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盗墓?老爸纸扎!你说我是天赦命格?》 第1章 天赦 我是千禧年出生的。 为了响应“少生优生”的号召,我爸妈生完我哥就结扎了,谁也没想到会再怀孕。 妈妈还以为是她中年发福,纯胖的。为了减肥,天天又是五公里,又是健美操的。 就这么折腾了五个月,身形不仅没见瘦,反而还涨了几斤! 再加上五个月都没来大姨妈,奶奶害怕妈妈身体有什么问题,硬是拉着她去医院检查。 结果不仅身体健康的很,而且还怀孕了。 医生听完我妈这段日子的减肥计划,也是一阵后怕,还训斥妈妈怎么这么不小心,都生过一个了,还跟愣头青一样。 妈妈也委屈的很:“怀我家小子的时候,那是整天吐,什么也吃不下,妊娠反应大的很,谁知道这一胎这么省心,什么反应也没有。而且,我们夫妻俩也都结扎了啊!” 医生表示,结扎还是有百分之一的可是怀上的,而我,恰好就是这百分之一。 严格来说,我妈这么折腾,我还活着并且健康成长,那就是万分之一的几率才会出现的奇迹了。 就这样,全家都认为我是许家命定的子嗣,欢欢喜喜的期待我的降生。 我奶奶逢人就讲,这都是命啊,我家儿子结扎了还能怀上,这孩子了不得,肯定是上天赐给我们老许家的福星呀。 我妈的故事很快就在这小县城里传开了,街坊邻居看见我妈就问怎么样,大家也想看看这个结扎还能怀上的“福星”长什么样。 然而预产期的前几天,我们这儿罕见的发大水了。 暴雨下了一个星期都不停,家里人发愁的不得了,后悔没有早几天去医院。 这么大的雨,出门都难,更何况那时候家里还没有车。 就这么紧张了两天,结果到我妈真发动的那天,雨居然停了。 漫漫大雨停下,太阳破开云雾,光芒万丈。 高兴不的不仅是我们一家,还有临江市所有的市民,因为这雨再下一天,只要再下一天,雨水就会冲垮堤坝,整个县城就要被淹了。 奶奶笑着说我是福星,是真正的有福之人,肯定是因为我的降生,这雨才停的。 就这样,我平安出生了。 家里人之前还担心,我妈肚子里有环,会不会影响我的发育,会不会缺个腿少个胳膊呀,一个比一个的焦急不安。 然而在众人的期待中,我直接拿着环,就这么出来了。 我不像那些小孩,生出来的时候皱皱巴巴,我不仅身体健全还长的白白嫩嫩分外可爱,哭声嚎亮,中气十足。 当时的医生也是一脸惊奇,他们从来没见过生命力这么顽强的孩子。 我爸抱着我,都舍不得撒开。 最终给我取名,许文婷。 希望我以后能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美女,有知识有文化。 我爸是白手起家,做百货生意的。他本来打算捐一千箱的货,但是得了我这么个宝贝女儿,他高兴啊,想要让更多人知道他的喜悦,于是直接大手一挥,将仓库里的现货都以我的名义捐出去了,足足一万箱! 也正因为如此,他后来成了当地杰出企业家,著名慈善家,想跟他合作的生意多的数不过来,整个公司的规模又扩大了一圈。 我满月的时候,爸爸在老家里摆满月。 一共三场,一场是在村里,请的是老家的亲戚。一场在市里,请的是两人的朋友。一场是在公司,请的是合作伙伴。 我爸没别的想法,就是他得了闺女,高兴。 而且他为人不拘小节,只要来的人,都是客。只要是祝福他闺女的,不管礼金多少,不论关系好坏,都能进来沾个喜气。 村里不少的光棍汉和孤寡老人都来热热闹闹的过来蹭口饭吃。 其中,还来了个疯和尚。 也不是我们村的,大抵是从哪流浪来的。 和尚疯疯癫癫,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吃起饭来更是荤素不忌。 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地方,就是脖子上挂着的一串暗红色佛珠。这佛珠比一般和尚的佛珠还要小上一圈,一看就是残次品。 和尚吃饱喝足,还让我爸给他的水壶里装上酒。 我爸也不嫌弃,给装一瓶还送一瓶,疯和尚隔着窗户看了里屋的我一眼,说:“老哥呀,你这小女儿是个有福气的。” 今天来吃席的,都是这么说的,我爸只当他是为了讨主家欢心说的吉祥话,没有往心里去。 可是疯和尚又接着说道:“你这女儿,出生的时候,胸口处是不是有一个莲花胎记啊。” 我爸愣住了,有些发蒙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些日子,见过我的人不少,但是我胸口处有莲花胎记的事情,除了家里几个人,就没外人知道了。 “天遇甲戊,地遇子午,寅申搭配,极为天赦。”疯和尚想了想,呵呵一笑,“此女生于灾年,但是她的命格特殊,甚至冲淡了灾年的影响,不少人因为她得以生还,故而福德深厚。我本是为临江灾情度化众生而来,没想到天赦贵女已然降生,还解决了灾难。” 疯和尚说了半天,我爸也没听懂,但是生于灾年他知道,临江的这场大雨,要是不停,只怕真是一场浩劫。 我爸顿时意识到,眼前这和尚恐怕不简单,是个真有道行的!赶忙又给他倒了两杯酒,请求他给我再算算。 疯和尚摇了摇手里的酒,跟我爸进了屋。 要来我的生辰八字,低头看了半晌才道:“此女是天赦贵女,有度化众生,化解因果之力。并且命途极顺,你们要好好培养,将来光耀门楣不是问题,切不可让她走入歪门邪道。” “诶呦,那不是妥妥的菩萨转生啊。”我奶听后拍着大腿狂喜。 “只是......”疯和尚望着这个八字,有些拿不准主意。 “怎么了?”我爸顿时紧张了起来。 疯和尚摸着下巴,“此女十二岁的时候,会有一个劫难,不过不碍事,她往后的命运还是会一番风顺的。” 疯和尚抬头望向我爸妈,“小女富贵无双,聪慧过人,渡人渡己,功德无量啊。” 爸妈当即就要给和尚红包,和尚摆手推辞,“我本来就是为了临江众生而来,这姑娘帮我解决了问题,我还要谢谢她呢。” 说完,转身便走了。 等我爸妈追出门,疯和尚早已不知所踪。 奶奶早年喜欢拜佛烧香,对天赦多少了解一点。这一天,佛教和道教会举行仪式,忏悔罪过,祈求平安。于是她逢人就说,我们家的闺女是菩萨转世。 从那以后,家里的日子就如疯和尚所说,越来越好。 我爸因为慈善家的身份,家里的货卖的很快。他抓住机会,跟人合作地产、餐饮一些行业,简直是全面开花。市里最大的商场也是我们家开的,临江三分之一的高楼,都是我爸公司参与盖的。 提起老许地产,算是没有人不知道。 日子越来越好,我的“福气”也越来越明显。 远方表姐一直怀不上孩子,在我奶奶跟前哭着说她错了,年轻的时候不该熬夜不爱惜身子,把身体熬坏了要不了孩子。 我随口说道:“姐姐这么诚心,老天爷肯定会赐给你一个可爱的弟弟。” 结果一个月以后,表姐就打电话报喜,说是怀上了。 我爸的合作伙伴刘叔叔跟我爸诉苦,刚好我也在身边。 刘叔叔说:“我家那口子嫌我工作忙不陪她,回娘家一回就是一个月,怎么请都没用。唉,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肯定好好对她,只希望她能原谅我。” 我随口安慰:“没事儿叔叔,阿姨肯定会原谅你的,明天就回来了。” 结果第二天刘叔叔就打来电话,说他老婆回来了。 又多来几次,我爸也琢磨出那老和尚说的“化解因果”是什么意思了。 因此,他给我报了好多国学班,体育班,为的就是让我养成正直的性子,也本事保护自己。 他让我有什么说什么,不能随便安慰别人,更不能随便对别人说没事儿,没关系,会原谅你的。 绝对不能说! 第2章 无眼鬼 对于我爸交代的话,我没什么感觉。 老师天天让背书,什么论语孟子、春秋战国策的,好在我过目不忘,也不算很难。 我的日子很平淡,就上国文课,进行体育训练。而且我对游泳非常有天赋,现在已经能参加市里的比赛了,教练说了,等明年带我参加省里的比赛。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直到我12岁这年,生了一场大病。 快过年了,天冷的很,妈妈本来不让我去游泳,但是架不住我非要去。 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我从游泳馆回来以后,就上吐下泻,整个人高烧不止,昏迷不醒。 我妈赶紧送我去医院,一串子的检查之后,医生也只说是吃坏肚子了,让打点滴试一试。 一瓶点滴下去,我逐渐的有了意识。 我感觉眼前雾蒙蒙的,一片蓝色,身边围满了人,好像还有人扯着我的脚踝,“能不能别拽我了啊,烦死了!” “什么?” 我爸赶紧摸了摸我的额头:“是不是迷糊了,这屋子里没人碰你啊。嘶,这怎么比刚才还要烫了,医生!医生你快来啊!” “抢救!” “icu准备——” “让让,让一让!” 眼前的蓝色越来越浓,好多水灌进我的鼻孔里。 我呼吸越来越艰难,昏昏沉沉的晕过去。 医生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明明我的口鼻是干净的,但是肺里都是水,还一直高热不退。他说这种情况医院救不了,只能先帮我维持生命体征,建议我转去大医院。 一连辗转了几个医院,他们一看我这个情况,都不敢收我。 我偶尔清醒,还能和爸妈说上几句话,但是说话之后,肺里的水就更多了。 最后,一直到首都的大医院抢救,我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妈妈抱着我安慰,我的情况很快就能好了,到时候就能继续游泳了。 我倒是没啥感觉,因为我觉得我身体现在情况很好的,我抡起胳膊给妈妈看:“你看,我现在力气大的能打碎一张桌子!” “你这孩子。”我妈无奈的在我额头上点一下。 其实我本来是想说打死一头牛的,但是又觉得很不好,人家牛活的好好的,凭什么给我打死啊。 我妈看我生龙活虎的模样,终于是笑了。 我爸听说我醒了,急匆匆的从主任办公室跑回来,将我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这才如释重负的说道:“这才对嘛,我就说我女儿福大命大,肯定没事儿的。文文,你要赶快好起来,说不准还能赶上你们游泳队的比赛呢。” “就是,我们文文可是种子选手呢。”妈妈也在一旁附和道。 要是平常,我肯定被哄的一愣一愣,并且骄傲的说那是。 但是今天,我非常不想承认。 因为在不久前的游泳训练中,我居然溺水了!那种肺部被灌满水的窒息感,我到现在都不会忘记。 这么丢人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没人知道,所以我谁也没说。 但是我又不傻,自然看出来爸爸妈妈是为了哄我开心,我诚恳的配合道:“妈,低调低调。” “哈哈哈哈哈哈,我家闺女还学会低调了,不容易不容易。”我爸看着我,笑的一脸新奇。 我默默的翻个身,不想看他。 我爸的笑声引来隔壁床的老太太频频观望,忙问怎么了。 隔壁床的老太太手臂干枯,凳子腿似的手臂上插着七八跟管子。远远的瞧过去,针管都比手臂粗。 她的病床前冷冷清清,一个陪护的人都没有。 “我闺女发烧好了,我们高兴呢,高兴。有高人给我家这丫头算过了,是个...好命,好命。”我爸想再说话,我妈的手肘碰了碰我爸的胳膊,我爸立马闭嘴。 老太太似乎比我爸妈还高兴:“孩子身体健康,好得很,好的很呀。” 爸爸是个生意人,一张嘴会说的很,就这么跟隔壁床的奶奶聊起来了,逗的奶奶哈哈大笑。 我再一旁听的无聊,突然,一滴水落在我的头顶,正正好好是天元的位置。 我伸手去摸,手上又什么都没有。抬头看去,只看见天花板上有一团绿色的水藻。 “妈,这医院一点儿也不严谨,他天花板上有草。”我吐槽道。 妈妈听了以后,抬头看了看,又摸了摸我的头:“这也不烧了啊,怎么还糊涂着呢。别听你爸说话了,赶紧再睡会儿。” 老太太的家属在外地赶不回来,这么多天都是一个人在医院,也没人说话,今天爸爸跟他唠嗑,她显的十分兴奋。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水草,好奇它到底是怎么上去的,想着想着,就听见妈妈喊了一声,说我又烧了。 整个晚上,我只听见爸妈在不停的叫医生,各种针在我身上扎。 我仿佛置身于大海中,在溺水和上岸之间反复徘徊。 快天亮的时候,我终于好点儿了,就是感觉有人在啃我的脚踝。 爸妈已经睡着了,他俩累了一.夜,我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们,于是就挣扎着起身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这不看不要紧,多看这一眼,差点没给我魂吓掉。一个小孩儿趴在我的脚边,对着我的脚踝露出他那一口森森白牙。 好像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抬头对我“嘿嘿”一笑。 他佝偻着身子,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而且,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子! 我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吓的我说不出来任何话,心脏在胸膛里碰碰直跳,有下一秒炸裂的风险,耳朵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转过头,一双手拽着我的小腿肚,他的手上没有肉,一节又一节的骨头就这么直接的抓着我。 一瞬间,恐惧从小腿直达心脏,我张大嘴巴,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眼看他张嘴就要咬到我,尖叫从别人的口中溢出。 “啊——吃人了!” 隔壁床的老太太先我一步出声,干枯的手不断的指着我的脚边,“那儿,吃人了!吃人了!” 我也紧随其后,崩溃大喊:“啊——救命啊——有鬼!” 爸妈瞬间惊醒,医生全部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颤抖的指着床边,“他咬......” 床边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上的一滩水。 一大圈的医生护士围在我的床边,不停的检查我的身体,一双双眼睛围着我,别扭极了。 隔壁床老太太直挺挺的坐着,干枯的指尖指着我小腿的地方。 原来清晰的嗓音变成“呜呜”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糊在嗓子里。 我爸是干地产的,最不差钱。他来的时候给病房里的医生护士都送过一点儿特产什么的,所以有事,大家也是先紧着我来。 老太太的脸皮皱巴巴的,嘴唇逐渐发紫,是窒息的前兆。 可是问题是,没有任何东西碰过她。 主任医师率先反应过来,食指中指并拢,在老太太眉心一点,原本窒息的老太太直挺挺的倒在床上。护士这才放心上前,给老太太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 “有东西卡在这儿了!” 护士突然发现了什么,用手一拽,一大团海草从老太太的嗓子里拽出来,上面的咸腥气息扑面而来,不少人都后退一步。 水草被拽出来以后,老太太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贪婪的呼吸。 医生盯着这团海草,看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这海草是从哪里来的。 这件事太诡异了,只能慢慢调查。医生给我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抽了一些血,确定我没事的之后,这才带着老太太去做CT,检查一下有没有别的问题。 医生出门的时候,我看着那张惨白的脸趴在医生的肩膀之上,对着我笑。 白炽灯光打在那口白牙之上,我瞬间脖子一凉。 我攥紧身下的被子,不安的往妈妈怀里靠。 等到人都出去以后,只留下一地带水的脚印。 “老公,你快看看咱闺女,怎么后背都是汗?”妈妈惊慌的喊着爸爸。 在确定没有人会咬我之后,我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脖子。 还在...... 只是手掌一片湿润。 我紧张的握住妈妈的手,害怕的语无伦次:“妈,刚才有人咬我的脚,就在那儿!他他他,他还趴在那个医生的肩膀上!我说的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地上还有水,是他留下来的。” 爸爸扭头去看,“哪里?” 第3章 清河郡 妈妈的视线也朝着我说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没了?”我止不住的发抖,脑中不断浮现那口森森白牙。 妈妈抱着我不断的安抚:“是不是睡太久眼花了,人睡的久了,脑子就不灵光了,等你再好点儿,妈妈带着你去首都逛逛。” 妈妈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平常我奶奶对别人吹嘘我是菩萨命,妈妈都很不喜欢。她常常说,这是新时代,能不能把旧的观念放一放。 所以,她不信我的话也很正常。 我十分肯定,绝对不是我烧迷糊了,那东西拉我脚踝的触感现在还在。 我抱着我爸不撒手,希望他能相信我说的话。 “爸......” 我爸被我这么一喊,也有些动摇。 他们俩都是受过教育的高材生,一向不信这些怪力乱神,要不然也不会在九几年生完我哥就早早的结扎了。 妈妈抱着我,瞪着我爸:“许义山,孩子小,心里害怕很正常,你也跟着瞎胡闹是吧。一会儿你看看文文的检查结果,另外给咱们换个病房。” 我的心瞬间堕入谷底,天花板根本没有水草,地上的水渍也消失不见了,难道真的是我精神错乱了?可是刚刚分明...... 隔壁床的老太太刚才也尖叫了,是不是她也看见了什么? 我瞬间又燃起了希望。 “妈,那个老奶奶怎么了啊?”我转移话题。 妈妈拍打我背部的手停顿了一秒,目光看向窗边枯萎的花。 窗外残月高悬,不见星光。 妈妈只说老太太还在抢救。多余的话什么也没说,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我听到了她和医生的对话,老奶奶快死了,就在这两天。我在书本上看过,人都会死的。 在我的央求下,我妈暂时同意不换病房。 老奶奶被医生推回来,任凭医生怎么询问,她都说不清这团海草是从哪里来的。 我爸出去拿药,医生把我妈叫出去,隔着房门,我听不见他们在嘀咕什么。 病房里就剩下我和老奶奶两个人,我迫不及待的下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凑到老奶奶的身边,焦急的问:“奶奶,奶奶,你是不是也看见了,看见了那个东西!” 老奶奶浑浊的眼球勉强撑起一抹光亮,她费力的笑笑:“孩子,找个理由跟你爸妈说,快走吧。”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是也没有否认。 我有些担心的看着她:“那你呢。” 老太太大此时已经呼吸困难了,她费力的摸摸我的额头,说:“我要死了,我这一辈子没有儿子,就一个闺女,我想见见她。要不然我走不安生啊。” “那您闺女呢?” 老太太浑浊的眼球流下两行清泪:“回不来了,回不来了,都怪我,都怪我啊。” 她悲痛的声音太大了,妈妈听到声音以后,立马把我拉走。 老太太机械的擦了擦眼泪,对着我妈说:“闺女啊,我没恶意,只是看这孩子觉得亲切。我要走了,听我的,赶紧离开这里吧,走的越远越好。” 我妈说着宽慰的话,我的病还没好完,走也不现实。 医生答应明天一早就给我换病房。 今天也确实太晚了,妈妈也就同意了。 医生来来往往,医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屋子里只剩下一盏小夜灯,我望着窗外的明月,看着花盆里最后一片叶子掉落,也沉沉的闭上双眼。 再睁眼,我站在黄沙满天地土地上,风裹挟着砂砾,吹的我脸颊生疼。 我手腕上缠绕着厚厚的铁链,被人拖着往前走。 正在我愣神之际,一道鞭子从天而降,直接将我抽翻在地。 “罪人王五,还不快走!” 背上疼的像是被热水烫熟一样,我蜷缩的躺在地上,艰难的为自己辩解:“我不是王五!我是许文婷,你们弄错了!你们弄错了!” “大胆王五,还敢冒充他人躲避刑法,罪加一等!” “待我打撒你的神魂,看你如何嘴硬!” 我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一身官服,像是画本子里走出来的狱卒。 鞭子高悬在半空中,上面刻着我看不懂的花纹,隔着漫天风沙,我从头到脚生出一股寒意。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跑!快跑!要是被这鞭子打在身上,我就完了! 我从灵魂深处惧怕这个鞭子,尽管我没见过它。 手腕上和脚腕上都缠绕着厚厚的枷锁,跑不了的。 眼看着鞭子就要落下来,我绝望的闭上双眼。 突然,一个人将我护在身下,紧接着我就听到一阵哀嚎。 “我、我是王五,我甘愿受罚!” 是隔壁床的老太太。 老太太说完这话,我手脚上的铁链瞬间转移到她身上。 狱卒怒目圆睁:“大胆王五,你滥杀无辜,本官奉命将你伏法,你居然还敢找人顶替,莫不是藐视王法!” 老太太挡在我身前,跪倒在地,“我生前与这小鬼在一处,这才起了歪心思,躲过各位爷的追捕,只是这小鬼无辜,还请各位爷送她还阳啊!” 说着,就艰难的向前爬几步,将浑身上下唯一的银镯子塞进狱卒的手中。 面前的狱卒逐渐收了怒火,摆摆手,“既然是你混淆视听,找人顶罪,我们也不会滥杀无辜。回去吧。” 临走之前,老太太拽住我的手:“丫头,你被算计,替人顶罪。本来这狱卒是抓你去地狱的,今天我替你受罚,回去之后,一定要找高人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叫刘梅,女儿名叫刘倩倩,三十八年前嫁往清河郡,帮我找到她,替我看看她过的好不好,记住了,她叫刘倩倩!” 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刘梅吼出来的。 狱卒离开的时候,风沙里走出来很多人。他们的服饰从清朝到唐朝,应有尽有,全都不怀好意的盯着我。 不等他们碰到我,一阵风吹过,把我吹走了。 “正常了,正常了!” “医生你快来,快来呀!” “病人心跳回升!” “病人血压回升!” ...... 好吵,耳边都是嘈嘈杂杂的声音,背上灼烧的疼痛感还在。 我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妈妈喜极而泣的眼神。 头顶的白炽灯依然亮着,窗台上的花盆不知道被谁搬走了。 “妈妈......” 我看着老太太空荡荡的床位,泪水模糊了眼眶,背上的疼痛告诉我,这都是真的。 妈妈顺着我的目光望过:“文文别害怕,隔壁奶奶她昨天晚上走了。” 医生把爸爸叫过去,在一旁嘀咕着。我听得真真切切,医生对我爸说,我从鬼门关闯过来,情况已经好转了。再等等,神志就会恢复。可能是隔壁床老太太死了,吓着孩子了,家属记得好生安抚。 我死死的握住妈妈的手,不敢放松,生怕一松开就永远的离开妈妈了。 我抱着妈妈,强忍着泪水说道:“妈妈,你信我,你信我啊。有人要抓我,他拿鞭子打我,还说我叫王五,说我有罪,要带我走。后来那个奶奶她救了我,她被当成王五抓走来了,她还说她叫刘梅,有个女儿,三十八年前嫁到清河县,还让我帮忙去看看她女儿。” 其实我也没指望妈妈会相信,她是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这么多年因为信仰问题,没少和奶奶拌嘴。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除了父母,我也不知道该救助谁。 妈妈久久没有说话,我以为她不信我,泪水一颗一颗的滑落,砸在妈妈的手背上。 我了解死亡的唯一途径是在电视剧和小说里,我知道死亡就是再也见不到亲人了,我不想和妈妈分开。 妈妈帮我擦干眼泪,轻声的安慰:“别哭,妈信你。你奶奶已经在飞机上了,马上就到,还有你姨奶奶。” “你说的话,妈信,妈都信。”妈妈轻声的哄着我。 我停止住抽噎,这才望向妈妈,她的眼底一片乌青,血丝藏在眼球深处,要是仔细看过去,还能看见几根白发。 妈妈是个很精致的人,“蓬头垢面”这四个字绝对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可是眼下为了我,她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收拾自己了。 “可是,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的吗?”我委屈极了,以前在家的时候,我要是主动说这些鬼鬼神神的,妈妈肯定就一个眼神过来,准备训斥我了。我想过要费很多口舌来说服妈妈,实在没想到妈妈在我第一次说的时候,就把姨奶奶叫来了。 妈妈抱着我,哑然失笑。 “傻子,我是你妈,我不信,还有谁会信呢。” 第4章 查无此人 奶奶的信仰很杂,她信佛教,也信道教,但凡是能就救苦救难的,她都要拜上一拜。她为自己求,也为家人求。 可姨奶奶不一样,她是道观的挂名弟子,在当地小有名望。 只是奶奶和姨奶奶闹过矛盾,她俩还放过狠话,说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两个人见面就掐,实在没想到她们俩会同时出现。 妈妈看出我的疑问:“大人的恩怨,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这次听说你出事,还是奶奶亲自去请的姨奶奶呢。刘梅奶奶的女儿也没赶回来,既然她救了你,投桃报李,她的身后世我们会好好处理的,文文放心好了。” 我鼻子又一酸。 这两天遇到的事情的太多了,完全不是一个孩子该承受的。 我掀开衣服,让妈妈看我的后背,果然,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我看不见是什么样子,只是妈妈温热的鼻息喷洒上去,很疼很疼。 爸爸内疚极了,“要是我早些找人,就好了。” 其实也不怪爸妈,那怪物是昨天夜里来的,就算他们找人,最快也要今天早上才能来,我还是难逃一死。 爸爸让我把经历的遭遇全都说出来,听完之后,他有些烦闷,“全国上下叫王五的也太多了,根本就无从查起啊。” 妈妈不说话,只是心疼的把我抱在怀里。 正说话间,奶奶电话来了,说他们已经到了。 爸爸起身要去接,妈妈拦住了他:“文文这两天情况特殊,你阳气重,在这里镇一镇,还是我去吧。” 妈妈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扶着墙,慢慢的朝外面走去,临走前还交代我爸,势必不能离开我半步。 在我和爸爸担忧的目光中,她消失在门框中。 我心里没由的一阵恐慌,我不安道:“爸,你要不去看看妈吧,我总觉得心慌。” 爸爸也非常担心,但是奶奶和姨奶奶俩人年级大了,又是初次到北京,没人去接也不行。 我这里情况也很特殊,更离不开人。 我俩正担心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 护士在门口大喊道:“七床家属,你爱人下楼梯摔倒了,你快去看看啊!” 果然,还是出事了。 顾不得妈妈的叮嘱,爸爸赶忙冲出去。 我本来也想下床去看看,但是后背上的疼痛让我不得不呆在原地。 爸爸出去了,屋内空无一人,窗外乌云遮天蔽日,看不见一丝阳光。 我内心焦急万分,突然,有人拽我的脚。 是熟悉的感觉。 隔着皮肉,都能感觉到那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 我不安的低头,那个无眼鬼正对着我笑。 笑容很恶劣,我甚至怀疑他就是专门为了吓唬我才这么做的。 这是我第三次见他,初次见面的恐惧早已经没有了,甚至隐约有点儿习惯。 奶奶和姨奶奶已经在路上了,等她们到了,无眼鬼必死无疑。 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小姑娘,危险啊!” 一墨道绿色的身影从门口冲过来,飞快的把我抱下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阳台边上,伸着脖子往下跳。 爸爸也扶着妈妈过来了,看着我,又看看妈妈,也不知道该扶哪一个。 小战士很年轻,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他板着脸训斥爸妈:“你们是怎么看孩子的,刚才这孩子要跳楼,要不是我来的及时,她已经跳下去了!” 爸爸笑着道谢,还说以后都不会了。 小战士要走,我攥住他的一脚,可怜巴巴的恳求道:“哥哥,你不能帮帮忙,爸爸要去接奶奶,可是妈妈脚崴了,他实在走不开......” 我也知道这样麻烦人不好,可是看到那身绿色的衣服,我就心安。 小战士不说话,有些为难。 爸妈刚想开口,我抢先说道:“我是真的需要帮助,在机场的是我的奶奶和姨奶奶,他们年级大了,没人接的话会在首都走丢的,但是妈妈她,你也看到了,哥哥,你就帮帮我吧。” “行吧,大哥你快去快回,我一会儿还有事。” 也许是小战士看我可怜,也许是军民一家亲,只犹豫了片刻,他就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许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妈妈笑着跟小战士道谢:“今天真是谢谢你啊,小兄弟。我这好好的,下楼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滑了一下,还好没大碍。” 战士是个腼腆的小伙子,面对妈妈的热情,礼貌的笑了笑:“带孩子就是辛苦,听声音,您不是本地人吧。” 妈妈长叹一口气,慈爱的盯着我:“这孩子一个星期以前突然发烧,怎么都止不住,我们辗转求医,一路到这里的。做父母的辛苦点没什么,主要是希望孩子们能好好的。您怎么称呼呀?” “我叫周景业。这孩子估计是被病折磨久了,才想跳楼。你们帮孩子治病的时候,也要多关注一些孩子的心理健康。” “我们会注意的,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你不知道呀,唉!”妈妈担心的看我一眼,也没有过多解释,“你家在哪儿呀,到时候我们亲自登门道谢。” “这孩子精神没问题吧?”周景业担心的看我一眼,“我瞧着是个机灵的,不像是那种极端的小孩啊。” “没问题的,孩子就是......”我撞邪这件事,妈妈实在不好意思对别人解释。 周景业岔开话题:“我有个同学,姓吴,是专门做精神疏导的,很多小孩子精神不好,都是找他看的,姓吴,叫吴车也。” 妈妈点头称是,我在一旁休息,努力思考刚才的场景。 我的脑子乱的很,在奶奶和姨奶奶没有解决这件事情之前,我必须要找到一些保命的法子。 爸爸还没回来,周景业着急的要走,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我真害怕无眼鬼会再回来。 外面乌云依旧很厚,是要下雨的前兆。 我拽住周景业的衣服,绞尽脑汁的想要他留下来。 但是没有理由呀。 “那个,哥哥,感谢你救了我,要不你给我留下一个信物,等我好了,我去感谢你。”我紧张的扒着他。 奶奶说,当过兵的人,鬼神不侵。肯定不能把周景业强留下来,留下个信物给我当心理安慰也是好的呀。 这可是首都医院,我就不信楼梯口刚好有水,谁都没踩中,偏偏让我妈踩中了。 我爸刚一出门,那个无眼鬼就能精准的找到我,这摆明了就是等我落单。 眼看我快哭出来了,周景业给了我一颗小星星:“这是我参军的时候就戴在身上的,今天也是碰巧遇到你了,就给你了,到时候记得还我。” 我激动的点点头,好人,都是好人啊。 我攥紧那颗小星星,终于有了心安的感觉。 周景业走了一半,我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他住哪,我追出去,大喊道:“哥哥,我去哪儿还你啊——” “清河郡,你说周景业,他们都知道。” 留给我的,只有一个坚毅的背影。 周景业走了没多久,奶奶和姨奶奶回来了。 奶奶还是穿着那件花褂子,见我的第一面就拿柚子枝抽打我,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些什么,只是我听不清。 她抽的很用力,落在我身上一点儿都不疼。 奶奶做完这一切,上前抱住我:“我的乖乖,受苦了。” 我开心的抱着奶奶,慌乱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姨奶奶的头发高高挽起,发白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她鄙夷的看了一眼奶奶:“就会这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 奶奶不屑的冷哼一声,不客气的回怼:“你行你来啊!” 姨奶奶从包里掏出圣杯,眉毛一挑,“你个没见识的野路子,今个儿就让你瞧瞧,什么才是真本事!” 姨奶奶说罢,慈爱的扭头对我说,“路上听了你的描述,感觉是水鬼找替身,等我打卦问问祖师爷。” 姨奶奶拿着罗盘定方位,随后开始扔圣杯,嘴里还念叨着:“师叔师叔你在吗?师叔师叔你在吗?文文的事情是不是水鬼替身,是不是。” 圣杯一连三次都是显示不在,第四次直接炸开了。 圣杯结果显示——查无此人。 第5章 八字不对 “是个硬茬啊”姨奶奶显然很震惊,怔怔的盯着地上碎裂的圣杯,不过并没有跟我们解释的意思。 她绕过爸妈,径直来到我床边,伸出左手开始掐算。 在目光扫到我病床号的时候,她掐算的手才停下来:“艮七坤八,艮为山,五行土,名利皆为,有阻断之厄。你这床位不行,克你,所以才好的慢。” 爸妈看着地上的圣杯碎片,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结果。原本紧张忐忑的两个人在听到姨奶奶的话之后,瞬间松了一口气。 不等姨奶奶交代,我爸就风风火火的跑出去,跑到门口的时候,又折返回来,他笑着打哈哈:“那个,三姨,咱们换到哪里?” 姨奶奶给了爸爸一个无语的眼神:“急急急,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紧接着,姨奶奶指了一个方位——我病床的南方,也就是那个老太太生前住的病床。 “生门在离为,即南方。离为火,五行火,人事聪明才学,家宅安稳平善,谋事可成。”姨奶奶接着解释道。 我听不懂,反正就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爸爸见那个方向,有些纠结怎么开口告诉姨奶奶,最后还是妈妈拉着姨奶奶的袖子,小声的说道:“三姨,那个床位之前住的是个老太太,昨天刚走,咱们文文在住过去......这......不太好吧?” 妈妈以前是是不忌讳这些的,可自从我发烧开始,还有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时候,我妈的世界观就开始变了。我好几次瞧见她偷偷用手机搜索“见鬼怎么办?”“怎么驱鬼?”“世界上真的有鬼吗?”“什么样的鬼能让人发烧?”等等词条。 姨奶奶听完爸爸说的话,眼球在眼眶里从下往上缓缓转动一下,沉思道:“先换,卦象是不会出错的,这其中应该是出现了某些变故,等我打卦再问问祖师爷。” 说罢,姨奶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紫檀木的圣杯。 地上的圣杯碎片,姨奶奶也没有去捡的意思,我看着心里可不是滋味。 奶奶和姨奶奶关系不好,但是仅限于两位老人而已,我们小辈之间的走动她们也是不介意的。 姨奶奶家里有一个香堂,上面供奉着三清祖师爷。香炉旁边,摆放着三个圣杯。姨奶奶会根据事情的大小来判断使用哪个圣杯。 她平常使用最多的是紫檀木制成的圣杯,而今天用的这幅,是她供奉在香案上,不曾用过的。据说这是姨奶奶刚入道的时候,他师父送给她的,由千年雷击木制作而成,是个法器。 但是现在,这个法器碎了。 奶奶没有姨奶奶那么镇定自若,她双手合十,不停的对着上苍祈祷。 短短的一分钟,我就听到了十来个熟悉的人名。什么太上老君、王母娘娘,菩提祖师,释迦摩尼佛......奶奶把知道的漫天神佛都求了一遍。 看见姨奶奶又掏出一个圣杯准备打卦,爸爸妈妈和奶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地上碎掉的圣杯。 那是一块完整的木头,只是被摔了四下,就被摔的四分五裂,抛开材质不谈,就是一块普通的木头,摔四下也不可能碎掉。 屋子里没人说话,但是看不见的愁丝已经悄然缠上了每一个人,姨奶奶是个例外。 姨奶奶一扭头,就看到爸妈焦急的眼神,她的视线看见妈妈紧握着我的手之上,突然笑了:“别紧张,就是碎了块木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这个对姨奶奶很珍贵的。”我小声的说道。 别人不知道姨奶奶对这幅圣杯有多宝贵,我却是比谁都清楚。 爸妈对姨奶奶的行当不感兴趣,奶奶也不和姨奶奶来往,但是我对姨奶奶的职业非常感兴趣,经常拉着去找姨奶奶玩。有些时候不小心闯进香堂,弄坏了东西,姨奶奶就罚我跪香,跪的次数多了,有些东西多多少少也就知道一些。 比如地上这个圣杯。我经常看见姨奶奶小心的擦拭,却不曾看见姨奶奶用过,今天是姨奶奶第一次用,结果却碎掉了。 她却只是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摔碎了一块木头而已。 是不是木头,我还不知道吗? 我现在心里委屈的想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莫名的被鬼缠上,经历这么多东西,而姨奶奶只是问了祖师爷一句是不是,就碎掉了圣杯。 难道连问都不能问了吗? 什么三清祖师爷,我看就只会欺负小孩儿。 姨奶奶是个洒脱的人,看着我这幅模样,很快就明白我在心里想什么,轻骂了一句:“人小鬼大,这么多心眼子,小心长不高啊。” 爸爸听了姨奶奶的吩咐,马上去找医生换床位,而姨奶奶则继续打卦。 落卦之前,妈妈拉住姨奶奶的手,咬着下唇艰难的开口:“三姨,丫头的事情固然重要,要是这对你有害的话......咱也不能为了这丫头连累旁人......” 经过这么多天的“恶补”,妈妈对于因果报应这些东西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她痛苦极了,作为一个母亲来讲,她固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的,但是姨奶奶也是她敬重的长辈,要是姨奶奶因为我而出了什么事,她会痛苦一辈子的。 “我是旁人?”一句话,成功的把姨奶奶点着了,她骂骂咧咧的说道:“瞧你们这一群群的,不就是碎个了块破木头吗,你们就跟死了人一样。怎么,合着你们都是自己人,就我一个是外人是吧,合着这丫头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就不是我看着长大的是吧?省省感情吧,等人死了再哭。” “可是......这个圣杯都碎掉了。”奶奶停下祈祷的动作,惴惴不安的望向地上的圣杯碎片,嘴里还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这样呢......那个疯和尚明明说过,咱们文文是菩萨命的啊。” 姨奶奶撇撇嘴:“你看,我就最不愿意跟你说话,什么命不命的,人最重要的是后天造化,也就是你这封建老古董迷信这个。那圣杯碎掉了只能说明这个东西不受使,工匠造的时候没造好,还能说明什么?老古董,八字拿过来我看看,我倒是要看看是多好的命,能让你念叨十几年!” 姨奶奶停住再次打卦的冲动,先是看起了八字。 爸妈闻言,赶紧给我的生辰八字告诉姨奶奶。 我出生的时候碰到疯和尚,对方说我是天赦命,就这么一句话,奶奶念叨了好多年。爸爸也想过让姨奶奶帮我看看八字,姨奶奶还把爸爸骂了一顿,说这都是封建迷信,看什么看。 所以,这事儿也就被不了了之了。 姨奶奶掐着左手,嘴里念叨着:“庚辰......辛亥......不错不错,是个好命的,但是不对呀......这命格根本不会生病,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文文现在的情况。” 第6章 另请高明 “什么不对?”奶奶立马紧张来了起来。 姨奶奶挥挥手,看看这个八字,看看我,又看看这个八字,又看看我。 这下反倒把我弄的也有些紧张起来。 姨奶奶半晌才皱着眉疑惑道:“这个八字好,好的很,单看八字,这人此刻身体康健,就不应该出现在医院里,甚至连病都不会生。可是文文病气缠身,眼肌无力,一看就是将死之相,这八字和人完全对不上,你俩确定没弄错?” “没有!”奶奶也顾不上向漫天神佛祷告,忙抢着说,“文文出生的那天临江下大雨,几天几夜不停,我们当时还担心会不会去不了医院生不出来。结果到生的时候,那雨居然停了。这一停啊,文文有了活路,县城里的人也有了活路,这雨要是再下,县城就要淹了。所以文文出生的日子,一月初一,肯定不会记错的!” “那疯和尚也说了,文文十二岁的时候会有一场劫难......,都怪我,我要是往心上放一放......” 奶奶说着说着就偏了,姨奶奶赶忙叫停:“就这点儿破事,你翻来覆去说多少年了,怎么着,没了这疯和尚,还不活了不成,事在人为你知道吗!文文,你说,把几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 我咽了口唾沫,从有东西抓我的脚开始,把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出来,包括刘梅在梦里救我的事情。 姨奶奶一听完,当即就叫一声坏了,“人有天、地、生三魂,人死后,天魂归天,地魂入黄泉,文文梦里的场景,是人死后经历审判的场景。阴司会根据人的生平判断人的功过,罪大恶极的人就会捉回地狱受罚。她梦里拿鞭子的人正是阴司的狱卒,特地捉拿有罪的人去地狱受苦。” “怕只怕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让文文替那个叫王五的去顶罪,要是一旦认罪,那可就回不来了。也多亏了那个叫刘梅的替文文跟狱卒走了,要不然啊......” 姨奶奶话没有说完全,可我们也都想到了这句要不然后面的话,忍不住一阵后怕。 “可是咱丫头怎么会招惹上这些东西啊!不是说,死了才下地狱的吗,丫头现在好生生的活着,怎么会被抓到那种地方去?”奶奶说着就有些急了起来,眼睛里蓄着泪。 姨奶奶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狱卒都是有任务的,也就是说,他们这一趟必须要抓到人回去交差。而现在丫头的八字混乱,说不准就是那个叫王五的趁乱把自己的命格和文文的换了,刚好狱卒们也不想折腾,干脆将计就计,把人抓了。” “丫头现在八字和人对不上,就相当于她叫许文婷的身份暂时失效了,退一步来讲,她现在就是个黑户,就算是被人杀了,也没有人会管。那些脏东西估计也知道这一点儿,都恨不得让文文替他们受罪去。” 那些抓人的公差经常跟鬼魂打交道,抓的人对不对,他们肯定知道。可是现在我是个黑户,生死簿上根本就没有我的名字。就算是我被抓了,替人顶罪,我去告状,怎么告?我连我是谁都说不清。 “那......我岂不是跟孙悟空一样,能长生不老了?”我听懂了姨奶奶的话,瞬间眼前一亮,思绪一下飘了好远。孙悟空当年大闹天宫,把自己猴子猴孙的名字都从生死簿上划掉,然后成为一代传奇,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想什么呢!”姨奶奶忍不住气笑了,一巴掌给我拍回了现实,“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更别说阴司地狱了。对于生死簿上没有记载的人,老天叶会把他的存在抹去的。” 我撇撇嘴,摸着被姨奶奶打的地方,有点儿疼。嘴硬的回怼道:“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难不成还真杀了我?” 姨奶奶被我怼的一愣,不悦的瞪着奶奶:“一看这闺女就是随你了,大难临头了还想着当孙悟空呢,老天爷不会直接杀了你,但是会抹杀你的存在。你会变得越来越倒霉,而且久而久之,你身边的父母、朋友、亲人会逐渐忘记你的存在,直到你灵魂死亡。这也就是说,为什么世界上有很多匪夷所思的灵异事件,但是却没有人能解释清楚一样。” “因为,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都忘记了......”我喃喃道,“那我......” 姨奶奶收起手上的紫檀木圣杯,长叹一口气:“所以,我们要快些弄清楚你的命格是怎么回事,在大家遗忘你之前,否则......圣杯碎裂,都不是最严重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找到你的命格,证明你是许文婷,而不是别人。” 姨奶奶着重补充道。 我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妈妈紧紧抱住我,和我额头相抵带着一丝哭腔道:“文文放心,妈妈肯定不会忘记文文的,不会的。” 奶奶也拽住我的手,哭出声来:“我老婆子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不会忘记文文的!” 姨奶奶张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打击人的话。 但是,人怎么能跟老天爷对抗呢? 就像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人,这种病症多发生在老年人身上,最常见的症状就是记忆力衰退。他们先忘记自己的亲人,在他们死后,亲人开始忘记他们,三代以后,谁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不就是彻底死亡了吗? 姨奶奶收拾好圣杯和罗盘,妈妈和奶奶还在哭。 我还小,对什么死亡没什么概念,只是听完姨奶奶的话莫名觉得很伤心。 遗忘是吗?当大家都忘记我的时候,世上就不会再有许文婷这个人了吗? “哭哭哭,反正她现在的八字弄丢了,你们再哭一会儿,老天爷发功了,大家什么都记不住就好了。”姨奶奶有些毒舌道,无所谓的耸耸肩。 一句话,顿时让妈妈和奶奶停住哭声。 妈妈擦干眼泪,走到姨奶奶身前,直挺挺的跪下:“三姨,只要你能救救文文,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干什么我都愿意!求您就救救文文吧。” 说完,直接硬生生地磕了三个响头。 妈妈很真诚,我坐在病床上,能听见头骨撞击地板清脆的响声,仅仅只是三下,妈妈额头上就肿了一个大包,鲜血透过皮肤慢慢的往外渗。 奶奶见状,不仅没有拦着,反而是要跟着妈妈一起下跪:“咱俩吵了一辈子,以前的事,我给你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可千万要救救文婷啊。孩子还小啊,要真是被人抓回地狱受罪,可怎么办啊。” 我见状,也还跟着要下跪,却被姨奶奶一把给按回床上。 她瞪着我:“大人的事小孩儿别掺和。” 我坐在床上,紧张的看着妈妈和奶奶,只能在一旁抹眼泪。 妈妈是新时代女性,坚持自由平等,更是不能接受跪地求人这一套。每次去庙里烧香拜佛,鞠躬是妈妈最大的礼节。可是今天因为我的事情,她给姨奶奶跪下了。 而奶奶跟姨奶奶吵了一辈子,也高傲了一辈子,今天是两人半辈子头一次见面,奶奶为了我,居然下跪道歉,生怕姨奶奶心里因为有隔阂而不救我的性命。 这一跪,连同奶奶半辈子的骄矜也跪在里面了。 我心脏就像被人攥紧了一样疼,鼻腔里更像是被灌满了胶水酸涩不已。 姨奶奶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诶,这事儿,我还真不管了!您两位诶,另请高明吧。” 第7章 纸人 奶奶慌忙上来抱着姨奶奶的大腿,嘴里哀求道:“桂英啊,你是不是心里还有怨气,你要是不满意,你说,怎样才能让你高兴。孩子可怜,你不能不管啊。” “就是啊,三姨,您要是不管,这孩子可就真没人管了啊。”此言一出,不仅奶奶慌张,就连妈妈也一下子慌了神。 倒不是她们知道姨奶奶的本事有多高,只是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姨奶奶是她们在玄学圈唯一的人脉。 姨奶奶也没有去扶奶奶和妈妈,她抿着唇,不停的点头,嘴里说着:“好好好,你们真是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 能看的出来,姨奶奶很生气。 妈妈瞬间就明白姨奶奶的心结所在,脸上露出了一抹羞愧之色。她抹了一把眼泪,掺着奶奶的手就把奶奶扶起来:“妈,我是小辈,我跪一下没什么,可您这一跪,把我三姨当成什么人了,文文也是三姨看着长大的,她怎么会不疼呢。是咱们心胸狭隘,把三姨想歪了。” “是啊,你们都清高,这孩子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不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不心疼了是吧。你们不求我,我就不会救人了,我大老远从临江跑到首都,就是来玩的对吧!”姨奶奶气的语无伦次。 奶奶呆住了,直接上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我我,我糊涂了。这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心疼。怪我,怪我。桂英你别生气,别生气。” 姨奶奶都快要气炸了,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几个度,音调也变的尖锐:“你又是这样!我可都没碰你,你自己上来给自己一巴掌!弄的跟谁欺负你一样,我就不乐意跟你说话,我最烦跟你说话了!你闭嘴行不行!” 好,姨奶奶已经红温了。 妈妈本来是想感谢姨奶奶救我性命的,但是没想到奶奶也跟着跪,更没想到姨奶奶会因为这个生气。 圣杯碎的时候,姨奶奶也是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姨奶奶说是要走,不管我了,实际上走了半天,连病房门都没出去。 我眼泪鼻涕挂了一脸,抽泣着对着姨奶奶撒娇:“就知道姨奶奶对我最好了。” 姨奶奶勉强的看我一眼,训斥奶奶道:“我跟你说,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压根就懒的跟你说话。” “是是是。”奶奶点点头,亲切的拉着姨奶奶的手,大有给对方捏肩捶背,端茶倒水的架势。 姨奶奶眼皮抽了抽,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别的话。 “时间紧,任务重,都别闲着了,现在文婷的八字丢了,在我们遗忘她之前,要把八字找回来。义山认识的人多,让他去查。准备一个和文婷身形差不多高的纸人,纸钱、贡品若干,朱砂和黄纸若干,我们先把这个水鬼送走,一直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算了算了,我亲自去看着准备吧,顺便再去拜访一下老朋友。” 姨奶奶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决定自己走一趟。 我心中有一个疑问,一直没敢问出来。 姨奶奶说那个是水鬼,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河边,更别说海边了。这到底是从哪里招惹的水鬼,对方还一定要抓我。 而且那天,这个水鬼也趴在了主治医生的背上。 窗外的天放晴了,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人身上。虽然能看得见阳光,但是却感受不到一点点的暖意。 一月份,正是冷的时候。 姨奶奶速度很快,风风火火,说干就干。 我还没有弄明白,姨奶奶就已经走了。 临出门前,我看见姨奶奶摸着口袋里的圣杯,有一瞬间的犹豫,最后还是把圣杯装好。 姨奶奶给我一张符纸,连同着地上碎裂的圣杯碎片,让我没事儿不要多走动。 不过我现在的情况,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爸爸回来,直接给我换了个病床。 他听了姨奶奶的话,也是马不停蹄的去调查,目前的突破口只有王五,他从我身边的人际关系开始,逐个打听叫王五的。 “诶,老邢,对对对,是我,我想着能不能让你帮我打听一个叫王五的,应该是死了,你找找呗......西城那个项目......你找到,别说是一个项目了,就算是十个都行!” “是老九吗?我是义山啊,想让你帮我个忙......” 爸爸在打了十几个电话之后,也火急火燎的出门了。 我后背有伤,躺着感觉火辣辣的疼,只能趴着。 妈妈和奶奶在屋子里陪着我,妈妈也闲不住,给自己认识的所有人打电话打听。 我趴在床上,看着窗户的玻璃逐渐被水气湿润,模糊一片。 很无聊,很累,但是我不敢睡,生怕一闭眼,就有人把我抓走了。 我攥紧手里的圣杯、符纸和红色的五角星,安心了不少。 姨奶奶的动作很快,差不多傍晚的时候,姨奶奶就已经带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跟在姨奶奶身后的,还有一个中年人。 “这位是柳先生。”姨奶奶介绍道,“是我朋友的徒弟,听说了我们文文的这件事,说什么也要过来帮忙。” 妈妈又是一顿感谢。 我悄悄的扭头,趴在枕头上看着来人。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柳先生的下巴尖,额头宽,宛如一个三角形,越看越像......一条蛇?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怯生生的打过招呼以后就不敢说话了,柳先生看着不是很和善。 姨奶奶拿出纸人,放在床下:“水鬼寻人,这纸人代替文文,到时候和香烛纸钱一起烧了,水鬼以为文文死了,又吃饱喝足,就不会来缠了。” “那他以后......会不会去伤害别人?”我有些担心,“要是去伤害别人,还不如来伤害我呢,最起码我身边有姨奶奶庇护我,也不至于没有反抗之力,要是寻了别人,他们反抗不了,就只能受欺负,来找我,说不准还能多一个人活命。” 姨奶奶和柳先生皆是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怪难怪......”姨奶奶喃喃道,又开始掐手指推演。 柳先生解释道:“能不能收了,这个你姨奶奶做不了主,要看祖师爷的意思,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凡事先问祖师爷。祖师爷要是不同意,你姨奶奶也收不了。” “可是祖师爷不是庇佑人间百姓吗?他都害人了,不收留着过年吗?”我撇撇嘴,对祖师爷的不满又多了一分。 柳先生耸耸肩:“因果纠缠,谁又知道呢。” 姨奶奶看着那副紫檀木圣杯,最后也没有打卦。 第8章 纸棺材 姨奶奶和柳先生在旁边算了好半天,最后决定太阳一落山,就把纸人烧了。 我在生门,也是阵眼,所以不能移动我。一切的仪式都要围绕着我进行,为了方便纸人在室内燃烧,姨奶奶特意交代纸扎要扎小一点。 太阳最后一抹余晖挂在天边时,奶奶按吩咐在床位摆上白瓷碗,瓷碗里装的是满满当当的小米。白瓷碗前面摆着三个苹果,三个梨和三个橘子,每堆水果下面都压着一张白色的纸钱和一道符纸。 柳先生卡着时间,拿三根香,用香柱挑过我一缕头发,沿着发梢往上卷,大约卷了十厘米左右的长度,不等他动手,那一缕头发居然自动落下。 他点燃香,插在纸人的眉心。 姨奶奶赶忙用针扎破我的的中指,取出绿豆大的血滴滴在符纸上,折成一个三角形,塞进纸人的嘴巴里。 符纸塞进纸人的瞬间,纸人竟自己燃烧起来。 姨奶奶用红布蒙上我的眼睛,不让我看见。 意外的是,屋子里没有纸张被燃烧的焦糊味,只有蒸熟的小米香。 因为害怕床也烧起来,所以妈妈提前把被子什么的易燃品拿走了,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床板。我坐在床板上,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就连背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眼看就要烧完了,姨奶奶这才松一口气。 正在这时,一捧冷水突然从天而降,直直的把地上的火给浇灭了。 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病床前面,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们疯了是不是!知不知道这是病房里面,烧符纸也就算了,还烧纸人,这要是烧起来,一个医院的人都要给你们陪葬,简直就是乱来。老人不懂事,你们这些当小辈的也不知道拦着点!多危险啊!” 在吵闹声中,我眼睛上的红布自动脱落,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在屋子里乱窜,各种凄厉的叫声充斥着我的耳鼓。 那声音太过尖锐,我脑袋疼的像炸掉一样,忍不住的用手捶打脑袋,以此来缓解疼痛。 “啊——” 我痛苦的捂着脑袋,疼的在床上打滚,背上的伤口碰在床板上更疼了,一道道鲜血从我的嘴角和眼眶里流出。 姨奶奶和柳先生不敢耽误,一人拿一张符纸,暂时帮我封住了七窍,我听不到那些声音,整个人虚弱的瘫软在床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妈妈也知道坏事了,但是这种情况也不好和别人解释,只能不停的和医生道歉,并且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医生无奈的看着我妈,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说下次注意。他看到姨奶奶和柳先生给我身上贴符纸,医生再也忍不住了:“你看着也是个高知人才,怎么也迷信这些东西呢?孩子身体不好,当家长的着急,我也能理解,可是这......把东西收拾干净,尤其是这些有安全隐患的东西,最好不要有了。” 说到一半,医生好像自己把自己说服了,只是叮嘱医院不能出现明火以后就离开了。 姨奶奶看着满地的水渍,捂着头叹息。 以前这个房间,这个时间都是护士查房,姨奶奶在烧纸人之前,我妈特地给查房的护士交代过了,说是家里的人请的法师给跳大神,让护士晚点儿过来。 公共场合搞这些封建迷信确实是不好,但是孩子生病家长着急也是人之常情,我妈还给那小护士买了很多水果和零食,小护士说能理解也没要,只是再三叮嘱要注意安全,也给我们行了方便。 可偏偏,今天是主任医师亲自查房。 柳先生幸灾乐祸的说道:“师叔,天命如此,你还要继续吗?” “什么天命不天命的,事在人为,少说这风凉话,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姨奶奶直接踹了柳先生一脚。 我躺在床上,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这里是不能呆了,回道观吧。”柳先生笑的贱兮兮的,“只是道观有我师父在,就是不知道师叔你愿不愿意回去。” 姨奶奶“呸”了他一声,对妈妈解释道:“原本的纸人上沾染了丫头的气息,只要把纸人烧了,水鬼把贡品收了,就能骗过水鬼,从此不再找丫头的事情。但是现在纸人被火扑灭,水鬼不仅没有走,还发现我们骗他,肯定会报复回来的。更糟糕的是,除了水鬼,还引来了别的东西。” “啊这......这可怎么办啊!”奶奶一听又一下急的眼泪水要出来了。 姨奶奶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月牙,咬牙道:“医院病人多,很多人阴魂在人间和阴间徘徊,文婷现在的情况,就像是肉包子进狗窝,出不来的。咱们刚才摆祭品送水鬼,更是吸引了不少阴魂过来,文文眼角流血就是因为被这些东西吵的。那些东西就等着找机会,让文文替他们死,医院肯定不能呆了,咱们要走!” 妈妈也不再犹豫,当即就要带着我走。 “怎么回事?”妈妈想去抱我,却发现我和秤砣一样重,无论她怎么用力,就是抱不起来。 爸爸没在病房里,整个屋子里老的老,伤的伤,谁也抱不动我。 姨奶奶冷笑一声:“我还在这里坐着呢,就敢过来拉人,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紧接着,姨奶奶脱下我的衣服,柳先生自觉地转过身去。 姨奶奶直接咬破自己的食指,鲜血混合着朱砂,在我身上画符咒。指尖就是烧红的铁烙,所到之处,“滋啦滋啦”的惨叫声混合着尖锐的哭泣在我耳朵里跳跃。 等姨奶奶做完这一切,柳先生手里的动作也完成了。 是一个拼接而成的纸质棺材。说是棺材,其实就是宣传页拼接而成的纸盒子,上面加个盖。 因为手边没有材料,所以柳先生只能用超市的宣传页和墙上刮下来的石灰,折了一个纸棺材出来。 姨奶奶让妈妈让来,她和柳先生一人抬着身子,一人抬着腿,将我塞进纸棺材里。 让人意外的是,这个纸棺材完全能承受住我的重量。 柳先生绕着这个纸棺材走来了一圈又一圈,眼皮一抽一抽的:“这还真是......倒反天罡。我家老头子要是知道我拿超市的宣传页折棺材,非骂死我不可。” 想了想,他扯下一旁的白色被罩,盖在纸棺材上,这样远远看去,还真有几分纸棺材的样子。 “你们记得赔给人家医院钱啊。”柳先生还不忘交代着。 准备出院的时候,奶奶的电话响了。 “文广她奶奶啊——咱们文广刚才去挖水,直挺挺的栽到了水缸里,那水缸就一米多高,他硬生生给溺水了,这可怎么办啊!” 文广是我哥哥。 第9章 抬棺 一说溺水,我下意识的想到这个水鬼。 不仅仅是我,大家都想到了。 姨奶奶的威严不用多说,她是全真弟子,从来只有她收鬼的份,还没有鬼威胁她的份,她的尊严第一次遭到了严重的挑衅。 不等大家开口,姨奶奶就已经开始破口大骂。 “他爷爷的,这水鬼怎么这么猖狂!临江离这里多远,这直接给干到家里来了!这样,他爷爷,你先找村大夫急救,然后找四个男人,要未婚的,把文广抬到我的香堂里,我们没回去之前,切记不能出香堂!每天早上六点上三炷香,要是香两短一长就继续上,一直到一样齐为止,要是一样齐,就不用上了,记得了吗?” 爷爷在电话那头连声点头说好之后,就挂了电话。 哥哥大我十岁,今年22,有一米八高,在一米多高的水缸里溺水,我这个小孩儿都不信。 妈妈现在对姨奶奶是完全服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事不宜迟,要赶紧走了。刚才的纸人被水浇灭,只剩下一只鞋子。姨奶奶抿了抿嘴唇,把鞋子用绳子穿起来,挂在柳先生身上。 柳先生急的跳起来抗议:“师叔,你不要太过分了,这玩意现在沾上那丫头的气息,你挂在我身上,那一会儿我们往外走,他们误会这丫头藏在我身上,我就是个活靶子了啊!我师父可就我这一个弟子了,你你你,你跟他有仇可不能报应在我身上啊!” 姨奶奶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叫、叫、叫,再叫我抽你,纸人灭,怨鬼生,谁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厉鬼等着吃了我们!就你一个修行的人,你不把人引开,我们怎么平安回到道观。” “那你不也是修行的人吗?”柳先生小声的嘟囔着,似乎对姨奶奶的决定很是不满,但还是认命的把剩下的半个鞋子保存好。 纸棺材有了,也被封棺了,但是谁来抬,就是个大问题了。 奶奶和姨奶奶年纪大了,而且还是家里的长辈,给我抬棺也不合适。妈妈想都没想,直接上前一步,准备抬棺,却被姨奶奶给拦住了。 姨奶奶把手里的纸钱交给妈妈:“这抬棺啊,是有讲究的,要童男童女才行,你不是,就别瞎掺和了,小子,你来。” 场上四个人,奶奶和妈妈已经生过孩子了,自然跟童男童女是不沾边的,那么符合条件的,就只有姨奶奶和柳先生两个人了。 “合着没有媳妇还是我的不是了。”柳先生不满意的吐槽,“我就是想看看无命之人死了之后因果怎么算,我也没想死啊。” 就这么说定了,姨奶奶和柳先生抬棺,奶奶在前面引路,妈妈在后面哭丧。 弄的就跟出殡一样。 姨奶奶掏出圣杯,本来准备打卦问卜,犹豫再三还是放回去了。 “我们刚才已经骗过一次鬼了,这是第二次骗鬼,一会儿走的时候,你要哭的很大声,把鬼吓唬住,让他们以为文婷死了,这样一些没有心智的小鬼就会散去。”姨奶奶的脸上染上一抹悲壮之色,眼神坚定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记住,丫头现在是黑户,谁都能踩上一脚,更有些厉鬼要抓了丫头顶罪,替他们下地狱,棺材是阴魂栖息的地方,没有主人的允许,普通的鬼魂谁也进不去,这棺材,一来给丫头庇护,二来,压住她身上活人的气息,骗过外面那群鬼怪。” 这法子虽然比较冒险,可是小鬼难缠,我又是无命之人,在医院呆着,会吸引源源不断的脏东西过来。一两个还好,人数要是多了,姨奶奶也没有办法。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完蛋。 外面霜寒露重,空气里湿气很重,这棺材又是纸做的,沾上水就烂了。 烂了之后会怎么样,姨奶奶没说。 时间好巧不巧敢在年关,新年正是喜庆的时候,遇见白事大家都避讳着,这又是在医院,这么大张旗鼓的哭丧肯定是不行的。 棺材不落地,一旦抬起来,中途就不能停,更忌讳有人拦着。 姨奶奶交代完成之后,自己在前面抬棺,柳先生则在后面抬棺。因为医院不方便撒纸钱和哭丧,所以一出大门,就要哭一嗓子,这哭声一定要大,要能吓唬住那群想要吞掉我的小鬼。 “起棺——” 姨奶奶嚎了一嗓子,奶奶就上前去把病房的门打开。 奶奶和妈妈看不见门外的森森厉鬼,只是感觉冷飕飕的。 棺材一起,姨奶奶就不能说话了。 奶奶引路,妈妈哭丧。 我躺在纸棺材里,眼前一片黑暗,感受着棺材的摇摇晃晃,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小船。时不时的,还有人拍打棺材。 刚走出病房,还要准备下楼梯,查房的医生看见了我们这“奇怪的阵仗”,立马大呵一声:“你们干什么呢!” 妈妈上前一步,拦着医生的动作,让奶奶和姨奶奶先走,自己则留下来和医生交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口舌之争,妈妈也只能闭着眼说瞎话。 她故作为难的说道:“李医生,家里的婆婆来了,说是丫头这么多天还不好,是被缠上了。老人家年级大了,我们......唉......不过你放心,床单的钱我们已经放在病房了,账户上还有一万,要是不够,您随便扣。” 说着,她还往医生手里赛几张钞票。 医生黑着脸把钱推回去,表情难看的很:“老人家不知道,你们大人也不懂吗?病人最重要的积极接受治疗,而不是搞什么封建迷信,我是医生,要对病人负责到底,尤其是孩子还这么小,快回来!” 李医生是我的主治医生,从我住院第一天起,就格外关注我的病情,经常跟妈妈了解我的身体情况,寻找治疗方案,一找就是一整夜。 每次来查房,会给我带一些小糖丸,说一些鼓励的话,让我放平心态。有他在,没意外。 不仅是我,就算是面对其他的老人和病人,李医生也是给足了情绪价值,所以很多病人排队都要挂李医生的号。 今天本来是李医生休息的日子,但是他放心不下我的病情,这才在休息日折返回来,所以才刚好看见我们在病房里烧纸,现在又看着妈妈这么折腾我,他非常的生气。 妈妈见李医生不松口,而姨奶奶的他们已经准备抬着我下楼了,她害怕一会儿赶不上给我哭丧,吓不住那些个小鬼,当即就翻脸了:“李医生,我们才是孩子的家属,我们愿意这么折腾,你管不着。床单的钱该多少算多少,我们会赔偿的。” “你们!”李医生也正了正脸色,“怎么做的确是你们家属的自由,但是许文婷是我的病人,我必须为她负责,现在立刻马上,请你们停下!” 姨奶奶已经下楼梯了,李医生管不了这么多了,立马追了上去。 “你不能拦着!” 妈妈也慌了,紧随其后。 但是她不久前下楼梯摔倒了退,现在还没有好全,自然没有李医生跑到的快。 李医生两三步就追上了姨奶奶的队伍,快步的拦在前面:“你们今天不能把人带走。” 第10章 铜钱压棺 姨奶奶抬着棺材出门的时候,我能明显的感觉到温度的变化,周遭温度骤降,冻的直哆嗦。 我躺在纸棺材之中,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棺材晃悠的感觉像是江上的小船,风雨来临的静谧。 眼睛看不见,我的所有信息来源都来自于耳朵,听到李医生拦路,我的心瞬间被悬了起来,心脏狂跳。 起棺之前,姨奶奶说过,我们这叫“纸棺装人,糊弄鬼神”,让那些想要分食我命格的小鬼以为我已经死了,这具身体再等等就会腐烂,只要骗过那些小鬼,最起码就安全了三分之一。 只是这纸棺装人,有三不能。一、抬棺的童男童女不能讲话;二、不能有人拦路;三、到地方之前,不能落下。 我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就多问了一嘴为什么。 当时姨奶奶解释说:“童女前引路,童男后送葬,生人混阴魂,鬼怪莫敢顾。童男童女嘴含金币,也就相当于纸人了。活人送葬,纸人抬棺,颠倒乾坤,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路过的小鬼想动手,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这叫借势。要是有人拦路,这个气势就破了,小鬼们就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到时候一拥而上,可就拦不住了。棺材属阴,活人为阳,天为阳,地为阴,要是棺材破了,阳气下降,阴气上升,棺材里的人周身五行阴阳乱了,就离死不远了。” 越想我越害怕,人的精神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很容易幻听或者有别的感觉。 就比如现在,棺材一停,感觉狭小的空间里有人在我身旁喘气,冰冷的气息吹在我脖子上,我身上立马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我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在黑暗的空间中摸索。 顾忌着纸棺材的承重能力,我不敢摸索的太用力,只能轻微的用手试探。 摸了半天,除了很冷,什么也没摸到。 可是那种人在自己脖颈处呼气的感觉不仅没有消失,还越来越强烈。 难道真的是我太紧张了? 我默默的攥紧圣杯碎片和那颗小星星。 这么多年,爸妈没有少给我报课外兴趣班,我按照老师教的办法,不断地吸气——,吐气——,这才感觉好了很多。 外面,李医生还在跟跟妈妈拉扯。 妈妈非常明确的表示,她理解李医生的对病人负责到底的心里,但是我的情况我们家完全可以做主,要是李医生觉得赔偿的钱不够,她可以再赔的。 而李医生则坚持自己的观点,说孩子还小,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接受治疗,继续观察,而不是病急乱投医。还表示,一些老人年级大了,很容易采取封建迷信等极端手段,身为新时代的家长应该有判断能力。 妈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医生是个好医生,从我住院开始,李医生就一直观察我的病情,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爸妈配我熬几天,李医生就陪我熬几天,甚至可能比我爸妈熬的时间更久。我爸妈还是两班倒的看着我,李医生那是真的自己硬熬。 没日没夜的给我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从临江来,辗转了很多家医院,也只有李医生这个“医痴”愿意收留我,这也是为什么妈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跟李医生好好说话的原因——对方是真心实意对我好的。 有人拦路,破了纸棺的气运,原来被吓唬的小鬼纷纷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我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很多双手要将我拉到地下,还有姨奶奶和柳先生突如其来的踉跄。 妈妈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直接认真的说:“李医生,我相信你也能理解我们当父母的心情,不管有用没有,总要试一试的吧,万一呢......” “我是医生,我再帮她检查一下,确保没问题以后......”李医生越过妈妈,径直走向棺材的方向。李医生的速度有些快,妈妈没拦住,她转身的时候,李医生已经掀开了白布的一角,漏出来纸棺的边缘。 这个棺材其实就是个四四方方的纸盒子,但是白色的被子被掀开的瞬间,我还是听到了李医生不可置信的声音:“活人送葬?你们疯了?” 妈妈似乎没想到李医生会知道这些东西,动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李医生快速放下白布,有些懊恼的说道:“怎么不早说是活人送葬!要是早知道我就不拦着了,这真是,差点犯下大祸了!” 见妈妈一脸迷茫的表情,李医生把视线放在姨奶奶身上,嘴上不停的说道:“难怪这两天这么多生魂......难怪了......” 他从脖子里掏出一跟红绳,红绳上还挂着一枚铜钱,他将铜钱放在纸棺材上,开始拉动绳子。 铜钱压在棺材上的时候,跟焊死在上面一样,纹丝不动。铜钱上的绳子开始无限现身,原来十五厘米左右的绳子硬生生被拉到了三米长,在棺材上面缠了三圈。 姨奶奶没有阻止,李医生对妈妈说:“我不知道你们用的是活人送葬的方法,也不是故意破坏你们的局,红线缠棺,可以保证棺材落地之前棺材不破。这方法凶险万分,一不小心许文婷就魂飞魄散了,你这纸钱拿好,等过桥的时候再撒,明白了吗?” 妈妈转身看向姨奶奶,姨奶奶点点头。 妈妈认真的说:“明白了。” 我在棺材里听的真真的,瞬间非常佩服李医生。不过想想也是,要是没点儿本事,怎么敢接收我这样的病人呢。 不过我有一个地方非常不理解,姨奶奶说的是“纸棺装人”,而李医生说的是“活人送葬”,虽然都是说的我现在的情况,但是为什么叫的不一样呢? 李医生最后交代道:“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伤害生灵,凡事以度化为主,不可杀生!记住了!” 本来是妈妈哭丧,但是李医生“送”了我一程。 “许文婷——送葬——” 第11章 另一个人 姨奶奶起卦,生门在离位,也就是要往南走,但是道观的位置在北方,所以我们要先过桥,再掉头。 姨奶奶总说我身后跟着很多很多的阴魂,他们都想趁我虚弱的时候,将我蚕食。 但是我看不见,总觉得姨奶奶是吓唬人的,怎么会有那么严重。 纸棺材晃晃悠悠,我躺在里面胡思乱想,那股子凉意始终不散。 我大脑放空,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点! 在病房烧纸人替身的时候,纸人被火浇灭,我听见了鬼嚎,我是活人,听见鬼叫,承受不住,故而七孔流血。 但是姨奶奶和柳先生一起,帮我封住了七窍。 我当时还问过姨奶奶,被封住七窍有什么用。姨奶奶说的是,封住了七窍就相当于封住了感官,我暂时听不见那些鬼叫,所以也就造不成任何影响。 也就是说,我现在应该是五感皆封的状态,别说是感觉到冷了,就算是有人把我的腿咬掉,我都不会感觉到。 那么,我在棺材里感受到的冷意又是什么! 我瞬间清醒,精神高度紧张,有人在我身下呼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虽然刚才摸了四周,什么都没摸到,但是,还有一个地方我没摸到——我的身子下面。 也就是说,现在,在我的身子底下,很有可能,躺着一只鬼?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在我脑子里,根本甩不掉。我浑身僵硬,血液倒流,想张嘴大喊,却反应过来自己嘴里塞着一枚硬币。 硬币压在舌头下面,挡住了我尖叫的声音,我现在连最基本的求救都不能。 身旁的触感越来越真实,狭小的棺材里传来我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那股冷意透过皮肤争先恐后的往皮肤里钻。 我突然有一个不好预感,我身上的七窍封印正在逐渐解开! 按照姨奶奶的说法,我身后跟着很多阴魂,我虽然体质特殊,偶尔能够看见鬼,但要是到时候这些鬼一起哭嚎,我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我努力压下心中不好的想法,拼命使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动,不能动。 络绎不绝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头疼欲裂,想要不停的翻滚。 我在心里拼命的祈祷,赶紧过河,赶紧过河。 过了河就好了,过了河就好,看不见光,在黑暗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以前在游泳队训练的时候,我总是怨自己力气小,耐力不够,可是这些曾经不满意的缺点此刻都成了救命的关键。我头疼欲裂,只能不停的敲打着我的头来缓解疼痛,要是一会儿疼痛吞噬了我的理智,我这小身板也不至于会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 快些到吧。 祈祷着祈祷着,我听到了水声,是河水撞击石头的声音,这声音我听了不下数百次,但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悦耳动听。 我压抑着想哭的冲动,尽量减少水分的产生。 我没有走过首都的桥,不知道大约要走多长时间。人处在黑暗和长时间的恐惧之中,总要给自己点儿盼头。 于是我按照临江最长的桥算,走一趟大概需要十五分钟,也就是900秒。 1、2、3...... 我在心里默默数数,为了防止自己猜测的时间和心理预期有出入,我每数一下,就停顿一下,这样,我数完的时候,肯定比实际时间要久。 越是往前走,妈妈的哭嚎声就越大,声声泣血,肝肠寸断。这些声音落在我的耳朵里,就像是厉鬼的尖叫,好像有十万只蚊子和十万只蚂蚁同时叮咬我一样难受。 我想上天,我不想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想走吗?”我的耳边传来一道沙哑的男生,“你说好,我就带你走,你就再也不用难受了,要走吗?”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成轰鸣声,直到这音调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尖锐——! 我的耳膜要炸开了! 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我已经不在棺材里了,眼前是熟悉的游泳馆场景和久违的光明。 我躺在岸边,教练和队员们把我团团围住。 教练见我醒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小许啊,你作为我们游泳队的种子选手,怎么还能溺水呢?” 溺水? 可是我不是在纸棺材里吗?我不是沾染上水鬼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我妈呢?”我着急忙慌的问道,“还有我奶奶和姨奶奶,他们在哪儿?那个水鬼呢?” 教练皱着眉,悄悄拉着队员后退一步。他伸手探来了探我的体温,确定没发烧以后,这才说道:“小许啊,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市里面的比赛固然重要,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我做主,给你放放假,咱们休息两天再比赛。” “我......”我张张嘴,总觉得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 难不成,之前的一切都是我落水后的幻想? 我站在人群中,游泳馆的队友叽叽喳喳的围在我身边,我只能看见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现在的场景,是我发烧之前经历的事情。 能解决我困惑的,只有姨奶奶了。 我挣扎的起身,去我的储物间找电话手表。我跑的飞快,教练紧紧的跟在后面,我打开我的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 教练开口道:“你是准备回家吗?我刚好要回家,我要带着你,你跟我走吧。” 我点点头,刚想说好,嘴里有人么东西烫的厉害,死死的压住我的舌头不让我说话。 是那枚硬币! 姨奶奶塞我嘴里的那枚! 刚才在纸棺材里,好像也有个什么东西问我要不要跟他走。 我惊慌的看着教练,害怕的说不出来话。 教练搂住我的肩膀,拍了三下,一股凉气从脚底升到脑门。 “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找妈妈。” 身体不受我的控制,我吓的呼吸急促,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要不是嘴里的这枚硬币压着舌头,我早就说好了。 “走吗?” 教练的个子很高,他拽着我的衣服,拎鸡崽一样把我拎起来,我被迫和他对视。 第12章 鲜血 教练眼神中尽是关心之色,就连说话时先动眉毛的细节都一模一样,除了他的手有些凉,这分明就是我的教练啊。 我看着教练,眼泪越来越多,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啊。 要知道,我今年只有十二岁,在此之前,我对灵异的理解只有小说里的鬼故事。 教练长叹一口气,把我放下来,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毛巾给我擦脸。他从头顶开始,从上往下擦,好几次差点把我眼睛合上。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给死人闭眼的手法,他边擦边说:“我知道你是种子选手,不代表我们参赛心里不舒服,但是也不用这么拼命啊,你啊,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闭上眼睛睡吧睡吧,你跟我走,我开车,你先睡,我给你送回家,行吗?” “行”字卡在舌头上,被硬币死死的压回去。 我尝试说别的话:“爸爸妈妈真的不来接我吗?” 这句话能说出口,看来只要不说回答性的问题,是没问题的。我看不来教练的异常,但是我相信姨奶奶不会害我。 纸棺装人,活人送葬,我虽然不是很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我敢肯定,棺材里的那只鬼不想让我过桥,或者,不想让我“下葬”。 姨奶奶说我现在是无命人,是黑户,所以抓了我,甚至杀了我都没人管,那些鬼拼了命的想抓我给他们做替身,那么“教练”是想干什么,也抓我当替身吗? 如果能直接抓我当替身,那他完全可以在姨奶奶来之前就下手,或者刚才那一路也行,但是他也没有,直到刚才准备过桥的时候,他慌了。 关键在桥,他不能过桥? 甚至,还要我答应他的请求才行。 姨奶奶是说过,阴魂怕水,不能过桥。 所以,只要等着姨奶奶他们把纸棺材送过桥,并且我不答应他的任何请求,我就平安了,只要从1数到900,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这么分析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带着胆子也跟着大了不少。 教练熟练的给我个薄荷糖,笑着说道:“我已经打电话告诉他们了,但是爸爸妈妈走不开,我送你回去也是一样的。怎么,咱们小许还非要爸爸妈妈不成?走吧,我送也是一样的。” 教练是我的半个亲人,我喜欢游泳,爸妈也支持,所以我在游泳馆呆的时间还是比较长的。每次训练完成,他都会给我给一个薄荷糖。 我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和蔼可亲的教练会害我。 我擦干眼泪,含蓄委婉的提出借手机的请求,先找姨奶奶,姨奶奶才是能帮助我的人。 教练把自己的手机拿给我,没信号。 我拿着手机到处晃动,还是不行。 教练不好意思的笑笑:“手机用很长时间了,信号不好,不好,咱们走吧,我送你。” 透过储物间不锈钢柜门的,教练的身影在柜门里不断的模糊,拉长。但是诡异的是,不锈钢柜门里,没有我的影子。 “教练,我想再游一圈。”我看着教练,坚定的说。 阴魂怕水。 我的知识少的可怜,就只记得这几句话。 我在教练的脸上看到了差异的表情,看准时机,抓住机会,我撒腿就往外跑。 边跑边数:“1、2、3......” 一连数到一百,我连更衣室的大门都没出去。 教练阴恻恻的看着我,嘴角咧到耳根,张开血盆大口,一说话,整个空间里的风都在流动。 “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双脚不受控制的走到教练跟前,我惊恐的瞪大双眼,胸腔里迸发出强烈的悲鸣:“滚开啊!” 紧接着,我拽着一切我能够住的东西,狠狠的砸向教练。那些东西在没碰到教练的瞬间,都化为灰烬。 教练又加重了声音:“跟我走——” “我不!”我吐出舌头下面的硬币,狠狠的砸向教练。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了,一定要有用啊。 硬币直接打中对方的脑门,教练哀嚎一声,皮肉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教练的人皮像松垮的肥肉缓慢坠.落,露出里面一个外翻的眼珠子。 他浑身上下都是一团黑雾,只能看见那双眼珠子。 趁着教练慌乱的时候,我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跑。 站立的瞬间,双.腿就像灌铅了一样,根本用不了一点力量。姨奶奶说过,生门在南方,往南跑! 既然动不了,我干脆心一横,躺在地上,往南面滚过去。学游泳的,腹部核心力量还是有的。 更衣室的南方,是游泳池。 生机在游泳池里。 滚动的速度很慢,但是好歹恢复了一点儿对身体的掌控权,我用尽所有的力气,连滚带顾涌的。 眼看就要碰到水池,教练已经来到我跟前了。 黑雾掐住我的脖子:“快跟我走!” 没了硬币的束缚,他能轻而易举的掌控我的舌头,我用牙齿死死的咬住舌头,鲜血顺着我的嘴角滑落,那是我无声的抗议。 我不! 窒息感越来越强,人在困境中,总能生出一腔孤勇,尤其是小孩子,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越是不怕越是胆大。 鲜血在口中积蓄,趁着开口控制我的时候,我一口鲜血喷到对方的脸上。鲜血比硬币还有用,教练吃痛放开我,我掉落在泳池里。 掉入泳池的瞬间,好像掉进了无底深渊,无数的深渊岩石,海底石窟在我眼前划过,最后我看见了一朵洁白无暇的白莲花,一个女人缓缓的从莲花之中走出。 那莲花平静而祥和,只是看一眼,我就什么都忘却了,不想动也不想挣扎,我甚至想自己去找它。 我朝着莲花游去,一道红绳拽住我的冲动,提溜着我整个身体向上游动。 红绳的那头,是一枚铜钱。我借着红绳的那头回到水面上,那个女人也跟着我回到水面上,教练已经在水上等候多时了,见我上来,他隔空瞬移,掐住我的脖子。 我已经没有可以抵抗的东西了,除了拼命挣扎,做不出来任何行动。此刻我身体悬空,越是挣扎,窒息感就越是强烈。 双手在身上胡乱的翻找,脑中的眩晕感越来越强,以前的事情从脑闪过,包括三岁之前想不起的记忆。 我在书上看过,人死的时候,生前的记忆就会出现在脑子里,所以,我快死了吗? 记忆来到临死之前,我看见周景业给我的一颗小星星,绝望的躯体里被注入一股神秘的力量。 想让我认命!做梦! 幻境里的一切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我既然能把嘴里的硬币带进来幻境,那么肯定有其他什么东西。 果然,我在脖子上摸到了圣杯,姨奶奶怕我拿不稳,让柳先生扎了孔给我戴脖子上。 我拿起圣杯,狠狠的扎进教练的脖子上!一道红光闪过,教练自燃了。 再睁眼,我又出现在棺材里。 我一摸,脖子正在汩汩的冒血。 第13章 分析 脖子上的圣杯碎片还在,上面也是一片湿润。 幻境结束了,应该是姨奶奶过桥了。 我由衷的笑出声,想杀我,做梦去吧。 眼前依旧是黑暗,我判断不出自己处在什么地方,尽管心里是更希望自己已经过桥的,但是凡事都要做好最差的打算。 如果还在幻境里...... 我握紧脖子里的圣杯,大不了同归于尽,要是带走一个杀人的祸害鬼,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纸棺材走的很平稳,我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晃动。于是,我在心里默默的数,“1、2、3、......” 假如,走过来需要900秒,那么走回去,同样也需要900秒。 我捂住伤口,庆幸爸爸妈妈这些年对我的培养,让我知道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该怎么做。 我尽可能的让自己大脑放空,减少剧烈的情绪波动,让我伤口流血的速度不是那么快。 “300、301、302......”我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数着,这是我在黑暗空间里最后的希望。 如果可以,我再也不想被装在棺材里。 渐渐的,我快要睡着了,还是没有人放我出来。 我突然觉得不对,为什么棺材晃动没有一点颠簸的感觉。我是动了动,但是我周围的环境没有动,没有任何摇晃的感觉。 无名的恐慌蔓延上心头,再加上在黑暗的环境里看不见,我慌乱的伸手拍打,诡异的是,本来应该是棺材板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我开始怀疑,我真的是在棺材里吗? 我到底,出幻境了吗? 我抬腿向上踢,什么也没碰到。 按道理来讲,这个棺材是按照我的身体量身定做的,因为材料不够,所以刚刚好能把我装里边,狭小的空间也勉强能活动。在原来的纸棺材里,我躺下抬腿,腿还没有蹬直,就应该碰到棺材顶了。 可眼下别说蹬直了,我都在空中旋转了180度了,连棺材板都没碰到。 我都快疯了,这是我第三次遭遇幻境了!第一次是狱卒抓我顶罪,第二次教练骗我,第三次就是现在。 合着这些鬼就会欺负小孩是吧! 好在也经历了几次,心里素质比一开始好了太多,第一次见无眼鬼的时候,我吓的只会哭,现在都能冷静的分析情况了,也算是个好兆头。 从高烧住院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事情发生的又急又猛,根本没有时间学习保命的手段,我对鬼的了解都来自小说和影视故事,唯一能用的工具也就只有姨奶奶给我的圣杯碎片。 挣扎了一会儿,我便不敢动了,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我分不清真假,只能按真的来处理,要不然万一判断错误,就真的死了。 我开始回忆这些年看的书,杂七杂八总能凑出点什么的。 一般的幻境有两种,第一种,存在大脑中的,类似于做梦的感觉。就是类似于身体不动,但是魂儿已经跑到了别处,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人做梦会感觉自己从第三视角看问题,会有一种上天入地的不切实际感,这就是魂魄离体的表现,一般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这个时候梦境就差不多该醒了。 第二种,是鬼遮眼,有的地方叫鬼打墙,其实都一样,还有一个比较通俗的叫法——癔症。很多时候,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者出于无意识的举动,这就叫癔症。比癔症更严重一点儿的,就是鬼遮眼。比如,你明明感觉自己在走路,但是旁边的人突然有人叫住你,说你在悬崖旁,再走就死了,你恍然惊醒。但是,你明明是在走路啊。这就是鬼遮眼。 现在我已经意识到我在幻境中,但是幻境并没有结束,排除第一种可能。 第二种的话,情况就比较糟了。也就是说,我的身体实在棺材里的,但是我看到的场景却是别的地方。如果我挣扎的动作幅度大了,损坏了棺材,掉出来,我就死翘翘了。 但是,如果我挣扎的幅度小了,出不来幻境,伤口还在渗血,那我还是死翘翘了。 得,今天是非死不可了。 我一手捂住伤口,一边拼命的回忆这些年看过的小说和影视作品,里面都有面对幻境的处理方法。虽然不知道这些方法的真假,但是除了一个一个试,没有别的办法了。 其实,破除幻境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人喊自己一声,但是能感受到我出事的只有姨奶奶和柳先生,他们俩抬棺材不能说话,更不可能喊我了。这个棺材还是宣传纸做的,一几年的宣传纸都喜欢用那种非常夸张的配色,红色打底,一点鲜血沾上面根本看不见。 而且就算是能看见,血在重力的作用下,只能往下流,除非棺材下面有人,否则也希望不大。 要是血渗透了纸张,流在地上,被柳先生看见了,那岂不是这张纸马上就要破了,还是不行。 外面除了姨奶奶和柳先生,还有谁呢? 奶奶?奶奶走在最前面,看不见这边的情况的,她要是停下来了,那就说明又有人拦棺材了?不行不行,还是看不见我的好。 我有些绝望。 妈妈? 我心头瞬间一喜,起棺之前,姨奶奶就交代妈妈,出门的时候,要哭出声,声音越大越好,边哭边喊我的名字。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姨奶奶就知道我会陷入幻境? 绝望的心瞬间被点燃,我压制住激动的心情,姨奶奶肯定是算到了!那岂不是说,只要我听到妈妈在喊我,我就能从这个幻境中出去。 可是,我已经数几百个数了,根本没有听到妈妈喊我。 姨奶奶和柳先生在外面,妈妈肯定不会出事,所以,问题肯定出现在我身上。 有人封了我的五感? 我这才反应过来,脖子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但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感,这个认知让我很惊喜,我马上就要找到出去的方法了! 只要我想办法打开五感,听到妈妈在喊我,我就能醒过来了。可现在的问题是,我怎么打开五感。姨奶奶和柳先生给我封七窍的时候,用的是符纸,我没有符纸,所以应该怎么办呢? 思维想到这里,好像陷入了僵局。 我一不会道法,二不会法术,怎么打开五感呢? 第14章 打卦 离成功就剩一步,卡在这里,那是真的很难受。外界能给予我的帮助就只有那么多了,剩下的,就要向内寻找了。 在我心里,姨奶奶是最厉害的人,没有之一。她既然能算的到我可能会陷入幻境之中,那肯定会给留下保命的手段。 我开始回忆姨奶奶说的话,卦象不会出错。 生门在离位,离位在南方。 八卦有先天后天之分,只要与数字有关的八卦,都是先天,跟方位有关的八卦,都是后天。戴九履一,离在九宫。离为火,巳午为火,午为阳火,巳为阴火,离在正南方,刚好对应阳火。 白日霓虹,霞光之兆,目心所处,上焦之地。 之前爸爸让我上国文课,老先生教的知识一股脑的出现在脑海中,但凡关于离卦的,我都回忆个遍。 目心......上焦......都是在上半身,上焦在胸膈以上的胸腔部分,包含肺脏、心脏和头面部。 我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上半身,离卦的卦词之中对应了三个身体大位,两个都在强调心肺。我伸手捂住心脏的位置,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咚——咚——咚——” 听了很久之后,并没有什么感觉。还有就是眼睛,可是我现在眼睛看不见,所以目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除了卦象,还有什么呢? 姨奶奶的圣杯碎片,以及她朱砂沾血,在我身上画的符咒。 她的行动太快了,我不断的回想,但始终有一团迷雾在我脑海里,对于符咒的内容,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很快,我就放弃了,手边唯一能用的,就只剩下姨奶奶给我的半个圣杯。 当时姨奶奶打卦问卜,圣杯碎裂,姨奶奶把里面的大块交给我,没想到我对付教练用了一次之后,它又经历了第二次碎裂。现在就是一大一小两块木头,只是能分得清正反面罢了。 这圣杯跟着我,也算是到头了。 我尝试着坐起身子,发现脚下是平台以后,我大胆的跪下来,用力一掰,圣杯彻底成两半了。 在黑暗中,我的眼睛看不见,但是我能摸到。姨奶奶的圣杯正面,有一个莲花的标志,还有别的花纹,背面则光滑无比。 我跪下来,深吸一口气,学着姨奶奶的样子开始打卦。 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第一次问的时候,圣杯会碎裂,但是道教作为我们的本土道教之一,我就不信,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是生死关头,祖师爷会袖手旁观。 但是我没有拜师入道,这么多年也不曾供奉过香火什么的,现在又在鬼堆里,谁知道圣杯扔出去,是谁在回答我。 我在心中默念,太上老君常清净经,念完一遍之后,我开始打卦问卜:“祖师爷啊,我这么叫你也行吧。你看看我,可怜的很,我现在被困在幻境里面出不来,又没有什么能力可以傍身,你能不能帮帮我啊,你要是不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害怕死,但是我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了,道法自然,我在困境之中只有这幅圣杯,这算不算自然,你就帮帮我吧,福生无量天尊。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困境之中?” 说罢,我心一横,将“圣杯”扔了出去。 这是我最后的依仗,要是没了,我可就真没招了。 我听到圣杯落地的声音,开始摸索着寻找。 很快就在我的正前方摸到了圣杯,一正一反,是! “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我心中狂喜,按耐住我心中的激动,有人回我了。 圣杯的使用范围其实很广,但是进入大众范围的,被人所熟知的多数是闽南一带,福建妈祖。但其实,很多道教子弟也习惯使用圣杯,在给人看事之前,先扔圣杯,也叫打卦,一般是问本门的师叔,也就是自己入道的领路人,或者是跟自己关系比较好的长辈之类的,问他们这件事能不能行,该怎么办,这个过程一般用扔圣杯解决。 福建那边的圣杯投掷一般有三种结果,一正一反,代表所求的事情可行,神明应允,有肯定的意思。两个正面,代表请示的事情神明不清楚,再问一问。两个反面,就是否定的意思。 但是道教的圣杯,除了这些肯定和否定以外,还会出现“笑”、“酒”等简单的交流用语,只是我现在手里没那么多东西,而且也没有跟我开玩笑的道教长辈,所以就按照最简单的方法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问,“福生无量天尊,我出去的生门是在心肺吗?” 两个反面,不是。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问第三次,“福生无量天尊,出去的秘诀是在眼睛吗?” 一正一反,是! 胜利就在前方,我很快就能从这个破地方出去了,我吞了口唾沫,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能活着吗?” 两个正面,祖师爷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这个答案已经很好了,没有否定就是肯定,没有说会死就是能活着。 脖子上的还在往外渗,我准备继续打卦,但是这次圣杯没扔出去。又回到了我的手上,祖师爷不想理我了。 我也不是什么贪心的人,有答案就够了,出去的生门在眼睛,可是应该怎么做呢。我本来就不是正式弟子,祖师爷愿意答应我就很不错了,再要求很多就过分了。 鬼遮眼,鬼遮眼......我在心中嘀咕起来,突然灵光一闪,遮眼遮眼,关键不就是眼里吗? 我居然还那么蠢的分析半天! 可是,眼睛有什么玄机呢?画一个符咒盖住自己的眼睛?不是很现实。我把玩着手中的圣杯,不再去管脖子上的伤口,思维开始发散。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所见皆虚幻,真是假,假是真,我是我吗?是我在幻境里,还是幻境在我之中? 眼睛五行属木火,而金克木,水克火。八卦之中,兑为泽,五行金,应雨泽新月有星之时。 星星?我想起来周景叶给我的星星。 行不行的我也不知道,只能试一试了。 我摸出那颗星星,放在眼睛之上。 第15章 付出 一秒、两秒,什么都没发生。 我失望的拿下星星,长叹一口气,还是不行嘛。 突然,一股熟悉的晃荡感从我身下传来,紧接着,就是妈妈悲痛的哭声:“我的闺女诶——” 这是?回来了? 我不可置信的抚摸脖子,上面什么都没有,没有鲜血,没有伤口,仿佛一切幻境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是嘴里的硬币没有了,身上的圣杯也碎成了两半,这一切都提醒着我,刚才的经历是真的。 我伸手触摸棺材盖,指尖是报纸宣传页独有的触感,无比真实。 虽然现在入目还是一片漆黑,但是母亲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我感到安心极了。。 一路上很无聊,我就这么睁着眼睛,身体随着棺材晃悠,把以前国文老师教给我的经书,一遍又一遍重复。 很久之后,棺材的晃动感终于停了下来。盖子被人掀开一条缝隙,日光争先恐后的涌进来,天早已经亮了。不等柳先生动手,我便自己掀开盖子,迫不及待的爬出来。 “妈、奶奶、姨奶奶、柳先生。”经历了一夜的幻境,我迫不及待的想拥抱我所有的亲人。 奶奶抢在妈妈前头抱住我,我也激动抱住奶奶,本以为我会哭出来,可是当扑到奶奶温暖的怀抱里时,剩下的只有开心。 姨奶奶走上前来,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她不满意的说道:“啧啧啧,只抱亲奶奶,不抱姨奶奶,终究还是亲疏有别嘞。亏我还对你掏心掏肺,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你有什么问题,真没想到唉,人家还是惦记着亲奶奶,都不要我这个姨奶奶。” 我从奶奶的怀抱里钻出半个身子,抱住姨奶奶,“吧唧”一口亲上去,“要不是姨奶奶给我留下保命的招数,我连抱奶奶的机会都没有呢。” 一句话,哄姨奶奶哈哈大笑,得意的冲奶奶笑,“看见没,看见没,这才是真本事,今天见识到了吧,你学学,别整天用你那歪门邪道,就你那几招不入流的本事,用出来也不害怕丢人。” “管她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我的歪门邪道怎么了,能用就行呗。谁跟你似的,只会一条路走到黑。”奶奶毫不客气的回怼道。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随后快速的移过脸去,又是之前谁也不理谁的模样。 妈妈站在不远处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欣慰,她的眼神和我对视的一瞬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这么多天为了我,这个好强半生的女人留了太多的泪水。 “妈,我没事儿。”我以为我足够坚强,没想到一开口,声音还带着哭腔。 几个人抱着哭成一团,奶奶和姨奶奶上了年纪,再加上走了一夜的路,实在是有些撑不住。只能先在山脚下休整一下再上山。 冬天天亮的晚,出发的时候是天黑的状态,现在已经天光大亮,他们四个抬着我走了多少的路,只有她们知道。我在棺材里尚且十分凶险,更别说棺材外的人了。 柳先生给我们找了一家民宿,开了两个房间,休息休息。姨奶奶和妈妈住一个房间,柳先生带着奶奶和我。 奶奶年纪大了,再加上忙活了一夜,根本支撑不住,几乎是沾床就睡,我倒是不怎么困,柳先生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他的眼神太过犀利,我被盯着有些发毛。气氛过于凝重和压迫,我一个十二的小孩实在受不住这份压迫,于是强装镇定的开口,“柳先生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看你的面相,你已经死了,但是你还活着,为什么?”他也没有遮拦,我问什么他便说什么,只是这嘴里说出来的话,差点没把人吓死。 我很认真的回答,“反正没死。” 柳先生看着我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震惊,然后是懊恼。我就只说了四个字,就看着他在我面前变换了最起码六个表情。爸爸总说,真正的高手是不喜形于色的,再看看眼前的“变脸大师”,我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了。 “所以我才纳闷,你为什么会活着?”柳先生在第十次变幻表情之后,终于开口了。 一听这话,我只感觉很可笑,这些事情,他们大人都说不清道不明,一个小孩又怎么会知道呢?我眨眨眨,非常真挚的反问道,“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嗯......”柳先生又换上了第十一个表情。 但是我有一件事情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活人送葬和纸棺装人两种说法,如果只是单纯的叫法不同,李医生不会这么大的反应。还有,为什么柳先生会说我的死是必然,最重要的是,我是无命之人,那么我的命呢? 心里有想法就问,万一对方刚好知道呢。于是,我把这些问题一股脑的问出来,柳先生听完之后,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换上了沉思的表情,“送和装,是两个动词。纸棺装人,糊弄鬼神,活人送葬,满天过海,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柳先生就解释这么多,多余的话,他一句都不肯说。软磨硬泡二十多分钟以后,也只得到一句自己悟。 “我能活着吗?”我换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幻境里,我就已经问过祖师爷了,他的回答是不知道,反正也没有准确的说会不会死,而同样的问题,我想听听柳先生是怎么说的。 “不能。”柳先生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我:要不要这么草率就下结论? “您要不再思考一下呢?”我不死心的挣扎道。 柳先生摇摇头:“卦象是不会出错的,你本来到今天,就是死人一个了,但是你姨奶奶活人送葬,帮你瞒天过海,你才得以苟活。你要是在十八岁之前找不到你的命格,必死无疑。” “既然这样,你们还救我干什么!”我突然有些生气,连祖师爷都不敢说我会不会死,他凭什么说的这么肯定。姨奶奶和奶奶还有妈妈,为了救我,流了那么多的泪,吃了那么多的苦,最后还是改变不了我必死的结局,那我救我干什么! 柳先生对我突如其来的脾气没什么感觉,他耸耸肩,无所谓的解释道,“有区别啊,你本来昨天必死,现在变成了十八岁找不到命格再死,多活好几年呢。” “对不起。”我自知失态,快速跑到洗手间整理情绪。 柳先生是一个无辜的人,我不应该把脾气发在他身上,但是这么多天的压抑在他的话中找到了突破口,我真的好累。 洗完脸,我整理仪容准备出去,一抬头,却发现镜子里不是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