘。罗珺拍拍她的肩头说，放心吧，我会的。你先看看，缺什么不缺，要缺的话，等下咱们出去买，然后去吃饭。 6 这天晚上，陈子豪给父亲打了好几次电话，但是每一次都显示无法接通。不死心的他第二天一到公司，就再接再厉继续拨号，好在这次电话通了，话筒里面传出陈乐山的声音。“喂，你好！哪里找？”陈乐山问，“爸爸，是我！”陈子豪有些激动，拿电话的手都不禁有些哆嗦，电话那边陈乐山也似乎很激动，他问小豪，你好吗？陈子豪说自己很好，您怎么样？陈乐山说还是老样子，人老了，能保持老样子就是好消息。陈子豪说昨天晚上我给您打了好几次电话，都说是无法接通！陈乐山说我现在几个欧洲国家考察，经常跑来跑去的，有时候手机信号不好！“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您换号码了呢！”陈乐山问他打电话有什么事，陈子豪迟疑地说，我，我想问问您什么时候会带《盛世良辰》回国？陈乐山反问，上次我让你给你奶奶带的话你带到了吗？陈子豪说我跟奶奶说了。“她怎么说？”陈乐山突然激动起来。陈子豪神色有些慌张说，奶奶她，她说当然欢迎您回来！电话那头的陈乐山沉默了，似乎在甄别这句陈子豪回答的真伪。陈子豪以为又掉线了，追问了一句，爸，您还在吗？陈乐山说我在！这样吧，如果你奶奶真的希望我回去，让她给我打电话，如果她那里打国际长途不方便，你可以把她接到你公司打。“好，我，我知道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挂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片忙音。陈子豪拿着话筒看了半天，轻轻地挂上。王鑫敲敲门，推门走进来。陈子豪问他有什么事，王鑫说今天下午开庭的事儿您没忘吧？陈子豪一愣，反问开庭？开什么庭？王鑫说怎么，您忘了？就是奇丽公司起诉咱们违约的官司。“好，我知道了！”陈子豪轻轻叹了口气。 第五章中 7 处理完在新加坡的事情，于可心决定尽快返回苏州。于光耀两口子亲自到机场为她送行。于太拉着她的手说，别生妈咪的气，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于可心说我知道，妈咪。于太仍然不太放心地叮嘱说，一定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睡觉，出门注意安全。于可心频频点头说：“放心吧，妈咪，你和爹地也多注意身体。”于光耀拍拍于可心的肩头说，可心，你过来一下，爹地有话跟你说。于可心跟着父亲走到一边。于光耀说关于合资的事情我已经向董事会汇报了，估计问题不大。 于可心：“谢谢爹地！” 于光耀瞥了一眼于可心身后的于太，压低声音：“还有，别忘了把那个让你睡不着觉的老太太的孙子尽快带回来让我看看，他得亲自过了我这关才行。” 于可心扭捏地：“爹地，不许你再说了！” 于光耀拍拍于可心的肩膀：“好了，时间快到了，你该进去了！” 送走于可心，于光耀两口子坐着家里的车回家。于光耀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而于太似乎对此毫无察觉。手机屏幕上是于可心和陈子豪的合影。 于太：“刚才在机场，你和可心说什么了？” 于光耀：“你想知道吗？” 于太：“当然想。” 于光耀：“这是我和可心的秘密，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 于太：“我是你老婆，是可心的妈咪，还有什么事要瞒着我？” 于光耀微笑：“你记得一句广告词吗？只要肯等待，好事自然来。” 于太：“哼，你们父女俩就知道欺负我！” 于光耀笑而不答。 8 一回到苏州，于可心就约陈子豪见面，放下了心理包袱的于可心神采飞扬，而在法院呆了一天的陈子豪则显得疲惫和憔悴。陈子豪问于可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大老远回去一趟，怎么没多呆两天？于可心说因为我在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陈子豪哦了一声，似乎也没兴趣于可心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可心问他怎么样，这两天在忙什么。陈子豪说没什么，都是些杂事。于可心问他，你怎么不问我回新加坡干什么去了？陈子豪应付差事一般问道，你干什么去了？于可心一脸兴奋，刚想说，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收住话头，低头搅拌着面前的咖啡。陈子豪说不能说就算了。于可心说不是不能说，只是想先不告诉你，留个悬念！不过我可以给你透露点口风，是好事！“好事？我能有什么好事？”陈子豪苦笑着摇摇头。 9 与陈子豪分别后，于可心拖着行李箱回到别墅。张大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于可心回来，急忙起身走过去，接过于可心的箱子说，于小姐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于可心心情不错，摆摆手说行李也不多，所以我就不想麻烦你了。张大江却像很自责似地说，怎么叫麻烦？董事长派我来就是为了照顾你，保护你！无论做什么都是我应该的！于可心感动而又有些无奈地看着张大江说你呀，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好？张大江有些紧张地反问，对你好有什么不对吗？！于可心走到沙发前坐下说没有，挺好的。 张大江接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说你喝水吧。于可心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说，合资的事情我已经跟爹地说了，他也已经向董事会汇报了，他说估计问题不大。张大江问，你真的决定跟陈子豪合作？“是啊，为什么不呢？”于可心反问，张大江说我觉得我们只是看了些资料，其实并不了解他。“那是你不了解。”于可心似乎很有自信。 张大江：“你了解他吗？” 于可心：“当然。” 张大江：“你怎么了解他的？” 于可心：“你想知道吗？” 张大江：“想！” 于可心冲张大江招招手，示意他凑近点。 张大江把耳朵凑到于可心面前。 于可心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你能保密吗？” 张大江认真地点头：“当然！” 于可心调皮地：“我也能！” 张大江知道受骗，不高兴地直起身：“小姐，你耍我！” 于可心向后倒在沙发背上，哈哈大笑。 10 罗珺家，罗珺穿着睡衣，坐在梳妆台前，正往脸上抹润肤露，似乎准备睡觉。李美妍穿着睡衣走进来，叫了一声“珺姐！”“美妍，怎么了？”罗珺停下动作，回头问道。“我睡不着，一想到明天要去绣房我好紧张！”李美妍说。罗珺指指墙边的凳子说坐吧，其实紧张是正常的！听我妈说，姨妈开始学刺绣的前一天晚上也是紧张得睡不着觉，第二天去见师傅的时候还紧张得手抽筋呢。李美妍又问，珺姐，你说你姨妈会收我当徒弟吗？罗珺很肯定地说，会的，一定会的！别担心，明天我陪你去。 罗珺的回答似乎并未打消李美妍的担心，她仍然紧张地坐在那儿愣神儿。罗珺看着她，想了想说你要是真睡不着，我给你弹个琵琶曲吧。 11 第二天一早，罗珺早早起来，想去叫美妍起床。推开门一看，原来美妍早就起来，穿着兰花旗袍，神情紧张地坐在梳妆镜前，一只手拿着口红抹在嘴唇上，对着镜子端详半晌，又拿起纸巾擦掉。然后直起身，对着镜子一边转动身体，一边仔细地从镜子中打量自己。发现罗珺进来，她有些底气不足地问，珺姐，我穿这个可以吗？罗珺仔细打量着，吃惊地瞪大眼睛说美妍，你可真漂亮，简直不输那些明星和名模。美妍说，珺姐，你就别开我玩笑了。罗珺故作严肃地举手指天说，我发誓，我绝无半句虚言，若有夸大，愿……，话还没说完，嘴就被美妍捂住了，“我信，我信，我信还不行！” 绣房这边，刘凤兰已经早早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李美妍和罗珺从窗外走过，李美妍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最后甚至停了下来。刘凤兰似乎没有察觉到窗外的李美妍，专心致志地绣着。罗珺轻轻碰了碰李美妍的胳膊，说我们进去吧。 绣房里，绣娘们坐在绣架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罗珺出现在门口，回头向外伸出手说进来吧，美妍！李美妍怯生生地出现在门口，犹豫不决地迈过门槛。罗珺一把将李美妍拉进屋里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来都来了，就别扭捏了！李美妍被罗珺拉了个趔趄，更加不好意思了，脸憋得通红，手足无措地低头站着。她们两个的到来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所有的绣娘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扭头看着她们。而李美妍身上的华美旗袍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纷纷发出惊叹，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秋菱：“哇，这身旗袍真漂亮！” 王晓依：“是呀，一看就是上等手工！” 张玉本来已经站起身，听大家这样的议论，不屑地一撇嘴又坐下了。 张玉：“这有什么，有钱谁都能穿出这样的效果。” 李美妍听着大家的议论，更加害羞了，头埋得更低。 罗珺又好气又好笑，拉着李美妍穿过一排排绣架和绣娘们羡慕的目光，来到刘凤兰的房间门口。 罗珺抬手正要敲门，却被李美妍拦住了。 李美妍：等等，我想等老师绣完再进去。 罗珺焦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姨妈有的时候会坐一天都不动。” 李美妍：“那我也愿意等。” 罗珺无可奈何地：“好吧，我陪你等。” 罗珺走向过道里的藤椅坐下来。 罗珺：“美妍，你也坐吧。” 李美妍走过去坐下。渐渐地，羞涩的表情在她脸上慢慢褪去，她抬起头四下里打量着，目光落在张玉身上。 罗珺顺着李美妍的目光望过去：“她叫张玉，是这个绣房里最用功最聪明的绣娘。” 张玉虽然没有抬头，但她显然感觉到李美妍在注视着她，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不知不觉将穿针引线的动作放慢了节奏，仿佛是在表演又像是在炫耀。 李美妍的表情变得欣赏而又羡慕，目光随着张玉的一举一动而转换。 第五章下 12 绣房外面，渐渐热闹起来，人来人往，天空中的太阳也没闲着，阳光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由长变短又慢慢拉长。罗珺等得有些不耐烦，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又欠身遥望刘凤兰的房间。李美妍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张玉的举动。张玉的绣针下，一只小猫头已经绣完。 罗珺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拉起李美妍，说别等了，心够诚了！李美妍犹豫着说，要不还是再等等吧。“不等了。”罗珺斩钉截铁地拖着李美妍走到刘凤兰房间门前，一把推开门。 刘凤兰听见开门声并没有动，仍然稳坐在绣架前。 罗珺轻声地：“姨妈。” 刘凤兰停住手，一会儿，她慢慢转过头微笑着看着李美妍和罗珺。突然，她的目光停在李美妍的旗袍上，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奇。 罗珺轻轻碰了碰李美妍。李美妍向前走了几步，她双手合十，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后对刘凤兰深深鞠了一个躬。 李美妍：“老师，请您收下我，教我刺绣吧。” 刘凤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李美妍。李美妍被刘凤兰看得有些不自然。 罗珺：“姨妈，美妍她对苏绣着迷了，本来她是要回俄罗斯的，现在却决定留在这里学苏绣！姨妈，您就收下她当徒弟吧。” 刘凤兰吃惊地盯着李美妍：“你是俄罗斯人？” 李美妍诚惶诚恐地：“是！” 刘凤兰慢慢站起身，走到李美妍面前微笑着看着她。 刘凤兰：“你想学苏绣？” 李美妍：“是的，请您收下我，让我成为一名绣娘吧！” 刘凤兰收敛了笑容，走回绣架前坐下：“看得出来你喜欢苏绣，可是单凭喜欢是不能成为一名绣娘的。” 李美妍：“我是真心想学苏绣，请您成全我吧。” 刘凤兰：“美妍姑娘，我知道如果拒绝你，你一定会很失望！可是，苏绣的一针一线都浸染着这里的气息，这也是它不同于其它刺绣的原因，不了解这些的人是很难学习苏绣的。还有，学习苏绣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需要吃很多的苦，忍受很多次失败的折磨。你来自异国他乡，这里对你来说是个完全陌生和不了解的地方，单从你这身旗袍的价值我就能看得出你的家庭优越，一个从小没有吃过苦，不懂得生活艰难的人要学习苏绣会很容易退缩和急躁！现在你对苏绣的喜爱，我相信是真的，可这种喜爱更多的是好奇和欣赏，因为好奇和欣赏而决定学习苏绣是不明智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你喜欢苏绣，可以通过很多方式了解苏绣，但是做绣娘对你是不适合的，我如果成全你也许会是害了你。” 刘凤兰说完，抬手看了看手表，向过道另一头的绣房走去。 李美妍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木偶似地呆在在那里。 “姨妈……”罗珺追了出去。 刘凤兰穿过绣房，对张玉说，我们走吧。“是，师傅！我去叫车！”张玉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出绣房外。 13 张玉叫了一辆出租车，替刘凤兰拉开车门。刘凤兰上车，张玉坐到副座上。罗珺追到车前，扒着后排车门，恳切地问，姨妈，您这是为什么呀？美妍是真心想学苏绣，你就收下她吧。刘凤兰并不看她，神情肃然说我不能收下她！罗珺追问为什么？刘凤兰冷冷地说，原因我已经说清楚了。师傅，开车！ 出租车缓缓启动。张玉悄悄侧身向后看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罗珺目送出租车远去，气呼呼地一跺脚，转身又走进绣房。 刘凤兰的房间内，李美妍的脸上，恣意流淌的泪水已经汇成了小河。罗珺气呼呼地走进来，看到李美妍的模样，慌了手脚，急忙打开自己的提包，从里面拿出纸巾为她擦去泪水，一边擦一边自己也受了感染，红了眼圈。“美妍，别难过！我姨妈不是不喜欢你，她性格是有些怪，可是她的心地特别好，你别着急啊，美妍！”李美妍使劲咬着嘴唇，神情木然。“走吧，咱们先回去商量商量。”李美妍随罗珺走出绣房。 出了绣房，两个人也不知道去哪里，神情黯然的沿着街道踽踽而行。罗珺问她，你真的一定要学苏绣吗？也许我姨妈说得有道理，学苏绣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自从我见到你姨妈，见到那些绣品，我的心就好像不属于我了！我不是一时喜欢，我是真的想要了解它！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让你姨妈相信我，我一定会成为一名绣娘。”李美妍语气缓慢而坚决。罗珺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地拉住李美妍的手，向远处快步走去。“有了，我带你去找一个人。”“珺姐，咱们去哪儿？”李美妍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14 罗珺想起来的人是孔繁绮。她对李美妍说，我怎么把奶奶给忘了？咱们去求求她，只要她答应帮忙和姨妈说，一定行的。李美妍说，没听你和阿乐说过你们有奶奶呀？罗珺解释，不是亲奶奶，是姨妈的师傅，我和阿乐从小就叫她奶奶，姨妈最听奶奶的话了，我们现在就去找奶奶。俩人打了辆出租车直奔陈家。 但是他们慢了一步，陈子豪已经抢在他们前面去陪老太太吃晚饭，当然，吃饭只是目的之一。他到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吃上了。看见陈子豪提着一袋水果走进来，孔繁绮问他吃饭了吗？陈子豪回答说没有，不过也不怎么饿。孔繁绮放下碗筷说那就陪奶奶坐会儿吧。陈子豪心事重重地坐下。孔繁绮问他公司最近怎么样？陈子豪不想让老人家担心，敷衍地说还行。孔繁绮说要是忙的话，就不用经常过来。有什么事情，你姑妈会帮我办。“奶奶，我想跟您说件事。”陈子豪犹豫半晌，吞吞吐吐地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孔繁绮又拿起碗筷。陈子豪问她，您还记得上次我跟您说过的《盛世良辰》拍卖的事情吗？孔繁绮把刚刚端起的碗筷又放下，似乎在等待下文。 陈子豪用低得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说，那次我背着您去见了我父亲，他说他买下《盛世良辰》就是让它回归祖国，他说只要您一句话，他就带着《盛世良辰》回国！孔繁绮突然沉下脸，扭头逼视着陈子豪说我不是不让你再提这件事了吗？！陈子豪急忙解释，您听我说。当时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去问了姑妈，她告诉了一些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今天又给我父亲打了电话。“你到底想说什么？”孔繁绮的音量陡然高了起来，老太太明显已经不耐烦了。“我想说的是，即使那件事是我父亲做的，即使他有再大的错，我们也应该给他改正的机会呀！”陈子豪几乎在哀求。 孔繁绮：“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他犯的罪就要他受惩罚！” 陈子豪：“他已经受到惩罚了！” 孔繁绮：“他受到什么惩罚了？这么多年，他回来过吗？他表示过认错吗？我看他在国外过得很潇洒嘛！” 陈子豪：“可是我父亲他不是已经花巨款把《盛世良辰》给买下来了吗？” 孔繁绮：“那又怎么样？他既然已经买下来，为什么不直接把它带回来？还要我给他打电话？笑话！他犯了错，还要被他伤害的人去求他？他这不是改错，是要挟！你告诉你父亲，我永远不会给他打电话！让他死了这条心！” 15 就在爷孙俩刀来剑往的时候，罗珺和李美妍来到陈家大门外。罗珺指着大门说，就是这儿，走，进去。李美妍跟随罗珺向前走了几步又站住。罗珺问她怎么了？“珺姐，要是你姨妈不相信我是真心想学刺绣，真心想成为一名绣娘，那么，去求这位奶奶又有什么用呢？那样，她心里还是不会相信我，我不想求别人，我想让你姨妈自己相信我。”李美妍说，“可是……”“珺姐，我们回去吧，明天我再去找你姨妈。”李美妍拉着罗珺要转身，罗珺甩开她的手说，都到门口了，进去试试吧！中国有句老话，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明天我姨妈还是不答应呢？说着上前按响了门铃。 院里，陈子豪为了缓和气氛，给老太太沏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端到她面前。孔繁绮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明显还在气头上。陈子豪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在此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这声音，显然救了他。他一边问谁呀，一边急急忙忙从堂屋里跑出来。 院子外面，李美妍对罗珺说，珺姐，我决定还是不进去了！还是明天再去找你姨妈吧！她说完，不等罗珺回答，转身离去。“等等我。”罗珺无奈地摇着头，追了过去。 陈子豪走到门口，打开大门，门外没人，他又探出头，四下里看了看，可是大门两边一个人影都没有。远处，有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怎么回事儿？”陈子豪纳闷地挠挠头。 第六章上 1 陈子豪在老太太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铩羽而归。他前脚刚走，刘凤兰又来到了自己师傅家。为了以防万一，多年前，孔繁绮给了她一把家里的钥匙。刘凤兰打开大门，院子里静悄悄的，静得好像没有人一样。她走进堂屋，堂屋里黑漆漆的，她打开灯，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孔繁绮仿佛一座雕像般，黑着脸端坐如钟，双手拄着拐杖。 刘凤兰放下手里的水果，小心翼翼地问，您这是怎么了？又跟谁生气了？孔繁绮微微瞟了她一眼，瓮声瓮气地说，还能有谁？“陈子豪？”刘凤兰试探着问，孔繁绮说除了这臭小子，还能有谁？刘凤兰问他又怎么了？孔繁绮说，他让我给陈乐山打电话，说只要我一个电话，陈乐山就带着《盛世良辰》回来。“那您怎么说？”孔繁绮说，我告诉他，我永远不会给他父亲打电话，永远不会！让他死了这条心！刘凤兰沉默着，似乎在思考。 孔繁绮：“他或许会去求你，不管他怎么说，你都不要答应，知道吗？” 刘凤兰：我知道。 孔繁绮加重口气：“要记住！” 刘凤兰：“是！” 2 这天晚上，李美妍失眠了，一夜未合眼。第二天一早，她给罗珺姐弟做好早餐，轻轻带上门去了绣房。晚起的姐弟俩一边享受着美妍做的早晨，一边分析当前的形势。罗乐问罗珺，姨妈为什么不愿意收美妍做徒弟？罗珺说也许她真的是为美妍好吧。罗乐挠头说，那现在怎么办？美妍这边谁也不求，姨妈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不答应的事情，估计怎么求她都没有用。姐，我觉得美妍和姨妈还真有点儿像，都挺倔的！你说她俩要是倔到一块儿可不好办了。姐弟俩琢磨半天，一筹莫展。 这时候，李美妍已经站在了绣房门前。来上班的绣娘们一个个经过她面前，李美妍对每一个人报以微笑。王晓依和秋菱认出了李美妍，一边冲她微笑一边耳语。张玉走过时，李美妍羡慕地看着她。张玉迟疑片刻，故意昂起头，板着脸走进绣房。李美妍有些惊异于张玉的表现，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又高兴起来。原来，刘凤兰从远处走来。 李美妍用期待的眼神伴随着渐渐走近的刘凤兰。刘凤兰也看到了李美妍，她微微一愣神，走到她眼前。李美妍注视着刘凤兰，恭敬地给她鞠了一躬。 刘凤兰上下打量着李美妍，迟疑片刻说：“来得这么早！” 李美妍：“我想早点来等您。” 刘凤兰：“进来吧。” 李美妍跟随着刘凤兰走进绣房。 3 绣房里，绣娘们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刘凤兰领着李美妍缓缓经过他们身后，轻声问你真的这么想学苏绣，真的这么想当一名绣娘吗？李美妍怯生生而又坚定地说是！刘凤兰缓缓巡视着绣娘们说，她们就是人们眼中带有些神秘的绣娘，她们每个人带着不同的心念坐在这里刺绣，即使让她们绣一片叶子，她们之中有的会为了春天的希望绣一片叶子，有的会为了秋天的伤感绣一片叶子，有的会绣叶子的色彩，有的会绣叶子的纹路，有的会借叶子绣出如叶子般细腻脆弱的心事，她们坐在这里，不同的心念会让她们每一个人绣出来的绣品感觉完全不同。这也是苏绣的魅力所在，因为没有一幅绣品会是完全相同的。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绣娘，就应该懂得，绣品就是绣娘的心，而绣针和绣线是绣娘最信赖的亲人和知己。 李美妍聚精会神地听着刘凤兰说出的每一句话。 刘凤兰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将房间门关上，转身看着李美妍说，如果你真的想学刺绣，就回去想想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坐在这里，想好了明天来这里告诉我。李美妍看着刘凤兰，将右手放在胸前深深鞠躬，拉开门走了出去。刘凤兰注视着李美妍的背影，眼神里似乎有种期待。 4 李美妍从绣房里出来，低着头，心事重重地往小巷的一头走去。在她身后，陈子豪的车缓缓驶来，停在绣房门口。陈子豪从车上下来往绣房里走，他似乎并没意识到李美妍刚刚离开。 刘凤兰坐在绣架前，手拿绣针，却迟迟没有下手，似乎正被某种情绪所困扰。陈子豪敲敲门，推门进来。刘凤兰转身向后瞥了一眼，仍旧背对着门说，这会儿你怎么来了？公司没有事儿吗？ 陈子豪：“姑妈，我有事想跟您说。” 刘凤兰转过身：“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陈子豪：“我需要您的帮助！” 刘凤兰：“是关于你父亲的事情吗？” 陈子豪吃惊地：“您怎么知道？” 刘凤兰平静地：“你奶奶已经告诉我了！” 陈子豪：“那您怎么想？” 刘凤兰：“我觉得你奶奶说得对！虽然从亲情上来说，陈乐山是你父亲，但想当年，确实是他的所作所为伤害了大家。就算现在他把真的《盛世良辰》买下来，如果他真有诚意弥补当年的错误的话，应该马上带着《盛世良辰》来认祖归宗，而不是三番五次让你带话，还要让你奶奶给他打电话！这不是要挟是什么？他的诚意又在哪儿呢？！” 陈子豪：“姑妈……” 刘凤兰：“你别说了，这事我帮不了你！” 陈子豪：“姑妈！” 刘凤兰：“子豪，我知道你夹在中间也很难受！为了你奶奶，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别管这事了，行吗？！大家当年已经因为这事受过一次伤了，难道这还不够吗？为什么你还要大家再受一次伤呢？！” 陈子豪无言以对，低头默默地走了出去。 刘凤兰叹了一口气，再也无心工作，把绣针轻轻插在绣插上。 5 这天晚上，姚询约陈子豪见面，了解他给父亲打电话的后续。陈子豪说我爸说的还跟在新加坡时一样，他说只要我奶奶一个电话，他就马上带着《盛世良辰》回来。姚询问，那你跟你奶奶说了吗？你奶奶怎么说？陈子豪说，我奶奶说绝对不会给我父亲打电话，并且让我死了这条心！姚询又问，那你没去求求你姑妈？没准儿，她能说服你奶奶呢？陈子豪说姑妈那儿我也去了，我本来是想做她的工作的！没想到我奶奶已经提前给她下了死命令，她说她也无能为力。姚询直摇头，说这可怎么办呢？坚持还是放弃，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两个人无计可施，各自喝着闷酒。喝着喝着，姚询眼睛突然一亮，猛然拍了一下大腿说，有了！“什么有了？”陈子豪被他吓了一跳，浑身一激灵，手里的酒洒了一身。姚询说我有主意了！“什么主意，快说！”姚询拿着桌上的两个酒瓶比划说，你看啊，这边是你父亲，这边是你奶奶！现在他们一个要看对方的态度，另一个却死活不肯表态！依我看，咱们不如仿效春秋战国时的郑庄公，来个先斩后奏！陈子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郑庄公？！先斩后奏？！ 姚询：“郑庄公出生时是难产，把她母亲吓坏了，所以他母亲为他起了个小名叫寤生，就是难产的意思！后来，他母亲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叫公叔段，他母亲非常喜欢他这个弟弟。但因为郑庄公是长子，所以后来他继承了王位。喜欢他弟弟的母亲非常失望，于是鼓动他弟弟公叔段谋反。谋反最终被郑庄公镇压了，公叔段也被郑庄公杀死。郑庄公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母亲挑唆的以后，非常生气，发誓说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自己的母亲，除非是到了黄泉之下。你知道，中国历来的君主都是提倡孝道的，臣民如果在家不能孝顺父母，将来又怎么会终于国王和皇帝？郑庄公假如不能孝顺自己的母亲，又怎么在国内推行孝道？但是他已经发下毒誓，作为国君又不能出尔反尔。这时有大臣给他主意说，您不是说不到黄泉就不再见自己的母亲吗？那咱们就在地下挖条隧道，直到挖出地下的泉水，这不就是黄泉吗？然后您再把母亲接到地道里，这样既可以母子相认，又没有破坏您的誓言。” 陈子豪思考着姚询的话：“你的意思是？” 姚询：“现在你父亲在等你奶奶的电话，但你奶奶也说绝不会打这个电话。两边都不让步的话，就只能这样僵持着。所以，我想咱们不能不学郑庄公，也挖条隧道？” 陈子豪：“隧道？” 姚询：“你看啊，现在《盛世良辰》在你父亲手中，所以我想，咱们能不能以举办苏绣作品展的名义，让你父亲带上《盛世良辰》回来，然后再把市里的领导和方方面面的专家，包括你奶奶和姑妈都请来，你想，在那样正式的场合，你奶奶也不好意思再拒绝见你父亲吧？” 6 在陈子豪和姚询把酒定计的时候，李美妍在苏州城里漫无目的地溜达着。从苏州河边到车水马龙的街头，不知不觉走回了家。 家里，罗珺姐弟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罗珺坐在沙发上，一手托腮，面色焦急。罗乐像了老干部似的，背着手踱来踱去，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罗珺：“你能不能别晃来晃去的？晃得我眼都花了。” 罗乐：“你说美妍能去哪里呢？” 罗珺：“我怎么知道？” 罗乐：“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事的，可能是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罗珺：“难道她回来就不能静吗？” 罗乐：“她回来你肯定会问这问那的，她怎么能静呢？” 罗珺：“怎么，你嫌我罗嗦啊？” 罗乐：“有的时候是有点儿。” 罗珺：“你是说美妍也会嫌我罗嗦？” 罗乐：“美妍可能不会，但是我想美妍也许需要自己想一些问题，所以等她回来你最好别问太多了。” 罗珺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有人敲门。 罗乐给姐姐使了个眼色，走过去打开门。 李美妍走了进来。 罗珺：“美妍，你去哪里了？手机也打不通。” 李美妍一脸歉意：“是吗？可能没电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一个人出去走了走。” 罗珺刚要问什么，罗乐又冲她挤挤眼，罗珺忙又忍住。 罗珺：“你吃了吗？今天阿乐做了好多菜。” 李美妍：“我不饿，珺姐、阿乐，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需要想一些事情。” 罗珺和罗乐愣愣地点了点头。 李美妍走进房间关上门。 罗珺有些不解地看着罗乐。 罗乐冲姐姐做了一个封嘴的手势。 罗珺不再说话。 7 这天晚上对李美妍来说，又是一个不眠夜。她翻出以前的画稿，看着这些画稿，刘凤兰问她的那些问题一遍遍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第二天一早，李美妍三口两口扒拉完早餐，擦擦嘴说，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罗珺问，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李美妍说不用了，我想自己去就可以。罗乐说那你等我一会儿，等我吃完了，送送你。李美妍起身走回自己房间，一边说，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去收拾东西。罗乐看着她的背影说，她真是一个特殊的女孩子。罗珺附和道，是呀，她的特殊真的很可爱，但愿姨妈也会发现她的可爱之处。 第六章中 8 第二天一早，陈子豪早早地来到公司，经过一番心理建设，他鼓足勇气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电话通了，话筒里传出陈乐山的声音。 陈子豪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拿电话的手也不禁有些哆嗦：“爸，是我，子豪。” 陈乐山：“是子豪呀，有什么事儿吗？” 陈子豪：“您，您还好吧？” 陈乐山：“还好！你奶奶身体怎么样？” 陈子豪：“还好，挺好的。” 陈乐山：“那我就放心了。” 陈子豪：“爸，我想……” 陈乐山：“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陈子豪：“关于《盛世良辰》的事情，我想，能不能您带回国来办个展览？到时候，我把奶奶请来。这样，您不就可以和奶奶相见了吗？” 陈乐山在电话那头沉默着，似乎在思考。 陈子豪：“爸，您还在吗？” 陈乐山提高声调：“这个想法很好！我怎么没想到？！” 陈子豪兴奋地：“这么说您同意了？” 陈乐山：“不止是同意！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进一步——在展览上搞个仪式，到时候我会直接把《盛世良辰》捐赠给国家。” 陈子豪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爸，您说什么？您说的这都是真的？” 陈乐山：“当然是真的！你们把捐赠的日程和计划做出来，发给我，我们马上就开始操作，越快越好！” 陈子豪：“好的，爸！我马上动手准备这事，尽快跟您联系！” 陈乐山：“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陈子豪：“好的！再见，爸！” 陈子豪挂上电话，兴奋地挥舞拳头，跳了起来。 9 这个时候，刘凤兰已经在绣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而李美妍也已经站在她对面，准备回答她的问题。 刘凤兰面带微笑地看着李美妍问，你是来告诉我答案吗？李美妍说是的。“那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学习苏绣吧。”“因为它有种超凡脱俗的力量，它让我心里经常出现的难过和思念有了寄托，也有了解脱。”李美妍神态逐渐坚定，目光里充满了向往。随着李美妍的述说，刘凤兰神情也逐渐变得凝重，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李美妍，李美妍的话仿佛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 李美妍：“我很小妈妈就因为生病离开了我，因为别的孩子有妈妈而我没有，我会经常难过，是我的爸爸从小把我带大，可是我长大了却经常要离开他，让他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小的时候我为没有妈妈而难过，现在我为不能陪伴父亲而难过，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会因为我的伤心和沮丧而难过。可是，当我来到这里，当我看到您刺绣，我看到展室的那些绣品，我感到我的心忽然之间有了陪伴，我的难过思念和沮丧都好像变成了力量，我没有想到那根又细又小的针会如此神奇，会让人的心境如此豁然开朗！所以，我决定留下来学习刺绣，学习做一名绣娘，也许，我永远做不到像您那样，但我请求您帮助我学习运用那根神奇的针，学习用它画出我心中的梦想！如果您能帮助我，我的心里将从此没有遗憾。” 李美妍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然后深深地在刘凤兰面前鞠了一个躬。刘凤兰面带惊奇慢慢站起身看着李美妍，她的脸上充满了掩饰不住的震撼和感动。李美妍直起身，期盼地看着刘凤兰。刘凤兰慈祥地看着李美妍，显然她已经被李美妍的述说所打动，但她的心里却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斗争。许久，她冲李美妍伸出手。 “过来，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刘凤兰说，李美妍有点茫然，不知道刘凤兰要做什么，迟疑着走上前伸出双手。刘凤兰抚摸着李美妍细长柔软的手指，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惋惜。 刘凤兰：“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学苏绣了吗？” 李美妍：“是！” 刘凤兰：“唉！可惜了你的这双手了！” 李美妍愕然：“我不懂您什么意思！” 刘凤兰：“这双手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手之一。光滑、细腻、柔软、修长，它应该去弹钢琴，去画画，去写优美的文章。如果学刺绣，它会长出老茧，布满伤疤，甚至变得粗糙不平。或许，你以后再也不能擦漂亮的指甲油了。你不怕吗？” 李美妍神态轻松下来，长出一口气，坚定地：“不怕！为了心中的梦想，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刘凤兰和蔼地笑笑：“这话说说容易，真的做起来就难了！做一个绣娘意味着要比平常人吃更多的苦，而不仅仅是失去一双美丽的手！你有这个思想准备吗？” 李美妍：“我——有！” 刘凤兰笑笑，起身走到桌子前，从上面拿起一块一尺见方的白绸和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刘凤兰：“这里有一块绸子，这个袋子里有一千颗扣子！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想当绣娘，就要接受下面这项考验——把这些扣子全部缝在这块绸子上，不能多也不能少，更不能弄脏这块绸子。如果你缝完了，明天这个时候来找我。” 李美妍接过绸子和布袋，高兴地：“如果我完成了，您就会答应收我做您的徒弟了吗？” 刘凤兰淡淡地：“等你明天来了再说吧。” 李美妍：“我会完成的！” 李美妍拿着绸子和布袋，冲刘凤兰鞠躬，恭敬地退出屋子。 刘凤兰看着李美妍的背影，显得忧心忡忡。 10 回家路上，李美妍坐在出租车后排，带着一种不可以思议的神情打量着自己的手，耳边回响着刘凤兰的话。半晌，她抬起手，笑着亲吻了一下手背说永别了！我漂亮的手！从今天起，为了梦想，你们就要受苦了！ 司机听见李美妍的自言自语，回头瞥了她一眼。 李美妍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把手藏到背后，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失落。 而陈子豪则马不停蹄地赶去奇珍阁见姚询，告诉他陈乐山同意了他们的提议，并且建议说可以再进一步，搞个捐赠仪式，他直接把《盛世良辰》捐赠给国家。姚询一听，马上放下手头的工作，说走，我带你去见馆长。 王馆长听完姚询和陈子豪的汇报，也很兴奋。“真是太好了。我们寻找了那么多年的《盛世良辰》要回故乡了，无论怎么说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王馆长说，不过，就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所以我们也要慎之又慎！姚询和陈子豪忙问领导的意思是？王馆长说我的意思是，在捐赠仪式前，先搞一个预展，把相关政府部门、把各方面专家，包括陈子豪的奶奶和姑妈，还有记者都请来，听听各方面的意见。如果确保无疑，咱们再搞个隆重的捐赠仪式，这样既稳妥，各方也都满意。你们觉得呢！姚询和陈子豪互相看着，点点头。王馆长说那就这么决定了！我这就上市政府，跟秘书长汇报。姚询，你抓紧时间，赶紧做个计划出来。 11 回到公司，王鑫跟陈子豪报告说该发工资了，可是公司账上……，陈子豪不等他说完，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说，我这个卡里还有一些钱，你都取出来吧，密码是我的手机后6位号码。如果还不够，那就先发生活费，其他的我再想办法。王鑫说陈总，这可是您自己的钱呀。陈子豪反问说公司不是我自己的吗？我拿自己的钱给大家，就好比把左手的钱给右手，有什么区别吗？王鑫说可是，陈子豪拍拍他肩膀说别可是可是了，快去办吧。王鑫犹豫片刻，转身走了。陈子豪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说于可心打来的。 看着于可心带来的资料，陈子豪的神情越来越开朗。“如果真能合作，那可真是把我的公司救活了。”陈子豪开心地说，于可心却故意拉长脸说，你错了，我和你合作不是为了救谁！合作是互惠互利的！资金上我有优势，但设计，还有苏州当地的情况你都比我在行，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努力！陈子豪似乎被她的话所鼓舞，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我会尽我所能的。谢谢你，于小姐！于可心说叫我可心吧！资料你再认真看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尽快开始操作合并的事情！另外，公司新的厂址我已经选好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陈子豪有些为难地说这个……，于可心问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陈子豪说，这几天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合作的事情可能要往后稍微推几天，你不会介意吧？于可心问是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陈子豪说没什么，是我家的事情。不过，我想这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只是时间要晚几天。于可心给了陈子豪一个迷人的微笑说好吧。 12 李美妍回到家，就开始完成刘凤兰安排的任务，以致于到了晚饭时间，她都毫无察觉。罗珺和罗乐把饭菜摆上餐桌，喊她吃饭，但是连喊几声都没听到回复。罗乐说怎么没人答应呀！难道没在家？罗珺说不会呀，我看着她回来的。走到李美妍的房间门口，敲敲门问道，美妍，你在吗？还是没听见回答。她推开门一看，李美妍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开着口的布袋，李美妍低着头，认真地把一颗扣子缝在白绸上。白绸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缝了好几排扣子。 罗珺：“美妍，吃饭了。” 李美妍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手里的工作：“珺姐，你们先吃吧。” 罗珺：“你在干吗呢？干吗把这些扣子缝在这块绸子上？” 李美妍：“这是今天你姨妈交给我的任务。” 罗珺：“什么任务？缝扣子？” 李美妍：“对。她给了我1000颗扣子，要我把这些扣子都缝在这块绸子上，如果缝完了，明天再去找她！” 罗珺打量了一下绸子的大小：“这上面哪能缝得下1000颗扣子？” 罗乐也走了进来，凑到李美妍和姐姐身边。 罗乐：“你们俩干吗呢？饭菜都要凉了。” 罗珺冲弟弟努努嘴：“美妍这儿活儿还没完呢！” 罗乐发现李美妍手中的绸子：“美妍，你在干吗呢？” 罗珺：“她说姨妈今天给了她1000颗扣子，要她把这1000颗扣子都缝在这块绸子上。” 罗乐夸张地直咋舌：“1000颗扣子？哪得缝到什么时候？再说，这有什么意义吗？！” 罗珺茫然地摇头。 第六章下 13 刘凤兰安排的工作确实是很有难度的。罗珺晚上起夜，经过李美妍的房间时，无意中发现一丝光亮从门底下的缝隙里射出来。她轻轻推推门，发现门没关，就推开门悄悄走了进去。李美妍仍然坐在灯下，认真地缝着扣子。白绸上已经有一半的地方被缝好的扣子所覆盖。罗珺悄悄走过来，在床沿上坐下来。李美妍的注意力全在工作中，丝毫没意识到有人进来。 “还在缝呢？”虽然罗珺的话语很轻柔，还是让全神贯注工作的李美妍吓了一跳，她浑身一激灵，回头发现是罗珺，歉意地冲她笑笑。“珺姐，我不知道你进来。”罗珺说没关系，你在工作嘛，我还怕我打搅你呢！……，缝多少了？李美妍把白绸给罗珺看，罗珺看了，皱起眉头说，这才缝了一半，那你什么时候才能睡？李美妍笑笑说，应该说已经缝了一半了！“你呀！真弄不懂你，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来受这份罪。”罗珺很是心疼，李美妍微笑地看着她问，那你为什么要学评弹呢？我想，要想唱得像你那么好，肯定也要吃不少苦！罗珺说那不一样！我们的基本功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也没有说要一晚上不睡觉练琵琶呀！我看你也别缝了，明天我陪你去找姨妈，跟她求求情，我想就凭现在你完成的这些，也足够表示你的决心和诚意了！李美妍说，珺姐，你别去！学苏绣是我自己要求的，有什么困难都应该我自己来承受！如果连最开始的这点苦都吃不了，肯定是学不到任何东西的。 罗珺无奈地摇头：“要不，我帮你缝一会儿，你先歇会儿？” 李美妍：“珺姐，你去睡吧，我能行！” 罗珺：“那我陪你呆会儿吧！” 14 有关《盛世良辰》捐赠仪式的策划方案经过姚询一番快马加鞭、妙笔生花，很快就完成了。陈子豪看着打印机中吐出的一张张图文并茂的A4纸，乐得合不拢嘴。 陈子豪：“要说你这家伙还真有文采，什么事情到了你手里，都能洋洋洒洒，旁征博引，弄出一大堆理论和意义！真是佩服之至！” 姚询一把夺过陈子豪手中的纸，假装生气：“行，你就气我吧！我这可是帮你忙，你就这样报答我！” 陈子豪：“哪能呢！我哪敢得罪你呀！完事我请你喝酒。” 姚询：“这可是你说的！今天咱们是不醉不归！” 陈子豪：“行，没问题！谁怕谁呀！” 15 夜已经很深了，小区里的居民楼漆黑一片，只有李美妍的房间还亮着灯。 李美妍坐在灯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脑袋开始不争气地做着自由落体运动。拿着针的右手不听使唤地朝着握着白绸的左手扎去。左手食指被扎破了，鲜血从针眼处沁了出来。这一针让李美妍浑身一激灵，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下意识地急忙把受伤的手指放进口中含着，用唾液为伤口消毒。 16 绣房墙壁上的挂钟指向9点，刘凤兰端坐在面朝门口的椅子上，轻轻舒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在这时，李美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或许是因为跑得太急，或许是因为迟到而不好意思，她的脸上红扑扑的，而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对不起，我，我迟到了！”刘凤兰的表情顿时凝固了，半晌，她才好像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没晚，刚9点。”李美妍听刘凤兰这么说，像个孩子般的开心笑了。“我昨天交给你的工作完成了吗？”刘凤兰一脸严肃，“完成了！您看！”李美妍取下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缝满扣子的白绸，递给刘凤兰。刘凤兰立刻怔住了，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当她低头去接白绸的时候，李美妍手上贴着的几条创可贴闯入了她的眼帘。她的鼻子不禁一阵发酸。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低着头，半天才抬起来。“您放心，扣子一个不少，每排40个，一共25排。”李美妍以为刘凤兰在检查扣子的数量，很认真地说。“我相信你！”刘凤兰抬起头，不禁被李美妍认真的表情逗乐了。李美妍见得到刘凤兰的认可，脸上再次绽开纯真的笑容。刘凤兰的目光扫过李美妍充血的眼睛和因为休息不好而显得有些苍白和浮肿的面庞，心中一阵酸楚。她用一只手支撑着椅子的扶手，似乎是在借此使自己获得一些狠心的力量。李美妍问，您现在可以收我做徒弟了吗？李美妍的这一声，如同一声炸雷在刘凤兰头顶炸响，使她马上从犹豫不绝中变得坚忍起来。“还不行，对你的考验还只进行了一半。”刘凤兰板起脸，不动声色地说。李美妍吃惊地张大嘴问，才进行了一半？那另一半是什么？你在这里先等我一会儿，刘凤兰说完出去了。片刻之后，她又回来了，紧跟在她后面进来的是大师姐张玉。“给您，师傅！”张玉把一个布袋交给刘凤兰，然后站到李美妍对面。刘凤兰把布袋滴给李美妍说你不是想知道另一半考验是什么吗？就是这个。李美妍懵懂地接过布袋说这个？刘凤兰说这里面还有1000颗扣子，把这些扣子缝在那块绸子的反面。李美妍不禁愣住了，面有难色。张玉脸上了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很难是吗？如果你觉得难的话可以放弃！”刘凤兰微笑着说。“不，我不会放弃的！”李美妍的神色立刻变得坚强。 刘凤兰：“昨天让你缝扣子是为了考验你的毅力，但光有毅力是不够的。现在绸子的一面都缝满了扣子，要在反面再缝一千颗扣子，需要的不仅是毅力还需要有一定的智慧。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绣娘，毅力和智慧缺一不可。” 李美妍：“我明白了！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李美妍冲刘凤兰鞠躬，把布袋和白绸放进背包，退了出去。 张玉看着李美妍的背影问，师傅，我们以前拜师的时候怎么没有这道考题？刘凤兰回答，她跟你们不一样！她是俄罗斯人，来这里学苏绣完全是因为兴趣，但一个人仅凭兴趣是不可能坚持下去的。与其将来半途而废，不如现在就让她知难而退。 张玉听着听着，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17 “太好了，很全面，又详细，可操作性很强。”王馆长看完姚询的报告，喜形于色，又转头对陈子豪说，小陈，那就麻烦你先把这报告发给你父亲，一旦他那边定下来，我们就开始运作。“好！”陈子豪和姚询兴奋地互相看着，姚询捏紧拳头，冲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得到了王馆长的肯定，陈子豪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把策划方案发邮件给父亲，并留言说如果没什么问题，咱们就尽快落实吧！发完邮件，他无限憧憬地望着天花板。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切似乎又得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18 罗珺和罗乐在厨房准备午饭，李美妍背着背包推门进来。姐弟俩听见门响，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活，冲向门口。“怎么样，美妍？”罗乐为李美妍倒了一杯水说，姐，瞧你急的！让美妍喘口气！美妍，喝口水。“谢谢你，阿乐！”李美妍接过水喝了一口。罗乐问，怎么样？姨妈同意了吗？李美妍摇头。“还没同意？为什么呀？”罗珺莫名惊诧，罗乐也说是呀？为什么？李美妍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白绸和布袋。 罗珺和罗乐不禁愣住。 罗珺打开布袋看看：“怎么又一袋扣子？！” 李美妍：“你们姨妈说让我把这些扣子缝在绸子背面。” 罗乐：“啊？！” 罗珺：“这……” 罗乐拿起绸子打量着：“这背面哪儿还有地方？这怎么能缝得下1000颗扣子！这要求也太过分了。” 罗珺：“是呀！也太过分了！” 罗乐：“姐，咱们找姨妈去！” 罗珺：“对！是得跟姨妈好好说说！你不想收人家，也用不着这么刁难呀！” 李美妍起身拦住他们：“珺姐，阿乐！” 罗珺：“怎么了？” 李美妍：“你们别去了！” 罗乐：“为什么？” 李美妍：“你们姨妈说了，昨天让我缝扣子是为了考验我的毅力，现在，要在反面再缝一千颗扣子，需要的不仅是毅力还需要有一定的智慧。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绣娘，毅力和智慧缺一不可。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姐弟俩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美妍：“你们别为担心了！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吗：车到山前必有路！昨天我能完成，今天我也一定能完成！” 罗乐：“对！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我相信你，不行我们两个都来帮你。” 罗珺打趣地瞧着弟弟：“你得了吧，就你那手，杀猪还差不多，还帮人缝扣子。” 罗乐不服气地：“杀猪怎么了？杀猪也要有技术！要胆大、心细、下手快，一般人还真不行，不信你试试？” 李美妍看着他们姐弟斗嘴，笑得花枝乱颤。 李美妍：“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我肚子都笑疼了。” 罗乐：“好吧，那我给你做饭去！吃饱了再干，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罗珺：“你快去吧，我也饿了，哪儿来那么多话。” “末将遵命，我去也！锵锵锵锵锵锵锵锵！”罗乐一边说着京剧念白，一边模仿京剧跑圆场的架势，冲进厨房。李美妍和罗珺望着他，笑弯了腰。 19 于可心又约了陈子豪见面，心情大好的陈子豪点了意大利面、牛排、罗宋汤等一桌子西式食物，大快朵颐。于可心说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轻松！陈子豪擦了一把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是吗？是不是我这样显得很没品位？于可心说没有，挺好！人首先要为自己活着，何必那么在乎别人的评论？陈子豪思忖着于可心的话，没有回答。于可心问这两天你们家的事情忙得怎么样？陈子豪说还行吧。于可心说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家人？陈子豪神情忧郁起来，停顿片刻说还是不说了吧！于可心问为什么？我知道这是你的隐私，但老憋在心里也不好！“或许，很快我就不用再憋在心里了！”陈子豪表情又开朗起来。于可心说那就更应该对我说说了。陈子豪说还是先不说了吧，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再告诉你，一定！“好吧！不勉强你！”于可心虽然这样说，但是表情明显有些不高兴。 20 又经过了一夜的挑灯夜战，李美妍终于完成了1000颗扣子的庞大工程，但是奇怪的是，她反复数了好几遍，明明是缝够了数，但是扣子还剩下许多。以致于第二天早上，罗珺姐弟问她战果的时候，她有些闷闷不乐，也让姐弟俩一脸狐疑。 来到绣房，李美妍递上自己的成果，并且对刘凤兰道歉说，对不起，我没有完成您的任务。“没关系，这里本来就和你的生活是两个世界。做绣娘的苦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而你现在所经历的只是开始！……，所以，你还是回俄罗斯去吧。”刘凤兰稍微咧了一下嘴，仿佛对这个结果早就在预料之中，但略显轻松的表情中又似乎夹杂着一丝失望。 “不是的！我不是吃不了苦，只是……”李美妍一边说，一边神情低落地从背包里拿出两面都缝满扣子的白绸递给刘凤兰。刘凤兰接过白绸看着，十分诧异。李美妍又从背包里拿出布袋递给刘凤兰，刘凤兰的神情变得愈发不可思议。她接过布袋，打开朝里面看了一下，发现里面还有一把扣子。李美妍是，我把绸子的反面都缝满了，可是还多出这么些扣子。我以为我少缝了，把缝好的扣子又数了好几遍，发现确实多出好多！ 刘凤兰有些生气，但不是因为李美妍，所以她无法在李美妍面前爆发，而且她似乎也不希望李美妍感觉到自己在生气。她竭力压抑着，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片刻后，慢慢平静下来。“这是我故意考验你的，虽然你没有完成，但也算基本达标了。”“您是说……？”李美妍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脸上绽放放出如桃花盛开般灿烂的笑容。刘凤兰有些感动，又似乎有些矛盾地说，从明天开始，来这里学做一名绣娘吧。李美妍问这是真的吗？您答应收我做您的徒弟了吗？那么，我可以叫您师傅了吗？刘凤兰说你暂时还不能叫我师傅，因为我现在还不能确信你能做我的徒弟，你先在这里慢慢学习吧。李美妍先是一愣，旋即又高兴起来，深深地给刘凤兰鞠躬。“谢谢您，我一定努力做您的徒弟！”刘凤兰带着异样的神情看着眼前的李美妍，目光中闪烁出一缕温情。 张玉一直躲在门外偷窥，李美妍一阵风似地从屋里冲出来，朝绣房外跑去。推开的门板差点撞在张玉脸上，吓得她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刘凤兰跟在李美妍身后从屋里走出来，发现躲在门后的张玉，于是阴沉着脸说，张玉，你进来一下。“哦。”张玉的眼睛滴溜溜转一下，透露出心中的惴惴不安。 21 刘凤兰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有种不怒自威的魄力。张玉低头站在她对面，不敢抬头看她。刘凤兰拿起布袋问，这是怎么回事？张玉低头不语。刘凤兰让她抬起头回答，张玉无奈，只好抬起头，但目光四处游移，躲避着刘凤兰的逼视。刘凤兰拍着布袋再次追问，这是怎么回事？张玉嗫嚅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大声说。”刘凤兰加大音量。“我不知道您在问什么。”张玉继续装傻。刘凤兰说，我让你拿1000颗扣子，为什么会多出来？张玉说，我，我可能没数清楚。刘凤兰说，你是来这里时间最长的绣娘，你是所有师妹的头，如果你这么粗心，我以后怎么能放心把绣房交给你？刘凤兰的一席话如一声霹雳让张玉震惊，她感到粗心这个理由似乎正在让自己陷落在一个十分不利的境地，于是心里开始加紧盘算别的理由，眼珠的转动暴露了她的心思。 刘凤兰：为什么不说话？ 张玉调整一下呼吸，使自己平静下来：“师傅，其实，扣子是我故意多放的！” 刘凤兰一惊：“为什么？” 张玉：“我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您着想！” 刘凤兰更加诧异：“为我着想？” 张玉：“因为我觉得师傅您并不想收她为徒。您昨天不是也说吗？与其将来半途而废，不如现在就让她知难而退。” 刘凤兰：“那些话是在你拿完扣子以后我才对你说的，在那之前你怎么知道师傅心里怎么想？做一名好的绣娘，要求心地纯净，像你这样心存杂念，是难以成功的！” 张玉听着师傅的教诲，羞愤地低下头，愤愤地咬着牙。 第七章上 1 从绣房出来，李美妍决定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罗珺，于是打车去了评弹团排练厅。罗珺正在缠指甲准备排练。李美妍悄悄走进排练厅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罗珺发现了李美妍，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李美妍。李美妍高兴地对着罗珺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罗珺脸上露出了笑容，冲着李美妍怀抱琵琶端正坐好，一段优美轻快的旋律随即从她的手指间流出。李美妍开心地听着，掏出手机对着罗珺拍照。 2 奇珍阁里，关于《盛世良辰》归国展出的会议正在举行。王馆长在主持会议，市府张秘书长、陈子豪、姚询和奇珍阁的其他工作人员围坐在圆桌两边。 王馆长：“刚才小陈和姚询已经介绍了有关情况，下面请市政府张秘书长讲话。” 众人鼓掌。 张秘书长：“我就简单讲几句。市政府的有关领导在得知《盛世良辰》有可能来苏州展出的消息后，非常重视。指示我全权负责这次展出的组织工作。我认为这次展出不仅对于奇珍阁，对于苏州甚至对于苏绣都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因此我们要以百分之百的热情和认真来对待这次展出，力争做到万无一失、尽善尽美。为了做到这点，市政府决定成立一个展出工作领导小组，由我任组长，王馆长任副组长。下面由王馆长宣布具体工作安排。” 3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对于李美妍来说，开心的一天咻的一下就过去了。晚上，疲惫的她躺在床上，决定给父亲打个电话，也想让他高兴高兴。电话那头，传来李广怀的声音。李美妍告诉父亲，师傅已经我同意我进绣房学习了。李广怀却似乎没那么高兴，他语调平静地说，美妍，爸爸也正要和你谈谈这件事！如果你坚持留在苏州学习苏绣，爸爸尊重你的决定，可是你要答应爸爸一件事情。李美妍问是什么事？李广怀要求她只能在苏州呆半年！半年后一定要回来，回到爸爸身边。李美妍说好的，我会很快回到您身边的！爸爸，您要多保重！李广怀说还有一件事情。李美妍问还有什么事？李广怀停顿片刻说道，你要对得起安德烈，他是个好孩子！苏绣可以吸引你，但不要让它诱惑你的心。李美妍不解地问，爸爸，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爸爸的意思是说，莫斯科才是你最后的选择，是你事业和生活的选择。”李广怀说。李美妍担心地问，爸爸，你这是怎么了？你的声音听起来好沉重。李广怀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多保重吧美妍！李美妍突然哽咽起来，说这些天我很想你和妈妈。李广怀沉默片刻说道，爸爸这些天也经常睡不着觉。李美妍问他，你是想妈妈了吗？李广怀语气沉重地说，这些日子你让爸爸想起过去的好多事情。李美妍问，是什么事情，能跟我说说吗？李广怀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4 第二天一大早，李美妍就满面春风地来到了绣房。大家似乎已经知道她要来学习，纷纷对她报以微笑，惟独张玉的脸上毫无表情。刘凤兰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微笑着看着李美妍。李美妍走到她面前，鞠躬问好。刘凤兰说早上好，然后走到一个空的绣架前说，美妍，以后你就坐在这里吧。 李美妍走到绣架前，像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一般，好奇地打量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似乎怕弄坏了上面的每一个零件。 刘凤兰走到张玉身边说，张玉，你进来一下。张玉有些手足无措跟着刘凤兰进到里屋，很显然，前一天的事情还在困扰了，让她心有余悸。刘凤兰平静地说，从今天起，美妍姑娘开始在这里学习，你先教她从最简单的事情做起吧。张玉吭吭哧哧地说，这个，师傅……刘凤兰问她怎么了？张玉说我可从来没教过外国人！万一我教得不好，人家怪罪我没关系，但毁了您和师祖乃至苏绣的名声我可担待不起。刘凤兰沉思片刻说好吧，那你去把王晓依叫进来。 5 经过慎重考虑，刘凤兰最终还是决定让王晓依来带李美妍。王晓依问李美妍以前是否接触过刺绣，李美妍摇头说没有，从来没有。王晓依说那我就从绣具开始为你介绍吧，要想学刺绣，一定先要了解你将要使用的绣具。李美妍微笑着点头说好呀。 王晓依先给她介绍绣绷，绣绷有三种，这是大绷，大绷过去是用来绣旗袍边缘的，所以也叫边绷，它适合绣大件的绣品。这是中绷，中绷是现在比较常用的，它适合的绣品比较广泛，因为中绷过去是用来绣女人衣袖的边缘，所以也叫袖绷。这是小绷，小绷是用来绣童鞋、女鞋一些小件绣品。 李美妍聚精会神地听着。 王晓依继续介绍，中绷是绣房里最常用的，中绷的内外有两根横轴，各长二尺六寸，轴的两头各有一个三寸长的方木条，中间二尺长的轴身是圆的。这个方木条里面一寸八分的地方，有个洞，洞长一寸二分，外轴中间宽四分，内轴中间宽三寸。绷上的洞一般有十四个，间隔七分。这是绷布，它是用宽幅布与绣地两端缝合，宽窄视绣地大小而定。这是绷边竹，它就像宽的筷子，左右各一根，长短没有一定，一般一尺比较适中。这是绷绳，左右各一根，是用十四根白棉纱的线捻成的。这是绷钉，左右各一个，长度是一寸五六分。 李美妍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一边记，一边带着惊奇而又羡慕的神情眼前的绣具。 王晓依：“这是绷架，绷架有三只脚，两只脚在外，一只脚在内，架高二尺七寸。内脚位于两个外脚的正中央，距离外脚一尺二寸。外脚之间有两个横档，下档为方型，上档为圆型，距离下档一尺三寸，用来悬挂擦手的毛巾。下档与上档之间连着一根横档，就形成了这样的T字形。绷架的架面长度是二尺一寸，宽度是三寸，高度是八寸，这是就中等身材而言，如果身高过高或者过低，就应当调整绷架的高度。坐具，也就是坐的凳子也是如此。绷架不能太高，太高手臂抬着会失去平衡，时间久了，腋下的肌肉会因为牵拉而导致酸痛。更不能太低，太低的话，眼睛为了靠近绣绷，背部必定会弯下来，时间一久，会导致肺气郁积而造成内伤，也会形成驼背。” 李美妍专心地听着。 介绍完绣绷和绣架，王晓依又给她介绍刺绣用的剪刀和绣针。刺绣用的剪刀，小而锋利，剪刀前端微微翘起是为了便于剪线。听师傅说，古代的时候有一种羊毛针是最细的，适合绣人像的面部，但是现在已经好久找不到那样的绣针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两种针一种是苏针，它的针锋尖锐但针鼻比较钝，不会伤手。还有一种针是国外进口的针，它的针鼻很尖锐，容易伤手，没有苏针好用。这是绣线，绣线分绞，一绞线摊开象一个环形，拉长后左右两边长度大约为一尺二寸，必须在环的两头剪开，使它一分为二，这叫剪线。 王晓依又来到一个正在劈线的小绣娘身旁，介绍说她正在做的是劈线。劈线是先用绣线的一半，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线头，其余三个手指头扣住线，再用左手的大拇指与中指将线头顺一个方向捻几次，接着用左手捏住线头，右手放松，然后迅速地向下勒，把线退松。然后用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分别捏住线的两头，将线分成二根、四根、八根甚至十六根，劈成多少根，就看你的需要了。 李美妍认真地看着动作娴熟的小绣娘。 王晓依说刺绣的时候，一只手在绷上，称为上手，一只手在绷底，称为下手。刺绣的过程中，绣针自下而上称为起针，自上而下称为落针。 李美妍入迷般地听着。 王晓依：“这些你一定要记住，知道吗？” 李美妍点头：“我会记住的。” 6 在领导的安排下，陈子豪和姚询以及奇珍阁的几个工作人员，纷纷认领了自己的工作，大家齐头并进，同步推进。很快，他们就收到了陈乐山那边的回复，说两天后到苏州。 激动人心的时刻很快来到了，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从候机楼延伸到停机坪上，红地毯的尽头是舷梯。张秘书长、王馆长、陈子豪以及一班工作人员排成长队站在舷梯旁。军乐队在他们身后整齐地列队。军乐队的旁边，是一排荷枪实弹的武装特警，他们身后是一辆警用装甲车。姚询乐颠颠地跑来跑去，检查每一个角落，仿佛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一架巨型客机缓缓滑跑过来，慢慢停在舷梯前。 机舱们慢慢打开，头发有些花白的陈乐山和李管家出现在舱门口。 指挥做了个手势，军乐队开始整齐地演奏，雄壮的音乐声回荡在机场上空。 等候的人群开始鼓掌。 陈乐山站在舷梯上，朝大家挥手，看得出他也很激动。“先生，您慢点儿！”李管家搀扶陈乐山走下舷梯。陈子豪看着腿脚已经有些不灵便的父亲，眼眶不禁有些潮热。 陈乐山走下舷梯，张秘书长、王馆长等一班人迎上去。陈乐山的身后，几个身穿黑西服、戴着墨镜的保镖捧着一只长方形的锦盒小心翼翼地走下来。特警们走过去，示意他们把锦盒送上装甲车。 姚询走过去为双方做介绍。陈乐山和张秘书长、王馆长一一握手。张秘书长说久仰大名！久仰久仰！陈乐山抱拳还礼说，哪里，哪里！王馆长说陈先生，欢迎回家！陈乐山激动地说，谢谢，谢谢！ 轮到陈子豪了，父子俩人突然都僵住了，久久地互相凝视。虽然他们并不是分别多年后的首次见面，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在这么隆重的场合，父子相认，忽然间竟让人有了鼻子一酸的冲动。 姚询悄悄地冲军乐队的指挥做了个手势，乐队指挥把指挥棒在空中转了半圈，雄壮的音乐戛然而止。一时间，万籁俱寂，寂静得仿佛能听见心潮起伏的声音。父子俩人的眼眶都不由自主地红了。其他人也屏住呼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陈乐山声音颤抖：“儿子！ 陈子豪哽咽地：爸爸！ 陈乐山和陈子豪热烈相拥！ 陈乐山的眼中，一滴浑浊的泪水飞流直下。 众人热烈鼓掌！ 第七章中 7 为了给陈乐山接风洗尘，市政府和奇珍阁在苏州知名饭店江南好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欢迎宴会。席间，宾主频频举杯，握手言欢，暂且按下不表。 第二天上午，陈子豪开车接孔繁绮和刘凤兰去奇珍阁。刘凤兰对于一大早去奇珍阁感到好奇，陈子豪只好说姚询他们那里来了一幅绣品，他们拿不准，想请奶奶和您去鉴定鉴定。刘凤兰将信将疑，孔繁绮淡定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们到达时，大堂里已经人声鼎沸。大堂正中，立着两个铁架子，架子上蒙着一块硕大的红布。来自社会各界的政府官员、专家等三五成群，谈笑风生。端着照相机、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们跑来跑去，寻找着感兴趣的采访对象。 姚询一手拿着流程，一手拿着对讲机，一副指挥若定的样子。沈副市长、张秘书长和王馆长站在大堂的一角，接见前来的宾客。陈子豪和刘凤兰、孔繁绮走进大堂。孔繁绮拄着拐杖，执意不要刘凤兰的搀扶。刘凤兰狐疑地问陈子豪，今天是什么绣品做鉴定？这么大排场？陈子豪支吾着说，我估计这绣品应该是有相当级别的。 沈副市长、张秘书长和王馆长看见孔繁绮，走了过去，依次跟孔繁绮和刘凤兰握手寒暄。沈副市长说好久不见，您的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孔繁绮摆摆手说，不行了，老了！ 王馆长和姚询耳语一番，姚询走到话筒前，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领导，各位来宾！苏绣绝世珍品《盛世良辰》预展揭幕仪式现在开始。下面有请市政府沈龙元副市长、爱国企业家陈乐山先生共同为《盛世良辰》揭幕。 来宾们热烈鼓掌，大堂四角的喇叭里开始播放进行曲。 孔繁绮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转头看着刘凤兰问，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好像是……”刘凤兰支支吾吾，扭头看陈子豪。陈子豪如芒在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悄悄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躲到王馆长的身后。 陈乐山精神矍铄地从红布后走出来，沈副市长走上前，俩人礼节性握手，互相谦让着各自拉动左右两根长绳，红布缓缓拉开，《盛世良辰》如同一位掀开盖头的娇羞新娘出现在祝贺的嘉宾面前。 来宾们再次热烈鼓掌。 陈乐山看见了人丛中的母亲，神色激动起来，目光如被磁石吸引一般凝固在母亲身上。孔繁绮看着陈乐山，面色突然变得愤怒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轻微地颤抖着。陈乐山不敢与母亲对视，把目光移向别处。陈子豪的目光在奶奶、父亲、姑妈之间来回游移，表情显得心虚而又充满期待。刘凤兰担心地看着孔繁绮，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太激动。 姚询请沈副市长讲话，沈副市长冲姚询摆摆手，冲人群中一伸手，笑吟吟地走到孔繁绮身边说，孔老，您上去讲两句吧。刘凤兰担心地看看师傅，歉意地对沈副市长笑笑说，沈市长，我看就别让我师傅讲话了！不等沈副市长回答，孔繁绮一把将刘凤兰挡开，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向《盛世良辰》走去。 沈副市长、刘凤兰、张秘书长、王馆长、陈子豪等一干人，跟在老太太身后，也向前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随着孔繁绮的步履移动。陈乐山看见母亲走过来，胆怯地往后退。孔繁绮似乎没有看见陈乐山一样，径直走到《盛世良辰》跟前，伸出青筋暴露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仿佛生怕惊扰了她。 刘凤兰：“师傅！” 沈副市长：“孔老，您别太激动！说实话，我们的心情和您一样！但是，作为《盛世良辰》的制作人，我想您此刻肯定有很多的话要对大家说，要不，您跟大家说几句？” 孔繁绮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她慢慢举起拐杖，指向《盛世良辰》。 孔繁绮：“你们，快把它给我拿下来！” 刘凤兰：“师傅，您怎么了？” 陈子豪不明就里：“奶奶，您是不是要把它拿下来细看？” 孔繁绮浑身颤抖：“它，它是赝品！”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在大堂里炸响。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些记者们，他们一窝蜂地涌到话筒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孔繁绮围住，闪光灯咔嚓作响。 记者甲：“请问孔老，您根据什么判断这幅绣品是赝品？” 记者乙：“请谈谈吧。” 王馆长急忙冲姚询一使眼色，姚询一边对着对讲机吩咐着，一边扒拉开记者，走到孔繁绮身边，几个工作人员也跟着他挤进人群。姚询冲陈子豪一使眼色说，先让奶奶去贵宾室吧。陈子豪上前扶着孔繁绮的一条胳膊说，奶奶，咱们先去贵宾室吧。孔繁绮怒气未消地说，快把它取下来，别让赝品玷污了《盛世良辰》！陈子豪和姚询搀扶着孔繁绮，分开记者往外走，几个工作人员把记者挡在身后。刘凤兰跟在他们身后，挤出人群，迎头正碰上陈乐山。陈乐山尴尬无比，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刘凤兰说你先别过去了，省得师傅她太激动！陈乐山羞愤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王馆长叫住一个工作人员说去，赶紧叫人把《盛世良辰》给取下来。 大堂里乱作一团，来宾们议论纷纷。 8 休息室里，沈副市长、张秘书长、王馆长、刘凤兰、陈子豪、姚询等一干人围坐在孔繁绮身边。孔繁绮激动得浑身颤抖地说，《盛世良辰》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像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些年，即使闭上眼睛，它的一针一线都在我的梦中。姚询问道，那您说外面这幅和您当年绣的那幅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孔繁绮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刚才我粗略看了看，这幅仿制品至少有三处的针法用的是正抢针，而真正的《盛世良辰》涉及到抢针的地方使用的针法都是反抢针，而正抢针只在近三十年才开始使用。另外，因为当年绣《盛世良辰》，没有现在的条件好，所以有很多处的针法和处理都是随机应变。现在这幅，只是简单在构图上进行摹仿，却忽略了针法的细微变化。王馆长说孔老，借今天这个机会，您也给我们介绍介绍当年《盛世良辰》的产生过程行吗？孔繁绮沉吟片刻，目光变得深邃，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孔繁绮：“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的父亲孔焕章，也就是陈子豪的太姥爷，是苏州著名的画家。慈禧太后过七十岁生日，他曾经给她画过像。上世纪初，为了开阔眼界，他留学东洋。在那里，西洋摄影和绘画作品让他大开眼界，他尝试着把所学到的西洋绘画技法用于苏绣针法的改进，这就是后来仿真绣的起源。” 9 孔繁绮的讲述，把大家带进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孔繁绮的父亲孔焕章肩背大包袱，拖着还是少女的孔繁绮夹杂在衣衫褴褛的逃难大军中，被人群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往前跑。 孔繁绮：“后来七七事变爆发，日本人打过来了，老百姓家破人亡。我父亲和我只得背井离乡，四处逃亡。国破家亡的悲惨景象让我父亲悲愤难忍，于是他萌发了一个想法，希望制作一幅绣品表达对日寇的痛恨，对和平生活的向往。在逃亡的路上，我父亲抓紧一切机会画出了画稿，但因为生活没有着落，居无定所，所以绣制的过程很慢，有时候因为条件所迫，刺绣出来的东西与原稿并不一致。” 孔焕章父女二人逃到一座已经废弃的寺庙，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远处不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少年孔繁绮坐在蜡烛前，低头刺绣着，孔焕章站在她身边，慈祥地看着她。一个炮弹在偏房外爆炸，巨大的气浪使房间嘎吱作响，房顶上扑扑啦啦往下掉土。蜡烛被震得摇晃了一下，蜡烛油飘洒到绣底上。少年孔繁绮惊叫一声，孔焕章忙问怎么了，孔繁绮把绣底展示给父亲看，说蜡烛油滴在上面了。孔焕章鼓励她说，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时候好事能变成坏事，坏事也可能变成好事！关键看你会不会动脑子。做绣娘，要学会动脑子。少年孔繁绮看着绣底，陷入沉思。绣底上，是还没有绣完的寒山寺金顶，蜡烛油在金顶的位置上熠熠闪光。 孔繁绮：“我于是将计就计，把蜡烛油绣进丝线里，所以寒山寺的金顶有一种特别的光泽。”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称奇。 孔繁绮：“前后一共经过了十多年，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夕才完成。当时，看着蒸蒸日上的国家，我父亲很是欣慰，他通过各种渠道找到周总理，表示想把《盛世良辰》捐献给国家，但国家当时忙于建设，文物古迹的保护计划还来不及实施，总理就我们家先保存着。就连《盛世良辰》这个名字，还是总理亲自取的。” 众人的眼睛里闪烁着羡慕和崇敬的目光。 一个工作人员推门进来和姚询耳语几句，姚询起身走到陈子豪身边说，记者还在外面等着，要不你陪你奶奶从后面先走？陈子豪迟疑一会说，今天这事儿是我提议的，要解释也要我去解释。 休息室外，记者们围在门前吵吵嚷嚷，几个奇珍阁工作人员在维护秩序，一边做着解释工作。陈子豪拉开门走出来，记者们马上把话筒对准了他。一个记者问，听说此次来捐献《盛世良辰》的陈乐山是你的父亲，是吗？另一个记者问，陈乐山先生把假的《盛世良辰》带回来捐献简直是欺世盗名，听说您是此次活动的策划人，不知道您对此有何评价？陈子豪面对众人，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10 这一天从喜庆开始，在乱乱哄哄中结束。孔繁绮的火气直到晚上还没消。她和刘凤兰相对无言地坐在堂屋里，阴沉着脸，拄拐杖的手也时不时抖动着。刘凤兰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陈子豪低着头走进来，一声不响地站在一边。 孔繁绮瞥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把头转向另一边。刘凤兰迟疑片刻问，你来有事吗？陈子豪胆怯地抬头瞥了一眼奶奶说我……孔繁绮气呼呼地转过头来说，你什么你？你还想来解释是吗？或者是替你父亲来打探消息？“奶奶……”陈子豪喊了一声，后面不知道说什么，又低下头。孔繁绮用拐杖敲击着地面说，如果是你父亲让你来的，麻烦你去告诉他，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也永远不会原谅他！因为他，我们家的颜面两次蒙羞！“奶奶！”陈子豪带着哭腔哀求，孔繁绮冷漠地说，我已经说过了，从今天起，不许任何人再提跟《盛世良辰》有关的事！陈子豪羞愤难当，拔腿向外跑去。“子豪！”刘凤兰慌忙起身要向外追。 “坐下！”孔繁绮举起拐杖，重重地砸向地面。 11 陈子豪满脸通红地从奶奶家冲出来，跳上车，狂奔而去。车子飞快地掠过大街，片刻，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哆嗦着拨了一个号，话筒里传出等待的声音，他想了想，又把电话挂了。 在陈乐山租住的别墅院子里，草地上放着一只大铁盆，盆里火光熊熊，火光里是卷成一团的《盛世良辰》。陈乐山蹲在铁盆前，火光的映衬下，他的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液体。李管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冲大门外传来，陈子豪从车里跳下来，飞奔过来。李管家转身上前拦住陈子豪说你不能过去！陈乐山听见背后的动静，声音颤抖地说，老李，放开他。陈子豪朝着父亲走过去，在火盆前站住，惊诧地问您，您把它烧了？陈乐山说不烧留着还有什么用？！陈子豪无言以对。陈乐山说我知道你是来怪我的！我知道大家都恨我！我知道我曾经做过错事，但为什么上天不肯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呢？！ 火光映红了陈乐山的脸，他的脸上的肌肉在跳动，表情却显得很木然。 第七章下 12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今夜无人入睡。陈子豪离开后，陈乐山让李管家陪他去了陈家老宅。他乘坐的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大门前。车窗缓缓降下，望着自己曾经的家，一些晶莹的东西涌上陈乐山的眼眶。李管家问他要不要进去，陈乐山无力地摇摇头，让司机驾车离开。 陈子豪则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望着皎洁的月光发呆。姚询给他打来电话，声音沙哑地问，还没睡呢？陈子豪苦笑着说是呀，你不也没睡吗？！姚询提议出去坐坐，陈子豪说算了，没心情！电话那头，姚询也沉默了。陈子豪挂上电话，夜风轻轻吹起他的头发。 13 在莫斯科，回国已经有几天的安德烈这天终于安顿好手头的工作，去探望李广怀。爷俩端坐在古香古色的中式客厅里，李广怀按照老规矩煮水、冲点、刮沫、淋罐、烫杯、低洒直到“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下来，看得安德烈目瞪口呆。“没想到中国人喝茶有这么多讲究！”安德烈连连称奇。李广怀摆摆手说，好多年没这么操作了，都生疏了，你是贵客，我就献丑了。安德烈说回来这么多天了，因为公司的事情忙，一直也没来看望您，真不好意思！李广怀大度地挥手说，年轻人，当然要以事业为重。我看重的也正是你这点。安德烈看着李广怀背后的古董架说您的藏品越来越多了。李广怀有些得意地回头瞥了一眼说这些东西可都是我的心血。安德烈说我看好像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多了几件。李广怀说都是我刚刚在一个拍卖会上买到的。安德烈感叹道，这些藏品肯定也价值连城吧？李广怀叹了口气说可惜呀，美妍她对收藏不太感兴趣，不然，我还想让她接我的班呢。安德烈问美妍她不是已经像您一样学习绘画了吗？李广怀说可是她现在不是迷上了中国的刺绣吗？我没有阻止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安德烈说美妍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儿，她留在苏州想了解中国的刺绣一定有她的道理，等她了解了她想知道的，她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李广怀：“真难得你事事都理解她！安德烈，我们两家交往了这么多年，你和美妍也从小就互相了解，把美妍交给你，我会很放心，我想等美妍回来了，就把你们的事情定下来，美妍不小了，是需要安定下来的时候了。我从小把美妍带大，可是我知道，仅仅有父爱是不够的，美妍需要更多的关爱和感情。” 安德烈：“伯父，我明白，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美妍。” 李广怀：“哎，对了，你的园林方案设计得怎么样了？” 安德烈：“挺顺利的，谢谢您关心。” 李广怀感叹：“多借鉴苏州园林的经验，苏州园林是真正的园林艺术。” 安德烈：“我知道，我会的。伯父，您以前一定去过苏州吧？” 李广怀似乎在沉思：“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啊，很久了。” 安德烈沉默，小口品着茶。 李广怀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抿了一口。 14 这一天的早上，一夜未眠的姚询带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来到奇珍阁，王馆长看到自己的心腹爱将这般状态，很是心疼，连连安慰他说，昨天的事情不能怪你，我知道你和小陈都是好心。姚询羞愧万分地说，都怪我们事先没有调查清楚。王馆长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专心把以后的工作干好就行了！ 领导的宽慰并不能让姚询原谅自己，他和陈子豪一样，都是追求完美的人。等王馆长走后，他一头扎进奇珍阁的资料室，在一堆发黄的文件中，找出了所有和《盛世良辰》有关的旧报纸，和陈子豪逐张翻看，不漏过每一点蛛丝马迹。他们两人看着这些旧报纸，一筹莫展。姚询拍拍陈子豪的肩膀说：“别在这儿绞尽脑汁了！走，出去转转去。” 15 陈子豪和姚询开车来到了寒山寺。这天不是休息日，庙里人不多。两人坐在山后的石椅上陈子豪默然不语注视着远方。姚询问他，你还记得吗？上学的时候，你心情一不好，想你爸爸妈妈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陈子豪转过头看着姚询说，其实，我每次坐在这里脑子都几乎是空白的。姚询又问，你还记得上学时老师给我们讲的关于寒山寺的两位高僧寒山和拾得的典故吗？陈子豪说记得，怎么了？ 姚询：“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如何处之乎？” 陈子豪：“拾得笑曰，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陈思说着说着，眉头渐渐展开。 姚询：“走，去别处转转。” 陈子豪起身与姚询一起沿着山路向远处走去。 16 绣房里，李美妍的耳边回响着王晓依昨天给她介绍的刺绣的基本常识，一边小心翼翼地练习着基本动作。她一遍一遍地反复练习，刘凤兰在绣娘中慢慢地走着，不时停下来指点着绣娘们，一边指点，一边暗暗观察着李美妍。 17 从寒山寺出来，回去的路上，陈子豪接到了于可心的电话。于可心约他见面，并且带来了张大江。于可心为他们做介绍说，这是张大江，我的助理，你送我回新加坡的时候见过的。陈子豪起身和张大江互相点头致意，于可心刚一落座就问道，前几天你说的你们家的事情是不是和你父亲有关？陈子豪吃惊地反问，你怎么知道？于可心说现在什么时代，资讯那么发达，媒体上都登了，我能不知道？以后像这种事情你应该告诉我，或许我可以替你分担！陈子豪淡淡地说，这是我们家的私事，我觉得没必要跟外人说。于可心反驳道，我们是外人吗？我们马上就要合作了，如果你们家的事情关系到你的工作，当然要向对方公开了。陈子豪沉默不语。于可心又追问了一句，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陈子豪微微一笑说，说到合作，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怎么想明白。于可心问是什么问题？“我觉得无论是实力还是知名度我的公司都不占优势，而且现在背得一塌糊涂，你为什么偏偏选上我呢？我总觉得这里面缺点儿逻辑。”陈子豪故作轻松地翻着菜单。于可心笑着问，非得有理由吗？陈子豪说应该有吧？于可心说其实，选合作伙伴首先看的是感觉，其次是发展前途。陈子豪苦笑，不再言语。 于可心：“好久没看见双喜了，它现在怎么样？” 陈子豪：“挺好！” 于可心：“我想去看看它！” 陈子豪：“好啊。吃完饭去吧。” 张大江一会儿看看于可心，一会儿又瞧瞧陈子豪，似乎在琢磨他们的弦外之音。 18 这个时候，罗珺、罗乐和李美妍也在吃晚饭。李美妍一边吃一边感慨道，没想到苏绣有那么多的学问，了解得越多，我的心里就越感觉好惶恐，感觉自己有那么多要学的东西。我好羡慕绣房里的那些绣娘，我真希望有一天我能像他们一样。罗珺说你一定会的！罗乐也附和道，我姐说得对！你那么聪明，一定会的。“真的吗？谢谢你们。我买了好多绣线回来，我要多多练习，只在绣房里练习是不够的。”李美妍像孩子般的开心。罗珺说别光聊了，边吃边说，菜都凉了。李美妍拿起筷子说我还真的有些饿了。罗珺说你是累饿了，阿乐今天的饭做得多难吃啊。罗乐反唇相讥，那怎么了？好歹我还做了，你呢？宁可难吃你也不做！“我这双手是做饭的手吗？罗珺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左看右看。罗乐伸出胖乎乎的手说，那我这双手怎么了？罗珺你这双手短粗胖，一看就是做饭的。李美妍笑呵呵地看着姐弟俩说你俩这么一吵，我觉得更饿了。 罗珺和罗乐看着李美妍也不由得都乐了。 19 晚饭后，陈子豪带着于可心和张大江回到自己家。卧室里传来很响的哗啦哗啦声。“一定是双喜又淘气了。”陈子豪一边说一边快步向卧室走去，于可心也跟了进去。张大江犹豫片刻，也跟了过去。 卧室里，衣柜门打开着，许多衣物掉了出来。知道自己闯祸的双喜摇着尾巴讨好地站在那里看着陈子豪和于可心。于可心假装生气地用手指着它说，双喜，你现在好淘气啊！陈子豪蹲下身收拾着掉在地上的衣物，一边收拾一边说它最近特别爱钻到衣柜里玩儿。于可心也蹲下来帮他。陈子豪说不用了，我能行。 于可心和陈子豪一起收拾着。张大江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于可心直皱眉头。“我经常觉得我们之间很有缘。”于可心好像很开心。“或许吧！”陈子豪把衣服放进衣柜，关上门。于可心说这么想想，我们还真应该感谢双喜，没有它，我们也许永远都不会认识。两个人同时向双喜看去。双喜好像听懂了一样高兴地摇着自己的尾巴。陈子豪和于可心相视而笑。于可心说我们家在新加坡有个朋友，他现在也在苏州这边投资，明天晚上他在这边开的一家高级会所开业，会有许多商界名流到场，我想让你陪我去。这样会认识很多人，能够借机会发展自己的人脉。陈子豪说没问题，反正晚上我也没事。于可心问你有晚礼服吗？陈子豪诧异地问，还要穿晚礼服？于可心说因为他那是高级会所，需要穿晚礼服出席。陈子豪有些窘迫，说长这么大，我还真没穿过晚礼服。于可心说那明天下午可以陪你去买一身，陈子豪说不用了，我自己去买就行。于可心坚持说，还是我陪你去吧，晚礼服的讲究多。陈子豪只得让步说好吧。 第八章上 1 回去的路上，张大江对于可心说很久没有见到你这么开心了。于可心说这里让我感觉很亲切。张大江说看来你很喜欢这里。于可心没否认，又问他喜欢这里吗？“管董事长把我派到哪里，我都会喜欢我的工作。”张大江答非所问。于可心扭头看着他说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张大江迟疑片刻说，跟着你去哪儿我都喜欢。“真的吗？我一直感觉你是为了怕爸爸担心我才和我来这里的。”于可心看着张大江，开心地笑了。 2 和罗珺和罗乐姐弟在河边散完步，李美妍回到家坐在灯下认真地练习劈线。两姐弟趴在她房间门口，透过门缝观察着李美妍。罗珺担心地说，每天都睡得这么晚，她这身体怎么能顶得住？罗乐摇头晃脑地说，常言道要做人上人，必吃苦中苦。想当年你刚学评弹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罗珺叹口气说，唉，希望上天不负苦心人！ 3 第二天来到绣房，李美妍像其他人一样，先去水池边认真地洗手，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刘凤兰不知道来没来，房间的门紧闭着。 张玉检查着绣娘们的准备工作，她的目光不时注视着坐在那里的李美妍。李美妍低头整理着手中的绣线。张玉在李美妍旁边的绷架前坐下。李美妍侧过头注视着张玉的一举一动。张玉知道李美妍在看她，嘴角轻蔑地抽动了一下，然后表演一般将一团绣线放在手里轻轻地揉着。李美妍好奇地看着张玉。张玉将线渐渐揉成一粒豆子大小的团状，然后她张开嘴，将线团轻轻含在舌头底下。李美妍吃惊不解地看着张玉，起身走到王晓依身旁轻声问道，晓依姐，张玉姐她在做什么？为什么把绣线含在嘴里？王晓依说这叫吃水，绣完一段还没有转轴之前，绣线可能会被拉毛，那样绣线就会显得不够细致，所以必须用粘一些的水使它滋润光滑。李美妍又问，那为什么要用口水？为什么不用薄的浆糊或者清水？王晓依说薄的浆糊太粘会使绣线的颜色产生变化，清水不粘而且会使绣线退色，所以只有口水最合适，将平时剪下来不能再用的线，揉成一粒豆子大小，含在舌头底下，用口水把它完全湿润后再拿出来涂抹绣线。涂抹的时候要轻、匀、周到，不能涂太多或者太用力，涂完等它干了以后就可以转轴。 李美妍惊奇地又转过头看着张玉。张玉将线团轻轻从嘴里拿出来，她拿着被口水浸湿的线团轻而均匀地涂抹着绣线。她一边操作，一边不屑地说有的人自己还没出师，就好为人师了，也不怕误人子弟！王晓依脸有些涨红，说道美妍，我知道得也不多！以后让师傅教你吧。你先干活去吧。李美妍低眉顺眼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4 中午休息的时候，绣娘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坐在河边的护栏和石凳上，吃着点心，聊着天。王晓依和李美妍坐在一只石凳上。王晓依四下里看看，好心提醒她说，美妍，本来有些话我不想说的，但还是要提醒你。你是外国人，在这里无亲无故，一切都要小心。李美妍不解地说，我怎么会无亲无故呢？我在这里有很多好朋友呀，像罗珺和罗乐姐弟俩，还有你，还有秋菱，都是我的好朋友呀！王晓依摇摇头说你呀，你太善良了！ 于可心趁着午休，拉着陈子豪去买礼服。他们来到的是一家高级定制店，于可心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很快就挑了一套，让陈子豪穿上试试。这是一套藏青色的绣花晚礼服，从更衣私里走出来，陈子豪穿着它从试衣间出来，举手投足都有些僵硬，还不时抻拉着腋下和下摆，显得不是很自信。于可心围着他左看右看，显得很满意。陈子豪自嘲道，说真的，我还是头一次穿着种衣服，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像个木偶！于可心不以为然地说，谁说的？我觉得挺好，比你原来穿的那些强多了，多帅呀？！ 陈子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趁于可心不注意，做了个鬼脸。 5 一天很快过去了，绣娘们收拾东西，先后离开。李美妍还坐在绣架前练习着针法。王晓依走过她身边问，美妍，你还不走？李美妍说我想多练习一会，我和你们的差距太大了！王晓依关心地说，你真用功，不过别累着了！张玉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故意在李美妍身边绕了一圈，阴阳怪气地说这叫笨鸟先飞。王晓依拍拍李美妍的肩膀，无声地离开。 刘凤兰走进绣房。“老师。”李美妍看着刘凤兰站起身。刘凤兰问她，你怎么还没走？李美妍说我觉得和大家差得好远，我想多些时间练习。刘凤兰肯定地说，你刻苦很好，不过学习苏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可以心急！李美妍沉默不语。刘凤兰让她回去，明天再来。 李美妍放下绣针，收拾东西。刘凤兰这时候突然严厉起来，“一根线绣完之后，必须将针放在食指上，然后再剪去针孔里剩下的线头，这样才不会伤到针孔，绣针也可以使用久一些。学习刺绣必须要从一点一滴做起，要珍惜每一件绣具，这是绣娘必须具备的品行，记住了吗？”李美妍窘迫地回答，记住了！刘凤兰说你做一遍我看看。李美妍坐下，按照刘凤兰的训导操作着。刘凤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李美妍认真专注地操作着。 6 在于可心的别墅客厅里，张大江正站在玄关的镜子前试新买的礼服。门铃突然响起。张大江走过去开门，来人是陈子豪，身上也穿着晚礼服。俩人看见对方的打扮，默契地笑了。张大江说你进来吧。陈子豪问于小姐在吗？张大江朝楼上努努嘴说在楼上换衣服呢。正说着，于可心身着一袭绿色露背曳地长裙从楼梯上翩然而下。张大江、陈子豪看着如天使一般的于可心，禁不住目瞪口呆。于可心娇嗔地一撇嘴说，瞧你们两个，没见过美女吗？！ 三个人坐上张大江的车，于可心和陈子豪坐在后排。因为是晚高峰，车子用了好一会儿才到目的地。透过前风挡，一座带有喷泉的2层欧式小洋楼扑面而来。于可心说大江，呆会儿我和陈子豪先进去，你停好车去找我们。张大江撇嘴应了一声哦。 张大江把车停在停车位，一位服务生走过去拉开车门，于可心和陈子豪从车上下来，张大江把车开走。 于可心站在原地，弯起胳膊。陈子豪似乎没看见，自顾自往前走去。于可心在后面喊他，等等。陈子豪站住，回头看着于可心问怎么了？于可心看了一眼自己弯起的胳膊说，挽着我的胳膊！陈子豪手足无措地问，还要挽着吗！？于可心拉长脸说，难道你让我自己进去？这是规矩，快点儿！陈子豪为难地挠着头，退回去，挽起于可心的胳膊。于可心得意地昂起头，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第八章中 7 小洋楼的二层大厅里已经摆满了大圆桌。每张桌上都摆着桌号和餐具。服务生端着餐盘来往穿梭，陆续到来的宾客们互相握手寒暄。陈子豪挽着于可心走进来，他们的到来马上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一些女宾看着于可心窃窃私语。 一位带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白色晚礼服的老者迎上来。于可心冲老者微微鞠躬行礼说，苏伯伯！俩人礼节性拥抱。苏伯伯慈祥地说真是女大十八变呀！越来越漂亮了。于可心有些害羞地回应说，瞧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苏伯伯说你们先入座，我那边还有些客人，一会儿聊，一会儿聊！一个服务生迎上来问道，请问您贵姓？于可心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服务生说您跟我来，随后把于可心和陈子豪领到一张圆桌前。 于可心和陈子豪入座，陈子豪看着面前摆放的银制餐具，有些犯愣，拿起一件打量着。于可心压低声音说把餐具放下，别让人笑话。陈子豪有些脸红说我还真没用过这么些餐具。于可心低声说，等宴会开始后，从外向里依次使用，实在拿不准，就看我的！陈子豪看着餐具发呆。 8 在小洋楼里的欧式宴会举行的同时，罗乐开车带着罗珺和李美妍来到了家附近的一处夜市。夜市里人头攒动，一串小吃摊连成片，占去了街道的半边。罗乐他们朝其中一家小摊走去，在一张小圆桌旁坐下。李美妍好奇地东张西望说，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小吃摊！罗珺问她，在俄罗斯有这样的夜市吗？李美妍说有，但是没有这么多的小摊。罗乐挥挥手说，现在还不算多，等到夏天你再看，就一个字儿——相当多。罗珺打趣他，你这都三个字儿了！三个人都笑了。 9 小洋楼里的宴会已经结束，宾客们随意地聊着天。一个梳着大背头、油头粉面的男人看见于可心，扭着腰走过去，夸张地说哎呀呀，这不是康妮吗？于可心说这不是信哲哥吗？信哲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难得你还认识我。于可心斜了他一眼说，瞧你说的，我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信哲哥呀！信哲冲于可心展开双臂，于可心虽然脸上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和他来了个礼节性拥抱。信哲看着于可心身边的陈子豪，眉毛一挑道，这位是？于可心说他是我朋友，陈子豪。按说这时候出于礼节，信哲应该跟陈子豪握个手，但信哲似乎并没有那个意思，继续跟于可心说，可心，咱们有5年没见了吧？于可心说哪有那么久，也就最多3年。信哲装模作样地伸出一根手指戳在脑门上说，难道是我记错了？唉，算了，不管了！3年不见，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我要是没结婚，肯定追你！于可心有些不耐烦地说，瞧你说的，你身边还能缺了美女？！信哲说我说的是真的。哦，对了，我记得你喜欢喝咖啡是吗？于可心说是呀，你连这个都记得？信哲说那是当然呀，谁让你是我妹妹呢！前几天，有个朋友给我从国外带了一罐世界上最好的蓝山咖啡，哪天有空你去我那儿，我给你煮。 于可心：“你说蓝山咖啡呀？我喝过一次，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呀？” 信哲：“你在哪儿喝的？” 于可心：“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中山饭店的咖啡厅。” 信哲大呼小叫：“哎呀，那你肯定上当了！” 于可心诧异地：“上当？” 信哲手舞足蹈地：“是呀！据我所知，现在市场上出售的蓝山咖啡大致有三种。一种是最便宜的蓝山式咖啡，它里面根本没有真正的蓝山咖啡豆，都是用巴西瓜德罗普岛的廉价咖啡豆制成。第二种是很多人说的牙买加混合蓝山式咖啡，其实它是从日本进口的配制蓝山咖啡粉，按比例配入咖啡之中，价格比第一种高一些。第三种才是顶级的蓝山咖啡，它是用产于夏威夷的可那咖啡豆或牙买加高山咖啡豆混合其他咖啡粉而成。在日本东京，一杯上好的牙买加蓝山咖啡的价格卖50多美元，并且配用最好的骨瓷咖啡杯。按照这个价格，在中国，一杯正宗蓝山的成本不会低于400元人民币，任何低于这个价格的蓝山咖啡都是假冒的。再说，中国没有直接从牙买加进口蓝山咖啡的份额，国际咖啡组织也没有任何蓝山咖啡豆出口到中国的记录。所以，绝大多数咖啡厅标榜的南山咖啡都是假的，我这次是专门让人从牙买加带回来的。” 信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于可心也配合他的高谈阔论，摆出一副听得入迷的样子。陈子豪在一旁听着，不断地皱眉。正说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女人扭着屁股走了过来。 胖女人：“可心！” 于可心：“秀芳？” 胖女人：“哼，来了也不过去和我打招呼！太不够朋友了！” “我哪敢呀，我这就过去陪你。”于可心枕头对信哲说，我过去一下，你们两个聊。说着跟着胖女人朝大厅的另一头走去，把信哲和陈子豪扔在了一边。 信哲看着于可心的背影问陈子豪，你也是新加坡人？陈子豪说不是！信哲问他哪里人，陈子豪回答我就是苏州人！信哲有些不屑地问，你是做哪行的？陈子豪说我是做服装的。信哲说哦，哪个公司？陈子豪说盛世良辰。信哲摇头说没听说过。信哲从怀里掏出一只烟盒，递到陈子豪眼前，打开，里面是一排雪茄。“来一颗？”陈子豪摇头说我不抽烟！信哲拿出一颗雪茄叼在嘴里，点上，摇头晃脑道，雪茄有两种最有名，一种产自吕宋，也就是现在的菲律宾，一种产自古巴。我还是最喜欢哈瓦那雪茄。 陈子豪趁着信哲喷云吐雾，自言自语的机会，偷偷溜了出去。 10 陈子豪离开了喧嚣的大厅，来到外面的阳台上。阳台上也有不少人，不过比大厅里安静一些。陈子豪靠在护栏上，看着夜景发呆，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扭着腰肢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问道可以聊聊吗？陈子豪看了她一眼说，当然可以。年轻女人问他贵姓？陈子豪说免贵姓陈，陈子豪。年轻女人又问他，新加坡人？陈子豪说不是，我是苏州的！年轻女人轻蔑地说，我看也不像！你自己来的？陈子豪回头，看着远处的于可心说我和于小姐一起来的。年轻女人回头，面带羡慕和嫉妒说她可是今天晚上的主角。年轻漂亮，家里又有钱，你可得抓紧，别让她跑了！年轻女人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冲陈子豪挤挤眼睛，陈子豪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转身默默离去。 楼下大堂里，张大江正在和几个人聊天，陈子豪从楼梯上下来，走过他身边，低声对他说道，大江，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等下你跟于小姐说一声。张大江看着陈子豪的背影，皱了一下眉头。 第八章下 11 陈子豪打了一辆车，原本准备回家，走到半路，肚子忽然咕咕咕叫了起来。他苦笑一下，让司机靠边停车。停车的地方正好是罗乐他们三个所在的夜市。陈子豪走下车，一边脱掉身上的晚礼服，一边走向一张空桌子。在他背后，吃得正欢的罗乐好像有预感似的，一回头，不仅一愣，“子豪！”陈子豪闻声回过头也愣住了，“阿乐，阿珺……” 一瞬间，四个人都愣住了…… 陈子豪和李美妍久久地互相凝视，表情惊诧而又显得不可思议。罗珺问他，这么晚你怎么来了？陈子豪打趣说，就许你们来，不许我来？罗珺说你们还不认识呢吧？这是李美妍，俄罗斯美女，这是陈子豪！陈子豪调皮地冲李美妍挤挤眼睛，李美妍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罗乐看见陈子豪手中的晚礼服，夸张地说哟，你干吗去了？当新郎去了？罗珺打了罗乐一下，你别胡说！陈子豪说新娘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给谁当新郎？！李美妍低头吃着东西，可以看出她在听着大家的对话，并且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罗珺：“哎，美妍，你也别光低头吃呀，你也说两句。” 李美妍抬头，平和地笑着。 罗珺：“美妍，你觉得今天的东西好吃吗？” 李美妍：“好吃，太好吃了！在俄罗斯可吃不到这些。” 罗珺：“那你以后就别回俄罗斯了。” 罗乐：“就是就是，你要是喜欢吃，以后让陈子豪给你做，他做饭那可是有两把刷子的！” 罗乐话音未落，陈子豪和李美妍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目光又马上分开。俩人心中似乎都被什么给触碰了一下。 12 夜市吃完饭，四个人互相别过。陈子豪开车回家的路上，接到了于可心的电话。，眼睛里闪烁着温情的光芒。于可心问他，听大江说你不舒服？陈子豪说没事，现在没事儿了！于可心问是不是今天去的那种场合让你感觉不自在，所以不舒服了？陈子豪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着。于可心说我带你去，是希望你认识一些商界人士，唉，没想到！于可心的话里透出一丝无奈，陈子豪正要解释两句，电话却被挂断了。陈子豪苦笑着摇摇头，把手机放回兜里。 回到家，躺在床上，罗乐说的——“就是就是，你要是喜欢吃，以后让陈子豪给你做，他做饭那可是有两把刷子的！”这句话一直回响在他的耳边。 罗珺家，李美妍也是躺着床上辗转反侧。 13 第二天上班，陈子豪又开始研究姚询给他找到的几张旧报纸。他正埋头故纸堆，王鑫敲门进来，后面跟着于可心和张大江。陈子豪起身相迎，“于小姐，你怎么来了。老王，麻烦帮我倒两杯水。”于可心和张大江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王鑫端上两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关门退去。 陈子豪：“一大早来，有什么事吗？” 于可心：“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可能不该说那样的话。如果让你感到不高兴，我收回。” 陈子豪摆摆手：“没事，我也没往心里去。” 于可心：“不过，你也要慢慢适应这样的生活，以后这样的机会还会有很多。” 陈子豪：“我，尽量吧。” 于可心：“下面说正事吧。那天我不是给你看了合作计划书吗？你似乎也没什么意见对吗？” 陈子豪：“对。” 于可心：“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尽快开始操作合并的事情吧。” 陈子豪有些犹豫：“于小姐，请恕我直言，我总感觉……” 于可心：“感觉什么？” 陈子豪：“我总觉得这一切好像太快了，也太容易了，我说不出来……” 于可心打断陈子豪：“别想那么多了，这本来也不是件多复杂和难办的事情，而且，有前景的事情，当然越快落实越好，这是我的一贯做法。” 陈子豪：“可是……” 于可心：“现在你给我的感觉可不像我们刚刚认识那会儿，那会儿你多果断，敢作敢为，现在怎么缩手缩脚，顾虑重重？” 陈子豪：“我不是有顾虑，只是……” 于可心：“只是什么？” 陈子豪：“还是因为我们家的事情，所以我可能不能全力去跑合作的事情。” 于可心：“你们家的事情不是完了吗？” 陈子豪苦笑：“哪有那么容易完？” 于可心有些意外：“那还需要多长时间？” 陈子豪情绪低落下来，摇头：“不知道，或许很快，或许很漫长。” 于可心忽然拉下脸，站起来，拿起手提包，冲张大江使了个眼色。 于可心：“我们走！” 张大江一愣，手忙脚乱地跟着于可心走了出去。 陈子豪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走廊里，张大江一边走一边偷偷观察于可心的脸色。 张大江：“这陈子豪什么意思？送上门的合作机会，他还拿起架子了？” 于可心板着脸，没有说话。 张大江：“现在去哪儿？” 于可心：“去看厂房！咱们还按原计划进行，我就不信，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他还能拒绝？！” 张大江看着她，莫名其妙地一耸肩。 14 这天上午，刘凤兰买了些瓜果蔬菜和日用品去看孔繁绮。两人一边摘菜，准备午饭，一边聊天。孔繁绮问她，陈子豪后来又去过你那里吗？刘凤兰说没有。孔繁绮说我想他也没脸去。刘凤兰有些担心说，可是师傅……孔繁绮问怎么了？刘凤兰说我想他那样做或许也是好心。孔繁绮说好心做坏事和坏心做坏事，结果都是一样的。而且有时候更让人难办。就像乐山，他做了坏事，扫地出门就完了，可是陈子豪我能把他轰出门去吗？刘凤兰沉默。 孔繁绮问绣房那边怎么样？刘凤兰说都还好，绣娘们进步都很快。孔繁绮说改天我过去看看她们谁进步得最快。刘凤兰没有说话轻轻叹了口气。孔繁绮说有什么话你想说就说。刘凤兰说没什么。孔繁绮说是不是这次乐山回来，又让你想起那件事情了？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也该从那件事情里走出来了。刘凤兰神情忧郁地说我知道。 15 午休时间，绣娘们三三两两地在门前低声交谈说笑。 李美妍在门前不远处的石阶上坐下来看着远方。 李美妍的身旁，一个摆着小摊捏泥人的老人坐在那里捏着泥人，行人们在老人的面前或驻足蹲下身观看片刻，或从老人面前匆匆而过，老人不理会周围的一切，专心致志地捏着手里的泥人，显得自得其乐。 李美妍默默地凝视着远方。 老人抬起头注视着李美妍片刻，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泥巴。一团软乎乎的泥巴在老人略显苍老的双手的摆弄下，很快显出一个人的雏形。 李美妍扭过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泥塑老人。王晓依提醒她说美妍，工作了。李美妍对王晓依微笑着点头站起身。泥塑老人抬起头叫住她，姑娘，等一下。李美妍停下脚步看着他问，老人家，您在叫我吗？泥塑老人将手里刚刚捏好的泥人递给李美妍说姑娘，这个送给你。李美妍接过老人递过来的泥人一下子愣住了，泥人是沉思的自己。李美妍惊喜地看着手里惟妙惟肖的泥人问，这是送给我的吗？老人说是的。李美妍对老人道谢，欢天喜地地捧着泥人。向绣房走去。 老人笑着摆摆手又低下头摆弄手里的泥巴。 16 吃完饭，孔繁绮和刘凤兰师徒二人去墓地给丈夫上坟。墓地里人不多，一排排的墓碑庄严肃穆。刘凤兰手挽一个布包和孔繁绮沿着墓碑间的小路走过来，在一块写有“陈世猷之墓”的墓碑前停下来。墓碑上，陈世猷的黑白照片温和亲切。孔繁绮目光深邃地注视着丈夫的照片。刘凤兰蹲下身，将手中的布包打开，从布包里拿出点心、水果供在墓碑前，随后又拿出一个小碗，将小碗里装满米，然后拿出三柱香将香点着插在小碗里。“我和师傅来看您了，您还好吧？”刘凤兰轻声说。 孔繁绮慢慢蹲下来，用手轻轻拂去丈夫照片上的浮沉，然后将一幅画展开放在丈夫的墓前，画纸上是两朵并蒂开放的莲花。孔繁绮捡起几个小石子将画压住，然后慢慢站起身默默无声地看着丈夫的照片。刘凤兰转身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真丝手帕放在墓前，手帕上绣着一只口衔槐花展翅飞舞的凤凰。刘凤兰站起身眼含泪水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孔繁绮默默地站在一旁。刘凤兰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她极力忍住。 孔繁绮：“不要再难过了，那件事情，他没有怪你。” 刘凤兰终于无法抑制地呜咽出声。 17 于可心和张大江去高新区看厂房，高大宽敞的厂房刚刚粉刷过，还没有安装设备。刘经理领着于可心和张大江在厂房里参观。 刘经理：“跟你说实话，要不是我们的合作方资金出了问题，这厂房我们还真不卖。不是我夸口，就这地段、这价钱，在这地方还真找不着第二家。” 于可心不以为然地摇头：“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的价格有些高，如果你们能把价格再降低10%，我们还可以考虑。” 刘经理：“10%？太多了，这样我们就赔了。” 于可心冲张大江一使眼色：“那我们走吧。” 刘经理陪着笑脸：“别呀，你们别走呀，我们再商量商量。” 从厂区里出来，张大江说刚才你还真厉害，一句话就省了几十万。于可心有些得意地说，做生意就得这样，该狠的时候就要狠！张大江说是，看来以后我还得跟你多学点儿。于可心吩咐他这几天没事儿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陈子豪，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张大江沉默地看着于可心，似乎在琢磨她话里的意思。 18 这些天，陈子豪每天都要去的地方，一个是自己的公司，另一个就是姚询的单位奇珍阁。但是，今天去的时候，他后面多了一个尾巴——张大江。来到奇珍阁，陈子豪把车开到停车位上，跳下车，走进大楼里。张大江把车停在街道对面，注视着陈子豪的举动。 见到姚询，陈子豪先道歉，说这次展览的事情真不好意思，把你也拖下水了。姚询说咳，咱们这么多年哥们儿，说这不就见外了吗？！陈子豪问上头说什么了吗？要不我跟他们解释解释？姚询说用不着，我都跟王馆长说了，都处理完了。媒体也安抚完了。陈子豪说关键时刻还得看死党的！叫我怎么谢你呢？姚询开玩笑说，那看你是想卸胳膊还是卸腿了！陈子豪打了他一拳说去你的，现在都是国家干部了，还这么没正经！姚询问他有什么事。陈子豪说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盛世良辰》的事情。姚询笑着问，你还没死心？陈子豪也笑了，“你死心了？” 俩人相视而笑。 陈子豪说我总觉得，虽然我父亲这次买回来的《盛世良辰》是假的，让我们出尽洋相，但也未必全是坏事！姚询反问，此话怎讲？陈子豪说你想啊，如果在新加坡拍卖的《盛世良辰》是假的，那是否说明真的《盛世良辰》还在国内呢？姚询眼睛一亮，拍了一下桌子说对啊，有这种可能！陈子豪说如果还在国内，那说明我们就有可能找到它！姚询表示赞同。陈子豪说你还记得你给我找的报纸上怎么说的吗？我觉得，既然《盛世良辰》在改革开放之前被有关组织抄走，我们要找就应该从此入手。姚询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陈子豪：“想起什么了？” 姚询：“我刚来奇珍阁的时候，听馆里的一个老研究员好像说过，他见过《盛世良辰》。” 陈子豪吃惊地瞪大眼睛：“是吗？那赶紧去找他呀！” 19 姚询提到的研究员姓王，他们两个到的时候，头发有些花白的王研究员正戴着老花镜阳台上伺候他的花花草草。听见外屋有人敲门，王研究员放下喷壶，往外屋走，老伴领着姚询和陈子豪已经走了进来。王研究员看见姚询，微微一愣。姚询走上前和他握手说王老，您还认识我吗？“你是……？”王研究员眯缝眼睛打量姚询，似乎在回忆。姚询说我是姚询，您还记得吗？我进奇珍阁的时候，您正准备退休？您想起来了吗？王研究员说哦，想起来了！你是小王，一扭头，指着陈子豪说这位是……？姚询说他叫陈子豪，是我的好朋友。他奶奶是孔繁绮！“你是孔繁绮的孙子？”王研究员激动地和陈子豪握手。陈子豪说是的。老伴说老王，你坐下说，你们也都坐吧。 王研究员坐下，朝姚询他们挥手说，你们也坐，坐！老伴呀，砌茶！ 陈子豪和姚询落座。“说起来，我和你奶奶可是老熟人了，不过退休这些年，见得少了。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呢！”王研究员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陈子豪不好意思地笑。王研究员说一晃都是大小伙子了！哎，对了，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吗？姚询说我刚到奇珍阁的时候，听您说您好像见过《盛世良辰》，我们想问问这方面的事儿！“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王研究员摘下眼镜，眯缝起眼睛似乎在回忆。 第九章上 1 下班的时间到了，李美妍背着背包走出绣房。泥塑老人收拾好自己的货担挑，挑着货担挑向小巷的一边走去。李美妍看着渐渐消失在小巷尽头的老人，她低下头从背包里小心地拿出用报纸包着的老人为她捏的泥像。李美妍注视着泥像上默默沉思的自己。 霞光撒在泥像上，李美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晚霞形成的逆光之下，李美妍和泥像久久对视着。 陈子豪这边，对王研究员的拜访总算有点收获。王研究员对他们说，当年从陈家抄出《盛世良辰》后，因为这幅绣品价值连城，有关组织不敢一烧了之，就封存了起来。你们要能找到当年管库的刘全有，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2 听了王研究员说的，陈子豪决定在去趟奶奶家。他到的时候，孔繁绮已经吃完了晚饭，正在画水墨画。陈子豪跟老太太打过招呼，把水果放进冰箱。孔繁绮的注意力全在画上，头也不抬地说，你吃了吗？要没吃厨房还有饭。陈子豪说我吃过了。孔繁绮一边画，一边问这两天公司忙吗？陈子豪说还行，凑过去看着画说这幅画的意境好高雅，看来您心情不错。孔繁绮抬头瞥了他一眼说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陈子豪略微迟疑说，其实，我今天来是向您道歉的！孔繁绮停笔说道歉？陈子豪说对，向您和姑妈郑重道歉！我不该骗您和姑妈去参加假《盛世良辰》的展览，让您和姑妈受刺激！ 孔繁绮放下笔，大度地挥挥手说算了，你奶奶这么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小事算什么？！陈子豪急忙附和说，就是就是，我觉得您也不会为这点事耿耿于怀。另外，我今天来是想和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孔繁绮眼睛一亮说，你总算是长大了，能够和奶奶探讨学术问题了！说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会尽量告诉你！陈子豪说我这几天查了一下以前的旧报纸，一份六十年代的报纸说，我父亲陈乐山把《盛世良辰》当作四旧交给了有关组织。我想知道，这是真的吗？如果《盛世良辰》是我父亲交给有关组织的，那后来落实政策时为什么没有还给咱们家？真的《盛世良辰》到底在哪里，您知道吗？ 孔繁绮勃然变色道：“你这是什么学术问题？！你这是变着法儿打听《盛世良辰》的消息。我已经说过不许再提这件事情，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我再最后告诉你一次，在这个家里永远不许再提《盛世良辰》这几个字！除非你不再是我孙子！”孔繁绮气哼哼地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身体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 “奶奶！”陈子豪看着奶奶的背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3 孔繁绮不知道的是，除了陈子豪和姚询，对《盛世良辰》的下落一直很感兴趣的还有刘凤兰。只不过因为囿于孔繁绮徒弟的身份，她不能公然违背师傅的意愿，只能在背地里调查。 这天，她按照之前的记忆，找到永兴街20号，这里现在叫龙兴家园。刘凤兰一路走来，一边走一边四下里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龙兴家园大门外有一个值班岗亭，里面坐着一个保安。刘凤兰走到岗亭前问道，师傅，麻烦问一下这是永兴街20号吗？“是呀，那上面不是写着吗？”保安指着背后建筑上钉着的门牌号。刘凤兰说我记得这里以前不都是平房吗？保安一脸惊奇地反问，平房？这里哪有平房？我来的时候就是楼房。刘凤兰问他来这里多久了？保安说差不多五年。刘凤兰问，那你知道这里以前的住户都搬哪儿去了吗？保安摇头说不知道，要不你去派出所问问吧，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左转。 4 另一边，陈子豪也约了父亲陈乐山见面，想对面一探究竟。父子二人无声地对视，似乎都有些尴尬，还是陈乐山先打破了沉默。陈乐山说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陈子豪扬了扬眉毛，似乎有些意外。陈乐山神情黯然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奶奶和姑妈一定很恨我吧？再加上前几天这件事，你也肯定会恨我！陈子豪看着父亲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心酸。“其实，事情也未必像您想象的那样！实际上，这么多年奶奶和姑妈很少提到您，就仿佛没有您这个人一样！”陈乐山表情尴尬，咧嘴干笑两下，不知道说什么好。陈子豪看着父亲的样子，不忍心再追问下去，父子二人于是又沉默起来。片刻，陈乐山问他，你说想见我，有什么事情吗？陈子豪说我还是想问问有关《盛世良辰》的事儿。陈乐山说你想知道什么？陈子豪说这么多年，奶奶和姑妈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所有有关《盛世良辰》的话题，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陈乐山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陈子豪说我查了一些旧报纸，那上面说是您当年把《盛世良辰》交给有关组织的，是真的吗？陈乐山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陈子豪说如果报纸上说的是真的，您为什么要那么做呢？陈乐山回答，你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很多事情你可能了解不了。因为你奶奶的身份，我失去了一切机会，不论是招工、招干还是上大学，全都靠边站，如果我不和家庭断绝关系，我这辈子就毁了。可是，那时候我才20多岁呀，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陈子豪反问，可是您这样做为奶奶、为这个家想过吗？您想过您的行为可能会伤害所有的亲人吗？陈乐山辩解道，你不明白，那是个非常时期。在那种状态下，人不可能有太多选择，那是一个人斗人的年代，一个人要是心太软，为别人想得太多，只能把自己搭进去，把自己的一辈子葬送掉。 陈子豪不知道如何回答，沉默地看着父亲。陈乐山说我过几天就要回法国了，而且我年岁大了，又没有其他的孩子，你愿意跟我去法国吗？陈子豪无奈地笑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最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我现在有能力创造属于自己的天地。陈乐山摇头说，我已经都打听清楚了，你的公司现在陷入困境，濒临倒闭，为什么要拒绝父亲的帮助呢？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你的父亲吧？我只是想尽自己做父亲的责任。陈子豪突然激动起来，提高声音说您还知道责任？当年，您把《盛世良辰》交给有关组织的时候，想到过自己做儿子的责任吗？这么多年，你音信皆无，想到过自己当父亲的责任吗？陈乐山说以前或许是我不对，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回来了，带回了《盛世良辰》，说明我还是爱国的，还是爱这个家的。陈子豪说您没资格说这个。你要是真爱国，为什么捐献《盛世良辰》之前一定要奶奶先给您打电话？您如果真爱这个家，为什么在知道《盛世良辰》是赝品时，您不去向奶奶诚恳地道歉？这么多年，你刺激她还不够吗？陈乐山无奈地连连摇头说你不懂，你不懂。陈子豪说对，我是不懂！我不懂您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更不懂您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子豪说完，起身扬长而去。 陈乐山望着陈子豪的背景，眼眶里涌出泪水。 5 刘凤兰按照保安的指引，找到了永兴街派出所。户籍室民警小李告诉她，永兴街这一片都是拆迁区，总数大概有上万户。而且从九十年代中期就开始陆续拆迁，拆迁户搬到哪里的都有，有的后来又回迁过来，有的就没再迁回来，但户口还在这里。这样的情况大约有几千户，要查找起来非常困难。 刘凤兰几乎一无所获，黯然地离开派出所。回绣房的路上，她乘坐的公共汽车与陈子豪的车擦肩而过。陈子豪和姚询去找奇珍阁当年的库管刘全有。刘全有告诉他们，他确实保管过《盛世良辰》，但在改革开放之前结束前，它就被人拿走了。 陈子豪和姚询面面相觑，目瞪口呆。陈子豪问是被什么人拿走了？刘全有说《盛世良辰》被送到奇珍阁以后，一直由我保管。一晃好几年过去了，也没人问过这事，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突然有一天，大约是七六年吧，来了一个人，说是原来去收走《盛世良辰》的有关组织头目张向红派来的，说是原来收走《盛世良辰》是错误的，上面要物归原主，因此把《盛世良辰》等一大批东西都拿走了。姚询问那您后来和那个叫什么张向红的还有联系吗？刘全有摇头说那种人，大家都讨厌，谁还能和他有联系？陈子豪问那您知道他们家住哪儿吗？刘全有提供了一个大概的地址。 6 刘全有提供的这个地址也指向永兴街20号，也就是龙兴家园。陈子豪和姚询找到小区的物业办公室。 陈子豪告诉物业的工作人员，说想找一个叫张向红的人，不知道你们能否帮我们查一下？一个女员工问他住几号楼？姚询说我们不知道，就听说他住在这里。 一个男员工走到一台电脑前，坐下，敲打键盘，屏幕上出现一个表格，里面黑压压写着人名和门牌号。工作人员甲输入“张向红”三个字，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上面写着“没有符合条件的数据”。男员工说没有这个人呀！你们肯定他叫这个名字吗？姚询说肯定。男员工又问是工长张，方向的向，红色的红吗？陈子豪肯定说是！工作人员直摇头，说那就奇怪了，如果名字没有错，在电脑里都应该能查到的。 陈子豪和姚询面面相觑，俩人都似乎都有些灰心。男员工又问，对了，是谁告诉你们他住儿的？姚询说是一个朋友。男员工问那他有什么子女、配偶什么的吗？陈子豪摇头说没听说过。男员工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我们这里登记的都是业主的名字，如果业主不是他，而是他的子女或者配偶，我们这里是查不出来的。如果挨家打听，工作量太大了，我们可没有这么多的人手。姚询问那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呢？男员工说如果你们肯定他住这儿的话，可以去派出所，他们那里应该是都有登记的。 第九章中 7 陈子豪和姚询又来到派出所，接待过刘凤兰的民警小李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见他们走进来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陈子豪说我们想打听个事情。小李说您说。姚询说我们想找个人。小李坐到电脑前，打开电脑，“告诉我姓名和门牌，我帮你们查查。”陈子豪说张向红，住永兴街20号。小李在键盘上一通操作说，没有这人呀。陈子豪和姚询大吃一惊，瞠目结舌。陈子豪问怎么可能呢？你们这儿不是应该都有登记吗？姚询自言自语说难道他去世了？小李说即使去世的，我们这里也应该有登记。陈子豪喃喃道，那怎么会找不到呢？小李问你们说的这人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的？陈子豪说这个不知道。应该是改革开放之前的时候就住这儿了吧？小李面露难色说那你们说的这人可能已经不在这儿住了。姚询问为什么？小李说永兴街这一片都是拆迁区，总数大概有上万户。而且从九十年代中期就开始陆续拆迁，拆迁户散布在各个城区，有的后来又回迁过来，有的就没再迁回来，人户分离的情况非常多。你们要真想找，我建议你们去市局户籍中心。陈子豪有些失望地说谢谢你！ 8 陈子豪和姚询不知道的是，这几天不管他们去哪里，后面都有一个尾巴——张大江。张大江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只是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于是他单刀直入，直接去问姚询。两个人约在姚询单位旁边的一个咖啡馆。一见面，张大江就递上自己的名片。姚询看着名片上的内容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新加坡于氏集团？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张大江简单直接，“陈子豪你认识吧？”姚询说认识！怎么了？“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集团准备在苏州投资办厂，经过多方考察，选中了陈子豪。但他老是推脱说家里有事需要处理，导致我们的合作计划一直无法推进，我看他最近一直和你在一起，所以想知道你们最近在忙什么呢？”张大江说，姚询思忖片刻说既然您如实相告，我也就不瞒您了。我和陈子豪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寻找《盛世良辰》。 张大江一听，如获至宝，兴奋地马上跑回家，一进门就嚷嚷道，我打听到了，我打听到了。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于可心也是一头雾水地问，什么打听到了？张大江说你叫我打听的事情我打听到了。于可心眉毛一扬，来了精神，“是吗？说来听听。”张大江我找到了奇珍阁的姚询，也就是陈子豪的同学。他告诉我他和陈子豪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寻找《盛世良辰》。于可心说《盛世良辰》？就是上次报纸上报道的那件绣品吗？张大江说是的。于可心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起茶几上的手提包，拔腿往门口走。张大江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于可心说我要找陈子豪谈谈。 于可心跟陈子豪约在一家酒吧，她点了一杯红粉佳人的鸡尾酒，一边把玩，一边透过玻璃杯看着坐在对面的陈子豪。陈子豪问这么晚找我来，有什么事儿吗？于可心平静地问，你这两天忙什么呢？陈子豪说没什么，还是我们家里的事情。于可心问是因为《盛世良辰》吗？陈子豪一愣，微笑说你都知道了。“按说，你们家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但是我想提醒你，你不但是陈家的后代，你还是你公司的负责人，你整天忙着自己的事情，让公司的全体员工怎么办？你想过吗？”于可心一脸严肃，陈子豪看着她瞠目结舌。 9 从派出所出来，刘凤兰专门去菜场买了散养乌鸡和当归、红花等中药材，炖了一锅乌鸡当归汤，用保温桶盛上，晚饭时分提到孔繁绮家。孔繁绮一边吃晚饭，一边在看电视。看着刘凤兰进来，她和善地问，吃饭了吗？刘凤兰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说，我吃过了，我给您炖了点乌鸡当归汤。孔繁绮说以后不用那么麻烦！人老了，胃口也不那么好了，吃不了那么些东西。刘凤兰说这是我特意选的散养乌鸡，一点不肥，我还加了些当归、红花、西洋参和枸杞，对您的身体有好处。孔繁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陈子豪昨天又来我这儿了。刘凤兰问他来有什么事吗？孔繁绮见怪不怪地说，还不是那件事。刘凤兰说哦，那您怎么跟他说的？孔繁绮说我对他说，在这个家里永远不许再提《盛世良辰》！除非他不再是我孙子！刘凤兰沉默。孔繁绮又问，他这两天去找过你吗？刘凤兰诚惶诚恐地说没有。 孔繁绮：“如果他去找你，你知道怎么说吗？” 刘凤兰：“我知道，我不会对他说的！” 孔繁绮站起身，闲庭信步般踱着，神态平静地说，不管《盛世良辰》是否还在，不管它在哪里，《盛世良辰》自有它的命，不要再去想它了！那些都过去了，不要让它再困扰我们，不要让它再影响我们的生活！ 刘凤兰看着师傅，若有所思。 10 姚询决定走一下上层路线，跟王馆长汇报了他们去派出所查找《盛世良辰》线索的事情。经过王馆长的沟通，给他们联系上了市局户籍中心。户籍中心王主任对姚询和陈子豪说，王馆长都跟我说过了，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全力配合。 有了户籍中心的大力配合，查询工作马上有了重大进展。一上午的时间，他们就把全市叫张向红并且符合条件的人的户籍资料就全部打印了出来。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的资料竟然有厚厚的一大摞。王主任拍着这一摞资料说，这是本市所有叫张向红的人，但没有一个人完全符合你们所说的要求。姚询翻阅着表格，又把表格给陈子豪。姚询和陈子豪看着表格，神色变得阴沉。王主任说不过你们也别灰心，我们会按照这些人的居住地，安排属地派出所逐一登门调查，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11 就在陈子豪全力奔走寻找《盛世良辰》的下落的时候，没想到他的后院起火了。几十个工人围在他的办公室门前，吵吵嚷嚷，说要找老板。王鑫伸开双臂，挡在办公室门口说，大家听我说，陈总不在。领头的工人说，不可能，上班时间他不在？另一个工人说上班时间都不在，他还把不把这个公司放在眼里？ 接到王鑫的电话，陈子豪急匆匆赶回公司。有人喊，陈总回来了。工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陈子豪从他们中间走过去。陈子豪走到王鑫身边问，怎么回事？王鑫看着他，面色很尴尬，“他们……”领头的工人说陈总，您终于回来了，我们正要找你呢！陈子豪问什么事儿？工人乙说陈总，你给评评理，哪有这样的事情，两个月工资都只发一半，还让不让人活？工人丙附和道，就是，我们天天来，又没有活干，又不挣钱，这样下去怎么行？！陈子豪神情庄重地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听我说说行吗？”王鑫也说：“大家安静，听陈总说。” 工人们渐渐安静下来。陈子豪说我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公司不太景气，但请大家相信我，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保证解决。领头工人说，那不行，今天你要是不解决，我们不答应，家里都等着用钱呢。有人喊，“大家让让，马师傅来了。”工人们闻听，让出一条道。马师傅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工人。工人丙扶着走到陈子豪身边。 陈子豪激动地握住马师傅的手说马大爷……，马师傅说小陈呀，从你外公开工厂的时候我就进厂了，眼看着厂子一天天壮大起来，我们可不愿意它倒闭呀。陈子豪激动地说马大爷，我和大家一样不愿意工厂倒闭，但是现在厂子遇到了困难，只有大家团结一心才能共度难关，当然我也会尽量想办法，尽我所能。工人乙说你说得好听，这都两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解决？陈子豪提高嗓门说大家放心，今天在这里我郑重向大家保证——就算是厂子有一天真的倒闭了，我也不会欠大家一份钱。 马师傅转身面对大家说，大家听我说两句行吗？大家到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陈老板的为人大家应该知道！大家在厂子里这么多年，陈老板什么时候拖欠过大家的工资？咱们应该相信陈老板，如果不是确实遇到了困难，陈老板绝不会如此。王鑫说大家都散了吧。陈总是说话算话的，我们一定会尽快解决。马师傅说，大家都散了吧。工人丙带头说大家听马师傅的，先回去吧。工人们渐渐散去，陈子豪感动地拍拍王鑫的肩膀。王鑫用力握住陈子豪的手，目光里充满信任。 第九章下 12 姚询把在户籍中心的查询情况向王馆长汇报，王馆长看着姚询带回来的打印表格，欣喜地说，这么说很快就能找到张向红了？姚询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凉水，“不，这上面列出的叫张向红的人，没有一个完全符合我们的条件。”王馆长面色严峻地说，看来，我们还需要寻找更多的线索。 王馆长走后，姚询看着这些表格，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于是急忙去找陈子豪。姚询想到的主意就是单刀直入，直接去问陈乐山。陈子豪问他是怎么想起找陈乐山的？姚询说我是这么想的，张向红以落实政策、物归原主的借口要走了《盛世良辰》。《盛世良辰》这么重要的东西，想必他也不敢贪污。即使他贪污了，改革开放之前后你们家人也会去要，那样的话他就更不好交代了。陈子豪点点头说有道理。姚询随口问起陈子豪公司的现状，陈子豪摇头说唉，现在是山穷水尽了。姚询问他有没有想什么办法，陈子豪说现在倒是有人想跟我合资，但我还没完全想好，你觉得怎么样？姚询问，是不是那个什么新加坡的于氏集团。陈子豪诧异说，你怎么知道？姚询说了上次张大江找他的事情。陈子豪问姚询意下如何。姚询说做生意我不懂，而且我也不了解他们公司的背景，不过如果你真想把企业做大，只要条件合适，当然是合资好。不过合资也有不利的，那就是不能像以前那样完全自主了，如果你还想当山大王，就别合资。 俩人相视而笑。 13 陈乐山同意了跟陈子豪他们见面。一见面，陈子豪就跟陈乐山道歉，说那天我态度不好，不该说那么刺激您的话，对不起！陈乐山笑笑说，算了，别提了，都过去了！你们来有什么事情吗？陈子豪说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寻找有关《盛世良辰》的线索。据知情人反映，《盛世良辰》在改革开放之前后期被当时的有关组织头目张向红拿走了，说要物归原主。我们想来问问您，知道不知道这件事。陈乐山吃了一惊，低头搅拌着咖啡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陈子豪和姚询面面相觑，等待下文。 陈乐山拿着勺子在咖啡杯里转呀转呀，咖啡激起一圈圈涟漪，没头没尾，无穷无尽。陈子豪等得不耐烦，只好说：“爸爸！”陈乐山头也不抬，试探地问你们找到的知情人叫什么？陈子豪说叫刘全有，他是奇珍阁的老职工，当年保管过《盛世良辰》。陈乐山抬起头问道，这么说你们没找到有关组织？！姚询说刘全有告诉我们有关组织的头目叫张向红，可是我们去公安局问了，没找到。 陈乐山神情松弛下来，继续搅动咖啡说，其实，你们即使找到他，也没用！陈子豪和姚询互相看着，吃了一惊。陈子豪问这话怎么讲？陈乐山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没经历过那个年代，不懂！有关组织都是什么人？他们一向是颠倒黑白，言而无信的，满口革命理想，实则卑鄙下流！假如《盛世良辰》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在他们手里，他们又怎么会轻易交出去？别说是他们了，就是一般人，手里有这样值钱的东西，能交出去吗？你们想想对吗？所以，他们说的你们怎么能信呢？ 陈子豪和姚询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14 送走陈子豪他们，回到租住的别墅，陈乐山吩咐李管家，马上给法国那边打电话，让他们加紧查找《盛世良辰》的下落。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走到书桌前坐下，目光被桌上的一个镜框所吸引。 镜框中，是一张已经发黄的照片。照片中，年轻时的陈乐山和妻子抱着还是孩子的陈子豪。三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陈乐山的笑容，幸福而满足。陈子豪的笑容，纯真而开心。 陈乐山看着照片上，真是儿大不由娘呀！儿子，你长大了！现在学会怀疑你老子了！ 15 离开了陈乐山，陈子豪直接去绣房找刘凤兰。刘凤兰正准备下班，见到陈子豪，很是意外。陈子豪说这几天我和姚询，就是我在奇珍阁工作的同学，一直在打听《盛世良辰》的消息。刘凤兰大吃一惊问，你们打听到什么了？陈子豪说我们找到一个他们奇珍阁的老职工，他说他改革开放之前保管过《盛世良辰》，改革开放之前结束前，原来收走《盛世良辰》的有关组织头目派了一个人来说是要落实政策，把《盛世良辰》要走了。刘凤兰哦了一声。陈子豪继续说，姑妈，您能跟我说说那时候的事情吗？刘凤兰背转身，轻轻叹了口气说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要再打听这些事！这些事情跟你无关。如果你还认我是你姑妈，就不要再问了，好吗？陈子豪愣怔半晌说好吧，姑妈，我不问了，我送您回去吧。“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刘凤兰坚决地甩开陈子豪，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刘凤兰悄悄回头观察，见陈子豪开车离开，她马上伸手拦下出租车去了孔繁绮家。她到的时候，孔繁绮正准备睡觉。见到匆匆忙忙的刘凤兰，孔繁绮奇怪地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刘凤兰说刚才陈子豪去找我了。孔繁绮停下铺被子的动作问，他又有什么事？ 刘凤兰说他跟我说他们找到一个奇珍阁的老职工，这个老职工说他改革开放之前保管过《盛世良辰》。但是改革开放之前结束前，原来收走《盛世良辰》的有关组织头目派了一个人说是要落实政策，把《盛世良辰》要走了。孔繁绮气呼呼地说，这小子，现在越陷越深了！刘凤兰问师傅现在怎么办？孔繁绮淡然地在床头坐下说，顺其自然吧，这孩子继承了陈家的倔脾气！越不让他做他越想做！就让他去找吧，等他撞了南墙就知道厉害了。《盛世良辰》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要容易找，这么多年早就找到了。 刘凤兰看着师傅苍老的面容，神情一阵酸楚。 16 在外面忙活了一整天，似乎有些进展，但仔细一想又好像没有什么实质的收获。尤其是自己公司发生的那一幕，让陈子豪意识到自己作为负责人，对公司全体员工的责任。思来想去，他决定接受于可心的合作条件，哪怕这个条件有些苛刻。 第二天，于可心和张大江带着陈子豪去看新的厂房。三个人在厂区里走走看看，于可心询问陈子豪的意见，陈子豪夸赞说不错，这里地段好，交通也很方便，看来你很有眼力。于可心看着张大江，笑着说这都是大江的功劳，这一段时间他已经把苏州的情况摸得比我都熟了。张大江温和地笑了笑。陈子豪却有些犹豫说不过，于小姐，这厂房似乎大了些，有些浪费。于可心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会浪费呢？现在是规模经济的时代，要搞就搞大的，小打小闹没意思。陈子豪故意逗她说，看来你已经暗地里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与你合作呢？ 于可心得意地昂起头：“感觉！” 陈子豪愣怔：“感觉？！” 第十章上 1 回去的路上，张大江一边开车，一边频频用余光打量满面桃花的于可心。于可心注意到他的目光，问道你老看我干吗？张大江小心翼翼地说，小姐，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于可心说有话你就说嘛！“你是不是爱上陈子豪了？”张大江小声问，于可心笑吟吟地反问道，你说呢？张大江说我觉得咱们对陈子豪还不够了解，还是慎重些！“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会把握的。”于可心把车窗玻璃降下来，把头伸出车外，让和煦的春风吹拂在自己脸上。 另一边，陈子豪看完厂房，回到了自己公司。公司里，王鑫正在和会计对帐。王鑫让会计查下账，看看还有什么应收的款没收回来，会计为难地说都查了好几遍了，能收的都已经收回来了。王鑫烦闷地点燃一颗烟说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正说着，陈子豪推门进来，笑呵呵地问刚才是谁在扰乱军心呢？！王鑫站起身，掐灭烟，不好意思地说陈总……。陈子豪说还记得一句话吗？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陈总，你是说？”王鑫看着陈子豪，眼睛一亮。陈子豪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信用卡放在桌上说，把这张卡里的钱全部取出来，把欠大家的工资尽量补上，如果实在不够，跟大家解释清楚，剩余的会尽量发下去。王鑫和会计背被陈子豪的举动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鑫问陈总，你这是……？陈子豪拍拍王鑫的肩膀说放心吧，曙光就在前头，情况马上就会有改观！ 王鑫和会计面面相觑，既疑惑又有些惊喜。 2 李美妍已经学了一段时间的刺绣，这天刘凤兰问她，听说你很擅长绘画是吗？李美妍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喜欢而已。刘凤兰说经过这些天的学习，你心里也一定也有很多想法吧？李美妍说是的。刘凤兰说很好，那你回去把你现在心里最想画的东西画出来拿给我。李美妍有些不解地看着刘凤兰。刘凤兰说你没有听明白吗？回去把你的心情画给我，把你心里最想要的画给我，什么时候画出来就拿过来给我看。李美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晚上，于可心月陈子豪见面。陈子豪向她表示感谢，说今天去看厂房，我才知道你为这次合作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工作！于可心有些调皮又有些得意地反问，你以为我是一个华而不实的娇小姐？陈子豪说那倒没有，只是没有想到你做事这么果断。于可心说既然看准的事情，就要不遗余力地争取，这就是我的准则。陈子豪说看来你很自信！于可心说那当然，没自信的人怎么能成功？！ 陈子豪沉默，低头吃着盘中的食物。于可心说既然我们的合作已经进入了实质操作阶段，我希望在正式开始筹备工作前，你能和我回一趟新加坡，把这里的情况向总部那边汇报一下，另外也和总部那边多沟通一下，增加一下互相之间的了解。陈子豪说这是应该的。什么时候去你决定吧。于可心说如果没什么问题，我想明天就走。陈子豪吃了一惊问明天？于可心说怎么了？有问题吗？陈子豪摇头说没有，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于可心说其实只是去那边礼节性拜访一下，所以没有什么太多可准备的！“那这边的工作……”“大江留下应付就可以了。”于可心往杯中倒了点饮料，举起杯子说为了我们的合作顺利，干杯！ 3 从酒吧出来，两人去了陈子豪家，把双喜抱回于可心那里。看见他们带着狗回来，张大江有些不解，问于可心说，于小姐你怎么把它抱回来了？于可心将双喜递给张大江说，明天我要和陈子豪一起去新加坡，双喜就麻烦你照顾几天。张大江有些不情愿地抱过双喜说哦，原来是这样。于可心一脸严肃地说，你一定好好照顾双喜，等我们从新加坡回来它不可以瘦了，不可以不开心！陈子豪说大江，给你添麻烦了，我本来不想麻烦你的，可是于小姐说把双喜放在你这儿她才最放心。张大江看了陈子豪一眼说，不用客气，难得于小姐信得过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于可心强调说，双喜可是我和陈子豪的幸运狗，没有它我们就不会认识了！话一出口，又自觉失言，有些尴尬地看看陈子豪。这一切都被张大江看在眼里，他明显带着情绪说，你们放心吧，它也是我的幸运狗，没有你们，我怎么会到苏州这么美丽的城市做事呢。于可心开心地说把双喜安顿好我就放心了。这几天，这边的事情你就多费心了。张大江说你放心走吧，回去代我问候董事长。陈子豪说天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张大江看着陈子豪，故意拍了一下双喜的头说你要老实点哟，不然我会对你不客气的！ 双喜“嗷”地叫了一声，扭头咬了张大江的手一下，这个举动把陈子豪和于可心都逗笑了。“活该，谁叫你打它的！”于可心在一旁幸灾乐祸。 陈子豪转身出门，于可心送他出去。陈子豪走到自己的车前，开门上车说于小姐，你回去吧！于可心有些依依不舍，不好意思地四处看着。“我走了。”陈子豪发动汽车。于可心温柔地说慢点开，明天别晚了。“放心吧，不会的。”陈子豪转动方向盘，掉头离去。 于可心目送着陈子豪离去，才转身往回走。张大江站在窗前看着于可心，若有所思。双喜在他身后，低着头在房间里东闻西看。 4 第二天上午，于可心和陈子豪登上了飞往新加坡的航班。于可心和陈子豪坐在头等舱里，陈子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凝视着窗外。窗外地面的一切在视线中渐渐变小。 地面上的绣房门前，绣娘们正在休息，三三两两地在门前低声交谈说笑。泥塑老人低着头，认真地捏着手里的泥巴。李美妍坐在他旁边不远处，出神地盯着他看。一阵飞机引擎声由远而近传来。李美妍仿佛有什么预感似地，抬头望着天。一架飞机从绣房上空飞过。 来到新加坡，于氏集团的公关总监郭总亲自接机，他对陈子豪说，董事长让我代表他来接您，您的酒店房间已经安排好，您先回酒店休息一下。晚上，董事长请您去府上共进晚餐，苏州公司的事情明早十点在董事长办公室谈。陈子豪说好的，谢谢您。 来到下榻的饭店，行李员替陈子豪把行李送到房间，退了出去。郭总、于可心和陈子豪鱼贯而入。郭总问陈子豪，陈先生，您看看，房间您还满意吗？陈子豪环视室内说挺好，谢谢您！郭总说于小姐，陈先生，要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公司了。于可心说你去吧。等郭总走后，陈子豪对于可心说，这房间也太高级了，用不着这么破费！于可心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这家饭店有我们家的股份。陈子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于可心说晚上你不是要去我们家吗？为了显得正式一些，给我父母留个好印象，最好给我父母买些礼品。趁现在有时间，我陪你去吧？陈子豪看着于可心，迟疑片刻道好吧。 在商场，于可心大肆采购，陈子豪手提肩扛各种购物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仿佛一个小跟班一般。采购完了，于可心说想吃快餐，等餐上齐，她手里捏着一根薯条蘸了蘸番茄酱，伸到陈子豪嘴前。陈子豪看看四周，用手指指两旁，示意于可心注意影响。于可心毫不在意，假装生气地拉下脸，手伸得更直了。陈子豪无奈，只好张嘴咬住薯条。于可心开心地笑了，仿佛孩子般满足。 回到饭店，于可心蹦蹦跳跳地走到床前，四仰八叉地躺上去，把自己躺成一个大字形。陈子豪跟着走进来，放下手中的各种购物袋，揉着酸疼的胳膊。 5 与于可心的轻松惬意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李美妍，此刻她正在为刘凤兰交给她的任务而苦恼。画架上的画纸已经夹上去好几天了，但仍然是空白一片。刘凤兰说让她把现在心里最想画的东西画出来。这个命题既庞大又虚幻。 泥塑老人送给李美妍的泥人像放在窗台上，泥人像上李美妍的目光传神般地注视着坐在画架前的李美妍。李美妍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泥人像上。她起身站起身走到窗台前，轻轻拿起泥人像注视着。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拿着泥人跑出门外。 她拿着泥人沿着河边向绣房跑去。绣房门口，泥塑老人正在收拾摊子准备回家，李美妍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鞠躬说老伯伯，请等一下。泥塑老人放下挑担，转过身，微笑地看着手里拿着泥人的李美妍说姑娘，有事吗？李美妍举起手中的泥人说，请问您是怎么做到的？泥塑老人慈祥地微笑着说用手啊。李美妍说，我是想问您怎么能做到让这塑像这么传神呢？您捏泥人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泥塑老人收住笑容，神情认真地说姑娘，我的手就是我的心，我的心就是我的手。我手上捏的都是我心中有的，心中没有的我不捏，那样捏出来的东西不真实，别人不喜欢，我自己也不满意。 泥塑老人微笑着挑起挑担离开。李美妍拿着泥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送他。 6 晚上，于可心打扮得花枝招展挽着陈子豪的胳膊回到家，颇有点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味道。女仆阿妮塔照例跪下替于可心换鞋，然后接过陈子豪手中的东西，拿来一双新拖鞋要为陈子豪换鞋。陈子豪有些脸红，急忙弯下腰说我自己来，自己来。于可心说你就让她来吧，这是我们家的规矩。陈子豪手足无措，只好看着阿妮塔为自己换鞋。换了鞋，王管家走上前对陈子豪说，您先在客厅里休息一下，又对于可心说，老爷、太太在楼上等你。于可心对陈子豪说你先等我一下，我上去一下。陈子豪说去吧。 于可心像一只花蝴蝶一样飞上了楼。于光耀和太太在楼上的书房等她。于可心飞奔到于太面前，和她拥抱，然后又和于光耀行了个贴面礼。于太故作神秘地说，听说你把男朋友带回来了？于可心害羞地说，什么男朋友，人家还不知道呢！于光耀也乘胜追击说，老太太的孙子给我带回来了？于可心说，带回来了。于可心说那当然，NO-PA！于光耀诧异地问，NO-PA是什么？于可心说NO-PA就是NO PROBLEM，大陆人都这么说。于光耀刮了一下于可心的鼻子说，你这丫头！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从楼上下来。于可心故意大声说，子豪，我爸妈下来了。陈子豪听见于可心的通风报信，双腿一使劲，想站起来，谁知屁股却深陷在柔软的沙发中，他有些尴尬，再次使劲，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是重心不稳，身体倒向一旁，顺势从沙发上滚到地上，双膝跪地，仿佛是磕头一般，惹得旁边的几个女佣捂住嘴偷笑起来。于可心急忙快走几步，上前扶起他。陈子豪躲避着周围的目光，脸上有些发烧。于光耀和于太走上前，在陈子豪面前大约一米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陈子豪，并偷偷交换着眼神。 于可心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向自己的父母打招呼。陈子豪微微欠身说伯父，阿姨，你们好！于光耀和陈子豪握手说你好，你好！于可心偷偷和母亲交换了一下眼神，于太满意地冲她点点头，于可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接风宴开始了，于可心、陈子豪和于光耀、于太分别坐在餐桌两边。于太说陈先生，我们家可心从小娇生惯养，有很多毛病，以后你们合作，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你多关照。陈子豪说您太客气了，我觉得于小姐她很有礼貌，很懂事。于可心撒娇地说妈咪，我哪有你们说的那样不懂事？你们把我说得一无是处，就不怕我嫁不出去呀？ 于光耀和太太交换了一下眼神，显得很是满意。陈子豪起身，离开座位。阿妮塔急忙走过去问先生，您要什么？陈子豪说我想要点饮料。阿妮塔说您坐，我给您拿。另一个女佣安雅急忙递上一瓶橙汁饮料，阿妮塔接过去，正要往陈子豪的杯中倒，陈子豪回身坐下，不小心碰到了阿妮塔的胳膊，阿妮塔胳膊一抖，饮料洒了几点到陈子豪的腿上，靠近裤裆处。阿妮塔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给您擦擦。陈子豪急忙说不，不用了！我自己来！阿妮塔说哪能让您来！您坐，您坐！阿妮塔动作熟练地给陈子豪擦去裤子上的饮料，陈子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闹了个大红脸。 第十章中 7 同一时间，罗珺家，罗珺、罗乐姐弟俩对着画架上的白纸又展开了案情分析。罗乐说好几天了，美妍什么都没有画。罗珺说也许她想画的太多了。也不知道这次姨妈又给美妍出了个什么难题。罗乐责怪地说姨妈也真是的，老是给人出难题，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罗珺说你懂什么，这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罗乐摇头晃脑接上下句，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罗珺拍了他脑袋一下说你得了吧，该干吗干吗去。 姐弟俩正在斗嘴，李美妍拿着泥人推门进来。罗珺问她去哪儿了？李美妍说我出去走走。罗乐问是不是我姨妈给你出的题目太难了？李美妍犹豫地说是，也不是。“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是也不是！？”李美妍的回答让罗珺摸不着头脑。 “你当然不明白了，”罗乐一边转着圈，一边像老学究一样摇头晃脑，“TO BE OR NOT TO BE，这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李美妍捂着嘴，扑哧一声乐了。罗珺白了罗乐一眼说，什么兔不兔的！先别思考了，吃饭！今天我做了好多菜，是我特意为美妍做的。罗乐悻悻地对李美妍说，用她弹琵琶的手做的，看我们一会儿能不能吃出音符来。罗珺说你是粘美妍的光才让你吃，再说，连光都不让你粘！罗乐说那以后我做饭的时候，你也别粘光。罗珺反唇相讥，你做的饭，我和美妍吃是给你面子。李美妍微笑着打断姐弟俩说，阿乐，吃过了饭你可以带我去园林坐坐吗？罗乐说可以啊，太可以了！去那里散散心，或许真能激发你的灵感呢！那里夜晚的感觉和白天完全不一样。 吃过饭，三个人去了艺圃花园，满天繁星笼罩下的艺圃花园恬静安详。长廊闪着幽幽的光，在夜色中仿佛一条蜿蜒移动的卧龙。三个人在池边静静地坐着。池中的鱼儿静静地游着，偶尔发出水波荡漾的响声。李美妍四下里打量着说，这条长廊为什么叫响月廊呢？罗乐抬头望着天，“因为中国唐代有一位名叫杜牧的诗人，一天夜晚他来到这里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两句是——月白烟清水暗流，孤猿衔恨叫中秋。意思是在这里可以享受皓洁的月色，所以人们以后就把这个长廊叫响月廊。”李美妍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夜晚的园林和白天的园林如此不同？罗珺轻声细语道，因为这里夜晚的景色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耳朵去听，用鼻子去闻，用心去感受的。景色虽然隐藏在夜色之中，心境却被月光照亮。 李美妍慢慢闭上眼睛尽心去感受夜色中的艺圃。 8 晚餐后，于可心陪陈子豪去海边散步。于可心问陈子豪对新加坡印象如何。陈子豪说印象挺好，街道整洁，人也都很有礼貌。于可心说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新加坡的一小部分，等改天完事了，我带你好好转转。陈子豪刚刚张嘴说于小姐……，于可心就打断了他，说以后别这么客气了，就叫我可心吧。你感觉出来了吗？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父母很喜欢你。陈子豪看着她，沉默片刻说可心，我真的很感谢你，在我的公司这么困难几乎没有机会翻身的情况下向我伸出橄榄枝。苏州的公司那么多，你如果找其他公司合作也许会更好，可是你却选择了我！说实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于可心说你错了，我不会拿我爸爸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去救济一个公司，和你合作是因为你有能力能为我们的合作创造更大的价值，当然这种判断有的时候需要冒风险，但是我认为我这个风险冒得是值得的，因为我相信我对你人品和能力的判断。陈子豪说即使这样，还是要谢谢你。于可心妩媚地笑了，“既然你非要这么说，那我就接受一次吧，不过以后再也不许说了。”陈子豪笑说好吧。 一阵海浪涌来。 于可心躲闪不及，身体向陈子豪靠过去。陈子豪伸手扶住站立不稳的于可心。于可心的神情微微起着变化，脸有些发烧。陈子豪也有些尴尬，急忙缩回手。 陈子豪：“这儿的海浪好像在追着人走。” “我们也可以追着它们走，你看。”于可心脱下鞋，提着鞋，追逐着渐渐退去的海浪。“我小时候总这么玩儿，小的时候我特别怕海浪，怕它给我卷走，每次在海边玩儿，海浪一涌过来我就吓得大叫，后来，爸爸告诉我，只要我不怕它，它就会怕我，爸爸领着我追着退下去的海浪跑，我那时候真以为海浪是被我吓得退下去的，后来就慢慢再也不怕了。”于可心仿佛一个开心的小女孩，放肆地笑着，追逐着，用脚铲起一股股沙子向海里扬去。 “你有一个好爸爸，他能陪你长大，教你做人的道理。”陈子豪被他感染也脱下鞋追逐着不断涌来退去的海浪。 “是啊，从小爸爸教给我的许多道理，长大以后给我许多帮助。当一个人遇到困难的时候，换个角度去对待它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于可心停下脚步，看着夜色中的大海。 陈子豪转过头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于可心。 于可心也转过头，目光与陈子豪的目光相遇，脸腾地一下飞起一缕红霞，为了掩饰，她挥舞着双臂，向远方跑去。 陈子豪注视着于可心的背影若有所思。 9 李美妍终于完成了她的答卷。看着这张她花费了好几天才完成的答卷，刘凤兰面色严峻又略带几分疑惑。因为这是一张白纸。刘凤兰迷茫地注视着毕恭毕敬地站在她面前的李美妍问道，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画？ 李美妍：“老师，您要我画出我的心境，这就是我此时此刻的心境——没有杂念，没有冲动，没有许许多多理不开的头绪。您要我画出我心中最想要的，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因为苏绣对于我就像这张画纸，它透明纯净得一尘不染，我对它除了喜爱却几乎一无所知！您要我画出我的心，这就是我的心，它可以是我的眼睛，可以是我的嘴，我的耳朵，我的身体，我的手指，它可以是我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它可以画出我真诚感受到的所有东西。所以，请老师教我用我的心绣出最美丽的画吧。” 刘凤兰感动地看着李美妍，脸上渐渐露出了喜悦的神情。李美妍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刘凤兰，真诚地微笑着。刘凤兰对李美妍点点头说很好，美妍，你说的很好。李美妍开心地笑着，对刘凤兰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谢谢师傅，您已经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 刘凤兰说，准备上课吧。 今天的课程是讲授针法。 刘凤兰：“今天我要继续给大家针法是运针的方法，是刺绣组成线条的一种形式，每一种针法都它自己的组织规律和独特的表现效果，选用合适的针法，能恰如其分地表现刺绣对象的质感，充分发挥针法的特长，增强绣品的表现力。” 李美妍坐在绣娘中间，认真地做着笔记。 10 于可心陪着陈子豪来到了于氏集团。在新加坡的商业中心，于氏集团拥有一幢独立的大楼，高耸入云的大楼显得高贵而又气派。 公司内装修高雅大气，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郭总领着陈子豪、于可心转过接待大厅走进长长的走廊。陈子豪似乎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领带。于可心瞥了他一眼问紧张了？陈子豪尴尬地笑笑说，有一些。于可心说这可有点儿不像你。陈子豪笑了笑。 于可心：“不用紧张，我爸不会难为你的。” 三个人走到于光耀办公室门前，郭总敲敲门，推门走进去，于可心和陈子豪跟在他身后。 郭总：董事长，陈先生来了。 于光耀起身迎上前。 于可心：“爹地。” 陈子豪：“于先生。” 于光耀上前和陈子豪握手说：“陈先生请坐，请坐！可心，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和陈先生单独谈一会儿。” 于可心一愣，陈子豪也不由得愣住。于光耀不再看女儿，他按了一下桌上的对讲器。 “一杯茶一杯咖啡。”于光耀看着陈子豪说，我记得你昨晚说你不喝咖啡。 “是，我还是愿意喝茶。”陈子豪在于光耀面前的沙发椅上坐下。于光耀说我工作的时候还是愿意喝咖啡，提神。 于可心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陈子豪，与郭总转身走出办公室。 郭总走出门外，对于可心说，于小姐，你去休息室休息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于可心说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郭总走了，于可心抱着胳膊在走廊里转来转去。 秘书端着放着咖啡和茶的托盘走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走到于光耀办公室门口，敲敲门走进去，于可心趁机从门缝里望进去，但是只看得到陈子豪的背影。 11 于光耀把面前厚厚的一摞资料合上，说苏州公司的事情我们就谈到这里。把你单独留下，是因为有一些事情我想单独和你谈一谈。“您请说吧。”陈子豪有些紧张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于光耀说想在苏州合作建厂是公司今年的一个计划，派可心去苏州考察也是这个目的，但就陈先生公司目前的实力和经营状况，其实并不是我们最理想的合作选择，这个和我们当初的计划是有差距的。陈子豪咽了一口唾沫说，您说的这个确实是事实。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不会让于小姐失望，也不会让您失望，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证明给您看。于光耀说我丝毫不怀疑你的能力，但世界上有能力的人很多，促使我最终同意与你的公司合作建厂其实另有原因，你想知道吗？陈子豪吃惊又有些不安地说，如果您能告诉我，我很想知道。于光耀说原因之一是你的奶奶孔繁绮女士，我欠她一份情。 陈子豪看着于光耀，瞠目结舌。 第十章下 12 休息室里，于可心一杯接一杯，已经喝了三杯咖啡。但是总裁办公室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于光耀用了一刻钟简单地跟陈子豪回顾了他们家跟陈家的过往，至于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此刻暂且按下不表，以后将会揭晓。 陈子豪听完于光耀的讲述，表情显得难以置信说原来是这样，我从来没有听我奶奶提起过。于光耀也动容地说，这也是让我更敬重她的地方！陈子豪问，还有别的原因吗？于光耀说另一个原因就是我的女儿可心对你的信任。可心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在她身上投入了许多心血，我也希望她以后能继承我的事业。眼下，她一天比一天成熟，对于她的判断我是有基本的信任的。就是这两个原因促使我同意与你的公司在苏州合作办厂，我希望你作为孔繁绮的孙子也能秉承她的品行，我也希望我女儿对你的判断能够不让我们大家失望，不让她自己失望。我说的这些你能理解吗？ “我理解，谢谢您！”陈子豪表情有些扭曲甚至痛苦。于光耀说谢谢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既然我们今后一起做事，我希望你的工作能让我有一天对你说一声谢谢。“我明白。”陈子豪木然地点着头。于光耀神情释然说还有，你个人和你奶奶那边，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告诉我，我盼望有机会为陈家做点儿什么已经很久了。 陈子豪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失神地萎缩在椅子上。 于光耀：“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陈子豪定了定神强作欢颜说没，没有，谢谢您！说完，仿佛一具行尸走肉，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出去。 13 看见陈子豪从总裁办公室出来，于可心忙站起身迎上去，有些不安地看着陈子豪，尽量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陈子豪表情木然，动作僵硬地从她身边走过。于可心关切地问，和我爸爸谈得还好吧？陈子豪表情呆滞地看了她一眼，无言地继续往前走。于可心追着他问，你怎么了？我爸爸和你说什么了？陈子豪颓丧地说，可心，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晚一些我会给你电话，好吗？ 于可心迷惑不解地看着陈子豪，不知道说什么。秘书走过来说于小姐，董事长请您去一下。于可心点点头，对陈子豪说那我先进去了，一会儿通电话。陈子豪点点头，步履沉重地向外走去。于可心惴惴不安地看着陈子豪离去的背影，转身向总裁办公室走去。 陈子豪木然地从于氏集团大厦出来，截了一辆出租车离去。 在总裁办，于光耀对于可心揭晓了他们家和陈家的一段过往。 “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最珍爱一幅名叫《飞花图》的苏绣珍品，可是后来那幅《飞花图》不慎丢失，你爷爷一着急就病倒了，为了让你爷爷尽快好起来，我到处找人想再绣一幅《飞花图》，可是《飞花图》中的许多针法已经失传，没有人能够重新再绣。最后，别人为我介绍了孔繁绮，说她是一位了不起的苏绣大师，于是我辗转到苏州找到了她，她听说了你爷爷的情况后二话没说就开始重绣《飞花图》。她绣的《飞花图》就像给原来的《飞花图》装上了灵魂，你爷爷高兴得爱不释手。我想重谢孔繁绮师傅，可是她却拒绝了。”沉浸在回忆中的于光耀心潮起伏。 “为什么？”于可心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父亲。 “她说她答应重绣《飞花图》是被你爷爷珍爱苏绣的真情感动，是被我爱你爷爷的孝心打动，她是不会为这两种感情估价的。”于光耀的眼睛有些湿润，“她的为人让我从心里敬佩！” 于可心感动地：“那你们为什么后来不再来往？” 于光耀：“是孔大师不让我再找她！她说如果有缘，我们日后自会相见，她的性格十分古怪倔犟，所以我就没有违背她的意愿！但是这么多年我在心里一直没有忘记她，在这么多年经商生涯中，她的品质也一直是我做人的榜样，现在看来是我和她是缘份未断啊！可心，爸爸要感谢你！你帮爸爸续上了一段一直在心里等待许多年的缘分。” 于可心：“爹地，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同意和她孙子的公司合作吗？” 于光耀：“当然这不是唯一的原因！但是，孔大师是对我们家有恩的人，现在她的孙子需要帮助，我们要帮他。” 于可心：“爹地，这可不单纯是帮，这是合作双方都受益，各取所需的事情。” 于光耀神情凝重地：“可心，爸爸同意你和孔繁绮的孙子合作！但是，记住爸爸的话，千万不要把我们家与孔大师的这段缘份商业化，这段缘份是无法用钱计算的，这段恩情不要用钱和利益弄脏它。” 于可心犹豫不解地看着父亲。 于光耀：“可心，记住爸爸的嘱咐了吗？” 于可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于光耀微笑：“有机会我一定要亲自去苏州拜访孔繁绮师傅。” 于可心有些不安地沉思着。 于光耀：“你在想什么？” 于可心犹豫地：“我怕陈子豪知道了这些，他也许会误会我们和他合作的原因。” 于光耀：“他是个聪明人，他会想明白的。” 于可心不再说话。 14 陈子豪从于氏集团离开后，来到了海边。他伫立在栏杆边，注视着海面和远处的点点白帆。海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的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 桥下不远处，几个穿着泳裤的男孩子在欢快地嬉戏。 于光耀对他讲述的故事像一个魔咒紧紧地套在他的心里。他走下栏杆，脱下西装扔在岸边的岩石上，向海里走去。 于可心从公司出来，以为陈子豪回了饭店，于是回到饭店直奔陈子豪的房间，但是敲门没有人回应。 海水开始慢慢涨潮。陈子豪像一根木桩似地站在海水中，海水渐渐漫过他的腰际。他的身后，穿着泳裤的那几个男孩子奇怪地看着他的举动，有的孩子把双手拢成喇叭状向他呼喊着什么。但陈子豪好像聋了一样，巍然不动。 于可心下楼去饭店前台，让前台给陈子豪的房间打电话，但是电话也没有人接。于可心于是来到饭店对面的一家咖啡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从她坐的地方望去，可以看见饭店的大门的大门。于可心想了想拨通了陈子豪的手机。 话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声。 于可心固执着等待着，但是话筒只有等待声。 于可心心烦意乱地放下手机。 天慢慢黑了下来。 大街上逐渐热闹起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浑身湿漉漉的陈子豪有气无力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脸色蜡黄，嘴唇发青的他推门进来，反手关上门，踉跄着往前挪了两步，两腿一软，眼前一黑，扑倒在床上。 地板上，西服的衣兜里，手机在不知疲倦地响着。 第十一章上 1 因为陈子豪一直不接电话，放心不下的于可心直接让饭店的员工打开了他的房门，这才发现陈子豪面色通红，浑身发烫。于可心于是叫来了救护车，将陈子豪送去医院。经过急诊室的紧急处置后，陈子豪被送进单人病房。大夫说陈子豪可能是受了凉再加上过度劳累导发的高烧，先观察一夜，看明天早晨能不能退烧吧，如果明早烧退了，他的肺部感染就应该会控制住。你也别太担心！于可心送大夫离开，转身又走回病房。 陈子豪已经醒来，脸色涨红地咳嗽着，显得很没精神。于可心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陈子豪吃力地想用胳膊支撑着坐起来，于可心赶紧扶住他。于可心说你别起来，躺着吧。陈子豪闭上眼睛，声音沙哑地说谢谢你，可心。于可心告诉他医生的诊断，说就是劳累过度抵抗力下降，肺部有一些感染，不会很快就会好的，你一定是在苏州工作太累了。 陈子豪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于可心说不要说话了，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陈子豪说我没事的，你回去吧。于可心说你休息吧，我不会回去的。陈子豪睁开眼睛说你回去吧。于可心反问，如果我在苏州病倒了，你会把我扔在医院回家睡觉吗？陈子豪轻轻摇了摇头说当然不会。于可心说那就不要再让我回家了，好吗？ 陈子豪不再说话慢慢闭上眼睛。 于可心轻轻为陈子豪盖好被子。 于可心真地在病房里陪了一夜，尽管后来趴在床边睡着了。 2 第二天早上，于可心比陈子豪先醒来。眼圈有些发黑，脸上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态的她轻轻将手放在陈子豪的额头上，突然露出一丝惊喜。 陈子豪的烧退了。 陈子豪慢慢睁开眼睛。于可心说你退烧了。陈子豪问她是不是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于可心笑了笑没有说话。陈子豪说谢谢你。于可心问他，你昨天去哪里了？你身上的衣服怎么是湿的？昨天晚上我去看你，可是怎么敲门你都不开，多亏我让服务员把门打开，才发现你躺在床上已经昏过去了。“我……”陈子豪沉吟片刻，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于可心说医生说只要能退烧，就不会感染了！也好，最近你也太累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 陈子豪垂下眼睑，似乎在思考什么。于可心说我不知道你昨天怎么了，但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陈子豪再次沉默。于可心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想得很多，其实，我爸爸和你奶奶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知道你的自尊心很强，但我不希望因为你的自尊心而影响了我们的合作。陈子豪，我是真的很欣赏你的能力和你的为人，所以才说服爸爸和你合作的，请你相信我好吗？ 陈子豪有些虚弱地点点头。于可心说你能理解就好，我们先不说这些了，你好好休息。陈子豪说对不起，可心，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于可心说你现在不那么想我就开心了，你一定饿了吧，吃点儿水果吧，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于可心拿起桌上盘子里削好的苹果，陈子豪刚要用手去接，于可心推开他的手说你躺着，我喂你。于可心拿起小勺，一点点刮着苹果送进陈子豪的嘴里。陈子豪感动地说，小时候，我生病的时候，奶奶也会这么刮苹果给我吃。 于可心愣愣神说，为什么很少听你提起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去了国外，我对他们的记忆太少了，爷爷奶奶是我最亲的人，现在就只剩下奶奶了。”陈子豪眨眨眼睛，面颊轻微抽搐着。于可心有些难过地看着陈子豪说你生病的时候，你的奶奶还会为你做什么？陈子豪脸上露出伤感的微笑说，我奶奶是北方人，喜欢包饺子，我和爷爷都喜欢吃她包的饺子。我生病的时候，奶奶就会包饺子给我吃，为了让我多吃一些，她会把不同的蔬菜榨成汁，用菜汁把饺子皮染成不同的颜色，她还会在其中一个饺子的馅里偷偷放一个小胡桃，她说等我吃到了胡桃，我的病就逃走了。 陈子豪沉浸在回忆中，眼里泪光闪动。 于可心也泪光盈盈地看着陈子豪。 3 离开医院，于可心决定按照陈子豪说的，如法炮制一顿饺子宴，以便让他尽快好起来。当她提着采买的蔬菜、肉和面粉回到家的时候，把女佣阿妮塔和安雅吓坏了。因为他们在二十多年，看着于可心长大，从来没见过她买过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小姐说美丽、高贵的，怎么能操持这些低贱的工作。安雅夸张地说，小姐，你怎么自己出去买东西？要买什么，你告诉我们，我们去买就行了。于可心从墙上摘下一件围裙说，今天不但东西我要自己买，我还要自己做呢！阿妮塔不安地拦住于可心说小姐，这哪行？您告诉我们做什么，我们来做。于可心笑呵呵地说，不用了，今天所有的事情我都要亲自来做，你们出去吧。两个女佣乙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出去吧，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吗？”于可心拉长了脸，两个人嘟囔着，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于可心穿上围裙，踌躇满志地搓搓手。 绣房里，绣娘们都在埋头工作，刘凤兰在绣架间巡视。李美妍专著地工作着，刘凤兰走到她身边，停住，用手在绣底上指点着。 刘凤兰：“刺绣，也叫丝绣，是中国的民族传统工艺，《尚书》中记载的四千多年前的章服制度，就规定‘衣画而裳绣’，《诗经》中也有‘素衣朱绣’的描绘。中国宋代时期崇尚刺绣服装，那个时候刺绣就已经在民间广泛流行了。到了明代，刺绣成为一种具有表现力的艺术品。苏绣发源于苏州的吴县，已经有2000多年的历史，它和粤绣、湘绣、蜀绣一起被称为中国的四大名绣。苏绣以精致雅洁而著称，它图案秀丽，色泽文静，针法灵活，绣工精致，形象传神。” 李美妍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刘凤兰穿行在绷架间，轻声漫语。 刘凤兰：“刺绣主要靠线条来表现，而丝理对表达物体的凹凸转折、阴阳向背，具有关键的作用。刺绣丝理线条的排列要与植物的纤维组织和动物毛发生长方向一致，并随着他们姿态的不同灵活运用。今天我们练习绣的是花朵，花朵有正、反、俯、仰等等不同的姿态，想要正确掌握花的丝理，首先要找出绣稿中花的整体中心点和部分中心点。” 绣娘们各自低头看着眼前的绣稿。 李美妍也低头认真看着绣稿上的月季花。 刘凤兰：“要找出整体中心点和部分中心点之间的关系，部分中心必须向着整体中心，刺绣时要按照中心确定丝理方向，这样才会增强刺绣的效果。现在大家开始吧。” 绣娘们开始准备刺绣。 李美妍仔细地琢磨着绣稿。刘凤兰走到李美妍身边问，清楚该怎么绣了吗？李美妍看着她，点点头。刘凤兰慈祥地微笑着说那就开始吧，从头开始做给我看。 李美妍认真地剪线、劈线、穿针…… 刘凤兰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4 新加坡这边，男佣女佣都簇拥着厨房门口，屏息静气地透过厨房门缝看着大小姐乾坤大挪移，谁也不知道从小都不怎么进厨房的大小姐今天这鼓捣的是哪一出。于可心有些笨拙地正在和面，面盆旁放着和好的饺子馅和榨好的绿色和黄色的菜汁。 于光耀两口子从外面回来，看见于可心的跑车停在花园边，知道她在家。经过客厅的时候，看见家里的佣人都堆在厨房门口，叽叽喳喳，两口子被他们吸引，也走了过去。佣人们看老爷太太回来，纷纷向两边闪开，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两口子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进去，只见于可心正在聚精会神地包着绿色的饺子，橱柜上放着已经包好的黄色皮的饺子，它们胖乎乎的，歪七扭八地挤在一起。于可心的脸上、胳膊和围裙上到处都沾满了面粉，手臂上还沾着饺子馅，动作显得有些狼狈。神情专注的她丝毫没有察觉站在门外偷看的父母。 两口子吃惊地看着厨房里的女儿，莫名其妙地互相对视。于太欲推门走进厨房，被于光耀伸手拦住。 于可心将最后一个包好的饺子放好，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5 暮霭笼罩下的绣房仿佛一幅木刻版画，凝重而别有韵味。绣娘们已经纷纷离去。李美妍仍然坐在那里练习，刘凤兰之前的教诲仍然回荡着她的耳边。 刘凤兰说：“刺绣是一项艰苦的劳动，更是一次次艺术的创作，它需要一个人的艺术功底，对生活的细腻感觉，还有持久的耐性和坚强的毅志。从现在起你要从一点一滴做起。” 李美妍全神贯注地练习着，她的额头沁出了细小的汗珠。刘凤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李美妍的身后，她默默注视着李美妍。李美妍渐渐感觉到身边有人，她抬起头，发现是刘凤兰，微笑着向她致意。 李美妍：“老师……” 刘凤兰沉着脸：“你以为你这样一直坐在这里练习，我就会夸奖你吗？就会收下你做我的徒弟吗？” 李美妍愣住：“对不起，老师，我并不是想让您夸奖我，我只是想多一些时间练习，我好怕因为我的不努力和不进步会让我失去向您学习刺绣的机会。” 刘凤兰：“那你跟我来吧。” 李美妍小心翼翼地将绣针放好站起身。 刘凤兰：“现在我要告诉你刺绣的绣节。” 李美妍：“绣节？” 第十一章中 6 于光耀两口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等待佣人们做晚餐。于可心提着一只保温筒从厨房出来，急急忙忙地向大门口走去。于太问她，该吃饭了，你去哪儿？于可心急匆匆地摆摆手说，我不吃了，你们吃吧。于可心换好鞋，拉开门，一阵风似地出去了。屋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于太急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关切地看着窗外。 于太：“这孩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于光耀笑呵呵地说：“孩子大了，她有她该忙的，你就别操心了！” 于太瞥了丈夫一眼：“你呀，就是太放任了！” 于光耀笑着摇摇头。 当热气腾腾的菜汁饺子摆在陈子豪面前时，你可以想象出陈子豪吃惊的表情。谁都不会想到千亿身家的大小姐会亲自下厨包饺子。 于可心端着饺子微笑着看着陈子豪说尝尝我包的饺子怎么样？“是你包的？”陈子豪的眼睛蹬得仿佛要掉下来一般。于可心说其实，我也很喜欢吃饺子，只是我们在家里吃的时候很少，这还是我第一次包饺子，样子不好看，你尝尝看看好不好吃？陈子豪支撑着坐起身，有些感动地看着于可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忽然，他发现于可心的手上和脸上都有红点，不由得愣住。 陈子豪指指她的脸和手问你的脸和手，怎么了？于可心不好意思地说，我很少自己做东西吃，手太笨了，不小心把热水溅在上面了。陈子豪更加感动地说你上药了吗？于可心说抹了点鳄鱼油，没关系的，不严重。陈子豪说你知道我小时候被烫到的时候，奶奶给我擦什么吗？“什么？”于可心好奇地问。陈子豪说酱油，奶奶把酱油擦在我手上，很快我的手就不疼了。于可心问真的吗？没听说过！陈子豪说现在想起来，也不一定有什么科学道理，恐怕是心理作用吧。于可心说其实，有时候心理感觉很重要的！下次我再被烫到的时候试试看。 于可心说完不觉脸上一红，她暗暗看了看陈子豪，陈子豪也正注视着她。他们的目光无声地对视了片刻后又迅疾闪开。 于可心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递给陈子豪说快趁热吃吧，不然该凉了！陈子豪咬了一口，突然停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部肌肉有些扭曲。于可心奇怪地问怎么了？“太……，太烫了。”陈子豪指着合不拢的嘴，直吸凉气。“是吗？”于可心把饺子放到嘴边，用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烫呀！”。 陈子豪看着于可心，沉默着，囫囵吞枣般地把饺子整个吞了下去。“怎么样？”于可心用探询的目光看着陈子豪，陈子豪梗着脖子，使劲做了个吞咽动作，抚摸着胸口说你，你包的饺子味道很特别。于可心说我放了一些管家从马来西亚带回来的香料，是不是吃不惯？陈子豪说没，没有！很好，很特别。于可心问，你说的是真的吗？陈子豪说是真的。于可心说那你就多吃点儿。 于可心又夹起一个饺子，陈子豪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突然停住。于可心问怎么，又烫着了？陈子豪咬着饺子，神情由小心变得惊奇。他用一只手捏着饺子，从嘴里拿出来，饺子馅里夹着一颗小胡桃。于可心像个孩子般地的开心笑了。于可心说你吃到胡桃了是吗？太好了，你的病马上就会逃走了。 陈子豪感动地看着于可心，眼睛有些湿润，许久，轻声道：“谢谢你，可心，你让我感觉很温暖。”“这是我第一次给男孩子做东西吃。”于可心羞涩地低下头，不一会儿，又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陈子豪，“你明白我的心意吗？”陈子豪注视着她说我明白。 于可心放下手中的盘子和筷子，期待地看着陈子豪。陈子豪慢慢伸出手握住于可心烫红的手问，还疼吗？于可心轻轻摇摇头说现在不疼了。 两个人长久地对视着。于可心说你知道吗？今天对我们两个都说一个特别的日子，我们好像该互相说点儿什么吧？陈子豪说我应该真心对你说声谢谢。于可心说我也想对你说声谢谢。陈子豪说可是，我还没有帮你做过什么。于可心说谢谢你能够理解我，没有生我的气，我知道，我爸爸和你谈完后，你的心里可能会有些不舒服。 陈子豪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窗外，开始闪烁五彩的霓虹。 一簇斑斓的焰火在空中炸开。 于可心高兴地瞪大了眼睛，她的脸被霓虹灯映衬着，显得更加妩媚。 于可心说你陪我去外面看烟花吧？片刻，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说你要是觉得身体不行就算了。陈子豪从床上下来，穿上鞋说没事儿，我基本上好了。 缤纷的焰火噼里啪啦在空中炸响。黑压压的人群伫立在海边，抬头观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表情。于可心和陈子豪夹杂在人群中。于可心不由自主地搂住陈子豪的胳膊，把脸贴在他肩头，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陈子豪看着烟花，又扭头看看身边的于可心，百感交集。 7 苏州这边，张大江正在于可心租住的别墅书房里打游戏。双喜在他脚下，追着自己的尾巴直转圈。楼下传来门铃声。张大江起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指着双喜吩咐说，双喜，自己玩，别乱跑！ 双喜还在原地转圈。 张大江从楼上下来，走到门前打开门。送水的工人扛着水桶站在门外。 送水工问刚才说你打电话要水吧？张大江说进来吧，饮水机在里面的房间。送水工扛着水桶随张大江向客厅后面的一个房间走去。 双喜从楼梯上跑下来，它跑到虚掩的门前，用鼻子拱开大门向门外张望着。 送走送水工，张大江拿着一袋狗粮和盛满水的狗食盆从厨房出来，把狗食盆放在地上，往里面倒狗粮。 张大江：“双喜，下来吃东西吧。” 往常无处不在的狗吠声此刻却消失无踪。 张大江有些慌，急忙把一楼的几个房间挨个看了一遍，没有。于是又急急忙忙冲上楼，四下里寻找。 张大江：“双喜，别闹了，出来吃饭了！今天给你加餐。” 整个楼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张大江弯下腰，在桌子底下、柜子底下一通找，一边侧着耳朵听动静。 8 绣房里，刘凤兰正在辅导着绣娘刺绣。李美妍坐在绣架前专心地练习着。刘凤兰走到她身边，指着绣底上的一个地方，李美妍抬头看看她，笑了笑，又低头重新绣。 刘凤兰慈爱地摸摸李美妍的头，转过身，突然愣住了。 孔繁绮站在绣房门前。 刘凤兰快步迎上前去，走到孔繁绮身边，轻声说师傅。孔繁绮点点头，环顾着绣房。有绣娘发现师祖来了，放下手中的活计，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张玉起身，笑吟吟地朝着孔繁绮走过去，伸手要扶孔繁绮，“师祖，您来了？”“我还没有老到要别人扶！”孔繁绮毫不领情地推开她的手，直着身板往前走。 刘凤兰偷偷冲张玉摆摆手，示意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孔繁绮走过李美妍身边，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李美妍抬头冲着孔繁绮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继续练习。刘凤兰低声说美妍，麻烦帮我沏杯茶。李美妍注视着孔繁绮的背影，起身离开自己的座位。 刘凤兰跟在孔繁绮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里间，分坐在八仙桌两旁。刘凤兰问师傅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孔繁绮说我出来遛弯，顺路过来看看。陈子豪这几天来过你这里吗？刘凤兰说没有，已经有几天没见到他了。孔繁绮松了口气说你这里还好吧？刘凤兰说还好，绣娘们都很用功。孔繁绮说刚才我看到新来了一个绣娘。刘凤兰说她叫李美妍，是一个俄罗斯女孩子，很喜欢苏绣。孔繁绮问你决定收下她了吗？刘凤兰说她很有天赋，但我还是想再观察她一段时间。 孔繁绮点点头没有说话。刘凤兰神情黯然地看着窗外说，那天我去了当年有关组织张向红的家，他已经搬走了，派出所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盛世良辰》。孔繁绮平静地说，天下之物无生于有，有生于无。《盛世良辰》如果一直在你的心里，那它就从来没有在你的心里离去过。刘凤兰神情复杂地看着孔繁绮问，师傅您就是这样想的是吗？孔繁绮昂然不语。 李美妍端着一杯茶，向着师傅的房间走去。张玉起身抄到门前，挡住她的去路说，你去忙吧，我端进去就行。你和师祖不熟，进去也尴尬。 李美妍把茶杯给张玉，张玉伸手去接，因为茶杯太烫，她的手刚一碰茶杯，就下意识地缩了回去，茶杯失去了依托，“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哎呀！”张玉大叫一声，吹着被烫的手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端个茶都不会？！”王晓依见状，起身走过去说张玉姐，这可是你的不对！师傅本来让美妍去沏茶的，是你自己要接过去的。秋菱也围上去帮腔道，就是，是你自己没拿住嘛！其他绣娘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围上前去。 正说着，房门开了，刘凤兰和孔繁绮出现在门口。刘凤兰严厉地问你们吵什么呢？怎么了？张玉夸张地揉搓着手说美妍不小心，把茶洒在我手上了！李美妍连连道歉说，对不起，张玉姐！是我不小心！刘凤兰莫名其妙地问，我让美妍去沏茶，怎么会洒在你手上呢？张玉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王晓依说本来美妍已经要端进去了，是张玉姐自己去抢，才烫着她了！刘凤兰严厉地看着张玉问，是这样吗？张玉低头，两手捻着衣角。刘凤兰说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本来我就是让美妍去沏茶的，你干吗去接？还怪别人！转头对其他绣娘说好了，大家都干活去吧。 众绣娘纷纷散开，张玉讨了个没趣，嘟囔着走开。 孔繁绮看着走在最后的李美妍，神情复杂。 9 新加坡这边，医生为陈子豪做了全面的检查，说他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于可心听了兴高采烈，说太好了，等你出去了，我请你吃点好的，把这几天亏掉的补回来。陈子豪说这几天多亏了你照顾我。“怎么还说这样的话？！”于可心眼神火辣辣地直视陈子豪，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不知不觉地把身体靠在一起，手拉手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与他们的温馨惬意天差地别的是，张大江此时此刻正焦头烂额。他找遍了楼上楼下所有的房间，包括储物间，但是一无所获。他抱着脑袋想了半天，唯一的可能就是刚才接待送水工的时候，它趁机溜了出去。想到这里，他拉开门走到院子里，又是一番东张西望。 不大的院子，在阳光的普照下一览无余，张大江使劲忽悠装着狗粮的小碗，狗粮碰在小碗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要是往常，双喜早就汪汪叫着扑上来了。但是今天，寂静得让张大江有了想死的心。 绣房里，孔繁绮准备离开，刘凤兰陪着她从里屋走出来。孔繁绮走在绣架间，查看着绣娘们手中的绣品。走到李美妍面前时，她停下脚步。李美妍全神贯注地绣着一只喜鹊。刘凤兰低声说师傅，她就是美妍姑娘。李美妍抬起头看着刘凤兰和孔繁绮，忙站起身。孔繁绮神情复杂地看着李美妍。 李美妍对着孔繁绮深鞠一躬。孔繁绮吃了一惊，不禁暗自一愣。等李美妍再直起身，孔繁绮已经离去。李美妍目送着孔繁绮的背影。刘凤兰一边送孔繁绮出门，一边回头看着李美妍示意她继续练习。李美妍慢慢坐下拿起手中的绣针。张玉看着孔繁绮的背影，又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转向李美妍。 送走孔繁绮，刘凤兰把张玉叫进自己房间，问她，你知道我叫你进来为什么吗？张玉怯生生地回答，不知道。刘凤兰说关于刚才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张玉摇头说我没什么可说的，我知道我错了。刘凤兰说美妍是外国人，在这里举目无亲，到绣房的时间也不长，大家应该照顾她才是，你为什么老是对她那么敌对呢？张玉狡辩说，我没有呀！我作为先进绣房的绣娘，自然要对后来的姐妹严格要求，这样才能促进他们进步呀。刘凤兰无奈地摇摇头，停顿片刻道等下你去转告美妍，明天我要对她进行考试！“什么？难道您这么快就决定收她为徒了？是不是应该再考察考察，那样更慎重一些？”张玉猛然抬起头，目瞪口呆。刘凤兰说我对她的考察期够长了，比你们都长！再说如果不是刚才的事也许我会再观察她一阵，但刚才的事情让我下了决心，我觉得她具备成为一名好绣娘的素质。你回去找几件绣品作为明天的考题。 “是，我会转告她！”张玉故作镇静地转身走出房间，反手关上门，随后恼怒地挥了一下手，闷闷不乐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下。 王晓依和秋菱看着她，掩面而笑。 第十一章下 10 当于可心和陈子豪在新加坡的各个名胜古迹和网红景点幸福地游车河的时候，张大江正在苏州街头苦命地奔走，他神情焦急地在街道上寻找着双喜的踪影，向每一位遇到的路人比划着双喜的模样，被问到的人纷纷摇头，他的神情越来越失望和不安。 下班前，刘凤兰把李美妍叫进自己房间，对她说，白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明明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争辩？！李美妍回答道，不管怎么说，张玉都是我的师姐，再说也确实是我不小心！刘凤兰说你有这种心态很好！而且，你最近进步很快，但是还要继续努力。李美妍说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师傅。刘凤兰轻轻点头说早点回去吧。李美妍向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师傅说老师，您什么时候能正式收我做徒弟？刘凤兰慈爱地看着她说等你的心不再像现在这样急躁，时候就到了！还有，在成为我的徒弟之前，你要通过考试才可以。李美妍看了看刘凤兰，轻轻点点头然后默默离开。 离开绣房时，她还特意从刘凤兰的窗户下走过。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刘凤兰神情忧郁地坐在那里，她的身影落寞而孤独，但目光中却似乎饱含着深不可测的情感。 李美妍看着师傅若有所思。张玉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李美妍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说张玉姐，我们一起走吧。张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说，我们好像走不到一起，因为我要挤公车！你和我们大家不一样，听说你的家里很有钱，你每天都是打车来回的。张玉说完，故意高昂起头，扬长而去。李美妍看着远去的张玉，脚步渐渐慢下来。 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减慢速度跟着她。出租车司机探出头问道，小姐，打车走吗？李美妍微笑着，冲他轻轻摇摇头。出租车加速离去。李美妍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个号。话筒里传出等待的“嘟嘟”声。李美妍想了想，挂掉电话，把手机揣进衣兜，双手扶着背包带，昂首挺胸地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11 李美妍决定走路回家。她沿着河边，边走边欣赏着傍晚的苏州河。走到一座拱桥边，她正要上桥，突然，一阵轻微的响声从桥下传来。她停住脚步向桥下望去。浑身脏兮兮的双喜在桥下望着她轻声地呻吟着。她忙跑下桥来到双喜旁边，双喜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慢慢向双喜伸出手，双喜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走过去弯腰将双喜抱起来，发现双喜的脚受伤了。她决定带双喜去宠物医院。 新加坡的海边，于可心正在跟张大江视频聊天。于可心问张大江，你那边都顺利吧？张大江吭吭哧哧说，都还顺利，你不用担心，董事长好吧？于可心说他很好，我和陈子豪把资金和方案再和总部这边落实一下就回苏州，这几天你辛苦了。张大江说我们之间不必这么客气。于可心问双喜还好吧？张大江突然愣住，犹豫了一下说还好。于可心说我想看看它。张大江有些慌张地说，它，它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能在和我躲猫猫。于可心说我在新加坡给它买了几套小衣服，我和子豪都有些想它了。张大江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 于可心没看出什么异常，随便聊了几句就挂断了视频。陈子豪在远处等着她。于可心走过去，挽起他的胳膊说，大江说苏州那边一切顺利。陈子豪说等这边的事情办完了我们就尽快回去吧。于可心问他你是不是想家了？陈子豪不知道如何回答。于可心问是不是还放不下你们家的那些事情？陈子豪看着她笑笑。于可心说子豪，等回到苏州，我想去拜访你奶奶，可以吗？陈子豪说可以啊，不过，我奶奶的性格很古怪，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于可心说我当然不会的。于可心扭过头去，眼神火辣地看着陈子豪说你还没有说过你喜欢我。“这个……”陈子豪觉得难以启齿，“我想让你对我说出来！”于可心不依不饶。 陈子豪有些为难地看着于可心。于可心盯着他的眼睛说我喜欢你！陈子豪看着于可心说我……于可心说我知道你不习惯这样，可是，我想听，我真的想听你亲口说出来。陈子豪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于可心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陈子豪问，是不想说还是不好意思说？陈子豪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于可心靠近陈子豪，凑到他耳边说我喜欢你！陈子豪躲避着于可心炽热的目光说中国人以含蓄为美，有些话说出来反倒没意思了。于可心假装生气说不，我想听，我就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我，我也很喜欢你！”陈子豪看着注视着自己的于可心，脸憋得通红，轻声地咕哝着。于可心很不满意，说声音太小了，我要你大声说。陈子豪提高嗓门说我喜欢你！于可心仍然说声音不够大！“喜欢一个人就要尊重他，不要逼他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陈子豪看了于可心一眼，沉下脸，向大海走去。 于可心感觉出陈子豪的不悦，嘟着嘴，走到陈子豪身边，挽起他的胳膊，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陈子豪瞥了于可心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任夜风撩起自己的头发。 12 张大江忙活了一整天，焦头烂额，精疲力尽，但是双喜就像和他打游击一样，踪影全无。张大江烦躁地决定去酒吧，一醉方休。 从宠物医院出来，李美妍抱着双喜回到家。一进门，她就看见玄关上贴着一张字条。她把双喜放在沙发上，取下字条。字条上是罗珺的留言，留言说美妍、阿乐，我去外地演出，五天后回来，家里用的东西和吃的东西我已经买好，你们多注意身体，好好吃饭。珺！李美妍感动地放下字条，双喜看着李美妍吱吱地低声叫着。李美妍说你一定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做点儿吃的。说着，她走到冰箱前，拉开门为双喜找吃的东西。 正好罗乐推门进来。李美妍说阿乐你回来了？罗乐嗯了一声，走到沙发前，伸开双臂，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喜“嗷”地叫了一声，跳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罗乐一回头，与双喜面面相觑，“这怎么还有条狗呢？”李美妍笑道，是我在下班的路上捡的。“你怎么能随便把狗带回家呢？万一它有狂犬病怎么办？可怕！”罗乐一听，触电似的缩成一团，很夸张地哆嗦着。李美妍被他逗乐了，说你放心吧，我已经带它去动物医院打过针了。“那还差不多，我可不想被它咬了得病。”罗乐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浑身筛糠的样子。李美妍笑弯了腰说你太逗了！罗乐撇撇嘴说是呀，大家都喜欢我，就是没人爱我！李美妍把纸条递给罗乐说阿珺给我们留了张条。罗乐看着纸条说，还让我们自己照顾自己。其实，她在家的时候我们就自己照顾自己，不但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她。现在她不在，其实咱们倒更轻松。 李美妍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姐呢？罗乐做了个鬼脸说其实我姐在生活上完全是个小孩子。双喜走到罗乐身边，趴下。罗乐抚摸双喜说这小狗还挺可爱的。李美妍说我觉得它好面熟。罗乐说很多小狗都长得很像。李美妍说不，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它！它的主人现在一定很着急。罗乐说不过它遇到你也算是很幸运了。李美妍说等它伤好了，我一定帮它找到它的主人。罗乐说我也会帮它找的！你还没吃饭吧？李美妍点点头。罗乐说我去做饭。李美妍说我去帮你。 双喜卧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第十二章上 1 李美妍与罗乐的晚餐正式完成。因为罗珺不在家，李美妍也终于第一次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试制了一道罗宋汤。罗乐尝了一口说，哇，美妍你做罗宋汤还真地道，比外面那些欧式餐厅做的还要好吃还要地道，幸亏我姐去演出，要不然我又要少吃好多。李美妍微笑说这还不是最好的，缺两样配料，不然会更好吃。罗乐停不了嘴说，已经很好吃了，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不然以后没有进步的空间了。李美妍说好吃你就多吃点儿，我做了好多。罗乐问她最近有没有跟安德烈联系，李美妍说我们一直保持联系，他回去后一直挺忙的，忙点好，趁着年轻多闯闯。 罗乐想说什么又停住，低下头继续吃着。李美妍说阿乐，你可以给我讲一些你姨妈的事情吗？罗乐停住筷子，想了想说姨妈从来不对我们讲她过去的事情，我妈妈告诉我们的也不多。姨妈是苏州有名的绣娘，听我妈妈说，姨妈一直没有嫁过人。李美妍吃惊地问师傅她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吗？罗乐说是，一直是一个人，妈妈说姨妈这一辈子活得很孤独，听我姐说我妈妈曾劝姨妈找个伴儿成个家，可是姨妈坚决不肯。李美妍说难道她从来没有爱过别人吗？罗乐摇摇头说不知道，姨妈不说，我们也不敢去问，可是我总感觉姨妈有很多心事。李美妍也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感觉到师傅经常会很忧郁。罗乐说：“姨妈是很多人心中的谜。” 晚饭后，李美妍和安德烈在网上聊天。安德烈打趣说，美妍绣娘，这几天好吗？李美妍白了他一眼说，这个称呼怪怪的。安德烈说你不就想当绣娘吗？李美妍说那倒是。安德烈问她最近对苏绣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感觉。李美妍说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感觉，我现在觉得苏绣就像一片大海，而我原来只看到了几滴水珠。安德烈告诫她，海上的风景可不要看太久啊，它会让你迷失，又问她老师对你怎么样？李美妍说很严厉又很可亲，可是，我总觉得她的心里有很多心事，感觉她的过去有好多的故事，那些故事好像让她很忧伤。安德烈说等我们老了，我们的心里也会有很多故事。李美妍问也会有很多难过吗？安德烈说会的，所以我们才要珍惜快乐呀，快点回来吧，我很想你，你的爸爸也很想念你。李美妍说我也很想你们。安德烈问她在罗珺家住得是不是习惯，说想帮她在苏州找一个更好的住处，再雇一个司机接送她去绣房。李美妍说不用了，我现在很好，既然决心要做一名绣娘，我希望我能和其他绣娘一样。安德烈说那好吧，有什么要我做的一定告诉我。李美妍说好的，谢谢你，亲爱的，我要接着用功了。 李美妍依依不舍地关掉电脑。 床上的双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静静地注视着李美妍。 李美妍走到床边，充满怜爱地抚摸着双喜说你为什么不睡觉？是不是想你的主人了？你心里很难过是不是？不要难过，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我一定会帮你找回你的快乐。 买醉归来的张大江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哐当一声推门进来，灯也没开，摸黑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两步，双腿一软，一摊烂泥似地摔倒在地。 在他脑袋前不远处，放着双喜的狗食盆。 2 第二天早上，李美妍和罗乐一起下楼去上班。门前不远处，停着一辆小轿车，车旁站在司机。司机看见罗乐，迎上去说是罗乐先生吧？罗乐说哟，马师傅，您来得还真早！转头对李美妍说，美妍，这是马师傅，从今天起，他接送你去绣房。李美妍一脸惊愕地问，接送我？为什么？罗乐微笑着挠头说是安德烈托我给你找的司机。李美妍板起脸说这个安德烈，自作主张！对不起，阿乐，我不坐这个车，我要去坐公车。 李美妍说完，径直向前走去。 罗乐紧跟了两步，回头看见手足无措的马师傅，又转身回去。 罗乐：“马师傅，真对不起，要不您先回去吧。” 马师傅显然很不高兴：“这叫什么事呀？为了你这事，我推了好几个活呢！”说着钻进车里，一踩油门，加速离去。 一辆公交车在站台停下来。人群稍微有些拥挤地上车，李美妍挤在人群中。公交车关门离去。车内有些拥挤，很多人站着。 张玉扶着扶手，挤在人群中。忽然，她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扭头，发现李美妍站在不远的地方。李美妍也发现了张玉，她微笑着冲她挥挥手。张玉却忽然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向窗外望去。李美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下了车，张玉自顾自在前面走着，李美妍紧走两步赶上她说张玉姐，真高兴看见你，你也坐这趟公车？那以后我们可以做伴了。张玉站住，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李美妍说，你为什么不打车了？李美妍说因为我想和你们一样。张玉不屑地笑笑说你以为和我们一样坐公车，就能和我们一样成为一名真正的绣娘了？你把做绣娘想得太简单，你这样做也未免太天真了。 张玉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李美妍委屈地跟在后面。 3 王晓依神情紧张地站在绣房门前，东张西望。张玉和李美妍一前一后走过来。张玉看着王晓依说你怎么还不进去？上班时间快到了！王晓依看了一眼张玉，快步走到李美妍身边，两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说美妍，师傅说今天要对你进行考试！ “啊？！”李美妍不禁一愣。 王晓依告诉她，通过了考试，师傅就会收你做徒弟了，你就会成为一名真正的绣娘了，千万不要紧张啊！不过我已经开始替你紧张了。李美妍的神情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张玉斜了李美妍一眼，不屑地说怎么了？害怕了？能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绣娘马上就会见真章了，紧张是没有用的，要成为真正的绣娘都要通过这样的考试！你刚才不是说要和我们一样吗？那就试试看吧。 张玉说完向绣房走去。李美妍跟在后面茫然地说，可是老师没有告诉我今天要考试啊？！张玉回头面带嘲讽道，师傅从来就是这样的，你要做绣娘就应该时时刻刻做好准备，难道还要事先通知你吗？你以为你的身份特殊，考试也会特殊照顾你吗？真是好笑！李美妍被张玉激怒，反唇相讥道谁说我需要照顾？“不需要照顾就进来证明给大家看啊。”张玉阴阳怪气。 绣娘们既紧张又兴奋地站成两排，见李美妍进来，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在她身上。 刘凤兰站在两排绣娘中间，一脸严肃地看着李美妍说美妍，准备一下，你的考试马上开始。“是。”李美妍敬畏地看着刘凤兰回答道。她环视四周，发现大家都不苟言笑地看着她，禁不住又开始紧张起来，头埋得更低了，仿佛一个做了错事等着挨批的小学生。 张玉看着李美妍窘迫的样子，有些得意地哂笑着。 刘凤兰：“张玉，你跟我来。” 张玉：“是。” 4 张玉跟在刘凤兰后面进到里屋，朝外面看了一眼，关上门。刘凤兰问她，考题准备得怎么样了？张玉从肩上取下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几件绣品，在刘凤兰面前摊开。 张玉：“您看这几件行吗？” 刘凤兰扫视着这些绣品：“这几件作品对美妍是不是太难了？” 张玉别有用心地说：“师傅，请恕我直言，我觉得既然是考试，那当然就得严格！再说，大家进来的时候都经过了考试，有的绣娘当初遇到的考题的难度也很高，如果我们对美妍放松要求，恐怕难以服众，以后就怕不好管理了。” 刘凤兰看了张玉一眼，沉思片刻，默默点点头。 考试正式开始。绣娘们整齐地站成两排，每个人都尽量摆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但表情还是不由自主地显出激动而又紧张。在她们中间的过道上，放着八仙桌，桌上摆放着几件绣品。 刘凤兰凛然地坐在桌子后面。 现场气氛十分肃穆。 张玉昂首挺胸地领着怯生生的李美妍走过来，自己退到一旁，只剩下李美妍孤零零地站在大家的审视下。 刘凤兰严肃地看着李美妍，清了清嗓子说，这里的绣品分别是用不同的针法绣成的，你仔细辨认一下，然后告诉我，它们分别都用了什么针法？这些针法的要领是什么？ 绣房里鸦雀无声，寂静得仿佛空气业凝固了一般。 李美妍的目光被八仙桌上的绣品吸引，眼睛里慢慢放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如同一个孩子看见了自己喜爱的玩具一般，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些绣品，似乎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神情也由紧张逐渐变得全神贯注。 5 绣房外，不时有人走过。 绣房的窗子被绣娘的身影挤得几乎密不透风。 李美妍认真地辨认着面前的每一件绣品，并不时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似乎能通过指尖的触摸吸取那纹理间蕴藏的精髓。刘凤兰仔细观察着李美妍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估计她心里已经多少有了几分把握后，说道好了，时间应该够了，现在就从左边的第一件绣品说起吧。 “是。”李美妍说。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李美妍身上。李美妍抬起头，眼神与刘凤兰的目光不期而遇。刘凤兰目光中所蕴涵的威严、慈爱以及期望忽然间混合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她压里，使她感到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用手撑住桌角，才没有使自己失去平衡。 王晓依心中咯噔一下，差点冲出队伍去扶她。张玉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切，不屑地一撇嘴。“我说过开始了。”刘凤兰皱了皱眉。李美妍咽了一口唾沫，用手轻轻抚摸着胸口，似乎在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刘凤兰神情严厉地问，怎么回事？ 两旁的绣娘们开始抑制不住地窃窃私语。张玉的神情也从不屑变得有些得意。李美妍闭了一会儿眼睛，手指在绣品上流畅地滑过，很快，她睁开眼，目光依次从绣娘们的脸庞上略过，或许是绣品给了她神奇的力量，或许是绣娘们的鼓励给了她安慰，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长出一口气。她拿起第一件绣品说，这一件用的针法是齐针，齐针是中国传统针法中最古老的一种，也是各种针法的基础。齐针的起针、落针都要在纹路的外缘，线条排列要均匀，不能重叠，不能露底，要力求齐整。 刘凤兰注视着李美妍的眼睛，目光中看不出任何的褒贬。 张玉偷偷地瞥了一眼师傅，显得有些困惑。 李美妍的情绪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她的思绪一点一点地进入到了丝线所构筑的世界中，投入到那个令她心醉痴迷的苏绣意境之中。她拿起第二件绣品说，这件用的是正抢针，它是用齐针分皮，一皮一皮前后衔接，然后由纹样边缘向中心方向绣。旁边的花瓣用的是反抢针，首先将花瓣分成宽窄相等的若干皮，然后用齐针绣第一皮，从第二皮开始扣线。 刘凤兰不动声色：“说一下扣线的方法。” “扣线的方法是在前一皮两侧线条的末尾横一针，在后一皮边线中心点起针，把横线扣成人字形，从中心线绣向两侧，每皮起线必须从空地绣向扣线，并将线紧扣成弧形，以后各皮依此类推。”李美妍一边说，一边平和地看着师傅。 刘凤兰端坐如钟：“继续。” 李美妍：“这种针法是单套针，单套针针角较长，绣线较粗，由后皮线条嵌入前皮线条中，丝丝相夹，还要衔接再前一条的末尾，这样能晕色和顺，花卉绣品一般都采用这种绣法。这一种是双套针，双套针是现在苏绣绣品中最常用的针法之一，它的主要特点是线条高低参差排列，分皮进行，皮皮相叠，针针相嵌。由于线条组织形式比单套针灵活，因此善于表现刺绣物体的丝理转折，同时也易于和色。” 刘凤兰仍然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只是偶尔转动的眼珠泄露了她的心思。 绣娘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李美妍。 张玉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两旁的绣娘，似乎有些失落。 6 新加坡那边，于光耀两口子和郭总为为于可心和陈子豪送行。一行人来到安检口前，于可心说爹地妈咪你们回去吧，我们要进去了。于太嘱咐说，可心，工作不要太累，多注意休息，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于可心说我知道了，妈咪。于太将目光转向陈子豪说子豪，替我照顾好可心。陈子豪说伯母，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于光耀带着欣赏的表情看着陈子豪。陈子豪走到于光耀面前说伯父，您多保重。 于光耀对于可心和于太说：“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陈子豪说。”揽着陈子豪的肩膀，走到一边说，子豪，说实话，我没想到我们两家还会结姻缘。既然可心喜欢你，我们尊重她的选择！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可心从小比较娇惯，平时待人处事也比较独立和任性，既然你们彼此接受，那就要互相体谅和理解，尤其是你，你要体谅和理解的也许会更多。我的女儿很难喜欢上一个人，所以我希望你一定好好对她！陈子豪微笑着点头说伯父，您放心！于光耀伸出手说，我相信做到我上面说的那些对你并不难！所以，别让我失望！还有，代我向你奶奶问好，有机会我一定去苏州拜访她。 陈子豪与于光耀握手说好的。于可心走过去说爹地，我们要走了。于光耀冲陈子豪挤挤眼睛，陈子豪会意地微笑。于可心问，爹地，你和陈子豪说什么悄悄话呢？于光耀说这是男人间的谈话，绝密！“哼，那我也会办法知道！”于可心假装生气地掘起嘴，拉起陈子豪的手说子豪，我们走吧，爹地，您一定要听医生的话，少喝咖啡啊。 于光耀疼爱地看着女儿说知道了，走吧。 第十二章中 7 考试还在继续。李美妍的表现已经渐入佳境。 李美妍：“这是扎针，适合用来绣鸟脚的全部。这是铺针，绣凤凰、孔雀、仙鹤、鸳鸯、锦鸡、鲤鱼这些动物的背部，要先用铺针打底。之所以这种针法叫铺针，就是用长直针顺着背部的方向，只绣正面，或者连着反面一起绣，如平铺一般将背部绣满，因此称为铺针。” 刘凤兰：“那怎样区分普通的铺针绣品和精品呢？” 李美妍：“用粗线而且只绣正面的，大多是普通的绣品，精品必须要兼顾正反两面。” 刘凤兰：“继续。” 李美妍低头看着面前的绣品：“这是入肉针，又叫叠绣、高绣或者凸绣。绣瓜果类的圆形物体，先将棉花或棉线揉成一团，再用线将棉团钉在刺绣纹样内，然后再将原定针法绣上去。” 秋菱情不自禁地鼓掌：“美妍好棒啊。” 张玉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秋菱吓得一吐舌头，赶紧闭上嘴。 李美妍：“这是打子针，这是绕针，这是接针，这是刺针。” 张玉的表情逐渐变得越来越难看。 李美妍放下手中的绣品，平静地抬头看着刘凤兰说老师，我说完了。刘凤兰将目光转向张玉说张玉，该你了！“好的！”张玉走到屋子角落的一个桌子前拿过来几件绣品放到八仙桌上说，我们有三个考题要美妍回答。刘凤兰点头说开始吧。 张玉拿着一件绣品，面带轻蔑地看着李美妍说这是一件龙绣，请说出龙的颈部和尾部各用的什么针法？李美妍观察着张玉手里的绣品说龙的颈部是刻鳞针，龙的尾部是抢鳞针。张玉逼视着李美妍的眼睛问，那么刻鳞针和抢鳞针区别在哪里？李美妍胸有成竹地答道，刻鳞针是按照鳞形的纹样阔度横一针，再用短针将横线扣成一个三角形，然后用左右对称，距离相等的短扎针，扣成一个鳞形。抢鳞针不用铺针，依照墨线勾勒好的鳞框来绣，近框边处用抢针，框外与第二片鳞的相接处要留出水路。 张玉有些不服气地看着李美妍。李美妍微笑着看着张玉，表情平静。 刘凤兰：“第二题。” 张玉：“第二个考题是，打子针是旧针法其中的一种，现在这种针法是用来绣什么的？这种针法对绣针和绣线有什么特殊要求？” 李美妍思考片刻：“打子针现在用来绣花心，这种针法要配合十一号或者十号针，绣线要用整根的。” “说得好！”秋菱不禁脱口而出，话一出口，知道失言，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低下头。 刘凤兰扭头瞥了秋菱一眼，但表情并没有明显责怪的意思。 张玉拿起一个烟荷包举到李美妍面前说这个烟荷包上的刺绣用的是什么针法？李美妍接过烟荷包，对着光认真地打量着一番说，荷包上的针法是刺针绣。刺针绣要针与针相连而刺，第二针必须刺回第一针的原眼，针迹要细如鱼子，一般来说，三粒只有一个芝麻大小的，就是上品，这个烟荷包应该算是上品。 张玉的神情充满了嫉妒，但又不能发作，只能使劲咬着牙。秋菱偏着头和王晓依咬耳朵说，张玉姐出的题太难了，这个连我也回答不上来。王晓依偷偷拽拽秋菱的衣角说别瞎说。 张玉放下绣品，不服气地退回到一边。李美妍笑吟吟地看着刘凤兰，眼波清澈。刘凤兰说美妍，你刚才的问题回答得不错，不过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要问你。 李美妍：“您请说。” 刘凤兰：“要成为一名绣娘，绣品和绣德是至关重要的，请告诉我一名绣娘的绣品和绣德是什么？” 李美妍：“双脚不论伸直或弯曲，必须合拢，肩膀不论高低，两边必须保持平衡对称。若要避免坐的时候伤害到身体，就必须注意背部不能过高或者过低。必须和绣底维持一个适当的距离，这样就能避免口中的气哈出而弄湿了绣底，这就是绣品。” 刘凤兰：“那么什么是绣德呢？” 李美妍：“剪刀应摆在左侧，以免与绣线纠缠而造成使用的不方便。手腕下要垫一张纸，纸面必须光滑，这样可以防止绣面起毛而使绣品不够清洁。将绣线依照次序放在线书中，按照颜色区别开来，以便取用，这是分类。剩下来的线留在针上不要扔掉，把它结成环状，可以留着以后用，这是节约。汲取润泽线头的口水要象汲取露珠一样，必须先漱口，清理掉口中不洁的东西。平日用来刺绣的针，要视它如宝玉。针法要熟练，这样手指才不会因为生涩而不听使唤，这是绣德。” 李美妍娓娓道来，有条不紊，已经完全没有了开始时的羞怯和紧张。 刘凤兰表情松弛下来，嘴角绽开一丝笑意：“那什么又是绣节呢？” 李美妍：“绣节就是不要过度劳累，不要不分昼夜地刺绣，这样容易伤及任督二脉，应该刺绣一段时间之后，适当起身走动休息。” 刘凤兰带着赞许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温和地看着李美妍久久没有说话。 李美妍两手交替放在身前，冲着刘凤兰微微鞠了一躬。 绣娘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射到刘凤兰身上。 绣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刘凤兰目光慢慢扫视过绣房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李美妍身上说，美妍，你现在懂得的这些只是苏绣很少的一部分，要成为一名好绣娘，你要付出更多的努力。“那我可以跟您继续学习苏绣吗？”李美妍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显示出她内心仍然有一丝忐忑。 刘凤兰注视着她，用力点了点头。 李美妍的脸上露出开心灿烂的笑容。 绣娘们开始有节奏地鼓掌。 李美妍转着圈向大家鞠躬：“谢谢师傅，谢谢大家！” 张玉无奈地看看两边的绣娘们，也慢慢抬起手懒洋洋地拍着巴掌。 8 李美妍顺利通过了考试，接下来就是拜师仪式。 绣房中间的香案上摆放着几位苏绣大师的遗像。刘凤兰点燃三柱香，她对着苏绣大师的遗像深深鞠躬，然后将香插进香炉里。李美妍站在香案前，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绣娘们排成三排站在她们身后。刘凤兰让李美妍站我的旁边来。李美妍走到刘凤兰身边。刘凤兰跪在香案前，李美妍也跟着跪下。张玉绷着脸，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刘凤兰身边。刘凤兰从托盘里拿起一根红色的绣线和一根绣针。 张玉端着托盘退到一边。 李美妍注视着刘凤兰将绣线穿进绣针里。刘凤兰将绣线的一端系在自己的小拇指上，然后她轻轻拉过李美妍的手，将绣线的另一端系在李美妍的小拇指上。李美妍陡然间感觉一股热流冲上她的脑门，她的心在剧烈跳动，一种幸福的感觉包围着她，冲击着她，她觉得脸颊发烫，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绣线的两端分别系在刘凤兰和李美妍的手指上，闪亮的绣针在微微摇动。 刘凤兰注视着香案上的大师遗像，眼中情不自禁地涌出一股晶莹的液体。 刘凤兰：“各位前辈，晚辈刘凤兰今天收下李美妍作为我的徒弟，从今天起，苏绣将成为她生活的全部，我一定尽心尽力将苏绣的精神和技艺传授给她，也希望你们帮助我使她成为一名真正的绣娘。” 刘凤兰一边说，一边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随着她的告白，李美妍的神色也慢慢变得庄严起来。 刘凤兰说完，神情凝重地注视着李美妍，仿佛一位慈母在打量自己的孩子。李美妍则像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在等待嘉奖一样，充满期待地看着师傅。 刘凤兰将自己的手慢慢移向李美妍说：“美妍，把你的手给我。”李美妍将自己的手慢慢靠近刘凤兰。刘凤兰的手和李美妍的手靠在一起。刘凤兰系着绣线的手指和李美妍系着绣线的手指慢慢勾在一起。刘凤兰再次将目光转向香案上苏绣前辈的遗像。李美妍也将自己的目光转向那些遗像。 绣房里静悄悄的。 绣娘们也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绣房里，洒在香案上，洒在香案上的遗像上，也静静地洒在刘凤兰和李美妍的身上。 刘凤兰的手指和李美妍的手指紧紧勾在一起。 刘凤兰：“请将你们的目光永远地注视她，请让你们的精神永远地伴随她，请把你们手里的绣线和绣针放心地交给她。”阳光洒在刘凤兰和李美妍的脸上。 泪光在刘凤兰和李美妍的眼中闪动。 9 此刻，陈子豪和于可心正在云端穿行。于可心和陈子豪坐在第一排。陈子豪拿着一份报纸认真地看着，于可心随意翻着一本时尚杂志，显得心不在焉。于可心问上飞机前，我爹地和你说什么了？陈子豪犹豫片刻说没什么。于可心调皮地眨眨眼说，我爹地叮嘱你的事情，你能做到吗？陈子豪侧目微笑着，“你说呢？！”于可心捏起小拳头在陈子豪眼前晃了晃说，你要是不按我爹地说的那样对我，哼哼！陈子豪看着她，扬了一下眉毛，把头扭向一边，望着窗外的白云出神。 空中小姐微笑着推着服务车来到于可心身边，“小姐，先生，请问喝点儿什么？”于可心说我要鲜榨的石榴汁，陈子豪说一杯茶。于可心说这个航班的鲜榨石榴汁特别好喝，对身体也特别好，你尝尝看。陈子豪沉吟。 于可心转过头对空中小姐说两杯石榴汁。 空中小姐为于可心和陈子豪倒了两杯石榴汁。 于可心接过石榴汁，马上喝了一大口，露出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陈子豪接过石榴汁，放在小桌板上，继续看报纸。 10 苏州河边，李美妍沿着河边的石板路飞快地跑过，跑上一座架在河上的拱桥。苏州河从桥下穿流而过，乌篷船载着游客惬意地来往。 李美妍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桥来，扶着桥栏杆直喘粗气。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抚摸着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半晌，她抬起自己曾经系过绣线的手指注视着，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系过绣线的地方向着空中大声喊道：“爸爸、妈妈、安德烈、阿珺、阿乐，我终于是一个绣娘了！” 一只乌篷船船从桥下轻轻划过，船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带起一串涟漪。 李美妍迎着阳光，脸上露出开心灿烂的微笑。 在于可心租住的别墅里，张大江刚刚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眯缝着眼睛四处看了看，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发出声。他把脖子下的衬衣扣子解开，嗽了两下嗓子，嗓子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噜声，仿佛含着一口痰。他抬起脑袋，两边晃了晃，发现了眼前不远处双喜的狗食盆。他伸出手，把狗食盆够过来，一仰脖子，把里面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喝完水，他似乎获得了能量，支撑着爬起来。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一下身下的狗食盆，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一头扎进厕所，打开水龙头，歪着脑袋，张大嘴对准水龙头，任喷射的水流冲刷着口腔。 第十二章下 11 飞机上，陈子豪微微闭着眼睛，小桌板上的石榴汁几乎一口未喝。于可心看看石榴汁又不解地看看陈子豪问你怎么没喝？不爱喝吗？陈子豪睁开眼睛说我，不是很喜欢石榴。于可心有些不满，问那你怎么不早说？陈子豪看了一眼于可心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于可心伸手按了一下服务键。一名空姐走过来问道，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事？于可心拿起石榴汁说这杯石榴汁不要了，麻烦你给这位先生倒杯茶。“好的，您稍等一下。”空姐将陈子豪面前的石榴汁拿走。陈子豪看着空姐说，谢谢。于可心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说，你可真有意思，不喜欢喝还不说！ 陈子豪有些无奈地笑笑。 张大江思来想去，无计可施，只好施展他仅有的一点P图功夫，设计了一张带有狗头照片的寻狗启事。不过照片上的狗并不是双喜，是他从网上下载的，他凭着脑子里对双喜残存的印象，找了张他认为最像的。 激光打印机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打印出的寻狗启事不一会儿就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糟糕的是，张大江忘记关窗户，一阵风吹来，摞成一摞的启事立刻随风飞扬，飘飘洒洒飞向屋子的各个角落，张大江伸开双臂，左抓一张，右扑一张，显得手忙脚乱。 还好这风不是台风，三五分钟就过去了，张大江总算把这些启事收集到一起，把他们放进一个大双肩包里，又带上一罐喷胶踏上了寻狗之旅。 每一个街角的转弯处、阅报停、公告栏都是张大江大展拳脚的舞台，一张张启事啪啪啪地贴了上去。 12 午休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在外面疯跑一大圈，满世界传播喜讯的李美妍才回到绣房。本就看她顺眼的大师姐张玉这下可歹到机会了，责问道，休息时间都过了，你去哪里了？李美妍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张玉又训斥道，你是不是以为师傅收你为徒，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告诉你，拜师和出师之间的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正说着，刘凤兰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叫张玉过去一下，张玉白了李美妍一眼说，今天这事没完，说着快步向刘凤兰的房间走去。 李美妍似乎没有看见张玉的白眼，低下头开始刺绣。 刘凤兰从窗台上拿起一包中药递给张玉说，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师祖就会犯腿疼的老毛病，我昨天专门找中医给她开了新药方，但是我现在走不开，你把这副药给师祖送去，帮她把药熬好，看着她喝下去。“好的，师傅，我这就去，一定让师祖把药喝下去。”张玉满脸带笑地接过中药，蹦蹦跳跳走出刘凤兰的房间，兴高采烈地走到大工作间的中央，手舞足蹈地嚷嚷起来，开始分派工作。 张玉：“王晓依，师傅让我去给师祖煎药，你帮我找一下药罐子，赶紧洗干净。秋菱，你帮我找药筛子，也要洗干净的，快。”王晓依和秋菱赶忙放下收中的活计，向库房跑去。 在李美妍拜师仪式上积累的怨气，在这一刻全部释放了出来，仿佛这就是她张玉人生的高光时刻。而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做给李美妍看。看，怎么样？别以为你拜师了就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都是师傅的徒弟吗？要论拜师的时间，我可比你早得多，我是大师姐，你是排名最末尾的小师妹，有什么了不起？关键时刻，重要的事情，师傅还得依靠我，你算什么，靠边站着吧！ 绣房里骚动起来，不明真相的其他绣娘看着张玉，面带羡慕地议论纷纷。一个说，张玉姐要给师祖煎药去？我还没去过师祖家呢！另一个说，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能轮上咱们呀！ 王晓依和秋菱拿着滴着水的药罐和药筛急匆匆跑过来交给张玉。张玉指手画脚道，王晓依，你帮我照顾一下绣房，我可能要去挺长时间的！别让师傅担心！王晓依说张玉姐，你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张玉又大声重复道，我去师祖家了，你们要听王晓依的话！认真干活！ 张玉眉飞色舞地走了，带走了大家的羡慕。 李美妍茫然地看着张玉的背影，低下头继续干活。 13 在张玉尽情表演的时候，她的另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张大江也没闲着，也在忙着他的寻狗大戏。他走到一根路灯杆前，四下里看看，见无人注意，便从双肩包里面掏出一张启事，又掏出喷胶喷在启事背面，然后“啪”地一声把启事贴在路灯杆上。 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哎，谁让你在这上面乱贴的？”张大江做贼心虚地转过身，发现一个虎背熊腰的城管队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国际友人张大江就这样在中国的城管队员的押送下，走进了城管大院。办公室里，几个城管队员正在电脑上查资料。 虎背熊腰把缴获的一叠寻狗启事放到桌上说，队长，又抓到一个乱贴小广告的。城管队长转过身来，拿起一张启事看了看，问张大江这是你贴的？新加坡长大的张大江虽然不知道中国的城管是干什么的，但是看他们都穿着跟警察相似的制服，而且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态度还是要收敛些，只得老老实实回答说是。 城管队长问你是哪儿的？张大江挠头说什么哪儿的？城管队长又问，我问你是什么单位的？张大江说单位？单位是什么？虎背熊腰不高兴了，提醒他别装傻，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 张大江掏出身份证递过去。虎背熊腰接过身份证看了一眼，愣住了，默然地把身份证递给队长。“你是外国人？”城管队长接过身份证一看，也愣住了。张大江说是，我是新加坡的。城管队长把身份证还给张大江，挥挥手说你走吧，把这些东西留下走吧。 张大江从城管大院里出来，回头朝院里看了看，发现没人跟出来，拉开双肩包的拉链，发现里面还残存着几张启事，掏出一张，又掏出喷胶喷了两下，随手贴在了城管队的院墙上。 虎背熊腰这个时候正好从办公室出来，冲着他冲过来说你怎么又贴？不让你贴你怎么还贴？！ 张大江头也不敢回，拔腿就跑。 14 这个时候，张玉已经到了孔繁绮家。听说她是替刘凤兰来送药的，孔繁绮拄着拐杖，坐在八仙桌旁，一脸的阴沉。张玉一手拿着药罐和药筛，一手提着中药包，面露难色地看着她。 孔繁绮别过头去说，回去告诉你师傅，我不想再吃这些药了，吃了那么多，我的腿也不见好！张玉说师祖，师傅说了，这副药是中医新给您配的，听说很管用，您还是试试吧。孔繁绮没好气地说我说了，不吃！通通给我拿回去！张玉哭丧着脸恳求道，师祖，临来的时候，师傅嘱咐我一定把药给您煎好，看着您服下才可以走。我还是给您煎药吧！ 孔繁绮用力把拐杖往地上一杵，“你师傅把我当成小孩子了？赶紧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做。”说完，起身向小屋走去。张玉沮丧地转身向外走，走了两步，她似乎心有不甘地又退了回来，把手中的药罐和中药放在桌上，从衣兜里拿出一件绣品，走到孔繁绮面前说师祖，这是我的乱针法练习，您能帮我看一下吗？孔繁绮白了她一眼说为什么不拿给你的师傅看？张玉说师傅说我的进步很快，可是我想进步得更快些，您一会儿吃完了药可以多教授给我一些技法吗？孔繁绮眼皮都不抬地说，你的师傅教给你的已经足够你学的了，你用心练习就是了！张玉一脸恳切地说，师祖，我想多学一些。孔繁绮说乱针法的精髓就是，针法看似凌乱心却不乱。你的心现在这样杂乱，怎么能练好乱针法呢？ “师祖……”张玉还想说什么，孔繁绮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什么也别说了，如果你再这样，以后不要来见我！张玉张张嘴，话到半截又咽了回去，沮丧地拿起桌上的药罐和中药向外走去。 张玉这个时候才发现，虽然她入师门已经十几年，做了刘凤兰的大徒弟十几年，但是在师祖这里，她的面子不值一分钱。刚刚在李美妍面前建立的优越感，此刻灰飞烟灭。 15 从孔繁绮那里铩羽而归，张玉自觉没脸就这样回绣房，刚才那样高调张扬，现在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如何对师傅交代，如何面对众师妹，尤其是李美妍，以后在她面前还能抬得起头吗？思来想去，她想到一个损招。 于是在绣房大门外不远处，她掏出手机给李美妍打了个电话，把她叫了出去。 李美妍看着张玉手里的中药，吃惊地问，张玉姐，你怎么又把药拿回来了？你没有给师祖煎药吗？张玉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说，我刚才去，师祖不在家，我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她回来，你也知道，绣房这边离不开我，我不能在那里等太长时间，所以就先回来了。李美妍哦了一声。张玉又说，我想了想，其实送药这个工作还是你去最合适。 “我？！”李美妍大吃一惊。张玉说，是的。你看，师傅已经收你为徒，但是师祖还不知道，所以我想你可以趁这个机会给师祖汇报一下，让她也高兴高兴，你说呢？李美妍沉默不语。张玉怕她推辞，又加了一句，“刚才我去送药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别的姐妹多么羡慕，说实话，这样近距离跟师祖接触的机会很难得，何况是你们两个单独接触，别的姐妹挤破头都得不到呢？况且，你在工作上遇到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趁机向师祖请教，一举多得，多好的机会呀！当然，你要实在害怕，不敢去，我安排别人去好了！” 最后这句其实最阴毒。虽然跟李美妍接触时间不长，但张玉已经感到这个小姑娘身上有一股不怕输不服输的劲头，越是艰险越向前，所以一件事你要是担心她拒绝，就用激将法去对付她绝对管用。 李美妍果然中招了。她郑重其事地接过中药和药罐子说，放心吧，张玉姐，我保证完成任务。“记住了，师祖住在东风巷10号！”“东风巷10号，我记住了！”“记住，一定要给师祖把药煎好，然后看着她吃下去！”“我会的！” 看着李美妍逐渐远去的身影，张玉幸灾乐祸地撇撇嘴说，傻丫头，看师祖怎么收拾你！ 16 李美妍手提药罐和中药，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河边民居的门牌号。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雨丝，行人们纷纷加快脚步。李美妍抬头望天，一副孤独无助的样子。 绣房里，雨水打在屋檐上劈啪作响，在屋檐下挂起一片雨帘。王晓依走到屋檐下，望着门外，愁眉不展地说，也不知道美妍现在到哪儿了？张玉端着一杯水走过来，阴阳怪气地说你担心什么？！人家能从俄罗斯不远万里上这里来学苏绣，这点小雨算什么？！ 雨越来越大，行人们慌不择路地奔跑着。李美妍一只手拿着中药袋揣在怀里，一只手把药罐子倒扣着举在头顶上。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紧贴在身上。 孔繁绮站在堂屋的屋檐下，抬头看着屋檐下的雨帘，一脸荣辱不惊的淡定。忽然，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把目光投向大门口。浑身上下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的李美妍出现在门口，她的一只手还揣在怀中，一只手仍然把药罐高举过头顶，样子十分狼狈。 “请问这里是东风巷10号吗？”李美妍问，“是，你找谁？”孔繁绮一脸威严，“我找孔……”李美妍突然睁大眼睛说您就是师祖？！孔繁绮的脸上依然毫无笑容，冷冷地说谁是你师祖？你是谁？李美妍径直向堂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叫李美妍，是刘凤兰师傅新收下的那个俄罗斯徒弟。前几天您去绣房的时候，我见过您！ 孔繁绮神态缓和下来，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八仙桌前坐下。李美妍走进堂屋说您想起来了吗？孔繁绮问她来做什么？李美妍说师姐派我来给您煎药。孔繁绮冷笑道，一个不行，又来一个？李美妍心中一惊，说师姐说她刚才来的时候您不在家，……，可能她敲门您没听见吧。孔繁绮说，行了，你把药放下，走吧！ 李美妍把药罐和中药放在桌上，转身就走，刚一迈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行！我还不能走！”李美妍说。孔繁绮板起脸说又怎么了？“师姐说了，让我一定要给您把药煎好，然后看着您吃下去！”李美妍说。孔繁绮说你把药放在这里就行了，吃不吃是我的事情！李美妍说那不行，您不吃，我回去没办法交代！ 两个人互相瞪着，僵持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肯让步。李美妍忽然连打了几个喷嚏，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孔繁绮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发现她身上滴下的雨水把脚底下的地面都打湿了。孔繁绮叹了口气说你去煎药吧！厨房里有红糖和姜，你也顺便煮点姜汤！“那您能保证把我煎的药都喝了吗？”李美妍得寸进尺。“你把姜汤喝了，我就把药喝了！” 一老一少两个人好像打赌一样。 17 雨水打在屋檐上，劈啪作响。古老的院落升腾起一片雾气，更增添了几分神秘。 厨房的煤气灶上，一个灶眼煎着中药，一个灶眼煮着姜汤，李美妍一会儿搅搅中药，一会儿又搅搅姜汤，忙得不亦乐乎。 孔繁绮闭着眼睛，躺在竹制的摇椅上，仿佛睡着了。李美妍端着两只碗从厨房走出来，把碗放在八仙桌上。孔繁绮听见动静，睁开眼睛。 李美妍说右边的是中药，左边的是姜汤。孔繁绮说你先喝吧。李美妍端起姜汤，一边吹一边喝，喝完了还不断用手扇着舌头。“我喝完了，该您了！” 孔繁绮瞥了一眼中药说我只答应你喝完姜汤我就喝药，但什么时候喝是我的事情！李美妍猛然一愣，片刻，她撅起嘴，拔腿往外走，“您不守信用！您要不喝药，我就去外面淋雨！” 孔繁绮断喝一声：“站住！” 李美妍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脸朝大门站住。 孔繁绮显然没料到李美妍这一手，或许是李美妍的言语和举动中透出的倔强让她吃惊，这么多年从没有一个人这样对她说话，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让李美妍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知道这样的言语和举动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 孔繁绮悻悻地：“说吧，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李美妍转过身来，不解地：“我想要您把药喝掉，然后我要回绣房。” 孔繁绮吃惊地：“难道你就没有什么目的？难道你帮我煎药不是像很多人那样，想让我传授针法吗？” 李美妍转转眼珠：“原来您在心里是这么想我的！那我告诉您，我为您煎药没有任何您想象中的目的，我来给您煎药是要完成我师姐让我做的事！还有，我来到这儿以后看到了您的腿，你的腿确实有病，你应该坚持服药。” 孔繁绮目光深邃地打量着李美妍：“你真的不是为了学针法才这样做的？” 李美妍：“我想我师傅教我的就已经足够了。” 孔繁绮：“既然这样，你现在已经煎完药了，可以走了。” 李美妍摇头：“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要看到您把药喝下去才可以离开。” 孔繁绮：“你这个孩子真是很奇怪。” 李美妍：“我觉得有病而不肯吃药的人才很奇怪！” 李美妍和孔繁绮孩子般地对峙着。 李美妍：“您快喝吧，药要凉了！” 孔繁绮：“我不喜欢吃药！” 李美妍调皮地眨眨眼睛：“是怕苦吧？！” 孔繁绮瞪起眼睛：“怕苦？比这苦十倍百倍的东西我都吃过。” “我不信！”李美妍说，既然您怕苦，我去找些糖来放在里面。 李美妍走进厨房，故意把橱柜上的抽屉拉得哗啦作响，然后偷偷躲到门后向客厅里面张望。 孔繁绮看着面前的药碗，运了半天气，好像在给自己鼓劲，然后端起药碗将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将碗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似乎在告诉李美妍这是小菜一碟。 李美妍趴在门后看着孔繁绮的举动，偷偷捂着嘴乐了。 “你不必找糖了，没有糖我也能喝下去！”孔繁绮坐在椅子上，拄着拐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李美妍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孔繁绮说我已经把药喝了，你可以走了！李美妍笑着说是呀，我任务完成了，应该走了！孔繁绮说等一下！李美妍不解地看着孔繁绮说，我可没有跟您提任何要求呀！孔繁绮走到屋子一角，拿过一把雨伞，递给李美妍说拿着！回去换上干衣服，再喝点姜汤，省得感冒了！李美妍接过伞，调皮地冲孔繁绮敬了个军礼道，遵命，师祖！ 孔繁绮使劲绷着脸，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十三章上 1 雨后的天空湛青碧绿，空气也显得更外的清新。李美妍面带微笑，扛着雨伞，蹦蹦跳跳地走过。街边的路灯杆上，贴着有双喜照片的寻狗启事。 王晓依和张玉站在绣房外，翘首期盼。王晓依的表情充满焦虑，而张玉则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李美妍微笑着从远处走来。王晓依急忙赶上去问怎么样？李美妍茫然地回答说，什么怎么样？王晓依说我是问你给师祖煎药了吗？李美妍说是呀，我看着她喝光才回来的。王晓依看了张玉一眼，冲李美妍竖起大拇指说还是你有办法！张玉阴阳怪气地说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能天天去给师祖煎药才算有本事！王晓依不服气地说美妍肯定行，就等着瞧吧！走，美妍，我带你换衣服去，瞧你，跟掉河里似的！ 绣房里，刘凤兰正在检查绣娘们的工作，王晓依和李美妍一前一后进来。刘凤兰发现李美妍浑身湿透，蹙着眉头说美妍，你刚才干吗去了？为什么身上都湿了？张玉从李美妍身后进来，使劲咳嗽一声。作为绣房的大师姐，张玉对师妹们显然还是有着相当的震慑力的。李美妍有些胆怯地低下头说我……张玉急忙抢着说，师傅，都怪我不好，没管好师妹们，以后我一定要严格管理。 刘凤兰看着李美妍，轻微地摇着头说美妍，你说你那么喜欢苏绣，又不远万里来学习，可不能有了点进步就松懈呀！李美妍无言地点点头。刘凤兰说晓依，你带美妍去换衣服，再给她熬点姜汤。“好的！”王晓依轻轻拽拽李美妍的衣角，李美妍低头跟着王晓依向长廊走去。 张玉看着他们的背影，得意地一撇嘴。 2 于可心和陈子豪推着行李车从出港口走出来，张大江一边挥手一边迎上去，从于可心手中接过行李车，关心地问坐了半天飞机，累坏了吧？于可心活动着胳膊说还行！ 三个人走出大厅上车离开。 于可心提议说先送陈子豪回家。陈子豪说没关系，先送你回去，然后我打车走。于可心想想说也好，那我们先去吃饭吧！我饿了。 张大江从后视镜中看着于可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于可心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问张大江双喜现在怎么样了？你把它独自放在家里行吗？张大江犹豫片刻，愁眉不展地回过头说可心，对不起，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怎么了？”于可心心中咯噔一下，表情顿时紧张起来。张大江说对不起，双喜丢了。 “啊？”于可心和陈子豪目瞪口呆。 这一声啊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打懵了张大江，他一慌神，双手不听使唤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冲着路边的马路牙子冲过去，撞在消防栓上，一股水柱冲天而出。 3 罗珺家，李美妍正在给安德烈打电话。李美妍说想麻烦安德烈一件事。安德烈说你和我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我巴不得有机会为你服务。李美妍问他记不记得得以前他妈妈关节病发作的时候，我们给她买的温热理疗器吗？安德烈说当然记得，怎么了？你的关节不舒服吗？是不是苏州的天气你不适应？李美妍说不是我！我很好，我是想买给一个人，是师傅的师傅，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老人！今天我去帮她煎药，发现她的关节病很重，我想让她在服中药的同时，再用理疗器治疗，效果应该不错。安德烈说你呀，总是那么热心！我明天就去买，然后给你寄过去。 李美妍对安德烈说谢谢。安德烈说你还跟我客气？其实，我很想念你！李美妍温柔地回应说，我也是！电话那头的安德烈沉默下来，两个人似乎在默默承受相思之苦，也似乎有几分无奈。李美妍情绪低落地说，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挂了！安德烈说好吧，再见！ 李美妍放下电话，揉了揉眼睛，神色黯然地走到床前，轻轻地抚摸着双喜，双喜也听话地卧在她腿边。 罗乐敲门进来说，我买了水果，一起来吃吧。罗乐看着双喜问，它好多了吧？李美妍说看来是好些了。明天我会再带它去医院，现在就是不知道怎样能找到它的主人？罗乐说等它好了，我们发一个认狗启事吧？李美妍表示同意。 另一边，于可心、陈子豪和张大江相对无言地在餐厅里坐着。 餐桌上的东西几乎未动。 于可心神情哀伤地坐在餐桌前。张大江惴惴不安地看看陈子豪又看看于可心。陈子豪轻轻叹了口气说别埋怨大江了，吃点儿东西吧，双喜不会有事的，大江不是已经把寻狗启事贴出去了吗？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好消息。张大江也哭丧着脸说，可心，对不起。 于可心慢慢拿起筷子。陈子豪拿起筷子冲张大江扬了扬说吃点儿东西，大江。张大江点点头拿起筷子。于可心瞥了一眼张大江，想了想又把筷子放下站起身。张大江和陈子豪抬头看着他。 于可心瞪大眼睛指着张大江说你怎么会把双喜弄丢了呢？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它吗？你怎么会连一只小狗都看不好？张大江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于可心生气地拨拉开坐椅，急匆匆地向餐厅门口走去。张大江面色尴尬地坐在那里。陈子豪看看张大江，站起身向外追去。 餐厅外，于可心埋头快步向前走，陈子豪伸手去拉她，被她奋力甩开。陈子豪又再次追上去，拉住她说你怎么能那样说大江呢？你没有看到他有多难过吗？于可心说他难过难得我不难过吗？他有我难过吗？他知道双喜对我对我们两个有多重要吗？陈子豪说可是大江对你不也是同样重要吗？于可心说是他把双喜弄丢了，难道我不该对他生气吗？陈子豪说即使那样，你也不应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啊！ 于可心哭丧着脸看着陈子豪说子豪，双喜丢了你难道不着急不担心吗？你难道不应该和我一样难过担心吗？陈子豪说我当然难过，当然担心！可是，不能因为我们难过担心就让别人难受、尴尬呀！于可心说你这样说话，倒好像双喜丢了是我的不对？ 张大江从餐厅里追出来，气喘吁吁地说对不起，可心！都是我不好，我一定会把双喜找回来。张大江说完，跌跌撞撞地跑着离开。 “你做事说话从来就不为别人考虑吗？”陈子豪不满地甩开于可心的手。于可心说因为他的不小心做错了事情，他就必须接受惩罚。陈子豪一时语塞。于可心的眼里涌出泪水，一脸的委屈。 “算了，我不是有意要说你，我知道你对双喜好，双喜丢了你心里着急！放心吧，双喜会找到的。”陈子豪看着于可心，心里软了下来。“要是找不到怎么办？双喜是我们的幸运星，我觉得双喜在，我们的感情就在！”于可心说完，放声大哭。陈子豪情不自禁地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于可心靠在陈子豪的肩头，紧紧抱住他，涕泪横流。 4 回来第二天，陈子豪去看孔繁绮。听说她腿不舒服，他蹲在孔繁绮面前为她按摩双腿。他一边按摩，一边说幸好以前我特意跟人学过两手，没想到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孔繁绮问他这次去新加坡跟人家谈合作还顺利吧？陈子豪说挺顺利的，并问孔繁绮记不记得一个叫于光耀的人。 孔繁绮一愣，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陈子豪继续说他们家是新加坡商人，很多年前你曾经帮助他们家恢复了一件丢失的珍贵绣品。孔繁绮说哦，好像有这事儿！不过记不太清了！好了，就这样吧，你不用按了，忙你的去吧。陈子豪浮想联翩，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他就是这次要与我合作的集团的董事长。他女儿于可心现在是我的女朋友，可心跟我说她想来看望您。孔繁绮淡然地说既然是你的女朋友，请人家上家里来坐坐是应该的！不过你要记住，千万别买礼物。 5 绣房这边，张玉顺水推舟，又把送药的重任派给了李美妍，为了让李美妍心甘情愿去完成任务，她还给李美妍戴了顶高帽。她对李美妍说，这是她大显身手的机会，现在整个绣房，估计也就你能完成这个任务。李美妍很高兴地接下了任务。 王晓依替李美妍打抱不平，追出来说我觉得，以后这活儿你还是还给张玉姐好了。李美妍问为什么？王晓依说本来这就是师傅吩咐给她的活儿，现在你替她做了，师傅不知道，还以为是她做的，功劳都是她的！李美妍反倒劝她说，你别这么说张玉姐！她要帮着师傅照看绣房，确实也挺累的！我们能帮她分担一点就分担一点吧！王晓依说可是师祖脾气那么怪，万一哪天你做得不对，她跟师傅说了，师傅怪罪下来，你不是两头不是人吗？！ 李美妍说师祖确实有些怪，但我觉得她也是个挺有意思的老人，能给她煎药是我的荣幸！而且我觉得她挺孤单的，或许正是孤单让她变得古怪，也许我经常去给她煎药，能让她改变呢？！王晓依无奈地摇头说，唉，你呀！好了，我不能跟你多说了，我要进去了，你自己多当心！李美妍微笑说你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 李美妍来到陈家老宅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陈子豪从院中出来，上车离去。她看着陈子豪的背影，突然一愣，睁大眼睛辨认着，但陈子豪已渐渐远去。 李美妍走进院子，直奔厨房，一个钟头以后，她端着托盘从厨房里出来，把托盘放在八仙桌上，托盘上放着一碗药和一罐白糖。 孔繁绮端坐在八仙桌旁，腰板挺得笔直。看见李美妍走进来，她故意板起脸说，昨天不是不让你再来了吗？为什么还来？ 李美妍调皮地笑着说，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怎么能不来呢？孔繁绮面无表情地说，你来了也没用，反正这药我是不会再喝了。李美妍说我知道您为什么不敢喝药！孔繁绮问为什么？李美妍说您是怕苦！如果药也像蜜糖一样，我保证您就爱喝了。昨天我看厨房的糖没了，所以今天又买了一袋，您要是怕药苦，以后可以多放点糖。孔繁绮瞪了她一眼说你以为我小孩子呢？喝点药还怕苦？李美妍故意激她说，那您要是不怕苦，就证明给我看呀！事实胜于雄辩嘛！“喝就喝，有什么了不起？”孔繁绮端起药一饮而尽，然后把碗砸在桌子上，一扭头，发现李美妍捂着嘴，拼命忍住笑。孔繁绮知道自己又上了她的当，有些尴尬地绷起脸，故意背转身看着院子外面。 李美妍绕到孔繁绮跟前，调皮地做了个鬼脸。“你这丫头，我又被你骗了！”孔繁绮紧绷的脸上绽开一丝笑容。 6 陈子豪告诉姚询自己回来了，姚询问他新加坡之行收获如何。陈子豪说还行，合作的事情基本定下来了。姚询说是吗？那要恭喜了！看来是万具备，只欠东风了！将来发财了，可别忘了我呀！陈子豪说去你的，又开始挤兑我是不是？姚询说岂敢，岂敢！你现在都和国际接轨了，我哪儿敢呀！陈子豪说不跟你逗了！说点正事儿，张向红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姚询说这几天奇珍阁来了些新的文物要鉴定，还没顾上呢！过两天要是能抽出时间，我就再去趟市局。陈子豪说我这边最近可能要开始忙公司的事情了，找人的事儿可能要你多费心了！姚询说客气什么，查找文物下落也是我的工作嘛！陈子豪说那就拜托你了！姚询说放心忙你的吧，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告诉你。 陈子豪不知道的是，在他和于可心的合作几乎板上钉钉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陈乐山却在想办法拆他的台。陈乐山通过李管家约了于可心见面。于可心接过陈乐山的名片，一脸的迷茫说我们以前接触过吗？陈乐山说我们没接触过，可是我的儿子和你很熟。于可心说你儿子是谁？陈乐山说就是陈子豪。 于可心恍然大悟说原来是伯父，幸会，幸会！不知道您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陈乐山问她，听说你准备和陈子豪合作？于可心说您的消息还真灵通！陈乐山开门见山说，我希望你不要跟陈子豪合资！于可心瞠目结舌问为什么？陈乐山黯然地说总之，为了我们家的幸福，希望你不要与陈子豪合作。“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我和他合作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于可心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陈乐山说这其中的原因一言难尽，说出来你可能也不能理解。总之，我希望你不要跟陈子豪合作。如果不合作会使你在商业上受到损失，我可以补偿，只要你开个价。于可心勃然变色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我们家并不缺钱，而且合作的事情是我们集团定下来的，您要是以为拿钱就能破坏这件事，那您就大错特错了！如果您拿不出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只能说声抱歉！ 于可心说完，扬长而去，剩下陈乐山和李管家面面相觑。 第十三章中 7 绣房里，检查绣娘们工作的刘凤兰发现李美妍的座位上又不见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她问张玉说美妍又去哪儿了？张玉闪烁其词说，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去找朋友去了吧。他们俄罗斯人和我们的生活不一样，可能应酬比较多吧。刘凤兰没有说话，阴沉着脸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王晓依看着师傅的表情，眉头渐渐拧成一团。 正说着，李美妍完成任务归来，王晓依让她赶紧去找师傅说明情况。李美妍有些紧张地走进刘凤兰的房间说师傅，您找我？刘凤兰阴沉着脸问她你刚才去哪里了？李美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刘凤兰问她，这两天你为什么老是在上班时间出去？我知道你们俄罗斯人和我们的生活习惯可能不同，你可能有你的应酬，但不应该是在上班的时间，你可以安排在下班后或者周末，对吗？李美妍说对。刘凤兰说想当初，你没进绣房的时候，那么恳求我，现在好不容易进来了，却……李美妍低着头说对不起，师傅！刘凤兰说我希望这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希望你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你热爱苏绣，决心做一个合格的绣娘！李美妍说我会的，师傅！ 从刘凤兰的房间出来，王晓依问她有没有跟师傅说实话。李美妍的眼圈突然一红。王晓依说要不我去跟师傅说？李美妍拉住王晓依说不，不要，晓依！如果说了，张玉姐会很难受的！王晓依情不自禁地揽住李美妍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李美妍使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8 午饭时间，于可心告诉陈子豪，自己跟陈乐山见过面。陈子豪很好奇自己的父亲找于可心做什么，于可心说你猜。陈子豪摇头说这我怎么猜得到？于可心诡异地笑着说他让我不要和你合作！陈子豪大吃一惊说为什么？于可心说你父亲不肯告诉我原因，只说如果我不跟你合作的话，发生的一切损失由他负责。陈子豪问于可心那她现在怎么想？于可心说她告诉陈乐山如果他不能告诉她原因，她肯定不会听他的！然后她就走了，就这样！陈子豪长抒一口气，释然地哦了一声。于可心自言自语地摇着头说真弄不懂你们家怎么会这样！张大江抬头对陈子豪侧目而视，眼神里似乎隐约含一丝揶揄。 吃完饭，三个人开着车满城跑，不放过路上的每一个宠物商店和医院，拿着双喜的照片挨个打听，但是一无所获。于可心不由得又无名火起，斥责张大江说你干点什么行？连个狗都看不住！陈子豪轻轻地拍拍于可心的手，示意她少说两句。张大江大气也不敢出，哭丧着脸开着车，差点又出了交通事故。 另一边，陈乐山见直接劝说于可心无效，决定曲线救国，干脆去挖于可心的墙角。他托人找到出租厂房给于氏集团的刘经理，说如果他能毁约，他会支付租金两倍的赔偿金。刘经理说合同已经签了，对方已经支付了30%的租金，如果自己毁约，将面临高额的赔偿。陈乐山说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能解约，所有的损失我赔！ 9 下班后，李美妍和罗乐抱着双喜去宠物医院拆线。医生给双喜又做了一遍检查，说它已经基本康复了。从宠物医院出来，俩人抱着双喜正要上车，路边灯柱上的一张纸突然吸引了李美妍的目光，那正是张大江打印的寻狗启事。李美妍看着启事上的照片，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双喜，表情变得惊讶起来。罗乐走着走着，发现李美妍不见了，回头一看，见她望着灯柱出神，便走过去问她在看什么。李美妍望着启事，微笑着说阿乐，它叫双喜，我找到它的主人了。罗乐看着寻狗启事说好像不太像呀。“就是它，直觉告诉我就是它！”李美妍撕下启事，轻轻拍拍双喜的头说双喜，你可以回家了。 回到家，李美妍决定给双喜洗个澡，让它香喷喷地回到自己家。她和罗乐互相配合着给双喜洗澡，两个人一边洗一边聊天。李美妍说它真的好可爱，我现在都有些舍不得它了。罗乐问她，你那么喜欢狗，你们家里养狗吗？李美妍神色黯然地说，我妈妈活着的时候，我们家里养过一只叫比旺的小狗，也像双喜一样可爱，妈妈最喜欢比旺了！妈妈去世后，比旺不久也死了。我和爸爸都觉得它肯定是因为太想念妈妈了。从那以后，我们家里就再没有养过狗，也没有养过其它任何动物。 罗乐难过地看着李美妍，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李美妍用一条干毛巾给双喜擦干身体，站起身说算了，不说了！我要给双喜的主人打电话去了。罗乐看着双喜，冲它拍拍手，示意它跳到自己身边。双喜看看他，又看看李美妍，呜呜叫着跑进李美妍的房间。罗乐气呼呼地说，你这小家伙，重色轻友！ 李美妍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上，拿着寻狗启事，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打着电话。她没想到的是，电话号码的主人张大江因为白天被于可心训了一天，此刻正在酒吧里买醉。他干完一杯又一杯，全然没有察觉到在他的衣兜里，手机发出一阵阵的震动。 10 第二天一早，李美妍早早起来，继续打电话。 张大江头晚从酒吧回来，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日上三竿，李美妍给他电话的时候，他还睡得跟死人一样。手机铃声隔着房门传到走廊上，被于可心听见。她推门看了一眼，皱起眉头，走到床头。 手机在床上顽强地响着，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 “起来了，大江，太阳晒屁股了！”于可心拿起手机看看电话号码，用力推着张大江。 张大江哼哼一下，酣睡如初。“起来接电话了！”于可心趴在张大江耳边大叫一声。张大江猛然被惊醒，翻了个身，一骨碌滚到床下。“瞧你这点出息！”于可心不满地把手机丢过去说，接电话！“喂，谁呀？”张大江手忙脚乱地接过手机，突然睁大了眼睛，大喊一声：“你说什么？哦，我知道了！”张大江从地上爬起来，伸开双臂，仿佛一只大猩猩般地手舞足蹈说找到了，找到了！于可心说你鬼上身了？什么找到了？张大江挥舞着双臂说，双喜，双喜找到了！ 于可心瞪大眼睛：“双喜找到了？！” 于可心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陈子豪。陈子豪马上开车去她家，接上她和张大江去迎接狗回家。于可心和张大江见到陈子豪，一个说幸好这么快就找到了，不然我可就惨了！一个说再不找到我都快疯了！陈子豪问捡到双喜的人住哪里，张大江说她住在柳溪小区，让我们到了小区花园再给她打电话。陈子豪听到这个地址，表情突然凝固，心中似有预感，但也没多说什么。 罗珺家，李美妍最后一次给双喜喂饭。她刚把狗粮倒进一个小碗里，双喜就立刻埋头在碗里，嘎吱嘎吱地开始干饭。李美妍蹲在一旁，温柔地抚摸着它，恋恋不舍地说双喜，你就要见到你的主人了，你的主人马上就过来接你了，你就要回家了，双喜，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啊，好不好？好不好？ 双喜冲着李美妍亲热地摇着尾巴。 第十三章下 11 陈子豪他们很快就到了，陈子豪把车开进小区，停在离大门不远处的花园边停。三个人从车里下来，四处张望着。突然，张大江激动地指着不远处大叫起来，“你们快看，在那里。”于可心和陈子豪顺着张大江手指的方向望去。 陈子豪猛然呆住了。 李美妍穿着那件绣有兰花的旗袍，微笑着抱着双喜从远处走过来。 陈子豪脸上带着难以置信地看着渐渐走近的李美妍。 于可心也愣住了，她看着阳光下长发飘逸带着美丽灿烂微笑款款走来的李美妍。忽然，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将目光慢慢转向陈子豪。陈子豪异样的神情让她心中因为找到双喜所产生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 慢慢走近的李美妍也认出了陈子豪，她惊喜地睁大眼睛，张大了嘴。 李美妍和陈子豪久久地对视着，他们似乎都在记忆里搜寻着有关对方的点滴。 时间也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唯一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张大江有些不解地看着陈子豪和李美妍，又看看于可心。他们三人的奇怪表情更加深了他的迷惑。 陈子豪、李美妍：“是你？” 陈子豪、李美妍：“是我！” 他们异口同声地发问，又不约而同地微笑着，笑容显得开心，而又有一丝无法置信。 陈子豪：“真是太巧了。” 李美妍：“是啊，我也没想到，这只小狗是你的？” 陈子豪似乎意识到什么，指了一下于可心说：“是我和于小姐的。” 李美妍大方地冲于可心伸出手：“你好，于小姐！我叫李美妍。” 于可心心中虽然不悦，但似乎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发作，而且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她在另一个女生面前表现得失态，因此，她竭力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伸出手和李美妍碰了一下，但显然这种轻松不是发自内心的，因此显得十分僵硬和滑稽。 于可心：“原来你们认识？” 陈子豪轻描淡写地：“就算认识吧。” 李美妍：“是的，见过两次。哦，对了，这是你们的狗！它真的好可爱，我在桥下发现了它，它的脚受了伤，不过现在没事了。” 张大江伸手接住双喜。 李美妍：“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该走了！” 陈子豪依依不舍地：“再见！” 李美妍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指着双喜说：“如果我以后想它了，可以去看它吗？”陈子豪扭头看着于可心，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于可心假装没意识到陈子豪的目光，眼神游移在身旁的建筑上。陈子豪说可，可以吧。 “那好，再见！”李美妍摸摸有些发烫的脸庞，加快步伐离去，以掩饰内心的羞涩。陈子豪的心似乎也随着她的背影远去。于可心看看李美妍，又看看陈子豪，脸上掠过一片阴霾。 狗找到了，最高兴的当属张大江。坐在陈子豪身边的张大江似乎已经完全放下心中的包袱，眉飞色舞地四处看着。 双喜趴在于可心腿上，于可心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它，眼睛一直盯着陈子豪，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陈子豪面色严峻地开着车，内心却并不平静。 张大江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她还是个俄罗斯人，她要是不说还真看不出来。于可心烦躁地打断他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张大江仿佛当头挨了一闷棍，侧目看看于可心，不敢再出声。 一个穿着改良旗袍的女孩子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斜着从车前跑过。陈子豪突然回过神来，急忙踩下刹车。于可心猝不及防，脑袋砰地一声撞在前排的椅背上。她揉着被撞疼的前额，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于可心：“你们两个今天都怎么了？！鬼上身呀？！” 陈子豪和张大江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12 双喜虽然送走了，但是跟陈子豪交接的那一瞬间的记忆却在李美妍的心底激起了不小的波澜，直到上班的时候，她还沉浸在回忆里。她的右手也随着思绪游走着，仿佛失去控制一般扎在左手的中指上。一丝殷红的血迹从白皙的皮肤里渗出来。这一针，猛然拉回了李美妍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把中指放进嘴里吮吸着，神态还带着几分羞怯。 张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中药走过来问你怎么才来上班？李美妍说我上午有点事，跟师傅请假了。张玉说可是你没跟我说，以后请假也要告诉我。李美妍说是！张玉把中药递给李美妍说把药给师祖送去吧。王晓依起身，走过来说张玉姐，以后你别让美妍去给师祖送药了！“为什么？”张玉反问，王晓依说因为偷偷背着师傅去送药，美妍已经被师傅说了两次了，要再被师傅发现，就可能被赶出绣房了。张玉幸灾乐祸地看着李美妍说是吗？这我倒不知道。王晓依说本来给师祖送药是师傅派给你的任务，现在你把这个任务转嫁到美妍身上，还让她被责怪，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李美妍拉拉王晓依说别说了！王晓依说不，我要说！张玉姐，你作为大师姐，应该为我们做榜样，不能这样欺负师妹。张玉不以为然地说，我欺负她？我怎么欺负她了？我这是对她严格要求！“你这不是严格要求，分明就是欺负人！师傅交给你的任务你不完成，反而让美妍去背黑锅！要不你就去跟师傅说，说送药这个任务你完不成，如果师傅再把这个任务派给李美妍，那我什么都不说！”王晓依也寸步不让。张玉蛮横地把药塞到李美妍手中说反正我把药给你了，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 王晓依拉住李美妍说，美妍，别去！李美妍扯扯王晓依的衣角说算了！晓依，别为了我，影响大家的心情，也别为了我，破坏你和张玉姐的关系！王晓依又气又急说，美妍，你怎么这么善良！这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的！李美妍说没事的！别为这个生气了！我想好了，以后下班后再去，师傅就不会说我了。再说，我现在也慢慢摸到了让师祖吃药的窍门，要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能完成呢！王晓依摇头叹气说，唉，我算是服了你了！ 13 陈子豪把车开回于可心租住的别墅。于可心脸色阴沉地命令道，大江，下车！张大江顺从地下车。于可心隔着车窗把双喜递给张大江说，接着，下午你就在家看着双喜，哪里都不准去！听见没？这是对你的惩罚！ 陈子豪看着于可心，悄悄皱了一下眉头，因为他听出了于可心话中的弦外之音。 放下狗，陈子豪和于可心又赶去新厂区跟刘经理见面。 一见面，于可心心不在焉地问，刘经理，今天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情吗？刘经理尴尬地陪着笑脸说，知道于总公务繁忙，今天约你们过来也是迫不得已！于可心面带不悦说您就别客气了，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刘经理说其实还是关于租金的问题，上次考虑你们是一次性承租所有厂房，所以我们给你们的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没想到于总还给我们压价10%，这样我们几乎就没有利润了。我们建这片厂房，我们前期已经投入了巨资，现在附近的地盘都在涨价，每平米的价格已经上升了3000块，所以…… 于可心不耐烦地打断道，你就直说吧，什么意思？刘经理说我们想在原来的基础上，每平米加价4000，如果你们……陈子豪说这样不太合适吧？你们不是已经跟我们签了合同吗？刘经理说是签了合同没错，但你们也不能让我们赔本呀！陈子豪提醒他，“如果你们不执行合同，是要支付违约金的！”刘经理诡异地笑笑说，我们宁可支付违约金，也不想继续执行以前的合同！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已经找好了下家！ “你们爱租不租！你们不租，我还不要了呢！”于可心噌地一下站起身，气冲冲地向外走去。陈子豪也急忙起身说，对不起，刘经理！您先等等！陈子豪陪着笑脸，起身去追于可心。刘经理看着远去的于可心，不禁目瞪口呆。 于可心气呼呼地从办公楼里冲出来，陈子豪紧跟在她身后，伸手想去拉她，“可心，可心！”于可心一边摆脱陈子豪的拉扯，一边径直走到办公楼前的花坛前停下。陈子豪说可心，你怎么了？于可心没好气地说什么怎么了？你没看见那姓刘的什么嘴脸？完全是小人得志！陈子豪劝她，商业谈判就是这样的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大家都需要慢慢磨合，哪能一句话说不拢，就耍小孩子脾气？！“耍小孩子脾气怎么了？我有气还不能出了？！”于可心嚷嚷道，哆哆嗦嗦地从手提包中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上，又拿出打火机噼里啪啦地打着火。打火机不断闪出火花，但就是没有火焰。于可心委屈地瞥了一眼陈子豪，泪水涌出眼眶。陈子豪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 14 下班后，李美妍一手拿着中药，一手提着一只印有俄语的纸盒子走进陈宅大门。坐在堂屋里看电视的孔繁绮朝门口瞥了一眼，假装没看见她。李美妍走到孔繁绮眼前，故意挡在她和电视机之间，对着孔繁绮左看看右瞧瞧，还一边冲她做着鬼脸。孔繁绮看着李美妍的举动，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又不便发作，只好板着脸忍住。 孔繁绮：“你晃来晃去，晃得我眼都花了。别挡着我看电视。” 李美妍若有所思地：“原来您在看电视呀！我还以为您在生气呢！” 孔繁绮：“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我生谁的气？” 李美妍把中药和纸盒子放在桌上：“我就说您不会生气嘛！您是苏绣大师，哪儿能跟我这个小绣娘过不去？是吧？” 孔繁绮瞪大了李美妍一眼，板着脸没有说话。 李美妍：“我就知道您是通情达理的人，肯定能配合我完成师傅交给我的让您吃药的任务！是吧？” 孔繁绮本想说什么，想了想又没有说出口，李美妍的话句句都在理上，让她无法反驳。 李美妍：“在您的通情达理面前，我知道我前两次的行为不太光彩！” 孔繁绮突然一愣，迷惑地看着李美妍，拿不准她又要干什么。 “我不该用激将法让您吃药。在此我郑重向您道歉！”李美妍朝孔繁绮深鞠一躬，“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决定采用有奖销售的办法。” “有奖销售？”孔繁绮诧异地看着李美妍，一头雾水。这小丫头诡计多端，实在摸不准她又要干什么。 半个时辰以后，李美妍拿着一副围棋棋盘和两罐棋子从厨房里走出来，把棋盘和棋子放在八仙桌上。 “今天我不用激将法了，咱们换个新办法，来个公平竞争。”孔繁绮看着她不说话，但看得出神情柔和了一些。“我昨天在厨房发现这副棋，看来是很久没用过了。以前可能是没人陪您下，现在有我陪您。等下咱们比试比试，我要是赢了，您就把药喝掉，您要是赢了我，我就把院子打扫一遍，然后您把药喝掉。怎么样？这样公平吧？看在您岁数大的份儿上，我让您，您先来。”李美妍说。孔繁绮说凭什么要你让？那样赢了也不光彩。李美妍问，那怎么办？孔繁绮说要来就按老规矩来，猜先！李美妍假装思考片刻说这样也好，猜到谁就是谁，不许赖！孔繁绮说我当然不会赖！李美妍说那好，拉钩！孔繁绮说拉钩就拉钩！“拉钩上吊，谁耍赖谁是小狗！”两人拉钩。孔繁绮说那你先猜！李美妍说还是您先猜，您岁数大！孔繁绮说好！李美妍提醒她，闭上眼睛！ 孔繁绮闭上眼睛，一只手在两只棋罐上游移，李美妍弯下腰，观察着她的动作，根据她手移动的方向，不时把两只罐子的位置颠来倒去。孔繁绮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抓起了一粒黑棋。“哈，您是黑棋，您先！”李美妍开心地拍着手。孔繁绮胸有成竹地说我先就我先！李美妍踌躇满志地搓着手说快来吧，保证把您杀得大败！孔繁绮拈着棋子说慢着，我差点上了你的当了！李美妍突然变色，以为孔繁绮要反悔，紧张地看着她说您可不许反悔，刚才拉钩了！孔繁绮说谁反悔？我是想问你，你刚才不是说要搞什么有奖销售吗？你的奖在哪里呢？ 李美妍摸摸胸口，长出一口气，打开纸盒子的包装，从里面拿出理疗器。“我还以为您要反悔呢！您问奖品呀，就是这个。”孔繁绮问这是什么？李美妍说这是温热理疗器，等下您把药喝了，我再用这个帮您按摩按摩，这个理疗器治关节病很管用的。孔繁绮扫视了一眼盒子上的俄语说你在俄罗斯买的？李美妍不好意思地说，是我男朋友从俄罗斯寄过来的！孔繁绮注视着李美妍，眼神变得更加柔和，甚至有几分祖辈对子女的关爱。 “师祖，您在想什么呢？”李美妍被看得不好意思，别过头去。“没，没什么，我在想第一步应该走在哪儿！”孔繁绮意识倒自己的失态，收回目光，把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李美妍问她，您肯定走这儿了？那我可走了！李美妍落子。 孔繁绮说既然你给我来有奖销售，我作为师祖也不能这么小气。冰箱里有一包桂花糖，是你师傅给我买的，都放了快一个月了。今天你要是赢了，我喝药；我要是赢了，你把这个桂花糖吃掉，我再把药喝掉。李美妍说这是师傅给您买的，我怎么能吃？孔繁绮说那有什么不能吃的？我老了，牙口不好，吃不动！再说，人上了岁数，吃太多糖也不好！你是在帮我，知道吗？ 李美妍点点头。 15 棋盘上的较量很快分出了胜负。白棋被黑棋分割包围，已成败局。李美妍吃惊地看着棋盘，可爱地撅着嘴。孔繁绮豁达地笑着说现在你可以吃桂花糖了。李美妍恍然大悟道，没想到，没想到，您的棋艺原来这么高！看来您不只是刺绣厉害，在围棋上也是大师！孔繁绮说你这丫头，嘴倒挺甜！常言道，学海无涯，我这算什么！ 李美妍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孔繁绮动容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一个不近人情的老顽固？李美妍看着孔繁绮，不知如何回答。孔繁绮说其实，不是我顽固！我是觉得自己岁数大了，治不治也就这么回事了！我不希望别人为的病花费时间和精力！但是，你一连三天为我送药，煎药，想着办法让我吃药，让我开心，我也不是石头心肠，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孩子，谢谢的一片苦心！你的师傅说的没错，你是一个特殊的孩子，你的心和你的外表一样透明。谢谢你，美妍！ 李美妍感动地看着孔繁绮，脸上又飞起一片红霞。“把桂花糖吃了吧。”孔繁绮端起药碗喝药，李美妍说我想带回去吃！孔繁绮说我要看着你吃，就像你要看着我吃药一样。李美妍打开桂花糖的包装，小心翼翼地品尝着。孔繁绮慈爱地看着她问，好吃吗？李美妍说好吃。孔繁绮故作神秘地说，不要告诉别人我会下棋，我可不想给别人买糖吃。李美妍被她逗笑，说好的，我一定保守秘密。师祖，您的围棋下得那么好，是跟谁学的？孔繁绮说是我的丈夫，是他教我的。他去世以后，除了和我的孙子，我就很少下棋了，棋要对心啊。 李美妍带着温和可爱的神情看着孔繁绮。孔繁绮说你吃桂花糖的样子很像我孙子，舍不得咽，在嘴里面含着。李美妍问您的孙子现在在哪里？孔繁绮说他在苏州，他经常回来看我，是个好孩子，有机会你会看到他。 李美妍看着孔繁绮，像个孩子似地笑着，津津有味地吃着桂花糖。 16 狗没找到的时候，买醉的只有张大江。狗找到了，买醉的人却多了一个。这天晚上，于可心主动叫上张大江去喝两杯。两个人频频举杯，不多时面前就多了好几只空啤酒瓶，俩人的神态都有些微醺。 张大江问于可心说，于小姐，你今天怎么了？喝了这么多酒？于可心醉眼朦胧地看着他说，喝酒还非得有理由呀？张大江说是，喝酒不需要理由，可是以前从来没看见你喝过这么多酒呀！于可心点燃一颗烟说，我心里烦！张大江试探地问，是不是因为那个叫李美妍的俄罗斯女孩？ 于可心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不置可否。 张大江说于小姐，我看你也许多虑了！于可心反问道，怎么讲？张大江说我觉得，她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比不上你，陈子豪不会傻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吧？再说，陈子豪现在四面楚歌，只有你能救他。他不跟你在一起，跟谁在一起？！ “李美妍凭什么跟我比？我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于可心一咬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十四章上 1 双喜走后的第一个晚上，李美妍决定给陈子豪打个电话，表面上是问问双喜的情况，内心里还有一个说不出来的理由。电话通了，陈子豪对接到李美妍的电话也感到很意外。电话两边都沉默着，好像对方掉线了一样。半晌，陈子豪开口问有什么事情吗？李美妍犹犹豫豫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双喜还好吧？陈子豪说应该还好吧？它没在我这儿，在于小姐那里。于小姐也是喜欢小动物的人，应该对她不错。李美妍说那就好！我就放心了！你早点休息吧！陈子豪说好，晚安！ 挂上电话，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两个人的心里弥漫开来。 第二天早上，于可心跟张大江说，吃完早餐，你去陈子豪公司跟他说，我上午先不过去了。张大江问她为什么？于可心说我想去趟寒山寺。 2 来到寒山寺，于可心夹杂在游客中，顺着台阶拾级而上。大雄宝殿内，游客们在虔诚地进香，于可心站在他们中间，一脸的迷茫。 观音殿求签处，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后面，看见于可心走过来，老和尚眉开眼笑地问，施主是问姻缘？于可心摇摇头。“问事业？”于可心仍然摇头。老和尚拿起桌上装满竹签的圆筒，递到于可心眼前，“那施主随意抽一根吧。” 于可心从签筒里抽出一根竹签，递给老和尚。 老和尚眯缝着眼睛看着竹签上的文字，开始讲解。 于可心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离开寒山寺，于可心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至于说她的心结是否真的已经解开，只有天知道。出了庙门，她打了辆出租车。坐在车后排，她给刘经理打了个电话。她跟刘经理说，我考虑过了，就按你说的，每平米的租金再增加4000，你看怎么样？那好，我这就去你那边签合同！不过有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常言道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希望这次签合同后你们能按合同办事，毕竟你们也是做生意的，不会不懂做生意的规矩，我们新加坡于氏集团也不是好惹的！再见！ 说完，她挂上电话，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3 刘经理很快把于可心开出的新条件告诉了陈乐山。陈乐山说没关系，毕竟你也要做生意嘛！你自己看着办吧。挂上电话，陈乐山无奈地叹了口气。李管家问他怎么了，陈乐山说于可心同意了刘经理涨价的要求，他没有理由再拒绝他们！李管家问那怎么办？陈乐山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 就在于可心忙着求神拜佛的时候，陈子豪这边也没闲着，一上午面试了好几个中层管理人员。下午，新采购的设备也陆续到货，他和张大江又忙着指挥卸货。正在忙活的时候，于可心回来了。 陈子豪吃惊地说，可心，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舒服吗？于可心说我没事了！张大江说于小姐，设备已经到了，你要不要看看？于可心说大江，这里你先照看着。陈子豪，你跟我来一下！ 陈子豪跟着于可心走进办公室，问道大江说你不舒服，怎么了？于可心说没事儿，已经过去了！陈子豪说今天见了不少面试的人，有几个我觉得还不错，你什么时候见见？于可心懒懒地说这事你就定吧。陈子豪说你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好？于可心犹豫片刻说子豪，对不起！陈子豪诧异地问怎么突然说这个？于可心说昨天我态度不好，请你原谅。陈子豪恍然，说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早就忘记了！“真的？”于可心有些怀疑。陈子豪说当然是真的！你看我像记仇的人吗？你呀，有时候真像个孩子！于可心撒娇地说我就是孩子嘛！所以才要你让着我嘛！于可心一边说一边扭捏着钻进陈子豪怀中，陈子豪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于可心瞪了他一眼说，干吗？你还不搂着我？陈子豪的手刚刚放到于可心的肩膀上，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罗乐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走错了！你们继续，继续！”罗乐一只手挡住脸说。陈子豪和于可心触电般倏地一下分开，俩人都有些尴尬。“阿乐！”陈子豪叫住他。“郑重声明，刚才那些少儿不宜的，我可全都没看见呀！罗乐用手挡在太阳穴旁边，侧目往屋里走。 于可心扑哧一下乐了，脸有些羞红。陈子豪说你胡说什么呢？没看见你怎么知道少儿不宜？！罗乐说我有第六感不行呀？！“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加坡于氏集团于可心小姐，这位是罗乐，园林设计师，我的好朋友。”陈子豪为于可心和罗乐互相介绍，于可心与罗乐握手。 罗乐说我姐回来了，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陈子豪看着于可心说要不你也一起去？于可心说算了！你们好朋友聚会，我就别捣乱了。罗乐说不乱不乱，有美女作陪，吃得更多！陈子豪拍拍罗乐的肚子，“胡说什么呢，就你这肚子，还吃呢？！”罗乐不服气地挺起胸说，别看哥们胖，给个梯子我能上房！ 于可心被他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你们聊吧，我先走了！”于可心转身往外走。陈子豪说也好，那让大江送你回去吧。于可心冲罗乐礼貌地笑笑，出去了。罗乐看着于可心的背影说怪不得最近你也不去找我们了，敢情是金屋藏娇呀！ “藏娇？！”陈子豪撇撇嘴，无奈地笑笑。 4 晚上，李美妍在自己的房间里练习着绣功，房间门突然被推开了，罗珺抱着琵琶走进来。李美妍惊喜地起身说，珺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罗珺说刚刚下火车。李美妍说刚下火车还不忘拿着琵琶，太敬业了吧？罗珺说你还不是一样，下班了还练习。两个人都笑了。罗珺说我在外地演出的时候，想到一个曲子，我弹给你听听，你帮我评判评判。李美妍坐下说，好啊。罗珺捋了一下头发，在床边坐下，认真地弹了起来。 楼下，罗乐的车进了下去，停在他们家楼下。罗乐掏出手机说我给我姐打个电话，让她下来。陈子豪说别了，还是上去找她吧。你姐太能磨蹭，每次等她没一个小时下不来，上去她还能快点儿。两人下车上楼。 在楼道里就能听见罗珺的琵琶声。罗乐一边开门一边说，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姐练琵琶呢。她一练起来，就没完没了，不练高兴了停不下来。两人走进客厅。琵琶声从李美妍的房间传来。罗乐正要说什么，陈子豪示意他别出声，他轻手轻脚地向李美妍的房间走去，伸手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罗珺全神贯注地弹着琵琶。李美妍坐在一旁，神情专注地倾听着。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被轻轻推开的房门。 陈子豪站在微微打开的房门后，呆呆地看着坐在房间里的李美妍，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罗乐走到陈子豪身边，陈子豪仍愣愣地站在那里。罗乐莫名其妙地看看陈子豪，又顺着打开的房门朝里面看。 罗珺仍投入地弹着琵琶。李美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慢慢转过头，与陈子豪的目光不期而遇。一股惊诧的神情瞬间爬上李美妍的面颊。 罗珺的琵琶曲悠扬地在房间里萦绕。 李美妍和陈子豪四目相对，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在他们的眼波中传递，他们同时感觉到各自的心在瞬间被什么东西凝固。片刻之后，那个凝固的东西开始化开，李美妍和陈子豪的脸上渐渐现出开心的笑容。罗珺的琵琶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罗珺抱着琵琶和罗乐有些不解地注视着李美妍和陈子豪。 李美妍和陈子豪微笑地看着罗珺姐弟。 罗乐嚷嚷起来，走走走，吃饭起来，我都快饿死了。 陈子豪打趣他说，这里就属你最胖，也属你最能吃，然后你还老饿。 罗珺也趁机补刀说，他呀，上辈子准是饿死的。 罗乐说有你这样做姐姐的吗？竟然帮外人说自己弟弟。 四个人就这样一路说笑着来到了他们常去的一家苏州菜馆。 5 看着外面缓缓流淌的苏州河，陈子豪感慨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如果没有你男朋友你就不会到苏州来，不到苏州来就不会认识阿乐和阿珺，没有阿乐和阿珺，你就不会留下来学习苏绣，我们也不会再见面。罗乐说这一切那是相当的巧。李美妍说还有双喜啊，别忘了双喜，如果不是你和你的女朋友救了它，然后我又找到它，也许我们会很久以后才见面，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陈子豪开心地笑着说，没错，它是一只经常能带给人意外的小狗。 李美妍说我也没有想到你是师祖的孙子。陈子豪说是啊，你的师傅是我奶奶最喜爱的徒弟，我叫她姑妈，因为从小是姑妈把我带大的，对了，你在绣房一定见过我奶奶吧？李美妍说见过，她是一个很可爱的老人。这个评价让陈子豪和罗珺、罗乐都有些意外。陈子豪说我很少听别人这么评价奶奶，几乎每个人都怕她！罗乐忙说，就是就是！李美妍笑了，“你们都怕她呀？”陈子豪也笑了，“有的时候挺怕的。” 罗珺说你们先别聊了，还吃不吃？！罗乐说姐，这你就不懂了！这叫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罗珺拍了罗乐一下，“你瞎说什么呢？！”罗乐说我说错了吗？你敢说美妍不是你的知己？我不是陈子豪的知己？！哎，不对，我说错了！你是陈子豪的知己，我是美妍的知己！哎，也不对，应该是…… 陈子豪：“你说什么呢？你跟这儿说相声呢！”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第十四章中 6 又是新的一天。 刘凤兰站在讲台后，正在给大家上课。 刘凤兰：“除了常用的十三种普通针法外，今天我们要学习另一种针法——施针。施针的特点是用稀针分层之间加密，以使晕色和顺，丝理转着自然，线条组织灵活，适宜绣制人物。施针的刺绣步骤是，第一层先用稀针打底，线条长短参差，线条间的距离要根据需要灵活运用，一般间隔两针。如果色彩复杂，需要绣很多层，可以斟酌排稀，这样便于加色，但是排针的距离要相等。” 李美妍和绣娘们认真听着。 刘凤兰拿起一件绣虎展示给大家，“这是我刚绣完的一只虎，大家认真看一下。” 绣娘们看着绣虎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赞叹。 李美妍带着惊喜的神情看着那件绣虎。 王晓依：“师傅，您给我们详细讲讲这只虎的绣法吧？” 刘凤兰：“这只虎，毛用鲜黄色，有弯曲条纹的用黑色。用散套针绣法，先套后施，我绣的这只虎是一只雄虎，雄虎的两颊有下垂的长毛，粗而有劲，可以掺用接针。虎的眼睛用红、绿、灰、白、黑等颜色的绣线，这样能显出它的威猛。施毛时，面部依照纹路直、斜、横、曲来施针，颈肩背和腹部用斜施，股脚合抱而施，随逝用针。” 李美妍和绣娘们出神地听着。 孔繁绮悄悄走了进来，站在绣娘们身后。 “你们先自己琢磨一下。”刘凤兰停下讲解，向着师傅快步走去。绣娘们被刘凤兰的举动所吸引，目光也随着她向门口移动，发现是师祖到来，大家都神情肃穆地站起身。 李美妍转过头微笑着看着孔繁绮。 孔繁绮在绣娘们的注视下，向着刘凤兰的房间走去，经过李美妍身边时，仿佛不经意地冲她微笑着眨眨眼睛。 秋菱吃惊地冲着大家说，进绣房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师祖笑！ 张玉的目光从师祖的背影移到李美妍脸上，一脸狐疑。 7 刘凤兰为孔繁绮递上茶，特意打量着师傅的腿说，师傅，您的腿看上去好多了。孔繁绮特意抬起腿左右摆动两下说，是呀，多亏了美妍这孩子。刘凤兰诧异道美妍？孔繁绮说是呀，不是你让她每天给我去送药的吗？刘凤兰惊诧得说不话来。 “你怎么了？”孔繁绮问道，刘凤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显得心事重重地说，没什么。孔繁绮皱着眉头打量刘凤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刘凤兰说美妍确实是个善良的姑娘。每次看到美妍，我的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孩子我是越来越喜欢，可是越是喜欢，我心里的好多事情就好像要慢慢醒过来。 孔繁绮有些担心的看着刘凤兰说师傅是真的希望你能够放得下过去，不然很多事情都会像是一只手，会不停地把你的过去变成包袱背在你的身上，这些包袱会让你的绣品也慢慢变得沉重。刘凤兰神情伤感地看着窗外说，师傅，这些日子我总在想，也不知道《盛世良辰》还能不能再回到这里！孔繁绮说你的心回到这里的时候，《盛世良辰》就会回来了。 刘凤兰回头看着神情平和的孔繁绮，若有所思。 在外面的工作间里，绣娘们簇拥在讲台周围，仔细研究着绣虎。 秋菱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绣虎说师傅绣得太逼真了，不知道我们时候能有师傅这样的手艺。张玉高傲地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大师的，要想成大师必须要有那个造化。张玉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李美妍。 李美妍全然没有觉察到张玉的目光，她的心思全在绣虎上，一边看一边不自觉地用手按照绣线的纹路轻轻运动着。 8 送走孔繁绮，刘凤兰把李美妍叫进自己房间。刘凤兰看着她，眼神里闪耀着母爱的光芒。李美妍问刘凤兰叫自己有什么事。刘凤兰说美妍，最近你的进步很快。李美妍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师傅。刘凤兰又说，今天师祖来，我才知道，我差点错怪了你！李美妍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师傅。 刘凤兰说你给师祖送药，为什么不告诉我？李美妍害羞地笑笑，低头看着地面。刘凤兰说师祖的脾气是有些怪，她从来就不喜欢吃药，劝她吃药真是件难事！所以，我才让张玉，你们的大师姐去。没想到，最后还是你完成了任务。李美妍有些脸红，头更低了。刘凤兰说师祖的性格经常会让人很难堪，她没有为难你吧？ 李美妍说没有啊，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可爱的老人。刘凤兰目光深邃地说是啊，她也是我一生中最敬重的人。既然你喜欢去她那儿，她也接受了你，我看以后不如就把给她煎药的任务交给你怎么样？她的腿很多年前受过伤，再加上现在风湿，每年的这个时候都非常难受，既然你们很投缘，就帮我让他坚持把药吃下去，好吗？ 李美妍：“您真的信任我吗？” 刘凤兰：“是的，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女孩子，而且我相信你。” 李美妍：“好吧，那我一定让她坚持吃药。” 刘凤兰：“谢谢你，美妍。” 李美妍的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 刘凤兰带着宽慰又喜爱的神情看着她。 9 从刘凤兰的房间出来，李美妍喜滋滋走到张玉身边说张玉姐，师傅让你进去一下！张玉抬起头，看看李美妍，又看看师傅的房间，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从李美妍的表情看，她估计等着自己的不会是什么好事，或许就是送药的事情败露了。 所以，一进师傅的房间，张玉就低着头不敢直视刘凤兰，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刘凤兰看着她，不禁皱起眉头，拉长了脸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进来吗？张玉没有回答，只是无力地摇摇头。刘凤兰说要不是今天师祖来，我还一直不知道！我让你去给师祖送药，你为什么把这个任务转交给美妍？你转交给美妍也没有关系，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差点错怪了一个那么好的姑娘！ 张玉偷偷地抬头瞥了师傅一眼，又马上胆怯地低下头。刘凤兰继续说，你身为大师姐，应该是所有师妹们的榜样，怎么能这样阳奉阴违呢？说着她痛心地摇头，“唉，你呀，太让我失望了！”张玉窘迫地用脚蹭着地，显得局促不安。“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这样对师妹们，记住了吗？” “是！”张玉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张玉垂头丧气地从师傅的屋中出来，无精打采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王晓依走过李美妍身边，看着张玉的窘样，用手捂住嘴，扑哧一声乐了出来。李美妍偷偷拽了拽王晓依的衣角，示意她注意自己的表现。 10 新厂区的大院门口已经挂起了“美格时装有限公司”的牌子。院子里已经是热火朝天，工人们推着、扛着各式各样的木箱子、纸箱子往来穿梭。 于可心的办公室里，几个工人拿着刷子和排笔在墙壁前勾画彩绘的图案，陈子豪站在他们身边，不时对他们进行指导。于可心拎着手提包走进来。陈子豪说可心，你来得正好，你看看，这些彩绘怎么样？于可心认真打量着墙壁说不错，挺好！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办事我放心！陈子豪侧目看着她，竟有些不好意思。 于可心说我想跟大江进城去买些东西，这里就交给你了。于可心甩着手提包，扭着腰走了。陈子豪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回头继续指挥工人干活。 往常的这个时间，都是孔繁绮练习国画的时间。这天她画完画，打开了家里一间不常打开的储物间的门。储物间里，挂着的都是从她的父亲开始流传下来的各种针法绣成的精美绣品，有的绣品甚至有几百年的历史。 孔繁绮站在屋子里环顾着墙上的绣品，目光最终落在一个雕刻精美、年代久远的木质盒子上。她走到盒子前，她慢慢打开盒子。 盒子里竟然是空的。 孔繁绮看着空空的盒子轻轻叹了口气，她的脸在小屋柔和的光线下布满沧桑。 第十四章下 11 就在陈子豪忙着筹办新公司的时候，有好几路人马都开足马力在寻找真的《盛世良辰》。一路是陈子豪和他的死党姚询，这天他想到一个办法，去市档案馆，全面查询一下改革开放之前的资料。 另一路人马自然是陈乐山。这天他花重金聘请的私家侦探向他报告说，有人在日本东京看见过《盛世良辰》，据说那件《盛世良辰》才是真的《盛世良辰》。陈乐山马上命令私家侦探赶去东京，想尽一切办法打听这件《盛世良辰》的下落，这一次绝对不许再出意外。挂上电话，陈乐山心烦意乱地走到书柜前，打开书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在桌上。他打开盒子，盒子里是被烧了一半的《盛世良辰》。李管家走进来说饭好了，是给您端上来还是……？陈乐山吩咐他说，你马上去订两张去东京的机票，越快越好。 第三路人马说出来你绝对不会相信，竟然是李美妍的父亲李广怀。他派出去的人也向他汇报说他要找的东西在日本。至于李广怀为什么对《盛世良辰》也如此感兴趣，是因为商业利益还是别有所求，这里暂且留个扣子。诸位看官如果对这个故事有兴趣，坚持看到最后自然知晓。 12 在陈子豪坐镇新公司指挥筹备工作的时候，于可心让张大江陪她去买一件高档工艺品做礼物。两人流连在购物中心的高档工艺品柜台前，张大江开玩笑似地问于可心说，你真的决定和陈子豪在一起吗？于可心反问他，“你觉得他适合我吗？”张大江犹犹豫豫地说适不适合还要小姐你自己判断。于可心侧目看了看张大江，笑说看你，又不是在和我爸说话，干吗这么小心翼翼的？“说实在的，我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喜欢一个人。能得到你，是陈子豪的福气，但不知道他会不会珍惜。”张大江说。于可心自信地说：“我和陈子豪在许多方面需要磨合，其实任何感情都需要磨合，关键是是不是值得那样做！我觉得，我和他的感情值得我去这样做，也值得陈子豪去争取和珍惜。”停顿片刻，她又自言自语地说，“我不会轻易放弃的，要放弃也是我先放弃！” 张大江看着于可心，没有再说话。 13 同一时间，刘凤兰正带领自己的徒弟在园林里写生。绣娘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嶙峋的假山和怪石间临摹园林里的山水景色和花草。刘凤兰在她们中间走着，不时对她们进行指点。 刘凤兰：“大家休息一下，我要你们回答几个问题，当我们拿到一幅绣稿的时候，在刺绣前需要做的事情都有哪些呢？” 李美妍和绣娘们认真琢磨着。 张玉自信地迎着刘凤兰的目光。 刘凤兰：“张玉，你来说说看。” 张玉站起身：“在看到一幅绣稿的时候，首先要考虑构图，构图要依据画中的内容做安排，画幅的横竖、大小与方圆是画中内容繁简疏密程度的标准，所以刺绣前应该先观察画稿的部位和姿态。” 刘凤兰：“部位和姿态各指的是什么呢？” 张玉：“部位就是指物体的远、近、高、下，有大小浓密的不同。姿态是物体的动、静、正、侧，有起伏详略的区别。” 刘凤兰：“那这其中什么是最重要呢？” 张玉：“我觉得，比例是最重要的关键。比例没有花卉、虫鱼、翎毛、走兽、人物、山水的区别，只以画幅的横竖、大小、方圆作为刺绣时繁简疏密程度的标准，这也关系着工作量的大小和时间的花费。之后还要考虑配色，现在使用的颜色大致可以分为红、黄、青、绿、紫、黑、白等七种，每种颜色按深浅浓淡又可分为十多种到二十多种，再进一步分析，每种最淡的颜色又都与白色接近，越精致的绣品，配色也越多。” 张玉回答完毕，有些得意得扫视着众绣娘。 刘凤兰点头示意张玉坐下。 刘凤兰：“很好，谁还有补充？” 大家认真地思考着。 李美妍认真观察着画板上的画。 刘凤兰将目光投向李美妍：“美妍，你说一下还有什么？” 李美妍有些胆怯地站起身，但刘凤兰目光中的期待很快给了她勇气。 李美妍：“我想还有光，还要考虑光线。” 刘凤兰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 刘凤兰：“说下去。” 得到鼓励的李美妍神情逐渐镇定下来。 李美妍：“日月的光线强烈，灯火的光线微弱。面光的称为阳，背光的称为阴，阳面亮阴面暗。山水、人物、走兽、翎毛、花卉没有一样可以例外，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建筑和器皿。而画面中分阴阳的，只有摄影、铅笔画和油画。可是这些，在中国画中的表现却不全是如此，我想刺绣的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刘凤兰：“那么你说说光线应该怎么表现呢？” 李美妍：“如果光线照在物体的左边，则左边亮右边暗。如果光线照在右边，则右边亮左边暗。照射在上方，则上边亮下边暗。如果照射在水面上，光就出现在下方。左右上下其实指的就是面光与背光的关系，在面光与背光之间还有侧光，它的光线强度介乎与明与暗之间。就拿水来说，激流倾泻的水受光多，比较明亮，回转旋绕的水受光少，就比较阴暗。平静的水在远处明亮，近处阴暗。物体在水中的倒影，靠近物体的暗，远离物体的就亮。这些明暗的变化，都会使物体改变原有的色彩，只有灯光在水面的倒影，还保持原有的颜色。” 王晓依插话：“那么雪呢？怎么表现雪的光呢？” 李美妍停顿片刻：“雪的光要看风向。” 刘凤兰露出惊讶、赞许的神情。 李美妍：“比如说向东的风，东面的雪就多，向西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雪和光混在一起成为同一个颜色，所以要表现雪的光线比较简单。如果说表现的面积小而光线变化又多的，就算是人的面部了。额头、颧骨、鼻子、脸颊、耳朵、眉睫之间都属于阳面，其他都是阴面。我想如果要区分阴阳面光线的多与少，就要看画稿中有多少阴阳面，然后再求出光线要分成多少不同的强弱等级。” 刘凤兰赞许地看着李美妍：“很好，美妍，你坐下吧。” 李美妍坐下，王晓依偷偷向李美妍竖起了大拇指。李美妍不好意思地笑了。 张玉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李美妍一眼，面无表情。 刘凤兰穿行在绣娘间：“大家说得都很好，不过除此之外，大家还要懂得，书法有书法的精神，绘画有绘画的精神。仔细观察我们周围的花卉，它们因为刮风、日照、降雨、沾露、下雪、结霜而有向背、俯仰、正侧的姿态。还有鸟兽，鸟兽因为飞翔、走步、栖息、吃食、群居、独处而有顾盼、喜怒、舒敛的神态。人物也是如此，人物的圣哲、仙佛、文武、野逸、男女都有各自的庄严、慈善、安雅、雄杰、闲适、流美的神情。山水画里，以画家不同派别的意象为精神，字以笔势如刀锋般锐利为精神，刺绣也应该如此。比如刺绣花卉，花卉在明暗浓淡之中，依照画稿的情况，再略加几针，调和颜色，就会看起来更加生动。鸟兽在眼睛、脖子、胫爪等处根据画稿的情况略加几针，神态就会更加逼真。人物、山水以及字的绣法，都可以依照这个道理。如果绣摄影的人物，就更应该注意传神，很多绣品往往看起来针法和线色都没有问题，但却无法传神，如果在浓淡之间略加几针，精神就出来了。只不过这几针说起来容易，可是要做到就需要大家的细心努力和勤奋。” 李美妍和绣娘们认真思考着刘凤兰的话。 李美妍的目光环顾四周的景色，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和思绪都清爽无比，可爱的微笑慢慢荡漾在她的脸上。 第十五章上 1 写生完毕，李美妍背着画夹，拿着中药就去了孔繁绮家。院子大门敞开着，李美妍敲了敲门说，师祖，我是美妍，我来看您了。院子里无人应答。 李美妍走进院子，放下画夹，拿着中药进了厨房。 其实，孔繁绮正坐在储物间藤椅上，闭目冥想。 李美妍把中药倒进药罐子里，加上水，放在煤气灶上小火慢煎，而她自己，搬了把小凳子，坐在煤气灶对面，专心地看着冒着热气的药罐。 中药的味道渐渐散发出来，弥漫着整个院子。 孔繁绮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了中药的味道，慢慢转过头，站起身走出储物间，脸上的神情变得柔和慈爱。 李美妍端起药罐子，将熬好的中药倒进碗里。孔繁绮出现在厨房门前。李美妍听见背后有动静，转过身来，看着孔繁绮微笑说师祖，药就要好了。孔繁绮说美妍，你每天在绣房忙着学习，还要抽时间来我这里照顾我，实在太受累了，以后不必了。李美妍说不行！我刚刚答应过师傅要照顾你吃药，而且我也告诉自己一定要让你的腿彻底好起来。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放弃！而且我希望您也不要放弃！ 孔繁绮感慨地看着李美妍。 李美妍端着药碗走到孔繁绮面前说师祖，您知道吗？要是您身体很健康，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您身边有很多人都会很开心很欣慰！孔繁绮有些不太相信地问：“是吗？”李美妍说是啊，如果您身体很健康，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师傅就会很开心，您的孙子就会很开心，还有绣房的那些又喜欢你又有些怕你的绣娘，还有我，我们都会很开心，您知道吗？ 孔繁绮感动地看着李美妍，慢慢伸手接过李美妍手里的药碗。李美妍专注地看着她。孔繁绮端着药碗往嘴边送。李美妍说师祖，您还是到客厅里坐下喝吧。孔繁绮说听你刚才那么说，我真的很想快点儿把药喝下去。李美妍接过药碗，一手搀着孔繁绮向外走。李美妍说您坐到外面喝吧！我要为您画张像，今天我把画架都带来了。 李美妍搀着孔繁绮走到堂屋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拿过桌上的理疗器为孔繁绮按摩。 2 于可心的办公室里，工人们还在陈子豪的指导下进行墙壁的彩绘，彩绘的面积比下午大了许多。于可心端着两杯咖啡笑呵呵地走进来，走到陈子豪身边，递给他一杯咖啡，然后站在墙壁前认真观赏着，显得很满意。“这彩绘真漂亮，看来我没看错人！”陈子豪谦虚地笑笑。于可心说我刚刚去买了些礼物，我想等哪天和你一起去拜访你奶奶，你这么爱她，我也很想见到她，而且，我要替我爸爸去谢谢她。陈子豪说行，不过，去之前我想先告诉奶奶一声。于可心说好。“还有，我想提醒你，我奶奶这个人脾气很怪，如果她对你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你别往心里去。”于可心扬起眉毛问道，是吗？她经常让人难堪吗？陈子豪说那倒也不是！可能是以前的生活给她的伤害太大了吧？于可心说能跟我说说吗？ “都过去了，再说跟外人也没有关系。”陈子豪欲言又止。于可心说我是外人吗？告诉我也不行吗？陈子豪喝了口咖啡，沉默着。于可心问他，为什么一说到你们家你总是有些闷闷不乐呢？陈子豪沉默片刻说，我们家和很多家庭不一样。也许是我从小就很少能得到我心里想要的快乐，所以我的心里经常会很消极，希望这不会影响到你。你知道吗？我很小爸爸妈妈就离开我去了国外，我从小就和你过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活。于可心问那你没有想过去找他们和他们在一起吗？陈子豪忧郁地摇摇头说也许是小的时候失望太多了，现在……于可心问现在怎么了？陈子豪说没什么。 于可心轻轻将头靠在陈子豪的肩头说子豪，我知道，除了你说的这些，我们之间还有很多的不同，但是我好希望我们今后能一起过一样的生活，能够一起拥有同样的感受。 “谢谢你！”陈子豪感动地搂着于可心的肩头。 3 孔繁绮挺直身板，端坐在院子。李美妍把画夹搭在自己腿上，为她画像。孔繁绮微笑着说美妍，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要为我画像。李美妍突然一愣。孔繁绮又说，你是想让我多晒太阳对不对？李美妍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多晒太阳对您的身体有好处啊！每次我来，您都在屋里坐着，这样对您的身体并不好！” 孔繁绮和蔼地微笑着。李美妍说没想到我心里想的都被您看出来了。孔繁绮说你有时候很像我的孙子，他经常会在我面前这样，让我感觉心里很温暖。你白天来，他总是晚上忙完了来，所以你们很难碰见！有机会让你们见面，我会让他做饭给你吃。他做饭的手艺不错。 “好啊。”李美妍想说什么又止住，有些调皮地笑着。 晚上，李美妍和安德烈视频聊天。安德烈说除了苏绣，你现在还能再和我说点儿别的吗？李美妍想了想说，别的，还有什么呢？哦，对了，我现在有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知道她是谁吗？“谁？”安德烈问。李美妍说是我师傅的师傅，一个很可爱很固执的老人，我还认识了她的孙子，你知道吗？她的孙子是阿珺和阿乐的好朋友。 安德烈说真的吗？李美妍说是啊，人们常说世界真小，可是我却觉得这个世界真巧。安德烈说不管怎么样，我很高兴你在苏州的朋友越来越多了，这样你的生活一定会很有趣，我也不会太担心你过得不开心。李美妍说谢谢你，安德烈，你除了是我的男友，还是最理解我和我最信任的人！。安德烈开心地看着屏幕，随手打了一个可爱的卡通笑脸。 李美妍看着屏幕上样子滑稽可爱的笑脸不由得笑了，“谢谢你，安德烈，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安德烈突然有些紧张地问，你感觉不好吗？李美妍说有时候会，会突然很想妈妈、爸爸，还有你……安德烈说那就快点回到我身边吧！那样，你难过的时候至少还可以靠在我怀里。 李美妍神情感动，眼圈微红。 4 夜很深了，很多窗户里的灯都灭了，只有李美妍的房间还亮着灯。下了线，她又开始绣起一朵荷花。绣着绣着，她忽然停下动作，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罗珺抱着琵琶走进来，站在她身后问你这么还没睡？李美妍转身说珺姐，你也没睡？罗珺说我刚刚练了一会琵琶，正准备去睡呢，看见你房间里亮着灯，就进来看看。 李美妍低头，望着荷花出神。罗珺说怎么了？找不到感觉了？李美妍说感觉这朵荷花不像我心里想象的那样。罗珺问她，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说不出来。”李美妍轻轻摇头。罗珺在李美妍的身边坐下来，轻轻拨动琴弦，一段雅致脱俗的旋律流淌而出。 李美妍凝神静气地听着。罗珺停住手指说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吗？“好像不全是。”李美妍依然摇头。罗珺想了想，又一段优美的旋律婉转而出。李美妍认真地听着。罗珺一边注视着李美妍的表情，一边继续弹奏着琵琶。李美妍仿佛有了灵感，她慢慢抬手拿起绣针。 罗珺继续投入地弹奏着。李美妍的绣针在绣布上慢慢游动。优美典雅的琵琶曲和轻巧的绣针渐渐交融，绣布上的荷花仿佛在轻轻舞动。 李美妍停下绣针，转过头与罗珺相视而笑。 5 新公司的筹备渐入佳境，很多事情于可心和张大江也能帮上手，所以陈子豪就忙里偷闲，抽了点时间去看孔繁绮。他拿着一个垫子从堂屋里走出来，把垫子放在院中的石凳上。孔繁绮跟在他后面，走到石凳前坐下。陈子豪在孔繁绮旁边坐下，一边为她捶腿一边说，奶奶，我记得往年一到这个时候，您的腿总要犯病，今年好像没怎么犯。孔繁绮说这都亏了你姑妈和她的一个叫美妍的徒弟。“美妍？”陈子豪大吃一惊。孔繁绮说是呀，你姑妈专门找中医开了药，然后让美妍送过来，给我煎好。为了让我把药吃下去，美妍可是想了不少办法。 陈子豪的表情更加吃惊。 “说实在的，一个年轻人能这么做真的很少见！况且她还是一个外国人，就更难得了！” 陈子豪沉吟着，似乎在想什么。孔繁绮说你一大早来有什么事儿吗？陈子豪说您还记得上次我跟您说我交了一个女朋友的事情吗？她叫于可心，她想这两天来看望您！孔繁绮侧身看着陈子豪说你的女朋友比美妍怎么样？陈子豪不禁一愣，“奶奶，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希望你的女朋友和美妍一样的单纯和善良。”孔繁绮站起身往堂屋走。 陈子豪看着奶奶的背影，愣在原地。 第十五章中 6 好不容易有了《盛世良辰》的消息，陈乐山决心不能再让它与自己失之交臂，于是和李管家即刻启程赶赴日本。在机场安检处，陈乐山怀中紧紧抱着那只装着赝品《盛世良辰》的锦盒。等待安检的旅客依次走过X光机前，轮到陈乐山了，他把手中的锦盒放在传送带上，然后走过安检门，安检员甲手持金属探测仪在他的身体前后扫了两圈说，谢谢，您可以走了。 陈乐山走到X光机的另一边，从传送带上拿起锦盒。负责监看显示屏的另一个安检员说对不起，先生，您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陈乐山一愣，“盒子里？”安检员说能打开一下吗？李管家走到陈乐山身边说有什么问题吗？安检员态度严肃地看着陈乐山说麻烦您打开一下。 李管家为难地看着陈乐山。陈乐山把锦盒放在监视器旁边的桌子上，慢慢打开。安检员说请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陈乐山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一卷绣品，慢慢展开，原来是烧焦了的赝品《盛世良辰》。安检员看着赝品《盛世良辰》，有些吃惊，又朝盒子里扫了一眼，歉意地对陈乐山笑笑说对不起，您可以走了！ 陈乐山把赝品《盛世良辰》放回锦盒里，关上盒子，夹着它，步履沉重地往候机厅走。 搜身的安检员走过来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看监视器的安检员说，刚才我在X光机里看到他的盒子里黑糊糊的一团，不知道是什么，所以让他打开看看！这人也真奇怪，一幅烧坏的绣品还不舍得扔！ 登机后，陈乐山和李管家走到公务舱的座位前，李管家接过陈乐山手中的锦盒，把它放入行李舱，然后盖上舱盖。陈乐山略显疲惫地在坐椅上坐下。李管家问他是不是不舒服。陈乐山一手摸着额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7 离开孔繁绮那里，陈子豪买了点水果和点心又去绣房看刘凤兰。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说，姑妈，我有一阵儿没来看您了，您不会生气吧？“你说呢？”刘凤兰故意拉长脸。陈子豪厚着脸皮说我想您不会生气！“那你还问？！”陈子豪说我刚刚去了奶奶那边，发现她的腿比往年好多了，这还真要谢谢您！刘凤兰说你这孩子，跟姑妈还这样见外！你奶奶是我的师傅，她从小看着我长大，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我为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也是我从心里真心想做的！以后不许再说这话了！陈子豪说好的，姑妈，我不说了！不过，您找的药还真是见效，我怎么就没找到？刘凤兰说药好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是要按时服用。你奶奶的脾气你也知道，要想说服她按时吃药可真不容易！这还多亏了我的一个徒弟，你奶奶和她还真投缘，以前我给你奶奶开的药，怎么劝她都不肯吃，也不知道我这个徒弟用的什么办法，不但让你奶奶天天按时吃药，而且整个人也开朗多了。 陈子豪说是呀，以前她总是喜欢呆在那个谁也不让进的小屋里，脸色也不好。可是我刚才去她那儿，发现她的气色好多了。刘凤兰说是呀！对了，你还没见个我这个徒弟呢吧？她刚才帮我去送几件绣品，不知道现在回来没回来。你先坐着，我去看看。刘凤兰起身走出绣房。陈子豪看着她的背影，站起身，很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绣房外，李美妍手拿一包桂花糕脚步轻快地走过来。泥塑老人抬起头冲着李美妍微笑，李美妍微笑着跟他打招呼。李美妍蹲下身，将手里的桂花糕递给泥塑老人说老伯伯，您吃吧。泥塑老人说不了，还是你留着吃吧。李美妍说我吃过了，很好吃的，您也尝尝吧！老人说不，我不能随便要你的东西。李美妍假装生气说怎么是随便呢？上次您给我捏的塑像我还没给过钱呢！这就算是上次您给我捏塑像的报酬吧？您要是不要，以后我也不要您捏的东西了！ 泥塑老人犹豫片刻，接过桂花糕说谢谢你，姑娘！你每天都倒热水给我，让我感觉心里很温暖！我的女儿要是还在，她也会给我倒热水、买桂花糕给我吃的。 泥塑老人捧着桂花糕，小口品尝，似乎在品尝珍馐美味。李美妍看着他粗糙裂皲裂的手鼻子一酸，站起身说老伯伯，我要进去了，明天再来看您。老人说去吧，姑娘，好好学。你是一个好人，有一颗善心，你的善心会有好报的！ 李美妍望着泥塑老人，琢磨着他的话，低头走进绣房。 刘凤兰正好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看见李美妍，招手让她过去。李美妍随着刘凤兰走进房间。刘凤兰为陈子豪和李美妍做介绍。“这是我的徒弟李美妍，就是她一直在帮我照顾你奶奶。美妍，这位是陈子豪，师祖的孙子，他想要谢谢你对他奶奶的照顾。” 陈子豪和李美妍彼此有些不可思议地互相看着，禁不住笑出声。刘凤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说你们认识？陈子豪说是的，姑妈。李美妍说是的，师傅，我来苏州的第一天我们就认识了。“真的吗？那真是太巧了！”李美妍问陈子豪，你是专门过来的？陈子豪说算是吧，我刚刚去过奶奶那儿，这才知道原来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奶奶，那个理疗器也是你买给奶奶的吧？谢谢你！李美妍说我也是那天见到你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可爱的老人是你的奶奶。 刘凤兰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说你们可真是有缘！陈子豪说或许吧，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三个人说着都笑了起来。 李美妍和陈子豪边笑边互相注视着，忽然间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起来。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似乎又在蠢蠢欲试，为了避免泄露心事，他们故意把目光交错开，虽然眼神一直游走在对方身边，却有意地不再相遇。 8 新公司正在快马加鞭地走上正途，新招聘的员工经过陈子豪和于可心的双重面试，陆续到岗。工商局又通知他们去取营业执照。从工商局出来，于可心笑呵呵地说，执照下来了，咱们的合作就算合法了，新公司从今天起就要提速了。陈子豪深有感触地说是呀，往后就可以甩开膀子干了！于可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这可是我们大家的买卖，我们都要好好珍惜。“可心，以前我没怎么交过女朋友，不知道怎么和女生相处，可能有很多不对的地方，照顾你也不够，以后我会争取改进。”陈子豪温柔地看着她说。“看你说的，其实我也有很多地方不对！我以后会尽量少耍大小姐脾气，我们两个好好的，你说好吗？”陈子豪当然说好。 于可心说我想今天去看望你的奶奶。陈子豪说还是改天约好再去吧，贸然去我怕她不在家。于可心自信地说，一个老人家不在家还会去哪儿？她肯定在家。陈子豪说也好，那咱们现在就去。去完回公司还有好多事情呢。于可心说那也要先回一下公司，陈子豪不解地问，回公司干吗？从这里去正好顺路。于可心说必须先回公司，有东西要拿。 俩人回到新公司，张大江已经等在办公楼前。陈子豪把车停住，于可心下车朝张大江走去。张大江从衣兜里掏出车钥匙给于可心。于可心冲陈子豪扬了扬车钥匙说走，上大江的车。陈子豪疑惑不解，“开我的车不是一样吗？”于可心妩媚地一笑，“你就听我的吧。” 来到陈家老宅所在的巷子，于可心把车停在巷口。两人下车，于可心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陈子豪跟过去，发现后备箱里摆着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礼物。于可心说发什么呆呀，往下拿吧。陈子豪迟疑地问，这些都是给我奶奶的？于可心有些得意地点头说，是呀，我想她应该喜欢。陈子豪问什么时候买的？于可心说买了有几天了。陈子豪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奶奶不喜欢别人送很贵重的礼物吗？于可心反问说，我是别人吗？你不是告诉你奶奶我是你女朋友了吗？再说，礼多人不怪，我就不信她会怪我。 两个人四只手都没闲着，左拥右抱着好几盒礼品，跟逃难的难民一样走到陈宅大门前。于可心抬头打量着面前古老的院落，不禁眯缝起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我好像来过这里。”“是吗？什么时候？”“忘记了！” 9 他们不知道的是，孔繁绮此时并在在家。她在绣房。刘凤兰陪着她，检查着绣娘们的工作。来到李美妍身边时，孔繁绮停下脚步，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李美妍发现师祖和师傅走过来，回过头妩媚地一笑，孔繁绮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顶，向刘凤兰的房间走去。 于可心和陈子豪从下午等到日落。陈子豪检查过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孔繁绮经常去的储物间，但是都一无所获。于可心的脸越拉越长，陈子豪抱歉地说对不起，可心！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我奶奶还真没在！我想，她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做，看来还是先告诉她一声好了。于可心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大门外，冷冷地说没关系。 孔繁绮这个时候正在绣房吃晚饭。因为师傅难得来一次绣房，又正好赶上晚饭时间，刘凤兰于是极力劝说师傅留下来，让她尽一下孝心。孔繁绮也不好驳徒弟的面子，于是留了下来。刘凤兰说不知道您会来，也没准备什么菜，只能委屈您了！孔繁绮大度地说这是什么话！人老了，牙口也不行了，吃什么都没味儿，凑合吃饱就行了。 随着暮色的加深，于可心的神情也像天色一样越来越阴暗。陈子豪观察着于可心的表情，走到一边，掏出手机偷偷拨了个号码。电话通了，陈子豪问是姑妈吗？我奶奶在您那里吗？什么，已经走了？哦，好好！挂上电话，陈子豪跟于可心说我姑妈说我奶奶已经从绣房走了，估计正往家里走。要不我们去市场买点儿菜先做饭吧？一会儿奶奶回来一定会很饿。 于可心噌地站起身，阴沉着脸说算了，我回去了，你留下等你奶奶吧，我还有些事情。陈子豪问她是不是生气了？陈子豪的这句话对于感到自尊心被伤害的于可心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但因为是她自己提出贸然上门来看他奶奶的，所以她又无法像以往那样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因此只好气呼呼地跟自己较劲。 于可心指着桌上的一个口袋说那个口袋里是一块砚台，是我爸爸专门送给你奶奶的。其他的，让你奶奶自己拆开看吧。东西都很贵重，别弄坏了，我先走了！ 于可心一边说，一边快步向外走。高跟鞋踩在青石板地上，发出格外刺耳的哒哒声。 陈子豪迟疑片刻，追了出去。 于可心哭丧着脸从堂屋走出来。 陈子豪追出来，拉住她说，可心，我知道你不高兴了，不过你不要生气，你不了解我奶奶，她绝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于可心说你觉得我不该生气是吗？你觉得我孩子气是吗？陈子豪说我已经跟你解释了，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于可心说我相信，可是！你奶奶有你奶奶的习惯，你们家有你们家的待客之道，但是不要忘了，我也有我的自尊！ 陈子豪激动地摇晃着于可心的胳膊，瞪大眼睛说我都说过了，我奶奶正在往回走，你就一会儿也等不了吗？你的自尊心就那么重要吗？于可心说我的自尊心不重要是吗？那我问你，在你心里在你的家人心里什么重要？陈子豪说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我不再拦你了。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你会愿意和我一起给奶奶好好做顿饭，然后等她回来一起吃饭。 于可心突然一愣，但是很快她的表情由难过变得有些愤怒，这是一种因为感到被轻视和苛责而产生的愤怒。“陈子豪，这是我第一次来你们家，有第一次就让上门的女朋友去做饭的吗？如果你和你的家人真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陈子豪一下子愣住，神情变得似乎好像不认识于可心一样。“可心，我郑重地跟你说一遍——我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在我心里比任何人都重要！”陈子豪一字一顿地说完，猛然松开于可心，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屋里走去。 于可心看着陈子豪的背影，一直噙在眼眶中的泪水哗啦一下子掉下来。 10 陈子豪气冲冲地闯进堂屋，如同一头被牢笼困住的猛兽，暴怒但却无法发泄。他走到奶奶常去的储物间前，望着紧闭的房门，一拳打在门旁的柜子上。柜子上摆放的镶嵌有奶奶和爷爷合影的镜框应声扣了下来，那个早已不走的座钟也随即摇动了一下钟摆。 陈子豪被镜框倒下的声音惊醒，立刻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拿起镜框，拂去上面的灰尘，恭敬地又将它立好。望着镜框，那些如白驹过隙的往日时光突然在他眼前清晰起来。 少年的陈子豪曾经问过孔繁绮——奶奶，您为什么让钟停下来？孔繁绮说因为你爷爷走了，他把时间带走了！少年陈子豪问爷爷为什么丢下我们走了？孔繁绮说因为你爷爷和这个座钟都走得太累了，想歇歇了！ 陈子豪看着镜框中奶奶和爷爷合影，突然感到鼻子一酸。他赶忙放下镜框，一手擦着眼角向外走去。 苏州河边，李美妍背着背包在河边慢慢走着。她一边走一边不时笑笑，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甜蜜的瞬间。河水的波纹映在李美妍的长发和披肩上。 突然，一辆车飞速地从她身边开过。车里坐着于可心，她一边频频踩下油门，一边不时抬手擦去流下的眼泪。 李美妍信步走上桥，路灯和河里的船灯将她的身影拖得很长。 李美妍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身影。 这时，另一个身影缓缓覆盖在李美妍的身影上。 李美妍不由得抬起头，她一下子愣住了。原来，是陈子豪站在不远的地方，正吃惊地看着她。显然，陈子豪也没预料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李美妍。 两个人便在略显昏暗的路灯下对视着，突然的见面让他们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昏暗的灯光隐去了白天的拘谨和尴尬，却放大了羞涩的温情和意外的惊喜。 他们几乎同时想问同一个问题，又同时把问题咽了回去。 李美妍轻声说：“我下班经过这里，你呢？” 陈子豪：“我刚刚从奶奶那里回来。” 两个人似乎都感觉到这样一个夜晚，这样一次邂逅，让一切的解释都失去了力量和意义。什么都可以说，也可以什么都不说。这样的感觉，反而让他们都放松下来。 李美妍注视着桥下缓缓流过的河水说我很喜欢这儿，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时候都愿意到这儿来走走。陈子豪说我从小就喜欢在这儿玩，在河两边玩儿，玩儿累了就站在桥上，看河水从我脚下流过。现在虽然长大了，还是喜欢到这里来，喜欢在河边想问题，想得明白或者想不明白的时候就站到桥上看河水流过去，每次站在这里，心情就感觉好多了。 李美妍问他是不是希望河水把希望带来，把烦恼带走。陈子豪惊异地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李美妍说其实这说我心里的想法！我站在这里就经常会这样想，这样希望。陈子豪说是呀，或许每一个喜欢来这里的人都会这样想吧。 两个人此时都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河水流向远方。 李美妍问河水把你的烦恼带走了吗？陈子豪说其实，我来这里的时候都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可是我说不出来，我好想发泄出去，找人吵一架，打一架，可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站在这里看了一会儿流淌了千百年的河水，我突然平静了下来。它能平静地流淌千百年，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李美妍说不如这样吧，我们闭上眼睛为家人、朋友和我们自己祝福吧。如果当我们睁开眼睛的时候，有小船从桥下划出来的话，那我们的祝福就一定能够实现！ 陈子豪侧目看着李美妍，她的脸上浮现出纯真的笑容，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那样的单纯和动人，似乎她正沉浸在自己毫无杂念的王国里，让人无法不被她的纯真所打动。 陈子豪说好吧。李美妍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说那我们开始吧。 李美妍慢慢闭上眼睛。 陈子豪也慢慢闭上眼睛。 河水在李美妍和陈子豪的脚下轻轻流淌。 李美妍和陈子豪的神态在如水的月光下真诚而安详。 李美妍和陈子豪慢慢睁开眼睛向桥下望去，随即他们都吃惊地睁大眼睛。 桥下的河面上，一队小船从桥下缓缓划出，船上的灯光将河面映衬地温馨美丽。 李美妍和陈子豪看着河面开心地微笑着。 陈子豪深有感触地侧过头暗暗注视着李美妍动人的笑容，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河面。 李美妍侧过头暗暗注视着陈子豪，她的神情开心而复杂。 桥下一只小船在河面上打着转，旋转的波纹让河面的灯光向四周荡漾散去。 两个人从桥上走下来，在桥头站住。李美妍用手指指左侧说我要走这边回去了，你往哪边走？陈子豪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在那边！不过现在有点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李美妍看了看河面上缓缓前行的小船说不了，河里的小船会陪我走的！我们就在这儿说再见吧。陈子豪犹豫片刻说那好吧。 两人互道再见，心情复杂地各自沿着河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李美妍在河边慢慢地走着，河面的小船缓缓前行，仿佛真的在伴随她一样。 李美妍扭头看着小船，微笑着扬手向它们打着招呼。 陈子豪心事重重地走着，一会儿，他似乎下了决心似地用力甩了甩头向前走去。但是，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慢慢转过头向李美妍离去的方向望去。但是李美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他倒退着向前走，一会儿，索性脱下外衣倒退着向前跑去。 第十五章下 11 这个时候，于可心经过一阵疯狂的飙车，已经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别墅。她把车“嘎”地一声急刹在大门前。这一声急刹让出门丢垃圾的张大江吓得直接把手里的垃圾袋扔了出去。他也顾不得捡起垃圾袋扔进垃圾桶，直接向着于可心跑了过去。 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的于可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张大江走到车前。 于可心看着张大江走过来，仍然面无表情地坐着。 张大江伸手去拉车门，但是车门锁着。 张大江轻轻地敲着车窗。 于可心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 张大江趴在车窗上，有些焦急地敲打着玻璃，并张嘴呼喊着。 张大江：“于小姐，你怎么了？你开门呀！” 于可心看着趴在车窗前的张大江，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张大江扶着身体瘫软的于可心走进屋内，于可心直眉瞪眼地走到沙发上，两腿一软，瘫坐在沙发上。 张大江急忙接了一杯水，端了过去。 于可心接了水，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然后把杯子砸在茶几上，神情依旧木然。 张大江：“于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句话行吗？” 于可心眼圈一红，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张大江赶忙递上纸巾：“于小姐，你怎么了？难道是陈子豪……” 于可心擦了一把眼泪，神态忽然变得厉害起来 于可心：“除了他还能有谁让我这么难过？” 张大江：“他怎么你了？” 于可心：“怎么倒也没怎么！他敢怎么我吗？！” 张大江：“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于可心：“我今天跟他去看他奶奶，谁知道他奶奶不在家，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害我们等了半天也不回来。后来我不高兴了，说要走，陈子豪不但不说他奶奶不对，反而说我不懂礼貌，说他奶奶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这个陈子豪，也太过分了！”张大江气愤地说道，话一出口，似乎又觉得不妥，偷偷看了于可心一眼说：“不对，我是说他奶奶太过分了！……，哦，也不是，其实我的意思是，是说他们不该这样对你！毕竟你是从新加坡来的，又是头一次上门。对吧？” 于可心：“就是，我大老远来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 张大江：“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呢！” 于可心泪眼婆娑地看着张大江问道：“大江，你说我是自作自受吗？” 张大江看着于可心，不知如何回答。 12 第二天一早，张大江还在吃早餐的时候，陈子豪就赶了过来。张大江诧异地问，怎么这么早，有事吗？陈子豪说我来看看可心，她起来了吗？张大江朝楼上瞟了一眼说没有，应该还睡着呢！陈子豪走上楼梯说那我上楼去看看吧。 于可心正躺在自己放房间里，背对门口。 陈子豪在外面敲了敲。 于可心睁开眼，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刚一坐起来，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珠一转，又躺下了。 敲门声停了下来，门把手转动起来，门开了，陈子豪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走到床边，踮起脚，探头看着于可心的脸。 于可心偷偷用手拽了拽被子角，盖住自己的脸。 陈子豪伏下身，轻声问道可心，可心！你怎么了？ 于可心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陈子豪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赶忙掏出手机，用手捂住话筒。 陈子豪：“喂，你好！哦，是奶奶呀？是，昨天我和于小姐去看您了，您没在！我又给姑妈打电话，她说您已经走了。后来于小姐有事实在等不了，就先走了！什么？您看到礼物了？我跟她说了，说您不喜欢人家带礼物，可是她说初次上门，空着手不好。哦，对了，礼物里面有一块砚台，是她父亲专门买了送给您的！哦，好，我知道了！” 陈子豪挂上电话，再次伏下身问道，可心，可心？你醒了吗？ 于可心的肩膀突然动了一下。 陈子豪眼睛一亮：“我知道你可能还在生我的气！昨天晚上的事，对不起！我应该态度好点！刚才我奶奶来电话了，她说她看到你和你爸爸的礼物了！她还说，欢迎你去做客。不过去之前，最好打个招呼，省得又白跑！” 于可心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陈子豪轻叹一声，直起身，走到门口，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于可心睁开眼睛，望着窗户发呆。 陈子豪从楼上下来，张大江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陈子豪：“于小姐她早上起来过吗？” 张大江：“没有！” 陈子豪：“就这么一直躺着？” 张大江：“是吧。” 陈子豪：“她有没有跟你说有什么不舒服？” 张大江：“没有。” 陈子豪：“我先去公司了，这里你多费心，要是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陈子豪说完，走到大门口，拉开门出去了。 张大江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怪异。 13 新公司里，一些工人在安装设备，一些工人在打扫卫生。王鑫跑来跑去，在一旁指挥，累得满头大汗。陈子豪从外边走进来，王鑫和他打招呼。陈子豪问进行得怎么样了？王鑫说挺顺利的，估计还有2、3天就全完了。现在前期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咱什么时候正式开业？开业的筹备工作是不是该开始了？您是不是跟于总说一下，什么时候开个会大家商量一下？陈子豪沉吟道，是呀，是该商量商量。 刚刚装修过的办公室一尘不染，墙上画着一幅巨大的壁画，一群风姿绰约的飞天遨游在天地间。陈子豪推门走进来，环视室内，扇动鼻翼，似乎在感受油漆的气味。他走到墙壁前，手指在壁画上轻轻滑过。 壁画上的风景在他的眼中又幻化成《盛世良辰》中的某个情节。他闭上眼睛，细心感受着。 上午，于可心干脆就没去公司。中午的时候，她和张大江去外面吃饭。张大江问她，于小姐，你没什么事儿吧？于可心耸耸肩说，你看我像有事儿的样子吗？张大江告诉她，早上陈子豪来看你。于可心说我知道。张大江问你们谈得怎么样？于可心说什么怎么样？张大江说他没跟你认错？于可心说没有，我假装睡着了，没理他！张大江哦了一声。 于可心问张大江，陈子豪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张大江说也没说什么，他让我多费心，有什么事情随时给他打电话。停顿片刻，张大江问下一步你想怎么办？就这么僵持着？于可心说看看再说了，看他下面怎么办。 张大江拿起汤勺，盛了一碗汤放在于可心面前说：“人们都喜欢在饭后喝汤，其实应该在饭前喝，俗话说饭前一口汤，老来胃不伤。”“谢谢！”于可心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送到嘴边，倏地一口全喝了进去，随即又吐了出来，一边用手扇着舌头。 张大江焦急地递上纸巾说于小姐，你没烫着吧？于可心接过纸巾擦着嘴说还好，幸亏没咽下去！张大江说还好你没端着碗喝！这个汤很烫的，要是把嘴烫坏了，以后就不能冲着陈子豪发脾气了！于可心思忖片刻问道你说实话，我是不是脾气很坏？“还好了，反正我习惯了，但别人就未必受得了。”张大江有些犹豫。“你是说陈子豪？”于可心问。张大江说不过他要是真喜欢你，就应该忍受。俗话说爱屋及乌嘛！于可心说还是你好，不管对错，你总是维护我，他要像你多好。 张大江说谁让你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呢？于可心说有时候，我倒真希望自己是个孩子，永远不要长大。张大江问为什么？于可心说因为不长大就没有长大以后的那些烦恼。 张大江沉默。 于可心的手提包里，突然传出手机的铃声。于可心打开手提包，掏出手机犹豫着。张大江知趣地站起身说我去洗手间。 电话是陈子豪打来的。陈子豪问于可心吃没吃饭，于可心说正在吃。陈子豪说我早上去看你，你没起，以为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我知道你可能还在生我的气！昨天晚上的事，对不起！我应该对你态度好点！早上我奶奶也给我来电话了，她说她看到你和你爸爸的礼物了！她还说，欢迎你去做客。不过去之前，最好打个招呼，省得又白跑一趟！ “我知道了……，其实昨天的事情我也不对！对不起！”于可心声音低沉地说，陈子豪说没事，以后我们互相多体谅吧。其实，我还有事情跟你说呢。于可心问他什么事。陈子豪说现在公司这边各项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你看什么时候开个会，商议一下开业的事情？于可心说那就今天下午吧，这事宜早不迟。陈子豪说好的，我马上去安排。于可心说把罗乐、罗珺也叫上吧。陈子豪不解，问为什么。于可心说他们不是你的好朋友吗？我也想听听他们有什么意见。再说，我也正式地跟他们见个面。 14 美格公司开业筹备会下午在公司举行。于可心、张大江、陈子豪、王鑫、罗珺以及一些公司员工济济一堂。陈子豪看了一眼手表，问罗珺：“阿珺，阿乐没跟你说有什么事情吧？”罗珺说没有啊！估计是不是单位有事儿？你的事他不敢不来。“可别这么说，你能来就是给我面子了！”正说着，门外传来罗乐的嚷嚷，“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哈哈，你们都到了，这倒省得我等了。” 陈子豪看着一路小跑进来的罗乐说，“说什么呢？就你来得最晚，还等别人呢！”罗乐说我这不是谦虚吗？谦虚使人进步！陈子豪说谦虚有倒着谦虚的吗？！ 于可心看着罗乐微笑说你好！罗乐说你好！ 陈子豪指着张大江说于小姐你认识了，这是张大江，于小姐的助理，也是新加坡来的，这是罗乐，我的朋友。张大江欠身和罗乐握手，两人互相问好。 陈子豪说闲话少叙，进入正题吧。今天把大家找来，主要是想商量一下我们公司开业的有关事宜，大家各抒己见，有什么说什么。谁先来？罗乐说我先来吧，我先来个抛玉引玉。陈子豪纠正他，“那叫抛砖引玉。”罗乐犟嘴，“一般的创意才叫砖，我这是……”罗珺插嘴道：“你那是二班的创意！”“甭管几班，反正我觉得不错！” 于可心说你先说来听听。罗乐说你们看，还是于小姐了解我。这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我建议呀，最好在开业当天的晚上搞个酒会！罗珺说人家这要商量开业的事情，你倒好，把开业扔一边了。那还要你来干吗？罗乐说姐，这你就不懂了！我说的这酒会，虽然是在开业后，但其实是开业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环节。 “说来听听。”于可心饶有兴趣。罗乐说我觉得吧，一般的开业仪式都过于正式，来宾都比较拘谨，而且时间又比较短，不便于大家交流感情。我们在晚上搞一个酒会呢，一来形式可以随意一些，而且时间又不受限制，方便大家交流感情。你像于小姐他们公司，是一家新公司，刚一开业，来的方方面面的人肯定不少，而且大家互相又不熟悉，搞个酒会，一下就把大家的感情拉近了。 大家听着罗乐的陈述，纷纷点头。 于可心说我觉得挺有道理。大江，你把这个意见记下来。 罗乐看得到大家的肯定，情绪更加高涨，“而且，在酒会上，可以把绣房的那帮绣娘请来，她们心灵手巧又面容娇好，一定会受到来宾的欢迎。” 罗珺表示反对，“不行，不行，你胡说什么呢？人家是是绣娘又不是三陪！” “姐，这你又不懂了！有句成语叫秀色可餐你知道吗？谁不喜欢看漂亮的东西，人家车展有车模，房展有房模，就连商场还有促销小姐呢？怎么不请促销老爷们？女孩子在公关方面有天然的优势，咱们这是新开张的公司，更需要公关，你们说是不是？再说，这是一家做苏绣服装的公司，请一帮绣娘，一下子就把公司的特点给突出出来了，你们觉得呢？” 罗乐一边说，一边环视四周。大家纷纷点头。 于可心说我觉得阿乐这个提议值得考虑！大家还有什么建议，都说说吧。 陈子豪说可心，我觉得应该把你父亲——于董事长请来，这样正好趁着开业的机会，为他引见一下我们当地的各方面人士，也借此扩大一下公司的影响，你说呢？ 于可心温柔地朝陈子豪投去一瞥说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陈子豪：那这事儿你就负责吧。 于可心：好了，现在我们把流程拉一下，把任务分解到人。 于可心说着，和陈子豪交换了一下眼神。这眼神中充满了对对方的肯定，似乎也蕴涵着对未来的希望。 第十六章上 1 刘凤兰又给绣娘们上课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她还请来了孔繁绮。绣娘们围在她们周围，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刘凤兰手着拿着一件完成的绣品。绣品的正面是一只金丝猴，背面是一只可爱的小猫。 绣娘们或许是被绣品的精美所震惊，神态都有些痴迷。李美妍站在绣娘中间，她的表情，除了痴迷之外，似乎还多了几分神往。王晓依说师傅，师祖，这件双面绣太美了，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双面绣！秋菱也说真的，太精致了！ 张玉不屑地说，这不只是双面绣，这是双面三异绣。王晓依吃惊地瞪大眼睛说双面三异绣？秋菱也跟着问，什么叫双面三异绣？其他绣娘也纷纷恳求张玉跟大家说说什么是双面三异绣。 张玉不置可否地看着刘凤兰。刘凤兰平和地笑着说张玉，你就给大家讲解一下吧。刘凤兰的这句话仿佛一阵强心剂，张玉的脸上马上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她清了清嗓子说所谓三异绣，就是异色、异样、异针法。它运用了乱针、虚实针、打子针多种针法，还有许多特殊的苏绣技巧，这些技巧以后你们都会学到。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这么精致传神的高度。 李美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件绣品，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她的心已经被面前的绣品带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孔繁绮带着满意欣慰的神情与刘凤兰相视而笑。 2 开业仪式的请柬印制出来了，王鑫看着印刷公司送来的请柬，一张张检查着。 陈子豪、于可心和张大江走进来。陈子豪看着请柬说，请柬都送来了，速度还真快。于可心从桌上拿起一份请柬打量着说还挺精致的。王鑫说，按照上次咱们会上定的名单，一般来宾的请柬已经送出去了，那些贵宾的，你们看怎么办？ 于可心说开业的时候我爸爸不是也要来吗？我希望你奶奶也来参加，正好让他们两个长辈借这个机会见见面，你说好吗？陈子豪迟疑地说，可心，你还不太了解我奶奶那个人，这种正式场合她是从来不参加的！以前我自己的公司开业的时候她都没去。于可心不以为然地说，你是你我是我，你是她孙子，她不给你面子，还能不给我面子？就算不给我面子，还能不给我爸面子？ 陈子豪语塞。 于可心说走吧，现在我们就把请柬给你奶奶送去。我就不信她能拒绝。 刘凤兰已经陪着孔繁绮回到她自己家。 刘凤兰端着药罐子从厨房里出来，把药罐子里的药水倒进八仙桌上的一只碗里。 刘凤兰：“等药稍微凉一下，您就喝了吧。” 孔繁绮坐在八仙桌旁，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刘凤兰坐下陪她，眼神里充满了母性的慈爱。 刘凤兰安静地在师傅旁边坐下。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看着院子里的花草，似乎在享受这经年不变的恬静。 院门突然咯吱响了一声，陈子豪和于可心走了进来。 院门的响声惊动了孔繁绮和刘凤兰，俩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陈子豪看见了刘凤兰，显得有些意外，“姑妈，您怎么在这儿？”刘凤兰说徒弟们都有事，我来给你奶奶熬药。陈子豪把于可心拉到孔繁绮和刘凤兰眼前，为他们做介绍。 于可心有些羞涩地说，奶奶好，姑妈好！你们就叫我可心吧。刘凤兰为于可心让座，“于小姐，你请坐吧！”“不，您坐，您坐！”刘凤兰说你是客人，哪能让你站着？ 于可心有些为难地看了陈子豪一眼，陈子豪示意她坐下，“姑妈让你坐，你就坐吧。”“你们先坐，我去倒茶。”刘凤兰说着，去了厨房。 孔繁绮说于小姐，不好意思，你上次来，我不在家，让你白跑一趟，对不起。于可心嫣然一笑说没事，陈子豪都跟我说了，也怪我没有先打招呼。孔繁绮说你带来的礼物我都看见了，有机会的话，麻烦你给你父亲带个话，谢谢他的礼物！于可心调皮地看着孔繁绮说，我想，您还是自己跟我父亲说吧？孔繁绮吃惊地问，我跟他说？ 于可心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请柬递给孔繁绮说您看看这个就知道了。孔繁绮接过请柬，眯缝着眼睛看着。陈子豪说奶奶，于小姐和我的公司过几天就要开张了，于小姐的父亲于光耀也要来参加开业典礼，我们想请您也过去，这样您和于先生不就能见面了吗？“是呀，请您那天务必赏光。”于可心笑容可掬地说。 孔繁绮笑着说，我都多少年没参加过这种活动了。再说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到时候再给你们添麻烦！于可心忙说不麻烦，不麻烦，您是陈子豪的奶奶，也是我们家的恩人，理应出席的！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让人来接您。就这样吧，我还有事情，先回去了！陈子豪，我们走吧。 陈子豪看看奶奶，又看看于可心，有些犹豫。 孔繁绮挥挥手说你们要有事，就回去吧，别耽误了你们的事。陈子豪说奶奶，那我们先走了。孔繁绮说走吧。 于可心挽起陈子豪的手，如一只活泼的小兔子，兴高采烈地往外走。 “他们怎么走了？”刘凤兰端着两杯茶从厨房出来，把茶杯放在桌上，看着陈子豪和于可心的背影，显得十分不解。 孔繁绮举着请柬说他们就是来送这个的。刘凤兰接过请柬浏览着，“哦，他们公司要开业了？那您去吗？” 孔繁绮：“到时候再说吧。……，凤兰，你对于小姐印象如何？” 刘凤兰：“我觉得她人挺漂亮的，也懂礼貌。” 孔繁绮：“比美妍怎么样？” “各有千秋吧。”刘凤兰说，片刻，她好像意识到什么，“师傅，莫非您有什么想法？” 孔繁绮笑道：“这是孩子们的事情！只要他们自己喜欢，在一起高兴就好。” 刘凤兰望着门口点点头说：“是呀！” 3 就在陈子豪忙着新公司的开业筹备的时候，姚询也没闲着。他每天除了上班，不是跑市档案馆查询改革开放之前年代的档案，就是跑公安局户籍中心。这天，他和户籍中心的王主任和他手下的几个得力干将开了个小会，大家望着堆了一桌子的打印表格，面色严峻。 王主任说现在查找工作可以说是遇到了瓶颈，这些天我们的工作似乎都在原地踏步。姚询说会不会是我们的查找思路出问题？我们是不是应该尝试换个思路？王主任说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应该往哪方面转变呢？ 大家似乎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当然，忙着筹备新公司的陈子豪，也始终没忘记自己心中始终绷着的那根筋。晚上，他们忙里偷闲，约了个饭。姚询问陈子豪，开业准备得怎么样了？陈子豪说还好，时间定在这个星期，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去捧场呀。说着打开公文包，掏出一张请柬递给姚询说，把这个给你们馆长，请他一定赏光。姚询接过请柬看看说，怎么就一张？陈子豪说对呀，给你们馆长呀，难道他还要带家属？姚询问那我呢？陈子豪恍然说，你呀？就免了，我省一张！姚询挤兑他说你这家伙，都跟国际接轨了，还这么小气！陈子豪反唇相讥说，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国际潮流是注重环保吗？能省则省！ 两人互相打趣，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哈哈一阵，终于又聊到正题。陈子豪问姚询最近有什么进展，姚询说这些天，我不是在档案馆就是在公安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他们那儿上班呢。陈子豪问有什么新发现吗？姚询摇头说没有。但是，查找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有一种感觉。陈子豪问什么感觉？姚询说我总觉得我们现在的查找思路有问题。陈子豪让他详细说说。姚询说我也没想好，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尝试换个思路。 4 跟姚询分手后，陈子豪回去联系了父亲陈乐山。他告诉父亲，他和别人合作的公司马上要开张了，他想开业那天请您过去。陈乐山迟疑一会说是吗？新公司要开张了？那祝贺你呀！陈子豪问陈乐山是否可以来参加开业仪式，陈乐山说我估计开业仪式你要请你奶奶去吧？陈子豪说是的，我想请她去见一个人，就是和我合作的新加坡于氏集团的董事长。陈乐山说那我还是不去了吧！省得到时候和你奶奶发生冲突。那样对大家都不好！陈子豪还想说服父亲，“别说了！祝贺你，子豪，祝你从此鹏程大展，前途无量！”陈乐山匆匆忙忙说完，挂断电话。 陈子豪怅然地埋下头，双手撕扯着头发。 第二天，姚询又去了户籍中心。他跟王主任说，昨天他回去后想了一晚上，觉得或许还是应该从张向红原来居住的地区入手。王主任问他为什么？姚询说：“我是这么想的，一般人即使改名，也最多是改名字，姓应该不会改，假如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应该着重搜索原来住在该地区的姓张的、年纪在60岁以上的男性，然后逐一走访查证。” 大家一合计，觉得这个思路值得一试。王主任说那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行动。 开业前一天，于光耀两口子提前到了中国。陈子豪做东请他们吃饭。于光耀问陈子豪，明天的开业准备得怎么样了？陈子豪让他们放心，说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于光耀说那好，明天就看你和可心的了！于可心说爸爸，明天我要让您见一个神秘嘉宾。于光耀问是谁？于可心撒娇说既然是神秘嘉宾，当然不能告诉您是谁了！告诉您了，还叫什么神秘嘉宾？！ 开业的大日子终于来了。 宽敞的新公司院子里搭起了舞台，舞台下摆着一排排的椅子。舞台上，立着一块红色的背板，上面写着“美格公司成立庆典”。 工作人员们往来穿梭，引导来宾们在不同的位置坐下。 王鑫手持对讲机，在会场四周走来走去指挥着。 于可心、张大江正在休息室陪着于光耀两口子聊天，陈子豪陪着市政府张秘书长、奇珍阁王馆长等几个嘉宾走了进来，并把他们引见给于光耀。双方握手，互道幸会，幸会，久仰，久仰！ 就在大家都忙得团团转的时候，孔繁绮却在自家院子里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刘凤兰穿着一条新旗袍走进来。“怎么，你都准备好了？”孔繁绮看着她，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刘凤兰看着师傅，大吃一惊说师傅，您还没准备吗？孔繁绮一脸轻松地问她，准备什么？刘凤兰提醒说，今天不是陈子豪的新公司开业吗？您忘记了？孔繁绮像个老小孩一样调皮地说，没忘！刘凤兰说既然没问，那……孔繁绮说我不想去了。刘凤兰吃惊地问为什么？孔繁绮说我多少年都没参加过这种活动了！再说，今天他那边肯定忙得不可开交，我一个老太婆，腿脚不灵便，跑去瞎凑什么热闹？！那不是给人添乱吗？！还不如在家呆着。 “那倒也是！”刘凤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孔繁绮眯缝着眼睛抬起头说：“今天的太阳真好！” 5 除了孔繁绮，所有邀请名单上的重要嘉宾都已经到齐。于可心、陈子豪和张大江站在舞台一侧的背板后。于可心探头悄悄打量着舞台下的来宾说子豪，你奶奶怎么还没来？陈子豪也朝台下望了望说，我也不知道，按说不应该呀！于可心有些不悦，说什么叫不应该，可她就是没来呀！王鑫走过来说于总，陈总，时间差不多了，你们看…… 于可心不耐烦地说你去宣布开始吧。王鑫走上舞台，宣布美格公司成立庆典现在开始。 来宾们热烈鼓掌。 鼓乐队开始奏乐，六门礼炮依次鸣响，漫天的纸花纷纷扬扬…… 现场的欢乐气氛达到顶点。 陈子豪躲到一边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电话通了，话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声。“电话没有人接，可能是没听见！”陈子豪挂断电话，对于可心解释。于可心阴沉着脸，回过头喊张大江过去。张大江走到于可心身边问她有什么事？于可心命令他开车去接陈子豪的奶奶，并且叮嘱道务必要把老太太接来。 开业仪式一项接一项进行。领导和重要嘉宾们依次上台讲话。讲话后，是剪彩仪式。上台剪彩的有市政府张秘书长、奇珍阁王馆长、于光耀以及美格公司总经理于可心和副总经理陈子豪。当他们互相谦让着走上台的时候，一辆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驶来，停在公司大门外。轿车上，坐着陈乐山和李管家。李管家看着舞台上的人说少爷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才呀，颇有您当年的风采！陈乐山看着舞台上的陈子豪，嘴唇有些哆嗦，眼睛里涌出泪水。 这边，张大江七弯八绕，又是导航，又是向人打听，终于找到了孔繁绮家。就在他刚要敲响院门的时候，于可心的电话来了。于可心在电话里告诉他，不用接老太太过去了。张大江不解地问为什么。于小姐不耐烦地说，为什么？喂小米！活动结束了。 张大江恼怒地问候了一下不知道谁的老娘，又踢了一脚大门前的石墩，一瘸一拐地上车，打道回府。 第十六章中 6 到了晚上，公司开业庆典酒会在一个高级的私人会所举行。经过精心布置的大厅显得金碧辉煌，轻快的音乐声若有若无，回荡在大厅的四周。 身穿燕尾服的服务生手拿托盘，为客人们送递饮料和食物。 身着各色旗袍的绣娘们仿佛娇艳的鲜花点缀在大厅的各个角落。 陈子豪、于可心端着盘子，站在取餐处选取食物，于光耀端着酒杯走过来说可心，你昨天说的要让我见的神秘嘉宾今天怎么没出现呀？于可心生气地朝陈子豪瞥了一眼，沉默不语。 于光耀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追问，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小陈，明天晚上我和我太太想请你奶奶过来吃个饭，麻烦你转告你奶奶一声，可以吗？陈子豪说没问题。“那你们俩先聊，我去那边看看！”于光耀说完，端着酒杯走了。 于可心看着父亲的背影说要不要我明天跟你一起去请你奶奶？陈子豪笑着摇头说不用了，今天的事情本来就不好意思了！于可心看着陈子豪，可爱地撅起嘴，眨眨眼睛。 正说着，张秘书长端着酒杯走过来说，小陈呀，今天上午的开业仪式很成功呀！陈子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以后还需要您多帮忙和指教呢！“你可是在市里挂了号的年轻企业家，现在又引入了国际投资，真是如虎添翼呀！”张秘书长又对着于可心说，“于小姐，欢迎你来我们这里投资呀！希望你们于氏集团在我们这里大有作为，你们于氏集团在资金和营销方面有优势，以后还要多多支持陈子豪呀！” “我们当然会精诚合作的！”紧靠着陈子豪的于可心，娇羞地瞥了陈子豪一眼，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张秘书长似乎明白了什么，爽朗地笑了起来。“原来你们？哈哈哈，好呀！你们俩这才叫郎才女貌呢！用句以前的老话说，这叫革命家庭两不误，爱情事业双丰收！” 陈子豪和于可心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面红耳赤地互相看着，于可心小鸟依人般地靠在陈子豪肩头。 取餐处的另一边，李美妍和刘凤兰也在排队在取食物，从她们站的地方看过去，正好能看见陈子豪和于可心。李美妍说师傅，您不多吃一点？您看这些东西，做得多漂亮呀！刘凤兰说我还真吃不惯这些洋食品，还是觉得家常菜可口。你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李美妍说我吃再多也胖不起来。刘凤兰慈爱地看着她。 酒会进行到一半，罗乐才匆匆赶来，他拿了个盘子，在一排食物前溜达着，每样都夹一点放到自己的盘子里。于可心端着酒杯溜达过来，轻轻拍了他一下，打趣说嘿，你都这么胖了，还吃？罗乐嬉皮笑脸地问她，中国有句话叫寓教于乐听说过吗？于可心摇头说没有！罗乐说也是，你是新加坡来的，可能没听说过这句话，可是大陆人都知道这句话。于可心问他这句话什么意思？罗乐说意思就是说在娱乐的过程中进行学习。 于可心说那跟你吃东西有什么关系？罗乐摇头晃脑地说，古语说寓教于乐，我现在是寓学于吃！也就是说，看起来我是在胡吃海塞，其实我不是在胡吃海塞，我是在胡吃海塞的过程中学习别人的厨艺。你的明白？于可心不屑地说什么寓学于吃？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看你就是馋的。罗乐夸张地张大嘴说你太有才了！连这都看出来了？！是，我就是馋的！那又怎么样？古人云能吃是福，我们大陆有句话叫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吃得好，才能干得好！于可心似有感触地叹了口气说还是你们男人好呀！不用为了保持身材而节食。罗乐说你这话我不同意！谁说女人就应该为了讨男人喜欢而节食？其实谁都有追求快乐的权力，你也有呀！有的人整天忙着追求这追求那，却忽略了内心的感受，结果弄得自己不快乐，别人也不快乐。你说对吗？ 于可心看着大快朵颐的罗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会所外二楼阳台上，几个宾客端着香槟和饮料谈笑风生。张玉端着一杯饮料站在栏杆边，显得落寞而孤寂。于可心端着酒杯溜达过来，张玉身上的艳丽旗袍使她大吃一惊，“请问你也是绣娘吗？”张玉转过身，幽怨地点点头。于可心问她怎么不跟其他绣娘一起？张玉说我有些累了，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于可心问她叫什么，张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于可心点点头，转身向其他人走去。张玉看着她的背影，表情显得很怪异，有羡慕也有嫉妒。 7 隔天，陈子豪去了奶奶家。孔繁绮正坐在院子里看书，看见陈子豪进来，问他昨天一定忙得很晚吧？今天还这么早来？陈子豪在石凳上坐下说我还行，不怎么累，就想来看看您。孔繁绮的目光停留在书上说，昨天开业怎么样？陈子豪说挺好，市政府张秘书长和奇珍阁王馆长都去了。孔繁绮翻了一页书说，这次你又可以大干一场了，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吧！“是，奶奶，我会的！”陈子豪犹豫半晌问道，奶奶，昨天您为什么没去呢？孔繁绮说，我去干什么？帮不上忙，还尽添乱！陈子豪说什么也不需要您干。再说，还有个重要客人想见您呢。孔繁绮抬头问道哦，谁呀？陈子豪说就是于小姐的父亲，于光耀。 孔繁绮微笑说难得他还记得我！陈子豪说怎么会不记得呢？！他还跟我说，他至今还记得您对他们家的帮助，所以今天晚上想请您吃饭！我就是来告诉您这件事儿的！孔繁绮摘下老花镜，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说唉，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难为他们还记得！再说，当年对他们家的帮助，也只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更没想到过要他们什么回报！现在几十年都过去了，再把自己当成他们家的恩人我觉得就更不合适了！“那您的意思是……？”孔繁绮说你去跟于小姐的父亲说，他们的心意我领了，吃饭就不必了！如果他们要问，你就说我岁数大了，走动不方便。“奶奶……”陈子豪还想再争取一下，“你就这么跟他们说吧。”孔繁绮戴上眼镜，又继续看书。 陈子豪看着奶奶，似乎想说什么，犹豫半天，又咽了回去，站起身闷闷不乐地走了。 没请动奶奶，但是陈子豪还是要向于可心覆命。于可心正在饭店的总统套房陪着父母聊天。陈子豪把她叫到一边，告诉了她孔繁绮的决定。于可心对老太太两次拒绝表示十分不解。“我奶奶说她为你们家做的那点事情没什么值得感谢的，再说她岁数大了，走动不方便……”陈子豪解释道，于可心勃然变色道，“你奶奶倒还真谦虚！”陈子豪说你生气了？“你说呢？难道我应该高兴吗？昨天公司开业她不来，今天我爸爸请客她又不来！她不给我面子就罢了，连我爸大老远从新加坡赶来，她都不给面子，也太那什么了吧？”于可心越说越生气，嗓门也不自觉地升高了。 “怎么了，可心？”于光耀听见外面的争吵，走了出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于可心。于可心气恼地一指陈子豪，“您问他吧！”于光耀说怎么了，小陈？你们在说什么？陈子豪尴尬地说我跟我奶奶转达了您的好意，我奶奶说您的心意她领了，但吃饭就不必了！她岁数大了，腿脚不方便，现在很少出门。于可心忿忿地说什么岁数大了出门不方便？分明就是不给您面子！上次我们去看她，还吃了闭门羹呢！既然腿脚不好，为什么不在家呆着？！“你……”陈子豪涨红了脸，显然对于可心这么说他奶奶感到生气。“可心，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没礼貌！”于光耀也提高了嗓门。于可心说本来就是嘛，我说的是事实！“你还说！”于光耀训斥道。 于太和张大江听见屋外的动静，也跟了出来。“你们在吵什么？”于太莫名其妙。于可心看看母亲，嘴唇嗫嚅着，却不敢出声。于光耀安慰陈子豪说，小陈，你别介意呀！可心这孩子，太任性！于可心不服气地看着父亲。于光耀说我们既然是来向你奶奶表达谢意的，就应该更有诚意一些！既然你奶奶岁数大了，不方便出门，我们可以上门去看她嘛！“爸爸！”于可心又气又急。于光耀严厉地看着于可心说：“子豪的奶奶那么大岁数了，我们上门不应该吗？！”转头问陈子豪：“小陈，我们现在去方便吗？”陈子豪说方便。 “那好，就这么定了，我们现在就去！” 第十六章下 8 于光耀全家和陈子豪、张大江分乘两辆车去了孔繁绮那里。他们到的时候，老太太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奶奶，来客人了！”陈子豪的喊声从院外传来。 孔繁绮起身，向门口走去。 陈子豪领着于光耀、于太、于可心和张大江走进来。 于光耀抢先一步，跨到孔繁绮面前说：“老姐姐，您还认识我吗？”“你是……”孔繁绮使劲眨了眨眼睛，盯着于光耀打量半晌。“我是于光耀呀。”于光耀声音有些颤抖。“原来是您呀！来，来，进来！”孔繁绮激动地与于光耀握手，把他让进院子。“我这里有点简陋，你们随便坐吧。”吩咐陈子豪说：“子豪，去泡茶。” 陈子豪急忙去了厨房。于光耀等人在石凳上坐下来。于光耀说老姐姐，终于又见到您了，您可老多了！孔繁绮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老还行？于光耀问您老人家身体怎么样？孔繁绮说还可以。于光耀说听说您腿脚不太方便？孔繁绮说咳，其实也没什么！岁数大了，身上的零件也老化了。于光耀说不过我看您精神还行！孔繁绮说人老了，什么也都想开了！于光耀说老姐姐，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表达对您的感谢！于光耀冲着张大江一使眼色，张大江急忙把手里拿着的包装精美的礼物递过去，于光耀接过去，递给孔繁绮。 “这是一点小意思，还望您一定笑纳！”“于先生，您这是干什么？这礼物我可不能要！”孔繁绮把礼物往外推。“不，这您一定得收下！除非您看不上这点东西！”于光耀假装生气。“于先生，您要这么说，我只好收下了。您实在是太客气了！”孔繁绮为难地接过礼物，放在身边的石桌上。于光耀说应该的，应该的！想当年要不是您，我父亲……“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难为您还一直记得！”孔繁绮打断他。于光耀说当然应该记得！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但我永远不会忘，我还经常对可心说，要她也记住呢！ “于小姐，上次你来看我，我没在家，真不好意思！在此我向你道歉，以后欢迎你随时来做客！”孔繁绮转向于可心说。于可心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事，都是我不懂规矩，要是事先跟您说一声就好了！ 陈子豪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把托盘上的茶杯放在各人面前，“伯父，伯母，你们喝茶。” 于光耀和于太端起茶杯，于光耀抿了一口茶，“老姐姐，真没想到，几十年前您帮助过我们家，现在我们的孩子又走到了一起，我想这大约就是缘分吧？” 孔繁绮颔首，微笑地看着于可心和陈子豪。 于可心被孔繁绮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瞥了一眼陈子豪。陈子豪默不做声地退到一旁站着。 于光耀说老姐姐，我们家就可心这一个孩子，从小被宠坏了，有不到之处以后还请您多包涵！孔繁绮说于先生，您太客气了！于小姐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于可心听孔繁绮这么说，有些得意地看着陈子豪。陈子豪温柔地对于可心微笑着。 “总算是又见到您了，也算是替我父亲了了一个多年的心愿。”于光耀转身看着于可心和陈子豪说，“可心，子豪，希望你们以后能把陈家和于家的这份情谊延续下去！” 于可心和陈子豪互相看了一眼，使劲点点头。 从孔繁绮那里出来，于可心故意和陈子豪共乘一辆车。她对陈子豪说，现在我爸妈和你奶奶都见过面了，我们的关系就算明确了！以后你要更加对我好呀！ 陈子豪温和地看着于可心笑笑。 参加完于可心和陈子豪公司的开业仪式，也向久未谋面的孔繁绮表达了谢意，于光耀两口子要离开苏州了。在机场送行的时候，于光耀对于可心、陈子豪说现在新公司已经正式成立了，平台都已经为你们搭好了，以后这戏怎么唱就全靠你们两个了，我希望尽快看到你们的好消息哟！于可心说爹地，你就放心吧！像在新加坡一样，于光耀又把陈子豪叫道一边说，小陈呀，可心很看好你，通过这次来苏州，我们也加深了对你的了解。希望你不会让我们失望。陈子豪面色凝重地说您放心，我会尽力的！ 9 回到新公司，于可心看着五彩斑斓的办公室，惬意地伸开双臂，搂着陈子豪亲了一口，“谢谢你把我的办公室弄得这么漂亮！”“可心，别……”陈子豪躲闪着，侧目瞥了一眼张大江，示意于可心注意影响。 于可心毫不在意地搂着陈子豪的脖子说怎么了？大江又不是外人！对着张大江问道，大江，你在意吗？“我还是出去吧！”张大江有些不好意思，拉开门出去了。于可心瞥了一眼门口，高兴地说这下你不用怕了，没人了！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于可心说谁这么不识趣，不管他！陈子豪挣脱开于可心，掏出手机说喂，你好！姚询？你说什么，好，我马上就去！ 陈子豪挂端电话，兴奋地就往门口走。 于可心问你干吗去？陈子豪猛然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回头不好意识地嘿嘿笑了两声说可心，不好意识，姚询来电话，让我去一趟！于可心撅起嘴，“又是什么事？”陈子豪说你知道，还是我们家的事儿！ 于可心拉长脸说以前公司没成立的时候，你忙自己的事情也就算了！现在公司成立了，你不能老是把公司的事情抛在一边，忙自己的事情！难道你忘记了对我爹地的承诺吗？陈子豪无言以对，低头沉默着。片刻，他抬起头，走到于可心身边，温柔地说道可心，你说得很对！我没有忘记对你父亲的承诺！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家的事情这么多年像块石头一样压在我奶奶、我父亲和我的心头，如果不把它卸下来，我没有办法全心投入到工作中。你是希望我轻装上阵，还是永远身在曹营心在汉？于可心沉默片刻，无奈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陈子豪说我想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不会太久的！把这事解决了，我就回来全力放在工作上。可心，相信我，给我几天时间，好吗？于可心说好吧。“我知道你会同意的！”陈子豪冲于可心微笑着，转身就走。“回来！”于可心叫道。陈子豪回头，表情有些僵硬，“又怎么了？”于可心说亲我一下！ 陈子豪在于可心脸上温柔地亲了一口，于可心扭头也在陈子豪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然后像个孩子似地呵呵笑起来。陈子豪用手擦着脸，转身向门口走去。 于可心看着陈子豪的背影，神情渐渐变得落寞。 10 姚询叫陈子豪过去，说因为寻找张向红的事情获得了重大进展。一个派出所在一片平房区，发现一个跟他们要找的张向红各方面条件极为符合的人。 陈子豪开车带着姚询急匆匆赶来，一个管片民警正站在屋檐下东张西望，等待他们的到来。陈子豪把车停在路边，和姚询从车上下来。管片民警迎上去核对了两人的身份，说我带你们过去。 一条小巷夹在两排平房间，几个老人坐在各自的家门口晒太阳，孩子们不时从巷子里跑过。管片民警领着陈子豪和姚询走过来，在一处屋檐下停住。管片民警指着一位坐在平房门口晒太阳的老头说，那个人就是张向红。姚询和陈子豪谢过管片民警，慢步向张向红走去，以免惊扰了他。 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张向红，已经满头百发，弯腰驼背，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姚询和陈子豪走到他面前。姚询伏下身，轻声喊道，“张向红！” 张向红呆呆地坐着，毫无反应。 “张向红！”姚询又喊了一遍，张向红头动了一下，半晌才转过身，惊愕地看着他们。姚询说我是奇珍阁的，我叫姚询。张向红呆呆地看着他们，半晌又扭过头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我，我已经改造好了！”姚询说你别害怕，我们不是来抓你的，只是想问些问题。张向红神经质地喊道，“我，我没问题！我几十年前就交代完了，一点都没隐瞒！” 陈子豪说你别害怕，我们只是问些问题。张向红喃喃地道，“我已经交代了，都交代了！”陈子豪和姚询互相看了一眼，耳语一番。“你认识陈乐山吗？”陈子豪突然问。 张向红突然愣住了连哆嗦都停止了，表情突然变得扭曲可怕。陈子豪说我是他儿子！张向红突然站起身，颤巍巍地往身后的大门里走，一边声音颤抖地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陈子豪和姚询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扶着他。 张向红迈过门槛，突然转身把大门关上了。陈子豪和姚询猛然反应过来，用力拍打着门。“您别关门呀！”“您开开门，我们不是来抓您的！” 门后传来张向红含糊不清的叫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向红背靠在大门上，胸脯剧烈起伏着，脸如死灰，嘴唇抑制不住地抽搐着。 陈子豪和姚询面面相觑，一筹莫展。姚询拍拍陈子豪的肩膀说走吧，先回去吧，再想别的办法！ 陈子豪摇摇头，无精打采地和姚询走了。 11 从东京归来，陈乐山让李管家在苏州租了新办公室，准备在这边打持久战。陈乐山抱着锦盒走进足有上百平米的办公室，心潮起伏。李管家问他，您看这办公室怎么样？陈乐山把锦盒放在大班台上，陈乐山声音颤抖地说老娘，我还是回来了！这里才是我的家呀！ 李管家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走到一边接听了一会，又走到陈乐山身边说先生，您要找的调查事务所的人已经到楼下了，让他们上来吗？陈乐山说你先去接待一下，我马上就来。 李管家匆匆离开。 陈乐山走到大班台后的转椅上坐下，打开锦盒。 锦盒里是被烧了一半的《盛世良辰》。 陈乐山抚摸着《盛世良辰》，靠在椅背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新公司这边，各项业务也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但是新的问题也接踵而至。新的设计总监李楠跟于可心反映说，公司新接的这批服装订单的刺绣部分是关键，可是我觉得现在我们的刺绣部分并不尽如人意。于可心问还没有找到符合我们要求的绣娘吗？李楠说目前招聘的这些说实话我觉得都不太满意，是不是再招聘一些？ 于可心说我知道了，你们先忙吧。 第十七章上 1 陈子豪抱着胳膊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发呆，似乎在冥思苦想。于可心走进来，手里拿着几个茶叶盒说，知道你爱喝茶，我让人订了几盒好茶。陈子豪有些感动，“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于可心调皮地说，我能不记得吗？你是我男朋友呀！于可心走到饮水机前，从里面拿出两个杯子，打开茶叶盒，抓了两把茶叶放进杯子里，然后冲上水，端到陈子豪面前。 陈子豪端起杯子，吹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说谢谢！于可心说可惜你这里的杯子没有盖，人家跟我说，这种茶叶闷一下更香。陈子豪说有你的心意在里面，就已经很香了！于可心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瞟了陈子豪一眼，“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陈子豪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于可心说我刚才去设计室看了一下，李楠给我看了刚刚做出来的样品，我觉得跟他们设计的图纸相差比较大，刺绣部分非常不理想，你知道现在客户越来越挑剔，苏绣服装的关键就在于苏绣的水平。所以…… 陈子豪说你有什么想法？于可心说我想能不能聘请你奶奶做公司的高级顾问，这样有你奶奶的指点和你奶奶的名气，公司服装的品质和对客户的吸引力会更强，我们也可以承制要求更高的刺绣服装，公司的也会获得更大的效益。至于你奶奶这一边，只要她答应作为公司的高级顾问，公司付给她酬劳一定会让她满意。 陈子豪看着于可心，放下手里的茶杯说，“可心，我想我奶奶不会答应的，你还很不了解她。想当年我刚刚开始做的时候，也是举步维艰，可是她从来没帮过我。她说，总畏缩在老鹰翅膀下的雏鹰，是永远飞不上蓝天的。” 于可心说可是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你刚刚涉足商界，确实需要自己去积累经验！可是现在我们的情况不同了，现在我们是规模化运作，每笔单子都是上百万甚至几百万，如果技术问题不解决，我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可心，你说的我承认有道理，但是在苏州除了我奶奶，还有很多非常优秀的苏绣师傅，我们都可以去找呀，不一定非要我奶奶出山。”于可心说我知道在苏州有很多非常好的苏绣师傅，可是没有人比你奶奶更优秀，也没有人比你奶奶更有知名度，无论从哪方面说服你奶奶都是对公司最有利的。再说，你是她孙子，她有义务帮你。陈子豪用双手揉搓着太阳穴说可心，你先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好吗？于可心想了想说，那好吧。你想好了告诉我。 于可心转身离去。陈子豪看着她的背影，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 2 李美妍现在每天必去的地方除了绣房，还有陈家老宅。除了给孔繁绮煎药，她也主动担负起照顾她日常生活的任务。这天她又像往常一样，买了菜去给孔繁绮做饭。她去的时候，院子的门敞开着，堂屋里没有人，储物间的门紧闭着。她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在里面煎炒烹炸，不一会，就做出了三四样家常菜。 她把饭菜端上桌，看了一下手表，又看看房门紧闭的储物间，调皮地闭上眼睛开始轻声数数，“1-2-3-4-5-6-7-8-9-10。”话音刚落，储物间的门打开了。她得意地睁开眼睛，看着从里面走出的孔繁绮，高兴地说师祖，吃饭了。。 孔繁绮看着李美妍，略微一愣说美妍，不是不让你总跑过来照顾我了吗？你看，我的腿一天天好起来，药我也天天都记得吃。李美妍说药您是记得吃了，可是我担心您岁数大了不能按时吃饭，所以我过来给你做好饭，您吃饱了饭再去做您的事。孔繁绮看着桌上的饭菜说一看这饭菜还真感觉有些饿了呢，美妍，一起吃吧。李美妍说不了，我要回去了，回去晚了师傅该责备我了，师傅夸我最近进步很大，我要继续努力啊。 孔繁绮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说，美妍，你的手艺真不错，饭菜也很合我的胃口。李美妍得意地说，我是算好了时间给您准备的，这样饭菜就不会凉了。孔繁绮说你怎么算的时间？李美妍说您几乎每天中午都是这个时间从小屋里出来休息的啊。孔繁绮也调皮地问，那我今天要是出来晚了怎么办？李美妍说那就恐怕要您自己把饭菜热热再吃了，记住，千万不要吃凉的啊！孔繁绮笑着说，知道了！快过来一起吃吧，有这说话的工夫也能扒拉两口，省得回去的路上饿。李美妍连连摆手说，不了，我真的要走了，不过我不会饿的，我看见您给我准备了桂花糕在厨房里，我已经放在背包里准备在路上吃。孔繁绮微笑着说你这孩子，越学越鬼了！记住，要闭着嘴吃，在外面张着嘴吃会肚子疼的。李美妍说我知道了，师祖，那我走了。“走吧，孩子。”“我去拿桂花糕。”李美妍向厨房走去 孔繁绮看着李美妍的背影，又看着眼前热腾腾的饭菜，显得非常感动。 3 公司这边，因为陈子豪不想请孔繁绮出山，让于可心有些不爽。思来想去，她决定不告诉陈子豪，亲自去请孔繁绮。她拿着礼物，开车到孔繁绮家的时候，正碰上李美妍准备离开。两个人一进一出，差点撞个满怀。 两个人几乎同时愣住了。她们互相对望着，同时认出了对方。 “于小姐？”“李美妍？”李美妍说真巧！于可心一脸不解地问，你怎么在这里？李美妍说我是来这里看师祖的！你也是来看望她的吧，进去吧，她正在吃饭呢，我还要回绣房，再见。李美妍说完，快步离去。 于可心满脸疑惑地扭头看着李美妍远去的身影，脸色阴沉下来向院子里走去，走着她的脚不小心踢到院子里的一个小凳子。 “是美妍吗？又忘记什么了？”从堂屋里传来孔繁绮的声音。于可心一愣，站在院子里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孔繁绮从堂屋里走出来，一看是于可心，她也愣住了。于可心说您好，奶奶，我来看看您。孔繁绮朝她招手说，快，快进来吧。 孔繁绮转身向堂屋走，于可心跟在她身后。 孔繁绮走进堂屋，在八仙桌旁坐下。于可心把纸口袋放在桌上，在孔繁绮对面坐下。孔繁绮说那天刚刚见过，怎么今天又来？你们公司刚开业，应该很忙的，不用老是来看我！于可心一扭头，看见了桌上的饭菜。于可心说您还没吃完饭吧，您先吃吧。孔繁绮说没关系，我一会儿热热再吃。于可心说不好意思，耽误您吃饭了。孔繁绮说没有关系，陈子豪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公司事情很多，所以我自己来看望您，我给您带来了两盒好茶。”于可心从纸口袋里拿出两盒茶叶。 孔繁绮说既然你是陈子豪的女朋友，欢迎你随时来这里做客，只是不要每次都这么客气。“好吧。”于可心的目光又转向桌上的饭菜，“奶奶，这是您做的？这菜的颜色真好，没有想到您的手艺这么好！”孔繁绮看着大门外微笑着说，这不是我做的，是美妍给我做的，她在子豪姑妈的绣房做绣娘。她可真是个好姑娘，这段时间我的风湿病犯了，她经常过来照顾我。于可心的神情又阴沉下来，沉默不语。孔繁绮似乎没意识到于可心神情的变化，“于小姐，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于可心试探地说奶奶，我今天来，有一件事情想和您商量。 4 拙政园里，罗乐拿着施工图纸和两个工作人员走到一座凉亭前，他展开图纸，一边看，一边指着远处说那些地方要尽快修补，不然会对园林的损坏很大。一个工作人员说我知道了，回去我就做个方案。“走，去那边看看。”罗乐拿着图纸，一边看一边继续向前走。 不远处的梧竹幽居，罗珺陪着几个客人正向他们走过来，其中的一个客人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孩。罗珺一边走，一边给客人讲解。 “拙政园以水景为主要特色，建园之初，因地制宜地利用积水形成的洼地，然后将洼地扩大成水池，池上堆出假山，假山上种植树木，又盖上亭台楼榭。整个园林布局自然，树木苍古，建筑精雅。现在我们来到的这个地方叫梧竹幽居，又叫月到风来亭，这里四壁粉墙月洞，景观各异。有一首诗中说‘爽借清风明借月，动观流水静观山’就是形容这里的景色。” 客人们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点头。 罗珺说很多人都知道苏州园林有春景、夏景和秋景之分，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景象，不同的感觉。 一个年轻女孩问：“那罗小姐你最喜欢苏州园林的哪个季节？”罗珺开玩笑说我都喜欢！我也希望一年四季，你们都有机会来苏州。 客人们都被逗笑了。 罗珺一扭头，看见了不远处埋头看图纸的罗乐，于是紧走了两步到他跟前说阿乐！“姐，你怎么在这儿？”罗乐抬头，不禁一愣。罗珺回身指指旁边的客人说有几个老听众来看我，听说苏州的园林有名，说要来看看，我就义务给他们当回导游。 客人们溜达过来。 罗乐冲刚才问罗珺问题的年轻女孩努努嘴说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女生也有喜欢评弹的！“年轻女生怎么了？就不能喜欢评弹了？”罗珺一回头，发现罗乐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罗乐不满地说姐，你说什么呢？！ 罗珺看着客人远去的身影，“你不是一直在看那个女生吗？怎么样，挺漂亮的吧？”罗乐说姐，你别乱联想了，漂亮我就得喜欢她呀？！罗珺问那你还想要什么样的呀？罗乐想了想说我喜欢于可心那个类型的女孩子，有气质有主见，又独立又大方，又漂亮又大气。罗珺故作吃惊地说：“嚯嚯，你卖瓷器的？还一套一套的！人家现在可是陈子豪的女朋友！”“我就那么一说，我又没说要和陈子豪抢！是你问我，我才说的。我的意思，要是我找女朋友，就找于可心那样的。”罗乐说。罗珺说哼，眼光不低啊！罗乐说这叫什么话，难道你弟弟我在你眼里很差吗？罗珺夸张地打量着罗乐说你不差，你多优秀啊！ 罗乐摇摇头说其实我也就是说说，姐你可千万别告诉陈子豪啊！罗珺说我知道，我能那么傻吗？！“不过，姐，你还别说，陈子豪这小子还真是幸运！遇上于可心那样的，这辈子都不用奋斗了。”罗珺白了他一眼说你整天琢磨什么呢？罗乐说我想想还不行呀！罗珺说你要想，就想点实际的，你要找一个像美妍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我没意见！罗乐说美妍虽然可爱，不过她太完美了，我配不上她！我还是喜欢于可心那样的类型。 罗珺说看你说得跟真事儿似的！于可心你更配不上！“谁说的？没准儿她就喜欢我这样的呢？！”罗乐梗起脖子。罗珺拍了拍罗乐的肚子说你呀，还是先减减肥吧。罗乐摸着自己的肚子，嬉皮笑脸说胖点儿怎么了？说不定以后我们那位就喜欢我这好肚油肚呢！“你就自己安慰自己吧！”罗珺扑哧乐了。 5 每天白天，只有天气好，无所事事的张向红都会坐在自家门前晒太阳。这天也不例外。 远处，几个老人围成一圈在打扑克。 陈子豪从小巷的一头走来，走到打扑克的老人身边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一只小狗从小巷的另一头跑过来，围着张向红转着圈。张向红慈爱地抚摸着小狗的头，神情显得十分满足。 陈子豪看着小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这只小狗，简直和双喜一模一样，只是个头比双喜略小。 陈子豪愣怔半晌，表情逐渐变得轻松起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掉头顺着来路回去了。 回到公司，天已经快黑了。他经过于可心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心事重重地坐在黑暗中。他推门进来，问于可心怎么不开灯？于可心有气无力地说不想开。陈子豪问她怎么了？于可心说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累。陈子豪说我想回去看看奶奶，你和我一起去吗？于可心眼皮都不抬地说我不去了。陈子豪大感意外，“你不是说想去的吗？”于可心说我已经去看过你奶奶了。陈子豪大吃一惊，“你去看过我奶奶了？今天？”于可心说是的，我看你很忙就自己过去了，顺便把买的茶叶带给她。陈子豪感动地说谢谢你！于可心无精打采地说没什么！你要去就快去吧，我过一会儿再走。 陈子豪说你好像有心事。于可心说没什么。陈子豪说你和我奶奶聊得还好吧？于可心说还好。陈子豪说那是有别的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于可心慢慢摇摇头。 “那我先走了，晚上通电话。”陈子豪离去。 于可心仍然心事重重地坐着。 第十七章中 6 陈子豪回到祖屋的时候，孔繁绮正阴沉着脸坐在堂屋里，桌上仍然摆着中午的饭菜，旁边是于可心两次送来的礼物。陈子豪走进来，被孔繁绮的样子吓了一跳。 孔繁绮耷拉着脸，瞥了陈子豪一眼，一言不发地运着气。 陈子豪局促不安地看着她说，奶奶，听说今天可心来看过您了？这饭菜是她给您做的吗？孔繁绮不屑地说饭菜是美妍姑娘做给我的！陈子豪注视着孔繁绮说奶奶，您怎么看着好像不太高兴啊？孔繁绮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说：“你的那个女朋友她不是来看你奶奶的，她是来买你奶奶的！” 陈子豪看着奶奶，瞠目结舌。 “臭小子，现在居然学着和你奶奶做起生意来了？中午让你的女朋友打头阵，现在你是回来打听消息的吧？生意没做几天，本事倒是长了不少，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越来越像你那个爸爸了！”“奶奶，您到底在说什么呢？”陈子豪莫名其妙。 孔繁绮拍拍托盘旁边的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有十万，于可心说以后每个月都会往里面存十万。” “奶奶，这事儿我不知道，不是我的意思！”陈子豪涨红了脸，眉头拧成一团。 孔繁绮说或许确实不是你的意思，那你为什么事先不跟于小姐打招呼？还要让她来刺激我？还是你希望她歪打正着？！“奶奶，您说的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我能那么做吗？！”陈子豪急忙辩解。孔繁绮说你不需要跟我解释！有什么话，你回去跟于小姐说吧。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陈子豪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奶奶，拿起银行卡准备离开。“等着！”孔繁绮举起拐杖指了指桌上的礼物，“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我不需要！” 陈子豪默然地拿起桌上的礼物向外走。 孔繁绮看着他的背影，用力把拐杖往地上一戳，余怒未消。 7 陈子豪带着从孔繁绮那里拿走的礼物回到公司的时候，于可心还在公司，躺在办公室的大沙发上睡着了。陈子豪进来一开灯，把她给惊醒了。 陈子豪走到办公桌前，把礼物放在上面，又从怀里掏出银行卡放在桌上。于可心不解地看着陈子豪问这是什么意思？陈子豪说我奶奶让我把这些拿回来。于可心噌地站起身说拿回来？你是说你奶奶拒绝了？她跟我说会告诉你她是否答应做公司的高级顾问。 陈子豪气恼地问你这么做和谁商量了？于可心说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告诉过你了，你说要考虑一下，我觉得你的顾虑太多也太多余了！不过，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所以我代表我自己去看你奶奶，去和她谈这件事情，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陈子豪说你这样做我奶奶会怎么看我？会怎么想你？又会怎么想咱们两个？于可心不解地问我做什么了？我只不过是作为她孙子的女朋友去看望她，我作为她孙子的合伙人希望她能够帮公司一下，帮自己的孙子一下，有什么不对吗？苏绣大师孔繁绮出任美格公司的顾问，你知道这对我们的公司意味着什么？这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商机？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好？我想不出这件事对你，你的奶奶或者我们公司的任何一方有任何不利，你现在反过来质问我，那你想过我心里会怎么想吗？ 陈子豪说你这么做，到底是和我合作开公司，还是和我奶奶合作开公司？“你和你奶奶是分不开的，知道吗？你是陈子豪，也是孔繁绮的孙子！就像我，我是于可心，我也是于氏集团董事长于光耀的女儿。我和你合作开公司的时候，难道你想到的仅仅是我于可心一个人吗？你难道没有考虑过我们家的背景？为什么我父亲能做到的事情，你的奶奶却做不到？更何况，她不是在白白帮他的孙子，她帮他的孙子会让她自己生活得更好，也能成就她孙子的事业！让她孙子光宗耀祖！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反过来责备我？这是你奶奶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陈子豪看着于可心，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个做自己女朋友的女孩子。于可心也神情复杂地看着陈子豪。 “你这样做事这样说话，你还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吗？”“这个问题我本来也已经憋在心里好多天了。”陈子豪突然一愣，似乎这个问题让他出乎意料。 于可心说在你心里，我还是你的女朋友吗？你家里的事情我了解多少？你自己的事情我又了解多少？今天我去你奶奶家，我看见那个叫美妍的女孩子，她在你奶奶家里来去自由，俨然就是你们家的熟客，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她？你奶奶谈起那个女孩子赞不绝口，为什么却冷冰冰地对待我！？陈子豪，在你心里，在你奶奶心里，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陈子豪怔怔地看着于可心。 于可心气呼呼地看着陈子豪，眼眶里突然涌出晶莹的液体。 陈子豪看着于可心，突然觉得有些心疼，语气也有所缓和。“你让我觉得我并不了解你，你也并不了解我。”于可心冷笑着说，是吗？也有可能你现在才开始了解你自己！ 陈子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可心，你不了解我们家的关系！我也不愿意我的事情把他们牵扯进来，更不会拿我的家人做任何交易！” 于可心说交易这个词是你自己加上的，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定义这件事情，也可以！但是你别忘了，你是在做生意，生意本身就是交易，只不过与你奶奶的这个交易更有意义，更值得尊重！ 陈子豪一时愣住，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因此沉默着，转身打开门离去。 于可心一屁股坐下，趴在办公桌上，肩膀抽动着。 8 跟陈子豪不欢而散，于可心气冲冲地回到家，把手提包随意一扔，歪倒在沙发上。张大江从洗手间里出来问，于小姐，你回来了？于可心眼圈一红说别管我！张大江一缩头，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陈子豪其实就跟在她后面，看着于可心进了家门，他停下车，关了马达，心情烦乱地推开车门，向别墅大门走去。 于可心坐在沙发上生着闷气，听见外面的马达声，她的眉毛动了一下，目光转向窗口，迟疑片刻，她起身走到窗前，带着期待的神情，偷偷掀起窗帘一角向外看去。 窗外，陈子豪走下车正向别墅大门走来。 于可心从窗前走到门前，将手轻轻放在门把手上，似乎在等待着陈子豪按响门铃。 陈子豪走到大门前，手伸向门铃，就在即将按响门铃的一刹那，他的手指又停下了。刚刚两人在办公室争吵的片段又浮现在陈子豪的脑海里，他觉得此时再去敲门，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搞不好还会带来再一次的争吵。 他呆立片刻，松开紧咬的牙关，将手从门铃上移开，转身离开门廊，向自己的车走去。 于可心的手仍放在门锁上，她仍然在期待着门铃声的响起。 门外，传来汽车的马达声。 于可心猛然一愣，急忙跑到窗前向外看去。 窗外，陈子豪的车正掉头离去。 于可心猛然冲到门前，拉开门冲了出去。 陈子豪的车轰鸣着离去。 于可心看着远去的汽车，眼圈一红，一行泪珠掉了下来。 9 陈子豪面无表情地开着车。 前方的车道上，突然蹿出一个行人。 陈子豪急忙踩下刹车，同时猛打方向盘向马路牙子冲去。 汽车在深夜的寂静里发出尖利的刹车声，在路灯柱前刹住。 陈子豪靠在座椅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此时的于可心穿着衣服站在喷头下，任凭冰凉的水流雨点般打在自己的身上。 她的脸上，泪水和着自来水，恣意横流。 这一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10 第二天早上，新雇的小时工阿琼做好了两份早餐，问正在看报纸的张大江要不要去叫于小姐下来吃早饭。张大江说我去吧，放下报纸走上楼去。他走到于可心的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可是卧室里毫无反应。 张大江隔着门喊了一声，于小姐，吃早餐了！ 卧室里没有动静。 张大江有点着急，握住门把手，拧了一下，发现门是锁着的。他有些着急，伸手拍了拍门，一边加大音量喊道，于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门开了，穿着睡衣的于可心双眼红肿地出现在门口。 张大江吓了一跳，问道：“于小姐，你怎么了？” 于可心失神地看了他一眼，又退回房间里，歪倒在沙发上。 张大江急忙跟进去，在一旁坐下，拍着她的肩头问，于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于可心红着眼圈，沉默不语。 “是不是陈子豪欺负你了？” 于可心的眼中涌出泪水，她抓过一张纸巾擦拭着眼角，“你别问了，大江，我现在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张大江说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让我很担心！于可心委屈地说大江，我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被别人这样对待过。 于可心说着，低声抽泣起来。 张大江说于小姐，你先别哭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说吗？于可心说我和你说了，你不许告诉我爹地！张大江说好！于可心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陈子豪怎么会这样对待我？ 第十七章下 11 经历了一夜的无眠，陈子豪眼里带着红血丝早早地来到了公司。他前脚刚进自己的办公室，张大江就一阵风似地咣地一声推门闯了进来，扑到办公桌前，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陈子豪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尽量保持着平静地问，有事吗，大江？张大江瞪大眼睛问道，你有时间吗？我要跟你谈谈。陈子豪点点头说谈吧。“这里不方便，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张大江说完一转身，急匆匆走了出去。 陈子豪站起身，跟在他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公司花园里的假山后。 陈子豪说大江，你想和我说什么？张大江气势汹汹地质问说，你怎么能对于小姐那样说话？你知道吗？没有人可以那样对她，你是她喜欢的人，你就更不能！ 陈子豪皱起眉头问道，可心对你说什么了？张大江说你和你奶奶怎么能那么无礼？于小姐在你的公司陷入危难之机帮了你，她一片真心地想请你奶奶来公司当顾问，难道就换回来你们这么对待她吗？ 陈子豪拉下脸说，那可心说没说她想拿她对我的帮助换回什么？ 张大江猛然一愣。 陈子豪说大江，我希望把你当成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和可心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我不明白可心为什么把我们的事情和你说？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把我叫到这里来和我说这些？ 张大江说你错了，于小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从新加坡来这里，除了把公司的事情做好，还有就是不辜负董事长对我的嘱托！我要照顾好可心，我不允许可心在这里受任何委屈，我不允许她有一点点难受！ “这么说，你现在是替董事长教训我是吗？”“如果于小姐不阻拦的话，我真的很想这么做！”“那你一会儿可以告诉于小姐，你帮她做得已经够多的了！”陈子豪转身往回走。“陈子豪，我再说一遍，如果你再让于小姐那么难过，我会对你不客气！”张大江指着陈子豪的背影说，陈子豪突然站住，回头瞪着张大江，“如果你再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也不会再对你客气！”“你想怎么样？”张大江突然有些胆怯，暗暗往后退了一步。 陈子豪说那要看你先怎么样！张大江嘲笑地说我还以为孔繁绮的孙子知书达理，没有想到你们祖孙两个都这样不讲道理！“你刚才说我奶奶什么？”陈子豪逼视着张大江，“我说的不对吗？”“给我奶奶道歉！”陈子豪的脸突然黑下来，一步跨到张大江面前，两人的脸几乎碰到一起。 张大江不敢与陈子豪对视，不自觉地往后蹭。“我再说一遍，为你刚才说我奶奶的话道歉！”陈子豪面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我，我可以为我刚才的话说道歉！不过，你要先去给于小姐道歉！”张大江结结巴巴地说。“我让你道歉！”陈子豪怒不可遏地揪住张大江的衣领，大声吼着。张大江说你，你先把手松开！“你非要逼我动手吗？”陈子豪揪着张大江的衣领，将他顶到假山上。 “放手，陈子豪！”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于可心的声音。 陈子豪和张大江突然都愣住了，陈子豪回头一看，只见于可心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脸憔悴地看着他。于可心低着头，走到陈子豪面前说放手，陈子豪，我替大江说道歉！陈子豪看看于可心又看看张大江，哂笑着慢慢松开手说你们两个配合得不错，刚才他替你教训我，现在你替他道歉！ 于可心哀怨地说陈子豪，我昨晚想了很久，我希望不要再把我们的关系和公司的事情牵扯到一起！今天早上，因为心里难受我把我们吵架的事情说给大江听了，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们的事情是我们的事情，公司的事情是公司的事情。现在是上班时间，我是公司的总经理，我现在希望你们到会议室来开会商量公司的问题。 于可心说完，转身向公司办公楼走去。 陈子豪慢慢松开手，张大江有些狼狈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悻悻地瞥了陈子豪一眼，也向办公楼走去。 陈子豪心烦意乱地站在原地，两手攥紧拳头使劲挥舞着。 12 虽然三个人的心情都不好，但是公司的事情还是要解决。于可心着急公司中层以上主管开了个会，坦承公司现在遇到了技术难题，希望大家献计献策。 张大江偷偷瞥了陈子豪一眼，陈子豪双手抓着一只笔，目光集中在笔尖上。 开完会，陈子豪拿了车钥匙准备离开公司，刚出办公室，发现于可心站在不远处幽怨地看着他。两人擦肩而过，陈子豪说我，我想出去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于可心扭头看着窗外说或许，我们都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 陈子豪来到于可心家，阿琼正在用吸尘器吸地，俩人看着对方不禁都一愣。阿琼问陈子豪找谁，陈子豪说我是于小姐的朋友，你是？阿琼说你是陈先生吧？我是于小姐新找的小时工阿琼。陈子豪四下里看看说我来带双喜出去遛遛。 阿琼毫不迟疑，马上去把双喜带出来交给他。 陈子豪带着双喜来到了平房区。 张向红坐在自家门口晒着太阳。小狗在他脚下，不断往他腿上扑。张向红慈爱地抚摸着小狗的头，还不时用手逗弄它。 陈子豪牵着双喜从小巷一头走来，双喜看见小狗，突然激动起来，奋力向前蹿，带着陈子豪也不由自主地往前走。陈子豪见状，索性放开手中的狗链，双喜如离弦之箭向着小狗跑去。 小狗看见双喜跑过来，也扑上去，两只狗互相嗅着，朝对方身上扑咬。 张向红看着双喜，先是瞠目结舌，继而露出惊喜的表情，起身弯腰抱起双喜，又是看又是亲，双喜也高兴地回应着，在他脸上舔个不停。 陈子豪悄无声息地走到张向红身边，看着张向红满足的样子，似乎受到几分触动。 陈子豪问他，这只狗也是您的？张向红声音颤抖地说，是的，我养了三年了！说完，他似乎突然感到了什么，抱着双喜慢慢转过身，当发现来人是陈子豪时，他脸上惊喜的表情突然凝固了，然后又渐渐恢复成一潭死水。 陈子豪笑着说，没想到我几个月前捡到的狗竟然是你的，更没想到你几十年前就和我们家打过交道。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命！这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你的就是你的，丢了还会回来，不想要也得要，躲都躲不掉。 陈子豪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观察着张向红的表情。张向红不敢看陈子豪，躲闪着他的目光。 陈子豪说你这一辈子经历了许多人没有经历过的大喜大悲，享受过许多人羡慕的荣誉，也忍受着今天这孑然一身的孤独。按说我应该你叫你一声老人家，可是我觉得你不配！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荣誉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的光环沾满了别人的血泪，因为你，多少家庭破裂！因为你，多少家庭至今不能团圆？因为你，多少人至今仍然在受在良心的折磨？你以为你坐了几年牢，出来了，一切就还清了？不，远远没有！他们至今还在承受你犯下的罪！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想把那个秘密隐藏到什么时候？即使有一天，你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你的灵魂能得到安息吗？ 陈子豪慷慨激昂地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张向红声音颤抖地说。 陈子豪慢慢转过身，发现张向红木然地看着他，眼睛里慢慢涌出浑浊的泪。“既然你能找到我，我也不想再隐瞒了！这些年，这些事情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我心头，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今天是该放下了。” 张向红告诉陈子豪，他原名叫张文汉。改革开放之前很多人为了表忠心，纷纷把自己的原名改了，他也改名叫张向红，改革开放之前结束后他又改回了原来的名字。“因为我看准了方向，而且表现积极，所以改革开放之前开始没多久，我就当上了文教系统的有关组织的一个小头目，并且带队去你们家抄家破四旧。当时，你爸爸为了和你奶奶划清界限，主动把你们家的传家宝《盛世良辰》交了出来。改革开放之前结束前，我听到了风声，知道大势已去，于是借口落实政策物归原主，派了一个手下趁乱把《盛世良辰》等一批四旧物品统统带走，藏了起来。为了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我把改革开放之前中的好几起命案都推到我这个手下身上，使他在改革开放之前结束后不久就被枪毙了，这样《盛世良辰》的下落自然也就无人知道了。而我也被关进了监狱。” 张向红含糊不清地说着。陈子豪侧目看着他，眼神中少了几分蔑视和厌恶，多了几分同情。 “后来你爸爸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也可能是他猜的，他托人进监狱找到我，说他可以找路子让我早点出去，但条件是让我的老婆把《盛世良辰》交给他。我为了少蹲几年监狱，只得同意了你爸爸的要求。后来，我就听说你爸爸出国了。我出狱后，也没脸去见你奶奶，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你们家的人了。” 陈子豪失望地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 张向红问你奶奶还在吗？陈子豪说还在，身体挺好的！张向红喃喃道，那我就放心了！我知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 陈子豪弯腰拾起栓在双喜脖子上的狗链，将双喜与小狗分开。小狗和双喜显得难分难舍，继续互相打闹。 “双喜，咱们走了！”陈子豪拽着双喜的狗链向前走。 张向红说你等等。陈子豪问什么事儿？张向红说其实我得了癌症，医生说最多还有一年的活头。既然双喜被你捡到，如果你不嫌弃，我希望它的孩子也由你一起养着。你看行吗？ 陈子豪说好吧。陈子豪拽了拽狗链，拖着双喜往小巷的一头走。小狗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张向红看着他们远去，咧开了满是皱纹的嘴角，神情显得十分的凄惨。 陈子豪牵着双喜，抱着小狗走到自己的车前，掏出钥匙打开车门，把小狗和双喜放进去，上车掉头准备离去。 张向红坐在花坛边，神情木然，佝偻着背，在逆光下显得别样的孤独和落寞。 陈子豪扭头看着他，踩下刹车，打开车门，双喜和小狗嗖地一声从车中蹿了出去，径直奔向张向红。 张向红看着扑到自己身边的双喜和小狗，显得十分意外，激动地抱起这个，又亲亲那个。 陈子豪从车窗中看着张向红说既然它们陪了你三年，就让它们陪你走完最后一程吧。 张向红看着陈子豪，脸上露出满足而感激的微笑。 陈子豪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赶忙把目光收回，用手捏了捏鼻翼，开车离去。 13 陈子豪一脸疲态地回到公司，于可心红着眼圈从自己的办公室探出头叫住了他，说中午一起吃饭吧。 两人找了个人少的餐厅。 陈子豪说对不起，可心，早上我对大江有些粗暴，对不起！你帮我跟他道个歉吧。于可心说我听他说了，他说了你奶奶，所以你急了，这不能都怪你！陈子豪说那我也不该动手，我当时太不冷静了！ 于可心说其实，从昨天到今天，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应该不征求你的意见就去见奶奶。但是请你相信，我心里绝没有坏心眼，我是一心希望公司好，希望大家好！我真的很怕失去你！ 于可心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抽泣起来。 “可心，可心！你别哭呀，当心别人看见！”陈子豪轻轻用手指弹着桌面，示意于可心注意。于可心一边哭一边摇头说我不管，我要你答应我！ 陈子豪四下里看看，尴尬地起身坐到于可心身边，于可心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钻在他的怀中，仿佛生怕他跑掉。 “可心，别哭了！”“那你要答应不离开我，你答应吗？” 陈子豪拍着于可心的背说：“好，我答应你！” 第十八章上 1 陈子豪说对不起，可心，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儿。于可心问是什么事？陈子豪说你保证要听我说完再做结论好吗？于可心看看陈子豪，思考片刻说好——吧！陈子豪说我知道你喜欢双喜，但是如果有一个人比你更喜欢双喜，甚至把它当作生活的支柱和唯一的快乐，你怎么办？于可心不可置信地说，还有这样的事情？ “假如有，你怎么办？”“我，我会考虑把双喜送给他！”“是吗？你说真的？”陈子豪有些惊喜，于可心说当然是真的！ 陈子豪说我今天带双喜出去，在路上看见一个老头，牵着一只和双喜一模一样的小狗，双喜一看见这只小狗，很激动，就要往上扑，小狗看见双喜，也很激动，也向它冲过来。我看这样子，就把双喜放开了，两只狗就快乐地打闹起来。更奇怪的是，那个老人看见双喜，也很兴奋，抱着双喜又是亲又是看，双喜也一个劲儿地舔他的脸。 于可心好奇地说，怎么会这样？陈子豪说是呀，当时我就问这个老人，难道他认识双喜？你猜老人怎么说？“怎么说？”“老人说双喜是他养的，养了3年。那只小狗就是双喜的孩子。”“啊？”于可心目瞪口呆。“老人跟我说，他老伴死了，他也得了癌症，活不了一年了。每天遛遛狗就是他最大的快乐，也是唯一的快乐。你说，我该怎么办？” 于可心沉吟。 “我还能忍心把双喜带回来吗？”“不能！” 陈子豪说我猜你也会这么说，所以我就把双喜留给他了，让双喜陪他走完最后一段。你不会怪我吧？于可心假装嗔怒地说我能怪你吗？难道我就那么没爱心？！陈子豪抚摸着于可心的头发说我知道你也会同意我的做法的！虽然咱们喜欢双喜，但它的主人肯定更喜欢它，对它也会比我们更好！我想，这对于我们大家都是一个好的结果！于可心说是呀！不过，我还是有些难过，毕竟它是我们的幸运狗！ 陈子豪深有感触地说，“是呀，也许我们以后应该更好，这样才能对得起它！”于可心温柔地看了陈子豪一眼，温顺地靠在他怀中。 2 晚上，陈子豪去绣房找刘凤兰，准备把从张向红那里打听到的情况告诉她，但是刘凤兰已经走了。绣房里只剩李美妍，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幅绣品出神。她告诉陈子豪师傅已经下班走了。陈子豪有些失望，说你现在走吗？我送你。 李美妍上了陈子豪的车，两个人都显得有些拘束，空气也似乎有些凝固了。 陈子豪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姚询来的，约陈子豪见面。 陈子豪对李美妍说自己等下有点事情，李美妍说要不你把我放下，我自己走？ 陈子豪说那多不好？我要去的地方和阿珺家也是一个方向。你还没吃饭呢吧？我也没吃，我估计找我的人也没吃。这样吧，就当是去吃个饭，完事我送你回家。 李美妍说我倒是也不着急回家，别耽误你的事情就好。 陈子豪于是就带着李美妍去找姚询。 姚询看着他们俩一起来，还感到有些意外。 陈子豪为他们俩做了介绍。 姚询说这几天我在网上把所有能搜集到的资料都搜集、整理了一遍，发现《纽约时报》在上世纪90年代中曾经发过一条新闻，说一幅叫《盛世良辰》的中国刺绣作品拍卖出了50万美元的高价。应卖主的要求，报纸上没有刊登他的名字。但我感觉，综合各种情况来看，这个卖主应该就是你爸爸。 李美妍诧异地看看姚询，又打量着陈子豪。 陈子豪问为什么？姚询说理由至少有两个。第一，如果这幅绣品当时还在张向红手中的话，是不可能被带到国外的，因为他当时还在服刑，当然他也不可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托别人带出国。就算是他托人带出国的，那他刑满释放后应该立刻出国，而不是在国内穷困潦倒。第二，目前在所有有关你爸爸发家的报道中，最早的一篇的刊登时间都要晚于拍卖会，由此可见，你爸爸很可能是因为拍卖《盛世良辰》得到了第一桶金。 陈子豪听着姚询的述说，情绪低落，低头不语。 姚询问他你怎么了？李美妍也看着陈子豪，一脸诧异。 陈子豪抬起头，放慢语气说其实，我已经知道是我父亲干的。姚询诧异地说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陈子豪沮丧地说我今天去找张向红了，他已经全部告诉我了。姚询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说唉，如果事情真是那样的话，那就表明《盛世良辰》已经不在国内，要再想找到它的难度非常非常大。 服务员次第过来上菜，跟姚询说先生，您的菜齐了。 姚询启开啤酒，为陈子豪和自己倒了一杯。 陈子豪说我开车，喝点白水就行了。姚询又问李美妍，李美妍羞涩地笑笑说，我也喝白水吧。姚询举杯说为我们初次见面干杯！幸会呀，李小姐。陈子豪无精打采地举杯附和，然后一仰脖，咕咚咕咚把杯中水一饮而尽。 姚询问陈子豪你怎么了？李美妍也担心地说是呀，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别憋在心里。陈子豪使劲握着杯子说其实，在我去新加坡参加拍卖的时候，心里就有种预感！ 姚询问什么预感？陈子豪说靠我的经济实力，即使找到《盛世良辰》的原作，也肯定买不回来！既然我肯定买不回来原作了，为什么我就不能重新复制一幅呢？姚询瞠目结舌，“你说什么？复制？说得简单，可是你想过这会有多大难度吗？《盛世良辰》里面光各种树木和奇花异草就有10001棵，寓意苏州的风光是万里挑一，各种人物9999个，寓意但愿人长久……” 李美妍脱口而出，“千里共婵娟。” 姚询说对！这些人物、建筑、花草，别说绣了，就是一点不差地记下来，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你有多大把握！ 陈子豪说要说把握，实话说我也不知道有多大！但俗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难度再大，至少我们也可以试试呀。李美妍说我觉得陈子豪说得对。你们中国人不是总说吗——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如果大家都不去走，怎么会有路呢？！ 姚询看着他们，无言地摇摇头。 3 回去的路上，陈子豪又跟李美妍探讨起刚才的话题。陈子豪对她说，复制《盛世良辰》是一项非常艰苦的工作，你真的有这个心理准备吗？ 李美妍神情向往地说，我第一次去绣房就觉得《盛世良辰》的照片很熟悉，后来才想起来，原来在我家的墙上就有一幅《盛世良辰》的图片，似乎上天早就在我不知情的情况把我和《盛世良辰》栓在一起了。以前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有机会复制《盛世良辰》，总觉得那是师祖和师傅那样的大师才能做的事情。但是刚才在餐厅，我被你的决心所打动了，你明知困难很多，但仍然痴心不改，让我感动！所以，我愿意跟着你闯一次！不管付出多么大的努力我都愿意！ 陈子豪猛然踩下刹车，车身剧烈地一震，停在了马路边。李美妍身体猛然一晃，脑袋差点磕到仪表台上。“你怎么了？”李美妍诧异地问。陈子豪扭头看着李美妍，眼睛里放射出炽热的光芒，“美妍，谢谢你！”“为什么要谢我，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李美妍低头避开陈子豪的目光，羞涩地说。 陈子豪说就因为你刚才说的，愿意跟着我闯一次！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不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以后可能要做地下工作了。“地下工作？是在地下室里工作吗？”李美妍迷惑地瞪大眼睛问。陈子豪笑着摇头说地下工作不是在地下室里工作。这是中国人的形象说法，意思是偷偷地，悄悄地。 “我明白了。中国的语言真有意思！”李美妍恍然大悟。 回到家，李美妍迫不及待地给安德烈发了条信息。她在信息里说，安德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开始参加《盛世良辰》的复制了。你知道吗？《盛世良辰》是苏绣历史上最有名的绣品，也是所有绣娘的梦想！通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让我从另一方面对绘画有了更多的认识和理解，每次想到这些，我都很感谢你能理解和支持我留在这里学习苏绣。 4 泥塑老人坐在绣房门外不远处，从挑担里拿出以前的作品，一一在地上摆好，又拿出工具，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李美妍背着背包，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迈着欢快的步伐从小巷的一头走来。 泥塑老人跟她打招呼说美妍姑娘，早上好！李美妍也说老伯伯，你早！泥塑老人说看你笑呵呵的，有什么高兴的事？李美妍调皮地说没高兴的事情就不能笑呀？我看您气色也不错呀！泥塑老人说快进去吧，当心师傅说你！ 李美妍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说老伯伯，我刚才买了些小笼包，吃不了，给您吧。泥塑老人说谢谢你了，我有！他从身边的挑担里拿出一个铝制饭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发面饼，咬了一口，又从挑担里拿出一个掉漆的军用水壶，打开盖，喝了一大口，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李美妍忽然有些感动地问，老伯伯，您这么大岁数，每天还要这么早出来，是不是因为生活有困难？ “老实说，我5岁就跟着父亲学泥塑了。当初学艺时确实是生活所迫，那时候出来学艺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穷人孩子早当家嘛！但干这个的时候长了，尤其是当自己的技术达到一定水平，捏什么像什么的时候就不再觉得苦了，反而一天不捏就手痒。高兴的时候捏个笑脸，不高兴的时候捏个哭脸，碰到可笑的事情就捏个鬼脸。虽然我一辈子没挣过什么大钱，但我很自由，想捏什么就捏什么，而且我捏的人物就像是我自己，有美的有丑的，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有富人也有穷人。再富有的人也只能活一辈子，可是我在自己捏的泥人中已经活过好几辈子了。你说，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李美妍听着他的话，似有所悟，不自觉地点着头。 5 李美妍走进绣房，发现大家围成一圈。她好奇地走过去，发现张玉被绣娘围在中间。 张玉仿佛表演一般绣着一幅竹子。一个小绣娘羡慕地说张玉姐，什么时候我们的水平能赶上你呀？！秋菱说那你现在就多用功啊。 张玉抬头环视大家，发现了人群中的李美妍，露出不屑的表情，“光用功是不够的，学刺绣要有天分的，不是每天早来晚走在师傅面前表现就行的。” 小绣娘问是什么天分？秋菱说就好像绣稿长在你的心里，而绣针呢就长在你的手上。另一个小绣娘说张玉姐，你绣的竹子好漂亮，好特别啊，这是什么针法啊？ 张玉得意地瞥了一眼李美妍说这是师傅刚刚教我的针法，是不是感觉很棒？绣娘都说是呀！这到底是什么针法呢？张玉摇头晃脑地说，你们还记得师傅教过的散整针吗？小绣娘说这是散整针吗？好像和师傅教的有点不一样。张玉说你说对了，散整针是套针、施针、接针、长短针兼用的针法，这个竹子的针法和散整针不同的地方是，散整针实而不虚，而这种针法是虚实并用，是用实来表现虚，这种针法的名字叫虚实针。 小绣娘说虚实针？真的感觉很特别，张玉姐，你可以教给我们这种针法吗？张玉说你们的功力还不够，还不到时候，到时候师傅自然就会教给你们了。“这样啊！”一帮小绣娘都觉得很失望。张玉说好了，你们也看得够多的了，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好好练习！ 绣娘们逐渐散去。 李美妍走到自己的绷架前，坐下。 张玉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脸上一股不屑的表情。 第十八章中 6 因为姚询近期一直在公安局户籍中心那边盯着寻找张向红的工作，所以公安局那边有任何关于《盛世良辰》的消息，也都会知会他一声。这天，户籍中心的王主任叫姚询过去一下，姚询到户籍中心一看，现场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警察，王主任介绍说这是刑侦队马队长。马队长跟姚询说，前不久我们抓到了三个走私犯，在审理案件的过程中，我们得到了一些有关《盛世良辰》的消息。姚询一听，马上瞪大了眼睛。马队长说据这几名走私犯供述，他们曾经用赝品冒充真正的《盛世良辰》卖到国外。 姚询说马队长，我们现在想知道的不是赝品，是真正的《盛世良辰》有消息吗？马队长说你别急，听我说完。据他们交代，他们在日本的一次拍卖前的展出时见过真正的《盛世良辰》，当时他们准备下手，但因为主办方看守严密，他们没有得手，至于真品现在在哪里他们也不清楚。“哦。”姚询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马队长说我知道你可能很失望，但是我觉得这个消息至少不是个坏消息。至少我们知道了真的《盛世良辰》还存在。 姚询默默点头。 7 新公司这边，技术问题暂时还没找到好的解决办法，设计工作似乎也遇到了瓶颈。设计总监李楠跑到展室里，看看在以前设计的作品里能不能找到些灵感。她在一排排展架前浏览着，看见心仪的款式，就取下来，搭在胳膊上。 于可心从展室外走过，看见她的举动，信步溜达进来，问她在干什么。李楠说我来看看以前陈总设计的款式，找点灵感。 于可心环视展室里陈列的服装，在陈子豪设计的改良旗袍前停下脚步，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旗袍。李楠说这件旗袍是陈总最喜欢的设计。 “是吗？”于可心想了想，拿着那件旗袍向试衣间走去。 不一会儿，她穿着陈子豪设计的旗袍从试衣间走出来，站到镜子前打量着自己。 李楠站在一旁，带着欣赏的表情看着她说，“于总，你穿这件衣服真漂亮！” 于可心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神态中似乎也有几分满意。 陈子豪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镜子里。 于可心吓了一跳，转过身去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陈子豪说我刚从门口路过，看见你在，就进来了。于可心对着镜子左右扭动身体，“听说这是你最喜欢的设计？你觉得我穿上怎么样？” 陈子豪认真地打量着于可心，忽然感到视线模糊起来，于可心似乎变幻成了李美妍。 于可心发现陈子豪神态有异，走近两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哎，我问你呢？你在想什么呢？”“哦，没什么！你穿这个挺好看的，不过有些紧，要把尺寸改一下。”陈子豪猛然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不用改了，它不适合我。”于可心似乎从陈子豪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拉下脸。陈子豪有些尴尬地说，可心，你等下去一趟我办公室吧，我有话跟你说。 等陈子豪走后，于可心阴沉着脸走进试衣间，几分钟后，她换回原来的衣服，拿着旗袍走出来，把旗袍扔给站在一旁发愣的李楠说，“这件衣服以后不要挂出来了！” 李楠莫名其妙地张大嘴，似乎想问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8 陈子豪坐在办公桌前，电脑屏幕上是一张《盛世良辰》的照片。于可心推门进来，无精打采地坐在他对面的转椅上。陈子豪起身，冲了一杯咖啡端到于可心面前。 于可心问他，你不是不喝咖啡吗？陈子豪笑着说我不喝，可以为别人准备呀！于可心挑衅似地问，为谁准备？陈子豪说为你，行吗？于可心白了他一眼说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陈子豪笑着摇摇头，靠在办公桌上说前两天咱们不是开会研究解决刺绣工艺的问题吗？其实我也在考虑，对于我们这个新成立的公司来说，除了提高刺绣工艺来说，重要的是有自己的拳头产品。 于可心问什么是拳头产品？陈子豪说就是我们有别人没有，技术上能达到一定水平的作品。于可心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有计划了？”陈子豪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把复制《盛世良辰》纳入计划。 “《盛世良辰》？” 陈子豪说你还记得我前一阵一直在忙我们家的事情吗？于可心说记得。陈子豪说其实，我就是在寻找《盛世良辰》。《盛世良辰》是我奶奶前前后后花了十多年才完成的一件绣品，苏绣界一致认为它是苏绣技艺的顶峰，谁能复制出一幅《盛世良辰》，就标志着他达到了苏绣的最高水平。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不可行！”于可心端起咖啡啜饮一小口，摇摇头。 “为什么？” 于可心说你想啊，公司刚刚成立，订货量还不够多，前期于氏集团为我们垫付了不少资金，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必须把效益放在第一位，争取用最短的时间扩大营业额，不可能把资金投入到没有利益的事情上。 陈子豪说这件事虽然可能没有现实的利益，但如果我们能成功的话，无疑是对公司的极大宣传。公司知名度提高了，还怕没有定货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想过吗？万一不成功怎么办？再说，以我们现在的刺绣水平，连日常的订货都应付不了，怎么能做你说的绝世珍品？” 陈子豪被问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你呀，还是想点对公司有用的吧！”于可心放下杯子，起身朝门口走。 陈子豪抬头看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 9 张向红坐在自家门口晒着太阳，双喜和小狗围在他身边打闹。陈子豪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从小巷的一头走来。双喜一扭头，发现了陈子豪，兴奋地冲着他跑过去。张向红顺着双喜跑的方向看过去，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你好！” 陈子豪有些意外，愣了一下说您好！张向红问有事找我？陈子豪说没事，打这里路过，顺便来看看。说着把塑料袋放在地上，“这是我给双喜买的狗粮。以后您给他们吃这个吧，这个营养全，也省得您给他们做了！ “谢谢！”张向红激动地说。 陈子豪蹲下身，掏出一找名片递过去，“说实话，刚刚认识您的时候，我非常地恨您。但经过这几天咱们的接触，我也想明白了，您既是悲剧制造者也是受害者，但是这都是时代造成的，我现在已经不恨您了！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 “谢谢，谢谢！”张向红哆嗦着接过名片，眼中涌出浑浊的泪水。 陈子豪冲双喜伸出手说双喜，过来。双喜扑过来，趴在陈子豪腿上。陈子豪摸着双喜的头说双喜，以后要听爷爷的话，不许胡闹，不然打你屁股！听见没？ 双喜可爱地冲着陈子豪汪汪叫着。 第十八章下 10 看着李美妍新完成的一幅绣品，刘凤兰面露喜色。李美妍恭敬地站在她身边，观察着师傅的神态。刘凤兰说美妍，自打你进绣房以来，进步得是越来越快，我想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你绘画的功底和对事物的感觉，从现在开始，我要教你更多的针法。李美妍说谢谢师傅。我有一件事想和您说。 “说吧。” “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过您，按照我和我家人原来的约定，再过几天，我要回一趟莫斯科，去看望我父亲和未婚夫安德烈，并且和安德烈订婚。” “你想他们了？”刘凤兰慈爱地笑着。 李美妍说是的。刘凤兰说好吧，那你就回去吧，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也难为你了！“谢谢师傅。”李美妍转身准备离去，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八仙桌上的一件绣品上，被绣品吸引的她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这是一幅雅致盛放的白玉兰花。 “好漂亮的玉兰花，师傅，是您绣的吗？”李美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 “还没有绣完。”刘凤兰起身走到李美妍身边说，“很喜欢是吗？” 李美妍点点头。 “那就说说看。” “这是用绕针绣的玉兰花，这种针法也叫拉梭子，它是用粗细二针各引一条绣线，先将大针引全线出绣地，小针刺出一半，用大针引线反时针绕小针一周，使它成为一个小线圈。引出小针向左压住小线圈刺下，再由线圈右侧刺出小针一半，用大针引线绕小线圈，引出小针仍向左由第一针原眼刺入，固定线圈。依照这种针法循环绣成的。” “你说得不错，美妍，你在刺绣上很有天赋，师傅希望你更加努力。” “谢谢师傅，我会的。” 两人相视而笑。 “师傅，我觉得你的笑容很亲切，特别慈祥。” 刘凤兰微笑不语。 “可是您笑的时候很少很少。” “去忙你的吧。”刘凤兰收住笑容。 “好的，师傅。”李美妍神情不安地走出房间。 刘凤兰注视着她的背影，神情变得忧郁复杂。 11 因为遭到于可心的反对，陈子豪动用公司力量复制《盛世良辰》的计划泡了汤。他思来想去，只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此，他找到当初去新加坡参加拍卖会前帮他抵押房子的中介公司，让他们帮忙找了间厂房。 厂房在城市的旧工业区，因为原来的企业搬迁走了，所以现在几乎处于荒废的状态。厂房的外墙上，油漆已经斑驳。墙壁上的窗户，有的玻璃已经破碎。 业主打开厂房的大门，领着陈子豪和中介公司的业务员走进来。厂房里光线很昏暗，房梁上还垂着蜘蛛网。业主打开墙壁上的开关，厂房里亮了一些，但还是比较黑。业务员问陈子豪感觉如何。陈子豪犹豫着问，这厂房多长时间没用了？ 业主说差不多十年了吧。陈子豪说光线太暗，而且也太旧了。业主说实话告诉你，要不是等钱用，这么低的价钱我才不租呢！业务员也急忙对陈子豪说，你出的那价钱，也只能租这样条件的。房主也说就是，在这个地方，上哪儿找那么大的厂房？“这地段，这价钱，相当可以了！”业务员急于成交，一个劲地帮业主说话。 陈子豪仍然在犹豫。 业务员说你是嫌旧是吗？这好办呀，稍微粉刷一下就行。要嫌不亮，把灯泡换个大的，小灯泡肯定没大灯泡亮嘛！业主也说，就是，你换个大灯泡，马上就亮了。而且我这里是380伏的动力电，不用担心保险烧了！ 业务员滴溜溜转着眼珠说你要实在不租也没关系，后面还有人排队呢！陈子豪说行，那就这么着吧！业务员满脸堆笑和业主挤挤眼，“痛快，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交朋友！” 合同是现成的，只要把成交金额和付款方式填进去就行。陈子豪是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开始《盛世良辰》的复制，业主是恨不得马上落袋为安，业务员是巴不得马上拿到提成。所以三方一拍即合，陈子豪先付一半，剩下一半三天内付清。 12 拿到了厂房的钥匙，陈子豪马上找了装修队，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装修工作。而他自己，作为业主，本来可以袖手旁观，但是俗话说人多力量大，况且他作为设计师，之前在新公司的厂房设计和布置上已经积累了很多的经验，再次上手当然更有心得，有时候跟别人解释十次不如自己动手一次，既省力还提高效率。只是每天这样两头跑，对于他的体力是个极大的考验，所以每天回到家他都累得跟死狗一样，倒头就睡。好在年轻气盛，就像俗话说的，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不管头一天怎么累，睡一觉醒来又是生龙活虎的一天。况且心中有了盼头，就如同打了强心针一样，回血的速度也比以往快了十倍百倍。 虽然说是地下工作，但是因为没有了不和谐因素捣乱，装修速度如同坐上了火箭，十天半个月就大功告成。这天下班时，李美妍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接到了陈子豪的信息，陈子豪给她发了个地址。 李美妍按照地址打个车过去。 旧厂房里已经布置成一个刺绣工作间，设计台、电脑、绣架，各归其位。 陈子豪坐在设计台前，两只手撑着脑袋，望着厂房里的一切，沉思着。突然，厂房外传来脚步声。陈子豪急忙起身走到大门边，关掉了所有的灯。厂房里顿时漆黑一片。 李美妍在外面敲门。陈子豪悄无声息地打开门。“陈子豪，你在吗？”李美妍走进来，摸索着向前进。陈子豪从门后闪出来，打开了所有的灯。 李美妍被明亮的灯光晃得睁不开眼，用手遮挡着灯光，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怎么样？你看看。”“你都布置好了？”李美妍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这里以后就是我们复制《盛世良辰》的地方。怎么样，满意吗？”“当然，非常满意。”李美妍可爱地点着头。 陈子豪说你满意就好！李美妍问他要不要找师祖和师傅帮忙？“因为当年是你奶奶绣出了《盛世良辰》，而师傅又是她最优秀的徒弟，她们应该最支持《盛世良辰》的复制。” 陈子豪摇摇头，走到设计台前坐下。 李美妍不解地问，你怎么了？陈子豪说这里面有很多事情，你不懂！总之，先不要告诉他们，而且要对所有人保密！你能做到吗？李美妍茫然地点头说我答应你！ “你还没吃饭吧？咱们吃饭去！” 13 第二天时候的时候，李美妍还在回忆头天晚上见到的一切。 “美妍，这么出神在想什么呢？”刘凤兰巡视着绣娘们的工作，轻轻来到李美妍身后。 李美妍迎着师傅慈祥的目光，张嘴刚要说什么，突然又想起了昨晚陈子豪对她的嘱咐，思绪一时错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刘凤兰看着李美妍愣愣的表情，以为她不好意思说，于是慈爱地笑笑，“是不是在想绣点儿什么给爸爸和安德烈？”李美妍猛然反应过来，慌乱地点着头，“对，对，我在想带什么回去给爸爸和安德烈。” 刘凤兰问她有什么想法了吗？ “我，我正在想这个呢！我在想我在这里学习苏绣，爸爸和安德烈都那样理解、支持我，所以，我真的很想带给他们我亲手绣的东西！可是，我想不出来该绣什么。师傅，您说我该绣什么给他们呢？有好多我好想绣的东西，可是以我现在的水平我还没有办法完成，有好多我能绣的又觉得不够精彩，怎么办呢师傅？”李美妍逐渐平静下来，神情可爱地抬头看着刘凤兰，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刘凤兰微笑着说，其实，不管你绣什么，对他们来说只要是你亲手绣的，用你的心去绣的，都是最珍贵的礼物！所以无论你绣什么，对于他们，我想都会是非常珍贵的礼物。 “真的吗，师傅？” “当然是真的！” 李美妍开心地说我想您是对的！那我就用心地给他们每个人绣一份礼物。谢谢您，师傅！刘凤兰疼爱地看着李美妍说，这次回去可以和爸爸还有你的安德烈多呆些日子，不要太着急回来。李美妍说我不会呆太久的，因为太久我会想师傅！刘凤兰问她，那你在师傅身边不也会想爸爸和安德烈吗？ “想是会想的，不过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李美妍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我想他们的时候会让爸爸和安德烈把他们最近的照片给我发到手机上，这样我就会每天看到他们了。”李美妍按动手机上的按钮，屏幕上一张张照片飞快地翻动着。“您看，师傅，这就是我爸爸。”李美妍将手机上李广怀的照片给刘凤兰看。 刘凤兰愣愣地看着手机里的李广怀，忽然感觉到天旋地转，她下意识地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支撑着绣架使自己不致摔倒，而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李美妍大吃一惊，赶忙伸手扶住她，“师傅，您怎么了？”“他是你父亲？”刘凤兰竭力压制住自己的失态。刘凤兰的模样让李美妍既吃惊又紧张，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师傅的问话。 “李广怀，他是你的父亲？”刘凤兰仍然紧紧盯着手机上李广怀的照片。李美妍目瞪口呆，“师，师傅，您认识我爸爸？您怎么知道我爸爸的名字？” 李美妍的话仿佛一道霹雳瞬间将刘凤兰打醒，她知道自己失言，慌忙推开手机，步履踉跄地往自己的房间走，“不，我不认识他！我，我认错人了。” 李美妍说可是，师傅，我爸爸的名字确实叫李广怀！师傅，您怎么会认识我爸爸？刘凤兰说我想我真的认错人了！这世界上叫这个名字的肯定不止一个人，不是吗？ “是的，肯定也有别的人叫这个名字，可是，师傅……”李美妍半信半疑。“可是什么？”，刘凤兰突然生气地板起脸。 李美妍说您认识的李广怀是不是连长相也很像我爸爸呢？您刚才的样子好像很吃惊很意外！刘凤兰神情慌乱地说是，是很像！李美妍释然地说，我还以为师傅认识我爸爸呢！刘凤兰说快忙你的吧，我进去了。李美妍又问，师傅，那个李广怀是您的朋友吗？您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吗？ 刘凤兰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在那里，半晌，她才木然地说：“他不是我的朋友，不要问了美妍，继续练习吧。” “好的，师傅。” 刘凤兰走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李美妍走回自己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傅的房间。 绣娘们纷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去。 晚上下班的时候，李美妍决定走之前再去看一下师傅的情况。她走到刘凤兰的房间外，轻声喊了一句“师傅……”“美妍，回去吧。”绣房里传来刘凤兰的声音，显得绵软无力。李美妍问，师傅，你还好吧？ 绣房里，刘凤兰已经泪流满面。她用手绢擦着眼泪，哽咽道我很好，很好，你回去吧。李美妍说那我回去了！明天见，师傅。 李美妍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一步三回头向绣房大门走去。 刘凤兰以为李美妍已经走了，擦了擦泪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走到门口，轻轻打开房门。 已经走到大门前的李美妍听到开门声回过头，看见一脸憔悴的刘凤兰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师傅！” 刘凤兰突然一愣，抬起头，看了一眼李美妍，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第十九章上 1 自从上次吵架以后，这半个多月，陈子豪因为心思都放在新工作室的设计和装修上，对于美格公司的业务基本上都不怎么过问，张大江有事问他，他都是说请于小姐决定。就连于可心问他业务上的事情，他也说你说了算。本身就有大小姐脾气的于可心，自然也乐得说一不二，统筹全局。所以，这段时间大家也少了拌嘴的机会，倒也相安无事。不过不管怎么说，两个人还算是男女朋友，所以时不时还是要联络一下感情。下班前，于可心跟陈子豪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陈子豪说好。哪知道这边陈子豪刚刚答应，那边李美妍的电话就来了，说刘凤兰住院了。陈子豪只好转头又跟于可心说，不好意思，不能陪你吃饭了！于可心问为什么。陈子豪说我姑妈住院了，我得马上过去！于可心疑惑地说，你姑妈？没听说你有姑妈呀？！陈子豪说就是绣房的刘凤兰师傅，她是我奶奶的徒弟，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一直叫她姑妈。 看着陈子豪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于可心一脸阴沉。 2 听说刘凤兰住院，罗珺姐弟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随后赶到的是陈子豪。大家都对刘凤兰突然晕倒感到奇怪。事发时唯一在场的李美妍说我也不知道，今天下午的时候师傅她好像就感觉很不舒服。罗珺说姨妈的心脏一直都不好，可能是最近绣房的事情比较多太累了吧，你们都回去吧，有我在这里就可以了。李美妍也说自己要留下，因为回去她也会一直担心的，不如让他留在这里。罗乐说我是男生，还是我留在这里，你们都回去吧。陈子豪说你们明天都要上班的，不像我，我的公司我说了算，还是我留下。 几个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最年长的罗珺拿出大姐风范说，你们都别争了，大家都留下没必要，也没有地方呆，这样吧，美妍和我留下。陈子豪说这样也好，那我和罗乐去给你们买点吃的，罗珺特别叮嘱他，刘凤兰的事情先别让孔繁绮知道，省得老人家担心。到时候万一刘凤兰还没好，老人家又倒下了，就更麻烦了。陈子豪说知道了，放心，我不会说的。 天黑了下来，输液之后的刘凤兰在床上安静地睡着。 守护在床边的李美妍和罗珺无所事事，罗珺从床头柜上的网兜里掏出两个橘子递给李美妍说吃个橘子垫补一下吧。 李美妍拿了一个橘子，把玩着，“小时候，我爸爸给我讲过一个中国的故事，故事里的小女孩儿用橘子皮做成了一盏灯给深夜回家的客人照路。我觉得那个女孩儿好可爱！”罗珺说姨妈也给我们讲过那个故事，她还和我们一起做过小桔灯呢。李美妍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橘子，“有一天我也要做一个小桔灯。” 罗珺说咱们去外面走走吧，姨妈这会儿应该没什么事。李美妍抬头看着罗珺，压低声音说好吧，我也正想问你点儿事情呢！ 3 楼道里静悄悄的，白天来探视的家属都走了，病人们也都在各自的病房里休息。李美妍和罗珺沿着走廊慢慢走着。 罗珺说美妍，你要问我什么？李美妍要求罗珺告诉她一些关于师傅的事情。罗珺说你想知道什么？李美妍说我也说不清，我只是想知道。我总觉得师傅好像有很多的心事。罗珺说姨妈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有一件事，我听妈妈和爸爸偷偷说过。 “什么事情？” “听妈妈和爸爸说，好像姨妈一直没有嫁人是因为她的心里一直爱着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后来抛弃姨妈结婚了。” “原来是这样！那师傅心里一定很难过！” 罗珺赌气地说，我觉得姨妈根本不值得为了那样一个无情无意的男人难过，更不值得为了那个男人一辈子不嫁！要是我，不但嫁，还要嫁一个比那个男人强一百倍的。李美妍说也许在师傅的心里一直没有忘记那个让她伤心的男人，也许那个男人曾经给她的感情是其他感情无法替代的！ 罗珺恨恨地说，“让女人伤心的男人是最不能原谅的，姨妈这样的付出太不值得了！”“我想师傅一定觉得值得，才这样做的。” 罗珺要求李美妍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要不然刘凤兰知道会不开心的，因为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的过去。“我知道，珺姐，你知道师傅喜欢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偷偷问过我妈妈，可是妈妈什么都不肯说！有的时候，我觉得姨妈真是挺不容易的，太苦了！”罗珺摇着头说。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心事重重地又转回病房前。 正好陈子豪和罗乐从饭店打包了饭菜回来。罗乐把打包的饭菜放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说，快吃吧，还热着呢！罗珺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罗乐四下里看看，调皮地耸耸肩。 陈子豪说珺姐，等下吃完饭，你和阿乐就先回去吧。罗珺说我没事儿，不累！罗乐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朝着陈子豪和李美妍瞟了一眼。罗珺这才明白，改口说：“好吧。我吃完就走。” 4 夜深了，从入院就一直昏迷的刘凤兰的终于醒了过来。陈子豪和李美妍看见她醒来，急忙走到床前。刘凤兰看着他们，神情激动起来，嘴唇翕动着。 陈子豪焦急地问，“姑妈，您怎么样？”“师傅，您感觉好点儿吗？”李美妍关切地问。 刘凤兰表情复杂地看着李美妍，肌肉逐渐扭曲起来。 李美妍焦急地看着刘凤兰说师傅，您是不是很难受？我要不要叫医生？“我去！”陈子豪转身朝门口走。“别……”刘凤兰猛然抓住李美妍的手。李美妍吃惊地看着她，“师傅，您到底怎么了？”“不要去找医生，我没事儿，我想一个人好好躺一会儿。”刘凤兰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极力忍住不断流出的泪水。 李美妍问，师傅，您是不是太累了？刘凤兰说是啊，我实在太累了，让我一个人好好睡一觉好吗？“好吧，您睡吧。” 李美妍站起身，和陈子豪慢慢走出病房。 刘凤兰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闭上眼睛，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从眼角流下来。 陈子豪和李美妍从病房里退出来，走到长椅前坐下。俩人心情都很沉重，似乎也无心说什么。 陈子豪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于可心打来的，问刘凤兰的情况。陈子豪简单介绍了一下，说医生以及给她用了药，刘凤兰现在正在睡觉。于可心说要不我过来看看，陈子豪说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挂上电话，李美妍笑着问他，是于小姐吧？ 陈子豪点头，算是默认。 李美妍说要不你回去陪她吧？这里有我一个就够了。陈子豪摇头说没事儿，她已经回家了，就是问问。李美妍点点头，朝走廊两头看着。陈子豪说你一定累坏了吧？要不，你先去歇会儿？ “我不累。”李美妍对陈子豪歉意地笑笑，“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怎么了？”陈子豪诧异。“刚刚答应帮你复制《盛世良辰》就出了这个意外。我觉得师傅就像我的妈妈一样，现在她病了，我不能不照顾她，就不能帮你的忙了！” 陈子豪动情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她对你来说像妈妈，其实对我来说又何尝不像妈妈呢？为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 “看见师傅病倒，我真的很难受！” “我也一样！说起来，我从小就不喜欢医院，在这里的人很少有笑脸！” “我有一段时间特别害怕医院，因为我的妈妈就是在医院离开我和爸爸的！” 陈子豪难过而又心疼地看着李美妍。 “不过，现在我已经不那么害怕医院了！因为自从妈妈离开我以后，每次走进医院，我都觉得能够痊愈走出医院的人好幸运，也好幸福！我想师傅一定也能很快好起来！” 陈子豪凝视李美妍，“美妍，我觉得你和我姑妈很有缘分。” “我也经常这样觉得！对了，你知道师傅她在俄罗斯有朋友吗？” “我只知道姑妈有好多俄罗斯和日本的客户，他们都好喜欢姨妈的绣品，但是我好像没有听说姑妈在俄罗斯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其实我姑妈这个人和我奶奶一样怪，她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可是在她心里又离每个人都很远，好像她的生活里并别不需要朋友。” “是吗？” “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难道你要介绍俄罗斯的朋友给姑妈认识吗？”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李美妍若有所思。 “俄罗斯的男人和中国的男人，你认为谁更优秀？” “他们都很优秀。” “外交辞令！谁都不得罪！” “是实话！” 陈子豪说我的意思是说，对你们女生来说哪一个更受欢迎？听说俄罗斯的男生很大男子主义，是吗？李美妍说俄罗斯的男孩子对女朋友很好的。陈子豪问你有男朋友吗？李美妍回答说有！陈子豪有些失望地说他一定很优秀吧？李美妍神情复杂地说，他是一个好男人！ 陈子豪说我想他一定很爱你！李美妍说是的，我想是的！陈子豪有些失望地低下头，略显烦躁地搓着手。李美妍问他你和于小姐现在怎么样了？陈子豪犹豫地说很，很好。 李美妍显出很向往的样子说，有时候我很羡慕于小姐，年轻、漂亮，有自己的事业，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而且还有你这么优秀的男朋友。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那天在开业仪式上，看见你们在一起，觉得你们好幸福！ 陈子豪侧身看着李美妍问是吗？ 俩人都同时沉默下来，或许刚才的对话触碰到了他们心中并不愿意被人触碰的角落，他们害怕心事泄露，所以只有选择沉默。 5 夜更深了，医院对面的楼房也都黑了下来。 李美妍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师傅住院的消息告诉她在绣房最好的朋友王晓依。王晓依听说师傅住院，立刻紧张地起来，连声问师傅她怎么了？要不要紧？现在哪个医院？李美妍对她说，你别紧张，没什么大事！大夫说师傅就是低血压，加上劳累过度，遇到外界的突然刺激所以晕倒了，也没什么大事，调理一段就好了！ 王晓依说那我现在马上过来。李美妍说不用了，师傅已经睡了。我给你打电话，就是告诉你，明天我要在这里照顾师傅，去不了绣房了，你帮我给张玉姐请个假，省得她误会。王晓依说知道了，辛苦你了美妍！李美妍说照顾师傅是我们做徒弟应该的，没什么辛苦不辛苦！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王晓依嘱咐她注意身体，说明天下班我去替你！ “再说吧，晚安！”李美妍挂上电话，一转身，发现陈子豪坐在长椅上，正专注地朝她这边看着，李美妍脸一红，羞涩地转过身去。 第十九章中 6 经过了前半夜的忙乱，后半夜显得特别短暂，好像没多长时间，天就亮了。 朝阳透过窗户洒在走廊上，一些早起的病人开始在走廊上运动。 陈子豪坐在长椅上，头靠着墙壁仍然熟睡着。虽然睡着，但是他的表情却显得很沉重，仿佛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陈子豪被铃声惊醒，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接听。电话是于可心打来的，问他在哪里。陈子豪说还在医院，于可心说那我过去找你吧。 这句话突然刺激到了陈子豪，他猛然站起身说你等等，然后走到病房门口，推开门朝里面看了一眼，又四下里打量一番才说，好吧，你来吧。于可心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等一会才告诉我让我去？陈子豪说没什么，我刚才在洗手间。 绣房里，绣娘们陆续到来，开始工作前的准备。 王晓依着急忙慌地一头闯进来，跑到正在做准备工作的张玉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张玉姐，不，不好了！张玉白了她一眼说什么不好了？瞧你这样子，跟丢了魂儿似的！王晓依结结巴巴地说，师傅她，住院了！ 听说师傅住院了，所有的绣娘都纷纷放下手头的伙计，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这个说师傅为什么住院？那个问病情严重吗？这个说在哪个医院？那个说咱们别在这儿呆着了，赶紧去医院吧？！乱成一锅粥。 张玉环顾大家，双手叉腰，一副大家长的派头说，去什么医院？你们都去医院了，绣房的活儿怎么办？谁来干？耽误了工作，责任谁来负？ 王晓依说那师傅病了，咱们也不能不管呀！张玉翻着白眼说，谁说不管？你们在家好好干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绣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反驳。 7 刚才陈子豪在医院接于可心电话的时候，之所以在病房里东看西看，是想确认李美妍在不在，他不想于可心来的时候，又遇到李美妍，然后又是一番不愉快。 李美妍这个时候确实不在医院，但是她也没回去上班，而是回到了罗珺家，她想给师傅熬点粥喝，因为小时候，每逢她生病，爸爸都给她熬粥喝，说是喝粥好得快。 罗珺穿着睡衣，哈欠连天地走进厨房，看见李美妍，吓了一大跳。 “美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了。” “医院那边谁在？” “陈子豪在那边看着呢。” “我来吧，你去睡一会儿吧，快去快去。”罗珺抢过李美妍手中的饭勺，把她往房间里赶。 “那我出去了，这粥再熬5分钟就差不多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睡吧。”罗珺挥挥手说。 李美妍回到自己房间，不过并没有躺下，她还有别的工作要做。 桌子上放着一堆折好的七彩的小燕子，旁边还放着五颜六色的光面纸和剪刀。 李美妍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坐在桌前，拿起光面纸，开始折小燕子。 罗珺关了火，准备去洗漱，从门口过的时候，不经意发现了还在忙活的李美妍，本来想发火，但是推门进来一看，突然觉得不忍心责怪她。 “美妍，你怎么没睡呀？”罗珺心疼地说。 “我睡不着，趁上医院之前做点手工。”李美妍的注意力全在小燕子身上。 罗珺拿起一只小燕子打量着，“这些都是你折的？” “折得不好，珺姐，你应该擅长手工吧？” “我，还不如你呢！”罗珺吐了吐舌头。 李美妍笑笑，继续干活。 “你折这么些小燕子有什么用？” “这是小时候爸爸教给我的一个方法，他说是用七种颜色的纸叠成小燕子挂在窗前，白天阳光照在燕子身上，病痛就会被小燕子带走飞得远远的；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小燕子就会把好运气带回来。” 罗珺鼻子一酸，“美妍，你的心真善良！” 8 强行要代表大家的张玉此时正推着小推车在超市大肆采购。 病房里，陈子豪正在伺候刘凤兰吃早上的药。 于可心推门走进来。 刘凤兰挣扎着想起身，“于小姐……” 陈子豪急忙扶住她，“姑妈，您这是干吗呀！” 刘凤兰虚弱地说我要下床。陈子豪责怪地说您下来干吗？于小姐又不是外人。于可心也手足无措地说您，您躺着吧，别起来了。 陈子豪扶刘凤兰躺好，替她掖了掖被子。 刘凤兰说于小姐，不好意思，还麻烦你跑一趟！于可心说没事，您不是陈子豪姑妈吗？我应该来看您的！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刘凤兰说没什么大碍，你放心吧。 于可心环顾室内，找不出什么话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陈子豪看出于可心的窘迫，说道：“可心，要没什么事儿，你就先回去吧。”刘凤兰也说是呀，于小姐，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于可心说那我先走了，有事您告诉陈子豪，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尽管说。 “好的。”刘凤兰宽厚地笑笑。 “我陪你出去。” 陈子豪跟着于可心走出病房，于可心忽然停下了脚步，陈子豪猝不及防，差点撞在于可心身上。陈子豪顺着于可心的目光看去，发现李美妍提着保温桶和罗珺从楼梯口走来。 于可心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目光随着李美妍移动，腿上却仿佛灌了铅一样不能挪动半步。 李美妍和罗珺看见于可心，稍微一愣，然后都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李美妍说于小姐，你好！罗珺说于小姐，你怎么来了？于可心没好气地回道，陈子豪的姑妈病了，我能不来吗？ 李美妍感觉到于可心话中的敌意，提着保温桶低头往病房走。罗珺说美妍，我跟你一起进去。于可心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瞟了一眼陈子豪说我还有事情，先走了，你也跟我回公司吧，公司上午有个会。 陈子豪看看于可心，又看看李美妍和罗珺，显得有些为难。 罗珺说那你跟于小姐快回去吧，别耽误了公司的事情。陈子豪迟疑地说阿珺，那姑妈这里就全靠你们了。罗珺说你放心去吧。 于可心一扭头，自顾自走远了。陈子豪犹豫了一会儿，快步追上去。 罗珺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禁皱起眉头。 第十九章下 9 回去的路上，于可心板着脸坐在副座上一言不发。陈子豪问她，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于可心重重吐出一口气说有吗？我为什么要不高兴？我是那么爱生气的人吗？ 陈子豪没有接茬，轻轻叹了口气。 病房里，李美妍和罗珺扶着刘凤兰起身，靠在床头，罗珺随后在床边坐下。 李美妍打开保温桶，将冒着热气的粥倒在床头柜上的一只饭碗里，拿起勺子盛了一勺粥，小心地用嘴吹着，然后向刘凤兰嘴边喂。 “师傅，您吃点儿东西吧。” “让我自己来吧。” “没事儿，师傅，还是我来吧。” 李美妍将粥送进刘凤兰的嘴里，刘凤兰一边用嘴抿着，脸上的神情渐渐又忧郁起来。 “姨妈，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比昨天好多了！” 李美妍盛了一勺粥送进刘凤兰嘴里，“师傅，您昨天可真把我吓坏了。” 罗珺拿起床头搭着的毛巾替刘凤兰擦擦嘴。 刘凤兰将粥咽下，犹豫半晌，“美妍，我今天想了好久，我想等你从俄罗斯回来，换个师傅教你吧。” 李美妍吃惊地问，“为什么？” “我怕我的身体教不好你。”刘凤兰欲言又止。 “师傅，您别想那么多，您的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您别担心！” 刘凤兰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罗珺突然一拍脑袋，站起身，“哎呀，我差点忘记了！”她走到床头柜前，打开放在上面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串串的小燕子。 刘凤兰看着罗珺的举动，有些疑惑，“阿珺，你干什么呢。”。 “您马上就知道了。”罗珺诡异地冲刘凤兰挤挤眼睛，走到窗前，把小燕子一串串地栓在窗帘杆上。 “小时候，我爸爸告诉我，你有病的时候千万不要怕，你要是怕它，它就会赖在你身上不走。”李美妍眼神清澈地望着刘凤兰。 刘凤兰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表情痛苦。 罗珺已经把小燕子一串串挂好，李美妍走到窗前，抚摸着小燕子，似乎沉浸在回忆中。 “爸爸还教给我一个方法，就是用七种颜色的纸叠成小燕子挂在窗子前，白天阳光照在燕子身上，病痛就会让小燕子带走飞得远远的。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小燕子就会把好运气带回来。身上的病就会好了。师傅，您看。” 阳光下，纸燕子被微风吹拂着，迎风飞舞，反射出温暖、纯净的光。 李美妍凝望着小燕子，脸上洋溢着淳朴、灿烂的笑容。 刘凤兰的目光慢慢从小燕子上面转移到李美妍脸上，神情逐渐从灰暗变得感动，“谢谢你，美妍。” “师傅您看，现在燕子飞起来了，正在把您的病带走，您的病马上就会好了！” 罗珺站在一旁，看看李美妍，又看看姨妈，眼圈情不自禁地红了。 李美妍走回床边坐下，握着刘凤兰的手，“师傅，请您不要给我换师傅，好吗？” 刘凤兰慈爱而又难过地看着李美妍，眼睛里涌出一些晶莹的液体。 “师傅，虽然我从未对你说起过，可是，我常常觉得，我和您有一种说不清的缘分。我想不管今后我在哪里，您都是我的师傅！”李美妍一脸真诚。 刘凤兰掩饰着，默默将头转向窗子的方向。 纸燕子在窗前轻轻舞动，仿佛被风赋予了灵魂一般。 10 绣房这边，为师傅的病情担心的绣娘们也无心工作，大家围成一团，叽叽喳喳，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忧心忡忡。只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咳嗽，“你们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干活？”原来是孔繁绮悄然走了进来。这一嗓子让绣娘们吓了一跳，大家纷纷转过身，看着她，紧张得不知所措。 病房里，李美妍和罗珺坐在床前，和刘凤兰有说有笑。刘凤兰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少了几分阴郁，多了一丝慈祥。 “哎呀，妈呀，累死我了！”随着一声嚷嚷，张玉提着两只沉甸甸的塑料袋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的到来，让屋内的三个人马上停止了说笑。李美妍和罗珺起身迎上去，“张玉姐，你来了。”李美妍接过张玉手中的塑料袋放到窗台上。 罗珺说张玉，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张玉夸张地揉搓着胳膊说师傅病了，我做徒弟的来看她，怎么能空着手来呢？哎呀，可累死我了！ “阿珺说得对，你来看看就行了，真的用不着买这么多东西。医院有营养配餐呢！再说人一病就没什么胃口，”刘凤兰用手指指床头柜上的保温桶，“你看，美妍给我熬的那点粥还没喝完呢！” 张玉顺着师傅的手指看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11 美格公司这边，开业已经有一段时间。这天，趁着陈子豪在公司，于可心召集了一次公司负责人和各部门高管参加的业务会议。会上，于可心让各部门负责人汇报一下目前的工作进展，先从设计部开始。 设计总监李楠首先发言说，眼下设计部的工作还算稳定，开业不久就接到了第一批单子，但是这个客户对刺绣部分的要求非常高，我们打给他们的样品他们很不满意。作为设计部来说，我们只是负责设计，如果刺绣的水平达不到客户的要求，单靠我们是无法解决的。 于可心看着陈子豪问道，陈总你有什么办法吗？你看怎么办？陈子豪说前一阵不是又招聘了一些绣娘吗？李楠说是招聘了一些，但是这批人的水平比第一批没有明显的提高。 陈子豪沉思着。 “我听说陈总的奶奶和姑妈都是苏绣大师，我想可否请他们来做公司的顾问呢？”李楠说。于可心意味深长地盯着陈子豪说陈总，你的意思呢？“这个建议可以考虑，我也可以向她们转达，但我不保证她们会答应。”陈子豪有些迟疑。 李楠又说，如果她们不答应的话，可否退而求其次？“你说说看？”于可心瞪大眼睛。“我听说陈总的姑妈刘凤兰有个绣房，里面集中了本市水平最高的绣娘，我想公司可否聘请几个来加盟？” 于可心逼视陈子豪说陈总以为如何？ “等我姑妈出院了，我会去征求她的意见。”陈子豪低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 “下面业务部汇报一下工作进展。”于可心狠狠地瞪了陈子豪一眼。 散会后，于可心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走在前面的陈子豪说刚才开会的时候，你为什么显得心不在焉？陈子豪尽量平和地微笑着说有吗？！于可心又问，那你对李楠的提议有什么看法？陈子豪说我觉得她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总得等我姑妈出院了我才能去跟她说吧？ “你等下有什么安排？”于可心问。 “没什么安排，去医院看我姑妈。” “恐怕还要去看别人吧？”于可心话里有话。 “可心，你为什么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呢？”陈子豪扔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于可心看着他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12 趁在刘凤兰午睡的工夫，李美妍和罗珺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休息。李美妍两只胳膊支在膝盖上，撑着脑袋，显得十分疲倦。 “美妍，要不你回家睡会儿吧，你这样太累了。” 李美妍无力地摇着头，样子虽然憔悴，但态度却很坚决。 罗珺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孔繁绮在王晓依的陪同下从楼梯口走了过来。 罗珺马上站起来，迎上前去，“奶奶，您来了。” 王晓依和罗珺打招呼说，珺姐好。 罗珺的声音将半梦半醒的李美妍惊醒，她摇晃着站起来，迎上去。 “美妍，你怎么显得这么没精神？”孔繁绮看着李美妍，有些心疼。 “她呀，昨天跟这儿陪了一宿。”罗珺说。 “是吗？那可不行！这样下去，你师傅的病没好，你也拖垮了。我命令你，马上回家睡觉。”孔繁绮大吃一惊，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罗珺有些得意地瞥了李美妍一眼，李美妍调皮地一吐舌头，低下头。 “你姨妈在里面呢？”孔繁绮走到病房门前，探头看了一眼 罗珺上前推开门，“在呢，在睡觉呢！” 孔繁绮挡住罗珺的手说：“你们几个就别进去了，让我和她说点悄悄话。” 刘凤兰闭着眼斜靠在床头，似乎睡着了。 孔繁绮推开门，慢悠悠地走进来，悄悄地在床前坐下。看着刘凤兰削瘦的脸庞和鬓边冒出的几缕白发，她的眼睛湿润了。 刘凤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睁开眼睛，当发现孔繁绮坐在面前时，她马上来了精神，掀开被子，挣扎着要下床，“师傅，您怎么来了？” 孔繁绮扶着刘凤兰的身体，把她推回床上，“我徒弟病了，我来看看她不应该吗？你快躺下！” 刘凤兰仍然挣扎着要下床，孔繁绮只得板起脸，提高了嗓门。 “你要还当我是师傅，就上床躺着。” 刘凤兰只好重新躺下，孔繁绮帮她盖上被子，然后在床边坐下。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病倒了？” “没什么，可能是累着了！您别担心！”刘凤兰竭力忍住眼中涌出的泪水。孔繁绮眼圈一红，“是呀，这些年辛苦你了，要你一个人独立支撑这么大个绣房！” “师傅，您别说了，这都是我应该的！” 孔繁绮哽咽着，“世界上哪有什么应该的事情？我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 “师傅，您别说了！”刘凤兰哭出声来。 刘凤兰和孔繁绮抱在一起，潸然泪下。 13 绣房这边，张玉懒洋洋地从医院回来。她的到来，马上引起了一阵骚动，大家呼啦一下子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打听刘凤兰的情况。。 张玉没好气地说你们要想知道师傅怎么样，自己去看好了。秋菱吃惊地问，你是说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吗？张玉有气无力地回答说，是的，你们谁想去都可以去。 没想到绣娘们一个接一个地举手请假，争先恐后地跑出绣房。 “等等我！”张玉看着他们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神，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起身追了出去。 陈子豪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接到了姚询的电话。陈子豪又急忙调转车头，去了奇珍阁。姚询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前，手拿放大镜仔细研究着一张黑白照片。 陈子豪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姚询放下照片说嚯，你来得还真快。陈子豪说你说有重要事情，我还敢不快点来？姚询打趣他，“看来口头表达能力越来越强，是不是谈恋爱磨练的？” “去你的，到底什么事儿？” “你看看这个。”姚询指指桌上的一叠黑白照片。 “这个？这照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呀？”陈子豪一张张翻阅着照片，有些迷惑。 “眼熟吗？眼熟就对了！这些是《盛世良辰》的局部放大照片，我在我们馆的资料库里偶然发现的。你看看吧，”一只手使劲拍了拍陈子豪的肩膀，“或许有一天能用得上。” 陈子豪看看照片，又端详着姚询期待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使劲点点头。 14 绣娘们都来到了医院，病房里挤不下那么多人，只有李美妍、张玉、王晓依、秋菱等几个人围在刘凤兰的床前，其他人只好挤在门外引颈眺望。 刘凤兰环视大家说，“谢谢你们来看我。其实，我没什么事，让你们担心了！” 王晓依说师傅，瞧您说的，即使您没事，我们来看看您也是应该的！秋菱也附和说，就是，您一直为我们操劳，正好趁这个机会多休息休息！ 张玉问刘凤兰，师傅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刘凤兰说好多了，绣房那边怎么样？张玉说都很好。 “就是……”王晓依刚起了个头，张玉瞪了王晓依一眼，示意她闭嘴。 刘凤兰说我知道，是日本订的那几件绣品，对吧？还有两件没有绣，他们一定来催了吧？ 张玉点头。 刘凤兰别有意味地说，其实，这次我病了也好。 绣娘们不解地看着她。 “你们不能总依赖我，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应该自己独立完成绣品。现在就是你们的机会，也是我对你们进行考察的时候，我希望当我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你们也一样能绣出好的绣品。你们能做到吗？” “可是，师傅，这几件绣品不是普通的绣品，我们怕……”王晓依有些担心。 “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好绣娘，一定要跨出这一步！师傅相信你们，你们也一定要相信你们自己的能力和力量。我想过了，你们分成两个小组，各自完成一幅绣品，张玉和王晓依，你们各带一个小组，张玉，那幅《四季常青图》由你来负责。王晓依，你带人绣那件《姑苏图》。”刘凤兰分派工作。 张玉和王晓依分别点头。 刘凤兰看着李美妍说，美妍，你在王晓依那一组吧，那件《姑苏图》难度很大，王晓依的针法比你娴熟，你的针法还需要时间磨练，但是你对针法的悟性很强，你们在一起会互相补充。 “好的，师傅。”李美妍点点头。 “你们都回去吧，好好研究绣稿，再确定用什么针法。希望你们完成的绣品能让我满意！” 绣娘们依依不舍地散去。 15 因为知道师傅并无大碍，而且又有师傅分派的工作在眼前，绣娘们都回到绣房，开始了日常的工作。 大家分成两拨认真研究着各自的绣稿。 王晓依、李美妍、秋菱和一帮小姐妹围在《姑苏图》的绣稿四周。 “美妍，我感觉好紧张，以前都是有师傅在旁边把关，现在我的心里一点没有把握。”王晓依惴惴不安。李美妍说晓依，师傅不是说相信你吗？你也要相信自己啊，就像我画画的时候，自信的画笔才能画出心中想要的图画，自信的绣针，也才能绣出传神精准的绣品。“可是……”王晓依依然惶恐。李美妍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说，你一定行的，我相信你！ 秋菱也说就是，我也相信你！ 王晓依感激地看着他们。 另一边，张玉和几个绣娘也在研究着绣稿。一个绣娘怯怯地问，张玉姐，你觉得咱们能行吗？另一个绣娘也说是呀，我觉得这件《四季常青》好难绣啊！ 张玉瞪了她们一眼说师傅白教你这么长时间了？一点信心都没有？你们要没信心，就别跟我一个组。 围在旁边的绣娘们噤若寒蝉，都不再做声。 张玉不屑地朝李美妍那边瞥了一眼说这次我们不但要绣好，还要比她们绣得快，这样才能让师傅看到我们的能力。明白吗？ 绣娘们胆怯地点点头。 16 陈子豪把姚询给他的黑白照片装在一个大的牛皮纸袋里离开了奇珍阁，驱车来到医院。他来到刘凤兰的病房前，发现门开着，他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没人，于是在门前的长椅上坐下来，从纸袋里掏出《盛世良辰》的照片仔细研究着。 刘凤兰从走廊拐角处走过来，看见陈子豪坐在病房门口，跟他打招呼说子豪，你来了？陈子豪吃了一惊，急忙起身，手中的照片噼里啪啦掉在地上，他急忙蹲下身，想把照片捡起来。 “您刚才去哪里了？怎么没人陪您？”陈子豪一边捡照片一边问。 第二十章上 1 晚上，李美妍来到医院，替罗珺的班。 刘凤兰在床上沉沉地睡着。 李美妍替师傅掖了掖被角，坐在床前，认真绣着一幅红梅图。 刘凤兰忽然醒了过来，默默地看着李美妍。 李美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发现师傅正盯着她手中的绣品出神。 李美妍说师傅，我想好了，我想给爸爸绣一幅红梅图。爸爸是个画家，从我记事的时候起，爸爸就最爱画梅花，他画各种各样的梅花，我们家客厅的墙上就挂着一幅被镶嵌在镜框里的白梅图。他还经常带着我看梅花，画梅花，我喜欢绘画就是从小时候画梅花开始的。在莫斯科大学毕业，许多同学都选择去美国、法国或者意大利继续深造绘画，爸爸却鼓励我来中国继续深造。爸爸说他曾经来过中国，他说中国是个让人难忘的国家，我想中国一定是给爸爸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所以他才会鼓励我来这里。现在，我从心底感谢爸爸，因为在中国，我不但学习了绘画，还了解了苏绣的玄妙精神，苏绣让我和您和许多人结下缘分，想到这些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满足。 刘凤兰听着李美妍的述说，神情越来越阴郁。或许是因为不想让李美妍看见自己的表情，她把头转向床头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李美妍说师傅，我能问您一件事吗？刘凤兰说你想问什么？李美妍说为什么您一直一个人生活呢？ 刘凤兰半晌没有动静，仿佛睡着了。 “师傅，您睡了吗？” “一个人的生活会让人容易记住许多事情，也容易忘记很多事情。”刘凤兰一字一句地说。 “那您现在做到了吗？您想记住的和想忘记的，您都能够做到吗？” 刘凤兰沉默片刻，“我想我做到了！” “可是师傅，您好像心里仍然很难过。” “那是因为我想记住的事情让我难过，接着绣吧，孩子，专心刺绣会让你忘记一切！” 李美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绣着。 刘凤兰悄悄把头转过来，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液体。透过这些液体，窗前低垂的纸燕子变得模糊起来。 2 在新的工作室，陈子豪把黑白照片用扫描仪扫描存入电脑，再投射到刚刚粉刷的白墙上。他坐在白墙上，认真地观察着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看着看着，他觉得墙上的图像仿佛活了过来，走下墙壁，走到他眼前，融入了他的身体。 夜已经深了，医院的楼道里静悄悄的。 窗前挂着的纸燕子低垂着，仿佛也进入了梦乡。 李美妍头枕在刘凤兰的病床边睡着了，还没有绣完的绣底放在床头柜上。 刘凤兰转过头看着李美妍，轻轻坐直身体，伸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绣底。 床边，李美妍仍安静地睡着。 刘凤兰手指颤抖着拿起绣撑上的绣针，泪水一次次充满她的眼眶，她又一次次将泪水忍回去。 一滴泪光滴落到绣底上，被娴熟的绣针融入了一朵盛开的红梅中。 清晨。 朝阳洒在挂在窗前的纸燕子上，为它们镀上一层金色。 刘凤兰闭目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但即使睡着了，她的眉头也是紧锁着的，脸色也是沉重的，似乎她在梦中正经历着什么痛苦。 趴在床边的李美妍慢慢抬起头，她看见了沐浴在阳光下，展翅欲飞的纸燕子，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片刻，她的目光转向病床上的刘凤兰。突然，她愣住了。 床头柜上，一幅红梅图已经完成。一朵朵殷红的梅花似乎一夜之间绽放。 李美妍被一朵朵呼之欲出的梅花所震惊，目光显得惊奇而又不不可思议。 刘凤兰慢慢睁开双眼，看着目瞪口呆的李美妍，她的神情显得欣慰而又痛苦。 李美妍似乎感觉到什么，一回头，与师傅的目光相交，她激动地伸手握住了师傅的手。 “师傅，是您帮我完成的吗？” “昨天晚上醒来睡不着，就接着你的后面绣了。” “师傅，真是太美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梅花！您是怎么做到的？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它们的气味儿，它们的灵魂！” “因为，我也曾经很喜欢梅花。” “曾经，为什么是曾经呢？难道师傅您现在不喜欢了吗？” “不是不喜欢。”刘凤兰摇摇头。 “那是什么？” “你这个孩子问题还真是不少！”刘凤兰慈爱地看着李美妍，假装责怪地。 “抱歉师傅，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请您原谅我，我，我只是看到这梅花太兴奋了！” “我并没有责怪你，师傅很喜欢你，这几天你又要在绣房刺绣又要在病床边陪着我，让我觉得那么温暖，谢谢你，美妍！” “师傅，我也觉得和你在一起很温暖很开心，我常常在想我和师傅真的很有缘。”李美妍真诚地看着她说，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害羞地低下头，“师傅，您相信缘分吗？” “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需要时间证明的就是缘份！” “师傅，您说，有缘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 刘凤兰心中一阵伤感，她默默地将头转向窗外。 李美妍似乎意识到刘凤兰的情绪不佳，叉开话题，“对了，师傅，您让大家绣的那两件绣品进行得很顺利，一定会提前完成！” “是吗？我很想早些看到你们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刘凤兰打量着窗前轻轻飞舞的纸燕子。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让您满意。” 刘凤兰宽慰而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说，等下阿珺他们会过来，你就别回来了。绣房那边正需要人手，你每天这样两边跑太辛苦了。李美妍说没事儿的，照顾您是应该的嘛！刘凤兰说那我也不希望你这样辛苦！你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协助王晓依完成绣品，我这边有阿珺他们就够了。 “那我看情况吧。”李美妍嫣然一笑，小心翼翼地把红梅图折好放进布口袋，把床单铺平，被子叠好放在床尾。“师傅，那我先回绣房了。” “路上小心！” “我会的，师傅！” 3 王晓依的手拿着绣针在绣底上娴熟地运行，绣针下的姑苏城已经初具雏形。 绣娘们陆续从门口进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 张玉从门口进来，走向自己的位置，经过王晓依身边时，停了下来，“我能看看你们的进度吗？”。 王晓依把手中的绣底展示给张玉。 张玉看了看，嘴角掠过一丝不屑的表情，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 王晓依说张玉姐，你看过了，给点意见嘛！张玉说绣得挺好！王晓依说就这些？你可别保守呀！张玉说我没保守，真挺好的！就是进度太慢了，这样的话，你们怎么能按时完成？王晓依说因为现在我们人手没有你们多，等下美妍回来就更快了！ 张玉不屑地一撇嘴说别太乐观！那可不一定！王晓依不解地问为什么？“我是说你们别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美妍身上，谁也没看见她完成过作品，谁知道她行不行？” “我想她一定行！” “那好，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正说着，李美妍提着布口袋，步履轻巧地走了进来。 “美妍！”秋菱一抬头，惊叫起来。 这一嗓子仿佛一道集合号，绣娘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呼啦一下子围了上去。惟独张玉端坐如初，毫无反应。 这个问，美妍姐，师父怎么样了？那个问师傅精神怎么样？胃口好吗？ “都挺好的，师傅精神越来越好，胃口也好。她还帮我绣了一副幅红梅图呢！你们想，要是她身体不舒服，能帮我吗？”李美妍一一回答，仿佛在开记者招待会。 人群外的张玉听到李美妍的回答，突然愣怔了一下。 王晓依说师傅没事我们就放心了！大家都回去干活儿吧。 绣娘们慢慢散去，回到各自的座位。 李美妍向自己的位置走去，经过张玉身边时，微笑着向张玉打着招呼。 张玉瞥了李美妍一眼，礼节性地点点头。 李美妍一低头，目光马上被张玉手中绣底上苍劲有力的松树所吸引。“张玉姐，你绣这个松树用的是什么针法？” 这下轮到张玉嘚瑟了，她假装吃惊地睁大眼睛说难道师傅没教过你吗？李美妍摇头说没有！张玉得意中夹带不屑地说我以为师傅那么喜欢你，会给你开小灶呢？ 李美妍不解地问，什么是小灶？王晓依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就是补课。李美妍摇头说没有。 张玉得意地说既然师傅没给你开小灶，就说明师傅认为你的水平还差得很远，还远远不到单独教你的时候，所以你也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李美妍突然一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晓依悄悄地拉了拉李美妍的衣襟，附在她耳边说，别理她，到时候咱们拿作品说话。 4 各部门的报表都交上来了，眼圈有些发黑的于可心坐在电脑前，看着表格，脸色越来越阴沉。张大江敲敲门，推门进来，看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于小姐，你还好吧？ 于可心黑着脸说还好，有事吗？张大江说关于生产日程的安排，我想和陈子豪商量一下，他没在办公室，所以顺路过来看看你。于可心说他可能在设计部，或者车间！张大江试探地问，你和陈子豪现在怎么样了？你好像最近很少约他？ 于可心把头转向电脑屏幕，沉默着。 陈子豪这个时候正在设计部和李楠商量新产品的设计。陈子豪拿起铅笔在设计图上划了几笔说，你看这样呢？感觉是不是好些？ 李楠恍然大悟地点头说，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 于可心推门进来，对陈子豪说你跟我来一下。 两人来到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吧，各自点了一份简餐。 于可心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陈子豪问她，你不吃点东西吗？忙了一上午，应该也饿了吧？于可心盯着陈子豪的眼睛问，你不知道我找你出来为什么吗？陈子豪摇头说不知道。 “前两天公司开会的时候，不是说请你奶奶和姑妈来做公司顾问的吗？你跟她们说了吗？” “我姑妈住院了，你也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我没法说！” “那不是还有你奶奶吗？她没住院呀！” “找我奶奶干什么？你已经找过她了，她已经拒绝了！难道你希望我再去碰钉子？” “你还没去跟她说，怎么知道她会不同意？” “就算我去找我奶奶，跟她说了，她同意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你指望她亲自来干活不成？” “这么说，不是你的奶奶不肯帮忙，是你不想找你奶奶帮忙，对吗？”于可心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 于可心把手里的咖啡勺扔在一边，“是我怪还是你怪？为什么每次一提起你奶奶，你就这么敏感，这么激动？是不是还对我那天去找你奶奶耿耿于怀？”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 “下周日是我奶奶的生日，我想给她好好庆祝一下，你也来吧。”陈子豪想缓和气氛。 “有时间我会去的。” 陈子豪神情阴郁地擦擦嘴，“你要是忙就不用去了。” 于可心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我忙不忙你还不清楚吗？” 陈子豪看了看于可心没有说话。 一对年轻情侣从窗前走过，俩人紧紧地搂在一起，窃窃私语。 于可心突然感觉心中一阵沮丧，她噌地一下站起身，抓起手提包，“我先走了。” 陈子豪没有阻拦，他默默地坐在座位上，看着于可心远去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5 离开餐吧，陈子豪来到一家以前经常光顾的汤馆。汤馆老板老刘正在给服务员们训话。中国饭馆的企业文化堪称世界餐饮界的一朵奇葩。每天营业前老板或者领班都要给服务员训话，讲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有时候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老生常谈，然后在全体（当然老板除外）高喊一些莫名其妙的口号或者群魔乱舞中结束。 刘老板看见陈子豪推门进来，满脸堆笑说哟，是陈总呀，稀客稀客！回头对服务员挥挥手说，你们都散了吧。 服务员们四散走开。 陈子豪笑着说刘老板，又拿我开心！刘老板说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陈子豪说我姑妈病了，我想让她补补，但是我自己又没时间做，所以想请刘老板帮个忙！ 刘老板拍拍胸脯说没问题，这点小事交给我了。而且我还跟你说，今天算你来着了，我们最近新推出了几样汤品。根据你姑妈的岁数，我觉得给她来个八珍汤不错。 “啥是八珍汤？” “就是用6种野山菌，再加上海参和鲜贝，用高汤文火熬制，那叫一个鲜。保证你闻着就想留口水。” 陈子豪故意板起脸说看你说的，本来挺好的东西叫你一说反倒恶心了！ 刘老板大笑说，好好，我不说了！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弄。 第二十章中 6 陈子豪提着八珍汤去医院的时候，正巧碰到罗乐和李美妍。陈子豪和李美妍都显得有些意外，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因此只得礼节性地互相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陈子豪提着一只保温桶，李美妍提着两只保温桶，罗乐为了缓解尴尬，开玩笑说今天说保温桶开会。 李美妍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小碗和勺子。 刘凤兰说美妍，以后你不用天天都来陪我，我感觉好多了，你还是多把心思放在绣房那边。 李美妍说您放心，绣房的工作我不会耽误的。再说，在这儿陪着您也很好啊！珺姐和阿乐他们工作忙，有我陪着您，您就不会觉得寂寞！况且，我还可以在这里边陪您边练习刺绣，不懂的的地方还可以随时请教，进步不是更快吗？ 刘凤兰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 陈子豪用感激又赞赏的眼光看着李美妍，“美妍，姑妈说得对，这些天多亏你了！以后你有事就忙你的，我可以多过来陪姑妈。” 李美妍温柔地低下头，“那就谢谢你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 罗乐插嘴道，“我说你们俩就别在这里客套了，赶紧给姨妈开饭吧。” 刘凤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饿！罗乐说不饿也得吃。医生说了，病人更得按时吃饭！刘凤兰笑说这是哪个医生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罗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这是罗医生说的。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李美妍用小勺从保温桶里往小碗里盛汤，“师傅，您先喝点汤吧。” 刘凤兰问陈子豪，“子豪，你的保温桶里是什么？” 陈子豪说是八珍汤。 刘凤兰惊讶地说，怎么你们都煲的汤？看来我今天晚上是睡不好觉了！ 罗乐说这就叫心有灵犀！ 李美妍有些意外地看着陈子豪，可爱地捂着嘴笑起来。陈子豪温和地看着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罗乐偷眼打量俩人说哦，不对不对！应该是英雄所见略同。 “行了，阿乐，你就别在这里耍活宝了！”刘凤兰看着李美妍说，“美妍，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种汤？” 李美妍说汤是阿乐煲的，我只是借花献佛。罗乐冲李美妍竖起大拇指说君子不夺人之美，够哥们儿！ 刘凤兰说你们两个都带汤来了，叫我喝谁的不喝谁的？ 罗乐说这好办，猜拳决定。 “你这孩子，老没正经！” 罗乐挠头说我有办法了！您喝一口陈子豪的喝一口我们的。 大家都笑了。 李美妍拿勺子盛汤喂给刘凤兰，“师傅，那您先喝我们的吧。”妩媚地看了一眼陈子豪，“子豪哥，让师傅先喝我们的，你没意见吧？” 陈子豪有些脸红，“没，没意见。” 刘凤兰喝光勺子里的汤，接过李美妍手里的小碗，“美妍，让我自己来吧！” 李美妍说还是我来吧，这样能让您多喝一些！阿乐说这个汤很补的。以前我妈妈生病的时候，我爸爸也给她煲过这个汤。 刘凤兰的脸上掠过一片乌云。 李美妍自言自语地，“说来也奇怪，我爸爸以前在家的时候也经常煲汤，但不是俄罗斯人常喝的罗宋汤，而是中国人的汤，以前我还真没问过父亲这是为什么。” 刘凤兰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她轻轻推开李美妍的手，后仰躺下，闭上眼睛。 “师傅，您怎么了？”李美妍有些紧张。 刘凤兰说没什么，我累了，想躺一会儿。李美妍说那我去给您把窗户关上吧。李美妍和陈子豪同时迈步向窗前走去。陈子豪说我来吧。李美妍站在陈子豪身后，看着他将挂在窗前的纸燕子扒拉开，把窗户关上。 纸燕子被扒拉得轻轻晃动起来。 陈子豪看着纸燕子，轻声地说这些小燕子很漂亮！李美妍说我爸爸说它们能为亲人和朋友带来祝福，我觉得折这些纸燕子会让自己很快乐！ 纸燕子在李美妍和陈子豪的面前和身体四周轻轻拂动。 陈子豪和李美妍默默无声的对视着，几乎同时感到了一阵困惑和说不出的快乐与宁静。 躺在病床上的刘凤兰睁开眼睛，神情恍惚地看着站在窗前沉默不语的李美妍和陈子豪。 7 莫斯科那边，有日子没见的安德烈请李广怀吃饭。两个人约在一家韩式烧烤店，俩人一边烤肉，一边喝酒，烤肉的热气加上酒精的作用，使得两人都满头大汗，面色红润。 李广怀大汗淋漓地说，这里的烤肉味道还真是不错！安德烈高兴地说这下我就放心了！我还怕您不满意呢！李广怀说哪能不满意呢？你办的事情我一向都很满意！ 安德烈憧憬地说，美妍也一定会喜欢吃这里的烤肉！李广怀兴奋地说，等美妍回来了，你带她来吃吧！我想，她现在一定想吃烤肉想得不行呢！唉，一想到美妍就要回来了，我真是高兴！很久没见到她了，安德烈，你也很想美妍吧？ 安德烈说当然很想！……，伯父，我今天还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并希望得到您的同意。李广怀问什么事情？安德烈说我考虑很久了，我和美妍交往了这么长时间，我认定她是我这一辈子唯一想娶的女孩子，所以美妍这次回来，我想和美妍订婚，希望您能同意！ 李广怀慈祥地看着安德烈说原来你想有个家了！安德烈说是的，我想和自己深爱的女孩子有个家。李广怀问他，你和美妍说过你的想法了吗？ “说过了，但是结婚涉及到两个家族，所以我也想希望得到您的同意。” 李广怀注视着安德烈说，你会让美妍一辈子幸福吗？哪怕她满脸都是皱纹，也会把她当成宝贝一样去爱吗？ 安德烈诚恳地说我会的！李广怀满意地微笑着说那就努力把她娶回去吧。 “这么说伯父您同意了？”安德烈手舞足蹈，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李广怀假装责怪地说，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谢谢伯父！”安德烈端起酒杯。 李广怀举杯与安德烈相碰，俩人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8 伺候刘凤兰吃完晚饭，罗珺也来了。病房里有姐弟俩看着，刘凤兰让陈子豪送李美妍先回去。 陈子豪一边开车，一边说姑妈好得这么快，多亏你了！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李美妍说这是应该的，她是我师傅嘛！陈子豪问她，刺绣技术学得怎么样了？李美妍说我觉得比我刚来的时候有很大进步，但是比那些好的绣娘还差得很远。陈子豪又问，你们那里谁的技术最好？ “要说技术好，当然是张玉姐和晓依姐了。……，你为什么打听这个？” 陈子豪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你说吧，或许我能帮忙呢！” “我们公司刺绣工人的技术不行，于小姐多次催我跟姑妈说想找几个绣娘，但是看姑妈现在这样，我张不开嘴。” “原来是这样呀！那你为什么不找你的奶奶试试呢？我想有她指导，你们公司的绣娘肯定也会提高不少！” “我不想麻烦奶奶！” “为什么？” “奶奶岁数大了，我不想让她太操劳！而且，……” “而且什么？” 陈子豪忧郁地说，“我觉得我奶奶与于小姐合不来，前一阵为了请奶奶去我们公司做顾问，于小姐拿了张银行卡去我奶奶家，结果惹得她老人家大动肝火。” “哦，这样呀！”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李美妍说送我回绣房吧。 9 病房里，罗珺剥了颗荔枝递给刘凤兰，“姨妈，美妍最近在绣房表现怎么样？” 刘凤兰接过荔枝放在嘴里，“她很聪明又很努力，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绣娘。” “看来刺绣界的一颗新星再再升起。”罗乐故意读了个白字。 “那叫冉冉升起！”罗珺纠正他。 罗乐抢白她，“你以为我真的不认识那个字，好歹我也是大学毕业，读冉冉就不搞笑了。” 刘凤兰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姐弟呀，从小就斗嘴，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 罗珺说：“既然李美妍那么喜欢刺绣，您又说她有天赋，那以后您多指导指导她，争取让她早日成为您的接班人！” 刘凤兰摇摇头，“我不这么想，她毕竟是个外国人，她在俄罗斯有家人，将来也会在哪里有她的事业和未来。前几天她就说她过不久要回一趟俄罗斯，结果因为我这一病就耽误下来。眼看我这病就快好了，你们替我劝劝美妍吧，让她早些回去看望她的家人和男朋友吧，分开那么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 罗珺说好吧，我试试看。 刘凤兰神情痛苦地说最好劝她回去就不要再回来了，她现在对苏绣多少了解一些就可以了。 罗珺吃惊地问，姨妈，你是担心美妍和安德烈出什么问题吗？ 刘凤兰一脸阴霾，不置可否。 罗乐说姨妈，美妍要真的走了不再回来，你不会想她吗？我和姐姐都觉得你和美妍特别有缘分。再说，美妍是不会不回来的，你们一定会再见的。 刘凤兰突然愣住，手里的荔枝核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一边。 10 夜已经很深了，绣房里却灯火通明。 绣娘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展开一场无声的竞赛。 李美妍一边刺绣，脑袋一边不时下坠，眼皮也不时地打着架。 王晓依侧身看着她，心疼地说美妍，要不你先回去吧！这些天你照顾师傅太辛苦了！这里有我们呢！你先走吧。李美妍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说我没事，我能坚持。 张玉幸灾乐祸地看看王晓依，又斜了李美妍一眼说，人家美妍能行，人家是超人，这算什么！ 绣娘们同情地看着李美妍，谁也不敢多嘴。 和安德烈喝酒烤肉的第二天，李广怀去给妻子扫墓。他买了一把妻子最喜欢的洋甘菊放在墓碑前。墓碑上，青年时代的李美妍母亲恬静地微笑着。 李广怀略微忧伤地注视着妻子的照片说，“天来看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美妍，我们的女儿很快就要订婚了，安德烈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我相信他会成为美妍的好丈夫。你还好吗？看着你的照片，觉得你还是那么年轻！我已经老了，老得开始害怕寂寞。这几天总是睡不好觉，想到美妍就要嫁人了，心里突然会想很多很多事情，也时常想到你，你总是怪我没有把我的心给你，你是带着对我的怨恨走的！不要怨恨我，你是一个好妻子，也是美妍的好妈妈。我呢，我是一个可怜的人，一个不能让你开心的丈夫，一个就要把女儿送走的伤心的爸爸，一个到现在都不知道把自己的心丢在哪里的男人……” 一阵微风吹过，撩起了李广怀的头发，透过头发的缝隙，可以看见他的脸上有泪水滑落。 第二十章下 11 经过全体绣娘们连续几天的挑灯夜战，《姑苏图》和《四季常青》两幅作品终于如期完成。绣娘们安静地围在刘凤兰身边，带着期待而又不安的表情看着师傅。 刘凤兰认真地看着两件绣品，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她拿起《姑苏图》问李美妍，“美妍，看到《姑苏图》的绣稿，下针之前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李美妍说这件绣品中的景点人物，有的小至数分，有的大到寸外，重在有势，不在工细。人物的行走坐卧只表现在一笔两笔的笔势，刺绣时要体察其中隐现的神情，然后下针。 刘凤兰点点头，又转向王晓依，“这件绣品中的人物有上百个，你们是怎么用针的呢？” 王晓依说小的人物是先绣身，再绣手足，最后绣头面。大的则由头面起逐步绣到全身。 刘凤兰连连点头，“晓依、美妍，你们做得不错。” 李美妍谦虚地说主要是晓依姐的功劳，我的针法比她差得好远。王晓依也谦虚地说，美妍也给我提了好多的建议，还有大家的帮助，没有她们，这件绣品不会绣得这么顺利。 刘凤兰面带笑容，“看来你们的合作没有让我失望。” 李美妍和王晓依开心地对视而笑，她们的手高兴地紧紧握在一起。 刘凤兰又将目光落在《四季常青图》上，张玉紧张地注视着师傅。 刘凤兰说这件绣品从针法上看没有太大的问题。张玉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但是要重新绣。”刘凤兰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 张玉看着刘凤兰，瞠目结舌。 “在我的绣房里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绣品。”刘凤兰严厉地看着张玉，“张玉，你告诉我，这件《四季常青图》你用的是什么针法？”张玉紧张地说是，是肉入针。刘凤兰问肉入针的要领是什么？张玉胆怯地答道，肉入针就是一般的绣品中，用细白棉线绣一层铺针打底，再用长短针绣在上面，使长短针的针脚和底纹的线条呈现垂直交错而非互相平行的状态。花枝干用同样的方法，将棉线包裹在丝线里面，使它厚得象块肉。 “那你知道你的绣品失败在哪里吗？” 张玉茫然地摇头。 “一件上品的肉入针绣品，应该阴面绣一层，阳面绣两至三层，绣稿里光线强烈的地方，要绣到四层。可是这件绣品花叶枝干只分了阴阳面，阴面绣一层，阳面绣两层，却没有表现光线，这样的绣品只能是一件中等的绣品，而我让你们绣的是精品，是你们去掉心中的浮躁，潜心静气绣出的精品。”刘凤兰巡视众人，“你们谁带着剪刀呢？” “我带了。”李美妍走到床头柜前，打开放在上面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钥匙包，打开，把上面挂着的一把折叠剪刀打开，递给师傅。 刘凤兰接过剪刀，将《四季常青》从中间剪开。 随着剪刀的运动，张玉的脸色变得如同死灰。 “如果你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绣娘，就不要再让我看到这样的绣品，明白了吗？”刘凤兰举着被剪成两半的绣品问张玉。 张玉眼圈一红，含着泪水点点头。 李美妍看着张玉，目光中透出几分同情。 12 从病房出来，张玉这组的绣娘谦虚都很低落。有人提议拼车走，张玉无力地摇摇头说你们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她的组员三三两两地走远了。张玉看着他们的背影，幽怨地抬头望着楼上师傅的病房。 病房里，李美妍正在帮助刘凤兰收拾着东西。 “师傅，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出院呢？医生说您现在还很虚弱，下个星期出院会更好。” “我感觉没事了，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既然没事了，我不喜欢在这里住这么久，还有……” “还有什么……” “再过几天是师祖的生日，我要准备准备。” “真的吗？太好了，我也要给她老人家祝寿。”李美妍一脸惊喜。 刘凤兰神情矛盾地看着李美妍，“除了庆祝生日，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 “为你送行。” 李美妍愣住，“为我送行？” “美妍，谢谢这几天你对我的照顾。你看，现在我已经好了，你也该回去看望你的家人和男朋友了。” “谢谢师傅，可是……” “是我应该谢谢你，美妍！” “师傅，照顾您是我应该的！” 刘凤兰的眼中突然涌出泪水，为了掩饰，她低下头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师傅，即使回去，我也会很快再回来的，等我回来的时候，请不要再劝我离开您离开苏州好吗？” 刘凤兰神情痛苦地停下手里的动作。 李美妍弯下腰，默默地收拾着东西。 13 办理好出院手续，李美妍陪着刘凤兰回家。 刘凤兰的家不大，房间里布置很简单，却很整洁。 头一次去师傅家的李美妍吃惊地发现，桌子、柜子、冰箱等大件物品上的盖布上都绣着形态各异的梅花。 李美妍惊讶得合不拢嘴，“师傅，您这里到处都是梅花！” 刘凤兰疲惫地在桌旁坐下，“你要喝水的话，自己去倒吧。” “我不渴！怪不得我觉得和师傅您这么有缘，原来师傅您也这么喜欢梅花！” 刘凤兰的神情阴沉下来。 “师傅，过几天要给师祖过生日的话，咱们一定要选个好地方。” “不用，师祖的生日是绝不在外面过的，她从来都是在家里过。” “为什么？偶尔在外面过也会很好、很有气氛呀！” “她是要在家里和她的丈夫一起过。” “他丈夫？没看见师祖有丈夫呀？” “师祖的丈夫去世很多年了，但在师祖的心里，他出来就没有离开过。” 李美妍动容地说：“那他们一定很相爱！” “是的！他们非常相爱，在这个世界上师祖最不愿意失去的有三样，她的丈夫、陈子豪……” “还有一个是谁呢？” “那一个不是谁。” “那是什么东西吗？一定是非常珍贵非常有意义的东西。” “是的，非常珍贵而且意义重大，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告诉你。” 李美妍轻轻点点头。 “去烧点水泡些茶喝吧。” 李美妍走进厨房，拿起水壶接满水放在灶台上，然后打着火。 环视着简单得让人感觉到几丝凉意的厨房，李美妍默默陷入了沉思。 14 回到罗珺家，李美妍开始收拾行李。罗珺问她，你收拾东西干吗？你不是还没决定什么时候回国吗？李美妍说我不是要回国，我想搬到师傅那儿，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好，让她一个人在家，我有些担心！罗珺说还是让我过去照顾姨妈吧。 李美妍说那儿离你排练的地方那么远，再说我是她徒弟，照顾她是应该的。罗珺问她，你和安德烈最近还好吧？李美妍说我们很好。罗珺说你跟安德烈分开那么久了，应该尽快回去看看他。李美妍说珺姐你放心！我会准时回去的，不会让爸爸和安德烈失望的！等我回去以后师傅就由你来照顾了。 罗珺微笑着说那好吧，我和阿乐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15 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因为大病初愈，身体本就单薄的刘凤兰拗不过李美妍，只好暂时同意她住下来。而李美妍一来，就像一个尽职的保姆一样，承担起了所有的家务和照顾刘凤兰的任务。 晚饭后，李美妍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瓶，倒出两颗药递给刘凤兰说，吃了药您就早些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做好了饭会叫您起床。刘凤兰感动地抓着她的手说，美妍，你还是搬回阿珺家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李美妍注视着刘凤兰，诧异地问，师傅，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刘凤兰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李美妍说因为我觉得您最近好像不希望我和您在一起，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让您感觉不开心，如果是那样的话，请您一定告诉我，不要让我在心里猜好吗？刘凤兰难过地看着她说，美妍，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乱猜了，师傅的心事和你没有关系！ 李美妍说师傅，您的心事能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吗？刘凤兰轻轻摇摇头，神情苦涩地说我的心事已经长在骨头里了！ 李美妍担忧地看着刘凤兰。 刘凤兰低下头吃药。 李美妍说师傅，等我回莫斯科了，珺姐会过来照顾您，我也会争取尽快回来。刘凤兰疼爱地看着李她说，你不用担心我，回去好好陪你爸爸和安德烈吧！李美妍说我是很想念我爸爸和安德烈，但是我心里也放不下您呀！ 刘凤兰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说，你长得很像你爸爸。 李美妍愣住。 刘凤兰说你忘记了，你给我看过你爸爸的照片。李美妍笑起来，“我都差点忘记了！看来我和爸爸真的很像，那个照片那么小，您都看出来了，好多人都说我像爸爸，不过他们都说我像爸爸年轻的时候，我看过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他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帅，很有型。” 刘凤兰难过地看着李美妍说能跟我说说你妈妈吗？ “其实，我对妈妈的印象已经不是很深了。听爸爸说，妈妈在我8岁那年就去世了。爸爸说妈妈她很美很温柔，唱歌也很好听，可是我却很少听见妈妈唱歌。妈妈笑起来很好看，可是除了单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其他的时候很少会笑。妈妈经常偷偷地哭，开始我还以为是爸爸欺负妈妈了，可是我却从来没有看见妈妈爸爸吵过架。我的童年在很多人眼里是幸福的，可是我心里总觉得空空的，而且越是爸爸妈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越是感觉空空的，那种感觉让我好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妈妈和爸爸，所以我小的时候很爱哭，即使没有任何理由。直到有一天妈妈生病，离开了我和爸爸，我却突然不哭了，我为失去了妈妈伤心，但却觉得我终于可以不再心里空空地拥有爸爸了。以后的日子我和爸爸在一起，爸爸再没有结婚，也没有和任何女人再交往，许多人都说爸爸太爱妈妈了，可是当我长大了，回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才觉得爸爸和妈妈其实并不幸福，我小的时候心里害怕的那种空空的感觉其实就是因为他们的不幸福。我一直想问爸爸原因，可是话到嘴边又没有办法开口，因为我很害怕那种空空的感觉再回到我身边。”李美妍伤感地回忆着，眼睛里泪光莹莹。 刘凤兰的泪水却已夺眶而出。 “对不起，师傅，我是不是让您难过了？”李美妍不安地看着刘凤兰。 泪水无法抑止地从刘凤兰的眼里流出来。 “美妍，你是让我难过了！但这并不怪你，认识你之后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说的这些话，你现在难过的样子，都让我后悔没有你这样的一个女儿……你让我的心里好疼！” 李美妍感动而又悲伤地跪在刘凤兰身边。刘凤兰疼爱而又悲痛地抚摸着她的头。 “师傅，遇到您让我感到好幸福！每当难过的时候，我经常会想，如果妈妈还活着，她一定会让我趴在她怀里，一定会抚摸着我的头，一定会说着您说的这些话，谢谢您，师傅！”李美妍仰起脸，泪中带笑，泪水流满她的脸颊。 师徒二人相拥而泣。 16 这边忙着照顾师傅，那边师傅的师傅也依然挂记在李美妍的心里。这天，她又跑去给孔繁绮做饭。饭做好，爷孙俩对面而坐的时候，孔繁绮说美妍呀，你都已经好多天没有来看奶奶了。李美妍不好意思地说，最近师傅病了，我忙着照顾她，所以…… 孔繁绮假装板起脸说哦，你师傅病了就把师傅的师傅忘记了？李美妍可爱地撅起嘴说不是的呀，师傅是病人，当然需要别人更多的关心呀！没想到，您还会为这个生气！孔繁绮（慈爱地伸手抚摸着李美妍的头顶说奶奶跟你开玩笑呢！你照顾你师傅，是应该的，奶奶怎么会生气呢？奶奶不但不生气，还很高兴呢！来吃饭。 李美妍说我就知道您不会生气的！孔繁绮问，你师傅她现在怎么样了？李美妍说基本上痊愈了，但医生建议说最好再住几天，可她非要提前出院。孔繁绮说你师傅这个人，操劳了一辈子，她呆不住。 李美妍说刘凤兰告诉她，提前出院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孔繁绮的生日快到了。 “你要不说我还真忘记了！”孔繁绮沉思道，“这么多年，我的生日她从来没忘记过！” 李美妍说其实，还有一个人也没忘记！ 孔繁绮问还有谁？ 李美妍提醒她，就是您的孙子陈子豪呀！那天他去看师傅还提到您的生日呢。孔繁绮说看来你和他很谈得来。李美妍脸不禁一红说，奶奶，我觉得陈子豪很惦记您，对您的感情也很深。孔繁绮说我知道，他是我的孙子，我比谁都了解他，这小子倔是倔，可他是个好孩子！ 李美妍说是啊，我现在也越来越觉得你们好像，尤其是那种固执的样子真是很像！孔繁绮问，他在你面前也会犯倔吗？ 李美妍说那倒没有，但是……，孔繁绮问但是什么？李美妍说没什么！孔繁绮问李美妍知不知道陈子豪最近在忙什么？李美妍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听说他们公司好像最近遇到了难题…… 李美妍故意收住话头，偷偷观察孔繁绮的表情。 “什么难题？”孔繁绮不禁一愣，不自觉地放下筷子。 “据他说，他们公司找的绣娘不是太满意，他正为这事着急呢！那天在医院看见他，他说本来是要找师傅帮忙的，但看见师傅病了又不好意思开口。我让他来找您试试，他说您岁数大了，不想让您太操劳！” 孔繁绮若有所思站起身，走到堂屋门口，看着院子大门。 李美妍起身，默默注视着她。 第二十一章上 1 美格公司产品的刺绣水平已经成为影响产品销量的关键因素。公司发出的第一批货物就遭遇退货。于可心、张大江、王鑫、李楠等人围在退回的包装箱周围，于可心手里拿着一件刺绣服装，满脸乌云。 得到通知的陈子豪急匆匆地从办公室里冲出来。于可心把手里拿着的一件服装塞到陈子豪怀里，冷冷地说你自己看看吧。陈子豪接过衣服，一脸茫然。王鑫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陈总，咱们刚刚发出去的货被人退了回来。 于可心狠狠地瞪了陈子豪一眼，走出仓库，张大江急忙跟了上去。 陈子豪双手拿着衣服，蹙起眉头。 他没想到的是，公司遇到的新问题很快就有了转机。 从孔繁绮那里出来，李美妍打电话问他，你们公司的难题解决了吗？陈子豪说还没有。李美妍说我觉得你或许应该去看看你奶奶。我刚刚从你奶奶家出来，我能感觉到她还是很牵挂你的。我想你应该把你的困难告诉她，她一定会帮助你的。 陈子豪有些沮丧地说美妍，谢谢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事情。不过我不想麻烦奶奶，也不想再惹她不高兴！李美妍问他为什么这么固执？你和你奶奶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应该计较那么多的。陈子豪说你不知道，美妍，并不是我要计较什么，而是我和奶奶之间有一些误会。李美妍问是什么误会？方便让我知道吗？陈子豪神情忧郁地说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对了，你和我奶奶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只是告诉师祖，她有一个和她一样固执一样倔的孙子！” 陈子豪听着话筒中李美妍的声音，无奈地苦笑着。 泥塑老人坐在绣房门前不远处，专心致志地捏着一个泥人。 李美妍若有所思地从远处走来。 泥塑老人抬起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瞥见了走过来的李美妍，急忙停下手里的活，把泥人藏到挑担里。 李美妍看着泥塑老人的动作，调皮地看着他。 “老人家，您在捏什么呢？” “保密，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李美妍向绣房走去，泥塑老人看着她的背影，从挑担里拿出刚刚捏的泥人，原来他捏的是李美妍的塑像，塑像的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 2 绣房里，绣娘们正有条不紊地忙活着各自的工作，一切显得温婉淡雅，充满诗意。 李美妍从门口进来，走到自己的绣架前坐下。 王晓依侧过头对李美妍淡淡地一笑，李美妍也还以微笑。 另一旁的张玉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李美妍，忿忿地咬紧牙关。 公司这边，不肯去跟孔繁绮开口的陈子豪在仓库闷坐半天，也无计可施，只好无精打采地走出仓库。一辆出租出驶进公司大院，在陈子豪眼前不远处停下来。车门打开，孔繁绮从车上走了下来。陈子豪猛一抬头，看见如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奶奶，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愣在原地。 孔繁绮走到陈子豪眼前，将手中的拐杖使劲戳在地上说，怎么了？发什么呆呀？连奶奶都不认识了？陈子豪猛然回过神来说奶奶，您怎么来了？孔繁绮板起脸问怎么？我不能来吗？ 陈子豪笑脸相迎，“能，能，当然能！我的意思是，开业的时候我让人去请您都不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这小子，还没做成什么事情，谱儿倒摆得不小！”孔繁绮没有接陈子豪的话茬儿，兀自走着，环视四周。 陈子豪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听说，你公司遇到了点儿问题！” “没，没有，我，正想办法解决！” “到底什么问题？！” “没，没有！” “没问题你解决什么？” “我……” “怎么，现在对奶奶也不说实话了？到底有没有问题？！” “我，我是怕您岁数大了，不想让您操心！” 孔繁绮转身往回走，“你倒挺孝顺！看来今天我是白来了！那我回去了！” “奶奶！” “说吧，有什么要奶奶帮忙的？”孔繁绮停下脚步，回过头，会心地笑着。 3 刺绣车间里，绣娘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工作着，王鑫穿梭在她们中间巡视着。陈子豪搀着孔繁绮一前一后走进来。 “陈总！”王鑫迎上前，看见孔繁绮，吃惊地张大嘴，“孟老，您怎么来了？” 孔繁绮微笑着说小王，你好！王鑫连说，好，好！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孔繁绮说听说你们遇到点困难，我来看看！王鑫兴奋地说那太好了，我们正盼着您来指教呢！您这边请。 王鑫引领孔繁绮向绣娘们走去。 一个绣娘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把手里的食物塞进嘴里，然后把手在工作服上蹭了两下，走向自己的位置。孔繁绮冲她招手说那个姑娘，你过来一下！陈子豪和王鑫同时一愣，不知道孔繁绮要干什么，被叫到的那个绣娘更是一头雾水。 王鑫说小曾，你过来！ 小曾就是那个上班吃东西的绣娘，被主管点名的她茫然地走到孔繁绮面前。 王鑫指着孔繁绮说，这位是著名的苏绣大师孔繁绮，她是陈总的奶奶，今天来指导工作。陈子豪给王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别多说。小曾毕恭毕敬地微微鞠躬说，大师您好！ 孔繁绮慈祥地问，姑娘，你刚才吃完东西洗手了吗？小曾奇怪地看着孔繁绮说我已经吃完东西了，还洗手干吗？孔繁绮微笑着说，姑娘，你知道吗？你们生产的服装是要给人穿在身上的，如果你手上的油污沾在服装上，这样的服装谁会买？你会买吗？ 小曾语塞，一脸羞愧地低下头。孔繁绮一边摇头，一边向车间中央走去。陈子豪说老王，你让大家都先停下手中的工作。王鑫大声说，大家都把手中的工作放下，听孔大师讲话。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把头转向孔繁绮。 孔繁绮走到大家中间，环顾四周，“俗话说的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绣娘，就得时刻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看了一眼小曾，“像刚才这位姑娘，吃完东西不洗手就去刺绣，是不可能出来好东西的。我希望大家先检查一下自己的手，看看是否干净。” 王鑫说大家把自己的手伸出来，让孔大师检查一下。绣娘们扭捏地伸出自己的手，孔繁绮从她们面前缓缓走过，一边检查，一边摇头。 陈子豪看着奶奶的神态，不禁皱起眉头。 在孔繁绮的严格检查下，公司的绣娘们几乎全体翻车，无一幸免。一群人叽叽喳喳地挤到水池前洗手。张三说，没想到这老太太还真严格。李四说小曾，今天你可糗了！小曾反唇相讥，去你的！你是不是看着特高兴！王五说，大家谁也别说谁了！等下都要小心点，别再被老太太抓住把柄。 4 孔繁绮坐在绣架前，洗完手的绣娘们回到车间，围在她身边，陈子豪和王鑫也被围在绣娘中间。 孔繁绮从衣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上，拿起绣架上的绣品，“你们大家要注意，比如这幅绣品，在用绕针绣人物的时候，需要使用粗细两种针。粗针用九号至十一号，细针用十二号。粗针用的绣线，可粗可细，视绣品的尺寸大小决定，九号针用普通的绣线就可以，十一号针要用整根捻紧的绣线。” 绣娘甲说孟大师，您能给我们大家演示一下吗？也让我们有机会跟您学学。绣娘乙说是呀，您给我们演示一下吧！也让我们开开眼。 陈子豪和王鑫对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好。”孔繁绮转身面向绷架，拿起绷架下的毛巾认真地擦手，然后拿起绣针，一边演示一边讲解，“先用粗针将整根线从绣底上拉出来，然后进行移插，不必再重复起针和落针。细针从绣地刺上到一半的时候，将粗线绕在细针上形成一个线环，细针从线环中穿出后朝旁边刺下然后将它固定，之后再穿上来做第二个线环，细针落下的时候要刺回第一个线环的原眼，做第三个线环的时候要刺回第二个线环的原眼，其余的以此类推。” 绣娘乙说孔大师，为什么要刺回到原眼呢？孔繁绮抬起头温和地说，这样比较容易均匀整齐啊。绣娘们兴奋地不住点头。 孔繁绮放下绣针，扫视大家，目光与陈子豪相遇，陈子豪调皮地冲奶奶竖起大拇指。 于可心从车间门口走过，不经意地朝里面瞥了一眼，这一瞥让她不禁愣住了，片刻，她快步走进车间，走到绣娘们身后，扒拉开她们，走到人群中间。 人群中，孔繁绮正在辅导小曾刺绣。 陈子豪看见于可心，和她对视一眼，低头看着奶奶。 于可心看见孔繁绮，吃惊地张大嘴，“奶奶？” 孔繁绮回头见是于可心，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说于小姐，你好！ 于可心欣喜地说，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孔繁绮说刚来一会儿！ 于可心说那您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下吧？ “于小姐，不必客气，我不累！”孔繁绮看着陈子豪说子豪，一会儿我给绣房打个电话，让你姑妈派几个针法熟练的绣娘过来带一下这里的师傅。 陈子豪高兴地说谢谢奶奶。 于可心喜笑颜开，“奶奶，那太好了，去我办公室打电话吧。” 孔繁绮站起身说还是去子豪的办公室吧。于可心说那也好！陈子豪说走吧，奶奶，去我办公室。 绣娘们自动往两边退，闪开一条路，陈子豪和孔繁绮向车间门口走去，于可心神情有些尴尬地跟在他们后面。 绣娘们凑到绷架前琢磨着孔繁绮的针法。 “真是太棒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人家是大师嘛，当然能做到！” 5 孔繁绮在前面走着，陈子豪和于可心跟在她身后。 于可心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子豪，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会去请你奶奶来帮忙的！” “其实，……” “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陈子豪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收住话头。 于可心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还记着我逼你去请你奶奶的事情？” 陈子豪不置可否。 “忘记它吧！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不要再让它困扰我们！”于可心开心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孔繁绮，“你看，你奶奶不也来了吗？！当初我们还为这个吵架！” 陈子豪依然沉默。 “那你先陪你奶奶去你办公室，我一会儿过去看她。” “好吧。” 于可心紧走两步赶上孔繁绮，“奶奶，我先去一下办公室，一会儿去子豪那边看您。” 孔繁绮说于小姐，你有事就忙你的吧，有子豪陪着我就行。 “那一会儿见。”于可心兴奋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陈子豪上前扶住奶奶。 孔繁绮疼爱地看着孙子，甩开他的手，“你扶我干什么？我还没老得走不动路呢。” 陈子豪松开手，“好，好，我不扶，您自己走。” 于可心兴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了两个数字说大江，你过来一下。 陈子豪打开办公室的门，把孔繁绮让进来。孔繁绮走到沙发前坐下。 “把电话给我，我给你姑妈打个电话。” 陈子豪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无绳电话递给奶奶，“奶奶，今天真谢谢您！” “有困难不和奶奶说还憋在肚子里，多亏美妍告诉我。” 陈子豪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不能怪我呀！同样的话美妍说就行，我说就不行！” “你还有理了？不过，美妍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孔繁绮拿着电话拨着号码。 陈子豪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第二十一章中 6 绣房里，绣娘们坐在绣房里专心地刺绣。接到孔繁绮电话的刘凤兰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环视所有人说，大家先停一下。 绣娘们纷纷停下工作，望着师傅。 刘凤兰说刚才师祖给我来电话，说陈子豪的公司在刺绣方面缺人手，你们谁愿意去帮忙？绣娘们面面相觑，但无人表态。刘凤兰走到王晓依身边问，晓依，你怎么样？王晓依连连摇头说我哪儿行呀？我还想跟着您多学几招呢！ 刘凤兰环视四周，“其实，企业才是更大的课堂。你们只有经历了真正的生产过程，把学到的东西运用到生产中，并经受过客户挑剔的考验，才会进步得更快。这样吧，张玉、王晓依、秋菱你们几个一起去。” 李美妍看看师傅，低下头去继续干活。 刘凤兰走到李美妍身边，“美妍，你也跟她们过去吧。” “我？” “去看一看她们怎么绣，这是你很好的学习机会。” “好的。” “你们4个一起去吧，张玉是组长，你们有不懂的多问她。” 张玉的目光依次从王晓依、秋菱和李美妍身上扫过，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7 陈子豪沏了一杯茶，放到茶几上，“奶奶，您喝茶！” “先放着吧。你姑妈说了，张玉她们一会儿就到。” “谢谢奶奶。” “以后不许和奶奶说谢字。” 陈子豪犹豫片刻，“奶奶，上次于小姐去找您的事情，于小姐事后也一直觉得很抱歉，她说他们新加坡那边和咱们这边的习惯不太一样，她也不是很了解您，我已经和她谈过了，以后再不会有那样让您生气的事情发生了。” “没关系，你跟于小姐说，让她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只是再不要那样了！” “知道了，奶奶。” “知道了就好。” 于可心敲敲门，推门走进来。 “可心。” “于小姐。” 于可心走到孔繁绮身边坐下，“奶奶，让您受累了，真是太感谢您帮了公司这么大的忙，眼下这个订单对公司也很重要。” 孔繁绮微笑着，“谢什么？没什么可谢的，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就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们的。” 于可心脸上乐开了花，“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 陈子豪说请进。张大江推门进来，冲陈子豪点了一下头，看着于可心说于小姐，人到了。于可心说知道了。 张大江关门离去。 “于小姐，你要是有事，就忙你的去吧。” “奶奶，是这样的，您能来帮助我们解决技术上的难题，这对我们公司提高产品质量和开发今后的市场都有非常大的意义。所以，我把一些要好的媒体朋友请了过来，现在他们就在会议室等着，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美格的产品是最棒的，因为有您这样的苏绣大师在帮助指导我们！奶奶，我们现在就过去好吗？”于可心站起身看着孔繁绮。 陈子豪不满地瞥了于可心一眼，不安地看着孔繁绮。 孔繁绮脸色阴沉下来，“于小姐，你这样做，得到我的同意了吗？” 于可心诧异地说我现在就是征求您的意见来了，所以我才让媒体的朋友在会议室等着。 “你把人约来然后再让我同意吗？你是想让我不得不同意吗？”孔繁绮转身看着陈子豪，“子豪，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陈子豪手足无措，“对不起，奶奶！我，我也是刚刚知道！” 于可心狠狠地瞪着陈子豪。 陈子豪压抑住怨气，“于小姐，你让媒体的朋友先回去吧！” 于可心脸涨得通红，尴尬地站在那里。 “他们不用走，我走！于小姐，我过来是帮我孙子的，其他和这个无关的事情我不感兴趣，而且，你这种做事方式我也不喜欢！”孔繁绮从沙发上站起来。 于可心难堪地站着一动不动。 张大江再次敲门进来说，于小姐，媒体的朋友问孔大师什么时候能过去？ 于可心愤懑地说让他们等着，我一会儿过去！ 张大江不解地看着陈子豪和孔繁绮说，于小姐，您的意思是？于可心烦躁地说告诉他们，采访取消了！ “好的。”张大江关门离开。 于可心气呼呼地，“陈子豪，你陪着你奶奶吧，我先过去一下！” 陈子豪不悦地点点头。 于可心离去。 陈子豪偷偷瞟了一眼奶奶，老人家坐回沙发上，一脸阴霾地运着气。 8 于可心打发走媒体记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沮丧而又委屈地萎缩在转椅里。 李美妍、张玉、王晓依、秋菱等人分乘两辆出租车来到陈子豪的公司。 陈子豪得到门卫的通知，扶着孔繁绮从楼梯下来，李美妍和张玉等人在王鑫的带领下走过来。绣娘们看见孔繁绮，自觉地停下脚步。 大家齐声说，“师祖。” 孔繁绮看着她们，脸上露出笑容，“你们好！” 陈子豪和李美妍目光相遇，彼此微笑点头。 李美妍说师祖，师傅让我到这里来学习，您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向您学习呢？孔繁绮说好啊，不过要看你是不是聪明了！ 王晓依和秋菱羡慕地看着李美妍，惟独张玉一脸的嫉妒。 王鑫说大家请跟我来，刺绣车间在这边。 一群人向着刺绣车间走去。 陈子豪走到李美妍身边，压低声音说谢谢你，美妍。 “别再说谢了，要谢也应该是我谢你让我多了一个学习的好机会。”李美妍环顾四周，“你的公司很漂亮。” “不是我的公司，是于小姐的公司。” 进入刺绣车间，李美妍、张玉、王晓依、秋菱等人依次在绣架前就位，美格公司的绣娘们三五成群围在她们周围认真地观摩着。陈子豪和王鑫来回游走着。 孔繁绮依次从张玉、王晓依、秋菱身后走过，来到李美妍面前停下。 “美妍，我来教你。” 李美妍开心地抬头看着师祖，“真的吗？” 孔繁绮假装生气，“难道我会骗你？！” 李美妍莞尔一笑，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皮套将头发轻轻束在脑后。 一旁早有绣娘拉过一把椅子。 孔繁绮坐在李美妍身边，“开始吧，孩子。” 李美妍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绣针。 陈子豪站在一旁注视着李美妍。 9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时间也让人觉得过得很快。 太阳渐渐西沉。 夕阳笼罩下的城市显得浓墨重彩。 美格公司的绣娘们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张玉、王晓依、秋菱每人负责几个绣娘，不时来回指点她们。 孔繁绮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看着大家忙碌的样子，不时满意地点头。 李美妍认真地绣着，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小的汗珠。绾着长发的皮套顺着她柔滑的头发轻轻滑落到地上，但全神贯注的她毫无察觉。 站在一边观察的陈子豪，轻轻走过去弯腰捡起皮套。他本想递给李美妍，但看到李美妍专著的神情怕打断了她的思路，于是退到一旁将皮套握在手里。 于可心站在车间窗外，默默地注视着车间里的一切。看着握着李美妍皮套站在一边的陈子豪，她突然感到莫名的沮丧和气恼。于是气急败坏地转身想离开，冷不防一下子撞在走过来的张大江身上。 张大江被撞了一个趔趄，“于小姐……” 于可心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窗外的响动让车间里的陈子豪有所察觉，他转过头正好看见于可心离去的背影，他想了想走出车间，向着于可心追去。 张大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陈子豪的背影，慢步走进车间。 陈子豪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于可心说，可心，我想和你谈谈。 于可心健步如飞，“谈什么？谈谈我犯的错误吗？谈谈我为公司着想却不被理解，我对你奶奶的尊敬和感激之心为什么又让你和你的奶奶不开心吗？”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奶奶不喜欢这样，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于可心停下脚步，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我真的不明白我这么做有什么错？即使你奶奶不能接受也不应该那样说话吧，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为什么让你们弄得这么复杂？！” “把事情弄复杂的是你！这里不是新加坡，你也并不了解我奶奶，你的处世方式和考虑问题的角度都和我奶奶不一样！” “那你呢？你怎么看？” “我想我能理解你，但是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奶奶，我希望你能向她道歉！” “既然你也承认我没错，那我为什么还要道歉？” “因为她是长辈，因为她是为了帮我，她孙子和她孙子的女朋友，才来到这里帮公司解决难题，因为你安排记者来采访却事先没有告诉她。” “不要把事情往我身上扯，我想她是因为根本不把我当成她孙子的女朋友，才会这么对我吧！既然她希望她的帮忙与我与公司都没有关系，那我为什么要道歉？” 陈子豪摆了摆手，却无言以对。 于可心目光盯着陈子豪握着皮套的手，“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奶奶能对一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美妍和颜悦色，却对我这么事事看不顺眼？是不是你奶奶和你根本就不希望我和你们家有任何关系？” “可心，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不是你追出来，我本来什么都不想说！” 于可心扔下一句话，扬长而去，留下陈子豪僵在那里。 走廊的另一头，张大江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第二十一章下 10 夜晚的酒吧五彩斑斓，烦恼的人在这里排解忧愁，孤独的人在这里寻找安慰。 酒吧里人不是很多，一个胡子拉碴、略显沧桑的男歌手弹着吉他旁若无人地唱着《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于可心的手机放在桌上，一直响着，满脸红晕的于可心拿着酒杯把玩着，置若罔闻。张大江瞟了一眼手机屏幕，“陈子豪的电话……” 于可心翻着白眼问，那又怎么样？ “你为什么不接？” 于可心撇了撇嘴，“接？接了不是又得吵？！” “你今天和陈子豪怎么了？” 于可心哭丧着脸，“怎么了？你去问他，问他奶奶呀！” “可心，别这样，这可一点儿都不像你！” 于可心烦躁地喝了一大口酒，拉着哭腔，“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是我不知道我和陈子豪现在怎么才能不拧着说话！” “可心，你少喝点儿！” 于可心任性地举起张大江面前的酒杯晃悠着，“为什么少喝？喝醉了就不烦恼了！来，喝，陪我喝！” 张大江无奈地看着于可心，接过酒杯喝了一口。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我为了对他好、对他奶奶好、对公司好所做的工作，总是遭到他们的反对甚至责难。我尽力去试着理解他，理解他奶奶，可是我越努力，反而越觉得他们难以理解。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和陈子豪之间有很多的不一样。” “是不是你开始觉得陈子豪有很多地方让你失望？” 于可心怔怔地盯着张大江。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完全可以开诚布公地跟陈子豪谈一次，我想他应该能理解你的苦心。” “谈？我们不是没谈过，但每次谈的结果都是不欢而散。我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们越来越难以沟通。甚至，我们一在一起，就会无故发生争吵。”于可心沮丧地晃着脑袋。 “可心，你的这些烦恼和无所适从是不是跟那个俄罗斯女孩子有关？” 于可心突然一愣，似乎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被张大江看穿了。 11 陈子豪这时却在于可心租住的别墅外面，他想缓和一下和于可心的关系。但是打给于可心的电话，不是打不通，就是没人接，要不就是不在服务区。几番尝试以后，他终于决定放弃，改天再说。他烦闷地坐在车里，将车座放低，双手插进裤兜仰靠在车座上。片刻，他的左手慢慢从裤兜里拿出来，手中攥着李美妍束发的皮套。 陈子豪凝视片刻手里的皮套，烦躁地闭上眼睛。 酒吧里，张大江和于可心两人都醉眼朦胧。 张大江说，我说对了吧？ 于可心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大江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不是那种胡思乱想的人，你还想说陈子豪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可是……于可心接话说，可是我心里仍然忍不住去想，仍然忍不住去猜测，仍然忍不住莫名其妙地恼火。张大江说那你现在想怎么办？于可心说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我是他的女朋友，为什么我要这样折磨自己？偷偷摸摸去猜测去生气去不安？ 于可心拿起手机拨着陈子豪的电话。 话筒里传来提示音说您拨叫的电话已关机。 于可心慢慢放下手机，苦笑说看来他和我一样在折磨自己，但愿他不是为了别人在折磨自己，如果那样我是无法原谅他的。 张大江担心地看着于可心。 于可心微醺地看着张大江说，大江，我真羡慕你，从我认识你，你就好像从来没有感情的烦恼。 张大江说怎么会没有呢？于可心问那为什么看不出来呢？ 张大江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12 刘凤兰家，李美妍还没想好给安德烈送什么样的刺绣作品。她低头默默看着空空的绣撑。一缕长发滑落到胸前，她伸手将长发拢到肩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摘手腕上的皮套，却发现皮套不在手腕上。她不禁一愣，回想着。 刘凤兰敲敲门推门进来，走到她身边。 李美妍说师傅，您还没休息？刘凤兰说想休息了，看见你房间还亮着灯，就进来看看。怎么，还没有想好给安德烈绣什么吗？ 李美妍心事重重地摇摇头。 刘凤兰目光深邃地看着李美妍说既然没有想好就就先放在一边，不要勉强自己。绣针一旦落下，再想改变主意就难了。 李美妍看着师傅默默点点头说，其实，我在想给师祖一件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我想我现在有主意了。 刘凤兰眼睛一亮问是什么？ 李美妍有些调皮地说先保密。 刘凤兰神情复杂地看着李美妍。 已经是绣房绣娘到美格公司的第二天，公司的绣娘们看着有说有笑走进来的王晓依、李美妍、秋菱，冲着她们微微鞠躬说师傅好！王晓依微笑着说，可别这么叫，我们还没出师呢，哪敢当你们的师傅？！李美妍也说就是，以后别这么叫了，大家互相帮助吧。 绣娘们纷纷点头。 陈子豪来到公司上班，他刚走进办公室了放下公文包，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出去了。 刺绣车间里，大家已经开始了工作。 陈子豪轻声走进来，在绣娘们身后逐个巡视着。走到李美妍背后时，他停下了脚步。 李美妍似乎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 李美妍和陈子豪目光相遇，会心地微笑着。 陈子豪刚要开口说什么，王鑫急匆匆地走进来说于总通知开会，刚刚打去你办公室，你不在，所以让我来找。 13 会议的主题是关于业务拓展，于可心说现在我们公司得到了一批高水平绣娘的加盟，可以说技术上的瓶颈已经突破，所以，以后面临的就是如何大幅度提高订货量的问题。然后是公司各部门负责人表态。因为刺绣工艺这个瓶颈已经突破，其他的问题就好解决了。所以会议时间不长就结束了。 散了会，于可心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陈子豪问你刚才去哪里了？陈子豪说什么刚才？于可心说就是开会前。陈子豪说我去车间看看。于可心说你是负责设计的，应该多去设计部，没事你往车间跑什么？生产上有王鑫负责，你去不是越俎代庖吗？ 于可心说完，快步离去，扔下发愣的陈子豪。 设计部里，小曾拿着一幅绣品走进来，把绣品放在设计台上说李工，为圣西罗公爵订做的婚宴台布的样品出来了，您看看。 李楠看着样品，勃然变色说这是谁让改的？小曾不明就里。李楠说原来设计图上不是白玫瑰吗？怎么变成百合了？小曾说是张玉姐让改的。 李楠听完，拿着样品冲进刺绣车间，直奔张玉而去，小曾跟在他身后，溜回自己的位子。 李楠把样品伸到张玉眼前说张玉，这是你让改的？张玉一头雾水地说什么我让改的？李楠指着样品上的百合说，设计图上不是白玫瑰吗？怎么成百合了？是你让改的？ 张玉有些得意地说是呀！ “行，我知道了！”李楠气呼呼地转过身，着急忙慌地走了。 “什么意思？！”张玉看着李楠的背影，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李楠三步并作两步闯进于可心的办公室，把样品铺在桌上，“于总，您看看这个。” 于可心扫视着样品，不解地问：“怎么了？” “这是给圣西罗公爵订做的婚宴台布的样品，原来设计图上的图案是白玫瑰，可是现在您看……” “这是谁干的？”于可心脸突然阴沉下来。 “张玉让改的！” 于可心抓起桌上的电话，按了一个号码，“车间吗？让张玉到我这里来一下！” 不一会儿，张玉面带喜色推门走了进来。 “于总，您叫我？” 于可心压抑住心中的怒气，尽量平静地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张玉走到办公桌前。 于可心指着样品上的百合图案，“这是你让改的？” 张玉笑呵呵地说：“是呀。” “为什么？” “以前我们也绣过这种用在婚宴上的台布，绣的都是百合，原来设计图上这个台布上的玫瑰图案是白色的，太素，也不好看，我想既然也是用在婚宴上的，不如改成百合，百年好合多好？”张玉眉飞色舞地说完，讨好地看着于可心。 于可心冷笑着站起身，“你真会替公司着想。” 张玉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哪里，您过奖！” “可惜，你的好心用错了地方！” 张玉愕然，“我不懂您的意思！” “用百合寓意百年好合是中国人的习惯。在国外，百合根本没有百年好合的意思，外国人只有在葬礼上才用百合，你知道吗？”于可心用手敲着桌子，“人家在婚礼上只用玫瑰，白玫瑰，你知道吗？” 张玉瞠目结舌，“那怎么办？” 于可心瞪起眼睛，“你说怎么办？这可是公司开业以来接的最大的一个单，现在全毁了！” 张玉六神无主，“要不，我，我赔，行吗？” 于可心不屑地一撇嘴，“你赔？你赔得起吗？我估计把你一年的工资加起来，也不够这批货款的百分之一！” “那我改行吗？我加班把它们都改回来。” 李楠担心地问：“行吗？现在离交货时间只有三天了。” 张玉恳求地看着于可心，“于小姐，那您就给我三天！我肯定能改回来。” “那你先去吧！”于可心心绪难平，烦躁地挥挥手。 张玉蔫头耷脑地出去了。 李楠看着张玉的背影，“于总，这行吗？” “死马当成活马医，让她试试吧。” 14 张玉垂头丧气地走回车间，走到大家面前，有气无力地说，大家先把手里的活儿放一下。没绣完的台布还按原设计图上的图案绣，已经绣完的部分，把百合改回原来的白玫瑰！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突然的改变让大家措手不及，一天的时间就这么乱乱哄哄地过去了。 转眼到了下班的时间，张玉仍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脸悲怆地绣着。 李美妍、王晓依、秋菱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 李美妍侧目看着仍然在干活的张玉，犹豫片刻，走过去说张玉姐，你还不下班吗？ 张玉说我还要再干一会儿，你们先走吧。 李美妍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把已经绣好的又改回去呢？ “于总说了，百合在外国没有百年好合的意思，人家只有在葬礼上才用百合，在婚礼上都用的是白玫瑰。” 李美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了！那我帮你一起改吧？” 张玉有些难为情地转过身去，“不，不用了，你回去吧！” 王晓依走到李美妍身边，悄悄拉拉她的衣襟，朝门口看了一宴，示意她和她们一起走。 “要不你们先走吧，我还是留下帮张玉姐吧。”李美妍摇摇头，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 王晓依和秋菱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无奈地回到各自的座位坐下。 “那我们也陪你们一起改吧。” “你们在干什么？”于可心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李美妍说于小姐，我们在帮张玉姐改图案。 于可心板起脸说赏罚分明是企业管理最基本的要求！张玉她自己犯的错误必须由她自己改正，你们帮她算什么？你们这是在破坏公司的制度，以后让我怎么管理？ 秋菱看着于可心生气的样子，悄悄吐了吐舌头。 于可心不容分说地冲门口一挥手说你们马上走！ 李美妍、王晓依、秋菱不得不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朝门口走。李美妍走到门口，还回头怜悯地朝张玉看了一眼。 于可心看着她们走出去，又瞧瞧张玉，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表情。 15 李美妍、王晓依、秋菱三个人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李美妍三口两口扒拉完碗里的饭，放下碗筷，用纸巾擦了一下嘴，说我吃饱了！秋菱也放下碗筷说我也吃饱了！李美妍说也不知道张玉姐走没走，吃没吃饭！王晓依说她肯定没走。那么多绣品呢，就是改到天亮也改不完。 李美妍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去帮她。秋菱问为什么？王晓依说就是，为什么帮她？你没听于小姐说吗？她自己犯的错误就要她自己去改正！再说了，她在绣房的时候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记了？我觉得你还是别管了，省得到时候吃力不讨好。 “可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咱们的大师姐呀，她有困难，咱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李美妍站起身，“我决定了，回去帮她！你们要是不想去，就早点回家吧！” 王晓依和秋菱互相看着，沉默片刻，决定跟李美妍一起回去。 三个人打包了一些饭菜，回到公司，从门卫室的窗户底下，顺着自动门的缝隙，溜进了公司大院。 公司大院里，漆黑一片，只有刺绣车间还亮着灯。 刺绣车间里，张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地绣着，她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 李美妍、王晓依、秋菱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站到张玉身后。 张玉似乎觉察到什么，一回头，发现是她们三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李美妍说张玉姐，没想到吧。张玉说你们怎么又回来了？王晓依说我们决定回来帮你。张玉眼圈一红说别了，你们还是回去吧！让于总看见不好！李美妍说于小姐不会看见的，外边办公室都没人了！ “谢谢你们！”张玉激动得浑身颤抖。 李美妍扬起手里装着餐盒的塑料袋，“张玉姐，你还没吃饭吧？我们给你带回来了！” 张玉抬头看着塑料袋，视线模糊了。 第二十二章上 1 又是一个无眠夜。 晨曦透过窗户洒在地面。 王晓依、秋菱和张玉趴在绣架上睡着了，只有李美妍还在勉力支撑。因为太困了，她不时用手背揉着眼睛。 张玉从睡梦中醒来，瞪着朦胧的睡眼迷朦地四下里看着。 李美妍似乎感觉到什么，扭过头，“张玉姐，你醒了？” “你一直在干活？”张玉揉着惺忪的睡眼，显得难以置信。 李美妍停下动作，挺直腰板，“是呀，好累呀！” 张玉犹豫片刻，鼻子一酸，“美妍，谢——谢谢你！” 李美妍嫣然一笑。 经过大家的连夜赶工，绣品的修改终于完成。 为了不让于可心知道，还是让张玉把绣品拿给她看。 张玉推开总经理办公室，手拿一幅绣品，怯怯地走进来。 于可心问她什么事？ 张玉有些紧张地把绣品放在桌上铺开，“于总，有一部分绣品已经改出来了，您看看。” 于可心仔细打量着绣品，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嗯，改得不错！” 张玉舒了一口气，“您能满意就好！” “其实我很看好你的！你手艺不错，人也聪明，以后听我的，跟我干，亏不了你。” 张玉受宠若惊，“谢谢于总夸奖！” “而且，你要争取在技术上保持第一，尤其不能让李美妍超过你，明白吗？”于可心特别叮嘱道。 张玉略微一愣，“是，我明白！” “不过呢，就你擅自改动设计图这件事情来说，既然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为了显示公司管理严格，还是要对你有所处罚！我的意思是扣你半个月的工资，你有什么意见？” 张玉摇摇头，“我没意见。” “那好，你去干活吧，加紧把其他的也改出来。” “是，于总。” 2 张玉琢磨着于可心的弦外之音，若有所思地拿着绣品回到车间。李美妍问她于小姐怎么说？张玉说没什么！她说还好。王晓依看着李美妍，别有意味地笑笑。 陈子豪这时候从从走廊的一头走来，经过车间时他朝里面瞥了一眼，正准备进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掉头继续朝前走。他一边走，一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按着按钮。 李美妍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她掏出手机看了看，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由于刘凤兰的身体逐渐康复，李美妍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每天一下班就赶紧回家。因此也有了很多去陈子豪的新工作室的机会。白天的信息就是陈子豪发的，约她晚上在新工作室见面。 李美妍到的时候，陈子豪已经坐在电脑前看着《盛世良辰》的局部放大照片。看见李美妍推门进来，陈子豪起身迎上去，问她有人知道你来这里吗？李美妍说应该没有。陈子豪走到门口，探头往外看了看，关上门。 “从现在起，又要辛苦你了。” “看你，干吗这么客气。你不也一样辛苦吗？” 陈子豪从裤兜里掏出皮套递给她，“对了，把这个还给你。” “它怎么会在你这儿？”李美妍吃惊地接过皮套。 “那天你第一天来公司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我就给捡了起来，当时人多眼杂也就没好意思给你。” “我还以为它丢了呢！奇怪，当时那么多人在场，怎么别人都没看见呢？”李美妍调皮地眨眨眼睛，“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早就注意上我了！” 李美妍的话一出口，空气顿时仿佛凝固住了。俩人不禁都有些脸红，因为他们心中一直隐藏着并且谁都不愿意去触碰的秘密似乎在一瞬间被揭开了。 3 陈子豪和李美妍把照片扫描进电脑，对于照片上缺失的部分，凭借想象用绘画补齐，这个最耗时间，要反复琢磨，画上去之后，还要考虑跟现有部分是否匹配，以及整体效果，往往几个小时才能画出不到巴掌大的画面。 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不知不觉都快子夜时分。陈子豪开车送李美妍回到刘凤兰家楼下，两人互道晚安，互相对视着，一股依依不舍的柔情蜜意通过目光在空气中传播、扩散。 楼上的刘凤兰，坐在客厅里，看着墙壁上的挂钟，神态显得有些焦急。 门开了，李美妍走了进来。 “师傅，您还没休息呢？” “美妍，你怎么才回来，干什么去了？”刘凤兰起身迎上去。 “哦，公司加班。”李美妍避开刘凤兰的目光，快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连着两天都加班？” 李美妍走进自己房间开始铺床，刘凤兰跟在后面走进来。 “最近他们公司活儿很多吗？” 李美妍有些结巴，“嗯，还行。” “你一个女孩子老这么晚回来，很让人不放心！” “师傅，没事儿的！要是太晚了，我就打车回来。” 刘凤兰有些担心，“我还是不太放心，这样吧，你以后要是回来比较晚，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真的不用，师傅！要是太晚，子豪会送我回来的！” “陈子豪？” “我先去洗漱了！”李美妍自知失言，低头向外走。 刘凤兰看着她的背影，充满疑虑。 4 连日的挑灯夜战，终于让李美妍有些支持不住，上班的时候，她坐在绣架前，哈欠连连，脑袋也频频做着下落动作。王晓依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怎么这么困？要不你请假回家休息去得了！李美妍摇头说没事儿的，我能挺得住。 王晓依看着她，心疼地摇摇头。 而陈子豪相对要轻松得多，刺绣技术解决了，设计有李楠把关，寻找客源和销售是于可心的长相，她似乎也不太想让陈子豪插手。这样以来，陈子豪有了很多自由时间，以至于上班时间，也可以进行《盛世良辰》的修补，当然得悄悄的。 午饭时分，王晓依和秋菱又聊起李美妍的事情。王晓依问秋菱美妍呢？她怎么没来？“美妍说她不想吃”秋菱回答。王晓依说我总觉得她今天不太对头。我看她上午一直困得直打盹，我让她请假回家她又不肯，真让人心疼！秋菱也说是呀，我也发现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吃完饭，两个人回到车间，发现李美妍趴在绣架上睡着了。 王晓依看着睡梦中的李美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刘凤兰打来的。 刘凤兰问王晓依，你们在那边的工作怎么样？有困难吗？王晓依说没什么困难的，公司的那些活与绣房比起来，技术难度低得多，干起来很轻松。 刘凤兰说是吗？听说你们最近老加班？美妍前天晚上就没回家，昨天又是1点多才到家。 王晓依大吃一惊，“是吗？”看看四周，“前天确实加班来着，是因为张玉姐把设计改了，被于小姐说了，害得大家返工改回来。可是昨天晚上没有加班呀。” “是吗？”刘凤兰沉思着。 “师傅，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先挂了，我跟你通电话的事情你别告诉别人！” “好的！您放心！” 王晓依挂上电话，看着睡梦中的李美妍，脸色严峻。 5 经过中午的短暂休息，李美妍的精神状态比上午好了许多。借着上厕所的机会，王晓依叫上李美妍来到公司花园的假山后面，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隔山有眼。 李美妍问王晓依，“你带我来这里干吗？还这么神秘？” 王晓依犹豫着，“其实，这些话我或许不该跟你说的。” 李美妍微笑着，“有什么话你就说吗？干吗这么吞吞吐吐的？” “中午的时候，师傅给我打电话了。” 李美妍一愣，“师傅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了？” “师傅说你昨天晚上1点多才回家，你跟她说你加班了。” “是吗？”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回家那么晚？然后今天又无精打采的？” 李美妍心事重重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沉默不语。 “这里又没人，你就说嘛！” “我告诉你，你能替我保密吗？” “我们是好朋友，你还信不过我？” 李美妍冲王晓依招招手，示意她凑近点。王晓依俯下身，把耳朵凑过去。 李美妍压低声音，“我和陈子豪在偷偷复制《盛世良辰》。” “啊？！”王晓依吃惊地用手挡住嘴。 假山后面，张玉伸长了脖子，认真地听着。 第二十二章中 6 下班时间，王晓依和李美妍收拾好东西，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张玉急忙起身追到车间门口，看着她俩的背影，若有所思。 李美妍和王晓依打了辆车，来到陈子豪的新工作室。 不多时，另一辆出租车也从远处驶来，停在厂区门口。 张玉从车里下来，趴在门边，向院子里打量。 从她站的地方望过去，正好可以看见陈子豪开门把李美妍和王晓依让进去，然后警惕地向外打量一番，关上门。 张玉看着院中的情景，不禁皱起眉头。 王晓依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惊得瞪大了眼睛。 陈子豪和李美妍笑吟吟地看着她。 陈子豪说你们来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李美妍说应该没有，我们很小心的！陈子豪说晓依，这里的事情别先别告诉任何人，好吗？王晓依不解地问，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保密呢？陈子豪摇头说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很多你不知道！王晓依笑着说好吧，你们不说，我也不问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陈子豪说暂时不需要，有美妍帮我就可以了。 王晓依别有意味地点点头说哦！然后假装生气地板起脸说，看在我们美妍每天下班还要偷偷帮你的份上，你可要对她好点，不然我们可不答应！ “一定，一定！” 陈子豪和李美妍相视而笑，俩人都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厂房外，张玉趴在大门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院子里的动静。 突然，她看见厂房的门开了一条缝，急忙闪到院墙后面，琢磨了一会儿，她加快步伐离开，来到路边，伸手打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她从手提包中拿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后，突然又停住了，她想了想，把手机放回包里。 7 王晓依呆了一会先走了，工作室里就剩下陈子豪和李美妍两人。李美妍坐在电脑前，熟练地用触摸笔在电脑上绘画，陈子豪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李美妍似乎感觉到什么，回头对着陈子豪妩媚地一笑，“你在想什么？” “哦，没，没什么！”陈子豪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目光，摸了摸肚子，“我有点饿了，想去买东西吃。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随便吧，什么都行！” “那我得去找找，看什么地方卖随便！” 李美妍调皮地冲他挤挤眼睛，“随便买点随便就行！” “我去去，马上就回来。” 陈子豪出去不多时就回来了，带回来打包好的饭菜。 这时李美妍已经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陈子豪蹑手蹑脚走到电脑桌前，放下手中的塑料袋，脱下身上的西装，小心翼翼地盖到李美妍身上。虽然陈子豪的动作很轻柔，但李美妍还是被惊醒了。 “不好意思，把你给吵醒了！” “我本来想趴一会儿，没想到睡着了。” “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受累！”陈子豪很说自责。 “别这么说，这是我自愿的。”李美妍抬起头，有些羞涩地看着陈子豪。 陈子豪不再躲闪，迎着李美妍的目光看着她。俩人都不再说话，但互相又分明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心中深藏的那份关爱与柔情。 8 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一点。 刘凤兰坐在客厅里，看着挂钟，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就在她拿起手机的一瞬间，门开了，李美妍背着背包走进来。 “美妍，你坐下，我有话问你。”刘凤兰满脸严肃。 李美妍不明就里，惴惴不安地坐下。 “又是陈子豪送你回来的？” 李美妍点头，“嗯。” 刘凤兰犹豫半晌，“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李美妍吃了一惊，或许是觉得这个出乎她意料的问题有些滑稽，竟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您，您怎么会这么想？” 刘凤兰脸色沉重，“你和陈子豪都正当年，互相有好感也很正常。但是师傅想提醒你，你和陈子豪都是有朋友的人！你很快要回国去看安德烈了，陈子豪也有于小姐。假如你们两个好上了，安德烈怎么办？于小姐又怎么办？” 李美妍看着不苟言笑的师傅，不知如何回答。 “你们终究是两个国家的人。你们的生活环境不同，人生经历不同，现在也许互相有好感，但真正在一起的时候或许你们会发现完全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再说，你父亲岁数也大了，他就你一个女儿，你早晚是要回去照顾他的！而陈子豪呢，他也不可能丢下他奶奶和他的事业去俄罗斯！到时候你们怎么办？中国有句老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与其到时候痛苦，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 “师傅，其实事情不像您想象的那样！” “当然，你们也不是小孩儿了！我相信你们会想明白的！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刘凤兰说完，不容李美妍分辨，起身直奔自己的房间。 李美妍看着师傅的背影，陷入沉思。 回到自己房间，她拨通了陈子豪的电话。 陈子豪问她，怎么刚分开，又打电话？ 李美妍犹豫半天说，刚才师傅找我谈话了，她怀疑咱们在谈恋爱！ “是吗？”陈子豪那边沉默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美妍，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吗？我们做这件事情可能会遇到很多可能，遇到很多人的不理解甚至误会，既然我们决定要做，就要坚持下去。” “我知道。” “这样吧，以后我上班的时候尽量多做些准备工作，下班后我们尽快开始，然后早点结束，你也可以早点回家。反正这也不是着急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关键是看我们能不能坚持，能不能每天都有进步。早一天晚一天倒不是最重要的。” “嗯。” “好了，你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李美妍挂上电话，看着手机，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9 第二天一早，张玉就敲响了于可心办公室的门。 于可心问她有什么事，张玉犹豫不决地说，于总，我想跟您汇报个事情。于可心说什么事？张玉说我昨天下班的时候，发现李美妍和陈子豪一起去了一个地方，好像是一个旧的厂房，他们两个在里面好长时间，不知道在做什么。 于可心突然沉下脸，“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这能说明什么？” 张玉嗫嚅着，“我，我只是希望您要当心！” 于可心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了！” 张玉说那我出去了。于可心说这些事情你知道就行了，别出去跟别人说。张玉说我知道，您放心吧。 张玉关上门出去了。 于可心烦躁地点上一颗烟。 张玉在于可心那里没请到赏，灰溜溜地走进来，冷淡地瞥了李美妍一眼，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晚上下班后，陈子豪来到新工作室，厂房里开着灯，但是不见李美妍的身影。陈子豪稍微愣了一下，放下公文包，打开电脑。 李美妍端着一碗汤从车间后面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陈子豪身后。陈子豪听见背后有响动，一回身，胳膊肘不小心撞在李美妍的手上。 李美妍下意识地惊叫一声，一松手，手里的汤碗飞了出去，打翻在电脑前，碗里的汤和菜一股脑地全泼到桌上打印出来并且拼接好一部分的效果图上。 陈子豪急忙用手把效果图上的菜叶往下摘，一边摘一边被烫得直吸凉气。李美妍也赶紧打开电脑桌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纸巾，一边把菜叶往下胡噜，一边擦去效果图上的汤汁。经过俩人手忙脚乱的一通收拾，效果图上已经被汤汁和菜叶染上了一大片黄黄绿绿的污迹。 陈子豪气呼呼地问这汤是哪里来的？李美妍心有余悸地说，是我刚才做的。陈子豪说你在这里做饭？你知道不知道这里放的都是易燃品？要是着火怎么办？李美妍紧张地说，不会着火的，我用的是电磁炉。 陈子豪余怒未消，“就算是不会着火？可是要是把你烫着了，以后你还怎么绣？” 李美妍有些委屈，“我看你每天冥思苦想到深夜，所以希望你能吃得可口些，再说我们自己做，也比去外面吃省时间，所以我就买了电磁炉和菜。” 陈子豪犹如一头困兽踱来踱去，“你知道吗？我现在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盛世良辰》，对我来说，吃什么感觉都是一样的！再说，我要是想吃得好些，雇个小保姆就可以了，何必叫你来？我希望你把心思花在怎么复原《盛世良辰》上，而不是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买什么菜，做什么饭！你知道吗，你现在干的就是小保姆的活儿，真让我失望！” 李美妍忽然呆住了，眼前的陈子豪，再也不是那个笑容可掬、彬彬有礼的陈子豪了，而变成了一个怒发冲冠、面目可憎的野兽，她只觉得血往上冲，猛然一转身跑了出去。 铁门撞在门框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大撞击声。 陈子豪看着晃荡的门板，目瞪口呆。 李美妍跌跌撞撞地从厂房里跑出来，冲出小院子，消失在黑暗中。 陈子豪轻轻抚摸着效果图上被污染的地方，表情烦躁。他慢慢地走回电脑桌前，一回头，看见桌上放着的李美妍的背包，他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起身冲出厂房，冲过小院，来到大街上，可是，街道上早已没了李美妍的影子。 10 空旷的大街上，李美妍踉踉跄跄地跑着，一边跑一边用手抹去不断涌出的泪水。 陈子豪失魂落魄地走回厂区中，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话筒里传来“嘟嘟嘟”的等待音。他又拨了一串号码。 “喂，是姑妈吗？我想问问美妍回家了吗？什么，还没有？哦，没什么！她没跟我在一起。没，没什么事儿！” 陈子豪挂上电话，仰起头望着夜空。 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到了他的脸上。 一滴，两滴，然后便连成了线，下雨了…… 陈子豪伸开双臂迎接着雨水的洗礼，似乎是在以此作为对自己的惩罚！ 雨越下越大，李美妍依然悲伤地向前跑着。她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雨淋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陈子豪开着车沿着街道寻找着，为了看得更清晰，他摇下了车窗，一边开车一边把身体探出车外四下里张望。雨水把他的上半身全部打湿了。 陈子豪扯起嗓子，焦急地呼喊，“美妍，美妍，你在哪儿呀？你快回来吧！” 浑身湿透的李美妍没敢回刘凤兰家，而是去了王晓依家。 王晓依穿着睡衣从洗手间出来，正准备去卧室，忽然听到大门外有人敲门。 “谁呀？” “晓依，是我！”门外传来李美妍微弱的声音 王晓依走过去打开门，大吃一惊，“美妍？” 门外的李美妍突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王晓依慌忙蹲下扶住她，“美妍，你这是怎么了？” 王晓依叫来救护车，把晕倒的李美妍送到医院。 医生给她做完检查，让护士给她输上液。 王晓依焦急地向医生询问李美妍的病情，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淋雨引起了感冒，输两天液应该就没事儿了，有事你随时叫护士。 王晓依跟医生道谢，走回病床前坐下，心疼地看着昏睡中的李美妍说，美妍，你这是为什么呀？ 第二十二章下 11 第二天上班，于可心又把公司的高层召集起来开会。 于可心说，今天把大家召集来，是希望研究一下如何尽快提升业务量的问题。公司自开业以来，因为受到刺绣技术的限制，业务量一直增长缓慢，最近公司得到了一批高水平绣娘的加盟，可以说已经具有了承接大批量定单的能力，但是，我们应该朝哪个方向努力，以及广告营销上如何配合，希望大家献计献策。 李楠首先发言说，公司最近的刺绣力量不是得到加强了吗？我觉得除了目前的工艺服装外，还可以大量承揽一些高级室内装饰品和床上用品的制作，这些产品工期短，利润高。 王鑫说我觉得，虽然我们公司的资金雄厚，设备先进，但毕竟是新成立的公司，目前知名度不够高，所以要发展新的客户不是很容易，所以我觉得应该在广告宣传方面增加投入。 于可心频频点头，扭头看着陈子豪说陈总，你觉得怎么样？ 陈子豪说他们两个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对于刚才王鑫提出的公司知名度不够的需要增加广告投入的问题，我有不同的看法。其实提高公司的知名度，除了扩大广告宣传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拿产品说话。如果能证明我们的技术领先于其他公司的话，何愁没有顾客上门？而最能证明一家苏绣公司技术实力的，莫过于《盛世良辰》的复制。 “《盛世良辰》？”于可心和张大江异口同声地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被陈子豪吸引过去。 陈子豪胸有成竹地站起身，“对，就是《盛世良辰》！业界一致公认，《盛世良辰》是苏绣的登峰造极之作，至今无人能出其右。自从二十多年前失踪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它。如果我们能依靠自身的技术，完整复制出一幅《盛世良辰》的话，不就是对我们公司最好的形象宣传吗？如果公司考虑到可能存在的风险的话，可以先抽调一部分绣娘组成攻关小组，由我来牵头。” 陈子豪说完，意气风发地看着大家。 于可心不置可否地环视众人，“你们大家有什么意见？都说说。”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发言。 于可心清了清嗓子，“我个人觉得，这个提议不具有可操作性。” 陈子豪如遭雷击一般，猛然愣住了。 于可心说之所以说它不具有可操作性，理由有这么几条。首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幅著名的绣品，你们谁听说过吗？ 众人全都默不作声地望着于可心。王鑫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看大家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于可心说既然连我们公司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它，我们就完全有理由对它的价值表示怀疑。其次，如果《盛世良辰》真有那么大的价值，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没有别的公司进行过复制？还是说它的复制存在着巨大的技术难题，根本无法复制？第三，现在公司的业务骨干就那么几个人，都抽调到攻关小组，日常的生产怎么办？ 陈子豪说如果抽调其他人困难的话，可以先让我和李美妍组成一个攻关小组试试，就不要再让李美妍承担日常的生产工作了。 “这就更不可能了！”于可心冷笑着连连摇头。 陈子豪一怔，“为什么？” 于可心说为什么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陈子豪莫名其妙，“我不知道！” 于可心说现在公司里已经出现了关于你和李美妍的闲话。如果让你们在一起工作，恐怕会流言四起，那样对公司的工作和形象都不利！因此，我不能同意！ 陈子豪气不打一处来，“如果有人怀疑我和李美妍的关系，可以不让李美妍参加，让张玉或者王晓依参加。” 于可心头摇得仿佛拨浪鼓一般，“那样也不行！她们现在都是公司的骨干，让她们去做一件没把握也没有利益的事情，对于刚刚有起色的公司业务来说是极大的浪费。” 陈子豪赌气似地说做生意如果永远只看到眼前的利益，是无法发展、无法壮大的！要想成功，不能因循守旧，必须要有超越别人的进取心。 于可心说陈总，我提醒你，放着挣钱的买卖不做，异想天开不是进取是冒险！ 陈子豪说那我也想提醒在座的诸位，常言道商场如战场，没有冒险就没有成功！ 于可心冷笑道是呀，你是敢冒险，你原来的公司不就是被你的冒险拖垮了吗？！ 陈子豪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公司其他主管开始交头接耳。 正在此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于可心面有愠色地问，谁的手机？不是说开会不许接手机吗？ 陈子豪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手捂着嘴，“喂，你好！啊？什么？你再说一遍！好，好，我知道了！”挂上电话，看着于可心，“对不起，于总，我有点事要先走一下。” 于可心说会议还没结束呢！ 陈子豪歉意地笑笑，“我有点急事，先请个假。” 陈子豪说完，站起身，一溜烟冲出了会议室。 于可心说陈子豪，你给我回来！ 走廊里传来陈子豪紧密的脚步声。 众人看着脸色铁青的于可心，面面相觑。 于可心咬紧牙关说我们继续开会！关于陈子豪刚才说的复制《盛世良辰》的事情，FET IT！ 第二十三章上 1 王晓依坐在病房门前的长椅上，陈子豪急匆匆地跑过来，王晓依急忙起身迎上去说子豪哥！陈子豪焦急地问，美妍现在怎么样了？王晓依说没事儿了，烧已经退了，正在里面输液呢！昨天晚上，她浑身湿透了来到我家，什么都没说就昏倒了。我把她送到医院，输了两次液以后好多了。但她什么也不肯说，还不让我告诉你她住院了，你们是不是闹什么别扭了！ 陈子豪自责地说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病房的门开着，脸色苍白的李美妍闭目躺在病床上。 陈子豪步履沉重地走到病床前，伏下身，轻轻地握着李美妍的手，眼圈不禁红了。 “美妍，你还好吗？你能睁眼看看我吗？告诉我你没事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对！昨天我不该那么说你！我不该误解了你的好心，更不该对你那么苛刻。你以为我仅仅只关心《盛世良辰》吗？其实，我也一样关心你，害怕你受到伤害。如果你能原谅我，睁开眼看看我好吗？” 也许是听见了陈子豪的忏悔，李美妍竟然神奇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陈子豪，咧开嘴微笑着，苍白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红晕。 陈子豪伸出一只手，替李美妍撩开耷拉在前额的头发，深情地看着她。 “美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吧！” “我也没说生你的气呀！”李美妍害羞地躲开陈子豪的目光。 王晓依站在陈子豪身后，看见他们和好如初，欣慰地笑了。 公司这边，会议已经结束。 于可心一脸阴沉地走在前面，张大江从后面追上她说于小姐，今天陈子豪这样也太过分了，还把不把你放在眼里？于可心烦躁地说行了，你少说两句。 张大江急忙闭嘴，加快步伐走了。 于可心等他走远了，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喂，陈子豪，你在哪儿呢？什么？在外面有事？我问你在哪儿？什么？我听不清，你大点声音！” 话筒里传来“嘀嘀嘀”的忙音。 于可心恼怒地挂断电话。 刺绣车间里，绣娘们安静地干着活，于可心阴沉着脸走进来，空着的李美妍和王晓依座位吸引了她的目光。 张玉扭头说于总，王晓依让我帮她请假，说李美妍病了，她要在医院陪她。 “哦！”于可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2 陈子豪离开医院刚刚回到公司，于可心就跟着他走进办公室。 陈子豪问她有什么事儿吗？于可心说没事儿就不能来吗？ “当然能。”陈子豪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 “你今天为什么在大家开会时中途离席？” “因为有点急事儿。” 于可心醋意写在脸上，“是去看李美妍了吧？” 陈子豪一愣，“你怎么知道？” 于可心瞪起眼睛，“我不应该知道是吗？” “没有。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为了一个普通员工你竟然置公司的业务会议于不顾，你知道这会对底下人造成多么不好的印象？以后我还怎么管理？” “公司员工生病，我去看望有什么不对吗？作为领导，关心自己的员工有什么不对吗？难道员工不是公司最重要的财富吗？” “你当然可以关心员工，但为什么偏偏是她？” “你想知道原因吗？” “当然！” “因为她病了，别人没有！” 陈子豪的理由滴水不漏，让于可心找不到破绽，她只能选择悻悻地离开。 陈子豪看着于可心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你好！”陈子豪掏出手机接听，突然吃惊地大叫，“爸爸？” 3 陈乐山把陈子豪约出来，一见面，就让李管家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陈乐山说明天就是你奶奶的生日了，这是我给她买的礼物，一点小心意，麻烦你帮我带给她。陈子豪问为什么您不自己去送给奶奶呢？ 陈乐山苦笑，“你说我还能自己去吗？我去了，她会接受我的礼物吗？我不想破坏她的这个生日！不管怎么说，她是我母亲，虽然过去我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我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够改正，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陈乐山绝望地摇着头。或许奶奶这个话题对于父子俩都太沉重了，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因此他们只能无奈地沉默着。 “爸爸……” “什么事？” 陈子豪犹豫着，“您那边最近有什么《盛世良辰》的新消息吗？” 陈乐山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一定会把真正的《盛世良辰》找回来，不然我死不瞑目！” 陈子豪有些感动地握住父亲的手，父子间的怨恨似乎在一点点消融。 晚上，陈子豪去接李美妍出院，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陈子豪决定请李美妍吃餐饭。 陈子豪订了个很有情调的西餐厅。 大厅里灯光昏黄，回旋着轻柔的乐曲，气氛显得温馨而又浪漫。 陈子豪和李美妍坐在餐桌前，跳跃的红烛映红了他们的脸。 “对于前两天的事情，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李美妍假装生气地拉下脸，但是很快又眉开眼笑，“别再说了！我又没怪你！” 陈子豪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怪我！但是终究是我的不对！” “好了，都过去了！” “今天上午公司开会了。” “哦？说什么了？” “商量拓展业务的事情。我在会上提出，希望能组成一个攻关小组，从事《盛世良辰》的试制工作。” 李美妍有些吃惊，“哦？为什么？你不是说要保密吗？” “我原来是想保密，但是这样太辛苦你了。你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帮我，还要应付师傅的盘问，而所有这一切，可能都是没有任何回报的。我不能这样自私，为了我自己的幻想，让你受苦。所以我希望能说服于小姐，能让我们的工作变得正大光明，也让你不再辛苦！” “别这么说，能够参加《盛世良辰》的复制，也是我的梦想！这个过程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我知道！正因为如此，你才会无私的帮我，但是我不能自私地对待你！可是，我没有能说服于小姐。” “没关系！你不用自责！我受得了，只要我们把准备工作做充分就好！” “可以预见，由于我把《盛世良辰》的复制信息泄露了出去，以后我们的工作可能会遇到更多、更大的阻力，可能会遇到更多人的反对。中国有句老话叫‘好事多磨’。想当初，《盛世良辰》的完成前后经历了差不多20年，经历无数坎坷，我想以后我们的复制工作也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困难，很多我们无法预料的困难！” “我知道！不管遇到多少困难，我都会支持你！” 陈子豪有些感动地看着李美妍，李美妍也微笑地看着他。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目光里感受到了理解和温暖。 4 孔繁绮的寿辰很快到来了。 罗珺、罗乐仿佛两只勤劳的小蜜蜂，忙着在堂屋中央的墙上贴“寿”字，支香案，在香案上摆放蜡烛、寿桃等物品。 陈子豪拿着父亲要他转交的精美礼物走进来，随手把礼物放在八仙桌上，问姐弟俩奶奶和姑妈呢？ 罗珺朝厢房努努嘴，“在里面呢。” 陈子豪又问美妍没来吗？ “她说去买了东西再过来。” 陈子豪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罗珺说没什么，这里有我们俩就行了。对了，美妍应该快到了，要不你出去迎迎她吧。 “好吧。”陈子豪转身往院子里走。 罗乐看着陈子豪的背影，凑近姐姐，“奇怪，于小姐怎么没来？” “我又不是包打听，我怎么知道？你那么希望她来？你要想她就去请她呀！” “君子不夺人之美！现在人家跟陈子豪还在一起，要是他们掰了，我或许还真会向前冲。” “乌鸦嘴！” 陈子豪穿过院子，向大门口走去。 “我来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嗓音，穿着兰花旗袍的李美妍背着背包，提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走进院子。 陈子豪猛然愣住了，李美妍看着盯着自己出神的陈子豪，也不禁停下了脚步。他们就这么久久地互相凝视着。 夕阳为所有的东西都镀上一层金色，而沐浴在夕阳下的李美妍也显得更加的妩媚动人。剪裁得体的旗袍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曼妙的体形，而精美的面料与精巧的做工则让她显得更加端庄大方、清醇舒适，使人无法不心旌摇荡。 罗珺和罗乐从堂屋里走出来，罗珺看着李美妍也不禁吃惊地张大了嘴。 罗珺说哇，美妍，你今天好漂亮！ 李美妍有些羞涩，“今天师祖过生日，我想穿得漂亮点儿！” 罗乐说美妍，这件旗袍就好像是给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李美妍说是吗？这是我在北京买的，没想到它原来就是苏州出产的！我第一眼看见它就好喜欢它。 罗珺走上前仔细端详着李美妍身上的旗袍，“这件旗袍好像是陈子豪设计的。” 李美妍一愣，“是吗？” 罗珺说没错，就是陈子豪设计的，这款旗袍在亚洲服装节上还得了奖的。 “真的吗？”李美妍吃惊地看着陈子豪，“我都穿了好几次了，你一次也没跟我说过。” 陈子豪说中国有句老话，叫好汉不提当年勇！都过去的事情了，有什么好说的。 罗珺说走吧，咱们赶紧去准备吧，时间不早了。 四个人欢喜地朝堂屋里走。 5 厢房里，孔繁绮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刘凤兰拿着一件绸缎旗袍对着穿衣柜上的镜子展开。 “师傅，您试试这件衣服吧，这是我特意为您的生日做的。您穿上看看吧。” 孔繁绮转过身走到穿衣柜前，带着赞赏的神情看着绣功精致的龙凤旗袍。“你的针法越来越成熟了。” “谢谢师傅这样说。” 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 罗珺推门走进来，刚要开口说什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龙凤旗袍吸引过去，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天啊，好漂亮的旗袍，姨妈，是您绣给奶奶的吗？ “是呀，是我特意为师傅的生日绣的，还不知道师傅穿着合不合适呢！”刘凤兰说。 罗珺小心翼翼地用手轻轻摸着旗袍上的飞凤和游龙，“真是太美了！我要是有这样一件旗袍，我一定舍不得穿，我要把它挂在墙上天天看！” 孔繁绮和刘凤兰微笑着看着罗珺。 罗珺转过头冲外面喊，“美妍，快来这里，美妍！” 一会儿，李美妍不明就里走进卧室，“珺姐，有事吗？” 还没等罗珺回答，李美妍的目光已那件旗袍吸引过去。她走到旗袍前，带着敬畏的眼神目不转睛地久久地凝视着那件旗袍，如同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这件旗袍好美！不，简直美得无法形容！” 罗珺说是姨妈绣给奶奶的。 李美妍的目光在游龙上停住，她认真看着绣龙的针法，半晌，她回过头看着刘凤兰。“师傅，这条龙的针法好特别，看上去似乎是接针的方法，可是又与接针有所不同。” 刘凤兰说这叫旋针。 “旋针？” 刘凤兰说就是迂回旋转的针法，你刚才说得没错，它是用接针的方法盘旋而刺的，顺着龙的形体回旋的纹路用短针盘刺，匀密而不露针脚。 李美妍拍手叫绝，“这种针法好绝妙！” 罗珺急切地说好了，奶奶您快换上吧，让我们欣赏欣赏！ 孔繁绮微笑着，“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我就穿上让你们看个够！” 罗珺说那我们大家今天的眼睛可有些不够用了，奶奶和美妍的旗袍都好漂亮。 李美妍的神情有些慌乱和不自然。 孔繁绮转身，注视着李美妍身上的旗袍。 刘凤兰的目光也落在李美妍身上，不过她的神情里除了欣喜，更多的是忧虑。 孔繁绮说美妍，子豪设计的这件旗袍，穿在你的身上很合适。 罗珺说美妍，我看你以后啊可以给子豪当模特。 李美妍羞涩地扭过头，“珺姐，你说什么呢！师祖您换衣服吧，我要出去帮忙了。” 李美妍转身出去。 刘凤兰注视着李美妍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阴云。 第二十三章中 6 刘凤兰和穿上龙凤旗袍的孔繁绮从厢房走出来。 罗珺和罗乐把八仙桌抬到堂屋中央。 孔繁绮看见了桌上的礼物，指着礼物问：“这是谁买的？” 罗珺答是子豪买的！ 孔繁绮稍稍埋怨一声，“这孩子，跟他说了多少次！来就来吧，还买什么礼物？” 刘凤兰问子豪呢？ 罗珺说和美妍在厨房里，他们说今天他们两个要露一手！ 刘凤兰回过头，若有所思地向厨房望去。 夜幕笼罩下的小院，不时传来欢笑声，显得无比祥和。 厨房里，陈子豪在炒菜，李美妍在一旁择菜。 陈子豪说麻烦给我接点水。 李美妍拿起灶台上的一只小碗去水龙头下接水。她接完水回过身，正巧陈子豪转身抬手去拿头顶柜子里的盘子。于是，李美妍的身体无意中被罩在了陈子豪的臂弯里。 如此的巧合让他们片刻间停止了动作，几乎就在眼皮底下的近距离是他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甚至心跳。而眼神中则夹杂着羞怯与温情。 “菜好了吗？我来端！”罗乐嚷嚷着冲了进来，他的不期而至仿佛一道闪电，将李美妍和陈子豪分开。 李美妍红着脸把小碗递给陈子豪，“这是你要的水。” 陈子豪接过小碗，把水倒进锅里，锅里马上升腾起一片雾气，正好遮挡住了两个人尴尬的表情。 “菜还没好，呆会再来。” “哦。”罗乐好像意识到什么，识趣地退了出去。 7 孔繁绮站在香案前，神情肃穆地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两根蜡烛，跳跃的烛光映照着柜子上的陈世猷遗像，使照片中的老人显得多了几分慈祥。 刘凤兰、李美妍、陈子豪、罗珺、罗乐毕恭毕敬地孔繁绮身后。 孔繁绮凝视着丈夫的照片，“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又老了一岁了，我们相见的日子又近了一些！感觉去年的生日好像刚刚过完，今年的生日又到了，好好和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刘凤兰的眼中不禁涌出泪水，但她极力忍住。 陈子豪轻声地说，“奶奶，吃饭吧。” “等一下。”孔繁绮向储物间走去。 刘凤兰说大家先坐吧。 大家围坐在饭桌前。 孔繁绮走进储物间，关上门，颤巍巍地拿起三柱香点燃，目光环顾着房间里的一幅幅绣品和那个精致古朴的空盒子。她高举起三柱香，冲着空盒子三鞠躬，然后将香插进空盒子前的香炉里。 等孔繁绮从储物间出来，李美妍起身走到一旁的衣架前，打开挂在上面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件绣品，走回饭桌前，恭敬地递到孔繁绮面前。“师祖，这是我送给您的生日礼物。” 孔繁绮微笑着接过礼物打开，“是吗？那我倒要看看。” 一件精美温馨的绣品在大家面前缓缓展开，红色的绣底上是用各种吉祥花卉组成的“寿”字。 众人惊喜地看着这件心思独特的生日礼物。 李美妍微笑着冲孔繁绮深深鞠躬，“美妍祝师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孔繁绮问，“是你自己想、自己绣的吗？” 李美妍说是，是我想了好久，也绣了好久送给师祖的生日礼物。 刘凤兰恍然大悟说，“美妍，原来这些天，你每天那么晚回来就是在绣这个吗？” 李美妍偷偷和陈子豪交换了一下眼神，俩人会心地微笑着。 “是的，我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个主意——用十六朵代表吉祥如意的花朵组成一个‘寿’字！只是我的针法还很稚嫩，但是我的真心祝愿都包含在这一针一线里。” 孔繁绮很是感动，“谢谢你，孩子，谢谢你的一片苦心！” 刘凤兰看着李美妍，神情既欣慰又难过。 罗珺拍手说，好用心的礼物，把我们大家的礼物都给比下去了。 李美妍羞涩地露出可爱的笑容，她的目光与陈子豪相遇，陈子豪的眼光里饱含赞赏。 突然，院门被推开了。 大家被开门声惊动，一起扭头望去，这一望，大家都有些吃惊。 于可心抱着一大捧鲜花走进来。她看着大家惊讶的眼神，一时也有些尴尬。还是罗乐反应快，起身迎上去。 “于小姐，你好！欢迎，欢迎！” 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站起身。 陈子豪走到于可心面前，“可心，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于可心幽怨地看了陈子豪一眼，“奶奶过生日我怎么能不来呢！”走到孔繁绮面前鞠了一个躬道，献上鲜花，“奶奶，我是来为您祝贺生日的！请原谅我来晚了！我没有给您买礼物，因为您说不喜欢别人乱买礼物！所以我只带了这束鲜花，希望您能收下，也希望我的到来不会让您不高兴。” 孔繁绮接过鲜花，“于小姐这么说就见外了，我怎么会不欢迎呢！” 罗乐帮忙着把鲜花接过去，“于小姐，你快坐吧！” 罗珺偷偷白了弟弟一眼，但罗乐毫无察觉，抱着花束走到柜子前，把鲜花放在上面。 孔繁绮说坐吧，于小姐！ 于可心走到陈子豪的身边坐下，她的目光与李美妍的目光无意中撞到一起。俩人心情复杂地彼此微笑。于可心的目光随即扫过李美妍身上的旗袍，她不觉一愣。 李美妍避开了于可心的目光，看着师傅和师祖。 于可心偷偷瞥了陈子豪一眼，陈子豪面无表情地拿起酒瓶为于可心面前的酒杯倒上酒。 于可心感觉自己的心在慢慢下沉，她强作开心地微笑着。 罗乐坐回自己的位置，高兴地举起酒杯，“好了，人都到齐了，现在咱们一起祝奶奶生日快乐！” 众人纷纷举杯——“生日快乐，奶奶！” 刘凤兰说：“生日快乐，师傅！您说几句吧。” 房间里安静下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注视着孔繁绮。 孔繁绮放下酒杯，目光深邃地环视众人，“谢谢大家来为我过生日！其实，在这个房间里坐着的不只是我和你们！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个古老的院子里，还有我的父辈，我的祖辈，我的很多亲人和朋友，他们离开了这个尘世，却从未离开过我，我的心也从来没有和他们分开过。在你们之中，我是最年长的一个，我经历过你们无法经历的，你们也将经历我无法经历的许许多多的事情和生活的磨炼！我们要记住彼此，因为一个人只是生活的一个点，可是当我们大家的心在一起的时候，生活才能延续。你们有的是我徒弟，有的是我的孩子，此时此刻，我想说的是，不管何时何地，不要让这种延续停止和中断，这是我今天的愿望，也是我一直的愿望，即使在我去天国以后……” 孔繁绮再次举起酒杯。 众人也感动地端起酒杯。 8 这注定是一个欢乐的夜晚，也是一个充满了复杂感觉的夜晚。 透过院门望进去，孔繁绮的生日晚宴仍在继续。 于可心坐在陈子豪的身边，她与陈子豪的神情显得生分而不自然。 李美妍拘谨地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的目光躲开陈子豪和于可心。 陈子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刘凤兰暗暗注视着陈子豪和李美妍，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刘凤兰端着酒杯站起身，“师傅，我敬您一杯酒，我对您的祝愿都在这杯酒里。” 孔繁绮慈祥地看着徒弟，微微点头。 “今天这个晚宴除了给师傅祝寿，还要给美妍送行，因为她很快就要回到莫斯科去看望她的家人，美妍是个善良的孩子，作为她的师傅我感觉很开心。”刘凤兰仰头喝光杯中酒，坐下。 陈子豪神情失落地坐在那里。 于可心暗暗注视着陈子豪。 李美妍感动地站起身，“在师祖的生日上为我送行，我觉得不敢当！今天这个晚宴好像我从小就梦想的家宴，热闹、亲切、温暖，我真希望它永远不会结束，我这样想让我觉得我自己好傻却好幸福！” 李美妍突然鼻子一酸，她极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对不起，我去做个汤……” 李美妍快步离开座位向厨房走去。 刘凤兰神情悲伤地注视着李美妍的背影。 陈子豪身板挺得笔直，额头上青筋暴露。 李美妍冲进厨房，关上门，靠在门上，闭上眼睛，潸然泪下。 罗珺端起酒杯向孔繁绮祝酒，“奶奶，我祝您生日快乐！” 孔繁绮端起酒杯。 李美妍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罗乐侧身看着手机屏幕，“是安德烈的电话，我先和他说几句。” 陈子豪偷偷瞥了一眼罗乐。 刘凤兰微笑地看着于可心，“于小姐，你多吃点。” 于可心说好的。 罗乐拿起李美妍的手机接听，“喂，你好！是安德烈吗？我是阿乐呀！你好，你好！好久没你的消息了？你怎么样？还好吗？美妍呀？她去厨房了，今天她师祖过生日，我们都在为她老人家庆祝呢！真的吗？什么好消息可不可以先告诉我？真的吗？太好了。” 大家看着罗乐，表情各异。 9 李美妍端着热气腾腾的罗宋汤走到桌前，放下，“大家尝尝吧，多提宝贵意见。” 罗乐带着神秘的微笑看着李美妍。 李美妍被罗乐看得有些摸不到头脑，“阿乐，干吗这么看着我？”。 罗乐举起酒杯，“我建议现在我们一起敬美妍一杯酒。” 李美妍愕然，“为什么？” 罗珺说你别让美妍喝太多了。 罗乐说这杯酒她喝多了也要喝！我刚才接到安德烈的电话，安德烈告诉我这次美妍回去他们就要订婚了。 罗珺惊讶得合不拢嘴，“是吗？” 陈子豪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他极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 于可心的脸上豁然开朗。 刘凤兰关爱地注视着李美妍。 罗乐为李美妍倒上酒，“准新娘，和我们大家说点儿什么吧。” 李美妍神情复杂地慢慢站起身。 于可心开心地举起杯，“美妍，我敬你一杯，恭喜你就要当新娘了。”碰碰陈子豪的胳膊，“子豪，咱俩一起敬美妍吧。” 陈子豪愣了愣，端起杯看着李美妍，“恭喜你！” 罗珺说我也敬你，美妍，敬你和安德烈，希望你们幸福！ 孔繁绮端起酒杯，“美妍，师祖祝你幸福。” 李美妍依依不舍地看着刘凤兰，“师傅，您还没有说话呢！您不想对我说点儿什么吗？” 刘凤兰意味深长地，“美妍，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师傅希望你每次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都确切地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美妍不敢直视师傅，心中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难过。她转头看着大家，端起杯。“我会干掉这杯酒，这杯酒里有太多的滋味，每一种滋味都令我难忘，我不会漏掉一滴，漏掉了一滴我的心就会缺少了一块，我要让这杯酒把我的心填得满满的，这样我就不会在思念的时候感觉空空的。我喝掉这杯酒，你们在我心里就再也逃不掉了！” 陈子豪突然觉得心中隐隐做痛，他使劲握着酒杯，仿佛要把它捏碎。 李美妍放下酒杯，眼里噙着泪水，微笑着，“这酒好厉害，我感觉好像醉了！” 陈子豪默然地端起杯，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十三章下 10 从孔繁绮的寿宴归来，陈子豪送于可心回家。他把车停在别墅门口说，到了。 “谢谢！”于可心仍然默默地坐着，没有丝毫要下车的意思。 两个人似乎都各自在想着心事，车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谢谢你去参加我奶奶的生日宴。” “别客气，她是你奶奶，就像我奶奶一样。” 于可心幽幽地看着陈子豪，两个人又沉默着。 车厢里安静极了，仿佛能听见他们两个的沉重呼吸。 “那我回去了。” “好！” “你设计的那件旗袍，美妍穿着很漂亮。” “我希望你没有误会。” “你对我说这个，说明你的心情和我一样。”于可心沉默片刻，伤感地推开车门，“我回去了，bye。” “早点儿休息。” 于可心扭头哀怨地看着陈子豪，慢慢将自己的脸贴近陈子豪的脸。 陈子豪默默地坐着。 于可心轻轻吻了吻陈子豪的嘴唇。 陈子豪仍一动不动地坐着。 于可心下车，关上车门，“晚安。” “晚安。” 陈子豪开车掉头离去，于可心目送着他，一脸悲伤。 11 陈家小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堂屋里已经收拾好了，孔繁绮站在柜子前凝视着丈夫的照片。 堂屋一角的电话响起。 孔繁绮走过去拿起电话，“喂？” 电话里传来陈乐山的声音，“妈，是我。” 孔繁绮略微一楞，拿着电话的手不禁有些哆嗦。 陈乐山声音颤抖，“妈，请您不要挂掉我的电话！我知道自己没有脸再见你！可是，今天是您的生日，我希望对您说一句生日快乐！妈，我一定会把真正的《盛世良辰》找回来！” 孔繁绮慢慢放下电话，表情痛苦。 陈子豪开着车，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晚上寿宴上的一幕幕过电影一样闪回在他的脑海里。尤其是李美妍说的那句话——我会干掉这杯酒，这杯酒里有太多的滋味，每一种滋味都令我难忘，我不会漏掉一滴，漏掉了一滴我的心就会缺少了一块，我要让这杯酒把我的心填得满满的，这样我就不会在思念的时候感觉空空的。我喝掉这杯酒，你们在我心里就再也逃不掉了。 陈子豪猛地踩下刹车，车身猛烈地晃动着。 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李美妍的电话。 刘凤兰家小区花园里，李美妍坐在秋千上，心不在焉地晃悠着。脚底下放着她的背包。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从背包里传来，李美妍看着背包发呆。 手机顽强地响着。 李美妍犹豫着，从秋千上下来，蹲下身，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手机。 但是，手机铃声突然断了。 陈子豪把手机放回裤兜中，发动汽车，滑进夜幕之中。 李美妍看着手机沉默着，旁边的秋千轻轻晃悠着，仿佛她的心情七上八下。 刘凤兰站在窗前，默默地注视着楼下一动不动的李美妍。 12 陈子豪见电话没人接，直接把车开到了刘凤兰家所在小区。他关掉灯光，挂上空挡，车子安静地沿着小区的铁栅栏滑行着。 陈子豪坐在车里，隔着小区的铁栅栏，默默注视着坐在秋千上的李美妍。 李美妍一扭头，发现陈子豪坐在车里注视自己，下了秋千，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着陈子豪走过去。 陈子豪也从车上下来，两个人隔着铁栅栏深情地注视着对方。 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抱着一大捧鲜花走过来，“大哥哥，给大姐姐买把花，大姐姐多漂亮呀，你们真般配！” 小女孩的天真无邪让陈子豪和李美妍感到一丝尴尬。 陈子豪蹲下身，“小妹妹，你几岁了？” “9岁。”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呢？” “老板说要是不把花卖完，就不让我回去，不然回去是要挨打的。大哥哥，你就买把花给大姐姐吧，今天是七夕，是中国的情人节，你要是送花给大姐姐，她一定会更爱你的。” 陈子豪和李美妍互相看了一眼，不禁都有些脸红。 “小妹妹，如果把你的这些花全部买下来，需要多少钱？” “老板说全部买可以便宜，200块。” 陈子豪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拿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小女孩，从花束中抽出一支玫瑰，“这些钱给你，花我全买了。我就拿一支吧，那些花你还带回去，你明天还可以卖。” 小女孩冲陈子豪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谢谢大哥哥。” “快回去吧，天太晚了。” “大哥哥，大姐姐，再见！”小女孩抱着花，蹦蹦跳跳地走了。 李美妍说：“你真善良，花了买全部花的钱，却只拿了一支。” “其实，小时候我们家的条件也不好，所以我看不得别人受苦。”陈子豪顿了顿，“这支花送给你吧。” “以前在俄罗斯的时候，经常收到别人送的花，但送一支花的还是头一次。”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第一次给女生送花，所以，也不知道有些什么讲究。” “那你知道送一支花代表什么吗？” 陈子豪茫然地摇头，“不知道。” 李美妍似乎想说什么，但随即又微笑着摇头，“算了！我接受你的花。” “天这么晚了，你早点上去吧！ “我还不困呢，一起走走吧。” “好吧。” 13 小区的中心广场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只有一些情侣徜徉其间。五彩的霓虹灯映衬着他们的身影，给夜色增添了几分浪漫。 陈子豪和李美妍信步走来。 “你知道七夕的传说吗？” “知道，小时候我爸爸跟我讲过。但是没想到中国人会把七夕叫作中国的情人节。” “其实，这也是近几年才有的说法，主要是商家热衷炒作这个名词，为了促销的需要。” 李美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哎，你知道哪颗是牛郎，哪颗是织女吗？” 陈子豪抬头望天，“我天文不太好，分不出来。” 李美妍伸手指天，“我知道，那颗是牛郎星。” 陈子豪顺着李美妍手指的方向看去，“我觉得不是，应该这颗是牛郎星，因为他更大更亮，就像男人应该给女生保护。” 李美妍羡慕地，“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即使一年只能见一面，也是幸福的！” 陈子豪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俩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又回到秋千架前。 “哎，你说，牛郎和织女怎么跨越天河呢？会不会也是荡秋千呢？” “有可能呀。来，你坐下吧，我推你。” 李美妍顺从地在秋千上坐下。 陈子豪轻轻荡起秋千，浮想联翩，“小时候我很喜欢荡秋千，那时候的秋千没这么好，就是两根麻绳中间栓一块木板，但我还是很喜欢坐。因为，它是幼儿园里我最喜欢的活动项目，因为每次站在秋千上，把秋千荡得高高的，就仿佛所有的不高兴都飞到了九霄云外。而且，荡秋千不需要别的孩子帮忙，我自己就能玩得很开心。因为经常和小朋友抢秋千，我经常和小朋友打架，也经常被老师批评，然后回家又被我奶奶和姑妈说。我是老师和小朋友眼中的坏孩子，可是我的心里却很高兴，很得意！” 李美妍似乎也被陈子豪的故事所感染，温柔地看着他。 陈子豪似乎意识到什么，“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没有呀，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说你小时候的故事！看来，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是呀，小时候真想回到小时候，那样就没有了现在的这么多烦恼。” “你推了半天了，让我来推你吧。” “那可不行，我分量太沉，你推不动的！” “那这样，你坐上来，我们一起荡！” 陈子豪迟疑着，“行吗？” “来吧，你也累半天了！” 陈子豪坐在秋千上，因为秋千上的椅子并不宽敞，俩人几乎是挨着坐在一起，近距离的接触使他们再一次感到了那种心跳的感觉。俩人不好意思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很有默契地一起用脚撑着地，然后再放开，秋千轻轻地荡了起来。秋千的钢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喀嚓一声断了。 陈子豪和李美妍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李美妍惊叫，“哎呀！” 陈子豪索性伸开双臂，仰面躺在草地上。李美妍看了他一眼，在他身边躺下。 陈子豪感慨地，“好久没有这样看过天上的星星了。” “小时候我最喜欢这样躺在爸爸的胳膊上数星星，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唉，我就没这运气了！我都记不得是不是躺过父亲的胳膊上。” “你说，牛郎和织女现在见面了吗？” “应该见了吧？” “他们会不会像我们看他们一样也正在看我们呢？” “我想是的。” 李美妍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那他们一定会嫉妒我们，“因为他们一年只能见一面，而我们天天都能见面。” 陈子豪伸出手，摸索着握住李美妍的手。 两个人侧过头，温柔地凝视着对方。 14 回到家，李美妍给安德烈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问安德烈，你真的那么想订婚吗？ 安德烈说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订婚不是我们早就说好了吗？而且，我已经征得了你爸爸的同意，本来想等你回来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可是我心里实在是很高兴，所以今天阿乐一问，我就忍不住告诉他了。美妍，快些回来吧，后面还有好多事情要我们一起商量呢。还有，由我负责的苏禄诺达列岛度假村已经动工了，你回来以后要是想念苏州，可以经常去那里。 李美妍为难地说我想暂时可能不回去了！ 安德烈激动地问为什么？ 李美妍神情痛苦地支吾着，“因为，因为师傅身体不太好，我想留下来照顾她！而且，现在《盛世良辰》的复制离不开我。订婚的事情等我以后回去再商量吧，好吗？” 安德烈说你的师傅得了什么病？一定要由你来照顾吗？她没有别的徒弟吗？阿珺和阿乐他们不可以照顾她吗？你已经在苏州已经呆了那么久了，难道你不惦记你爸爸和我吗？ 李美妍心烦意乱地，“我，我很累，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会再打给你！晚安！” 李美妍匆忙挂上电话，心潮起伏。 安德烈本来在自己家借酒浇愁，没想到接到李美妍的电话后，借酒浇愁愁更愁，他举着电话在房间里疯狂地挥舞手臂，把桌上的一堆啤酒瓶都扒拉到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与他相反的是，这一夜陈子豪睡得前所未有的香，自从他去新加坡以后，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他做了一个梦，来到一个百花盛开的花园，五颜六色的鲜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 化身成牛郎和织女的陈子豪和李美妍喜笑颜开的在空中荡着秋千。 秋千越荡越高，仿佛荡到了云端。陈子豪一时没抓住，被高高地甩了出去。 陈子豪一翻身，骨碌一下子掉了床底下。 这一摔，让陈子豪醒了过来，他摸着脑袋傻呵呵地笑了。 15 新的一天开始了，美格公司的绣娘们在更衣室里换着衣服。李美妍和王晓依、秋菱走进来，打开各自的柜子，准备更衣。 于可心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少有的微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李美妍说早，于小姐。 于可心回道，早，美妍。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李美妍跟着于可心来到她的办公室。 于可心走到大班台后坐下，指了指李美妍面前的椅子说请坐！ 李美妍坐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于可心拉过桌上的一个纸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放在李美妍的面前。 李美妍有些吃惊，“给我的？” 第二十四章上 1 子夜时分，陈子豪回到家，他没想到，于可心已经在他家楼下等了半天了。因为在楼下没有看见陈子豪的车，她预判陈子豪还没有回家，而张玉给她的汇报，也使她想亲自验证一下。 陈子豪没有注意到于可心的车，他把车停在离于可心的停车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两辆车背对背停着。陈子豪拔出钥匙，正要下车，手机响了起来。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于可心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拿起电话。 “喂，你好！” “你在做什么？” 陈子豪沉默片刻，“没什么，出去走了走，刚刚回到家。你呢？你在做什么？怎么还没睡？” 于可心拿着电话沉默着。 “怎么不说话？”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很可笑！” “你怎么了？你在哪儿？”‘’于可心：（委屈地）陈子豪）：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到底要去哪里？我只是觉得我好无聊好可笑好滑稽。”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你确定现在想见我吗？你真的想听吗？你真的想把你的心里话说给我听吗？你说了我就应该听吗？陈子豪，你能说清楚你的心吗？我的心现在好乱，我想知道但又害怕知道！所以，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说，我宁愿我自己的心情就像现在这样理不清楚。” 陈子豪痛苦地不知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你同意我说的话？”于可心难过地看着远处坐在车里的陈子豪。 电话那头的陈子豪沉默着。 “你不说话也算是一种回答！晚安！” “可心！” 于可心仿佛像害怕听到什么一样，慌忙将手机合上。 不远处，陈子豪走下车然后慢慢走进大门。 于可心趴在方向盘上恸哭起来。 2 李美妍这个时候早已经到家了，刘凤兰默默地坐在客厅里等她。 “回来了？”刘凤兰平和地问。 “是，师傅！您还没休息呢？” “你想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可能要过一阵吧，我还要认真考虑考虑。” “你坐下，师傅有话跟你说。” 李美妍坐到刘凤兰对面，“您说吧。” “美妍，一个女人的一生要与一个你心爱的男人分享，没有碰到你心爱的男人也许只是遗憾，错过了你心爱的男人，就会错过人生中的许多快乐和幸福。” “师傅，这次回去和安德烈订婚，我心里总有一些不安。” “师傅没法了解你心中的事，但是，美妍，师傅希望你能开心能幸福。你来到师傅的身边就像是缘分的安排，知道吗，你的出现让我很痛苦，也很幸福，很难过，也很欣慰！” 李美妍不解地看着刘凤兰，“师傅，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回来继续跟着您学习苏绣。只是如果订婚，我会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但是即使那样，我还是会很快回来，因为我已经和您、和苏绣、和这个城市结下了永远都忘不掉的缘分，我还想以后在莫斯科开一个苏绣店，把最美的绣品介绍给我的国家。” “美妍，其实我很舍不得你。” 李美妍看着师傅，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难过。 “美妍，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快乐吗？” “我，我很快乐！”李美妍慌张的神情终于无法掩饰。 “真的是这样吗？”刘凤兰审视着李美妍，似乎要在她身上发现蛛丝马迹。 “是的！”李美妍深吸一口气，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真的就好！师傅就怕你自己骗自己。美妍，记住师傅的话，不要对自己的心撒谎，对自己的心撒谎，受骗的除了自己还有别人，那样你会更痛苦。”刘凤兰松了一口气。 李美妍不敢看师傅的目光，把头紧贴在胸前。 3 第二天上班，眼圈发黑的李美妍无精打采地坐在绣架，显得异常憔悴。王晓依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了？李美妍低着头说我没事！王晓依说你到底是怎么了？最近一段时间你的状态一直不好！是有什么心事吗？李美妍无力地摇着头说没有，真的没有！ 王晓依心疼地叹了口气。 于可心貌似轻松地走进来。虽然她的脸上挂着微笑，但能看出这笑容显露出一丝刻意。她走到李美妍身边，有些夸张地做出吃惊的样子。“美妍，你怎么今天还来上班？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李美妍回头说谢谢于小姐关心，我没什么可准备的！ “你回国的时间定了吗？机票买了吗？如果还没买，公司给你买！” 张玉讨好地说于总，您真好！这么关心员工，是不是以后我们去外地探亲都可以报销机票呀？ 于可心瞥了一眼张玉，不置可否。 李美妍说于小姐，我可能暂时不回俄罗斯了！ 于可心吃惊地张大嘴，“为，为什么？” “这是我个人的事情，谢谢你的关心！” “哦！”于可心仿佛泄气的皮球。 在李美妍那里吃了瘪，于可心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张大江敲门进来，他看着于可心的样子，稍微迟疑了一下。 “于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什么事？” “刚刚接到区税务局的电话，说下午有个落实税务新制度的培训会，你看让谁去？” “让谁去？”于可心滴溜溜转着眼睛，突然来了精神，“有了，让他去！” “他？他是谁？” “陈总！” 张大江有些莫名其妙，“让他去？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去跟他说。你等下去帮我买个礼物。” “什么礼物？” 于可心冲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去。张大江凑上去，于可心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授意一番，张大江连连点头。 “记住，不管花多少钱，不管跑多少地方，务必给我买回来！而且包装好！” “你放心吧。” 张大江领命而去，于可心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绽开一丝笑容。 4 午休的铃声响彻车间，绣娘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往门口走。王晓依对李美妍说走，吃饭去！李美妍木然地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秋菱看着李美妍，走到王晓依身边，压低声音问美妍最近怎么了？王晓依担心地说谁知道呀，问她也不说！秋菱说我们先去吃，然后给她带回点来。 车间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李美妍一个人望着绣架发呆。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李美妍掏出手机接听，“喂，你好！” “是美妍吗？我是安德烈。”话筒里传来安德烈的声音。 “安德烈？”李美妍大吃一惊。 “是我，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吧。” “我准备把手边的工作先放一下，去趟苏州。” “你要来苏州？是有工作吗？” “没有工作！我只是想当面问问你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回俄罗斯了？我需要你当面，亲自告诉我原因！” “安德烈，你先别来，你听我说好吗？”李美妍神情慌乱。 “我已经决定了。等这一两天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完，我就过去。好了，先这样吧。有什么话等我们见面再说。” 安德烈不容分说挂掉了电话。 李美妍看着手机，一脸惆怅。 5 于可心把陈子豪支去税务局开会。陈子豪前脚走，张大江回来了。于可心让王鑫通知全体员工到礼堂开会。 听到通知的绣娘们面面相觑。有人说打从我到公司来，还从没开过会呢。 在各部门负责人的召集和指挥下，员工们很快在礼堂集中落座。 于可心一脸严肃地走上舞台，张大江怀里抱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跟在她后面，王鑫汇报说人都到齐了，可是陈总，…… 于可心说他出去开会去了，不等他了。 王鑫说那咱们开始吧。 于可心向着讲台走去，一边走一边扫视着坐在台下的员工，目光掠过李美妍时，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于可心扫视着台下众人说，今天占用大家的工作时间，把大家叫到这里，是因为我们的一个员工、一个优秀员工，一个朋友、一个好朋友——李美妍。 大家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部投向李美妍，这些目光里有佩服、有羡慕，也有嫉妒。坐在员工中间的李美妍的毫无准备，只能羞涩地埋下头。 于可心：作为一个俄罗斯人，李美妍因为对苏绣的喜爱，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学习刺绣，在绣房学习到出色的刺绣技术后，又在我们公司最最需要的时候来到公司，为公司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这里，我代表我和陈总以及公司员工感谢她对公司做出的贡献。请让我们用掌声表达对她的感谢！ 于可心率先鼓起掌来，台下迅即响起热烈的掌声。李美妍更加不好意思，满脸通红。 陈子豪来到税务局，先是排队签到，自报家门。陈子豪递上自己的名片说我是美格公司的。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看着名片说，你是美格公司的，久闻大名呀。另一个工作人员瞟了一眼名片说，哟，你还是副总呢？你们公司对这次培训还真够重视的，老总亲自参加！之前的那个工作人员说，可是这次培训是针对财务人员的，很专业，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 陈子豪吃了一惊，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给耍了。 第二十四章中 6 因为陈子豪不在，于可心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她在舞台上眉飞色舞地说，现在，李美妍她因为个人原因需要回到她的祖国。作为她的朋友和同事，我们怎么能没有什么表示呢？下面，我代表我、陈总以及公司全体员工向她赠送一件礼物，请李美妍小姐上台。 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李美妍惶恐地不知所措。 王晓依碰碰李美妍的胳膊说，美妍，赶紧上去吧。 坐在李美妍另一边的张玉瞥了李美妍一眼，目光里充满嫉妒。 于可心冲李美妍伸出手，“美妍，上台来吧。” 陈子豪给公司的财务打了个电话，急匆匆地从税务局办公楼里跑出来，冲下台阶，跑到自己的车前，钻进车里，掉头离去。 李美妍在全体员工的注视中，诚惶诚恐地走到讲台边。 于可心拿起礼物递给她，“这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李美妍接过礼物，冲于可心鞠躬，“谢谢于小姐。” 于可心别有意味地笑着，“你不想打开看看是什么吗？” 李美妍感动地说，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我会把你们大家的心意永远记在心里。谢谢！谢谢大家！ “我觉得你还是打开看看比较好。我们国家的习惯，收到别人的礼物都要当面打开。” 李美妍为难地看着于可心。 于可心看着台下，“大家说要不要让她打开？” 张大江带头拍手，“打开，打开！” 或许是受到张大江的启发，大家都有节奏地拍起手来。 全体员工高喊：“打开，打开！” 于可心微笑地看着李美妍，“你看，大家都让你打开呢！” “那我就打开吧。”李美妍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发现在包装下是一只方盒子。 “打开它。” 李美妍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件雕塑——一匹马的背上落着一只蝴蝶。李美妍看看它，又茫然地看着于可心。 “美妍，你知道这个礼物的含义吗？” 李美妍懵懂地摇头。 于可心指着雕塑开始讲解，“你看，这个礼物是一只马驼着一只蝴蝶。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说，你看蝴蝶是有翅膀的，是能飞的，马背上落着蝴蝶，意思就是马上飞，也就是说我们希望你马上飞，马上飞回到俄罗斯，飞回到她的父亲和恋人身边！虽然我们都很舍不得你走，但为了你的幸福和快乐，我们又都希望你走！马上走！我们会永远想念你！” 正在此时，礼堂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向门口看去，只见陈子豪出现在礼堂门口。看着礼堂里的一幕，他似乎明白了一切，三步并作两步走上舞台。 陈子豪的突然到来，让于可心不禁有些紧张。但是她明白，她不能退让，不能在陈子豪和李美妍面前、在全体员工面前败下阵来，因此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故意高昂起头，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下面让我们用更热烈的掌声欢迎陈总讲话。” 陈子豪看看于可心，扫视着台下的员工，压抑住心中的不快说：“散—会！” 7 因为精心策划的欢送会让陈子豪给搅黄了，于可心灰头土脸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陈子豪跟在后面走进来。 “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陈子豪探头看看门外，用力关上门，转身怒视着于可心，不断地运气。 “说吧，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不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像话吗？” “我怎么不像话？难道我作为总经理，没有权力给一个员工开欢送会吗？” “你当然有这个权力！可是你用错了地方！” “我怎么用错了地方？” “她是你的员工，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人家回国不回国，是她自己的事情，你这样做，不是逼着她回国吗？” “我就是逼着她回国！我希望她尽快回去，她的父亲和爱人在等她，她不应该回去吗？我甚至希望她从来不曾出现过，我希望她不要横在我们中间，不要影响我们的幸福！她在这里，她的父亲和爱人想念她，她痛苦我们也痛苦！她走了，大家都快乐，为什么她不应该走？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难道不应该回去吗？怕是你不想让她回去吧。”于可心咬牙切齿。 陈子豪额头上青筋毕露，“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扯上我？” “你说为什么？昨天晚上你们在一起是吧？你昨晚去和美妍见面了是吧？你和她见面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你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明明白白说出来？为什么我们要躲躲闪闪的这么累？你不觉得自从那个李美妍出现以后，你就变得奇怪了吗？我在你最危难的时候挽救了你的公司，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她又为你做过什么，你对她那么好？” “如果你觉得你付出太多的话，我可以慢慢偿还！” 于可心冷笑，“偿还？你拿什么还？你现在有什么？你的公司早就没有了，现在你虽然当着副总，但是你为公司的发展做过什么贡献？” “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陈子豪怒不可遏，摔门而去。 于可心气得浑身发抖，“陈子豪，你给我回来！” 8 李美妍和陈子豪沿着河边走来，走上小桥，在小桥的石栏杆上坐下。两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默默地看着桥下的流水，不知如何开口。 “不好意思，今天因为我，让你和于小姐生气了。” “这跟你没关系，主要是我和她的个性相差太大。” “今天，安德烈跟我打电话了，说他要来苏州，要当面问我为什么不回俄罗斯。” “哦，是吗？那你怎么想？” “我想，还是回国一趟，把话跟安德烈说清楚。” 陈子豪思考片刻说：“也好！中国有句老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也是这么想！走之前，我想去一趟寒山寺。” “好，我陪你去。” 回到家，李美妍马上给安德烈打去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安德烈，她会马上回俄罗斯。听到这个消息，安德烈欣喜异常，忙不迭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李美妍说很想念家乡，想念那些家乡美食。 安德烈说只有这些吗？难道你不想念我吗？ “安德烈，我的心里好乱！”李美妍举着手机，神情痛苦。 “快点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你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美妍，你知道吗？这些天你让我好紧张，我还以为我们出现了什么问题，以为你不愿意嫁给我，看来我是没有来头的乱猜了！美妍，我真的很想你！” 泪水无声地流过李美妍的脸庞。 “我真的好想现在就陪在你身边！其实，我和你一样，想到即将订婚就很紧张，心里很乱！美妍，这个时候你在离我那么远的地方，你真的很残忍，你知道我多想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我想现在就握着你的小手，就像以前一样！” 李美妍抹去腮边的泪水，极力忍住心中的难过，“先这样吧，我要挂了！过两天我们就可以见面了！见面再说好吗？” “好吧！上飞机前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我爱你，美妍！晚安！” 李美妍合上电话，默默走到书桌前坐下。 桌上，放着她的皮套。 李美妍伸出手，把皮套紧紧攥在手中，泪水仿佛断线的珍珠一样从她脸上滚落。 9 第二天，陈子豪陪着李美妍去了寒山寺。在殿前广场，陈子豪掏钱买了两把香。 大雄宝殿里，香烟缭绕，钟罄声和木鱼声萦绕其间，游客们虔诚地上香祈祷。 陈子豪和李美妍拿着点燃的香走进来，伫立在佛像前，双双闭上眼睛，一脸虔诚地祷告。 上完香，两个人绕到庙后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山。 山上有茂密的小树林，从山顶上可以俯瞰寒山寺全景。 陈子豪和李美妍爬上山来，找个块比较平坦的石头坐下。 “美妍，许了什么愿？” 李美妍看着陈子豪微笑，“保密！你呢？你许了什么愿？” “我许了两个愿。第一个愿望是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第二是希望复制《盛世良辰》成功。” 李美妍看着陈子豪，眼中突然涌出泪水。 陈子豪的鼻子也不禁一酸，轻柔地将李美妍揽入怀中。 两个人并肩坐着，看着山下的风景。 离别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早上起来，李美妍给孔繁绮打电话告别。她在电话里跟孔繁绮说，师祖，我今天就回俄罗斯了！您多保重，我会很快回来的！回来我再去看望您！我会给您带俄罗斯特产黑海鱼子酱。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您要按时吃药，按时吃饭，少生气！好了，不说了，我挂了！您多保重！ 挂上电话，李美妍怅然若失。 刘凤兰从厨房出来，走到桌前坐下，“给师祖打过电话了？” “嗯！” “为什么不上门去跟她告别呢？你知道师祖喜欢你的。” 李美妍忧伤地低下头，“我怕上门，我会难过，师祖也会难过。” 刘凤兰擦了一下眼角，长抒一口气，“是呀！分离总是让人难过！” “师傅您别这么说，我只是回去几天而已。” “陈子豪来送你吗？” “是的，还有珺姐和阿乐。” 正说着，楼下响起一声汽车喇叭声。 陈子豪和罗乐的车停在楼前，罗珺站在弟弟的车前等候。陈子豪和罗乐走进楼里。 没多久，两个人各提着一个行李箱从楼门里出来。 李美妍和刘凤兰跟在后面。 陈子豪掏出钥匙，遥控打开后备箱，“都放我车上吧。” 罗珺说姨妈，上车吧。您上我们的车，美妍，你坐陈子豪的车。 一行人分别上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小区。 10 公司那边，于可心早上没看到陈子豪来上班，去他办公室敲门，里面也无人应答。于可心又来到刺绣车间，发现李美妍的座位空着。于可心问张玉，李美妍怎么没来？张玉说李美妍昨天晚上跟我请假了，说她今天回俄罗斯。于可心不等张玉话音落下，掉头冲出了车间。 张玉看着她的背影，不解地摇摇头。 于可心冲出办公楼，跳上自己的车，汽车轰鸣着冲出公司大院。她一边开车，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拨着号。 电话是打给陈子豪的，电话通了，话筒里传出“嘟—嘟—嘟”的等待声。 这个时候，陈子豪正板着脸开着车，李美妍坐在他旁边。两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地沉默着，似乎谁都害怕不小心泄露了心中的秘密。 一阵手机声传来。陈子豪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接又把手机放回裤兜里。李美妍瞥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不接电话的理由。 两辆车很快到了机场。 告别的时间到了，大家都显得依依不舍。 李美妍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你们都回去吧，要不然我真舍不得走了。” 罗珺担心地问：“美妍，你真的没事儿吗？” “我没事的，你们放心吧！” “可是你的脸色好憔悴，我们很担心你！” “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吧。” 罗珺还要说什么，罗乐偷偷拉了拉姐姐的衣服，示意她别说了。 罗乐说：“替我向安德烈带好。告诉他，你们结婚那天我们都会去！” “好的，我一定带到。”李美妍扭头看着刘凤兰，“师傅，您别难过，我会很快回来的，因为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您学习呢。” 刘凤兰神情复杂地看着李美妍说：“我不难过，我很高兴做过你的师傅！” 李美妍走上前紧紧抱住刘凤兰，刘凤兰百感交集地拥抱着李美妍。两个人的眼圈都红了。 李美妍走到陈子豪身边，深情地看着他说：“我走了！” 陈子豪使劲点点头，“一路平安！” 李美妍向大家挥手告别，转身向安检口里走。 罗珺、罗乐、陈子豪向李美妍挥手示意。 “我去趟洗手间，等会儿到停车场找你们。”刘凤兰突然用手捂住嘴，拼命忍住即将流下的泪水，快步向洗手间方向走去。 罗珺、罗乐、陈子豪目送她远去，一脸的阴郁。 刘凤兰快步转过墙角，将头靠在洗手间外的墙壁上，无法控制地低声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