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我开杂货铺,齐静春求我出山》 第1章:一杯可乐,吓坏齐先生! “老板,讨碗水喝。” 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来人一袭青衫,身形修长,气质温润如玉,偏偏一双眼眸深邃得像是藏纳了整片星空。 仅仅是不经意的一瞥,就让柜台后的林安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完了。 林安的内心发出一声哀嚎。 穿越到这个叫《剑来》的世界已经半个月,他倾尽所有家当,盘下这间位于骊珠洞天边缘、鸟不拉屎小道上的杂货铺,不为别的,只求一个字:苟。 这鬼地方太危险了!神仙遍地,大妖横行,凡人的命比路边的草还贱。 他的人生规划清晰无比:远离一切打打杀杀和讲道理的神仙,闷声发财,当一个无人问津的富家翁NPC,然后安稳躺平到寿终正寝。 可眼前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路过这种破地方的普通人! “好嘞客官!您稍等!” 林安脸上挤出一个职业假笑,心里却在疯狂敲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认出来了。 这身青衫,这股温润中透着一股子拧劲儿的气质……不就是书里那个风评极佳,但死得也巨早的齐静春,齐先生吗?! 这种级别的剧情大佬,来我这新手村外的杂货铺干嘛? 林安脑子飞速运转,去后院打井水? 不行,这荒山野岭的井水鬼知道干不干净,万一把大佬喝坏了肚子,自己怕不是要被挫骨扬灰,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电光火石间,他有了主意。 林安假装弯腰,在杂乱的柜台下摸索,实则心念一动,从他的随身空间里,取出一瓶瓶身还挂着冰霜的可乐。 这是他压箱底的现代存货,是他最后的快乐源泉之一。 “刺啦——” 他熟练地拧开瓶盖,一股奇特的、带着气泡的黑色液体被倒进一个粗瓷大碗里,泡沫翻涌,发出细密的声响。 “客官,尝尝这个。” 林安将碗推了过去,强作镇定地介绍道:“我家乡的特产,我们那儿管它叫‘快乐水’。” 齐静春的目光,瞬间凝固。 他原本只是心有所感,觉得此地气机有些奇特,才信步走入这家看似平凡的店铺。 可眼前这碗水…… 色泽漆黑如墨,却又清亮通透。 无数细小的气泡从碗底升腾、炸裂,其中竟蕴含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妙道韵。 快乐水? 好大的口气! 是饮之可得大逍遥,忘却世间烦忧?还是此水霸道无比,能乱人心神,考验道心? 齐静春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端起粗瓷碗,正欲以本命气探查一二,却见那年轻的店主又有了新的动作。 只见老板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亮晶晶的金属小方块。 拇指随意地在机括处向下一按。 “咔嚓!” 一声轻响,宛若律令。 一簇纯粹得不含任何杂质的赤金色火焰,便从他指尖凭空燃起! 这火焰稳定而炽热,没有动用丝毫的灵气! 齐静春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控火之术,信手拈来?而且是如此纯粹的离火之精? 这等手段,就算是三山五岳的顶尖火法宗师,也绝无可能做得如此云淡风轻,不带半点烟火气! 林安并不知道对面大佬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只是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带来的镇静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穿越半月,烟瘾犯得厉害,这可是他最后的存货了。 他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店外灰蒙蒙、压抑的天空,又想起了前世996的苦逼日子和这个世界神仙打架的危险日子,忍不住随口抱怨了一句。 “唉,这世道,规矩太多,活着可真累啊。”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社畜感叹。 然而,这句感叹落入齐静春的耳中,却不亚于一道九天惊雷,在他心湖之中轰然炸响! 轰! 此人……此人竟在感叹天道规矩束缚? “规矩太多,活着真累”……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之语!又是何等恐怖的境界,才能发出如此视天地规矩如无物的感慨! 齐静春握着碗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猛然醒悟! 此地灵气稀薄近无,这位店主却气定神闲,丝毫不受影响。 (林安:快吓瘫了,动不了。) 他随手拿出的“快乐水”,道韵奇异,暗藏玄机。 他信手拈来的火焰,纯粹至极,返璞归真。 如今,更是随口一言,便道尽了对天道桎梏的厌弃与超脱! 这位看似平凡的杂货铺老板,分明是一位游戏风尘、修为已经通天彻地的绝世高人! 他到底是谁? 是上古时代幸存的大能?还是某位至圣先师的隔代传人? 他在此刻出现在这骊珠洞天之外,又到底意欲何为?布局为何? 齐静春心中无数念头翻滚。 他端起那碗“快乐水”,不再犹豫,一饮而尽。 一股冰凉、辛辣、又带着奇异甜味的液体滑入喉咙,无数气泡在口腔和食道中炸裂,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 紧接着,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起,精神为之一振,心中的郁结烦闷似乎真的被冲淡了许多。 好水! 果然神异! “多谢先生赐水。” 齐静春放下碗,态度变得无比恭敬。他从袖中摸出三枚色泽温润、刻有精美纹路的铜钱,轻轻放在桌上。 “区区水钱,不成敬意。” 林安眼角一瞥,差点惊呼出声。 小暑钱! 这可是剑来世界里价值连城的硬通货!一枚就足以让普通人家富足一生! 这人喝碗可乐,直接给了三枚? 林安的心砰砰直跳,一半是贪财的激动,一半是面对大佬的恐惧。 这……这人傻钱多的背后,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先生。” 齐静春见林安收下钱,沉默不语,以为高人还在考验自己,便试探性地躬身问道: “不知先生,对这骊珠洞天,有何看法?” 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 林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懵了,心想,给钱这么大方,我总得说点什么吧?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竭力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对原著那点可怜的剧透。 “哦,那个啊……我看就快碎了吧。” 他顿了顿,想起书里那些孩子的命运,又于心不忍地补充了一句。 “里面的孩子,怪可怜的。” 话音刚落。 齐静春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他……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自己耗费心神,以本命瓷为代价,才勉强窥得一丝天机,知晓洞天将崩。 而这位高人,仅仅是坐于此地,便早已将一切因果洞悉于心! 齐静春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撼,对着林安,深深一揖。 “先生大才,学生……受教了!” 林安:“???” 啊?我说啥了?教你啥了? 第2章:前辈,您管这叫“假的”? 齐静春走了。 他走得极慢,步履沉重,神情肃穆 林安不懂。 他只知道,自己怀里揣着三枚沉甸甸、温润如玉的小暑钱。 发财了! “大佬的世界我不懂,但大佬的钱,真香!” 林安心花怒放,已经在盘算着是先买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还是先雇八个貌美如花的丫鬟伺候自己。 少走几十年弯路。 至于齐静春临走时那副表情,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大佬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明白。 只要别来找我麻烦,给钱就是好大佬! 他这边还没YY结束,店铺那破旧的门帘,再一次被一只手掀开。 一股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安的笑容瞬间凝固。 来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踏草鞋,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背后,则斜挎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这是一个剑客。 男人气质危险,像一头蛰伏的猛虎。 林安的DNA动了。 这杀气! 这造型! 这该死的压迫感! 刚走一个文质彬彬的送财童子,又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索命阎王? 他该不会是……阿良?那个一剑就能把天都捅个窟窿的天下第十一? “店家,你这铺子,藏着大秘密啊。” 阿良大马金刀地在长凳上坐下,摘下斗笠,目光如炬,扫视着店铺的每一个角落。 他一路游历,感应到一股精纯至极的浩然正气在此地一闪而逝,那是齐静春的气息。 “客……客官,喝……喝点什么?” 林安的声音在抖,他感觉对方的视线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一块猪肉,思考着从哪里下刀比较好。 “不急。” 阿良摆了摆手,目光死死锁定在林安身上。 “刚才,有个酸腐秀才来过?” “是,是啊。”林安咽了口唾沫,老实交代。 阿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就知道,能让齐静春那家伙都毕恭毕敬的地方,绝对不是凡俗之地。” 他的目光在林安身上寸寸扫过,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忽然,他眼神一凝。 “店家,你身上……藏着一把绝世好剑。” 轰! 林安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吓得魂飞魄散。 剑? 我身上哪有剑! 我身上只有三枚小暑钱和两包快过期的老坛酸菜面啊! 他看着阿良那仿佛已经看穿一切的眼神,内心警铃大作。 这是黑话! 他说的“剑”,一定就是我怀里的钱! 他想抢劫! 不行,冷静,必须冷静! 面对这种杀才,硬刚就是死路一条,得想个办法糊弄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林安脑中灵光一闪, 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最后的“法宝”——一台充满了电的智能手机。 “客官!大侠!您……您误会了!我真就是个开杂货铺的普通人!” 林安慌乱地解锁屏幕,手指在上面胡乱滑动,只想随便找点什么能发光发亮的东西,转移这个煞星的注意力。 “我给您看个小玩意儿,不值钱的,就是个乐子,图一乐……” 慌不择路之下,他点开了一个早就缓存好的游戏CG。 屏幕,亮了。 手机那小小的方寸之间,一方玄妙的“小天地”骤然展开。 沧海之上,皓月当空。 一名白衣剑仙,遗世独立。 下一刻, BGM炸裂! 剑仙抬手,仅仅是一个写意的抬手动作,身下无垠的大海轰然倒卷,亿万道水流逆空而上,在空中瞬间凝结成亿万柄锋锐无匹的灵气飞剑! 剑! 全都是剑! 剑气如龙,剑光如瀑,亿万飞剑汇成一条贯穿天地的剑之星河,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轨迹环绕飞舞! 那画面中蕴含的,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意志,是一种视天地万物为刍狗的霸道! 阿良嘴角的笑意,一寸寸凝固。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剑道! 以天地为剑匣,以沧海为剑胎,化万物为己剑! 这已经不是“术”的范畴了! 这是“法”!是“道”! 是创造!是开辟一方只属于剑的规则! 这等匪夷所思的剑道理念,这位前辈……竟将它封印在这方寸大小的琉璃宝器之中,随手向自己演化? 这是何等的考校!又是何等的提点! 阿良的心神在剧烈震荡,他猛地从长凳上站起。 “前……前辈!您的剑道……晚辈……晚辈……” 他已经语无伦次。 林安看他这激动的样子,以为是这五毛特效把没见过世面的古代人给唬住了,心中顿时一松,连忙摆手。 “啊?你说这个啊?”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本着现代人的诚实,实话实说。 “这不厉害,一点都不厉害的。” “就是个动画,电脑做的,假的。” “都是假的。” 假的? 他脑海中掀起了亿万丈狂涛! 高人说什么? 他说,这等开天辟地般的剑道演化,在他眼中,是“假的”? 是……不入流的玩意儿? 不! 前辈不是在说这个演化是假的! 他是在点拨我! 他是在告诉我,剑道的至高境界,是“由真入假,由假返真”! 世间一切有形之剑,皆为虚幻!皆为“假”的! 唯有本心通明,意念所至,才能化虚假为真实,化天地为真剑! 恐怖! 恐怖如斯! 这位前辈的境界,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极限! 阿良深吸一口气,再也不敢有半分不敬,整理衣衫,对着林安,郑重其事地躬身,行了一个晚辈剑客对剑道前辈的最高礼节,一揖到底。 “前辈教诲,如醍醐灌顶,阿良……茅塞顿开!” 说罢,他从怀中郑重地摸出一本线装的、泛黄的册子,和一块通体碧绿、剑意内敛的玉佩,双手奉上。 “前辈,这是晚辈毕生所学,凝于一册的《本心剑意初解》,在前辈眼中想必粗鄙不堪,还请前辈斧正。” “此玉佩乃晚辈本命物所化,内蕴一道本心剑意,可斩心魔。赠予前辈,权当晚辈的问道之礼!” “他日若有缘,阿良再来向前辈……讨教何为真剑!” 话音未落,阿良戴上斗笠,转身便走,背影决绝,甚至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仓皇,仿佛再多待一秒,自己的剑心就要被前辈的无上境界给撑爆。 风中,只剩下林安一个人。 他手里捧着一本封面写着《基础剑谱》四个大字的破旧小册子,和一块入手冰凉、看起来就值大价钱的翡翠玉佩,整个人都傻了。 “……” 又……又一个?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骊珠洞天学雷锋送温暖日? 林安捏着手里的剑谱和玉佩,一脸懵逼。 这帮修仙的……脑子是不是都有点大病啊! 第3章:一块玉佩,吓退大妖! 林安搞不懂了。 他坐在柜台后,手里捏着那本名为《基础剑谱》的册子,翻来覆去地看。 纸张泛黄,墨迹却清晰有力,开篇第一页就写着:“剑者,心之刃也。诚于心,则诚于剑。” 后面画着各种小人练剑的姿势,以及密密麻麻的注解。 林安看了两眼,只觉得头晕眼花。 “什么玩意儿,还不如广播体操通俗易懂。” 他嘀咕着,把剑谱随手扔到了一边。修炼?开什么玩笑,有那个时间多睡会儿觉不好吗?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块碧绿的玉佩上。 玉佩触手生凉,质地细腻,在昏暗的店铺里也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林安把它拿到眼前,发现上面用极简的线条刻着一把小剑的图案。 “这个倒挺好看的。” 林安是个俗人,对功法秘籍没兴趣,但对这种亮闪闪、值钱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 他找了根绳子,把玉佩穿起来,美滋滋地挂在了自己的腰间,权当是个装饰品。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块玉佩是阿良常年佩戴的随身之物,早已被那股霸道绝伦的顶尖剑意浸润了千百遍。 对于凡人,它确实有静心凝神之效。 但对于某些东西而言,它就是一道催命符。 …… 夜幕降临。 骊珠洞天的震动愈发频繁,山林间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一条身长数丈、头生独角的黑色蛟龙,正狼狈地在林间穿行。 它浑身鳞甲破碎,鲜血淋漓,腹部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流淌着妖气。 它本是洞天内的一方霸主,却在刚才的天地异变中被一股从天而降的力量重创,境界跌落,仓皇逃窜。 此刻,它急需血食来补充妖力,治愈伤势。 忽然,它的鼻子嗅了嗅, 前方不远处,有一股旺盛而纯粹的凡人气血! 对于重伤的它来说,这简直是天降的灵丹妙药! 黑蛟压低身形,悄无声-息地朝着那间亮着微弱灯火的杂货铺潜行而去。 在它的感知中,那店铺里只有一个气血充沛但毫无修为的凡人,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近了。 更近了。 黑蛟已经能看到那扇薄薄的木门,它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滴落,正欲用头颅将这店铺直接撞个粉碎! 然而,就在它发力的前一刹那。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凌厉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真龙猛然睁眼,从那小小的店铺中一扫而过!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斩断过日月星辰的神剑,就悬在它的头顶! 黑蛟那凶悍贪婪的念头,瞬间被这股气息冲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刺骨的恐惧! 这是……这是剑意! 是那种站在人间最顶峰的绝世剑仙的剑意! 自己这点残存的道行,别说闯进去了,怕是再靠近一步,神魂都会被这无匹的剑意瞬间绞杀成最原始的齑粉! “吼——!!!” 一声饱含着无尽恐惧的低吼从黑蛟喉咙里发出,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然后以比来时快了十倍的速度,连滚带爬,仓皇逃窜! 它甚至不敢回头再看那间店铺一眼,那里不是什么凡人杂货铺,而是某个剑道神祇的沉眠之地,是九幽地狱的入口! 轰隆! 慌不择路之下,黑蛟一头撞断了远处的一棵百年大树,发出一声巨响,然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店铺内。 林安正打着哈欠,准备关门睡觉。 外面突然传来的巨响吓了他一跳。 “什么东西?动静这么大?” 他走到门口,朝外望了望,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真是的,吓人一跳,幸好没冲进来。” 关上店门,吹熄油灯,安然入睡。 而就在离杂货铺数百丈外的一处山崖上。 一位身穿儒衫、面容枯槁的老者,正通过一面悬浮在空中的水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水镜中,清晰地映出了黑蛟贪婪地靠近,又惊恐地逃窜的全过程。 老者的手指在轻轻敲打着膝盖,眼中精光闪烁,脑海中正在进行着疯狂的推演。 此地,正是他为自己选中的学生陈平安布下的局。 而这家突然出现的杂货铺,本是他局中的一个变数。 但现在看来,这个变数……大得超乎想象! “坐镇店内,不动分毫,仅凭一件信物散发的剑意,便能让一头金丹境跌落的蛟龙望风而逃,肝胆俱裂……” 老者,大骊国师崔, “此等威势,此等风范……” 他的目光,落在了水镜中林安腰间那块玉佩上。 “这剑意,锋芒毕露,灑脫不羁……是阿良的剑!此物,是阿良的信物!” 一个念头,让崔巉的心神都为之震动。 “今日,先是齐静春入店,恭敬而出。后是阿良来访,留下信物。” “如今,连洞天内的大妖,都近不得此店分毫!” “这位神秘的店主,他到底是谁?他与齐静春、阿良究竟是何关系?” “他出现在此地,绝非偶然!他将这两位都拉入局中,所图……必定极大!” 崔巉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原本清晰的棋盘,因为这个小小的杂货铺,瞬间变得迷雾重重。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这位高人,是在借自己的局,布一个更大的局! “必须重新评估此人!” “……究竟是敌是友?” 这一夜,有人安然入睡,有人彻夜难眠,有人则开始疯狂脑补。 一个围绕着只想躺平的林安所形成的、由无数顶级大佬自行脑补构建的巨大漩涡,已经悄然成型。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林安,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腰上这块玉佩,戴着还挺舒服的。 第4章:崔瀺的凝视: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大骊国师府,书房。 一盏孤灯,豆大的光晕映照着一张枯槁却精光四射的脸庞。 崔瀺,这位在朝堂与山巅都足以搅动风云的人物,此刻正专注地审视着摊在案上的两份密报。 密报以最精炼的文字,分别记录了齐静春与阿良先后踏入那间名为“林氏杂货”的小铺的详细情形。 无一遗漏。 崔瀺的指节,在冰凉的紫檀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小暑钱三枚……对于齐静春而言,虽非小数,但若真是解渴之资,也算合乎情理。可他那姿态……” 崔瀺的目光深邃,“更像是得了某种提点,而非单纯的江湖偶遇。” 他的视线移向另一份密报:“阿良……此人剑心通达,游戏人间,能让他郑重行礼,甚至留下贴身玉佩和剑道心得,那店家给予他的,绝非寻常之物或寻常之言。” 齐静春的浩然正气,阿良的纯粹剑意,这两人,一个是文圣嫡传,一个是剑道天才,皆是心高气傲、眼界极高之辈。 能让他们同时表现出近乎“请教”的姿态,那间杂货铺的主人,又岂会是凡俗? “骊珠洞天外围,龙须河畔……如此敏感之地,如此敏感之时。” 崔瀺的思绪如同织网般铺展开来, “若只是寻常隐士,何以引得这二人接踵而至?若真是巧合,这巧合未免也太刻意了些。”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关于骊珠洞天的古老秘闻,以及自己多年来对此地的种种推演。 这洞天福地之下,埋藏的因果纠葛,远非表面那般简单。 “是某位在历史长河中沉睡,如今苏醒的老怪物,借此地遮掩天机?还是……肩负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特殊使命,于此地落下一枚关键的棋子?” 崔瀺越想,便越是凝重。 那家杂货铺,那个年轻的店主,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不仅激起了涟漪,更让他隐隐窥见了湖底潜藏的暗流。 “传令下去。” “启动静默尘网,对龙须河畔那家杂货铺,进行最高级别的远距离监察。” “记住,” “只许记录气机变化,观察其行为举止。任何人,任何事,不得有丝毫直接接触或干扰,以免打草惊蛇,惊扰了那位……‘高人’。” 门外阴影中,一道息波动了一下,随即悄然隐去,领命而去。 崔瀺很清楚,真正的“高人”,其手段往往返璞归真。 那杂货铺看似不设防的模样,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最高明的防御,一种无声的警告。 贸然派人打探,甚至动用强硬手段,恐怕只会自取其辱,甚至引来不可预测的灾祸。 他要的,是滴水不漏的观察,是从最细微处洞察其真实意图。 接下来的数日,关于杂货铺的密报如雪片般汇集到崔瀺的案头。 “目标辰时开门,整理货架,偶有附近村民购买油盐酱醋……” “目标午后多坐于柜台内,手持一黑色扁平小物,时而蹙眉,时而轻笑,似在与人隔空交流,又或独自推演……” 这条情报引起了崔瀺的特别注意。 “黑色扁平小物?”崔瀺摩挲着下巴,想起了阿良观看“奇特光影”的描述。 他派去监察的眼线,皆是精挑细选之辈,目力过人,感知敏锐。 其中一份回报详述道:“那小物非金非玉,表面光滑,偶发微光。 高人常凝视其上,手指轻点,其上便有图文变幻。 卑职曾数次感应到,高人凝视此物时,神思专注,周身气息似与天地相合,仿佛在与某种玄奥法宝的器灵沟通,又像是在推演极为复杂的天机,其间玄妙,非卑职所能揣度。” 崔瀺的瞳孔微微一缩。 与器灵沟通?推演天机? 这等手段,闻所未闻!寻常法宝,哪有如此神异?除非……那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这个猜测,让崔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迷雾。 他立刻下令,调阅大骊王朝国库以及各大秘阁之中, 所有关于“游戏风尘” “隐世高人” “天外异宝”的卷宗。 从上古神话时代的残篇断简,到近千年来有明确记载的奇人异事,浩如烟海的资料被一一翻阅。 然而,数日过去,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没有哪个记载中的高人,与这位杂货铺老板的行事风格、所用“法宝”能对得上号。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不留丝毫过往痕迹。 “看来,骊珠洞天这盘棋,因为他的出现,变数陡增啊。”崔瀺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幽幽叹了口气。 他原本的布局,是围绕着齐静春、陈平安以及洞天本身的崩塌而展开。但现在,这个林安,这个看似局外之人,却隐隐成了风暴的中心。 “此人……究竟是敌是友?他在此地,到底想做什么?” 崔瀺的脑中,开始重新审视整个骊珠洞天的局势。 他甚至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或许,自己不应该将此人视为单纯的变数或潜在的威胁,而是……应该尝试去“顺应”这位高人的某种“布局”? 如果能洞悉其万一,哪怕只是得到一丝半点的“启示”,或许就能在即将到来的大变局中,为大骊,也为自己,谋取到意想不到的先机。 当然,前提是不能触怒这位神秘的存在。 “试探,是免不了的。” “但不能直接针对他本人。” 他沉吟片刻,一个初步的、不露痕迹的试探方案,在他心中渐渐成型。 他要看的,不是这位高人会如何主动出手,而是当外界的风吹草动, 有时候,不作为,也是一种态度。 而高人的不作为,往往蕴含着更深层的含义。 崔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夜幕与空间的阻隔,落在了数百里之外,那间安静坐落在龙须河畔的杂货铺上。 他有一种预感,这位姓林的年轻人,绝非池中之物。 一旦风云际会,必将搅动天下!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拨开迷雾,看清这条潜龙的真正面目。 与此同时,杂货铺内。 林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上刚刚看完的搞笑短视频,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这沙雕网友,真是太有才了。” 他放下手机,摸了摸腰间那块温润的玉佩,只觉得触感舒适,有助于睡眠。 “明天……明天是不是该进点酱油了?村东头的王大妈好像念叨好几次了。” 窗外,夜色更浓,一颗孤星在云层后时隐时现,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第5章:一碗泡面惊国师,道蕴天成是煮时? 翌日,天光微熹。 林安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醒的。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半分精神。 昨晚,他捧着手机,一口气刷完了好几集珍藏已久的下饭神剧,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这种现代社会带来的娱乐,在这个神仙满地走的异世界,是他为数不多的慰藉。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得,熬夜的代价。” 林安咂咂嘴,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寻思着早饭吃点什么。普通的米粥炊饼,他如今有些腻味了。 眼珠子一转,他想到了自己随身空间里囤积的宝贝——方便面! “嘿,奢侈一把!” 林安心情愉悦起来,对于一个只想躺平的咸鱼而言,偶尔改善一下伙食,就是天大的享受。 他走到店铺后院的小厨房,架起一口小锅,从水缸里舀了瓢井水,生火。 然后,他从随身空间里摸索出了一件“法宝”——一桶包装鲜艳夺目、印着诱人牛肉图案的红烧牛肉面。 …… 与此同时,杂货铺数百丈外,一处隐蔽的山坳中。 两名身着不起眼灰衣的汉子,正轮流通过一方法盘状的特制法器,聚精会神地监视着杂货铺内的一举一动。 这法器名为“窥影盘”,是大骊国师府的秘宝,能于无声无息间,将远处的景象清晰映照其上,且不易被高阶修士察觉。 “目标起身了。”一人低声道,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另一人接过窥影盘,仔细观察着。 只见画面中,那位神秘的店主林安,走进后院,而后,他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色彩斑斓、造型奇特的圆筒状纸碗。 “那是……何物?”监视者屏住了呼吸。 只见林安熟练地撕开纸碗的封盖,从里面取出了数个小巧玲珑、颜色各异的锦囊般的小袋子。 他依次将这些小袋子撕开,把里面的粉末、酱料、以及一些风干的、不知名目的“灵材碎屑”倒入纸碗之中。 “乾坤碗!内藏玄机!” 监视者倒吸一口凉气,“那些小袋,莫非是压缩了精华的‘丹引’与‘辅药’?” 接着,林安将烧开的井水注入纸碗。 监视者的瞳孔骤然一缩! “此水……看似寻常井水,但高人取用,必有其深意!莫非是某种经过特殊蕴养的‘无根之泉’?用以激发那些‘丹引辅药’的灵性?” 林安盖上碗盖,顺手拿起印着生产日期和食用说明的碗盖,放在一旁压住。 在监视者眼中,那碗盖上密密麻麻、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与图案,俨然成了某种玄奥的“封印符文”,用以在短时间内完成灵食的炼制。 不过片刻功夫。 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而浓郁的异香,仿佛拥有穿透虚空的力量,即便隔着数百丈,依旧丝丝缕缕地飘入了两名监视者的鼻腔! “嘶——好香!” “这是何等灵食?仅仅是逸散的香气,便让吾等精神一振,腹中馋虫大动!”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这种香气,不同于他们认知中的任何丹药或灵膳,它更加直接,带着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速成的‘丹羹’!亦或是某种失传已久的‘灵食秘方’!” 画面中,林安揭开了碗盖。 “呼——”他先是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然后拿起自带的筷子,夹起一筷子吸满了汤汁、变得金黄油亮的面条,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吸溜——吸溜——” 那清晰的、带着满足感的吸食声,通过窥影盘的微弱收音功能,传入监视者耳中。 “高人……高人在品鉴灵食!” “听此声音,畅快淋漓,显然对这灵食的品阶极为满意!” “莫非……这吸食之间,便是在汲取其中蕴含的精纯道蕴?” 一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再次被刷新。 林安三下五除二,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了个精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只觉得通体舒泰。 “嗝——舒服!” 吃完泡面,他意犹未尽,又从空间里摸出一瓶冰镇可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监视者再次记录:“高人餐后,又饮用了昨日齐静春先生所得的那种‘快乐神水’! 观其神情,愈发餍足,此水定然能够调和灵食的药力,使其更好地被吸收,亦或是有清心明性、稳固道基之奇效!” …… 大骊国师府,书房。 崔瀺看着最新呈上来的密报。 “乾坤碗……压缩精粮……秘制调料……无根之水冲泡……符文催化……” “竟能于片刻之间,炼制出香飘数百丈、令监察使都为之失神的灵食?” 崔瀺的指节再次轻轻叩击着桌面。 他想起了昨日齐静春对那“快乐水”的评价——“蕴含奇妙道韵,饮之可忘忧”。 如今,这位高人又展露了这等闻所未闻的“食补”之法。 “返璞归真,大道至简……” 崔瀺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莫非这位高人,已经臻至将日常饮食起居都化为修行的无上境界?一饮一啄,皆是道法自然?” 这等境界,只在某些最古老的道藏残篇中,有过只言片语的提及,被认为是传说中的“陆地神仙”才可能触及的领域! “大人,那高人所用之乾坤碗,以及饮用快乐神水后留下的琉璃樽,似乎都被其随意丢弃在后院的角落。”一名下属在旁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崔瀺眼神一亮! “随意丢弃?” “高人行事,果然莫测高深。 这或许是另一种‘不沾因果’的体现。” “传令下去!” “想尽一切办法,务必不引起丝毫察觉,将高人丢弃的那些食物残渣,取回一二,供本座研究!” “是!” …… 夜色再次笼罩龙须河畔。 林安打着哈欠,将今日产生的垃圾——一个空泡面碗,一个空可乐瓶,还有一些果皮纸屑,随手扔进了后院墙角的垃圾堆里。 这是他一贯的习惯,等攒多了再统一处理。 他刚转身回屋,两道黑影便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窜出,直扑那小小的垃圾堆。 两人动作迅捷无比,一人负责警戒,神识铺开到极致,感知着杂货铺内的任何一丝动静,紧张得额头冒汗,生怕惊扰了那位可能正在“神游太虚”的高人。 另一人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一堆寻常的垃圾中,用特制的、隔绝气息的法器手套,夹起了一个还残留着些许油渍的红烧牛肉面纸碗,以及一个透明的塑料可乐瓶。 得手之后,两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再次化为虚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 国师府,灯火通明的密室之内。 崔瀺戴着一双薄如蝉翼的白玉手套,神情肃穆地端详着摆在面前的那个空泡面碗。 碗壁上,印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块字和图案。 “营养成分表……”他眯起眼睛,试图从这些笔画奇异的“符文”中,解读出其内在的含义。 “每100克……能量……蛋白质……脂肪……” 这些词汇,对他而言,如同天书。 “这莫非是某种能量配比的秘篆?记录了此‘灵食’所能提供的不同‘元气’的种类与多寡?” 他又看向碗底那一行更小的字迹:“生产许可证号:SC……”以及一串数字。 “生产许可……SC……”崔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SC’是何种上古秘语的缩写?是某个隐秘的炼丹宗门,还是某种天地法则的代号?这串数字,又代表着什么?是炼制批次,还是某种时空道标?” 他拿起那个空可乐瓶,瓶身上同样印着类似的“符文”。 “高人所用之物,果然处处透着玄奇!” 崔瀺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某个巨大谜团的一角。 这位神秘的杂货铺老板,他的来历,他的目的,他所掌握的这些异术,都让崔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与……兴奋。 “必须弄明白这些符文的真正含义!” 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酝酿。 而此刻的林安,早已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自己开了一家超大的超市,里面堆满了方便面、可乐、薯片和各种零食,他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用担心存货不足了。 第6章:国师亲临杂货铺! 数日已过。 越是研究不透,崔瀺便越是心惊。 这种完全超出当前修行体系认知的东西,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上古某个断了传承的文明遗留,要么……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外之物”!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那位杂货铺老板的来历,深不可测到了极点。 远距离的观察,终究是隔靴搔痒。 崔瀺深吸一口气,他决定,必须亲自走一趟。 唯有近距离感受那位“高人”的道韵,观察其细微举止,或许才能从那看似寻常的言行中,窥得一丝半点的真意。 当然,不能以大骊国师的身份。 那太过招摇,也容易引起对方的警惕,甚至反感。 一番思量之后,崔瀺选定了一个身份:一位游学归来,途经费尽,略带风霜的落魄书生。 这样的身份,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也符合他此刻探求“大道”的心境。 换上了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儒衫,发髻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束起,腰间不佩玉,手中不持扇,只在袖中藏了几枚最普通的铜钱。 敛去了所有平日里的威严,只余下一股淡淡的书卷气,以及旅途劳顿的憔悴。 若非熟悉他的人,断然无法将眼前这个略显寒酸的书生,与那位权倾朝野、算计无双的大骊国师联系起来。 …… 龙须河畔,林氏杂货铺。 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透过稀疏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货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安正趴在柜台后面,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这几天风平浪静,除了偶尔有村民来买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再无什么奇奇怪怪的“大人物”登门,让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也松弛了不少。 没了那些眼神古怪的客人,他连可乐都不敢多喝了,生怕又被当成什么神仙水。 “咳嗯。” 一声轻微的咳嗽,在安静的店铺内响起。 林安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睡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又来客人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门口。 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书生,正站在门槛内,略带拘谨地看着他。 这书生面容清瘦,眼神却说不出的复杂。 林安心中莫名一凛。 这人……这人的气场好生奇怪! 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衣着也朴素,但那种无形中散发出的压力,竟比之前那位齐先生,还要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 直觉告诉林安,这又是个不好打发的“大佛”。 崔瀺走进店铺,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店内简陋的陈设,心中却在飞速分析。 店铺不大,货品寻常,与寻常乡野小铺并无二致。 那位年轻的店主,相貌尚可,气息也如凡人一般,若非事先知晓齐静春与阿良的异状,以及那“泡面碗”的玄奇,任谁也看不出此人有何特异之处。 “返璞归真,大抵如此了。”崔瀺心中暗道。 他收敛心神,脸上露出一抹温和有礼的笑容,声音也尽可能放得轻柔:“店家,叨扰了。” “在下赶路许久,口渴腹饥,囊中羞涩,可否行个方便,向店家讨碗水喝,再买些许吃食充饥?” 崔瀺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林安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泄露的“天机”。 林安看着眼前的书生,对方虽然自称盘缠用尽,但言谈举止间透着一股子斯文有礼,不像是什么歹人。 他最怕的就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拔剑砍人的莽夫,和眼神灼灼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五脏六腑的“神仙”。 这位书生,看起来……还算正常? “哦,好说好说。”林安心里松了口气,脸上挤出职业化的笑容,指了指货架上用油纸包好的烧饼,又指了指柜台旁边的陶制水壶和粗瓷碗: “饼子两文钱一个,刚出炉没多久的。水是后院井里打的,干净,不要钱,客官自便。” 崔瀺心中微微一动:“井水?” 寻常井水?还是另有玄机?齐静春那“快乐水”,阿良那“剑道心得”,皆是出自此人之手。这井水,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他道了声谢,从袖中摸出两枚铜钱,递给林安,取了一个烧饼。 林安接过铜钱,顺手丢进柜台下的钱匣子里,然后拿起水壶,给崔瀺倒了一碗水。 依旧是那只粗瓷大碗,依旧是清冽的井水。 崔瀺端起碗,却没有立刻喝,而是拿起烧饼,小口小口地咬着,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实则,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感知着这店铺内若有若无的“道韵”,以及林安身上那古井不波的气息。 “店家,”崔瀺咽下一口饼,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望向窗外,语气平缓地问道: “店家久居此地,想必见多识广。不知店家以为,这如今天下大势,未来又将走向何方?” 来了!试探! 林安一听这话,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怎么这些读书人,都喜欢聊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天下大势?我一个开杂货铺的,我哪知道!我知道明天米价涨不涨就不错了! 他心里腹诽,脸上却不敢表露,只能硬着头皮上,搜刮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历史常识,敷衍道: “天下嘛……咳,依我看,也没什么新鲜的。正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嘛。都那样,来来回回的,折腾呗。” 这是他以前看三国演义开头记住的话,觉得用在这里,应该能糊弄过去。 轰! 崔瀺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响!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此言……此言何其精辟! 短短八个字,看似简单平实,却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刻刀,将王朝更迭、宗门兴衰、乃至天地气运流转的铁律,刻画得淋漓尽致! 这绝非寻常乡野村夫所能言! 便是他崔瀺,穷尽一生所学,推演天下大势,也不过是在印证这八个字背后蕴含的至理! 这位高人,果然是对世事洞若观火,一开口,便是直指大道本源的真言!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先生高见,一语道破天机。那么……先生又以为,在这分分合合的世道之中,我辈修行之人,又当如何自处?是该顺势而为,入世扶龙,还是当效仿古之先贤,超然物外,出世静修呢?” 这个问题,不仅是崔瀺自己长久以来的困惑,更是无数修行者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的根本大道之问! 林安听得头都大了。 还来?这书生有完没完了? 什么入世出世,扶龙不扶龙的,关我屁事啊!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开我的杂货铺,赚点小钱,然后躺平啊! 他心中哀嚎,脸上却还得强撑着,脑子里飞快地转动,想着该怎么把这个话题给岔过去,或者干脆把这位问题贼多的“大佛”给请走。 这书生,比齐静春和阿良加起来还难缠! 第7章:何为内卷与躺平?崔瀺闻言道心崩! 他脑筋急转,瞥了眼对方那张写满了“求知若渴”的清瘦脸庞,心想,对付这种爱钻牛角尖的读书人,就得用他们听不懂的胡话来对付。 最好是那种听起来高深莫测,实际上狗屁不通的。 林安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副“不堪其扰又不得不点拨你两句”的表情,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这位客官,你问我如何自处……嗨,其实都一样。不瞒你说,现在这世道啊,干啥都内卷得厉害。大家伙儿争得头破血流,一个个跟乌眼鸡似的,图个啥?依我看啊,还不如找个清静地方躺平算了,活得也能轻松点不是?” “内卷”?“躺平”? 崔瀺握着那只粗瓷碗的手,指节微微泛白。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惊雷,在他心湖中炸开! “内卷……”他细细咀嚼着这个词。 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山巅修士为了争夺一缕稀薄灵气而大打出手,宗门弟子为了一个真传名额而明争暗斗, 王朝之内为了权柄而互相倾轧……种种景象,不正是这“内卷”二字的真实写照么! 资源枯竭,功法传承艰难,大道之路越发拥挤,修士之间早已陷入了无意义的恶性竞争,互相消耗,这不就是“内卷”的极致? 高人此言,竟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当今修行界最大的困局! 而“躺平”……崔瀺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这难道是指……避开这大道争锋的漩涡,不与世人争抢那虚无缥缈的机缘,回归本真,于无为之中静悟大道? 这……这难道是一种更高明的修行法门?一种在“内卷”时代下,独善其身,乃至超脱的至高境界? 林安见这书生听完自己的话,半晌没有动静,只是眼神闪烁,表情变幻不定,以为对方没听明白自己这“高深莫测”的胡言乱语,心中暗喜,看来效果不错。 为了让对方彻底“知难而退”,他决定再加把火,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 “你看看,你看看嘛,大家都在争那些个名额啊,资源啊,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到头来,争到了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要面对这纷纷扰扰的世道?有时候啊,人呢,格局要打开,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别老盯着眼前那点鸡毛蒜皮的东西。” 轰隆!! 崔瀺只觉得自己的道心都在剧烈震颤! “格局打开”! 高人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他崔瀺,自诩智计过人,谋算天下,所图者,乃是大骊王朝的万世基业,是他个人在青史之上的赫赫声名。 但此刻听闻“格局打开”四字,他猛然惊觉,自己所谋划的一切,与这位高人所指点的“格局”相比,或许……依旧是太小了! 局限于大骊国师的身份?局限于这北俱芦洲一隅之地的得失? 高人是在点拨自己,要有更宏大的视野,更长远的图谋! 这……这竟然与他内心深处某些秘而不宣、连自己都觉得是痴心妄想的远大计划,隐隐不谋而合!难道高人已经看穿了他的一切? 崔瀺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只觉得口干舌燥,看向林安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探究,变成了近乎虔诚的敬畏。 他微微躬身,语气比之前更加恭敬了数倍: “先生……先生所言‘躺平’,是否便是‘打开格局’之前提与根基?若深陷‘内卷’之泥沼,心为形役,又何谈‘躺平’以静心,何谈‘打开格局’以观天下?” 林安一听,心里直乐。 嘿,这书呆子还真上道,自己顺着我的话说起来了。他哪里知道什么前提根基,随口就答道: “那肯定的啊!你想想,你要是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人都快卷成麻花了,脑子里一团浆糊,哪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去躺平啊?更别说去想别的那些有的没的了。人嘛,总得先让自己舒舒服服,心静下来了,才能想明白其他事情不是?” 他这话,纯粹是现代社畜的真实写照,压力大了,只想放空,哪有精力思考人生哲学。 然而,听在崔瀺耳中,却无异于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彻底悟了!他彻底悟了! 崔瀺的身体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 高人的意思,他完全明白了! 修行者,若被世俗纷争、大道竞逐这些“内卷”之事所困扰,心境便无法得到真正的宁静与放松,即无法“躺平”。 如此一来,道心蒙尘,灵台不明,又如何能够勘破迷障,洞悉天地大势的流转,从而“打开格局”,窥见真正的修行大道? 这……这简直是修行之总纲!是拨开迷雾见青天的至理名言! 一饮一啄,皆是修行。一言一语,暗合天道! 这位林先生,看似寻常,实则是以最朴素的言语,阐述着最深刻的道理! “先生金玉良言,字字珠玑,令晚生茅塞顿开,胜读十年寒窗苦读之书,胜过百年枯坐悟道之功!” 崔瀺猛地后退一步,对着林安深深一揖,九十度弯腰,其状虔诚无比,仿佛弟子在拜见传道受业的恩师。 林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去扶: “哎哎哎,客官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瞎说的,你可别当真啊!” 崔瀺却执拗地行完了礼,直起身时,眼眶竟微微有些湿润。 他从袖中取出一小锭碎银子,约莫有二三两,恭恭敬敬地放在柜台上,这银两,远超一个烧饼的价值,甚至足够寻常人家数月开销。 “些许俗物,不成敬意,还望先生莫要推辞。晚生今日得先生指点迷津,感激不尽,他日若有所成,定不忘先生今日点化之恩!” 说完,他再次深深一躬,然后才转身,离开了杂货铺。 林安看着柜台上那锭银子,又看了看书生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眨了眨眼,伸手把银子掂了掂,分量还不轻。 “嘿,这读书人……虽然脑子好像不太灵光,神神叨叨的,但出手还挺大方。” 林安心里美滋滋,看来以后可以多说点这种胡话,说不定还能多赚点外快。 崔瀺一离开龙须河畔的范围,脸上的憔悴与落魄便一扫而空。 “内卷……躺平……格局打开……” 他反复默念着这几个词,只觉得其间蕴含的深意,无穷无尽,每一次品味,都有新的感悟。 “来人!” 阴影中,数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 “立刻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暗中‘收集’与‘考证’,近期市井之间、乃至修行界中,是否有关于‘内卷’,‘躺平’,‘格局打开’这等新鲜词汇的流传与‘释义’!” “尤其是那位林先生日常言谈中,可能提及的任何相关片语,都要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呈送给我!” 崔瀺眼中精光闪烁。他预感到,这几个看似简单的词汇,或许将成为他未来撬动整个天下棋局的关键支点! 这位林先生,绝不仅仅是隐世高人那么简单,他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大道真解”宝库! 第8章:袖里乾坤问心阵,老板只想快关门! 大骊国师府,夜深沉。 崔瀺独坐书房,灯火摇曳,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点, 初闻之时,只觉新奇,隐有深意。然细细品味,越品越是心惊! “内卷……”崔瀺低声自语,为了一丝飘渺的机缘,无数修士争得头破血流,宗门倾轧,王朝更迭,皆逃不过这二字。 这何尝不是对修行界现状最精准的概括? 资源日渐稀少,上升之路愈发狭窄,修士们如同被困在狭小泥潭中的鱼,互相吞噬,却难以跃出。 “躺平……”他呼吸微微一滞。 这莫非是指,跳出这无休止的内耗,于纷乱世事中寻一处清净,静观其变,积蓄力量,等待真正的时机? 这是一种何等超然的心境与智慧! “格局打开……”崔瀺眼中精光一闪。这更是振聋发聩之言!跳出自身局限,以更宏观的视角审视天地,方能洞察那冥冥之中的大势流转。 “此人……此人绝非寻常!”崔瀺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 他原以为林安只是游戏红尘、不愿沾染因果的隐世高人,但如今想来,其坐镇龙须河畔,看似平凡的杂货铺,难道仅仅是为了避世? 骊珠洞天乃龙气汇聚之地, 这位林先生,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微妙的节点,出现在骊珠洞天外围。 若说其对大骊,对这天下大势毫无关注,崔瀺是万万不信的。 “他看似点拨于我,实则……恐怕也是在借我之口,传递某些信息,或者,是在观察大骊的反应?” 崔瀺眉头紧锁,种种念头纷至沓来。 高人的深浅,已然超出了他的预料。远距离观察和侧面打探,已不足以了解其万一。 “必须……再探!”但如何探?直接询问,恐引其不悦,甚至弄巧成拙。 他思虑良久,一个极为隐秘且凶险的念头浮上心头。 “袖里乾坤问心阵。” 此阵,并非实体法阵,而是崔瀺以自身强大的心神,结合一件从上古遗迹中寻得的秘宝“问心螺”, 于无声无息间引动对方心神,观察其心境最细微的波澜,从而判断其善恶、真伪,乃至窥探其部分念头。 此法对施术者心神消耗极大,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到反噬。 若是对上同等级别,且心神坚凝的修士,几乎难以奏效,甚至会被当场察觉。 但崔瀺判断,那位林先生既然是“游戏红尘”,想必不会时刻都绷紧心神,设下重重防护。 只要自己足够小心,或许能窥得一丝半点的真实。 他要确认,这位高人对大骊,对他崔瀺,究竟是何态度?是善意点拨,还是另有所图? …… 翌日,午后。 林安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模样,趴在柜台上打盹。阳光透过门板的缝隙,在地上拉出几道光痕。 “店家,店家可在?”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谦卑和……疲惫? 林安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看清来人,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又是那个青衫书生! 他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啊这是! 林安心中哀嚎。昨日得了几两银子,他还小小高兴了一下,以为这“神神叨叨”的书生总算走了。没想到,今日又登门了! “客……客官,您又来了?” 林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书生是不是看自己好说话,打算长期在他这里蹭吃蹭喝,甚至……想赊账? 不行,绝对不行!本店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崔瀺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儒衫,脸上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倦容,手中却提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袱,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叨扰店家了。”崔瀺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将布包袱放在柜台上, “昨日听先生一席话,晚生回去之后,反复思量,仍有几处不明,今日特来向先生请教一二。这些是晚生从乡下带来的一些土产,不成敬意,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说着,他打开包袱,里面露出来的,却是一些用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崔瀺随手拿起一件,解开包裹,是一方看起来颇为古旧的砚台,石质黝黑,雕工也寻常,边角还有些许磕碰。 又拿出一卷画轴,展开一半,画的是些山水,笔法也显得有些稚嫩。 林安瞅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这些玩意儿,看着就不值钱,莫不是想用这些破烂抵饭钱?他可不上当! “客官太客气了。”林安干笑两声, “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我这小店,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他心里盘算着,一会儿问什么,自己就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赶紧把人打发走。 崔瀺看似随意地将那些“土产”推到林安面前,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林安脸上、身上流转。 “先生昨日所言‘内卷’与‘躺平’,晚生初闻只觉精妙,细思之下,却感其中蕴含天地至理,只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袖中的手指微微掐了几个印诀。 一丝若有若无的心神之力,如同最轻柔的春雨,悄然弥散开来,向着林安笼罩而去。 “袖里乾坤问心阵”,起手式已然催动! 林安只觉得今日这书生,眼神比昨天更亮了几分,亮得有些瘆人。 他说话的调子也有些古怪,不疾不徐,却仿佛每一个字都能钻进自己耳朵里,在脑子里打转。 一种莫名的不自在感,从心底升起。 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没穿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从里到外看得一清二楚。 这感觉让他汗毛倒竖,内心警铃大作! 这书生,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他想干什么? 崔瀺见林安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动。成了?还是高人已有所察觉,只是不动声色? 他不敢怠慢,心神催动更急,继续说道: “晚生不明的是,若世人皆‘躺平’,那这世道,岂非再无前进之动力?若人人皆不争,那优胜劣汰之天理,又将如何体现?此间平衡,究竟何在?” 他的声音如同带着魔力,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一把小锤,轻轻敲打在林安的心防之上,试图引动他最真实的想法与情绪。 林安被问得头皮发麻,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坐立不安。 他下意识地想找个东西抓着,手在腰间摸索了一下,触碰到了一个冰凉温润的物件。 是那块阿良送他的玉佩! 第9章:国师:我已看穿一切! 这些天,他一直把这块玉佩当成个普通的装饰品系在腰间,主要是觉得这玉佩质地不错,摸着舒服,万一哪天真没钱了,说不定还能当点银子。 此刻,在崔瀺“问心阵”无形压力的催动下,林安内心的极度紧张与不安,刺激到了这块看似寻常的玉佩。 “嗡……” 一声微不可查的轻鸣,自玉佩中响起。 紧接着,一股纯粹,凌厉,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的剑意,从玉佩中一闪而逝! 这股力量无形无质,瞬间便斩断了崔瀺以心神构建的无形联系。 “噗!” 崔瀺喉咙一甜,一口逆血险些喷出,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一晃,差点维持不住那副风尘仆仆的落魄书生模样。 怎么可能?! 崔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的秘术,他引以为傲的“袖里乾坤问心阵”,竟然在触碰到对方的瞬间,就被一股霸道绝伦的力量摧枯拉朽般地斩断了! 不仅如此,那股力量还顺着联系反噬而回,若非他见机得快,及时切断心神,恐怕此刻已经是个神魂重创的废人! 那是什么?! 崔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骇然地看向林安。 那股一闪而逝的力量,品阶之高,剑意之纯粹霸道,他生平仅见! 不,甚至超出了他认知的所有范畴! 崔瀺可以肯定,这剑意并非源自眼前这位林安店主本身。他身上依旧是那副凡人气息,古井不波。 那么,来源只有一个——是其佩戴的某件信物! 一件护身信物,竟然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剑意?! 林安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他只是奇怪,刚才那种浑身不自在、仿佛被人扒光了看的感觉,突然就消失了。 同时,他感觉腰间的玉佩好像轻微地发热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冰凉。 他伸手捏住玉佩,拿起来凑到眼前看了看,嘟囔了一句:“这玉佩质量不行啊,热一下就不热了,不会是假的吧?” 全然不知自己刚才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 他心里琢磨着,阿良那家伙看起来就不太靠谱,送的东西估计也是地摊货。 “阿良那家伙,可别坑我。” 轰隆!!! 这句轻飘飘的嘀咕,落在崔瀺耳中,却比刚才那道斩入神魂的剑意,还要让他感到震撼!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坑……坑他? 这块蕴含着足以重创十四境之下任何心神、剑意霸道绝伦的护身至宝,在这位高人眼中,仅仅是“质量不行”? 他还在怀疑这玉佩是“假的”? 崔瀺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碾得粉碎! 那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这位高人的法眼?他真正看得上眼的,又该是何等惊天动地、足以震慑万古的无上至宝?!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自己之前所有的揣测,所有的试探,在这位高人眼中,恐怕都跟三岁孩童的把戏一样可笑! 自己以为是隐秘无比的心神秘术,在高人看来,不过是拂面而来的微风。 高人甚至懒得亲自出手,仅仅是佩戴的一件“质量不行”的“假货”,其被动激发的一缕气息,就差点让自己万劫不复! 刚才那道剑意,根本不是攻击,是警告! 是这位前辈对自己这种不敬试探的温和警告! 若是他再敢有半分逾矩,下一次,那柄无形之剑,斩断的恐怕就不是心神联系,而是自己的头颅了! 崔瀺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剧烈震荡的心神,不敢再有任何试探的念头。 这一刻,崔瀺心中再无半分试探之念。 只剩下最纯粹的敬畏,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立刻改变了策略,态度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谦卑,甚至带上了一丝“学生见了老师”般的惶恐。 “先生……先生教训的是!” 崔瀺猛地躬身,对着林安深深一揖,声音都有些发颤, “是晚生……是晚生着相了!晚生资质愚钝,心魔丛生,险些误入歧途,多谢先生当头棒喝,将晚生从迷障中点醒!” “啊?” 林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蒙了。 教训?我教训你什么了? 我就是抱怨一下玉佩质量不好,怎么就成了当头棒喝了? 这书生,脑子果然有问题!病得不轻啊! 崔瀺却不敢再多待一秒,他觉得在这位高人面前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是对高人的亵渎。 他指着柜台上那堆用粗布包裹的“土产”,语气郑重无比。 “这些……这些俗物,是晚生的一点心意,还请先生……随意品鉴,指点一二!” 说完,他再次深深一躬,然后几乎是转身就跑,连头都不敢回,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杂货铺,背影显得狼狈不堪,仿佛身后有洪荒猛兽在追赶。 “哎……哎!” 林安连话都来不及说,对方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崔瀺“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柜台上那堆被遗留下来的“破烂”。 “真是个怪人,送东西都神神秘秘的。” 他拿起那方看起来很破旧的砚台,在手里掂了掂,又拿起那卷画轴展开看了看,画得跟涂鸦似的。 “算了,好歹也是人家一片心意,虽然不值钱,收着吧。” 林安摇了摇头,把这些“破烂”收到了柜台底下,心里琢磨着,这书生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与此同时。 崔瀺一路疾行,直到离开了龙须河畔十里之外,才敢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棵大树,大口大口地喘息,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禁忌……此人,乃是禁忌!” 他眼中满是惊悸。 阴影中,数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 “国师大人!” 崔瀺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地发布命令。 “传我密令,将龙须河畔林氏杂货铺的监察等级,提升至最高——‘天’字禁忌!” “严禁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任何理由,接近或打扰杂货铺方圆三里之内!违令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 “将所有关于那位林先生的卷宗,全部列为最高绝密,焚毁所有副本,原件由我亲自保管!” 跪地的身影们心中剧震,却不敢有丝毫疑问,齐声应诺:“遵命!” 崔瀺抬头望向杂货铺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试探?结交? 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必须用更……更虔诚,更纯粹的方式,去求得这位高人的哪怕一丝善缘! 一个无比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想法,在他心中萌生。 第10章:国师妙引璞玉,陈平安路指杂货铺 大骊国师府邸,书房内一片死寂。 崔瀺面色苍白,端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每一次敲击都毫无规律。 那一道自玉佩中一闪而逝的剑意,此刻仍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神魂深处,提醒着他今日的冒犯是何等愚蠢。 禁忌! 那位林先生,是绝对的禁忌存在! 任何直接的试探,都是在挑衅一位无法揣度的恐怖存在。送上金银财宝?俗不可耐!献上神通道法?班门弄斧! 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计谋,在那等人物面前,恐怕连尘埃都算不上。 那么,该如何是好?就此放弃这条线索,将这位高人彻底列为不可接触的存在? 不。 这等机缘,万载难逢,若是错过,他此生道心难安!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穿着草鞋,眼神倔强的少年身影。 陈平安。 他最看重的一块璞玉,心性坚韧,赤子之心,只是蒙昧未开,尚需打磨。 或许……高人游戏风尘,正喜欢这种“点化顽石”的戏码? “来人,传陈平安见我。” 不多时,一个身材瘦弱、穿着草鞋的少年走进了书房,但站得笔直。 “先生。” 崔瀺看着他,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平安,你心中有困惑,对前路感到迷茫,对吗?” 陈平安抿着嘴,重重点头。 “去山下吧。” 崔瀺站起身,走到窗边,遥遥指向一个方向,“沿着龙须河畔走,那里有一间杂货铺。铺子的主人,是个奇人。” 他转过身,直视着陈平安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你此去,不必强求什么,也不必刻意询问。只需以诚待之,看一看,听一听。那位先生性情淡泊,你若能得他一言半语,便是你此生最大的造化。去吧,一切随缘。” 陈平安虽然满心不解,但出于对先生的绝对信任,他没有多问一个字。 “是,先生。” …… 林氏杂货铺。 林安正趴在柜台上,对着一堆“高档垃圾”发愁。 那个神神叨叨的书生,上次来丢下一锭银子,这次来丢下一堆破烂,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拿起那方号称“土产”的砚台,黑乎乎的,边角还有个豁口。 “这玩意儿,给我家门前的石墩子磨脚都嫌硌得慌。” 又展开那卷画轴,画上几座山峰,画得跟发面馒头似的,旁边几条歪歪扭扭的线,大概是河流。 “这画,挂在茅房里,都能让上厕所的人失去兴致。” 林安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扔了觉得可惜,毕竟是别人送的。可要说卖,谁会买?他要是敢把这标价出售,顾客不把他当成骗子才怪。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只想安安静静躺平,怎么总遇到这些行为艺术家?” 他正嘀咕着,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林安有气无力地抬起头,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又来一个! 进来的是个少年,穿着粗布衣和草鞋,看着就家境贫寒。 这……这不像是来买东西的。 这眼神,跟催债的似的。 林安挤出职业假笑:“客官,买点什么?” 陈平安站在柜台前,没有看货架上的任何东西,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林安。 他想起了先生的嘱咐,“以诚待之,一切随缘”,于是,他决定先观察。 这铺子的老板,看起来很年轻,甚至有些懒散,脸上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倦意,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兴趣。 这就是先生口中的“奇人”?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一个内心慌得一批,一个满心虔诚与疑惑。 林安的社交恐惧症快要发作了。 “那个……你要是不买东西,能别这么盯着我吗?我害怕。”他忍不住先开了口。 陈平安被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脸颊微微一红,连忙躬身: “店家,对不住。是……是我先生让我来的。” “你先生?”林安一愣,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你先生是哪位?” “我先生说,您是一位奇人。”陈平安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说,您或许能解开我心中的困惑。” 完了! 林安脑子里嗡的一声。 是那个书生!绝对是他!自己搞了一套歪理邪说,现在还发展下线了?把我这里当成什么传销窝点了? 看着眼前少年清澈又执拗的眼神,林安决定下猛药,让他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林安嗤笑一声,指了指柜台上那堆破烂, “你看我像奇人吗?我自己的困惑都解不开。喏,看到这些东西没?” 他拿起那卷涂鸦似的画轴,在陈平安面前晃了晃。 “你先生送的。他说是什么土产,我看就是一堆垃圾。这画,在他眼里可能是宝贝,在我眼里,连引火都嫌烟大。” 陈平安的目光落在画轴上,瞳孔猛地一缩。 虽然他看不懂,但当画卷展开的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一股苍茫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画中不是山水,而是一段被封存的岁月! 而这位先生,竟然说……要用它来引火? 林安见他没反应,又拿起那方破砚台,在手里抛了抛。 “还有这个,所谓的砚台。我看拿来拍核桃都比磨墨有用。你瞧,这些在别人眼里的宝贝,在我这儿,一文不值。” 轰! 陈平安只觉得脑海中像是有惊雷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先生是在点化我! 崔先生说这位是奇人,果然奇到了极点! 他是在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告诉我,世人所追逐的宝物、名利,在高人眼中,与尘土无异! 真正的价值,不在于物,而在于心! 陈平安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像一个求学的弟子: “先生……您的意思是,一件东西的价值,并不在于它本身是什么,而在于……看它的人怎么想?” 林安一听,乐了。 嘿,这孩子还挺上道,居然能顺着我的思路走。看来我的“劝退”初见成效。 “孺子可教也!”林安一拍柜台,顺着杆子往上爬, “就是这个理!所以啊,小子,别老听别人说什么重要,什么有价值。你自己觉得什么重要,那才重要。至于我嘛,” 他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伸了个懒腰,“吃饱了能睡个好觉,就是我的人生大道。懂了?” 人生大道…… 吃饱睡觉…… 大道至简! 陈平安浑身剧震,只觉得之前所有关于人生、未来的迷茫,在这一刻被这句最朴素的话给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躬下身,对着林安深深一揖,声音铿锵有力:“先生,我懂了!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啊?懂了就行。”林安巴不得他赶紧走,“那……慢走不送?” 陈平安直起身,他再次对着林安一拜,转身就要离开。 “哎,等等。”林安叫住了他。 看着这孩子瘦弱的背影和脚上的草鞋,林安终究是有点于心不忍。 他随手从柜台下——实则是从随身空间里,摸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这个,拿着路上吃。” 陈平安低头一看,是一条用奇怪的、色彩鲜艳的油纸包裹着的东西,上面印着他一个都不认识的古怪符号。 “先生,这是……?” “零食,补充体力的。”林安不耐烦地挥挥手,催促他快点走,“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关门睡觉。” 陈平安双手接过那件“零食”,只觉得入手温润,一股奇特的甜香钻入鼻腔,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这……这绝非凡品! 高人不仅为我解惑,还赐下仙丹了吗?! 第11章完了,我好像把剑来主角忽悠瘸了! 陈平安才走出杂货铺没几步,又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又回头看了看那间毫不起眼的铺子。 不对。 先生的指点,如拨云见日,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还未曾问出口。 机缘就在眼前。 林安刚把椅子搬到门口,准备晒晒太阳就关门,眼看清闲日子就要开始,一抬头,又看见了那个草鞋少年。 他又回来了? 林安的眉头拧成一团。 这孩子怎么回事?零食都给了,还想干嘛?难道是嫌一条不够,想再要一条?现在的孩子,脸皮都这么厚的吗? 他心里有点不耐烦,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直接赶人。 少年走到门口,光线被他瘦弱的身影挡住。 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站在门槛外,对着林安,极其郑重地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书院学子礼。 “店家先生,小子陈平安,想……想向先生讨教一二。”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说得清晰。 陈平安? 林安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刚才说什么? 陈平安?! 《剑来》里的主角,那个姓陈名平安,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终极卷王,那个一路从泥瓶巷打到天外的挂逼? 草! 林安的内心瞬间被十万头草泥马踏过,刚刚还觉得世界和平的咸鱼心态,顷刻间崩塌成了废墟。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骊珠洞天里被各种大佬算计,然后开启他那波澜壮阔的苦逼主角人生吗?怎么会跑到我这个破杂货铺来? 完了完了完了! 这可是主角啊!沾上主角,还有好日子过吗? 今天讨教一二,明天是不是就要拉着我一起对抗世界了?主角身边,可是全天下最危险的地方,死亡率高得离谱! 林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一脸认真的少年, 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行走的巨大麻烦漩祐,上面还贴着“生人勿近,沾之即死”的标签。 然而,他这副惊恐的表情,落在陈平安眼中,却被自动解读成了另一种意味。 这位林先生,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神情骤变,难道……自己的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触动了这位高人? 一瞬间,陈平安也紧张起来。 林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跑是跑不掉了。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撇清关系,装傻充愣,绝对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什么高人,赶紧把这尊大神送走! “讨教”……不一定就是问什么大道至理吧? 看他这穷困潦倒的样子,一个半大的孩子,孤身一人,所谓的讨教,会不会是……想问问哪里有活干?或者,迷路了想问路? 对,一定是这样!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什么人生困惑,最大的困惑不就是吃不饱饭吗! 想到这里,林安的内心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同情。 太可怜了。 就算他是未来的主角,可现在,他不就是个无依无靠的穷小子吗?看他这营养不良的样子,估计平时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刚才自己还嫌弃人家,真是太不应该了。 林安的表情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起了他自认为最和善、最亲切的笑容,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小兄弟,别站着啊,快进来坐。” 他甚至站起身,想去拉陈平安,但又怕自己太热情吓到这个内向的孩子。 “别客气,有什么事慢慢说。是迷路了,还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跟哥……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陈平安被林安这突如其来的“和蔼”态度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呆呆地看着林安,感觉这位先生和自己想象中的“奇人”完全不一样。 没有丝毫高高在上的气势,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像个邻居家担心晚辈吃不饱饭的热心大哥。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返璞归真”? 真正的高人,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就和最普通的凡人一样,甚至比普通人更温暖,更有人情味! 陈平安心中愈发敬畏,他鼓起全部的勇气,走进店里,对着林安再次躬身。 “先生,我……我不是迷路了。”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安。 “先生,我从小在镇上长大,很多人都说,善良没用,会被人欺负。我也确实……总是被人欺负。我想问先生,坚持做个好人,到底有没有意义?” “还有,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该走什么样的路。我身边的人,有的人想学文,有的人想练武,有的人只想安稳过日子。他们好像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可我不知道。我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很笨,也很弱小……我该怎么办?” “先生,像我这样的人,真的……真的有未来吗?” 少年一口气说完,脸憋得通红,有些忐忑地看着林安。 林安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这哪是什么找活干,这是标准的青春期烦恼加人生哲学三问啊! 而且,这问题也太“主角”了吧! 善良的意义?人生的道路?弱者的未来?这不就是那些玄幻小说主角在新手村阶段必定会思考的终极难题吗! 要命了!这道题是送命题啊! 自己一个现代社畜,躺平咸鱼,哪懂这些高深的东西! 说得深了,万一跟这个世界的“道理”冲突,被天道劈了怎么办?说得浅了,万一这孩子不满意,缠上自己了怎么办? 林安的大脑飞速运转,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看着陈平安那双期待,卑微的眼睛,心里忽然一软。 算了,死就死吧。 不就是心灵鸡汤吗?上辈子网上看得还少吗?今天就当是做慈善,给失足少年做一次心理辅导! “咳咳。”林安清了清嗓子,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下说。” “第一个问题,做好人有没有意义。” 他拿起柜台上的一杯凉白开,喝了一口。 “我问你,你晚上睡觉,会因为白天欺负了别人而做噩梦吗?” 陈平安摇摇头:“不会,因为我从不欺负人。” “那你会因为帮助了别人,心里觉得踏实,睡得特别香吗?” 陈平安想了想,用力点头:“会!” “那不就结了。”林安一摊手, “做好人的意义,不是为了让别人夸你,也不是为了以后有什么好报。它的意义,就是让你自己心安理得,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懂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就是最大的意义。” 轰! 心安理得……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大道至简! 陈平安只觉得一道光在脑海中炸开!是啊,自己为何要纠结于外人的看法? 修道,修的不就是一颗本心吗?本心安稳,则道基稳固!这位先生,用最简单的话,点出了“道心”的根本! 林安看他好像听进去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忽悠。 “第二个问题,不知道走哪条路。” 他指了指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 “你看我这店里,有油,有盐,有针,有线。你说,哪个最重要?” 陈平安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林安自顾自地继续:“都重要,也都不是那么重要。对需要缝衣服的人来说,针线最重要。对要做饭的人来说,油盐最重要。路也是一样,没有哪条路是最好的,只有最适合你的。” “你现在觉得迷茫,是因为你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你总想着一步就走到终点,那可能吗?” “别去想什么未来的康庄大道。你就盯着你脚下,想想你下一步,能做什么对的事。看到地上有石头,可能会绊倒别人,你就把它搬开。把眼前每一件小小的,正确的事做好,路,自然就走出来了。” 脚踏实地,积善成德,道由心生,路在脚下! 陈平安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感觉自己以前那些杂乱无章的念头,在林安的话语中,被梳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林安感觉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准备做最后的总结陈词。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你问,像你这样的人,有没有未来。” 他看着陈平安,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我告诉你,未来,不是别人给的,也不是天定的。是你自己,一拳一脚,一步一步,打出来,走出来的!” “弱小不可怕,愚笨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自己先认了命!” 林安说完,长舒一口气。 搞定!三碗毒鸡汤灌下去,这孩子应该被忽悠住了吧?可以送客了吧?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却发现陈平安低着头,身体在微微颤抖。 完了,是不是说得太重,把孩子说哭了? 第12章:一碗鸡汤教做人!泡面可乐暖心肠 他正想开口安慰两句,却见陈平安猛地抬起头。 少年站起身,退后一步,对着林安,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先生!陈平安……受教了!” 少年人的腰弯得极低,几乎成了九十度, 完了! 林安的脑子彻底宕机。 他僵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个行弟子大礼的草鞋少年,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我他妈的好像把《剑来》的主角给忽悠瘸了! 这可是陈平安! 一个行走的超级麻烦吸引器!他走到哪,麻烦就跟到哪,算计就落到哪!自己一个只想混吃等死的咸鱼,怎么就招惹上了这尊瘟神? 不行!绝对不行!必须立刻、马上、毫不留情地掐断这段孽缘! 心灵鸡汤的药效太猛了,看来得下更猛的药,用自己那个世界的“大杀器”彻底把他震住,让他觉得自己高不可攀,然后乖乖滚蛋,再也别来烦自己。 林安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他想起了自己手机里存着的那些东西。以前无聊时下载的,各种励志短视频和打了鸡血一样的演讲集锦。 对,就用这个!用现代信息轰炸,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让他知难而退! “咳。 “言语终究是虚的,你随我来。” 他站起身,领着陈平安走到柜台后方稍微宽敞点的地方,然后,在陈平安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手一翻,一个巴掌大小、通体光滑、黑得发亮的“法器”凭空出现在手中。 正是他的手机。 陈平安瞳孔骤缩。 储物法器!这位先生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林安没理会他的震惊,自顾自地划开屏幕,熟练地点开一个文件夹,找到了那个视频。 “来,小兄弟,”他把手机递到陈平安面前,屏幕上已经开始播放,“看看这个,或许对你更有帮助。” 陈平安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仿佛在接过一件稀世珍宝。 那“法器”入手微凉,屏幕上赫然亮起一片光华,紧接着,一个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影,在方寸之间不断闪现。伴随着的,是一阵阵慷慨激昂的言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当你在负重前行,一定有人在为你岁月静好!你的努力,终将让你光芒万丈!” 虽然视频里很多词汇,陈平安一个也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情绪! 那是一种不甘于平凡的怒吼!是对命运不公的抗争!是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呐喊! 尤其是那句“莫欺少年穷”,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他的心坎上! 他想起了泥瓶巷里那些鄙夷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因为贫穷和弱小所遭受的无数白眼和欺凌。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而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又像是一只温暖的大手,抚平了他所有的自卑与迷茫。 原来……原来我这样的人,也是有用的吗? 视频不长,很快就播放完毕,屏幕暗了下去。 陈平安却像被定住了一样,捧着手机,久久无法回神。他内心的冲击,比刚才林安那三碗鸡汤加起来还要强烈百倍! 这是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法器!这是一件“显道之器”! 其中封存的,是一位位先贤大能的不屈意志和人生感悟!这位林先生,竟然将如此珍贵的“大道真音”轻易地展示给自己看! 这份恩情……太重了! 林安看着陈平安呆若木鸡的样子,心里得意地哼了一声。 小样儿,被现代精神氮泵给轰傻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来烦我! 眼看效果拔群,林安决定再加一把火,来个“温情攻势”,彻底了结此事。 他看着陈平安那瘦弱的样子和脚上的草鞋,心里那点仅存的同情心又冒了出来。 “看你风尘仆仆的,肯定饿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柜台下——实则是从随身空间里——摸出两样东西。 一包是花花绿绿的油纸包,上面印着“香菇炖鸡面”的字样。另一瓶则是黑色的液体,装着一个奇怪的瓶子里。 “这个给你,”他把东西推到陈“平安面前,“先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去走自己的路。” 陈平安缓缓回过神,目光落在柜台上的两件“奇物”上,再次愣住了。 这……这又是什么? 高人不仅以“大道真音”为我破除迷障,还要赐下仙家吃食和琼浆玉液吗? “先生,这……太贵重了!”陈平安双手都在颤抖,他觉得这份馈赠,他承受不起。 “贵重个屁。”林安不耐烦地摆摆手, “就是一碗面,一瓶水,不值钱。赶紧的,我教你怎么吃,吃完赶紧走,我还要关门睡觉呢。” 他麻利地撕开方便面的包装,将面饼和调料包一股脑地倒进一个大瓷碗里,然后转身去后面的小屋里提了一壶刚烧开的热水。 “刺啦——” 热水冲入碗中,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香气瞬间爆炸开来! 香菇的醇厚、鸡汤的鲜美,混合着各种香料的味道,形成一股让人口舌生津的浓郁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杂货铺。 陈平安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他活了十几年,从未闻过如此诱人的味道! 林安把筷子递给他:“盖上盖子,等一会儿就能吃了。这个叫可乐,喝的。” 他拧开可乐瓶盖,“呲”的一声,一股气泡涌出。 陈平安笨拙地接过筷子,按照林安的指点,用包装纸当盖子盖在碗上,然后满心好奇地看着那瓶会“生气”的黑水。 几分钟后,林安示意他可以吃了。 陈平安揭开盖子,更加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夹起一筷子已经泡得筋道的面条,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轰! 一股温暖的洪流顺着食道涌入腹中,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面条的劲道,汤汁的鲜美,配料的丰富口感,在他味蕾上炸开。 之前长途跋涉的疲惫,心中的迷茫,身体的饥饿,在这一刻被这股暖流涤荡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仙家吃食吗?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整碗面,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只觉得通体舒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又拿起那瓶“可乐”,学着林安的样子喝了一口。 奇异的甜味和刺激性的气泡在舌尖炸裂,一股清凉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这……这难道是传说中能洗涤心神、增长灵气的“忘忧神水”?! 一碗“仙面”,一瓶“神水”下肚,陈平安全身上下暖洋洋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眼中更是亮得吓人。 然后,他退后一步,对着林安,再一次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先生再造之恩,陈平安……没齿难忘!” 林安刚想说“吃完就赶紧滚蛋”,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傻了。 再造之恩? 没齿难忘? 我就是给你看个抖音,喂了你一碗五块钱的泡面啊!你这是要赖上我了? 第13章:老板的泡面是大道,可乐是仙丹! 不行!绝对不行!必须立刻、马上、毫不留情地掐断这段孽缘! 心灵鸡汤的药效太猛了,必须下猛药。 “行了行了。” 林安猛地站起来,脸上挂着极不耐烦的表情,挥了挥手, “知道了就赶紧走,别在这儿杵着,我还要关门睡觉呢!” 陈平安抬起头,看到林安脸上那副“赶紧滚蛋”的嫌弃表情,心中非但没有半分失落,反而一凛。 高人这是在考验我! 先生以无上大道点化于我,又赐下仙家吃食,已是天大的恩情。 若我再纠缠不休,便是贪得无厌,心性下乘!先生的“不耐烦”,正是对我最大的提醒! 一股明悟充斥心间,他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但一股更强大的信念却油然而生。困扰他许久的心境瓶颈,在这一刻悄然突破! “多谢先生点化之恩!小子明白了!无论出身如何,只要坚守本心,努力不辍,终有一日能证明自己!”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迈步,走出了杂货铺。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挺拔。 林安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样子搞得一愣,心想这孩子也太容易感动了,不就一碗泡面一个视频嘛。 他摆摆手:“嗨,多大点事,想通了就好,以后好好努力。” 看着陈平安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林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总算把这尊瘟神送走了。”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感觉比连续搬一百箱货还累。 这主角光环也太可怕了,差点就把自己这个无辜的NPC给卷进去。以后必须吸取教训,无论谁来,一律装死,绝对不能再多说一句话! 而此刻的陈平安,心中早已认定,他以最朴素的方式,点拨了自己最根本的修行之路!这份恩情,永世不忘! 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脚步不停,径直朝着大骊国师府的方向走去。 他决定立刻回去将这份“天大的机缘”告知崔瀺老师。 …… 大骊国师府,书房。 崔瀺在书案后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他派出自己最看重的一块璞玉,去接触一个他完全看不透的恐怖存在,这步棋走得实在太过凶险。若是陈平安出了什么意外,他的许多布局都将功亏一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就在他快要坐不住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先生,我回来了。” 崔瀺猛地转身,当他看到走进来的陈平安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还是那个少年,还是那身粗布衣,那双草鞋。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陈平安是一块蒙尘的顽石,那么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眼神清澈而坚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和沉稳。 这是……心境破境之兆! 崔瀺激动得霍然起身! “平安,你……” 陈平安走到书案前,将自己在杂货铺的经历,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当然,这一切都是经过他自己“悟道”滤镜加工后的版本。 崔瀺听得心神剧震,当听到陈平安复述出那几句话时,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莫欺少年穷?天生我材必有用?” 崔-瀺喃喃自语,眼中精光爆射,“以显道之器传大道之音,辅以仙酿神食稳固道心?” 他猛地一拍书案,声音都因激动而颤抖! “果然是高人!果然是高人!一举一动,皆合天道,化腐朽为神奇!” 崔瀺原本以为,那位先生最多只是指点陈平安一两句,结下一份善缘。 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下功夫”! 这哪里是指点?这分明就是一场完整而高效的“点化”! 先问心,再传道,后固本!三步一体,环环相扣,手段之高明,简直匪夷所思! 用最简单的话语直指本心,这是“大道至简”! 用那不知名的“显道之器”直接将道理灌输神魂,这是何等逆天的手段?省去了陈平安多少年的苦苦参悟! 最后,还怕他道心不稳,根基虚浮,又赐下灵物,助他彻底消化所得! 崔瀺对林安的评价,在这一刻再次拔高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这位先生,恐怕已经超越了“游戏风尘”的范畴,他的一举一动,或许都在拨动着天道因果! 他选择点化陈平安,绝非偶然! 这说明,陈平安的未来,与这位高人产生了某种联系!而自己,作为陈平安的引路人,也间接与这位高人搭上了线! 崔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必须进一步加深与这位“高人”的联系! 不,不能主动联系,那会引来高人的反感。 必须……顺势而为。 要将林安“不经意间”,纳入自己的一些重要布局之中,让他成为自己计划中最稳固、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环,以求“顺天应人”! 崔瀺看向陈平安,目光灼灼。 “平安,你做得很好。这位先生的恩情,你要牢记在心。” “从今日起,你无需再去刻意拜访,以免打扰先生清净。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将先生的教诲,一一践行!” “是,先生!”陈平安用力点头。 崔瀺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杂货铺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林先生,你到底是谁?你的出现,又将给这盘棋,带来何等变数?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将给那个只想躺平的杂货铺老板,带来多大的麻烦。 —— 杂货铺内,林安四仰八叉地躺在摇椅上,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送走了陈平安那个行走的麻烦源,他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完美。” 林安给自己刚才的“劝退”操作打了个满分。 一套组合拳下来,那小子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自己了。 以后,谁来都不好使!管你是主角还是反派,我这杂货铺就一个字:滚!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拿起一块抹布,有气无力地擦拭着柜台上的灰尘。 悠闲的日子,我来了!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又一次被挡住了。 林安的动作瞬间僵住,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又来? 第14章:疯了!国师非说我在下一盘大棋!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一个衣着华贵但满脸焦急的老者,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 老者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模样的随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林安的陈平安PTSD当场发作。 这架势,比之前那个草鞋少年麻烦多了! “老板,关门了!明天再来!”林安想也不想,直接把抹布往柜台上一扔,起身就要去关门。 “哎!店家!店家请留步!” 那老者见状,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一把拦在门前,语气急切。 “店家,救命啊!” 林安被他这一下搞得头皮发麻。 “大爷,你看清楚了,我这里是杂货铺,不是医馆,更不是衙门。有事出门左转,慢走不送。” 这年头的人都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把我的杂货铺当许愿池了? 老者满头大汗,嘴唇都在哆嗦。他看了看林安,又回头望了望街上,压低声音,几乎是在哀求: “店家,我……我是崔大人介绍来的!” 崔大人? 林安脑子里嗡的一声。 哪个崔大人?不会是那个神神叨叨的书生吧?那个陈平安的先生? 草! 这他妈的不是发展下线,这是搞起定点扶贫了?把我这当成什么疑难杂症处理中心了? 林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看着老者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他让你来干嘛?我这里不治病,不借钱,不解决人生烦恼。酱油三文钱一斤,醋五文钱一升,爱买不买。” 老者被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噎了一下,但一想到崔瀺的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卷用锦布包裹的东西,双手捧着,递到林安面前。 “店家,崔大人说……说我这桩麻烦,只有您能解。” 林安低头一看,那是一卷地契。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从人生困惑,到家庭纠纷?业务范围还扩大了? “拿走拿走!”林安连连摆手,像是看到了什么瘟疫,“我说了,我就是个卖东西的,你这玩意儿找我没用!” 老者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店家,您就行行好!有人要强买我这块祖产,对方势大,官府也……” 他声音一顿,满脸绝望,“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崔大人指点我来此,说您有通天彻地之能,必有解法!” 通天彻地?我看那个姓崔的脑子有病! 林安看着老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那双因为恐惧而死死攥着地契的手,心里的不耐烦达到了顶点。 这破纸就是麻烦的根源! 他只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你这麻烦,不就是因为这破纸吗?” 林安嗤笑一声,指了指那卷地契,“你把它攥得这么紧,生怕别人抢了去。我跟你说,有时候,你抓得越紧,丢得越快。” 老者愣住了:“店家……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林安想让他赶紧滚蛋,脑子一转,随口胡诌道,“你把它当成宝,别人才惦记。你要是把它当成垃圾,谁还稀罕?” 他随手一指墙角那个积了灰、用来装杂物的破瓦罐。 “喏,看到那个罐子没?你把这玩意儿往里一塞,谁能想到你的宝贝祖产会跟一堆破烂放在一起?这叫什么?这叫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懂了没?懂了就赶紧走!” 老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破瓦罐确实毫不起眼,扔在路边都没人会多看一眼。 他再品味林安的话。 “抓得越紧,丢得越快……” “把它当成垃圾,谁还稀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轰! 老-者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高人这是在点拨我啊! 崔大人口中的“解法”,并非是与那些豪强硬碰硬,而是要我转换思路! “抓得越紧,丢得越快”,这是在告诉我,不要执着于“祖产”这个名头,心若被缚,则处处是牢笼! “把它当成垃圾”,这是让我放下执念,行“无为之事”! 而将地契藏于这杂货铺的瓦罐之中,这哪里是“灯下黑”?这分明是“大隐隐于市”! 这位林先生的杂货铺,看似普通,实则是超然于世外的方外之地!将地契存放于此,便是将其置于先生的庇护之下! 这世间,还有比高人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吗? 这已非简单的藏匿,而是将此物的“因果”,交托给了这位先生! 想通了这一层,老者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对着林安深深一揖,颤声道:“先生大才!老朽……老朽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说罢,他不再犹豫,郑重地走到墙角,将那卷地契小心翼翼地放入了瓦罐深处,还随手抓了把灰尘洒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心头一块大石瞬间落地,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再次对着林安一拜,然后带着两个同样满脸震惊的家丁,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林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总算松了口气。 “总算又忽悠走一个。” 他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个破罐子而已,谁爱放谁放,只要别再来烦我就行。 他伸了个懒腰,关上店门,准备享受自己来之不易的清闲生活。 …… 与此同时,国师府。 一名黑衣探子单膝跪地,将杂货铺内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崔瀺。 当听到林安说出“抓得越紧,丢得越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时,崔瀺的瞳孔猛地一缩。 当听到林安让老者将地契放入瓦罐,而老者照做之时,崔瀺再也坐不住了,激动地站了起来! “他……他接了!” 崔瀺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脸上交织着震惊与狂喜。 “好一个‘大隐隐于市’!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竟然……竟然真的肯接下这份因果!” 那块地,是他在骊珠洞天布局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也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 他故意将那走投无路的老者引去杂货铺,本意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位高人的态度。 如果高人拒绝,说明他不想沾染因果,自己便要另寻他法。 可他万万没想到,高人不仅点了那老者几句禅机,更是直接将那关键的地契,纳入了自己的杂货铺中!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高人默许了!他用这种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他选择站在了我这一边! 我的计划,得到了这位存在的“天意”加持! 崔瀺只觉得一股豪气冲天而起,之前所有的犹豫和顾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有这位深不可测的存在为自己“镇压气运”,这盘棋,自己赢定了! “传我命令!” “针对骊珠洞天的‘收网’计划,提前启动!” 第15章:崔瀺:我编个故事,你可别当真啊 大骊京城,相府后园。 一局棋,黑白两色,杀机暗藏。 国师崔瀺执白,落子如山岳镇落,沉稳厚重。他对面,是身穿绯色官袍的大骊兵部侍郎,宋煜。宋侍郎执黑,棋风凌厉,如铁骑奔袭,步步紧逼。 园中寂静,唯有棋子敲落在玉石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国师近日,气色愈发好了。”宋侍郎一子落下,截断白子大龙,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崔瀺捻起一子,却不急着落下,只望着棋盘,淡然道:“心有挂碍,则气色郁结。心无挂碍,自然神清气爽。” 宋侍郎眼皮微抬,瞥了崔瀺一眼。“哦?听闻国师前些日子为骊珠洞天一块棘手的地契颇为烦心,如今看来,是已经解决了?” 那块地,兵部也曾想要,却被几家山上的仙府势力死死卡住,最后不了了之。他倒想看看,崔瀺能有什么通天手段。 崔瀺笑了笑,将手中白子轻轻放在一处看似无用之地,盘活了整片残局。 “宋侍郎可知,世上最锋利的刀,并非沙场上的百炼横刀。” 宋煜眉头一皱,不解其意。 崔瀺不看他,只看着自己的落子,悠悠道:“而是一句最朴素的道理。前些时日,我那不成器的学生,在骊珠洞天外的小镇上,便听了一句。”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莫名的感慨。 “莫欺少年穷。” 宋煜手上一顿,棋子险些滑落。他抬起头,死死盯着崔瀺。 这话,寻常市井之徒也会说,可从崔瀺口中说出,又与他那块地契之事联系起来,味道便全然不同。 崔瀺继续道:“那孩子回来,精气神焕然一新,心境破开瓶颈。我问他遇了何等机缘,他说,不过是在一间杂货铺里,听了店老板几句闲谈,吃了一碗面,喝了一瓶水。” 宋侍郎的心猛地一沉。 一碗面,一瓶水,几句闲话,便能让崔瀺都看重的璞玉心境破境?这背后若是没有故事,他宋煜就把兵部衙门的门槛给吃了! 崔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道:“大道至简,返璞归真。有时,我们这些自诩聪明的人,想得太多,算计得太深,反而忘了,一碗面,也能暖人心,一句寻常话,也能作当头棒喝。” 他终于抬眼,目光落在宋侍郎身上,眼神深邃。 “那块地契的麻烦,也是那位先生,随手就解了,他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宋煜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这已经不是手段高明了,这是一种俯瞰棋局、视规则如无物的绝对自信! 崔瀺……这个老狐狸,背后竟然站着这样一位存在! 宋煜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微凉。 “国师,” “棋盘之上,我输了。” …… 山崖书院,朗朗书声随风远去。 一处僻静凉亭,几位大儒正坐而论道。齐静春坐于末席,静静听着,手中握着一卷书,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一位老儒生捋着胡须,谈兴正浓:“说起这教化育人,最近倒有一桩奇闻。听闻国师座下那名关门弟子,前些时日心境有碍,国师束手无策,却在乡野间被一无名之人三言两语点破了迷障。” 另一人接话道:“确有此事!据说那高人藏身于一间寻常杂货铺,以‘显道之器’传‘大道真音’,又以凡俗吃食稳固其道心,手段当真匪夷所思!国师对此人推崇备至,言其有‘圣贤之风’。” “圣贤?”最初说话的老儒生摇头,“我看未必。行事如此不拘一格,倒更像是道家游戏风尘的陆地神仙。” 齐静春听到此处,心中一声轻叹。 是他。 必然是他。 “快乐水” “三昧真火” 原来,那日所见,并非自己的错觉。 崔瀺何等人物,心比天高,能让他都用上“推崇备至”四字,那位林先生的境界,恐怕比自己当初预估的,还要高得多。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齐静春缓缓合上书卷,起身对几位大儒拱手一礼,转身离去。他觉得,自己需要重新静下心来,好好品味那一日在杂货铺中的所见所闻。 每一个细节,或许都藏着自己未能领悟的深意。 …… 一条官道,尘土飞扬。 路边一座简陋酒肆,背着剑匣的草鞋汉子正将一整只烧鸡撕下条鸡腿,大口咀嚼,满嘴流油。 酒肆里人声嘈杂,三教九流混杂一处。 邻桌两个走江湖的汉子正在吹嘘见闻。 “听说了吗?骊珠洞天那边出了个神人!” “哪个神人?” “不知道啊!就说藏在一个破铺子里,前阵子有个叫陈平安的小子,就是被大骊国师看上的那个,走了狗屎运,被那神人点化了一下,现在乖乖,听说剑心都通透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表舅的二姨夫的邻居就在那镇上当差,亲眼看见的!说那高人深不可测,一句话就能让人顿悟!连国师都得客客气气地派人去请教呢!” 正大吃大喝的阿良,动作慢了下来。 他摸了摸下巴,说话奇奇怪怪的杂货铺老板,还有那个能放出小人儿打架的“黑匣子”。 “陈平安?” “高人点化?” 阿良嘿嘿一笑,灌下一大口酒。 “有意思,真有意思。莫非……说的是那位请我看‘动画片’的老板?” 他三两口解决掉剩下的烧鸡,将剑匣往背上一甩,结了酒钱,晃晃悠悠地继续上路。 只是那前进的方向,不经意间,朝着骊珠洞天的方位,偏了那么一丝。 …… 林安四仰八叉地躺在柜台后的摇椅上,腿翘在桌子上,手里捧着一杯冰镇可乐,手机里播放着存下来的老电影。 阳光从门口斜斜地照进来,将空气中的微尘染成金色。 “这才叫生活啊。” 林安惬意地打了个嗝,感觉自己距离“安稳躺平当个富家翁”的终极梦想,又近了一步。 这几天生意清淡,无人打扰,他乐得清闲。 只是偶尔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之前那个凶神恶煞、想要强买老头地契的家伙,再也没出现过。 “管他呢,狗咬狗,一嘴毛,不来烦我就行。”他嘟囔一句,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悠闲的日子,如流水般淌过。 就在林安昏昏欲睡之际,门口的光线,再一次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眼皮都懒得抬。 “关门了,明天请早。” 那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脚步声沉稳,一步一步,走进了店内。 林安不耐烦地睁开眼,准备开骂。 当他看清来人时,所有的骂声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个身穿破旧武夫劲衫的男人,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人的心肺。 他的腰间,没有佩刀,也没有挂剑,只简简单单地悬着一个酒葫芦。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整个杂货铺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林安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人…… 这人给他的感觉,比齐静春更纯粹,比崔瀺更直接,是一种纯粹的、不讲道理的强大! 林安的内心警铃大作。 完蛋。 又来一个!而且看起来,比之前所有的都更不好惹! 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 “老板,你这儿……有酒吗?” 第16章:国师厚礼悄送至,老板错认生意旺 国师府,书房。 崔瀺负手立于窗前。 棋盘虽收,棋局却在心中愈演愈烈。 那位林先生,接下了那份地契因果,便是在这骊珠洞天的棋盘上,落下了一枚所有人都看不懂的闲棋。可这枚闲棋,却让他崔瀺满盘皆活。 受此大恩,若无表示,非君子所为,更不合修行人结善缘的道理。 送礼,是一门学问。尤其,是给一位游戏风尘、返璞归真的绝世高人送礼。 金银俗物,先生不会看在眼里,反是折辱。神兵利器,顶级功法,又显得太过刻意,有试探之嫌,恐惹先生不快。 崔瀺思虑良久,终于有了计较。 他要送的,是看似寻常,实则蕴含乾坤的“日用之物”。 这既是对先生“大道至简”行事风格的揣摩与迎合,也是一种更为高明的示好。 他唤来心腹管事,低声吩咐下去。 不多时,管事捧来一个清单。崔瀺逐一看过,微微点头。 东海之滨,三年一熟的“龙牙灵谷”,凡人食之,可洗髓伐经,延年益寿。在外头,一粒便值百金。他要送去十石,只当是寻常的白米。 天蚕山,取冰蚕丝与火浣布混纺而成的“流云锦”,水火不侵,尘埃不染。是山上仙子裁制法袍的上佳材料。他要送去百匹,只当是寻常的棉麻布料。 还有那南疆深山,于雷雨之后采摘,能清心明神,辅以悟道的“惊蛰茶”。他要送去百斤,只当是解渴的粗茶。 这些东西,在寻常权贵眼中,已是千金难求的至宝。但在崔瀺看来,送给那位先生,也仅仅是“聊表心意”罢了。 “寻个由头,务必自然。”崔瀺叮嘱道,“就说,是报答店家昔日一饭之恩的商队,迟来的谢礼。” “大人放心。”心腹管事躬身领命。 崔瀺望着管事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 先生啊先生,我这番心意,您可会收下? …… 林安的杂货铺,最近有些过分的清净。 门口的大黄狗不见了踪影,街角那几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眼神不善的地痞无赖也消失了。整个街道都显得祥和安宁。 林安将此归结于风水好。 他正躺在摇椅上,盘算着自己那点小金库,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买个大宅子,雇上七八个丫鬟仆役,彻底实现躺平的终极梦想。 就在这时,一辆气派的马车停在了铺子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衣着体面,神态恭谨,身后跟着几个伙计,开始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一袋袋码得整整齐齐的米,一匹匹卷得结结实实的布,还有一个个用油纸包好的茶砖。 林安一个激灵从摇椅上坐了起来,满脸戒备。 这又是什么新套路? 那管事走进店里,对着林安深深一揖,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店家,还认得小人吗?” 林安眯着眼睛打量他半天,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认识。” 管事也不尴尬,继续笑道:“店家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冬日,我家商队路过此地,人困马乏,幸得店家施以一碗热汤,几句宽慰,才撑了过去。我家主人常念及此事,总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生意繁忙,直到今日才腾出手来,命小人送些土产,聊表谢意。” 林安听得一头雾水。 一碗热汤?我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他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有这么一回事。但看对方这态度,真诚恳切,不似作伪。再看看那些货物,米、布、茶,都是些实实在在的日用品。 不要白不要。 林安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小事一桩,你们太客气了。东西放下吧。” “多谢店家宽宏!”管事大喜过望。 他指挥着伙计们将东西整整齐齐地码放到后院,又对着林安千恩万谢,这才告辞离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让林安连句客套话都来不及多说。 后院里,米袋堆成小山,布匹垒起高墙,茶香隐隐飘散。 林安叉着腰,看着这满院子的谢礼,心里乐开了花。 这下好了,未来一年的吃穿用度,基本都解决了。省下了一大笔开销! “看来我这穿越福利,终于开始大规模发放了啊!” 他嘿嘿一笑,扛起一袋米就往厨房走,入手沉甸甸的,米粒饱满晶莹,看着就喜人。 他淘了米,生火煮饭。不多时,一股奇异的清香从锅里弥漫开来,钻进鼻孔,让他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这米……真香!” 饭熟之后,他盛了一碗,那米饭粒粒分明,温润如玉,入口软糯,齿颊留香,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吃完饭,林安觉得浑身是劲,连日来的懒散困倦一扫而空。 他又拆开一匹布,那布料触手光滑,质地绵密,看着就结实耐用。他扯下一块,沾了水,随手就去擦拭满是油污的灶台。 结果一抹之下,油污尽去,那布上却半点污渍不沾。 “嘿,这布不错,够结实,吸水还不留痕,当抹布正好。” 忙活了一阵,有些口渴。他又想起那些茶砖,便撬了一小块,用刚烧开的水泡上。 茶汤色泽金黄,清澈透亮。他吹了吹,喝上一口,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直冲头顶,脑子瞬间清明了许多,心情也变得无比宁静。 “好茶!解渴!” 林安压根没多想,只当是那个不知名的商队主人会做人,送来的都是顶好的货色。 他不知道,他用来煮饭的,是能让修士都眼红的灵谷。 他拿来当抹布的,是仙家难求的云锦。 他用来解渴的,是能助人悟道的名茶。 而这一切,在国师府的崔瀺耳中,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先生收下了?” “回大人,收下了。那位林先生……还当场用灵谷煮了饭,用云锦擦了桌,泡了悟道茶。”探子低声回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崔瀺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猛地站起! 他收下了! 他不仅收下了,还当场就用了! 在高人眼中,天材地宝与凡俗之物,并无区别!这正是“不滞于物”的至高境界! 他用灵谷果腹,用云锦除尘,用悟道茶解渴……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自己,他认可了这份“心意”,并且对这些物品的“品质”,表示了满意! 崔瀺心中的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这步棋,走对了! 与这位高人的善缘,算是真正结下了! 有了这位先生在暗中“镇压气运”,自己后续的许多计划,便可再无后顾之忧。 崔瀺不知道,被他如此“厚待”的林安,此刻正因为省下了一大笔生活开销而沾沾自喜,盘算着明日是不是该彻底关门歇业,全身心投入到“躺平大业”中去。 他更不知道,这些被他当成普通米面茶叶的天材地宝,正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悄然改变着他这具凡俗之躯。 第17章:天机预警手机报,修士惊呼全料到 近些时日,骊珠洞天左近的天地,有些不对劲。 风是燥的,刮在脸上,没有半分凉意,反倒像是从老旧风箱里挤出来的闷气。 天上的云,也走得奇快,时而聚成鱼鳞状,时而又被撕扯成一缕缕败絮,在灰蒙蒙的穹顶下飘荡。 寻常百姓只觉得天气古怪,该收的衣服要趁早。 而那些身在山上的修行中人,却能感受到那股藏在风中、云后,愈发紊乱狂躁的灵气。山雨欲来风满楼。 清风观的观主许慎,这几日便心神不宁。 他只是个小观的观主,修行几十载,堪堪摸到洞玄境的门槛,在这骊珠洞天附近,算不得什么人物。 可正因修为不高,他对天地气机的变化才格外敏感,如同暴雨来临前,总能提前归巢的燕雀。 今日,他下山查探,只觉方圆数十里的灵气如一锅沸水,处处都在翻腾,让他胸口发闷,道心不稳。 行至小镇街口,那股烦恶感达到了顶峰。他口干舌燥,只想寻个地方,讨碗水喝,定一定神。 目光所及,一间挂着“杂货铺”招牌的小店,安静地开在街角,与周遭的浮躁格格不入。 许慎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店内,林安正靠在躺椅上,百无聊赖。 自打前些天收了那批来路不明的“谢礼”,他的生活品质直线上升。 那米,熬出的粥自带一股清香,喝下去浑身舒坦。那布,擦桌子不起毛,不沾油,好用得很。那茶,解渴提神,一泡能喝一天。 他惬意地摸出手机,屏幕上还剩百分之三十的电。这是他穿越后唯一的念想,存着几部老电影,几百首口水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单机游戏。 他习惯性地点开那个早已断网的天气APP,只想看看那熟悉的界面。 不料,屏幕上竟弹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一行小字,倔强地显示在屏幕中央:【极端天气预警:卫星数据异常,根据最后缓存信息分析,未来72小时内,本区域可能发生强烈地质活动及大范围强对流天气,请市民注意防范。】 林安皱起了眉。 “搞什么名堂,这破手机要坏了?”他举起手机晃了晃,嘟囔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地震?又要下大暴雨?扯淡呢。” 话音刚落,他感觉门口光线一暗。 许慎正站在门口,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 他本想开口讨碗水,可林安那几句轻飘飘的嘟囔,却如九天惊雷,在他耳中轰然炸响! 强烈地质活动? 大范围强对流天气? 未来七十二小时内? 许慎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身为修士,他当然听不懂这些古怪的词句,可他能领会其中的“意”! 骊珠洞天乃是一方小天地,依附于浩然天下。如今洞天根基动摇,行将破碎,反映到现实中,不正是天崩地裂般的“地质活动”吗?! 洞天破碎,其中积攒了千百年的灵气一朝宣泄,与外界天地冲撞,必然会引发呼风唤雨、雷霆万钧的恐怖异象,这不就是“大范围强对流天气”吗?! 而这位高人,竟连洞天破碎的具体时辰——七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三日之后——都已洞悉! 许慎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再次看向林安。 那人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对自己泄露的惊天之语毫不在意,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对“天灾”的嫌弃与不耐。 这是何等的境界! 天地倾覆在即,万灵将遭涂炭,在他眼中,竟只是一桩“扯淡”的麻烦事。 这不是傲慢,这是视天地棋局为等闲的绝对超然! 崔国师所说的那位高人……必定就是此人! 许慎不敢再往前一步,他怕自己身上那点微末道行,污了这方清净地。他也怕自己再多听一句,会因承受不住其中的大道天机而道心崩溃。 他悄无声息地后退,退出店门,对着那间平平无奇的杂货铺,隔着数丈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而后,他转身便走,脚步仓皇,仿佛在逃离什么恐怖的根源。 半个时辰后,清风观。 许慎冲进后山静室,对着正在打坐的师兄喊道:“师兄!天机!我窥见了天机!” 他将杂货铺的见闻一五一十道出,说到那位高人风轻云淡的“预言”末日时,声音都在颤抖。 “他……他气定神闲,口含天宪,三言两语,便道破了骊珠洞天即将崩塌的未来!” “师兄,我们必须早做准备!高人这是在点化我们,给我们这些蝼蚁一线生机啊!” 这则消息,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以清风观为中心,荡开了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 一些同样察觉到异样的小门派、小世家,在得到这则“高人预言”后,无不骇然,纷纷开始暗中准备,收拢弟子,加固阵法。 流言越传越广,也越传越神。 最终,一份加急的密报,被送到了大骊京城的国师府。 书房内,烛火摇曳。 崔瀺看着密探呈上的情报,久久不语。 上面详尽记录了清风观观主许慎的所见所闻,以及那句被原样复述的“预言”。 “强烈地质活动……强对流天气……” 崔瀺轻轻念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手指在桌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旁人听不懂,他崔瀺,又怎会听不懂? 这位林先生,果然早已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从他接下那份地契因果开始,崔瀺就知道,先生已经入局。但他没想到,先生对局势的洞察,竟已精准到“时辰”! 骊珠洞天的破碎,是自己整个计划的开端,也是最混乱、最不可控的一环。 而现在,先生用这种方式,看似无意的,通过一个不相干的小修士之口,将最关键的“时间”,透露了出来。 他不是在预言,他是在“告知”。 告知我崔瀺,也告知这棋盘上所有该知道的人。 “收网之时已定,尔等,准备好了吗?” 这便是先生的言外之意。 崔瀺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边那抹诡异的晚霞,胸中郁结多日的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 他原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如今看来,在这位先生面前,自己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枚被点拨的棋子。 而能成为先生的棋子,何其有幸! “传令下去。” 崔瀺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 “三日之后,依计行事。” 杂货铺里,林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阴沉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 “这破天气预报,不会真这么准吧?” 他嘀咕一句,起身将门板一块块装上。 “算了,保险起见,明天关门歇业,在家躺平,安全第一。” 第18章:抗生素救垂危命,高人慈悲种善因 天,终究是漏了。 一声非钟非鼓的沉闷巨响,自九霄之上传来,仿佛天穹这面巨大的青瓷,被人用重锤砸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地摇晃,不是左右,而是上下。 林安的杂货铺,如同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被一股无形巨力猛地向上抛起,又重重落下。 柜台上的算盘、茶碗、杂物,瞬间飞上半空,又噼里啪啦地摔成一地碎屑。 “我操!” 林安连滚带爬,一头钻进了结实的木制柜台底下,双手死死抱住头,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被搅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地震?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地震?比电影里的特效夸张一百倍! 屋外,是鬼哭神嚎般的风声,是山石崩塌的轰鸣,还有无数夹杂在其中的,惊恐绝望的尖叫。 整个小镇,乃至整个天地,都陷入了一场末日般的狂欢。 林安躲在柜台下,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心里把这该死的世界骂了一万遍。什么狗屁世外高人,什么神仙打架,老子只想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能将人骨头颠散架的剧烈震动,终于缓缓平息。 世界,却并未安静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和一股硫磺般的焦糊味。林安小心翼翼地从柜台下探出半个脑袋,眼前一片狼藉。 店铺内像是被洗劫过一遍,唯独他藏身的这片地方,和他身后的后院,竟奇迹般地保持着完整。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扶着柜台站起身,腿肚子还在发软。 门外,天色灰败,如同死鱼的眼睛。 街道已经不成样子,碎石瓦砾遍地,远处的房屋倒塌了大半。逃难的人群像没头的苍蝇,与他这间尚算安稳的小铺,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就在这时,一串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店门口。 林安浑身一僵,警惕地望过去。 那是几个灰头土脸的孩子,最大的不过七八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中,被一个少年紧紧抱在怀里。 他们身后,一个衣衫破碎的老者,用一根木棍支撑着身体,另一条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淌着黑血。 老者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污浊的血印,他的嘴唇干裂发紫,眼神涣散,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扑通”一声,老者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孩子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林安的心,被那哭声狠狠揪了一下。他怕麻烦,怕死,怕被卷进任何是非里。 可看着那几个衣不蔽体、满脸恐惧的孩子,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老人,他骂了句脏话,终究还是迈开了步子。 “别哭了!” 孩子们被他吓得一哆嗦,哭声戛然而止。 林安心烦意乱地绕出柜台,蹲下身探了探老者的鼻息,还有气,但极其微弱。额头烫得惊人。他掀开老者腿上的破布,那伤口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一股恶臭。 “妈的,破伤风加细菌感染,放我那会儿就是一针的事儿。”他低声咒骂着,脑子飞速转动。 他怕麻烦,但他更见不得人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 罢了罢了。 林安不再犹豫,心念一动,一个不起眼的急救包出现在手中。他从里面飞快地摸出酒精棉、纱布,还有一小板用锡纸包着的白色药片。 阿莫西林,广谱抗生素,穿越前他特意备下的。 他先用酒精棉球,粗暴但仔细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血。那刺鼻的气味和清凉的触感,让昏迷中的老者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忍着点,死不了。” 林安头也不抬,手下动作不停。清理完毕,他撬开老者的嘴,抠出两粒药片,又从空间里摸出一瓶矿泉水,一股脑地灌了进去。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咽下。 做完这一切,他又拿出几块压缩饼干,塞到那个年纪最大的孩子手里。 “带着他们去后院井边,自己打水喝,吃完了就待在那儿,别乱跑。” 孩子愣愣地接过饼干,看着这个面色不耐、动作却很麻利的店老板,怯生生地“嗯”了一声。 林安忙完,拍了拍手,看着地上人事不知的老头,叹了口气:“这兵荒马乱的,可别感染死了,不然我他妈白忙活了。” 他不知道,就在街角一处断壁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郑青云,神诰宗内门弟子,奉师门之命,于骊珠洞天破碎之际,下山查探机缘,搜寻遗宝。 天地翻覆,灵气暴走,他亲眼见到无数修士为了争夺一道泄露的洞天本源而大打出手,也见到凡人如蝼蚁般在灾劫中死伤狼藉。 他心中不是没有波澜,却也仅限于此。大道无情,优胜劣汰,这便是修行界的法则。 可眼前这一幕,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在那间唯一还算完好的杂货铺前,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年轻老板,在所有人都疯狂逐利的时候,竟在救助几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凡人。 他拿出一方玉瓶,倾倒出“无根神水”,为老者清洗伤口,那浓郁的生机,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他甚至……拿出了一枚丹丸。 那丹丸朴实无华,没有半点霞光异彩,可当它被喂入那垂死老者口中后,奇迹发生了。 郑青云看得真切,老者身上那股浓郁的死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散! 他那因高烧而涨红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老者的呼吸,已然平稳有力。 这是何等神效的丹药! 活死人,肉白骨! 郑青云心神剧震。这等逆天丹药,便是在他神诰宗的丹房里,也寻不出一颗!而此人,竟随手就拿来救一个凡俗老叟! 这已经不是慈悲,这是一种视天地规则如无物的大境界,大胸怀! 郑青云再次望向林安。那人做完一切,只是拍了拍手,脸上没有半点居功自傲,反而带着一丝寻常人做完寻常事的烦闷与疲惫。 这才是真正的高人! 在天地灾劫面前,众人皆为利,唯他独为仁。不争机缘,不夺遗宝,只于这红尘浊世之中,随手种下一份善因。 想通此节,郑青云额头渗出冷汗,为自己之前的“寻宝”念头感到羞愧。他对着杂货铺的方向,深深一揖。 又过了一阵,地上的老者悠悠转醒。他茫然四顾,随即挣扎着要对林安叩首。 林安赶紧扶住他:“行了行了,没死就赶紧带着孩子找个安全地方待着。” 老者老泪纵横,从怀里摸索半天,摸出一块脏兮兮的玉佩,通体墨绿,上面还有几个豁口。 “恩公,老朽无以为报,这是祖上传下的东西,还请您务必收下!” 林安看了一眼,成色差得很,还破了,估计当不了几个钱。 但他看老者态度坚决,不收下恐怕就要长跪不起,只好不耐烦地接过来,随手揣进兜里。 “行了,快走吧。” 远处的郑青云,瞳孔再次收缩。 那玉佩……那上面流转的,分明是一丝洞天破碎后才有的本源气息!虽已残破,却也是一件不折不扣的法宝残片! 而这位高人,竟看也不看,就那么随意地收下。在他眼中,这法宝残片,与凡人一颗感恩的心,并无重量上的区别。 郑青云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的敬畏,已攀升至顶点。 今日所见,必将震动整个大骊修行界。 在所有人都以为骊珠洞天是一场机缘盛宴时,一位真正的隐世圣贤,用最朴素的行动,给所有人上了一课。 第19章:妖王觊觎杂货铺,此地缘何静如初 天塌地陷,是盛宴,也是葬场。 一条身躯百丈的黑蛟自破碎的洞天裂隙中狼狈逃出,鳞甲翻飞,血肉模糊, 一道几乎将其拦腰斩断的剑痕,至今仍有残余剑意盘踞,如跗骨之蛆,不断磨灭着它的生机。 它名玄煞,曾是骊珠洞天内一处水府的君王,修行一千三百年,只待洞天圆满,便可借机化龙。 未曾想,等来的不是化龙之机,而是灭顶之灾。 此刻,它盘踞在一片废墟的阴影之中,猩红的竖瞳扫视着这片混乱而崭新的天地。 空气中,凡人的恐惧、修士死前的怨念、还有那精纯却狂暴的灵气,混杂成一锅让它既贪婪又警惕的大补汤。 它需要进补,需要吞噬足够多的血食魂魄,来压制伤势,恢复妖力。 小镇之内,哀嚎遍地,处处都是惊慌失措的“点心”。 玄煞正欲张开血盆大口,将一条街的生灵尽数吞噬,动作却猛然一滞。 它的神念,如水银泻地,铺满整个小镇,却在触及一处角落时,如遇冰山,突兀地顿住了。 那是一间杂货铺。 在满目疮痍、灵气紊乱的末日景象中,那间小小的铺子,连同它所在的那个院落,竟如风暴眼一般,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死寂与安宁。 不对。 玄煞仔细分辨,那安宁之下,藏着几缕微弱却坚韧的生机,像是风中残烛,却怎么也吹不灭。 这等天地倾覆的大灾变之中,还能独善其身,护住一方平静。要么,此地有上古遗留的绝强禁制;要么,便是藏着一件能够镇压气运的异宝。 或者,住着一个实力通天的老怪物。 无论是哪一种,对此刻的玄煞而言,都意味着天大的机缘。 它的身形在阴影中蠕动,悄无声息地向那间杂货铺靠近。 百丈妖躯收敛成一个寻常黑衣男子的模样,只是脸色惨白,眼瞳中偶尔闪过一丝非人的猩红。 他看见了。 店铺门口,一个年轻人正不耐烦地安抚着几个凡人。一个老头,几个孩童。 玄煞心中冷笑。又是这种伪善的把戏。修行中人,最喜在凡人面前彰显慈悲,沽名钓誉。 等杀了你,这些魂魄,正好一并做了我的开胃小菜。 杀意在胸中酝酿。 然而,当他试图将神念再往前探出一步,想要看清那年轻人的根底时,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妖魂最深处炸开。 那间铺子,在他的神念感知中,不再是一间铺子。 那是一个黑洞。一个看似平静,实则可以吞噬万物的漩涡。 他那足以撕裂山川的妖王神念,才刚触及门口的门槛,便如泥牛入海,瞬间消散无踪,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玄煞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一种源于血脉的、被更高等阶存在俯视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起了数百年前,一头不开眼的同族,因觊觎小镇气运,被一道无形剑气斩灭当场,魂飞魄散。 后来有侥幸逃脱的小妖惶惶传言,此地,有剑仙游戏红尘。 又想起不久前,另一头实力不俗的大妖,仓皇逃出小镇,神魂受创,只言此地有大恐怖,提及时,至今仍瑟瑟发抖。 难道…… 玄煞强压下心中的贪念与杀意,将自己更深地藏入阴影,眼中的猩红褪去,只剩下凝重与惊疑。 他忽然察觉到,窥伺此地的,不止他一个。 东边的屋顶,西边的断墙,南边的枯井……至少有三道隐晦的气息,同样在死死盯着那间杂货铺。 那些气息,有的是大骊朝廷的鹰犬,有的则是名门大派的探子。 他们都在看,却没有一个敢动。 这里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 玄煞生性狡诈,活了一千三百年,靠的从不是一身蛮力。它按捺住所有冲动,决定等。 等一个比它更蠢,或者比它更贪的家伙,去投石问路。 杂货铺里。 林安被几个孩子的哭声吵得头疼。这天灾人祸的,他自己都朝不保夕,哪有心情当什么保姆。 可看着那一张张挂着泪珠和灰尘的小脸,他心里又软了下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有些笨拙地安慰着,从兜里摸出手机,晃了晃,“叔叔给你们讲个故事,就不怕了。” 那几个孩子抽抽噎噎,好奇地看着他手中那个能发光的黑色方块。 “从前啊,有三只小猪,他们要盖房子……” 林安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他自认为很温柔的语调,开始讲述那个烂熟于心的童话故事,“猪大哥图省事,盖了一座茅草房。大灰狼来了,呼的一口气,就把房子吹倒了……” 他的声音不大,平铺直叙,毫无感情。 可在远处,藏于阴影中的玄煞,却听到了完全不同的东西。 它的神念不敢靠近,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音节。那声音,穿透了外界灵气的狂暴与喧嚣,直接响在他的妖魂之中。 那是一种古怪的韵律,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奇异力量。 那几个凡人孩童原本因天地剧变而濒临崩溃的神魂,竟在这三言两语间,迅速平复下来,重新变得稳固。 这是……安魂咒? 不对! 玄煞的眼瞳骤然收缩。 寻常的安魂咒,只能抚慰,绝无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几近离体的神魂强行“钉”回躯壳!这已经不是术法,这是言出法随!是直指神魂本源的大道真言! “茅草房……” “大灰狼……” “吹倒了……” 一个个简单至极的词句,在玄煞耳中,却被自行补全、解读成了另一番惊悚的含义。 茅草,脆弱不堪,指的是那些道基不稳、只求速成的左道修士。 大灰狼,是天地灾劫,是外魔入侵。 一口气吹倒,便是警示,在这等大劫之下,根基不牢者,顷刻间便会万事皆休,形神俱灭!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玄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位高人,根本不是在讲什么故事。他是在用最浅显的比喻,向冥冥中的某些存在,阐述着“大道至简,根基为王”的道理! 他甚至懒得用什么高深术法,只是用最寻常的言语,便抚平了凡人的恐惧,同时又点破了修行的天机。 这是何等的返璞归真!何等的游刃有余! 玄煞心中那最后一丝贪婪,被这无边的恐惧彻底浇灭。 他再也不敢有任何觊觎之心。这间杂货铺,不是什么藏宝地,这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揣测的禁忌存在的道场! 自己这点道行,在对方面前,恐怕连那“茅草房”都算不上。 玄煞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雕,直到林安讲完故事,打着哈欠,准备去后院看看那袋“好米”还剩下多少时,他才敢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身形融入更深的黑暗之中,狼狈退走。 他必须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但在离开之前,他那双猩红的竖瞳,扫过远处一个同样在窥伺此地,却显得有些不自量力的贪婪修士。 你自己不敢去探,总得找个替死鬼,去试试水的深浅。 玄煞的嘴角,咧开一个无声而残忍的弧度。 第20章:剑意威压犹未散,妖王探爪心胆寒 天灾过后,万物寂静,唯有废墟下的余烬,偶有几缕青烟,执拗地向着灰败天幕升腾。 黑蛟玄煞蛰伏于断壁残垣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如同一截被遗弃的焦木。 它在等。 等那些同样藏在暗处的视线,先失去耐心。 可半柱香过去,小镇死寂依旧。东边屋顶的那道气机,稳如磐石。西边断墙后的那抹人影,也与瓦砾融为一体。 没人敢动。 那间小小的杂货铺,便如同一尊沉默的神龛,供奉着未知的神祇,接受着四面八方的朝拜与窥探。 玄煞猩红的竖瞳中,焦躁与贪婪在反复交战。体内那道剑伤残留的剑意,如同活物,每一息都在啃食它的妖丹。 再拖下去,无需旁人动手,它自己就要跌境,乃至身死道消。 等不了了。 那年轻人讲的“三只猪”的故事,还在它妖魂深处回响,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让它心惊肉跳的禅机。 富贵险中求,天大的机缘,便有天大的凶险。 玄煞心一横,决定亲身一试。 主意已定,玄煞深吸一口气,周身百丈的妖王气焰尽数收敛于丹田。 它俯下身,张开口,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黑色妖气,被缓缓吐出。 这缕妖气,漆黑,纯粹,不带半分杀意与威压,如同一缕最寻常的夜风,贴着满是瓦砾的地面,悄然无声地朝着杂货铺的方向蜿蜒游去。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越是靠近,那间铺子所散发出的平静气机就越是清晰。 那不是死寂,而是一种活着的、呼吸着的安稳,仿佛将周遭所有的狂暴与混乱都排斥在外。 玄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近了,更近了。 那缕黑线般的妖气,终于蠕动到了杂货铺那饱经风霜的木制门槛前。 它没有丝毫停顿,如一条灵巧的墨色小蛇,朝着门槛下的缝隙,就要钻进去。 铺子里,林安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递给那个最大的孩子,挥挥手。 “行了,别在这儿杵着,后院有井,自己照顾自己去。” 他转过身,打算回屋里躺会儿,这番折腾,比他上辈子连着加七天班还累。 腰间,那枚从老者手中得来的墨绿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晃。玉佩上,那一道不起眼的豁口,似乎闪过一抹微光。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玄煞那缕妖气即将越过杂货铺门槛的刹那。 没有预兆。 一道剑意,自那门槛处,一扫而过。 这道剑意,不凌厉,不霸道,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没有斩断一粒尘。它只是出现了,然后消失了。快到仿佛从未存在。 远在百丈之外阴影中的玄煞,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如遭雷噬。 那缕探出去的妖气,瞬间湮灭,干净得不留半点痕迹。 更恐怖的是,那道无形的剑意,竟顺着冥冥中的气机牵引,逆流而上,直接斩在了它的妖魂之上! “噗!” 玄煞所化的黑衣男子,一口紫黑色的妖血喷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剧痛! 深入骨髓,直抵神魂本源的剧痛! 它的妖魂,仿佛被一柄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从容地,切割开来,又在瞬间愈合。那是一种对它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 玄煞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一幅画面,一闪而逝。 一个青衫客,一个头戴斗笠的洒脱剑客,腰间挂着酒葫芦,对着它,懒洋洋地递出了一剑。 这一剑,讲道理。 天地之间,妖物害人,我便斩你,天经地义。 “阿……阿良……” 玄煞的牙齿在打颤,吐出的两个字,破碎而不成音。 是那个人的剑意!那个曾经一剑破开一座天下的浩然剑客!他不是应该早已远游天外天了吗? 不,不对。 这不是完整的剑。这只是一缕被封存在某件器物中的本命剑意。 可仅仅是一缕被动激发的剑意,就有如此神威! 玄煞亡魂皆冒。 那铺子里的年轻人……究竟是谁?能让阿良这等人物,心甘情愿留下一缕本命剑意护身?是他的亲传弟子?还是连阿良都要以礼相待的同辈高人?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它这头丧家之犬可以招惹的存在。 逃! 玄煞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字。 它不敢有丝毫犹豫,甚至不敢再多看那杂货铺一眼。妖力轰然爆发,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逃命。 它身形化作一道黑光,贴着地面,就要向远方天际遁去。 可刚窜出数十丈,它又猛地顿住。不行,就这么走了,若是那位“剑仙”起了兴致,追杀出来,自己必死无疑! 玄煞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利爪猛地插向自己胸口,硬生生抠下一片最坚硬的护心鳞。它将残存的大半妖力灌注其中,反手朝着与自己逃跑方向相反的东城废墟,狠狠掷去! “轰!” 一声闷响,那片鳞甲轰然炸开,一股狂暴而混乱的妖气冲天而起,将那片区域的残垣断壁尽数掀飞。 动静不大不小,刚好能吸引所有暗中窥探者的注意。 做完这一切,玄煞的身形黯淡了数分,头也不回地融入黑暗,狼狈逃窜,速度比来时快了数倍。 杂货铺内。 林安正走向后屋,忽然感觉后颈一凉,像是有阵穿堂风刮过。 他停下脚步,揉了揉鼻子,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大门。 门外,依旧是死气沉沉的街道,断壁残垣,几个孩子在后院井边的嬉闹声隐约传来。 “奇怪,怎么突然有点冷?” 他嘀咕了一句,也没多想,只当是这鬼天气闹的。 转身继续跟那袋怎么吃都吃不完的“仙米”较劲,盘算着明天早上是煮粥,还是蒸一锅干饭。 他全然不知,就在刚才,自己又一次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并且亲手“送走”了一位能让一州之地都为之震动的妖王。 而小镇的阴影里,那些原本同样心怀叵测的眼睛,无论是来自神诰宗的郑青云,还是大骊朝廷的密探,此刻都死死定格在玄煞妖王自爆鳞甲、狼狈逃窜的方向。 他们没有感受到那股只针对妖邪的恐怖剑意,但他们清晰地看到了那条不可一世的黑蛟妖王,在靠近杂货铺后,是如何如遭雷击般倒飞而出,又是如何不惜自残,也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地。 恐惧是会传染的。 连一头千年妖王都视若禁地、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地方,他们这些连给对方塞牙缝都不够的修士,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所有窥探的目光,尽数收回。 那间小小的杂货铺,在众人心中,被彻底划上了一个代表着“禁忌”与“死亡”的血色叉号。 第21章:余威尚在风声里,京城再起波澜急 风,停了。 那股能撕裂山川的狂暴灵气,似乎也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渐渐归于沉寂。 天地间,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和远处隐隐传来的、压抑的哭声。 断墙之后,郑青云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方才那头黑蛟妖王自爆鳞甲的决绝,以及逃窜时那份发自妖魂深处的恐惧,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一头修行千载的妖王,在骊珠洞天内也是一方霸主的存在,竟被吓得不惜自损道行,也要制造假象逃命。 它究竟在那间小小的杂货铺门口,看到了什么?或者说,感受到了什么? 郑青云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先前对于那位“高人”的认知,错得离谱。 他以为,高人是慈悲的,于末日中随手救助凡人,是为仁。 可现在他才明白,那份仁,或许只是高人亿万面相中最不起眼的一面。在那份看似寻常的仁德之下,是足以让千年妖王都为之颤栗的、不容挑衅的绝对威严。 是规矩。 高人在这里,这里便是规矩。 慈悲是他的规矩,威严亦是。顺者生,逆者亡。那头黑蛟,显然是无意中触碰了后一种。 郑青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发闷。 他不敢再在此地停留,对着杂货铺的方向,隔着遥远的距离,再次躬身行了一礼,而后收敛全部气息,如同一道青烟,悄然隐入夜色之中。 他必须立刻将此地发生的一切,禀报宗门。但措辞,必须斟酌。 他不能说自己看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因为他什么都没看到。他只能如实记述那妖王的反应。 因为,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怖。 几乎在同一时间,小镇各处阴影里,数道同样隐晦的身影,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们是大骊王朝的密探,是崔国师撒在这张棋盘上的眼睛。他们没有郑青云那般多的感悟,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事实就是,一头实力堪比金丹境修士的妖王,试图窥探杂货铺,而后,败了。 败得莫名其妙,败得狼狈不堪,败得……像是见了鬼。 数道加急密信,以不同的渠道,用上了最快的符箓,撕裂夜空,朝着同一个方向——大骊京城,国师府——飞驰而去。 …… 国师府,书房。 烛火依旧,只是灯下的那个人,神情比烛火更加凝重。 崔瀺负手立于窗前,他没有看窗外的夜色,而是盯着窗棂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他已在此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骊珠洞天的破碎,比他预想中要顺利,也比他预想中要混乱。各方势力入场,妖魔鬼怪横行,一切都在朝着他计划中最有利于大骊的方向发展。 唯独那颗最大的变数,那个位于小镇中心的杂货铺,始终像一团看不透的迷雾。 “先生啊先生,你到底想做什么?”他轻声自语。 话音未落,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一名心腹幕僚快步而入,神色慌张,手中捧着数枚刚刚解除禁制的玉简。 “国师,自骊珠洞天方向传回的甲字号急报,一共七封,来自不同谍子,但内容……大同小异。” 崔瀺缓缓转身,眼神平静无波,伸手接过一枚玉简,将神识沉入其中。 玉简内,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冰冷的记述。 “……戌时三刻,有黑蛟大妖,长百丈,妖气冲霄,疑为骊珠水府之主玄煞,其实力,可比山巅境修士。其身负重伤,盘踞于小镇废墟……” “……戌时五刻,妖王玄煞有所异动,化形潜行,目标,疑似为林氏杂货铺……” “……其后,未知。只见妖王玄煞如遭重创,倒飞百丈,妖气溃散。未几,不惜自爆护心鳞,化血遁之术,向西仓皇逃窜,其状,如遇天敌……” 崔瀺面无表情地看完了第一枚,又拿起第二枚、第三枚…… 七封密报,来自七个不同的位置,七双不同的眼睛,却拼凑出了一个完整得令人心悸的场景。 当他放下最后一枚玉简时,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名幕僚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能感受到,国师身上那股运筹帷幄的从容,正在被一种更为深沉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敬畏。 崔瀺终于明白了。 他以为先生是在“告知”时间,是在“点拨”棋子。 现在看来,先生根本就懒得下这盘棋。 他只是坐在那里。 他坐在那里,便自成一界。这一界,有他自己的规矩。比如,可以有凡人哭喊,可以有孩童吵闹,但不能有妖魔窥伺。 那头黑蛟,不是败给了什么神通,而是败给了“规矩”。它想把棋盘外的肮脏东西带进来,于是,被棋盘本身,毫不留情地碾了出去。 这不是警告。 这是天地至理。 崔瀺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最后一丝试探与算计,彻底烟消云散。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亲自写下了一道手令。 字迹,沉稳如山。 “传我手令,大骊所有在此次洞天破碎一事中行走的官、军、吏,即刻起,不得以任何理由,踏入小镇半步。那间杂货铺,列为‘甲字第一号’禁地。” 写到这里,他顿了顿,笔锋一转,透出彻骨的寒意。 “有擅闯者,无论身份,无论缘由,不必上报,格杀勿论!” 幕僚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却觉得重若千钧。他从未见过国师下达过如此严厉、不留任何余地的命令。“格杀勿论”这四个字,通常只用于对待叛国逆贼。 “国师,这……” “执行。” 崔瀺只说了两个字,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 杂货铺,后院。 那几个孩子和老者,在经历了极致的惊恐和疲惫之后,终于在角落里沉沉睡去。 林安坐在小马扎上,看着他们,叹了口气。 晚饭是解决了,可之后呢?这兵荒马乱的,他总不能一直养着这一家子。 他从兜里摸出那块从老者手里接过的墨绿玉佩,又摸出阿良留下的那块。两块玉佩,在昏暗的灯光下,都显得平平无奇。 “一个祖传的,一个朋友送的,看着都不怎么值钱。” 他把玩了一下,觉得那块阿良的玉佩入手更温润些,便随手挂回了腰间,至于老者的那块,则被他扔回了兜里。 屋外,夜风萧索,吹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安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身心俱疲。 “这世道,救一个人都这么麻烦。”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可千万别再来什么麻烦事了,我这小身板,可真顶不住。” 第22章:一束强光破永夜,几只小妖作鸟散 玄煞逃了。 它像一条丧家之犬,不敢走直线,专挑那些阴沟暗渠、断壁残垣的阴影处亡命奔逃。 胸口那片被自己硬生生抠下的护心鳞,伤口处传来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空洞的虚弱,妖力正不受控制地向外流逝。 但比肉身之伤更重的,是妖魂深处那份挥之不去的恐惧。 那一道剑意。 那根本不讲道理。 玄煞想不通,那等天上的人物,为何会将一缕本命剑意留在一个凡夫俗子身上。 难道那年轻人,真是某位圣人转世,游戏风尘? 它不敢再想下去。 在一处倒塌的牌坊下,玄煞停住脚步,猩红的竖瞳里,怨毒与不甘交织。 就这么走了?它不甘心。那间铺子里,必定藏着天大的秘密,甚至可能关系到此方天地的气运走向。 可它不敢再去。 但总有比它更蠢,或者说,比它更贪婪的家伙。 城西,一处大户人家的废墟之上,三头气息强横的妖物,正在大快朵颐。 正用那张巨口撕咬着一具修士的尸身,连人带甲,嚼得咯咯作响。 这三头妖物,都是在骊珠洞天破碎时趁乱逃出的小妖王,虽不及玄煞那般有千年道行,但也都是相当于修士金丹境的存在,凶残成性,灵智却不算太高。 玄煞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们身后。 “三位,好胃口。” 那三头妖王猛然一惊,齐齐转头。 当看清是玄煞时,眼神中先是戒备,随即化为一丝轻蔑。它们自然认得这位曾经的水府之主,也同样感受到了他此刻的重伤。 “玄煞老哥?怎么,洞天里的水府被淹了,跑出来跟我们哥几个抢食儿了?”野猪精瓮声瓮气地说道,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肉。 玄煞并不动怒,只是惨然一笑,摇了摇头。 “食欲乃是小道,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三位难道就只满足于此?” 它伸出爪子,指向杂货铺的方向。 “那处铺子,我方才路过,感应到其中有重宝出世的气息。只可惜,我与人争斗,受了重伤,无力夺取。那宝物的主人,似乎也在此次天地剧变中受了震荡,气息不稳,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玄煞的话半真半假。 那蝙蝠妖发出一阵尖笑:“哦?玄煞老哥这般好心,会把这等好事让给我们?” 玄煞重重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淤血,气息更显萎靡。 “我已是这般模样,去了也是送死。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卖三位一个人情。日后三位得了重宝,修为大进,莫要忘了拉兄弟一把就行。” 它说得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 那野猪精与蜈蚣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贪婪。它们智力不高,全凭本能行事。 玄煞的重伤是事实,那铺子的方向,也确实隐隐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安宁气机。 “当真?”野猪精追问。 “当真。”玄煞点头, “不过那人虽然受伤,想必也有些手段,三位最好联手,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说完,它便不再言语,身形一晃,融入黑暗中。 三头妖王看着玄煞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间在黑暗中静默的杂货铺,心中的贪念如同野草疯长。 “干了!” 野猪精一跺脚,大地都为之震颤。 一时间,妖气弥漫,腥风扑鼻,三股凶煞之气,从三个方向,直逼那间小小的杂货铺。 铺子里。 林安刚把最后几个孩子安顿在后院的柴房里,累得腰酸背痛。 这天灾来得突然,之前的“地震”把屋里的东西都震得东倒西歪,油灯也翻了,光线昏暗得不行。 “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东西。” 走到自己的行李堆旁,翻找起来。很快,他摸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金属圆筒。 那是一支大功率的LED强光手电筒,他以前玩户外露营时买的,号称“黑夜小太阳”,光束能照出几百米远。 他走到窗边,想看看外面的院墙有没有塌。 “咔哒。” 他按下了手电筒的开关。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灵气波动的涟O。 那三头刚刚潜行到杂货铺外的妖王,正欲破门闯入。 冷不防的,就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光柱,照了个正着。 “啊——!” 蝙蝠妖天性属阴,最畏强光。 它哪里见过这等强度的光亮,只觉得双目如同被烧红的铁钎刺入,神魂都在这光芒的照射下,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剧痛。 它那由妖气凝聚的黑雾之身,竟在这光柱中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当场就开始消融。 那野猪精同样不好受,它那双小眼睛被照得瞬间失明,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巨大的身躯一个趔趄,差点撞在墙上。 而那条蜈蚣精,更是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沸油,浑身的甲壳都感到了灼烧般的痛楚,上百对节足疯狂地抽搐着,本能地想要钻入地下。 这是什么? 三头妖王心中同时涌起一个念头。 这不是法术!任何法术的催动,都有灵气的波动! 这是法宝! 一件专门克制它们这些妖邪之物的至阳至刚的法宝! 它们瞬间联想到了玄煞。全是骗妖的鬼话! “破……破邪神光!” 它们哪里还敢再前进一步,夺什么重宝。 那野-猪精第一个反应过来,调转庞大的身躯,连滚带爬地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蝙蝠妖和蜈蚣精也是亡魂皆冒,各自施展出压箱底的逃命本事,一个化作一道血光,一个钻入地底,作鸟兽散,逃得比来时快了十倍不止。 窗内。 林安举着手电筒,对着外面晃了晃。 雪亮的光柱扫过空无一人的街道,照亮了断壁残垣,和在光束中飞舞的尘埃。 他似乎看到几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惊人。 “嗯?什么玩意儿?” “野猫吗?跑这么快?” 他没多想,关掉手电筒,屋里重又陷入昏暗。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到屋里,盘算着明天早上那袋“仙米”,是该煮粥,还是蒸干饭。 他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又一次将几头足以在外界掀起腥风血雨的妖王吓得屁滚尿流。 而远处的阴影里,一名负责监视此地的大骊密探,缓缓放下了手中那面可以远距离窥探的“玄光镜”。 他的手,在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拟写新的密报。 “……亥时初,有三头金丹境大妖联手,意图不轨,窥伺禁地。高人未现身,未出剑。仅自铺中射出一道神光。光出,则妖邪辟易,三妖王瞬间重创,仓皇逃窜,如见天敌。” “此光……非术,非剑,疑似某种上古破法仙器之威。其威煌煌,其意凛然,不可直视。” “附议:禁地之威,深不可测。建议……将此地列为大骊‘绝字第一号’禁区。任何窥探,皆为寻死。” 写完,他将玉简小心放飞。那道承载着新一轮惊悚脑补的流光,划破夜空,向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23章:一缕奇香压百邪,城隍座下有神惊 几道狼狈的黑影,在小镇的废墟中一闪而过,再不敢有片刻的停留。 那一道自杂货铺窗中射出的煌煌白光,虽已敛去,却如跗骨之蛆,久久不散。 玄煞没有跟着那三头蠢货一起逃远。 它躲在一处被削去半边的山壁豁口里,死死盯着那间在黑暗中仅有豆大灯火的小小铺子。 它不信。 它还是不信天底下有如此巧合之事。 先是阿良的剑意,再是那来历不明的破法神光。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诡异无形的大网,早已在此地张开,而它,只是一条不慎撞网的鱼。 可鱼,总有侥幸。 只要那张网有一丝疏漏,它便要再试一试。 它在等,等一个破绽。 铺子里,林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忙活了一天,此刻只想躺平。 只是这夏末秋初的夜,破败的屋子四处漏风,竟招来了不少蚊蝇,嗡嗡作响,扰人心烦。 “真要命。” 林安皱着眉,从角落的行囊里翻找片刻,摸出一个绿色纸盒,从里面取出一盘盘成螺旋状的墨绿色物件。 盘式蚊香。 他在墙角寻了块碎瓦片,将蚊香支在上面,又用那只被齐静春脑补成“离火之精”的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蚊香的顶端。 一缕纤细的青烟袅袅升起,随之弥漫开来的。 “这味儿是冲了点,不过管用。” 林安拍了拍手,不再理会,走到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边,摸出没电警告的手机,借着屏幕最后的余光,翻看起之前下载的几本闲书。 屋外。 那缕青烟,并未就此消散。它仿佛有自己的生命,顺着门窗的缝隙,慢悠悠地飘了出去,融入到这片死寂的废墟里。 所过之处,那些因生灵死伤而滋生出的怨念与秽气,竟像是遇到了某种天敌,不由自主地向后退避,淡化,直至消散于无形。 小镇东头,一位身着皂隶公服、面容模糊的身影,正手持铁链,行走在无人的长街上。 此乃本方土地新晋敕封的夜游神,姓赵,生前是位捕快,为人正直,死后受城隍点化,司职巡夜,缉拿游魂野鬼,维系一方阴阳秩序。 骊珠洞天破碎,妖邪四溢,他的差事,陡然重了千百倍。 正当他循着一股残余的妖气,追至杂货铺附近时,脚步猛地一顿。 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发现了妖物的踪迹,而是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从未闻过的奇特香味。 这香味并不浓烈,却带着堂皇正大的气息。吸入鼻中,他只觉得自己的阴神之体,都为之凝实了三分,神魂中的疲惫与阴郁,一扫而空,遍体通泰。 “这是……” 夜游神老赵心中大骇。 下意识地看向那股香味的源头,正是那间在诸多密报中被反复提及的禁忌之地——林氏杂货铺。 他不敢靠近,只是远远望着。 那些原本在废墟中若隐若现、伺机而动的几缕微弱妖气,在接触到这股香味的刹那,竟发出无声的尖啸,如滚汤泼雪,瞬间消融得一干二净! 净化! 这不是驱散,而是从根源上的净化! 夜游神老赵倒吸一口凉气,那张模糊的面孔上,满是震撼。 “安神定魄,百邪不侵……这是何等品阶的灵香!竟能有如此霸道的镇邪奇效!” 他再看向那间铺子,灯火昏黄,静谧安详。隐约可见一道人影,安然端坐于灯下,似乎是在读书。 那份从容,那份闲适,与周遭这片劫后余生的破败景象,格格不入。 夜游神老赵懂了。 高人是觉得周遭环境有些污浊,便随手点了一柱清净道场的熏香。 仅此而已。 可就是这份“随手”,便已是他们这些底层神祇,终其一生都无法想象的神通伟力。 山壁豁口中。 玄煞的猩红竖瞳,猛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它也闻到了那股味道。 如果说,先前那道破法神光,是一柄瞬间斩落的利剑,带来的是极致的锋锐与剧痛。 那么此刻这缕无孔不入的香味,便像是一座无形的烘炉,将它整个妖魂都置于其中,以一种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方式,缓慢地灼烧,研磨。 每一缕飘来的香气,都在削弱它的妖力,侵蚀它的本源。 这是一种持续性的、全方位的压制。 “噗!” 玄煞再也忍不住,又是一口妖血喷出,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完了。 彻底完了。 这位隐居于此的大人物,根本就没把它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 对方甚至都懒得亲自出手。 随手拿出一件不知名的法宝,便能射出克制万邪的破法神光。 如今,就连晚上读书时点燃的一盘熏香,都是能让它这等千年大妖魂飞魄散的顶级灵物,是为清净。 这还怎么斗? 拿什么去斗? 试探? 再试探下去,恐怕自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玄煞的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逃得越远越好! 它再不敢有半分犹豫,猛地一捶自己胸口,榨出最后一丝本命妖元,身形化作一道黑线,贴着地面,头也不回地朝着远方天际,仓皇遁去。 这一次,它连制造假象的念头都不敢有。 生怕慢了那么一息,那铺子里就会伸出一只手,将它从天地间彻底抹去。 夜游神老赵,亲眼目睹了那股盘踞在山壁处的强横妖气,是如何在挣扎中飞速衰弱,最终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对着杂货铺的方向,深深地、恭敬地,弯下了腰。 而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城隍庙下发的空白玉简,将神识沉入其中,一笔一划,郑重无比地开始书写今夜的巡查日志。 “……亥时二刻,有千年黑蛟大妖玄煞,负伤潜藏于镇东山壁,其心不死,意图窥伺禁地。” “高人未现,亦未有神通。仅于铺内,燃安神香一柱。” “香气弥漫,百丈之内,邪祟尽消,妖氛绝迹。黑蛟妖王受香气所镇,妖魂重创,不敢久留,已向西远遁千里……” “附:此香,具无上净化之威,疑为传说中道家三清境才有的‘九天凝神香’。高人竟以此为日常用度,其境界……非卑职所能揣度。” 写罢,他催动神力,那枚玉简化作一道流光,直冲云霄,飞向郡城城隍庙的方向。 杂货铺里。 林安放下手机,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伸了个懒腰。 他抽了抽鼻子,闻着满屋子的蚊香味,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虫子声总算是没了。” “这世道,连睡个安稳觉都这么难。” 他嘀咕了一句,翻了个身,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很快便沉沉睡去。 在他的梦里,没有绝世高人,也没有妖王鬼怪。 第24章:夜梦安稳无人扰,一觉醒来天下惊 林安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没有光怪陆离的梦,没有神仙妖魔的影,只有久违的安宁。 他甚至觉得,身上那股子从前世带来的、挥之不去的疲惫,都淡了几分。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破洞的窗纸,洒下一片斑驳。 林安揉着眼睛坐起身,只觉得浑身筋骨都舒坦了。他扭头看向墙角,那盘蚊香已经燃尽,只剩下一小截灰白色的香灰,落在碎瓦片上。 “一晚上就没了,真不经用。”他嘟囔一句,有些心疼。这玩意儿可是他那不多的现代物资里,为数不多的消耗品。 屋外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还有孩童睡梦中的呢喃。 林安这才想起,自己这小小的杂货铺,如今已不是他一个人的安乐窝。 站起身,走到后院,那祖孙几人横七竖八地睡在柴草堆上,虽然狼狈,但神情安详。 老者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不再像昨日那般气若游丝。那几个孩子脸上也没了惊恐,只是睡得小脸通红。 “咕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从一个孩子的肚子里传来,像是拉响了某种号角,此起彼伏。 林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饿了。 人是救了,可吃饭,成了眼下最大的问题。他那点存粮,可经不住这么多人消耗。 他忽然想起一事,转身回到屋里,从角落里翻出一个布袋。 袋子一打开,一股奇异的米香便逸散出来。正是那位书院君子郑青云,临走前硬塞给他的那袋“仙米”。 米粒颗颗饱满,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玉色光泽。 林安抓起一把,放在鼻尖闻了闻。 “闻着是挺香,也不知道跟东北大米比,哪个好吃。” 他没多想,只当是这个世界某种比较高级的贡米。眼下救急要紧,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郡城。 城隍庙。 此地香火,已逾三百年,庇佑一方水土。 白日里人声鼎沸,信众如织。到了夜晚,阳气散尽,阴神登场,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殿之内,青烟袅袅,幽深寂静。 高坐神案之后的,并非泥塑金身,而是一位面容威严、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是此地城隍。 “赵游,何事来报?可是又有不长眼的妖邪,冲撞了那处禁地?” 自骊珠洞天破碎以来,城隍庙便忙得焦头烂額。 他手下的阴差鬼卒,几乎倾巢而出,日夜巡查,弹压那些从洞天内流窜出来的孤魂野鬼、小妖小怪。而所有差事的核心,都绕不开那间杂货铺。 大骊国师府的密令,早已通过特殊渠道,传达到了他这位地方神祇耳中。 他比那些凡人密探,更知晓敬畏。 “回禀城隍爷,” “昨夜,确有妖王玄煞,意图不轨。只是……” “只是,那妖王并未能靠近禁地百丈之内,便已魂飞魄散,仓皇远遁。” 城隍爷眉头一挑:“哦?高人出手了?” “未曾。” 老赵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狂热,“高人……只是在铺子里,点了一柱香。” “一柱香?” “是。卑职远远观之,只见一缕青烟自铺中起,弥漫四野。香气所过之处,百邪辟易,万秽消融。那黑蛟妖王,修行千年,在这香气面前,竟如冰雪见阳,毫无抵抗之力,当场被镇住妖魂,险些形神俱灭。” 大殿之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只有案上烛火,轻轻摇曳。 城隍爷缓缓伸出手,将那枚玉简摄入手中。 九天凝神香! 传说中上清天宫,圣人讲道时,用以降下清净、安抚元神的至宝! 一缕,便可定一方水土,百年无灾。一柱,足以让一位新晋的阴神,稳固神位,省去千年苦功。 那等只存在于道藏典籍最深处的传说之物,那位高人,竟然……拿来当熏香,驱赶蚊蝇? 城隍爷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在微微震荡。 他想起了数百年前,一位云游至此的大真人,曾与他有过一番谈话。大真人言,世间修行,炼气,炼神,炼心,最终所求,不过“返璞归真”四字。 何为返璞归真? 是将万金之物,视作寻常瓦砾。是将通天神通,化为日用常行。 如今看来,那位高人,早已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他坐在那里,便是道。他呼吸之间,便是法。 “此事,不可外传。” “赵游,你做得很好。” 他站起身,在大殿中踱步。 “既然高人喜静,不愿被俗事叨扰。我等身为本地神祇,便不能只看着。” 他停下脚步,眼中精光一闪。 “传我神令!即刻起,城隍庙阴差鬼卒,巡查范围扩大十倍。以杂货铺为中心,方圆三十里内,不得有任何孤魂野鬼、妖邪之气存留!凡有擅闯者,无论来历,先拿下,再审问!” “此外,通报本郡山水诸神。就说高人在此清修,若有哪路山精水怪,冲撞了贵人,休怪本神翻脸无情,先斩后奏!” 一道道神令,自这座古老的庙宇发出,化作无形的律令,迅速传遍了整个郡城的阴司体系。 一方土地,因为一个人的安睡,而变得铁桶一般。 …… 大骊,京城,国师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一个时辰前,他收到了关于“破法神光”的密报。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估那位先生的手段了。 可现在,十几封内容几乎一模一样的密报,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摆在他的书案上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是何其贫瘠。 这些密报,不仅有他大骊的谍子,还有东宝瓶洲其他宗门安插的眼线,甚至有几封,来自于那些见不得光的山上修士。 “破法仙器……” 崔瀺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不讲任何道理的碾压。 这不是下棋,这是掀桌子。 “国师。” 门外,心腹幕僚的声音有些干涩。 “进来。” 幕僚快步而入,手中又捧着一枚刚刚破译的玉简,只是这一次,他的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苍白。 “国师,这是……从郡城城隍庙那边,传来的‘神道’密信。” 崔瀺眼神一凝。 他崔瀺算计人心,算计天下,自然不会忽略神道这一环。与地方城隍,私下亦有联系。 他接过玉简,神识探入。 片刻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幕僚只觉得书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看到国师的嘴角,竟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似乎是一个笑容,却比哭更让人心寒。 “好一个……九天凝神香。”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那位先生,他只是在……生活。 天黑了,屋里暗,他便点一盏灯。这盏灯,恰好是能洞穿万法的“神光”。 夜里有蚊虫,扰了清净,他便燃一柱香。这柱香,恰好是能镇压神魂的“仙物”。 一切,都只是因为他需要。 崔瀺猛地转身,走到书案前提笔,笔走龙蛇。 “传令,” “命其即刻启程,前往骊珠洞天,不必入镇,于镇外三里处,寻一山头,结庐而居。” “他此去,不为监视,不为示好,只为一件事——” 崔瀺笔锋一顿,写下最后一行字。 “为先生,守门。” 第25章:天塌洞碎落凶宝,先生火钳作等闲 轰隆——! 林安一个踉跄,险些把手里的陶盆摔了。屋顶的瓦片簌簌作响,灰尘弥漫。 他扶着门框站稳,惊魂未定地望向天空。 天色,骤然暗沉下来。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更高远、更深邃的虚空,被撕开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无数流光,夹杂着漆黑的混沌气息,从那些裂缝中喷涌而出,如同一场席卷整座小镇的流星火雨。 “没完了还!”林安骂了一句,赶紧护着头躲回屋檐下。 那些流光速度极快,拖拽着长长的尾焰,有的射向远方天际,有的则直直坠落下来。 “噗!”“噗!”“铛!” 几声闷响,就在杂货铺的院子里和门口响起。 烟尘散去。 林安探头一看,只见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多了几个坑。 一个坑里,插着半截断裂的黑色长戈,戈刃上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黑气,让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另一个坑里,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骨片,惨白惨白的,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扭曲的符文,看一眼就让人心里发毛。 铺子门口,还滚落着一块拳头大的、不规则的石块,颜色暗红,像是被什么东西的血浸透过千百遍,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 林安皱紧了眉头。 “这天上掉下来的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也太脏了。” 他可不想用手去碰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谁知道上面有没有病菌。 他转身走进后厨,从灶台角落里,拎出一把铁制的长柄火钳。 这火钳有些年头了,钳口宽大,是他平时用来夹柴火和煤球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林安走到院中,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坑洞,神色间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伸出火钳,稳稳夹住那块血色石块。 “这么个破石头,死沉。” 他掂了掂,随手一甩,将石块扔到了院墙角落,那里是他平时堆放垃圾和废品的地方。 接着,他又用火钳夹起那截断戈。 长戈上的黑气,似乎有生命一般,想要顺着火钳蔓延而上。 林安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铁钳传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邪门玩意儿。” 他手上加了把劲,将断戈也扔进了垃圾堆。 最后是那块惨白的骨片。 他用火钳尖端,小心翼翼地把它从土里拨弄出来,夹住,看也不多看一眼,直接丢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林安拍了拍手上的灰,只觉得神清气爽。 院子,总算又干净了。 他没有看见。 在他身后百丈之外,一处倒塌的酒楼二层。 一位身穿杏黄道袍的老者,身形僵直,如遭雷击。 他叫何休,是东宝瓶洲清水剑宗的传功长老,一身修为已至龙门境顶峰。 他此次前来,是奉宗门之命,追踪一件从上古遗迹中失落的凶物——血飨祭坛。 那祭坛早已破碎,但每一块碎片,都蕴含着滔天煞气,能污人神魂,染化一方土地。 循着气机,一路追到此地,亲眼看到那块沾染着万灵之血的祭坛核心碎片,坠入了那间小小的杂货铺。 他心中大急,正欲现身,索要此物,以免遗祸人间。 然后,他就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年轻人,那个看起来与凡人无异的杂货铺老板,一脸嫌弃地走了出来。 他拿出一把……火钳? 何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就是一把凡间铁匠铺里,随处可见的火钳。 然后,那个年轻人,用那把火钳,轻描淡写地夹起了那块足以让金丹修士都郑重以待的血飨坛石。 何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坛石上的凶煞之气爆发,将那年轻人连同那把可笑的火钳,一起化为一滩脓血。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坛石上的血光,在那火钳夹住的刹那,竟黯淡了下去,温顺得像一块真正的石头。 年轻人随手一扔。 就像扔掉一块碍事的砖头。 何休的呼吸,停滞了。 紧接着,是那柄“戮魂戈”的残片!此物乃是古战场上凝聚无尽军魂煞气而成,触之即伤,凡人沾之必死! 年轻人又用火钳夹了起来,扔了。 最后,是那块“怨咒骸骨”!据宗门典籍记载,此乃上古一位大魔头坐化前的护心骨,内蕴其毕生怨念与诅咒,歹毒无比! 年轻人,还是用那把火钳,夹起来,扔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何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懂了。 那不是嫌脏。 那是道法自然,返璞归真之后,对这些外道邪物的……蔑视! 是站在云端的神龙,对地上泥鳅的蔑视! 那把火钳,也绝非凡物!它看似普通,却能隔绝一切凶煞秽气,是一件专门用以降服镇压此类凶物的无上法器! 高人行事,果然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何休对着杂货铺的方向,深深一躬。 他不敢再有半分索要宝物的念头。 开什么玩笑?去跟一位能把“血飨坛石”当垃圾扔的大能,说“道友,此物与我有缘”? 那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而在另一处阴影里。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正死死地盯着墙角那堆“垃圾”,眼中满是贪婪、恐惧,与无法理解的狂乱。 他乃是魔道巨擘“鬼手门”的弟子,人称“鬼三”,此行便是为了那块“怨咒骸骨”。 他亲眼看着骸骨落下,心中狂喜。 也亲眼看着,那个年轻人,用一把烧火的钳子,把它和其他两件同样价值连城的凶物,一起扔进了垃圾堆。 鬼三的世界观,崩塌了。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的修行出了岔子,产生了心魔幻象。 那可是怨咒骸骨啊! 门中长老耗费百年心血,都未能成功收取,只能任其流落在外的至宝! 就这么……被当成垃圾处理了? 那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那把火钳,又是什么品阶的法宝? 鬼三不敢动。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只要自己敢对那堆“垃圾”伸出手,下一刻,那把平平无奇的火钳,就会夹断自己的脖子。 他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大骊国师府的密探,则用一面特制的玄光镜,将这一切,分毫不差地记录了下来。 他的手在抖,写下的密报,字迹都有些歪斜。 “……辰时三刻,骊珠洞天核心崩碎,天降凶物三件,分别为‘血飨坛石’,‘戮魂戈’残片、‘怨咒骸骨’,皆落入禁地。” 密探写到这里,停顿了许久。 他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那把火钳。 最后,他咬了咬牙,写下四个字。 “……道法自然。” 玉简,化作流光,冲天而去。 第26章:随手一扔镇凶煞,大佬围观全吓傻 大骊,京城,国师府。 书房内,一盏孤灯如豆,映着崔瀺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的面前,悬浮着一面水汽氤氲的玄光镜。镜中画面,正是小镇杂货铺院内的景象。 画面,已经定格了许久。 崔瀺没有说话。 他身后的心腹幕僚,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生怕惊扰了国师的沉思。他只觉得,今日书房里的空气,比三九寒冬的冰窟还要冷冽。 国师府的情报网络,如一张无形巨网,笼罩着整个东宝瓶洲。 就在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洞天崩碎之后,至少有十七股来自不同势力的顶尖修士、密探,循着宝光与煞气,扑向了那座小镇。 可现在,他们都在看。 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地,看着那个年轻人,做着一件……打扫庭院的琐事。 “呵。” 许久,崔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笑声。 幕僚的心猛地一颤。 “你看。” 崔瀺的手指,轻轻点在玄光镜上,指着那把火钳,“凡铁,对吗?” “……是。”幕僚艰难地应道,“城中铁匠铺,三文钱一把。” “是啊,凡铁。” 崔瀺缓缓坐下,靠在椅背上,声音里带着一种勘破迷局后的疲惫与兴奋, “可你再看,那血飨坛石,上古妖神之血浸染,触之即污,凡铁近身,顷刻间便会化作一滩铁水。” “还有那戮魂戈,凝聚万千军魂,煞气之烈,足以让龙门境修士的飞剑蒙尘。” “可是,你看那把火钳。” “那些凶煞之气,在靠近那年轻人周身三尺之地时,便如骄阳下的薄雪,自行消融,无声无息。火钳之上,更是没有沾染分毫!这说明什么?” 幕僚额头见汗,不敢接话。 崔瀺自顾自地说道:“这说明,在那位先生眼中,所谓的凶煞、怨念、诅咒,与这院中的尘土、落叶,并无不同。” “他不是在镇压,不是在降服。” “他只是觉得……脏。” “他只是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清理着他院子里的垃圾。而这方天地,恰好,就在他的院子里。” 崔瀺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人嫌弃的表情。 那不是伪装,那是发自内心的……视若无物。 一种站在天道之上的……游戏心态。 崔瀺对身后的幕僚挥了挥手。 “去,传,守门,要用心。” “喏。” 幕僚退下,脚步都有些虚浮。 …… 杂货铺百丈之外的阴影里。 “咕咚。” 鬼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的道心,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宗门耗费无数心血,牺牲无数弟子去祭炼的那些所谓“法宝”,在真正的存在眼中,是不是……也就配跟烂菜叶子、破瓦罐待在一起? 这是警告! 是那位恐怖的存在,在用一种他几乎无法理解的、堪称羞辱的方式,在警告鬼手门! ——你们的宝贝,在我这里,只配当垃圾。 鬼三浑身一哆嗦,再也不敢有半分觊觎之心。 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怕那位先生会觉得他这只苍蝇碍眼,顺手用那把火钳,把他也夹起来扔了。 他开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动。 —— “高人!高人啊!” “妙啊!实在是妙不可言!” “老夫明白了!此乃‘以凡镇玄,以无胜有’的至高境界!” “何为镇压?封印?禁制?那都是下乘之道!那位先生的手段,早已通玄!” “将此等凶物,置于凡俗之地,不设任何封印,不加任何禁制,任其日晒雨淋,与尘土为伴,这……便是最高明、最强大的封印!” “使其滔天煞气,在最平凡的人间烟火中,自行消磨于天地之间!此等大道至简的手段,老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何休只觉得自己的修行瓶颈,都隐隐有些松动。 对着杂货铺的方向,再次深深一躬。他立刻返回宗门,闭关! 要将今日所见所悟,融入自己的剑道!至于那凶物?开什么玩笑,那是先生用来“点化”世人的教具,谁敢去动! 随着鬼三的悄然远遁,何休的飘然离去。 那些隐藏在更远处的、来自各路中小门派的探子们,也都不是傻子。 这就够了。 “走!快走!” “此地之物,已被一位神秘高人收走,速速上报宗门,万万不可与之争锋!” “撤!目标等级……无法估量!” 一道道讯息,传向四面八方。 一时之间,刚刚还暗流涌动、杀机四伏的小镇,竟变得风平浪静。各路牛鬼蛇神,如退潮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安,正站在院子里,叉着腰,很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 院子干净了,看着就舒心。 他走到墙角,用那把火钳,又在那堆“垃圾”里拨拉了几下。 “这块破铁片子,锈得这么厉害,不知道镇上的铁匠铺收不收,能换两个铜板也好。” “这石头颜色还挺怪的,搬起来死沉,垫桌脚都嫌它硌人。” “还有这骨头,最是晦气,得赶紧找个地方埋了,免得吓到那几个小孩。” 林安盘算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垃圾分类”的举动,已经通过十几面玄光镜,传遍了东宝瓶洲最高层的那一小撮人。 崔瀺挥了挥手,玄光镜散去。 “先生的‘道’,比我想象的,还要高。” “他今日此举,看似随意,实则是在为整个骊珠洞天崩碎后的乱局,定下一个基调。” 崔瀺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望向骊珠洞天的方向。 “他将这些足以搅动风云的凶物,视作尘埃。” “这既是做给那些宵小之辈看的,也是……做给我们看的。” “他在告诉所有人——” “这盘棋,他说了算。” “规矩,由他来定。” 他忽然有些期待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中土神洲,传到那些自以为是的山上神仙耳朵里时,又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会不会,有大佬,坐不住? —— 林安用那袋“仙米”熬了一大锅粥。 米香浓郁得不像话,粥水粘稠,泛着一层温润的玉色光泽。 那祖孙几人醒来后,喝了小半碗,一个个精神头都好了许多,连那老者的咳嗽都止住了。 “林……林老板,您这米……”老者颤巍巍地想问。 “嗨,别客气,管饱就行。”林安摆摆手,把剩下的半袋米收好。 他可舍不得全煮了,这米看着就不便宜,得省着点吃。 忙活了一早上,林安搬了张竹椅,坐在杂货铺门口,眯着眼晒太阳。 虽然现在看来,这世界天是真的会塌,但好在没砸到自己头上。 就在他昏昏欲睡,口水都快流下来的时候,一片阴影笼罩了他的脸。 “唔?” 林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 那东西没飞走,反而轻飘飘地贴在了他的鼻子上。 睁开眼,伸手一抓,将那玩意儿从脸上扯了下来。 入手,是一张“纸”。 说它是纸,却非金非玉,质地坚韧,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比他所见过的任何纸张都要高级。 纸张呈暗金色,有些残破,边缘还有烧灼过的痕迹。 上面画着些山川河流的轮廓,线条古朴,旁边还标注着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如同蝌蚪在爬的扭曲文字。 “什么玩意儿?” 第27章:天降秘宝如传单,老板糊墙当墙纸 林安把它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最新款的酒楼传单?还是哪家钱庄的广告?做得还挺下本钱。” 他对着太阳照了照,发现那纸张竟能透光,里面的山川纹路仿佛在缓缓流动。 “嘿,带防伪水印的啊。” 林安啧啧称奇,只当是这个世界某种独特的防伪技术。 他随手想把它扔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可惜。这“纸”的质感这么好,扔了岂不是浪费。 他站起身,走进铺子里,目光扫过里屋那面斑驳的墙壁。 前几日下雨,墙皮受潮,脱落了一大块,露出里面黄色的泥坯,怎么看怎么别扭,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林安眼前一亮。 一个绝妙的废物利用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他从随身空间里,摸出几枚亮闪闪的、带着彩色塑料帽的图钉。这是他当初从公司办公桌上顺手带过来的,本以为没什么用。 没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走到墙边,将那张暗金色的“传单”仔細地铺在墙上,正好盖住那块最难看的污渍。 然后,他捏起一枚图钉,对准“传单”的一角,用力按了下去。 “噗呲。” 图钉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那张坚韧无比的“纸”,深深地钉进了墙里。 林安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又拿起几枚,分别在另外几个角和中间位置按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几步,叉着腰,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嗯,不错。” “这复古风的壁纸,还挺有艺术感的,远看像一幅抽象山水画,比原来那光秃秃的墙好看多了。” …… 与此同时。 距离小镇百里之外的一处荒山。 三道身影,正焦急地围着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古朴罗盘。 为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身穿洗得发白的云纹道袍的老者,他仙风道骨,此刻却面色涨红,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叫云鹤真人,乃是早已覆灭的上古宗门“山河宗”的当代宗主。 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弟子。 “动了!动了!” 云鹤真人指着罗盘上那根疯狂旋转的指针,声音都在颤抖。 “祖师在上!我山河宗的镇派之宝,那最后一页‘山水祖谱’,终于现世了!” 山河宗,曾是东宝瓶洲赫赫有名的宗门,以炼制山水福地、挪移洞天为根本。 而这“山水谱”,便是其宗门的根本法器,记载着宗门所有福地的核心阵图与本源脉络。 万年前宗门覆灭,山水谱破碎四散。云鹤真人这一脉,耗费了十几代人的心血,才寻回几页残篇,勉强维持着传承。 而罗盘上感应到的这一页,是传说中的“祖谱”,是整个山水谱的源头! 得之,则山河宗,有望重现辉煌! “师父!指针停了!”风锐激动地喊道,“就在前面那座小镇里!” “走!” 云鹤真人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大袖一挥,卷起两名弟子,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小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片刻之后,三人落在了小-镇外的一处僻静小巷。 云鹤真人收敛了所有气息,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此等至宝现世,必有异象。我等须得小心行事,切不可打草惊蛇。” 他闭上双眼,一缕几近透明的神识,小心翼翼地顺着罗盘的指引,探了出去。 神识穿过几条街道,最终,锁定在了那间平平无奇的杂货铺。 云鹤真人心头一紧。 大隐隐于市? 他不敢大意,神识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渗入铺内。 他看到了那个躺在椅子上打盹的年轻人,平平无奇,毫无修为。 他看到了院角那堆被当成垃圾的“凶物”,瞳孔猛地一缩,心中警铃大作。 然后,他的神识顺着那股最纯粹的本源气息,转向了里屋的墙壁。 下一刻。 云鹤真人的神识,如遭雷击,瞬间凝固。 巷子里,他猛地睁开眼睛,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师父!您怎么了?”清玄连忙扶住他。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师父,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祖谱被人抢走了?”风锐急得拔出半截长剑,杀气毕露。 “不……”云鹤真人艰难地摇了摇头,他指着杂货铺的方向,声音嘶哑,“它……它在……在墙上……” “在墙上?”风锐一愣。 云.鹤真人深吸一口气,用神念将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传递给了两个弟子。 风锐和清玄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副让他们道心崩裂的画面。 宗门万年传承的希望,记载着天地至理的“山水祖谱”,被……被几枚五颜六色的、粗鄙不堪的凡铁图钉,钉在了一面斑驳的泥墙上。 它的作用,是遮挡一块污渍。 “岂有此理——!!” 风锐的眼睛瞬间红了,一股狂暴的剑意冲天而起,“此乃奇耻大辱!何人敢如此亵渎我宗门圣物!我要杀了他!” 他提着剑,就要往外冲。 “站住!” “师兄,你冷静点!” “你……你难道没发现吗?” 她指着那幅画面,声音发颤, “那几枚‘图钉’,看似凡物,却能轻易刺入祖谱本体,而未损其分毫灵韵!甚至……甚至将祖谱那狂暴不羁的洞天本源之力,死死地‘钉’在了那方寸墙壁之上!” “这……这不是亵渎!” 清玄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像一道惊雷,在云鹤真人和风锐耳边炸响。 “这是……镇压!” 轰! 云鹤真人如遭醍醐灌顶,浑身剧震。 是啊! 祖谱离宗万年,早已成了无主之物,其内蕴含的福地本源之力,狂暴无比,一旦失控,足以将方圆百里化为空间乱流! 寻常修士得到,莫说炼化,便是靠近都难,只会被其本源之力撑爆! 可那个人…… 那个年轻人,他做了什么? 他没有设下惊天大阵,没有动用无上法宝。 他就用那么几颗看似可笑的图钉,就那么随意地往墙上一按。 便将那足以倾覆一地的本源之力,驯服得如同画中走兽,温顺无比! 这是何等通天彻地的手段?! 他懂了!他彻底懂了! 那位先生,不是在用祖谱糊墙! 他是在布阵!一个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的惊天大阵! 这间杂货铺,就是阵眼! 那面墙,就是承载大道的阵基! 而山河宗的祖谱,只是他信手拈来,用以稳固这方天地的一块“补丁”! 他这是……在骊珠洞天破碎之后,以一己之力,为这片混乱的天地,重新钉下秩序的根基啊! 想到这里,云鹤真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自己刚才,竟然还想着去“索要”圣物? 风锐更是满脸羞愧,握着剑的手在微微发抖。自己竟想去斩杀一位正在“救世”的圣人? “师父,那……那我们现在……” 云鹤真人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对着杂货铺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我等,什么都不做。” “我山河宗的祖谱,能被先生看中,用以镇压天地,稳固乾坤,这是我山河宗……万年未有之荣耀!” “风锐,清玄,传我宗主令!” “从今日起,我三人,便在此地,为先生护法!” “为先生……守门!” 第28章:王侯驾临窥神物,一语惊破帝王心 小镇外,林间古道。 三道身影被拦住了去路。 云鹤真人将两名弟子护在身后,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队人马。 他们身着统一的玄甲,甲胄上刻着大骊王朝的蟠龙纹,气息森然,每一个都是百战余生的锐士。 “云鹤道长,我家王爷有请。” 云鹤真人稽首道:“贫道乃方外之人,与贵府王爷素无瓜葛,不知……” “道长,有些事,不必说得太明白。” 刀疤将领打断了他,目光扫过云鹤真人手中的罗盘,意有所指, “此地,乃大骊疆土。此地发生的一切,皆为大骊国事。王爷说了,感念道长宗门传承不易,不愿多造杀孽。你们可以留下传讯玉简,若有结果,国师府自会与你们‘商议’。” 云鹤真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身后的风锐怒不可遏,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清玄却死死拉住了他,对他微微摇头。 她看得明白,对方人不多,但个个气血如龙,军煞之气连成一片,真动起手来,自己这边三人绝无幸免之理。这不是江湖仇杀,这是王朝机器的碾压。 云鹤真人长叹一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知道,对方这是先礼后兵。 传承重要,但命更重要。 何况,那位先生还在镇中。祖谱在先生手中,比在任何人手中都安全。 “多谢王爷体谅。” 云-鹤真人从怀中取出一枚空白玉简,刻下神念烙印,交给了刀疤将领,“贫道三人,就在镇外静候佳音。” 刀疤将领接过玉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一条路。 云鹤真人带着两个满心不甘的弟子,默默转身离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刀疤将领身旁的一名亲卫低声道:“将军,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万一他们……” “一群丧家之犬,翻不起浪。”刀疤将领冷哼一声,“王爷的谋划,岂是他们能懂的?走,去见王爷。” …… 一处临时的军帐内。 一位身穿蟒袍、面容俊朗,却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正静静地擦拭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他便是大骊皇帝的亲弟弟,手握重兵,镇守南疆的靖南王,宋睦。 “王爷,都处理好了。” “嗯。”宋睦放下长剑,声音平淡,“崔瀺那边可有新的消息?” “回王爷,国师府半个时辰前传来密信,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 “这位国师大人,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自己不敢去,便想借本王的手,去探一探那位的深浅?” 他站起身,走到帐口,遥望着那座被暮色笼罩的小镇。 “本王偏不如他的意。” “传令下去,所有人,原地驻扎,收敛全部气息,不得靠近小镇十里之内。” “王爷?”刀疤将领一愣,“那神物……” “本王,亲自去。”宋睦淡淡道,“去拜会一下,这位连崔瀺都只能‘静观其变’的先生。” 他脱下蟒袍,换上了一身寻常富家翁的锦衣,收敛了所有王侯气焰,看上去就像一个路过此地的殷实商人。 …… 林安打了个哈欠,从竹椅上坐直了身子。 夕阳的余晖,把铺子门口的石板路照得一片暖黄。 他正寻思着晚饭是吃方便面还是继续喝那锅神仙粥,门帘一挑,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约莫四十出头,一身锦衣,气质沉稳,眼神深邃。虽然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但那股久居上位的气度,是藏不住的。 林安心里“咯噔”一下。 又来一个! 怎么回事?自己这小破店,怎么净招些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物? 前有齐静春,后有这帮山河宗的,现在又来个“大老板”? “老板,生意兴隆啊。”宋睦微笑着开口,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整个店铺。 简陋,朴素。 一切都平平无奇。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里屋那面墙上。 刹那间,宋睦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它! 宗卷里记载的,上古山河宗的至宝,“山水祖谱”! 传闻此物乃天地初开时的一缕本源所化,内蕴洞天生灭之秘,得之,便有开宗立派,自成一界之能! 如此神物…… 宋睦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固定着“祖谱”的那几枚东西上。 五颜六色,造型奇特,顶部圆润,尖端却闪烁着一丝令他心悸的寒芒。 他看到,祖谱内那磅礴欲出的洞天本源之力,一触碰到那些小小的“图钉”,便如遇见了天敌的毒蛇,瞬间变得温顺无比,被死死地锁在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宋睦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想起了崔瀺的评价——“大道至简”。 他想起了关于这位先生的传闻——用一把烧火的火钳,便将三件旷世凶物当成垃圾扔掉。 现在,他又亲眼看到,对方用几枚不知名的“钉子”,便将一件足以让整个东宝瓶洲都疯狂的创界至宝,当成……壁纸,用来遮挡墙上的污渍。 这是何等的境界? 这是何等的……蔑视? 这已经不是游戏红尘了,这是视天地万物为掌中玩物! 他不敢再有半分试探,更不敢流露出丝毫对“祖谱”的觊觎之心。 宋睦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对着正一脸莫名其妙看着自己的林安,恭恭敬敬地,深深一揖。 “晚辈宋睦,途经此地,听闻先生高义,特来拜会。” 林安被他这一下搞得手足无措,连忙摆手: “别别别,什么先生不先生的,您太客气了。我就是个开店的,小本生意,担不起,担不起。” 宋睦直起身,目光诚恳地望向那面墙,小心翼翼地问道: “晚辈愚钝,斗胆请教先生。不知先生墙上此画,可有何说法?晚辈观之,似有所感,又似一片茫然,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他身后的刀疤将领,屏住呼吸,将这一幕通过玄光镜,分毫不差地传回了京城国师府。 崔瀺的面前,水镜荡漾。 他看着画面中,自己那位眼高于顶的王爷弟弟,此刻竟像个蒙童一般,在一个杂货铺老板面前请教学问。 他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 这位先生的回答,将会决定大骊王朝,乃至整个东宝瓶洲未来的走向! 林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上的“传单”,愣了一下。 这人什么毛病? 对着一张糊墙的破纸,研究个什么劲?装什么文艺青年呢。 “啊?你说那个啊?” 林安一脸理所当然地指着那张“山水祖谱”,随口说道: “嗨,没什么说法。” “就是一面墙,时间久了,总有些遮不住的腌臢事,看着碍眼。” “拿张纸,把它盖住,不就……眼不见为净了么?” 轰!!!! 宋睦的脑海中,宛如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他身形剧震,脸色煞白,蹬蹬蹬连退三步,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听到了什么? “一面墙”……是指这破碎之后的骊珠洞天,这片混乱的天地! “时间久了,总有些遮不住的腌臢事” 在先生眼中,这些搅动风云的凶物,这些心机算尽的王侯将相,都只是……“腌臢事”?! 而先生的处理方式,竟是如此的……举重若轻! “拿张纸,把它盖住”……是用这山河祖谱,镇压这方天地,定下规矩! “眼不见为净”…… 这四个字,瞬间刺穿了宋睦所有的伪装和心机! 先生是在点化我? 这哪里是点化! 这是警告!是敲打! 是来自天道之上的,最温和,也最恐怖的警告! 宋睦浑身冰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第29章:俗物权当敲门砖,一言惊醒梦中人 宋睦的心,是凉的。 他身后的刀疤将领和亲卫们,虽然听不懂其中玄机,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家王爷身上那股瞬间垮塌下去的气势。 他们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如临大敌。 而林安,正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人怎么了? 说句话而已,怎么跟被雷劈了似的,脸都白了? 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可不就是一张破纸糊墙吗? 看着对方那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锦缎袍子,再看看门外影影绰绰的护卫,林安心里直打鼓。 这年头,有钱人是不是都有点什么特殊的毛病? 他主动打破这诡异的沉默,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 “那个……客官,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 “先生!” 宋睦猛地回过神,再次躬身,这一次,姿态比之前还要低,几乎将头埋进了胸口。 “晚辈愚钝,险些错解了先生的无上大道,还望先生恕罪!” 林安:“……” 大哥你又悟到啥了啊?! 宋睦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面墙, “先生将此等神物,用以镇压天地间的‘腌臢’,此等胸襟,此等手段,晚辈……闻所未闻!” “晚辈斗胆再问,此等神物,不知先生从何而得?莫非是……” 他不敢再说下去。 难道是先生亲手炼制的?那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 “哦,这个啊。” 林安一听,总算听懂了。原来是问这“传单”的来历。 他挠了挠头,回忆了一下。 当时这玩意儿是直接飞到他脸上的,可不能这么说,不然显得太离奇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一种最朴实无华, “嗨,就前两天在门口随便捡的。看它皱巴巴的挺可怜,扔了又可惜,这纸质感还挺好。” “本着废物利用,为咱们这小镇的环境整洁做点贡献的原则,就拿回来贴墙上装饰一下了。好看吧?我觉得还挺有艺术感的。” 话音刚落。 站在宋睦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位山羊胡老者,双眼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老者是宋睦的首席幕僚,王府的智囊,姓文,人称文先生。 他快步上前,凑到宋睦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压抑着狂喜的声音急速说道:“王爷!您听!您听到了吗!” “随便捡的!废物利用!环境整洁!” 文先生激动的胡子都在抖:“这……这便是先生在点化我等啊!” 宋睦也是心头剧震,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所取代! “愿闻其详!” “王爷!”文先生压低声音,语速飞快, “先生说随便捡的,是在暗示我等,此等开天辟地的神物,在他眼中,不过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顽石!大道无所不在,只看你有没有那份机缘去捡!” “他说废物利用,其深意更是骇人听闻!何为废物?此神物离了先生之手,便是身怀利刃的孩童,是足以搅乱天下的祸源!可在先生手中,便能化腐朽为神奇,用以镇压乾坤!这不仅仅是利用,这是点化!是创造!” “先生的格局,早已超脱了家国天下,恩怨情仇!他所思所想的,是这方天地的大道运转!他这是在告诉我们,他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某个王朝,某个宗门,而是为了这整个破碎之后的天地!” “不着痕迹,道法自然!这才是真正至高无上的境界啊!” 轰! 文先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宋睦的心头。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自己先前竟然还用那套王侯权术去揣度先生,简直是夏虫语冰,坐井观天! 先生是在教自己,格局要大!眼光要远!不要总盯着眼前那点“腌臢事”!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这是天大的机缘! 宋睦猛的一挥手。 “来人,把给先生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是!” 刀疤将领应声而出,片刻之后,与两名亲卫抬着一个沉重的、散发着幽幽檀香的木箱走了进来。 箱子被打开。 刹那间,满室珠光宝气! 林安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他看到了什么? 一箱子……满满一箱子,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珠宝玉石,个个都有鸽子蛋那么大。 还有几株用玉盒装着的、一看就不是凡品的植物,根须虬结,霞光流转,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异香。 最上面,还放着一卷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的画轴。 “先生高风亮节,晚辈钦佩不已!” “这些俗物,不成敬意,只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他指着那箱子宝贝,诚恳道:“晚辈等人愚钝,斗胆恳请先生恩准,让我等在此,参悟一下先生这幅壁画,不知可否?” 林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使劲咽了口唾沫。 发……发财了? 就因为墙上这张破纸? 这张破纸……难道是什么孤本藏宝图?! 他看着那满箱的珠宝,心跳得如同擂鼓。冷静!林安!要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 高人风范!一定要拿出高人风范!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嘴角快要咧到耳根的冲动, “此物……嗯,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他瞥了一眼那面墙,淡淡道:“道,就在那里。有缘者,自能得见。” “你们想看,便看吧。” 说到这里,他没忍住,又加了一句发自肺腑的叮嘱:“不过可得小心点,别给我弄坏了,我还指着它……遮丑呢。” “多谢先生!” 宋睦大喜过望! “遮丑”! 这是在提醒我等,参悟大道的同时,不要忘了此物的根本用途——镇压污秽,稳固天地! 这是何等的苦心! 他立刻对身后的文先生和刀疤将领使了个眼色。 三人立刻屏息凝神,怀着朝圣般的心情,走到那面斑驳的泥墙前。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是站在三步之外,仰着头,开始“参悟”那张被五颜六色的图钉钉着的“山水祖谱”。 林安则美滋滋地走到箱子前,假装不在意地用脚尖碰了碰,嗯,很沉,很实在。 他决定了,等这帮人一走,他就把这箱子宝贝全塞进自己的随身空间里! …… 大骊,京城,国师府。 崔瀺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极有韵律的“笃笃”声。 他面前的玄光镜中,正分毫不差地倒映着杂货铺内的一切。 宋睦和他那个只会掉书袋的幕僚,只看到了“道法自然”。 而他崔瀺,看到的却是更深一层的东西。 这位先生,是在用最朴素的语言,讲述最残酷的规则。 他是在告诉宋睦,也是在告诉自己——你们这些所谓的王侯将相,宗门老祖,在我眼中,不过是些可以“随便捡来”的“废物”,唯一的价值,就是被我“利用”起来,去打扫这片“环境”! 何等的霸道! 何等的……有趣! 第30章:俗物权当敲门砖,一言惊醒梦中人 宋睦站在那里,像一尊石雕。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从日暮西沉,到月上中天。 三人就这么对着一面斑驳的泥墙,枯站不动。 他们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双眼圆睁,时而又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那面墙在他们眼中,早已不是墙。 文先生的眼中,那山川纹路是龙脉走向,是王朝气运的脉络图。他看到了大骊的兴衰,看到了南疆的兵戈,看到了潜藏在深渊下的蛟龙。 刀疤将领的眼中,那纵横交错的线条,是沙场阵图,是兵法演练。他看到了千军万马的冲杀,看到了攻城拔寨的韬略,看到了金戈铁马的悲鸣。 而靖南王宋睦,他看到的更多,也更远。 林安坐在柜台后面,哈欠连天。 他搞不明白这几个人在干什么。 看墙?行为艺术? 可人家毕竟送了一大箱子真金白银,是金主,是财神爷。林安不好赶人,只能陪着。 铺子里的气氛实在太过沉闷,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林安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从随身空间里摸出一瓶冰镇可乐,给自己倒了一杯。 “咕嘟咕嘟……” 气泡升腾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宋睦等人被这声音惊动,齐齐回头。 林安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来者是客,便举了举手里的瓶子,客气道: “几位客官,站了这么久也累了吧?要不要也来点‘快乐水’解解渴?” “快乐水?” 宋睦与文先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又是这个名字。 之前齐静春先生的玉简中曾隐晦提及,先生有一种奇特的仙酿,名为“快乐水”,饮之可忘忧,亦可乱道心,是对修士心境的一种考验。 今日,竟有幸得见。 宋睦不敢托大,连忙躬身道:“有劳先生。” 林安拿起几个粗瓷碗,给他们一人倒了半碗。黑色的液体在碗中翻腾着细密的气泡,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 文先生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先是闻了闻,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香气钻入鼻孔, 他试探性地抿了一小口。 液体入口,无数细小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带来一种酥麻而奇妙的触感,随即一股清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 轰! 文先生只觉得一股清气直冲脑门,先前观摩壁画时那些滞涩不明之处,此刻竟有豁然开朗之感! “这……这……道韵!此水中竟蕴含着一丝大道之韵!”文先生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宋睦见状,不再犹豫,将碗中之水一饮而尽。 那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只觉得胸中那股因久居上位而郁结的王霸之气,竟被这股清流冲刷得柔和了许多。 他看向那面墙,眼中再无之前的迷茫,只剩下清明。 “原来如此……”宋睦喃喃自语,“我明白了。” 文先生凑近低声道:“王爷,您悟到了什么?” “本王悟到了放下。”宋睦眼中精光一闪, “先生赐我等仙酿,又让我等观摩这镇世神图,其意不在于教我等如何拿起,而在于教我等如何放下!” 高山仰止,莫过于此! 林安被他们看得头皮发麻,心里直犯嘀咕。 不就是一杯可乐吗?至于吗?这帮人脑子是不是都有点问题? “先生大恩,宋睦没齿难忘!” 宋睦整理衣冠,对着林安,行了一个郑重无比的大礼。 “天色已晚,我等不敢再叨扰先生清修。那箱俗物,还请先生务必收下。他日若有机会,宋睦再来聆听先生教诲。” 林安巴不得他们赶紧走,连忙摆手:“好说好说,慢走不送啊。” 宋睦带着人,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杂货铺。 走出小镇,刀疤将领才忍不住问道:“王爷,咱们就这么走了?那神物……” “住口!”宋睦冷声喝止,“那是先生用来镇压天地的圣物,岂容我等觊觎?文先生。” “王爷。” “你立刻草拟奏折,将今日之事,一字不漏,八百里加急,呈送京城,奏明皇兄。就说,骊珠洞天外,有真圣贤在世,乃我大骊万年之幸!” “遵命!” 宋睦抬头,望向那座在夜色中安详宁静的小镇,长长吐出一口气。 崔瀺啊崔瀺,你让本王来探路,却不知本王得此天大机缘。这盘棋,从今天起,该换个下法了。 …… 大骊京城,国师府。 崔瀺放下了手中的一枚黑色棋子。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国师大人,宫里来人,陛下召您即刻进宫议事。” 崔瀺站起身,掸了掸衣袖,神情淡然。 “知道了。” 风,要起了。 …… 林安当然不知道,自己一杯可乐,几句牢骚,已经在大骊王朝的最高层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现在正美滋滋地蹲在那个大木箱子前,两眼放光。 抓起一把鸽子蛋大小的各色宝石,感受着那冰凉坚硬的触感,嘴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发了!发了! 这些东西,随便拿一颗出去,都够他舒舒服服躺平一辈子了吧? 他拿起那个用玉盒装着的、长得像人参一样的东西,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好东西,肯定是大补之物。回头切片泡水喝。” 他又拿起那卷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的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圣旨?不像啊……地契?!” 林安看清了上面的字,眼睛瞪得滚圆。 “兹有大骊靖南王宋睦,感念林先生高义,愿将名下位于清风城内‘听竹小院’一座,连同院内仆役、周边良田百亩,一并赠予先生,聊表寸心。立此为据。” 下面,是靖南王府的朱红大印。 林安抱着那卷“地契”,激动得浑身发抖。 房子!仆人!田产! 自己这是……一步到位,直接当地主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幸福会来得如此突然。 从那天起,林安发现,自己的小店,莫名其妙地就火了。 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人,从大老远的地方跑来。 他们不买东西,也不问路。 就站在铺子门口,或者干脆走进铺子里,对着那面墙,一看就是大半天。 有个背着长剑、一脸冷峻的年轻人,对着墙看了三天,然后对着林安一抱拳,说了一句“多谢先生指点剑道,晚辈悟了”,然后就走了。 林安:“???” 还有个穿着儒衫、酸气冲天的老头,对着墙摇头晃脑地念了一下午的诗,临走时非要塞给林安一本他亲手抄录的孤本诗集,说是“以文会友,幸甚至哉”。 林安:“……” 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异域服饰的商人,牵着骆驼,风尘仆仆地赶来,对着那面墙拜了三拜,然后献上了一袋子金灿灿的“沙金”,说是感谢先生为他们指明了“财富之路”。 林安一脸懵逼地收下礼物,内心充满了困惑。 他那面墙,到底有什么魔力? 他不知道,随着这些人的口口相传,“林先生”的名号,已经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速传遍了整个东宝瓶洲。 大骊边境,有位隐世高人,游戏红尘。 他的一间杂货铺,是论道圣地。 他的一面墙,藏着天地至理。 他的一言一行,皆是大道箴言。 无数自认有些修为、有些机缘的人,开始朝着这座小镇涌来,他们不求能得先生亲口指点,只求能远远看一眼那面“神墙”,沾染一丝道韵,便已是天大的福分。 林安的烦恼,也随之而来。 他只想躺平,可这些“游客”实在是太热情了。 今天送块玉,明天送株草,后天直接抬箱钱。 林安的随身空间,都快被这些“土特产”给塞满了。 这日清晨,林安刚打开店门,就看到小镇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 一队队身着玄甲的禁军,肃立在街道两侧,将所有闲杂人等,都拦在了远处。 街道中央,一架由八匹神俊异常的白马拉着的华贵车驾,正缓缓驶来。 车驾之前,一名宦官手持拂尘,朗声高喝: “大骊皇帝陛下驾到——!宣,林先生,觐见——!” 林安拿着扫帚,呆立在门口。 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皇帝车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下,玩脱了。 第31章:闭门谢客避尘嚣,更显高人境界高 皇帝?哪个皇帝?大骊王朝的皇帝?他怎么会来这种穷乡僻壤?还来找我? 他想逃,可街道两侧那些玄甲禁军,目光如刀,气机早已将整个杂货铺牢牢锁定。 别说逃,他感觉自己多动一下脚趾,都会被当场射成刺猬。 车驾停在铺子门前,珠帘掀开,走下一位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 他并未戴冠,头发随意束起,面容与靖南王宋睦有几分相似,但那双眼睛,更加深沉。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门口那个手持扫帚、呆若木鸡的年轻人身上。 这就是宋睦和崔瀺都推崇备至的“先生”? 大骊皇帝宋正醇的内心,并无波澜。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所谓的“高人”,有的能呼风唤雨,有的能卜算天机,但在这座江山社稷面前,终究不过是棋子。 可眼前之人,不一样。 他太平静了。 面对君王,面对甲士,面对这泼天的皇权,他的眼神里没有敬畏,没有谄媚,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有……茫然。 仿佛眼前的皇帝车驾,与路边的一块石头,并无区别。 这已经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这是根本未将泰山放在眼中。 他走上前,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声音刻意放得平缓:“先生不必多礼,朕只是途经此地,听闻先生大名,特来拜会。” 林安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转。 他……他管我叫先生?他还对我笑?这是什么情况?不是来抓我的? 求生的本能让他挤出一个笑容,“不……不敢当,陛……陛下万福金安。” 这副模样,落在宋正醇眼中,便成了另一种解读。 先生这是在自嘲, 有趣,真是有趣。 “先生一间小铺,却能引得四方风云汇聚,朕心向往之。” 宋正醇侧身,看了一眼那面依旧挂着“山水祖谱”的墙壁,“朕想请先生移步京城,入主国师府,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轰! 林安的脑子又炸了。 去京城?当国师? 他一个只想混吃等死的咸鱼,去掺和那最顶级的权力斗争?怕不是第一天就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不行!绝对不行! 林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去不去!我这人……懒散惯了,干不了那活儿。” 他说完就后悔了,直接拒绝皇帝,这是不是要被砍头的弥天大罪? 他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表情,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三分。 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个杂货铺老板,他竟然……拒绝了陛下? 宋正醇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设想过无数种回答,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如此干脆利落的两个字——“不去”。 不是“不能去”,不是“不敢去”,而是“不去”。 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国师之位,在他口中,就跟让他去扫大街一样,是一件不值一提的“活儿”。 他明白了。 这位先生,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自己:你的江山,你的权柄,与我无关。 我的道,不入你的红尘。 宋正醇深深地看了林安一眼,忽然笑了。 “是朕唐突了。”他对着林安,竟微微一拱手, “先生既喜清净,朕便不打扰了。只望先生,能护我大骊一方水土安宁。” 说完,他转身,登车,离去。 庞大的仪仗队,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满街的寂静和一地被惊起的尘埃。 林安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他看着远去的车驾,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活下来了…… 但皇帝走后,麻烦,才真正开始。 “高人连皇帝的征召都拒绝了”这件事,如同一滴滚油落入沸水,瞬间让整个东宝瓶洲的山上神仙和山下权贵们,彻底炸开了锅。 第二天一早,林安的杂货铺门口,人山人海。 有真心求道,三步一叩首的苦修士; 有抬着重礼,想混个脸熟的地方官员; 有哭哭啼啼,想献上族中女子求一场仙缘的小家族长; 甚至还有些江湖骗子,也想来蹭一蹭热度。 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在人群中搔首弄姿,嘴里娇滴滴地喊着: “先生,奴家愿侍奉您左右,为您扫榻叠被……” “滚!” 林安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铺子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吵吵嚷嚷,宛如闹市。 林安躲在屋里,头都快炸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林安在后院找到一块破旧的木板,又翻出之前某个“信徒”孝敬的一支上好狼毫笔和一砚台徽墨。 他根本不管什么笔法,蘸饱了墨,用尽全身力气,在木板上写下八个歪歪扭扭、墨迹淋漓的大字: “本店装修,概不接客!” 写完,他走到门口,在一众错愕的目光中,“哐当”一声,把牌子挂在了门上,然后“砰”的一声,关紧了店门,还用门栓死死抵住。 这下,总该清净了吧? 铺子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那块木板,面面相觑。 “装修?概不接客?这是何意?” “先生……这是厌烦我等了?” 就在众人惶惑不安之际,人群中,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长抚须长叹:“非也,非也!尔等都错解了先生的深意!”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 老道长指着那块牌子,一脸肃穆: “先生连九五之尊都拒之门外,岂会因我等俗人而动怒?‘装修’二字,大有玄机!” “而‘概不接客’,更是点睛之笔!何为‘客’?萍水相逢,皆为过客!先生这是在说,他的大道,不传无缘之人!他这是在设下一道考验,考验我等的诚心与悟性啊!” 一番话,说得众人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等愚钝!” “多谢道长指点!这块牌子,本身就是一道禅机!” 于是,一副奇特的景象出现了。 那些求道者们非但没有离去,反而更加虔诚。 他们不再喧哗,而是在杂货铺门前的空地上,三五成群,对着那块“谢客牌”,开始参悟其中蕴含的“无上大道”。 …… 大骊京城,国师府。 崔瀺听着密探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 他挥退下人,独自走到窗前,遥望南方。 “闭门谢客……好一个闭门谢客。” 他轻声自语:“此举看似绝情,实则高明至极。既是斩断了与大骊皇室那最后一丝明面上的因果,不欲沾染过多红尘俗事,又是将皮球踢给了天下人。” “他关上了门,却也敞开了一扇无形的心门。谁能从这八个字中悟出道理,谁能在这场考验中坚持下来,谁,或许才有资格成为他真正的‘客’。” 崔瀺眼中精光闪烁。 “先生,当真是个妙人。他下的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 第32章:宝物堆积如山高, 林安趴在门缝上,看着外面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一张脸几乎要皱成苦瓜。 这些人是疯了吗? 木板上那八个大字是隐形的?本店装修,概不接客!这么直白的话,他们怎么就看不懂? 还一个个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表情肃穆,跟集体悟道似的。 修仙的,脑子果然都有病。 这群人是打算在他家门口坐到天荒地老吗? 林安叹了口气,放弃了与他们沟通的念头。 他转身走向后院,打算透透气,结果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啃泥。 低头一看,是个用上好绸缎包裹的盒子,就扔在后门门槛边上。 不知道又是哪个手欠的,大半夜翻墙进来扔的。 “又来?” 他捡起盒子,打开扫了一眼,里面是一株通体雪白、散发着淡淡荧光、长得像灵芝的玩意儿。 他看都没多看,随手一扬,将它扔进院子角落的杂物堆里。 那地方现在已经是一座小山了。 最让他火大的是昨天。 他一早推开后院门,发现院子里站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崭新的绸缎衣服,正怯生生地看着他。 林安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送钱送东西也就算了,现在开始送人了?这他妈是贩卖人口!是要坐牢的! 他二话不说,冲过去一手一个,拎着两个孩子的后衣领就往外走,直奔小镇东头。 “老张头!你管不管!” 林安把两个孩子往村正面前一墩,“谁家的小孩,赶紧领回去!放我那干嘛?我这开的是杂货铺,不是托儿所!” 村正张德发看着那两个孩子身上明显是山上仙家手笔的衣料,再看看一脸暴躁、拎着孩子跟拎小鸡仔一样的林安,吓得腿肚子直转筋。 “林……林先生,您息怒,这……这可能是哪位高人……送来服侍您的童子……” “服侍个屁!”林安直接骂了出来, “我一个开杂货铺的,手脚齐全,需要人服侍?赶紧的,给我查!查出来是哪家的,立刻送回去!不然我今天就把他们扔大路上了!” 张德发哪敢怠慢,连滚带爬地去打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找到了几十里外一个妄图用孩子攀附仙缘的小家族。 林安这才骂骂咧咧地回了铺子。 院子里的“垃圾”越来越多,看得他心烦意乱。 这些东西,占地方不说,还容易招贼。 他不止一次想把它们全当废品处理掉。 “收旧货嘞——!收破铜烂铁嘞——!” 午后,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慢悠悠地从街上走过。 林安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从“垃圾山”里刨出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这玩意儿是前天一个冷脸剑客留下的,说是他从墙上悟出的“剑道之礼”。 林安抓着剑就冲了出去。 “老师傅,等等!” 货郎停下脚步,回头看见是林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立刻挤满了讨好的笑容:“林先生,您老有什么吩咐?” “别叫我先生。”林安把手里的短剑递过去,“你看这个,收不收?废铁,按斤给你算就行。” 货郎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接过了短剑。 剑一入手,一股微弱但精纯无比的灵气顺着他的手心猛地钻了进去。 他那点微末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修为,在这一瞬间像是被热水浇灌,通体舒泰,差点叫出声来。 “扑通”一声,货郎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手抖得像得了羊癫疯。 “仙……仙师饶命!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竟敢……竟敢触碰仙家法器!这……这等神物,借小老儿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收啊!” 林安看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货郎,脑门上全是问号。 又来?怎么一个个的都这样? 这破铜烂铁到底有什么魔力? “你给我起来!”林安不耐烦地喝道。 “仙师不收回法器,小老儿不敢起!不敢起啊!” “草!” 林安低声骂了一句,一把从货郎手里夺回短剑,转身就走。 货郎这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挑着担子,头也不回地跑了,那速度比见了鬼还快。 林安站在自家门口,看着手里的短剑,陷入了沉思。 卖,卖不掉。 扔,又怕被哪个不开眼的捡了,再给他毕恭毕敬地送回来,顺便再附赠一堆新的“垃圾”。 他回到院子,用力把短剑扔回那座小山,溅起一片象征着财富和灵气的灰尘。 “狗日的,没完了是吧?” 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回到屋里,关上门,从随身空间里摸出一罐冰可乐和一包薯片。 打开没信号但能看缓存视频的手机,点开早就下载好的电视剧。 熟悉的沙雕剧情和台词传来,林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才他妈的是生活。 什么修仙得道,长生不老,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能睡到自然醒,看看剧,喝喝可乐,没人打扰。 说来也怪,自从穿越过来,特别是这帮人开始疯狂送礼之后,他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好了。 以前通宵一晚要缓三天,现在熬个大夜,第二天照样精神抖擞。 精力充沛,躺平都更有劲了。 他把这归功于这个世界空气好,水质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养的。 “不行,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 林安灌下一大口可乐,冰凉的液体刺激着他的喉咙,也让他下定了决心。 这个地方有毒。 再待下去,他这小小的杂货铺,迟早要被那些所谓的“天材地宝”给堆满,到时候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必须跑路! 把店铺盘出去,换一笔钱,找个更偏僻、鸟不拉屎、绝对没人认识他的深山老林,买个小院子,雇两个仆人,继续躺平! 这个计划,完美!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甚至开始盘算着明天就去找村正张德发,让他帮忙物色一个想接手这个“风水宝地”的冤大头。 就在这时。 “嗡——” 一声奇异的剑鸣,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穿透了屋顶和墙壁,瞬间响彻整个小镇。 林安手里的可乐罐子都抖了一下,差点脱手。 他一个激灵,冲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只见一道凝练的青色剑光,如流星坠地,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精准地悬停在了他的杂货铺门前。 光芒散去,露出一枚古朴的、由竹子制成的令牌。 令牌上,刻着两个他看不懂、但感觉笔锋锐利如剑的古字。 一股远超之前所有人的、不容抗拒的威压,从那块令牌上传来。 街道上,那些还在对着“谢客牌”参悟的修士们,看到这块令牌,全都脸色大变,纷纷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山崖书院……院主令!” “天啊!是山崖书院的院主令!” 林安听着外面的惊呼,心脏猛地一沉。 山崖书院? 这个名字,他好像听齐静春提过一嘴。 东宝瓶洲,最顶尖的那几个地方之一。 第33章:圣旨忽降杂货铺, 林安躲在门缝后,心脏狂跳。 山崖书院。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齐静春提过,是东宝瓶洲最顶尖的几个势力之一,真正的庞然大物。 他一个开杂货铺的,怎么会惹上这种级别的存在? “不……不对劲!”人群中,那位之前指点迷津的老道长,此刻脸色涨红,激动得浑身发抖, “你们看!院主令只是悬停在门外,并未进去!” “我懂了!”老道长一拍大腿,声音都变了调, “这不是施压,这是拜帖!是山崖书院的院主,在向林先生递上拜帖!以院主令为帖,这是何等的敬重!是圣贤与圣贤之间的遥相致意啊!” ——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潮水。 “圣旨到——!林先生接旨——!” “噗!” 林安嘴里的狗尾巴草直接喷了出去,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从躺椅上弹了起来,心脏“咚咚咚”的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圣旨? 什么玩意儿? 他穿越过来只想当个富家翁,怎么还跟这种封建王朝的最高指令扯上关系了? 林安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后院通往前堂的门边,贴着门板,从一道细小的缝隙里,颤颤巍巍地向外偷看。 只一眼,他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店铺外面,黑压压的一片。 但不再是前几天那些穿着各色衣服的修士和百姓,而是一队队身穿明光铠、手持长戈的禁军甲士。 他们肃立在街道两侧,面容冷峻,杀气腾腾,阳光照在他们冰冷的甲胄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人群最前方,一名身穿绯红色官袍、头戴乌纱帽、面白无须的中年官员,正手捧一卷明黄色的绸缎。那玩意儿,他在古装剧里见过无数次! 完了。 林安的脑子“嗡”的一声,两个字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烁。 完了! 这是什么情况?我犯了哪条王法? 偷税漏税?可我这破店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个铜板啊! 不对,我连税都没交过! 那是为什么?因为我拒绝了皇帝的招揽?所以他恼羞成怒,要来砍我了? 草!我就知道!伴君如伴虎! 求生的本能让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一线生机。装死?不行,这么多人看着。跑路?后院墙外估计也被人围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见店内毫无动静,那名钦差大臣深吸一口气,再次朗声高喝,声音比刚才更大了几分。 他叫李斯年,官拜礼部尚书,奉陛下之命前来。 临行前,崔国师和宋睦王爷都曾再三叮嘱,这位先生性情古怪,最喜清净,断不可冒犯。 可他看着门上那块“本店装修,概不接客”的破木板,眼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高人风范,果然与众不同。 面对皇权,面对圣旨,竟能安坐不动,闭门不出。这已经不是倨傲,而是视天下权柄如无物。 李斯年心中凛然,非但不敢有丝毫愠怒,反而愈发恭敬。 他知道,这必定是先生的又一道考验。考验他这个朝廷使者的诚心,考验大骊皇室的耐心。 于是,他不再催促,只是捧着圣旨,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 这份耐心,落在林安眼里,就成了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这是在等我自己出去引颈就戮吗? 林安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他死死地扒着门缝,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甲士们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响起的甲叶碰撞声。 终于,李斯年似乎觉得时机到了,缓缓展开了手中的圣旨,抑扬顿挫地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东宝瓶洲有奇士林安先生,居于市井,声名不显,然怀经天纬地之才,腹有定国安邦之策,具济世安民之心。” 前堂里,林安听着这半文不白的话,心惊胆战。 奇士?经天纬地?定国安邦? 这说的是谁?肯定不是我!你们找错人了啊大哥! “先生之德,高山仰止;先生之才,鬼神莫测。一杯‘快乐水’,可洗涤人心,勘破虚妄;一曲‘大道音’,能震慑宵小,锤炼道心。片言只语,暗合天道至理;无心之举,堪为万世之师。” 林安的嘴巴越张越大。 快乐水……可乐? 大道音……不就是我手机里的土味神曲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终于明白了,不是来抓他的,也不是来杀他的。 这是把他错认成某个隐世高人了! 但这个认知,非但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让他坠入了更深的恐惧。 “今大骊内有隐忧,外有强敌,江山社稷,风雨飘摇。朕夙兴夜寐,寝食难安,常思破局之法而不得。幸闻先生大名,如暗室逢灯,迷航见塔。” “朕心向往之,诚惶诚恐,特遣礼部尚书李斯年,代朕躬身,敬备薄礼,恭请先生移步国都,入主国师府,辅弼朕躬,共商国是,上安天命,下抚万民!” “朕愿与先生,共治天下!” “钦此——!” 最后一个“钦此”落下,声音洪亮,在整条街道上空回荡。 李斯年合上圣旨,双手依旧高高捧着,目光灼灼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店门。 他身后的文武官员,包括那些杀气腾腾的禁军甲士,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位高人的回应。 整个小镇,乃至暗中观察此地的无数山上神仙,此刻都将目光聚焦在了这间小小的杂货铺上。 而门后的林安,已经彻底石化了。 他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刚刚听到的一切。 去……去京城? 当……当国师? 辅佐皇帝……共治天下? 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前世那些007、996的社畜生活,浮现出那些没日没夜开会、写报告、跟人勾心斗角的痛苦日子。 而去当国师,那可是终极版的996!是最高危的职业! 干得好,那是你应该的;干得不好,那是要掉脑袋的!甚至干得太好了,功高震主,也他妈要掉脑袋! 不去! 打死都不去! 我只想躺平啊!我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啊! 林安的内心在疯狂地咆哮,一张脸憋得通红,冷汗顺着额头哗哗地往下流。 他该怎么回答? 直接喊“不去”?会不会被当场以“抗旨不遵”的罪名给砍了? 出去接旨?那不是等于默认了自己是高人?到时候被拉到京城,第一天就得露馅,欺君之罪,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 这他妈是个死局! 林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看着门外那捧明黄色的圣旨,就像看到了催命符。 他的“高人”身份,这张被动得来的护身符,在这一刻,终于变成了悬在他头顶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谁来救救我啊! 第34章:一门之隔。 接旨,就是走上了一条通往京城的不归路,早晚要被拆穿西洋镜,落得个欺君罔上的下场。 抗旨,门外那些杀气腾腾的甲士,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入,将他剁成肉泥。 向前一步是万丈悬崖,后退一步是刀山火海。 这他妈的,是个死局! 林安扒着门缝,手脚冰凉。 当国师? 他的白日梦里,最多是中了彩票,买个小岛,左手可乐右手烧烤。 国师这种活计,听着就折寿。那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陪着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个男人,在刀尖上跳舞。 跳得好,君臣相得,一时风光。 跳得不好,身首异处,株连九族。 天下哪有能一直跳对步点的舞者? 林安怕死,比谁都怕。 他好不容易从那个需要拿命换钱的世界里挣脱出来,只想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 可现在,有人非要把他这条咸鱼架在火上烤。 李斯年手捧圣旨,身形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 他们在等。 等一个答复。 林安的额头上,汗珠汇聚, 林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靠着门板,几乎要瘫软下去。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前世今生的所有画面都在飞速闪过,却找不到任何一条可以活命的计策。 慌乱中,他下意识地在身上乱摸,想找根烟,却摸到了口袋里一支用来记账的半截炭笔,和几张裁好的粗糙草纸。 写字? 一个荒唐的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他脑海中升起。 不能出去,也不能喊话。 一出去,就坐实了高人的身份。届时骑虎难下,再无退路。 也不能拒绝。 抗旨不遵,这四个字的分量,他一个在古装剧里泡了二十多年的人,掂量得清楚。门外那数百杆长戈,不是吃素的。 那……递个纸条? 不行,写字也等于应了。 他想破口大骂:我他妈就是个开杂货铺的!你们是不是有病! 但他不敢。 他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了门外那群阎王爷。 门外,礼部尚书李斯年心中的敬畏,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何等的定力! 圣旨当前,皇权亲临,这位先生竟能安坐内堂,不言不语,不惊不动。 这是考验我等。 李斯年瞬间想通了崔国师临行前的嘱托——“先生之心,如渊似海,不可揣度,唯有以诚待之。” 若是自己此刻心生愠怒,恐怕立刻就会被这位高人扫地出门,大骊王朝也将永远失去这一次天大的机缘。 想通此节,李斯年非但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愈发恭敬,将圣旨又往上捧了捧,身子躬得更低了。 他身后的文武官员与禁军甲士,见尚书大人如此,也纷纷屏息凝神,站得如同一座座雕塑。 林安看在眼中。 彻底绝望了。 这帮人……怎么还不走?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非要逼死我吗? 林安的腿一软,顺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脸上血色尽失。 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逃不掉,躲不过。 既然如此…… 林安的脑中,那个名为“躺平”的最终奥义开始占据高地。 算了。 爱咋咋地吧。 他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挣扎。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最好能一觉睡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噩梦。 后院,他的床,他那一方小小的、安全的天地,在这一刻,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于是,在一片死寂之中,林安做出了一个遵从本能的决定。 他撑着发软的腿,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向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 然后,轻轻地,将门关上了。 “咔嗒。” 一声轻微的、木制门栓落下的声音,在这落针可闻的街道上,却清晰得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李斯年猛地抬起头,眼神剧震! 他身后的官员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街道上围观的修士和百姓,更是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关……关门了? 面对圣旨,面对皇权,这位先生……就这么关门了? 李斯年的脸色先是一白,随即,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这不是拒绝,这也不是羞辱。 这是……慈悲! 这位先生,是不愿入世,不愿沾染这凡尘俗务,但他又不想让大骊王朝下不来台,不想让他这个钦差大臣难堪。 所以,他选择了最温和,也最决绝的方式。 他不开门,不见我,不言语,只是关上了通往他清净之地的那扇门。 这一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道不同,不相为谋。尔等的王权富贵,在我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我的世界,你们进不来。 何等的洒脱!何等的超然物外! 既表明了心迹,又给足了皇朝体面。 “高山仰止……高山仰止啊!”李斯年喃喃自语,眼中竟泛起了泪光。 他缓缓地,郑重地,将圣旨合上。 然后,对着那扇紧闭的杂货铺大门,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先生之意,斯年……领会。” “我等,不叨先生清净了。” 他直起身,对着身后的禁军统领一挥手。 “回宫。” 没有半句废话。 黑压压的禁军甲士如潮水般悄然退去,文武官员紧随其后,来时气势滔天,去时悄无声息。 街道上,只剩下那枚依旧悬浮在半空、散发着青光的山崖书院院主令,和一群已经彻底傻掉的围观群众。 “天……天啊!拒绝了!就这么拒绝了‘共治天下’的邀请!” “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视权势如粪土!” “你们没看见吗?先生连山崖书院的院主令都未曾理会!皇权、仙权,在先生眼中,皆是虚妄!” 门后。 林安听着外面远去的脚步声,整个人都虚脱了。 走了? 他们……就这么走了? 为什么? 林安想不明白,但他也不想去想了。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感,让他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弹。 他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才手脚并用地爬回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 狗日的,总算活下来了。 这个国师,谁爱当谁当去吧。 他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一个下载好的沙雕喜剧。 熟悉的、无脑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林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第35章:仙缘 城外 临时搭建的粥棚连绵数里,挥之不去悲伤的气息,笼罩着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 王婆子端着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蹲在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面前,“狗儿,再吃点,吃了才有力气。” 这孩子叫狗儿,是她从另一户逃难人家里临时接手照看的。他爹娘,都没能从那场山崩地裂中跑出来。 狗儿瞥了一眼碗里清汤寡水的粥,小嘴一撇,扭过头去。 “不吃,这不好吃。” 王婆子叹了口气,眼中的浑浊又多了几分。 她知道,不是孩子挑剔,是这粥……确实没什么滋味。可眼下这光景,能有口热的填肚子,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好孩子,听话……” “婆婆,我想吃仙师给的‘神仙面’。”狗儿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 “方方的,一小块,放在碗里用开水一冲,就变得又香又长,汤都是金色的,好喝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他旁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也跟着猛点头,小声补充道: “还有仙师给的‘开心水’,黑黑的,喝到嘴里会炸开,像好多好多小针在舌头上跳舞,喝完了就不累了!” 王婆-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只当是孩子们饿坏了,说起了胡话。她伸手摸了摸狗儿的额头,不烫啊。 “什么神仙面,开心水的,净说些傻话。”她把碗又往前递了递,“快喝了,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狗儿急了,从怀里掏出个宝贝似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摊在掌心。 那是一枚红色的、圆形的薄片,上面刻着几个他看不懂的、扭来扭去的白色洋文。 “是真的!”他举起那个可乐瓶盖,像是在展示什么稀世珍宝,“这就是仙师赐给我的信物!上面还有仙师的味道呢!” 周围几个同样被林安救下的孩子,立刻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了自己的“历险记”。 “仙师的屋子可黑了,但是他脸会发光!白色的光,可亮了!” “仙师还会凭空变出东西!他手一伸,就变出了一张好软好白的布,给我擦脸!” “李爷爷快不行了,仙师就喂了他一颗白色的小丹丸,李爷爷马上就能喘气了!” “对对对,他还用一种闻着很冲的仙水给李爷爷擦伤口,说能杀掉坏东西!” 孩子们的童言童语,清脆而认真,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他们不知道什么,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神仙,还能有谁? 不远处,一个负责记录幸存者名册的青衫文士,停下了手中的笔。 他叫刘三思,是崔瀺安插在难民营里的眼线之一。他的任务,就是记录一切“异常”。 这些描述,太具体了。 刘三思悄悄挪了过去,装作歇脚的样子,耳朵却竖得老高。 他听见那个叫狗儿的孩子,正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位“仙师”的样子: “仙师可温柔了,他说话慢慢的,总是叹气,好像在可怜我们。他给我们面吃的时候,还教我们怎么撕开那个画着画的纸袋子,他说那叫……‘撕裂结界’!” 刘三思握着笔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撕裂结界? 他继续听下去。 “仙师还说,那个开心水不能多喝,喝多了牙会坏掉。” “他还跟我们说,要好好活下去,说……说我们是‘未来的花朵’,不能就这么蔫了。” 刘三思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飞快地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记录着。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原原本本地将孩子们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 当他看到狗儿献宝一样捧出的那个红色瓶盖时,他彻底被镇住了。 这就是……仙人信物? 他不敢去要,只是远远地,将那瓶盖的形状和上面的字符,一丝不苟地描摹了下来。 崔瀺的临时官邸, 他先看了李斯年的奏疏。 果然是高人风范。不落俗套,不沾因果。 随后,他翻开了刘三思那份来自底层的、热乎乎的报告。 越看,他的眼神就越亮。 “脸会发光……或为灵光自生,神莹内敛之相。” “凭空取物……袖里乾坤,亦或是须弥芥子之术。” “白色丹丸,活死人肉白骨……此等丹道造诣,当世罕见!” “撕裂结界,未来的花朵”…… 一个能与将死的天子谈笑风生,能对皇权圣旨视若无睹的至高存在,却愿意蹲下身子,耐心地教一群逃难的脏孩子如何“撕裂结界”,吃一碗果腹的“神仙面”。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境界! 强可撼动国本,柔可安抚孺子。 “传令下去。” “将那几个孩子好生安置,单独看护,供给饮食衣物不得有误。他们身染仙缘,乃是大骊未来的善种,需静观其变。” “是!” 命令很快被传达下去。 狗儿和他的小伙伴们,被从嘈杂的粥棚区带走,住进了干净整洁的独立院落。 王婆子也被一同请去,专门负责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每日的伙食,比县令家的还要丰盛。 一位恰好路过那处院落的、出身小门派的修士,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使劲地嗅了嗅鼻子,脸上露出极度困惑又无比惊喜的表情。 他闻到了一缕奇特的“气息”。 那气息,并非草木灵气,也非金石煞气,更不是任何一种他已知的妖气或魔气。 那是一种他无法形容的味道,带着些许甜腻,些许清冽,还有一种……从未接触过的味道。 “这是……先天道韵?不,不对……是受了高人点化后,凡躯之上残留的‘灵机’!” 这位修士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说上古有大能者,讲道时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凡人听之,哪怕不入仙途,身上也会沾染道韵,三日不散,百病不侵! 眼前这几个孩子身上的气息,不正是如此吗?! 于是,一则传说,生根发芽: “听说了吗?骊珠洞天里,住着一位隐世高人!” “何止是高人!那位先生心怀慈悲,在山崩之时,救下了一群孩子,还赐下了仙食神水!” “据说,连京城来的钦差大臣,捧着圣旨,想请先生‘共治天下’,先生都只是关上了门,懒得搭理!” “皇权、仙权,在先生眼中,皆如尘土!这才是真正的得道真修!” “先生他……就住在那家杂货铺里!” 那里,仿佛成了黑暗中的唯一灯塔。 而此刻,这座灯塔的主人,林安,正一头栽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在自己的杂货铺里,但外面挤满了人,每个人都用看神仙的眼神看着他,求他赐福,求他显灵。 他吓得魂飞魄散,大喊着“我不是,我没有,你们认错人了”,却没人相信。 然后,他被这个噩梦惊醒了。 林安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狗日的,吓死我了……” 他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熟练地点开那个沙雕喜剧。 熟悉的、无脑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林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36章 凡尘 林安拍了拍身上的灰,慢吞吞地走到店门口,取下门板。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冷冷清清,劫后余生的镇子,还未从恐慌中完全恢复过来。 “也好,人少点,麻烦少点。” 林安搬了张小马扎,坐在门口,眯着眼晒太阳。 没清净多久,巷子口就传来了脚步声。 林安抬眼望去,只见一老一少两个人,正朝着他的杂货铺走来。 老的那个,约莫六十来岁,须发皆白,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儒衫,背着一个古旧的药箱,眼神清亮,步履稳健。 少的那个,二十出头,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一个用布包起来的包裹,神情恭敬中带着几分紧张。 林安的心,咯噔一下。 他最怕跟这种一看就很有“故事”的人打交道。 尤其是那个老头,明明看着像个郎中,但那股子精气神,比他前世在电视里看到的武林高手还足。 “别是来找茬的吧?”林安下意识地握紧了小马扎的凳子腿。 两人走到铺子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老的那个,对着林安,竟是深深一揖,长躬到地。 “山野郎中孙百草,携劣徒,拜见先生!” 他身后的年轻人也跟着跪了下去,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弟子钱方,拜见先生!” 林安直接傻了。 他手里的马扎“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啊?” 这什么情况?还是我没睡醒,噩梦下半场开始了? 林安的嘴巴张了张,半天憋出一句:“你们……认错人了吧?我就是个开店的,我姓林。” 孙百草缓缓直起身,眼神里满是敬畏和虔诚。 “先生说笑了。先生在此地游戏风尘,我等凡夫俗子,本不该前来叨扰。只是……”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悲天悯人之色,“只是近日小镇周围数个村落,忽起时疫,来势汹汹。患病者初起发热,继而咳嗽,浑身酸痛无力,不过三五日,便油尽灯枯。老朽行医四十载,用尽了方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乡亲们受苦,实在是……束手无策!” 他说着,眼眶都红了。 “昨日,听闻先生心怀大慈悲,以无上仙丹救活垂死之人,又赐下仙缘予一群稚童。我等……我等实在走投无路,才斗胆前来,恳请先生……指点迷津,赐下救世良方!” 说完,孙百草又要跪。 林安一个激灵,吓得赶紧上前扶住他,“别别别!大爷,您可千万别这样,折我寿啊!” 他总算听明白了。 感情是之前救人的事传出去了。 什么仙丹,不就是几颗阿莫西林吗? 什么时疫,听这症状,不就是重感冒或者甲流之类的玩意儿吗? 林安头皮发麻。 “我……我真不是什么先生。” “我就是略懂一点……土方子,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他越是这么说,孙百草眼中的敬意就越浓。 高人风范! 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身怀经天纬地之能,却自谦为“土方子”! “先生不必过谦。”孙百草从弟子手中接过那个包裹,恭恭敬敬地递上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只求先生看在满城百姓性命的份上,垂怜一二。” 林安看着那个包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一股好闻的药草香。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株用红绳扎好的、他叫不上名字的药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林安的务实心态瞬间占了上风。 来都来了,礼也收了……总不能把人硬赶出去。 而且听着确实挺可怜的,万一真是流感,自己空间里那点存货说不定真能起点作用。 “那个……时疫,是吧?”林安清了清嗓子,“发热,咳嗽,浑身没劲……” 抗生素不能乱给,万一不是细菌感染,给了也没用,反而显得自己是冒牌货。 那就只能用……那个了。 居家旅行,必备良药。清热解毒,老少咸宜。 林安心里有了主意。 他对孙百草说:“你等一下。” 然后,他转身走进光线昏暗的店铺里,背对着门口,假装在货架上翻找,实则心念一动,从随身空间里摸出了一盒“板蓝根颗粒”。 他把一整盒都拿了出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不能给太多,不然显得这“神药”太大路货。 得营造出一种“此物极其珍贵,赐你一两包已是天大恩情”的氛围。 于是,他拆开盒子,只从里面抽了两小包,然后把剩下的都收回了空间。 做完这一切,林安才转过身,拿着那两包板蓝根,走了出来。 “喏,这个东西,你们拿去。” 林安把那两小包绿白相间的纸袋递了过去,表情装得很高深,语气却很随意,完全是现代人给朋友分享感冒药的口吻。 孙百草和弟子钱方,两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林安手里的东西。 那是什么? 两片薄如蝉翼的“符纸”? 上面印着他们从未见过的、玄奥无比的方块字,还有一些扭曲的、如同蝌蚪般的“符文”。 “板蓝根颗粒”。 这四个字,他们认得。但组合在一起,却又陌生无比。 “颗粒”是何意?难道是指此药已炼化至微尘之境,无需煎煮,入口即化? 孙百草伸出双手,颤抖着,像是接过一道圣旨,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包“药散”捧在手心。 那奇特的纸质手感,光滑、致密,绝非凡间之物! 他甚至能闻到一股奇异的、带着丝丝甜意的清香,沁人心脾。 “先生……此乃何等神方?”孙百草的声音都在发颤。 林安看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那点小小的虚荣感得到了满足,也更镇定了。 “此物,以热水冲服即可。” “功效嘛……清热解毒,预防时疫,颇有奇效。” “记住,大道至简,药不在多,对症则灵。” 最后这句,纯粹是他临时起意,随口胡诌的,就为了把逼格拉满,好让他们赶紧滚蛋。 轰! 孙百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道至简! 对啊!他行医一生,总想着如何用名贵药材,如何用复杂方子,却忘了医道的根本! 先生一语,点破天机! 这哪里是赐药?这分明是在传道! “弟子……弟子受教了!”孙百草热泪盈眶,再次深深一躬。 “先生大恩,百草没齿难忘!待我以此神方救治百姓,再来叩谢先生!” “去吧去吧,救人要紧。” 孙百草和钱方,如获至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林安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回小马扎上,感觉比跑了个八百米还累。 他掂了掂手里的那包草药,嘿嘿一笑。 “两包一块钱的板蓝根,换了这么一包好东西,不亏。” 一个时辰后,城外的临时医棚里。 孙百草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一包“板蓝根颗粒”的“结界”,将里面的黄褐色粉末倒进碗里。 一股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用开水冲开,只见那粉末迅速溶解,化作一碗褐色的汤药。 “师父,这……这就好了?”弟子钱方看得目瞪口呆。 不用熬,不用煮,开水一冲,即成汤药? 这是何等仙家手段! “休得聒噪!”孙百草瞪了弟子一眼,端起药碗,先给一个病情最重的病人喂了下去。 奇迹,发生了。 那病人喝下药汤不过一刻钟,原本滚烫的额头,竟开始微微出汗,急促的呼吸也平缓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病人悠悠转醒,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我饿了。” 整个医棚,瞬间沸腾! “神了!真是神药啊!” “孙神医求来了仙方!我们有救了!” 孙百草激动得老泪纵横,他手捧着剩下那一包板蓝根,朝着林安杂货铺的方向,第三次深深拜了下去。 “先生之德,功盖天地!我等,不及万一!” 第37章 阿良夜访, 板蓝根神药救世的传说,如同一阵风,一夜之间吹遍了整座小镇,并以更快的速度向外扩散。 只是传说在传播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走了样。 “听说了吗?骊珠洞天外的那位先生,不是医道高人,是药祖转世!” “何止!我三舅姥爷的邻居亲眼看见了,先生只是对着病人吹了口气,那人当场就活蹦乱跳了!” “我听到的版本是,先生根本没露面,只是托梦给了孙神医一张仙方,那方子上一个字都没有,孙神医对着白纸看了一天一夜,就悟了!” 传闻愈演愈烈,以至于大骊京城的某些大人物,都收到了一份份措辞离奇的密报。 而这些传闻,也顺着江湖的风,传入了一个戴斗笠、佩竹剑的男人耳中。 阿良正在千里之外的一座大州,跟人喝着酒,吹着牛,听着曲儿,快活着。 可当“骊珠洞天”,“杂货铺”,“高人”,“仙方”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传入他耳中时,他喝酒的动作,停住了。 那地方,那间铺子,那个人……他有点印象。 他想起了一个会拿出“动画片”给自己看的奇怪老板,一个收下自己珍贵玉佩和剑谱,却只是随手扔进柜台的咸鱼掌柜。 “有趣,有趣。” 阿良灌下最后一口酒,将几枚铜钱拍在桌上,扛起竹剑,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他决定回去看看。 月色如水,倾泻在劫后的小镇上。 万籁俱寂,连犬吠声都听不见,只有更夫的梆子声,遥遥地传来,带着几分萧索。 阿良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杂货铺所在的巷子口。默默地打量着那间早已上好门板的铺子。 他的眼神,微微一凝。 不对劲。 这铺子周围的气息,太“干净”了。 就像一座深山古刹,天然便有佛光庇佑,百邪不侵。 “是崔瀺那个老狐狸的手笔?”阿良瞬间就有了猜测。 也只有那位大骊国师,才有能力,也才有动机,如此不动声色地为一位他所看重的“高人”布下守护。 看来,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阿良想起了自己当初赠出的那块玉佩和那本剑谱。前者能温养神魂,后者虽是残篇,却也是一等一的剑道真解。寻常人得其一,便足以光宗耀祖,开宗立派。 可那位林老板呢? 他记得清清楚楚,林安只是“哦”了一声,就接了过去,那神态,淡然得仿佛收下的是两颗大白菜。 当时阿良只觉得这老板性子古怪,不识货。 现在回想起来,那哪里是不识货?那分明是见惯了世间珍宝,早已不以为意的淡然!是站在山巅之人,俯瞰山脚顽童献宝时的莞尔一笑! 他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地走到杂货铺的窗下。 没有敲门,也没有出声。 对一位真正的隐世高人而言,任何形式的打扰,都是一种冒犯。他此来,只为求证,只为看上一眼。 就在这时,铺子内亮起了光。 那光很奇特,透过窗户纸,映出一片柔和的、白茫茫的光晕。紧接着,一个人影,映在了窗纸上。 是林安。 阿良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看到窗纸上的那道人影,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的、会发光的小方块。 那是什么法宝?观天宝鉴?红尘幻镜? 只见林安的身影时而前倾,时而靠后,对着那小方块,眉头紧锁,似乎在参悟着什么极其深奥的难题。 忽然,他的人影猛地一颤,随即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阿良心中一凛:“这是……悟道时心神激荡,以至于道心不稳,将要走火入魔?”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竹剑,想着万一情况不对,自己说不得要出手相助。 可下一刻,窗纸后的人影,却又恢复了平静。 紧接着,一阵模糊不清,但又蕴含着某种奇特韵律的词语,从屋内幽幽传来。 “卧槽……” “牛逼……” 声音很轻,却如同两道惊雷,在阿良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卧槽?牛逼? 这是何等古朴苍凉,蕴含天地至理的音节! 阿良作为当世最顶尖的剑客之一,神魂敏锐远超常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两个词从林安嘴里说出来,与寻常市井之徒的叫骂截然不同。 “我于一槽之内,观大千世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而那一声“牛逼”,更是石破天惊! “气可冲斗牛,一笔惊鬼神!” 阿良呆立当场,只觉得浑身气机都在翻涌。 他明白了。 先生根本不是在看什么法宝,而是在以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方式,神游太虚,观照万象! 那发光的小方块,便是先生承载大道的器具!那紧锁的眉头,是先生在与天地棋局中的无形对手进行推演博弈!那剧烈的抖动,是道法冲撞、心神交锋的具象体现! 一时间,阿良只觉得自己先前对先生的认知,是何等的浅薄可笑。 什么医道高人?什么药祖转世? 这等皮毛,如何能形容先生的万一! 先生,分明是一位已经超越了世俗所有境界划分,正在探索那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通往终极之道的先行者! 阿良对着那扇映着人影的窗户,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心中默默道:“先生,江湖路远,有缘再会。你赠我的‘动画片’,我已略有所悟,今日再观先生悟道,更是茅塞顿开。此恩,阿良记下了。” 说完,他直起身,再无半分犹豫,身形一闪,便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来时无声,去时无息。 他不知道,在他离去后,巷子对面的一个黑暗角落里,一个负责盯梢的眼线,正用颤抖的手,在自己的小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 此人正是刘三思。 他的记录很简单,却字字千钧: “亥时,剑仙阿良夜访先生。未曾入内,立于窗下。良久,先生窗内映出神光,似有大道之音传出。阿良闻之,面露顿悟狂喜之色,对窗遥遥一拜,神情敬畏至极,而后心满意足飘然远去。” 这份记录,将会在天亮之前,被送往大骊京城,摆在国师崔瀺的案头。 林安打着哈欠,关掉了手机上播放的沙雕视频集锦。 “这哥们也太牛逼了,头把卡车撞停了可还行……” 他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颊,将电量告急的手机插在窗台的太阳能充电宝上。 “狗日的,又熬夜了。”林安嘟囔着,一头栽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不到三秒钟,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今晚的月色不错,适合睡个好觉。 第38章 求道者 天光大亮。 林安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宿醉般头痛。昨晚的沙雕视频太上头,耗光了手机最后一点电,也耗光了他的精神。 打着哈欠,趿拉着鞋,习惯性地去开店门,准备搬个小马扎出去晒太阳。 门板刚卸下一半,他就僵住了。 门口,巷子里,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 老的,少的,穿儒衫的,穿短褂的,甚至还有几个背着剑、一看就不好惹的江湖人士。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的铺子,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 最前面的是孙百草和他徒弟,两人神情激动,旁边还围着几个被治好了时疫的乡民,手里提着鸡蛋、腊肉之类的东西。 “先生早!”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气势惊人。 “先生!” “求先生指点!” “求先生赐药!” 林安吓得手一抖,门板差点砸自己脚上。 “我操……”他心里骂了一句, “各位……各位乡亲,大清早的,这是干嘛呢?都散了吧,散了吧。” “先生心怀慈悲,我等特来感谢先生救命之恩!”一个大娘激动地举起手里的老母鸡。 一个背着长剑的年轻人更是直接跪下:“晚辈一心向道,恳请先生收我为徒,晚辈愿为先生执鞭坠镫,死而后已!” “我……我不是什么先生!”林安头皮都炸了, “我就是个卖货的!前几天的药,就是个土方子,碰巧了,真是碰巧了!” 他越解释,众人眼中的敬佩之色就越浓。 “听到了吗?先生说那仙方只是‘土方子’!” “高人风范!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 “先生这是在点化我等,大道至简,返璞归真!最寻常之物,亦可通神!” “先生不愿收徒,定是嫌我等资质愚钝,诚心不够!” 林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这辈子都没跟这么多人同时说过话,社恐的基因在疯狂报警。 他那点抗生素、感冒药,本来存货就不多,再来几波,他就得宣布破产。 不行,必须把这些人赶走! 他退回店里,在一片混乱的柜台上翻找,找到一张泛黄的草纸,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大字:东家有事,暂停营业。 写完,他走出去,“啪”的一下,把纸贴在门板上。 “今天不开了,都回去吧!”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人群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纸上。 “东家有事……暂停营业……”一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喃喃自语,随即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彩,“我懂了!我懂了!” 他激动地对周围人说:“‘东家’,谁是东家?天地万物,皆有其主!先生这是在说,他要处理的,是这天地间的大事!所以才‘暂停营业’!” “原来如此!” “先生果然是在为苍生谋划!” “我等凡夫俗子,竟还在此打扰先生清修,罪过,罪过啊!” 一群人非但没走,反而露出了愧疚和更加崇敬的神情,自动退后了几步,但依旧围在巷子口,不愿离去,似乎能远远看一眼高人闭关的场所,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林安靠在门后,听着外面的议论,绝望地捂住了脸。 这他妈都行? 他深吸一口气,计上心来。 赶不走,那就吓走! 他重新拉开一道门缝,对着外面喊道:“那什么,也不是不能卖东西!我这儿有一包‘神仙面’,吃了能延年益寿,有没有人要?” 说着,他从空间里摸出一包红烧牛肉方便面。 “神仙面?”众人眼睛一亮。 林安伸出一根手指,咬牙道:“一百两黄金!” 他就不信了,谁会花一百两黄金买一包方便面?这帮人肯定会骂他疯子,然后一哄而散。 然而。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林安手里的那包花花绿绿的“神仙面”。 一百两黄金! 这已经不是凡间的价格了。 能标上这个价格的东西,岂是凡品? “此物……想必是蕴含大道真意的无上宝物,我等凡人肉眼,看不出玄机罢了。” “一百两黄金,买一个窥探大道的机会,值了!” “这分明是先生在考验我等的财力与决心!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得之!” 一个穿着锦袍、看起来像个富商的中年人,排开众人,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对着林安深深一揖:“先生!此物,晚辈要了!” 林安:“啊?” 他看着那个富商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金票,手都开始哆嗦了。 巷子对面,黑暗的屋檐下,负责盯梢的刘三思默默地在小本子上记下: “先生不堪其扰,欲闭关清修,然求道者众。先生遂挂歇业牌,后,先生取出‘神仙面’一包,索价百金。宝庆府富商王百万,当场购之,如获至宝。” 他身边,另一个黑衣人低声道:“三思哥,要不要我们出面,把这些闲杂人等都‘劝退’?” 刘三思摇了摇头,眼神深邃:“不必。国师大人有令,高人红尘炼心,我等不可过多干涉。只需赶走那些心怀不轨的宵小之辈即可。这些人……都是先生的‘缘’。” 铺子里的林安,呆呆地捏着那沓滚烫的金票,看着那个富商捧着一包方便面千恩万谢地离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 他看着门外那群更加狂热的眼神,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狗日的,这地方待不下去了,必须跑路!” 林安“砰”的一声,死死关上了店门,后背紧紧抵住门板,心脏狂跳。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沓轻飘飘的金票,手心全是汗。 一百两黄金。 换在以前,他能乐得蹦起来。可现在,这玩意儿烫手。 跑! 必须马上跑! 再不跑,等这帮人狂热劲儿上来,把他这铺子拆了都有可能。到时候别说躺平了,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林安打定主意,立刻行动。 他猫着腰,借着从门缝和窗户纸透进来的微光,在昏暗的店铺里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值钱的家具?带不走。 铺子里的杂货?不值钱。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他随手扔在柜台角落的包裹上。里面是孙百草送的那些名贵药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揣进了怀里。 然后,他又想起了阿良留下的那块玉佩和那本破破烂烂的剑谱。 “累赘。” 林安嫌弃地撇撇嘴。玉佩还好,剑谱这玩意儿,在他看来跟武林秘籍一样,是最大的麻烦源头。 他想都没想,就把它们连同一个破碗一起,扫进了床底下的一个破木箱里。眼不见为净。 最后,是他真正的家当。 随身空间里剩下的几包方便面、半盒饼干、几个打火机、止痛药、手机和太阳能充电宝。 这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就在他准备从后门溜之大吉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还夹杂着一股奇异的、霸道的香味。 林安心里一个咯噔,忍不住凑到门缝边,小心翼翼地朝外望去。 只见巷子口的空地上,那个买走他方便面的富商王百万,正一脸庄重肃穆,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套崭新的小火炉和瓦罐,正小心翼翼地用金贵的银炭生火。等水烧开,他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撕开了那包“神仙面”的包装。 他先是将面饼郑重地放入瓦罐,然后,他捻起调料包,神情虔诚地将其中的粉末和酱料尽数倒入。 一股浓郁到近乎蛮横的香味,瞬间炸开! 在场的所有人,何曾闻过这种味道? “好香!” “这……这是何等仙家香气?闻一下便觉神清气爽!” 第39章我悟了! 王百万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用一双象牙筷,夹起一小撮面条,吹了吹,然后颤颤巍巍地送入口中。 面条入口的瞬间,王百万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他这辈子吃过无数山珍海味,却从未体验过如此直接、如此酣畅淋漓的味觉冲击! 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常年经商积累下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岁! “悟了……我悟了!” 王百万热泪盈眶,端起瓦罐,将剩下的面和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此面,非凡间之物!其中蕴含的,乃是大道至简的真意!一百两黄金,物超所值!物超所值啊!” 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般的眼神看着王百万,又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狂热目光,望向林安那紧闭的店门。 “神仙面!我也要买神仙面!” “先生!求您再赐一份仙缘吧!” “我出一千两!我出一千两黄金!” 门后的林安,脸色煞白。 跑? 现在还跑得了吗?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打开后门,瞬间就会被这群疯子给淹没。 林安在铺子里,如坐针毡,整整三天。 三天里,他靠着仅剩的几块饼干度日,连后门都不敢踏出一步。门外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风雨无阻。 直到第四天清晨,巷口传来一阵骚动。 并非争抢,而是一种自发的退让。 一队人马缓缓行来,不似江湖草莽,更非官府中人,人人锦衣,神情内敛,步伐沉稳,为首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 他们没有高声叫嚷,只是静静地分开了人群,来到铺子门前。 巷口的刘三思眼神一凛,认出那是大骊国师府上的徽记,心中了然,却按兵不动,只是在小本子上添了一笔。 门板被轻轻叩响,三声,不轻不重。 林安吓得一个激灵,以为是追债的上门了。他屏住呼吸,不敢作声。 门外那声音温和响起:“先生,我家主人偶感风寒,幸得先生昔日所赠神药,已然痊愈。主人感念先生恩德,特命小人送来些许山野之物,聊表谢意,绝无他意,还望先生莫要推辞。” 林安心中叫苦,又来?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隔着门板,没好气地回道:“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先生!你们找错人了,东西拿回去!” 那管家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躬身一揖,态度愈发恭敬: “先生风骨,小人敬佩。然主人有令,此物务必送到。东西便放于门口,小人告退。” 说罢,便真的听到了脚步声远去,连同巷子里那些人的骚动也一并平息下去。 林安等了半晌,确认外面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 门口果然放着两样东西。 一个半旧的木盒,还有一块用粗布包裹的……铁疙瘩? 他做贼似的,飞快地将东西拖进店里,死死拴上门。 他先打开那木盒,几株形貌古怪的干草躺在里面,通体呈暗紫色,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让人心神宁静的古怪味道。 林安凑近闻了闻,觉得有点像艾草,但后劲更冲,闻多了头晕。 “什么玩意儿。”他嘀咕一句,随手将盒子扔到后院的柴火堆旁,想着改天天气好了,正好拿来引火,说不定还能熏熏蚊子。 然后,他去解那块粗布。 布一解开,露出一块黑不溜秋的铁块,巴掌大小,却沉得吓人。 林安使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它搬到柜台上,震得“咚”一声响。他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这玩意儿除了死沉,一无是处。 拿去当废铁卖,都嫌搬着费劲。 正烦躁间,他起身倒水,不小心撞了一下旁边的桌子,桌子“吱呀”一晃,半杯水都洒了出来。 这张桌子的一条腿短了些,一直晃晃悠悠,他垫过石块,垫过木片,都不甚合意。 林安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柜台上那块黑铁。他走过去,比划了一下。大小,厚度,竟是刚刚好。 他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嫌重,费力地将那铁块搬过去,塞进了晃动的桌脚下。 再一推,桌子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嘿,总算有点用了。”林安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笑容。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一座幽静府邸。 崔瀺正襟危坐,听着手下的汇报。 “国师大人,东西已送到。那位先生……并未当面收取。” 崔瀺端起茶杯,不以为意:“意料之中。继续说。” “是。我等退下后,暗中观察。先生先是将那几株凝神草,置于后院向阳通风之处,与一堆凡俗薪柴放在一处,任由天地灵气自行交融,似乎在等待某个合适的时机。” 崔瀺呷茶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赞叹:“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神物于他而言,与凡俗薪柴无异,此等心境……那块星辰铁母呢?” “星辰铁母……被先生随手取用,垫在了他日常起居所用的一张书桌之下。” “什么?”饶是崔瀺心机深沉,此刻也有些失态。 那手下急忙解释:“我等看得真切。先生似是嫌那书桌不稳,便用铁母做了镇物。如此一来,那铁母便日夜承载先生道韵,与他气机相连,时时温养。此等举重若轻、化神奇为腐朽、再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我等……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崔瀺缓缓放下茶杯,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半晌,他才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我懂了。我懂了!” 他站起身,负手踱步, “寻常修士得此神物,必是藏于密室,设下重重禁制,日夜祭炼,唯恐被人夺了去。殊不知,这般作为,已是落了下乘!先生此举,看似随意,实则蕴含无上至理!何为炼器?人炼器,器亦炼人!将星辰铁母这等天外神物,用于凡俗桌案,日夜相伴,以自身红尘气、人间烟火气去洗练其天外煞气,这才是真正的大家手笔!是了,是了,此乃‘大巧不工,重剑无锋’之境!” 崔瀺望着窗外,眼神悠远。 “我送去的,是一块死物。而先生,要还给这方天地的,是一件活着的至宝。” 杂货铺里,林安翘着二郎腿,坐在稳如泰山的桌边,哼着小曲儿。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脚边那块让他桌子不晃的“破铁”,已经在一位大人物的心中,掀起了何等惊涛骇浪。 第40章神物垫桌脚 刘三思身边,站着一个新来的人。 此人姓钱,单名一个“立”字,是国师府上专司望气堪舆的客卿。 他不像刘三思那般藏于暗处,而是寻了一处茶楼的二楼雅间,临窗而坐,气定神闲。 钱立双指并拢,在眼前轻轻一抹,再睁眼时,瞳孔深处似有淡淡的金色流光划过。 他望向那间小小的杂货铺,呼吸微微一滞。 “三思,你看。” 刘三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寻常巷陌,别无他物。 钱立缓缓道:“你看不到。那铺子之上,原先只是寻常人家气象,虽有高人蛰伏,气机内敛,如龙潜渊,不显于外。可就在方才,铺子地底,忽有一股厚重、沉凝的气息冲天而起,却又在离地三尺处戛然而止,凝而不散,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整座宅院的气运死死按住,镇在了原地。”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敬畏:“此等手段,已非寻常山水阵法。这是以无上重宝为‘镇物’,生生造出了一块风水宝地!那铺子所在之地,如今地气稳固,瑞气盘旋,长此以往,便是凡夫俗子居于其中,也能延年益寿,百病不生。那位先生,这是将星辰铁母……启用了。” 刘三思心头巨震。国师大人送去的重宝,先生竟这么快就用了?而且还是用来镇压一方气运?这是何等的大手笔! 钱立却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或许是我等想得浅了。先生此举,可能并非为了他自己。你可记得,此地是何处?” “骊珠洞天旧址。”刘三思沉声回答。 “是了。龙脉破碎,灵气散逸,此地气数已尽,本该沉寂百年。可先生偏偏选在此处落脚,又以星辰铁母这等神物镇压地气。他不是在造福地,他是在……补天缺。” 钱立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国师大人说得对,我等凡夫,不可用凡俗眼光,去揣度高人行事。” 刘三思默默颔首,在怀中小本上,又添了一笔:先生启用星辰铁母,镇压骊珠洞天气运,疑有补全天地之意。 蚊子。 夏日渐盛,暑气蒸腾,铺子里也变得潮湿闷热。 那些无孔不入的蚊虫,成了林安夜里安眠最大的敌人。被咬得浑身是包,痒得钻心,让他烦躁不堪。 “狗日的蚊子,比外面那群人还烦!”林安挠着胳膊上的红疙瘩,在铺子里来回踱步。 可他的蚊香之前用完了,就那么点。 目光一瞥,落在了后院墙角的那一堆柴火旁。 崔瀺府上送来的那个木盒,被他随手扔在那里。里面那几株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干草,被他当成了某种不知名的艾草。 “熏蚊子,这个应该行。” 走了过去,从那堆名贵的“凝神草”里随手抓了一把,回到屋里。找了个破掉的瓦罐,将干草放进去,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嗤”的一声,一股青烟袅袅升起。 烟雾并不嗆人,反而带着一股奇异的清香,像是草木,又像是药香。林安闻着这味道,觉得有些上头,昏沉的脑袋似乎都清醒了几分。 烟雾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在空中“嗡嗡”作响的蚊虫,像是遇到了天敌,瞬间乱了阵脚,争先恐后地朝着门窗缝隙逃去,慢了一步的,便一头栽倒在地,再不动弹。 不过片刻功夫,整个铺子里便安静了下来。 不只是蚊子,连墙角结网的蜘蛛,梁上爬行的壁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至一些藏在阴暗角落,带着微弱灵智的毒虫蛊物,也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仓皇逃窜。 “嘿,效果这么好?”林安大喜过望。 他索性将瓦罐提到门口,又扔进去几株,让那青烟飘散到院子里。很快,整个杂货铺内外,都变得一片清净。 林安满意地拍了拍手,觉得崔瀺府上总算送了件有用的东西。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茶楼之上,钱立的瞳孔再次收缩。 他身边的刘三思也察觉到了异样,低声问道:“钱先生,怎么了?” 钱立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杂货铺里升起的袅袅青烟。 那青烟在他眼中,呈现出一种纯净的淡金色,所过之处,并非单纯的驱虫,而是在洗涤、净化。 他看到,空气中那些肉眼不可见的污秽之气、怨憎之念,乃至于游离的、带着戾气的残破灵机,都在被那青烟缓缓同化、消融。 整个杂货铺,正在从内到外,被涤荡成一方琉璃般纯净的“道场”。 “他在……焚燃神草。”钱立的声音有些干涩,“国师大人送去的凝神草,他竟就这么烧了。” 刘三思大惊:“烧了?暴殄天物……” “住口!”钱立低喝一声,眼中带着一丝狂热与明悟, “你懂什么!这不是暴殄天物,这是……这是上古的净化秘术!以神草为引,燃天地之火,清净一方道场!我只在最古老的道门典籍上见过寥寥数语的记载,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得见!” 他激动地站起身,在雅间内来回踱步:“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先以星辰铁母镇压地气,稳固根基。再燃凝神宝草,涤荡污秽,清净道场。这是在为某种惊天动地的布局做准备!此等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的手段,当真是神鬼莫测!” 刘三思听得心驰神摇,连忙在小本子上飞速记下:先生焚燃凝神草,施展上古净化秘术,洗涤道场。与星辰铁母镇压气运之举相合,疑有大图谋。 当夜,两份加急密报,一同摆在了大骊国师崔瀺的书案上。 崔瀺看完第一份关于星辰铁母的密报,便已是赞叹不已。待他看完第二份关于焚草净化的密报,这位以算计人心、布局天下而闻名的大骊国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他才缓缓吐出四个字:“道法自然。” 侍立一旁的心腹不解:“大人,何为道法自然?” 崔瀺抬起头,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府邸的重重院墙,看到了百里之外那间小小的杂货铺。 “寻常人得神物,如得拱璧,藏之、掖之、祭之、炼之,唯恐其神性有失,唯恐旁人觊觎。殊不知,这已是心有挂碍,落了下乘。” 他拿起那份密报,轻轻敲了敲桌案。 “先生如何做的?星辰铁母,何等重宝?他随手取来,垫了桌脚。凝神宝草,安魂圣药,他信手拈来,燃之熏虫。” “世人皆以为,宝物之所以为宝物,在于其稀有,在于其神效。却不知在先生这等境界眼中,星辰铁母与顽石无异,凝神宝草与凡俗艾草何干?万物皆可为道用,万事皆可入道途。” 崔瀺站起身,负手而立,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与先前不同,多了一分超然与洒脱。 “道,不在天上,不在典籍,不在深山。道,就在那不平的桌脚,就在那扰人的蚊虫,就在这人间烟火的日常起居之中,我送去的,是两件死物。而先生,却用它们,给我上了一堂活生生的课。” 他转过身,对心腹郑重吩咐道:“传令下去,将杂货铺周边的警戒等级,再提一级。另外,派人去查,最近骊珠洞天附近,有无不长眼的山泽野修、江湖匪寇。若有,不必我们动手,只需将‘那间杂货铺乃是一处藏有重宝的风水宝地’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们即可。” 心腹一凛:“大人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崔瀺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不,是为先生的‘清净道场’,添几块……试剑石。” 第41章震惊!他竟干这种事! 夜色如墨,泼洒在骊珠洞天旧址的残垣断壁之上。 三道鬼祟身影,贴着墙根阴影,如三尾滑腻的游鱼,无声无息地接近那条寂静的小巷。 为首那人,人送绰号黑三,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是贪婪与凶戾交织的光。 “大哥,就是这儿?真有传闻里说的那么玄乎?又是神仙面,又是重宝镇压风水?” 黑三冷哼一声,声音像是夜枭的爪子刮过树皮:“玄乎?这世道,越玄乎的地方,油水越多。骊珠洞天这块肥肉碎了,总有些汤汤水水溅出来。管他什么高人不高人,咱们求的又不是长生,是快活。有宝物,抢了便是。有美人,也抢了便是。” 他扫过那间门窗紧闭的杂货铺,添了一句:“再说了,真要是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陆地神仙,会窝在这种穷乡僻壤开个破铺子?笑话。多半是以讹传讹,要么就是个得了些机缘、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吊子,故意装神弄鬼,想吓退旁人,自己独吞好处。” 另一个跟班谄媚道:“大哥说的是。在您这搬山境的修为面前,什么神仙高人,都得现了原形。” 黑三很是受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脚下发力,悄无声息地跃上巷对面的屋顶,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座小小的院落。 只是看了一眼,黑三的呼吸便微微一滞。 不对劲。 这地方,太安静了。 不是寻常巷陌的寂静,而是一种……纯粹的死寂。连一声虫鸣,一声犬吠都没有。 “真有宝贝!”黑三心中狂喜,那点疑虑瞬间被贪婪冲散。 他打了个手势,三人正欲从屋顶扑下,破门而入。 就在此时。 铺子内里,毫无征兆的,传出一声悠长的哈欠。 “啊——哈——” 这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带着几分慵懒和疲惫,像是寻常人家半夜起夜后,伸了个懒腰发出的动静。 可在这死寂的夜里,这声音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黑三的身形,猛地僵在原地,浑身汗毛倒竖。 他身边的两个跟班也是脸色煞白,腿肚子不自觉地开始打颤。 “大……大哥,这……” 黑三没有理会手下,他死死地盯着杂货铺的窗纸。 那一瞬间,他听到的不是哈欠。 是一记警钟。 是一声闷雷。 那声音看似随意,却中气十足,音波绵长,悠远不绝,像是一口气吐尽了胸中浊气,又像是引动了天地间的某种共鸣。这绝非凡人能发出的声音!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隐隐感觉到,在这条小巷的几个阴暗角落里,似乎还有几道若有若无的气息,一直锁定着他们。 天罗地网! 黑三的脑子里,瞬间蹦出这四个字。 这个高人,他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他没有布下任何阵法,没有点亮一盏灯笼,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待在屋里,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刚才那一声哈欠,不是疲惫,是警告! 是猫捉老鼠前,玩味的戏弄! “他看不起我们。”黑三的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再往前一步,就是死。 黑三越想越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走!” 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黑三转身便如一只受惊的野猫,疯狂地朝着巷外逃窜,那两个跟班更是屁滚尿流,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三道身影来时无声,去时却狼狈不堪,仓皇的像是身后有万千神魔在追赶。 巷子,重归寂静。 铺子里,林安打完那个舒服的哈欠,眼角都挤出了泪花。 “妈的,这破剧太上头了,又看到半夜。”他嘟囔一句,关掉手机屏幕,把太阳能充电宝放到窗台上,好让它明天能多吸收点阳光。 然后,他翻了个身,将被子一裹,很快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茶楼二楼,钱立缓缓放下并拢在眼前的双指,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息在空中凝成一道白线,久久不散。 “看见了?”他问。 刘三思站在他身后,神情肃穆,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看见了。仅凭一声哈欠,惊退搬山境的魔道修士。” “不是惊退。”钱立纠正道,眼中满狂热, “是碾压。那位先生,甚至都未曾将神意投向那几只蝼蚁。那声哈欠,不过是他作息的本能。可正是这份‘无心’,才更显恐怖。这说明,先生的道,已经与他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彻底融为了一体。他自身,便是一方行走的天地,一尊不怒自威的神祇。任何心怀不轨之徒,只要靠近他的‘道场’,便会被其自然散发的‘道威’所慑,心神崩溃。” 刘三思听得心驰神摇,连忙在小本子上奋笔疾书,写完后,又觉得不妥,反复修改,最终才定下一行字: 深夜,有搬山境宵小窥伺。先生于睡梦中,无意泄出一缕气机,化作道音。宵小闻之,肝胆俱裂,遁走百步之外,疑已道心受损。先生之威,已入化境,不怒自威。 百里之外,国师府。 崔瀺看着手下呈上的两份密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他才将密报放下,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我还是小觑了先生。” 侍立一旁的心腹低头道:“大人的意思是……那几块试剑石,太钝了?” “不是钝。”崔瀺摇了摇头,走到窗前,望着天边那一轮残月, “是我送去了一柄凡铁,却妄图去试探一柄……天上的剑。先生的境界,已经不是我等可以揣度的了。他在此地清修,怕是厌烦了世间纷扰。” 心腹心中一凛:“大人,那我们……” 崔瀺眼神变得深邃:“先生不愿出手,是他的超然。但我等,不能让这些蝼蚁,再去叨扰先生的清净。” 他转过身,声音变得冰冷而果决。 “传令下去,将那伙魔道修士的根底给我查个底朝天,我要让他们从这大骊版图上,彻底消失。” “另外,去一趟落魄山,告诉陈山主。” 崔瀺顿了顿,“当尽一份地主之谊,护前辈周全。这桩善缘,或许比他那几座山头,加起来都重。” 落魄山,竹楼。 青衫客从山外走来,步履不快,却带起一路烟尘。 信不是用手递的,而是被一缕微风裹挟,轻飘飘,却又精准无比地落在了竹楼二层的窗台上。 第42章大佬的脑补,最为致命! 大骊国都,钦天监。 夜观天象的监正大人,最近愁白了头发。 帝王星旁,有一颗伴星,本该熠熠生辉,如今却黯淡无光,甚至隐有坠落之相。 此星,对应着三皇子,宋构。 皇宫深处,御书房。 大骊皇帝宋和,正对着一堆奏章发愁。但他愁的不是国事,而是家事。 “逆子!” 他将一本描绘着飞天遁地之术的杂书狠狠摔在地上,书页散开,尽是些荒诞不经的图画。 书案前,跪着一个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的年轻皇子,正是宋构。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神情里却满是执拗。 “朕让你学经义,你去看神仙传记。朕让你习武备,你去寻访丹士。你看看你,哪还有半分皇子模样!简直是中了邪!” 宋构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父皇,儿臣所求,非人间权柄,乃是那长生久视,逍遥于天地之间的大道。若能得道,区区一座江山,又算得了什么。” “混账话!”宋和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长生?逍遥?你可知你脚下这片江山,是多少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你可知你这身锦衣玉食,是多少将士的鲜血枯骨换来的!” 皇帝骂得口干舌燥,看着儿子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无力感。 宋和沉默片刻,忽然换了语气,变得有些疲惫。 “罢了,你既然一心向道,朕也不拦你。朕给你一个机会。” 宋构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骊珠洞天那边,最近不太平。你不是喜欢寻仙问道吗?去那边走走,散散心吧。”宋和挥了挥手,“或许,你能在那儿,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让这逆子去碰碰运气。若真能高人一言半语点化,或许比自己骂上一百句都管用。 若不能,便让他看看山野修士的真实面目,受些挫折,断了这不切实际的念想,也是好事。 “儿臣,谢父皇恩典!” 宋构大喜过望,重重叩首,仿佛已经看到了仙缘在向他招手。 三日后,小镇巷口。 一辆看似普通,但用料极为考究的马车停在远处。 三皇子宋构换了一身锦衣,手持折扇,在一众便衣护卫的簇拥下,走进了这条寂静的小巷。 他按照线人指点,很快便找到了那间毫不起眼的杂货铺。 看着那块歪歪斜斜的招牌,和半开着、透出些许昏暗光线的铺门,宋构的眉头皱了起来。 “就是这里?”他低声问身边的护卫。 护卫躬身道:“殿下,正是此地。据闻,那位先生,便在此处。” 宋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藏龙卧虎之地,他见得多了。可这地方,也未免太寒酸了些。连一丝灵气波动都感受不到,与寻常市井铺子毫无二致。 真有高人,会住在此等污秽之地? 怕不是个沽名钓誉的江湖骗子。 他心中虽如此想,但父皇的命令,国师的暗示,都让他不敢太过放肆。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收敛了脸上的骄矜,摆出一副谦逊求教的姿态,迈步走进了杂货铺。 铺子里光线不好,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扑面而来。 宋构微微蹙眉,看见柜台后,一个年轻人正趴在桌上,似乎在打盹。 那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头发有些乱,听到脚步声,才懒洋洋地抬起头。 正是林安。 “客官,买点什么?”林安揉了揉眼睛,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睡意。 宋构打量着林安,见他面容普通,气息平平,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修士的风采,心中的轻视又多了几分。 但他还是拱了拱手,装出一副文士模样,开口问道:“敢问先生,可是此间主人?” 林安被他这文绉绉的问话搞得一愣。 又是这种人。 他心里嘀咕,嘴上应付道:“是是是,我就是老板。有事?” 宋构清了清嗓子,将准备了一路的问题抛了出来。他要用这个问题,来探一探对方的深浅。 “在下于修行路上,偶遇迷津,心中困惑,特来向先生请教。” “先生,敢问人活一世,所求为何?是那寿与天齐的长生大道?是那权倾天下的赫赫威名?还是那无拘无束的逍遥自在?” 这个问题,他曾问过无数人。 有的丹士说,当求金丹大道,肉身不朽。 有的剑客说,当求心中一剑,快意恩仇。 他想看看,眼前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人,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言。 林安听完,一个头两个大。 又来了,又来了! 怎么这地方的人,都喜欢问这种哲学问题?我一个开杂货铺的,我哪知道人活着图个啥? 他看着宋构那一脸“我好有深度,快来点化我”的表情,只觉得心累。 烦躁之下,他想起了穿越前,自己被老板画大饼时,那些听得耳朵起茧的心灵鸡汤。 他叹了口气,随口答道:“嗨,兄弟,你想那么多干嘛?不累吗?” 宋构一怔。 林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用他那套现代社畜的理论敷衍道: “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活在当下,找点乐子,让自己开心。天天想着长生,想着权势,那都是虚的。你能不能长生,能不能掌权,那是你的命。但你今天能不能开心,是你自己能决定的。” 他看宋构愣住了,以为对方没听懂,便又换了个更通俗的说法。 “说白了,就是找一件你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然后踏踏实实地,把它做好。别总想着一步登天,那不现实。” 轰! 这几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粗俗的话,落入宋构耳中,却不亚于九天惊雷,在他心中轰然炸响! 活在当下! 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把它做好! 别总想着一步登天! 是啊!他从小到大,读的是圣贤书,求的是长生道,见的是王公贵胄,谈的是天下大势。他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总想着寻个仙缘,一步登天,从此超脱凡俗。 他从未想过,“活在当下”这四个字。 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那些寻仙访道,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逃避。 他一直眼高于顶,却忘了脚下的路,要一步一步走。 林安见他半天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心里有点发毛。 这人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他决定赶紧把人打发走,便指了指自己这间小铺子,又补了一句: “你看,别太焦虑了,年轻人。路要一步一步走,饭也要一口一口吃。我这铺子,虽然又小又破,但我每天开开门,扫扫地,卖点东西,赚几个小钱,也挺自在的。这就是我喜欢做的事,我觉得挺好。”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宋构浑身一震,如遭电击,又如醍醐灌顶! 他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位高人,根本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在……点化他! 用最朴素的言语,讲述最深刻的道理! 第43章:一盘象棋定乾坤! 什么长生,什么权势,什么逍遥,在高人眼中,皆是虚妄。 真正的道,不在天上,不在远处,就在这日常的洒扫应对之中! 高人开设这间杂货铺,不是为了避世,而是在入世修行!这间小小的铺子,就是他的道场!他的一举一动,看似平凡,实则皆合于大道! 宋构之前的那些骄矜、不屑,瞬间烟消云散。 他退后一步,对着林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先生之言,如暮鼓晨钟,令宋构茅塞顿开。多谢先生指点,宋构……受教了!” 林安被他这九十度大鞠躬吓了一跳。 啊? 这人干嘛?碰瓷吗? 我就是随便胡说八道了几句,你怎么还当真了? 宋构直起身,眼神已经彻底变了,清澈、坚定,再无之前的迷茫与虚浮。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再次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杂货铺。 巷口,护卫们看着自家殿下走出来,都觉得有些不对。 来时,殿下步履虚浮,神情倨傲。 去时,殿下龙行虎步,目光沉稳。 “殿下?” 宋构没有理会,直接上了马车,沉声道:“回宫!” 御书房。 当宋构再次站在大骊皇帝面前时,宋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儿子,虽然衣衫未换,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截然不同。 “父皇,”宋构躬身行礼,动作标准,神情肃穆,“儿臣,知错了。” 他没有再提什么长生大道,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本《大骊律法》,双手奉上。 “儿臣愚钝,前半生活得浑浑噩噩。从今日起,儿臣愿从头学起,先从律法、政务开始,为父皇分忧。” 他又道:“儿臣过去痴迷机关之术,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儿臣想,若能将此术钻研透彻,用于军械、民生,或许也能为国朝做些实事。” 宋和看着儿子,许久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真的回头了。 高人用几句话,就给点醒了。 何等手段!何等境界!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骊珠洞天的方向。 “传朕旨意。” “不,朕不能去。朕去了,反而会惊扰先生的清修。” 他沉吟片刻,最终下定决心。 “将城东那座‘小洞天’别苑,连同地契、仆役,一并送去。就说,是朕……替一个不懂事的晚辈,赔罪。” 林安摸出手机,看了看电量,安全感满满。 “就是不知道他下次什么时候来,真愁人。” 他这悠闲日子没过两天。 那位不请自来的宋构皇子,又来了。 这次,他态度比上次还要恭敬,手里还捧着一个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方正物件。 “先生,晚辈又来叨扰了。” 宋构站在门口,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林安眼皮一跳,心里咯噔一下。 又来? 这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进来吧,门没锁。” 宋构小心翼翼地走进铺子,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柜台上,然后揭开绸缎。 里面是一副制作精美到晃眼的玉石象棋。 棋盘是整块的暖玉雕琢而成,温润通透,上面的楚河汉界,是用金粉描绘的。 棋子更是不得了,一半白玉,一半墨玉,每一颗都雕刻得栩栩如生,拿在手里,冬暖夏凉。 “先生,晚辈回去后,受益匪含。只是晚辈愚钝,于许多细微之处,仍有不解。” 宋构一脸诚恳地看着林安,“听闻古之大贤,常以手谈问道。晚辈斗胆,想与先生对弈一局,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林安心里翻了个白眼。 手谈个鬼,问道个屁。 不就是想找个借口来烦我吗? 不过,这副象棋倒是真漂亮。 他闲着也是闲着,象棋他也会下,虽然水平就是公园老大爷级别,但虐虐这种古代的皇子,应该问题不大吧? 主要是,能打发时间。 “行吧。” 林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就下一盘,下完你赶紧走。” 宋构听到林安答应,顿时大喜过望:“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两人就在铺子门口,摆开了棋局。 巷子对面的阴影里,刘三思的眼睛亮得像灯泡,手中的笔已经饥渴难耐了。 “快记下来!皇子殿下以玉石棋盘为礼,请先生手谈问道!” 棋局开始。 宋构正襟危坐,神情肃穆,每走一步都深思熟虑,俨然是把这当成了一场神圣的问道仪式。 林安就随意多了。 他靠在椅子上,翘着腿,下棋全凭心情。 当头炮。 跳马。 出车。 都是些最基础的开局。 在他看来,下棋嘛,娱乐而已,别搞得那么紧张。 然而,在宋构和暗中观察的刘三思眼中,这一切都变了味。 “先生的棋路,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大巧不工,返璞归真!” 宋构心中惊叹,“每一步都落在最关键的位置,看似寻常,却封死了我所有的变化!这……这是何等恐怖的算力!” 林安打了个哈欠。 这皇子下棋怎么磨磨唧唧的,走一步要想半天。 他有点不耐烦了,想早点结束去看剧。 于是,他的一步棋,走得有些随心所-欲,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 他直接把自己的“炮”,隔着一个子,架到了一个看似毫无用处的位置。 这是一步臭棋。 一步连公园大爷都不会走的臭棋。 宋构当场就愣住了,捏着棋子的手悬在半空,大脑一片混乱。 “这……这是何意?” “先生此举,看似自断一臂,将重子置于无用之地,可……可为什么我感觉,我整个棋盘的攻势,都被这一子给搅乱了?” 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刘三思在小本本上奋笔疾书:“先生落子如飞,不拘章法,一步闲棋,竟暗含兵法玄机,意在局外,令皇子殿下长考不决!” 林安看他半天不动,催促道:“喂,到你了,快点啊。” 宋构一个激灵,冷汗都下来了,连忙走了一步。 棋局继续。 林安越下越不耐烦,棋路也越来越奔放。 有时候为了吃掉对方一个小卒,不惜牺牲自己的车。 有时候明明可以将军,他却视而不见,去走一步闲棋。 在他看来,这叫“快乐象棋”。 在宋构看来,这叫“大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 “先生他……他根本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车、马、炮在他眼中,与兵、卒无异!他要的,是整个棋局的胜利!” “是了,是了!为君者,岂能因一时之得失,而忘天下大局!先生这是在教我为君之道啊!” 宋构激动得浑身发抖。 “将军!” 林安随口喊了一句。 宋构只觉得这一声如同惊雷贯耳,让他心神俱震! “哎呀,这步走错了!” 第44章:大骊国运,系于一人! 林安猛地发现自己一步棋走错,马上就要丢个大子,下意识就伸手把那棋子给拿了回来。 “哎呀,这步不算。” 宋构和巷子对面阴影里的刘三思,瞬间石化。 悔棋? 不! 高人行事,岂能用“悔棋”二字来揣度! 刘三思手中的笔杆剧烈颤抖,几乎要捏碎了。 他激动地在小本本上写道:“先生一言,可定军心!落子无悔,是为定数!然勘破胜负之外的杀劫后,又随手捻起棋子,于红尘之中,重定乾坤!此等视天地规则如无物之姿,真乃神人也!” 宋构更是如遭雷击,醍醐灌顶! “原来……是这样!” “胜负是规则,规矩是规则,但这些都只是表象!” “先生这是在告诉我,真正的掌局者,不仅要遵守规则,更要能随时打破规则,甚至……创造规则!” 一局棋,硬生生下了一个时辰。 林安的耐心彻底告罄。 “不玩了,太磨叽了,没意思。” 他嘟囔一句,干脆利落地拿起自己的老帅,主动朝着对方的炮口上撞了过去。 自杀。 用最直接的方式,结束这场无聊的对局。 然而,就是这匪夷所思的最后一步,让宋构整个人都凝固了。 他的瞳孔先是剧烈收缩,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竟有热泪夺眶而出! “啪!” 他将手中的玉石棋子重重拍在桌上,对着林安,深深地,深深地拜了下去,额头触地。 “先生!学生……悟了!” 宋构的声音都在颤抖,带着哭腔:“为君者,为天下苍生,必要之时,当有‘舍我其谁,以身殉道’之大决心!先生以帅亲身犯险,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以自身性命,为我等开辟万世太平之路!” “此等胸襟!此等气魄!晚辈……没齿难忘!” 林安:“啊?” 不是……这他妈也行? 我就是单纯的不想下了而已啊! 宋构输的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捧着那副被“点化”过的棋盘,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在他心中,这盘棋里蕴含的,是足以安邦定国,流传千古的无上智慧。 当晚。 一份详细到每一个呼吸、每一个眼神的“手谈问道记录”,连同宋-构皇子那篇文采飞扬、情感真挚的“观棋心得”,被连夜送入皇宫,摆在了大骊皇帝的龙案之上。 皇帝看着报告,又联想到国师崔瀺近期在朝堂上那几次神鬼莫测的布局,据说灵感源头,同样是这位林先生。 烛火摇曳,映着他变幻不定的脸。 良久,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点头。 “传国师,崔瀺。” 自“玉盘问道”之后,大骊皇帝对自己那位素来看不上眼的儿子宋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以往是藏不住的嫌弃。 现在是压不住的赞许。 朝堂之上,皇帝不止一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赞宋构“心性沉稳,渐有储君之风”。 这让满朝文武百思不得其解。 唯有国师崔瀺,轻抚长须,含笑不语,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高深模样。 他知道,陛下,这是彻底信了。 信了那位杂货铺里的林先生,是足以镇压大骊一国气运的在世圣贤! 而宋构,作为当今世上唯一能与那位先生“手谈问道”的皇子,其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而语。 “大骊得此高人,国运昌盛之兆啊。” 这句私语,开始在京城最顶层的圈子里,如风一般流传。 越来越多的大臣和背后势力,开始相信,在骊珠洞天那片不起眼的巷弄里,住着一位能够左右大骊未来的神秘存在。 一些原本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也因为这个传闻,悄无声息地向皇帝和国师一派靠拢。 谁会傻到去得罪一位连皇帝都要恭敬请教的“活神仙”呢? 林安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特别舒心。 自从那个皇子三番两次跑来送礼之后,巷子口那些乱七八糟的求道者、江湖客,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肯定是崔瀺那老狐狸干的。” 林安乐得清静,每天开门晒太阳,躺在小马扎上看剧,日子过得比神仙还快活。 “这才对嘛,我就是个开杂货铺的,别老来烦我。” 他并不知道。 他铺子周围的“安保”级别,已经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大内高手和国师府的修士,正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守护”着这方寸之地。 任何可疑的陌生人,都会在百米之外,被各种“意外”和“巧合”劝退。 这份清静,是整个大骊王朝,用尽心力为他一人营造出来的。 与此同时。 关于“大骊高人”的消息,仿佛插上了翅膀,越过雄关,飞渡大江。 通过各国间谍、豪商、游历修士的渠道,传到了周边列国的案头。 北莽王朝,单于金帐。 这个雄踞北方,一直与大骊在边境线上厮杀不休的草原帝国,此刻也收到了一份来自南方的绝密情报。 “高人?隐世圣贤?” 北莽国主,一个体格壮硕如熊罴的中年男人,看着密报,发出不屑的冷笑。 “我看是大骊那些南人被我们打怕了,故弄玄虚,编出这种鬼话来吓唬谁!” 金帐之下,一位身披黑袍,脸上布满诡异刺青的老者,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陛下,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 此人,正是北莽国师,呼延灼。 一个以手段狠辣,修为莫测而闻名于世的恐怖人物。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呼延灼的眼中闪烁着蛇一般的幽光,“大骊国师崔瀺,阴险狡诈,却从不信口开河。能让他和骊帝都如此推崇备至,此事,必有蹊跷。” “国师的意思是?”北莽国主收起了轻视。 “无非两种可能。” 呼延灼伸出两根干枯如鹰爪的手指。 “其一,大骊真的出了一位我们无法想象的人物,那我们必须重新评估南侵大计。” “其二,这是大骊君臣设下的一个局,一个引我们上钩的巨大陷阱。”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 “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必须去亲眼看一看,探一探虚实。” “臣,想派人去会一会这位大骊的‘高人’。” 另一边,大骊京城,国师府。 崔瀺看着手中来自各方的密报,眉头紧锁。 他敏锐地察觉到,平静的水面之下,周边各国的暗流,正因为先生的存在,而变得汹涌狂暴。 “先生威名远扬,不战而屈人之兵,固然是好事。” 他喃喃自语。 “但,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只怕……会引来更强大的窥探者。” “看来,得再做些准备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番堪称杞人忧天的担忧,是多么的多余。 因为在他眼中那位“秀于林”的绝世高人,此刻正烦躁地挠着头,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不停转圈的加载图标。 “狗日的!” “这破地方,连个4G网都没有!新出的沙雕视频都看不了!” 第45章:一瓶酱油惊敌酋! 夜,深沉如墨。 几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小镇。 他们身法诡异,行动间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完美地避开了崔瀺布置在镇外的所有明哨暗哨。 为首的,是北莽国师呼延灼的亲传弟子,拓跋真。 一个年纪轻轻,但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青年。 “师父说,目标就在那间杂货铺。” 拓跋真对着身后的几位同伴,做了个手势,“记住,只探虚实,不可打草惊蛇。” “是!” 几人如幽灵般,穿梭在小镇的屋顶和巷道之间,很快,便来到了林安的杂货铺附近。 拓跋真停下脚步,蹲在一处屋檐上,远远地打量着那间在月色下毫不起眼的铺子。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不对劲。 这铺子……太普通了。 普通到,连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都没有。 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死气沉沉。 “难道情报有误?” 他心中升起一丝疑虑。 可师父的判断,从未出过错。 “越是如此,越是说明有问题。” 拓跋真对自己说,“返璞归真,大隐隐于市。这或许才是真正高人的境界。” 他对着同伴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在外围警戒,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施展出师门秘法。 他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拓跋真艺高人胆大,决定亲自潜入后院,近距离观察。 他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悄然飘落,双脚落地,悄无声息。 后院不大,堆着些柴火,还晾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平凡,那么的……正常。 就在这时,厨房的窗户里,亮起了一点昏黄的油灯光。 拓跋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朝里望去。 厨房里,一个身影正在忙碌。 正是林安。 林安今天嘴馋,特别想吃一顿红烧肉。 穿越过来这么久,吃的都是些清汤寡水的东西,他感觉自己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他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了仅剩的半瓶海天酱油。 “省着点用,这玩意儿可是宝贝。” 林安拧开瓶盖,闻着那股熟悉的、带着一丝甜意的酱香味,感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窗外,拓跋真死死地盯着林安手里的那个造型古怪的琉璃瓶。 瓶子里,装着半瓶深不见底的黑色液体。 当林安拧开瓶盖的瞬间,一股浓郁、醇厚、带着奇异鲜香的气味,从窗缝里飘了出来。 拓跋真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修炼的功法,对天地间的各种能量、气息,甚至是毒素,都极为敏感。 这股味道…… 这股味道是什么?! 它不是灵气,却比灵气更醇厚! 它不是药香,却比任何丹药都更让人心神震荡! 他从那股奇异的“墨香”中,竟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陈年道蕴”和“精纯能量”! 就好像……就好像是传说中,用千年灵木的树心,埋于地脉深处,再经过上万年时光沉淀,才能形成的“千年墨髓”! 那是炼制顶级符箓,甚至是仙家法宝才能用到的无上至宝! 拓跋真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被称为“高人”的男人,正拿着一瓶“千年墨髓”,准备……准备往一口锅里倒! 锅里,是几块平平无奇的猪肉! 他要用“千年墨髓”……来烧肉?! 拓跋真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然后又被碾成了粉末。 这……这是何等的奢侈! 何等的暴殄天物! 何等的……难以理解! 难道,在这位高人的眼中,这等堪比仙家至宝的“灵墨”,就只是用来调味的普通东西? 那他平日里吃的,喝的,又该是何等惊世骇俗之物? 林安小心翼翼地倒了些酱油,然后赶紧盖上瓶盖,生怕香味跑光了。 他随手把酱油瓶放在灶台上,哼着小曲儿,开始切肉。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美食的期待。 窗外的拓跋真,浑身冰冷,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不敢再看下去了。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道心会当场崩溃。 此人,不可力敌! 此人,不可揣度! 此人,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拓跋真不敢再有丝毫停留,他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后院,与外面的同伴汇合,然后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小镇。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立刻回去,把这个惊天动地的发现,报告给师父! 大骊,卧虎藏龙! 那间小小的杂货铺,是一个比皇宫更可怕的龙潭虎穴! 北莽皇帐。 气氛凝重。 呼延灼听着弟子拓跋真的回报,那张布满刺青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千年墨髓……用来烹饪凡俗食物?” “弟子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拓跋真跪在地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那股醇厚道蕴,弟子绝不会感知错!那等宝物,就算是在我北莽的国库里,也找不出一件!” 呼延灼沉默了。 他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 如果拓跋真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大骊“高人”的境界,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个能用“千年墨髓”当调料的人,其实力,其底蕴,该有多么恐怖? “大骊……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吗?” 北莽国主脸色阴沉。 “不像。” 呼延灼摇了摇头, “若真是示威,不会如此隐晦。那人,似乎根本没发现拓跋真。他的行为,更像是……日常。” 日常…… 这两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把仙家至宝当日常用品,这是何等境界? “师父,弟子觉得,此人深不可测,我们……不宜与之硬碰。” 拓跋真心有余悸地说道。 呼延灼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就凭一次窥探,就让他北莽放弃南下的计划? 他不甘心。 “还不够。” 他缓缓说道,“我还需要一件东西,一件能够证明他身份的‘实物’。” “拓跋真,你再辛苦一趟。这一次,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从那杂货铺里,带一件他随身之物回来!哪怕是一片衣角,一张废纸!” 拓好真心中叫苦,但师命难违,只能硬着头皮领命。 ....... 第46章:一张地图引风波! 第二天清晨。 林安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感觉一阵尿意袭来。 他趿拉着鞋,往后院的茅厕走去。 刚一进去,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他差点当场去世。 “我操,这厕所是真不能要了。” 林安捏着鼻子退了出来。 这古代的茅厕,实在是太简陋了,就是一个坑,连个冲水系统都没有,味道全闷在里面,简直是生化武器。 不行,得找个清净的地方解决。 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手机的卫星地图上,看到附近不远的山里,好像有个废弃的小庙。 那种地方,肯定没人去,绝对僻静。 主意已定,林安立刻行动。 他怕迷路,还特意从随身空间里,摸出一张之前打印好的A4纸简易地图。 地图是彩色的,上面用红蓝线条标注着等高线、小路,还有一个红色的五角星,标记着那个废弃小庙的位置。 林安拿着地图,一边看,一边哼着小曲儿,就出了门。 他完全没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一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透明身影,正远远地跟着他。 拓跋真又来了。 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更加小心,离得更远,只用秘法远远地观察。 然后,他就看到了林安手中那张“图卷”。 那是什么?! 一张薄如蝉翼的“宝图”,玄奥无比的符号? 在晨光的映照下,那张图卷上,似乎还隐隐有“灵光”在流转! 拓跋真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地脉阵法图? 洞天福地指引图? 还是……传说中,上古圣人用来丈量山河,划分九州的“山河社稷图”的残片?!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图,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了! 他看到林安拿着那张“神图”,一路走进了山里,最后在一处破败的小庙前停下。 然后,林安走进了小庙后面的树林里。 拓跋真不敢跟得太近,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林安一脸舒爽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手里的地图,觉得这玩意儿已经没用了,便随手一团,揉成一个纸团,精准地扔进了路边一个堆放杂物的破筐里。 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拓跋真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暴殄天物! 这简直是丧心病狂的暴殄天物! 如此神图,用完就扔?! 他等林安哼着小曲儿走远,再也按捺不住,如同一阵风般冲了过去,在那堆满枯叶和破烂的筐里,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圣旨一般,捧出了那个被揉成一团的A4纸。 他颤抖着手,缓缓地展开。 神图! 这绝对是神图! 虽然被揉皱了,但上面那玄奥的线条和符号,依旧散发着一股让他心悸的气息! 拓跋真如获至宝,将地图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怀里,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林安因为找到了一个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的“天然厕所”而心情大好。 就在北莽王朝的密探,因为一瓶酱油和一张地图而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 大骊王朝内部,一场由林安引发的变革,正在悄然发生。 文庙。 浩然天下读书人的圣地。 齐静春一袭青衫,站在议事堂前,神情平静。 成为文庙的坐镇圣人之后,他开始着手推行一些他构思已久的举措。 开启民智,教化万民。 他要让读书,不再是世家门阀的专利,要让最底层的百姓,也有识字明理的机会。 这个想法,无疑触动了许多旧势力的利益。 议事堂内,争论不休。 “齐先生,此举耗费国帑甚巨,恐非国家之福啊!” 一位来自顶尖书院的老夫子,抚着胡须,满脸不赞同。 “是啊,自古以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若是人人都读书,谁还去种地?谁还去做工?天下岂不大乱?”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齐静春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等所有人都说完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诸位所言,皆是老成之言。” 他先是肯定了对方,然后话锋一转。 “但,吾友林先生,曾与我论及此事。” 林先生! 这三个字一出,原本嘈杂的议事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齐静春身上。 那位连国师崔瀺都敬佩不已,连皇子宋构都要执弟子礼的“林先生”,对这件事,又是何看法? 齐静春的目光,扫过全场。 “先生曾言,‘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他还说,‘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百姓是国家的根基,根基不稳,何谈大厦将倾?欲求国富民强,必先开启民智。” “至于诸位担心的,人人都读书,无人去劳作。先生亦有高见,他称之为‘普及基础知识,鼓励创新思维’。让农人懂得天时地利,让工匠懂得奇技淫巧,这难道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吗?” 林安的原话,其实是:“这帮老古董,脑子都僵化了。九年义务教育懂不懂?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懂不懂?没文化,国家怎么发展?” 这些大白话,经过齐静春的“翻译”和“润色”,立刻变得高深莫测,充满了大道至理。 议事堂内,一片死寂。 反对者们,哑口无言。 他们可以质疑齐静春,但他们不敢质疑那位“林先生”。 因为,没人知道那位先生的深浅。 万一,这真是那位先生的“道”,自己反对了,岂不是与大道为敌? 齐静春并非刻意利用林安的名头。 他是真的认为,林安那些看似简单朴素的言语中,蕴含着他自己苦苦追寻的圣人大道。 平等,务实,直指本心。 “此事,就这么定了。” 齐静... 齐静春一锤定音。 一场足以改变大骊国运的教育改革,就因为林安几句现代人的常识,而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齐静春甚至还派了自己的几位得意门生,乔装成普通学子,去杂货铺“请教”。 林安只觉得,最近来的“好学青年”有点多。 问的问题也奇奇怪怪。 “先生,何为‘天下大同’?” 林安:“啊?哦,大概就是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不用打打杀杀吧。” “先生,何为‘格物致知’?” 林安:“这个嘛,就是要多观察,多动手,多思考,不能光看书,实践出真知嘛。” 这些回答,在学生们看来,句句都是圣人之言,回去一汇报,齐静春更是感慨万千。 “林先生,真乃吾之良师益友!” 在齐静春等人的“推动”下,林安的形象,正在从一个“隐世高人”,向着“万民导师”、“在世圣贤”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自己,却对此毫不知情。 他只是觉得,最近来请教问题的人,给的“束脩”(谢礼)越来越丰厚了。 “嗯,今天又多了几斤好米,晚上可以蒸米饭吃了。” 林安掂了掂米袋,满意地想。 他不知道,这份由他无意中促成的“教化功德”,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汇聚在他的身上,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引发某种惊人的变化。 第47章:北莽的学术风暴! 北莽皇帐。 呼延灼高坐主位,下方,不仅有拓跋真,更有北莽王朝地位最尊崇的十几位大萨满、阵法宗师和国策智囊。 这些人,每一个跺跺脚,都能让北莽的草原抖三抖。 但此刻,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汇聚在中央铺着的一张白狼皮上。 狼皮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图。 正是林安扔掉的那张A4地图。 “都说说吧。” 呼延灼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帐内,死寂无声。 十几位北莽最顶尖的智者,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们已经盯着这张图,整整一个时辰了。 “国师……”一位胡子花白,号称能与长生天沟通的大萨满,声音干涩地开口, “此图所用之纸,不蕴含任何我们已知的灵力。这……这本身就是一种我等无法理解的道,是真正的大道至简!” 旁边一位以阵法闻名草原的宗师,指着地图上的等高线,脸色苍白: “这些线条……看似杂乱,实则暗合天地脉络!每一根线,都精准地描绘了一方地势的灵气走向和高低起伏。” “这种测绘天地的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闻!与它相比,我们引以为傲的沙盘推演,简直是小儿涂鸦!” “还有这些符号!”另一位智囊指着地图下方的一串数字和字母(GPS坐标)。 “这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文字,或者说是一种真言!结构简单,却似乎蕴含着某种定义‘方位’的根本法则!我等尝试用卜算之法推演,却感觉神魂刺痛,险些遭到反噬!” 他们越是研究,就越是心惊。 越是看不懂,就越是觉得其博大精深! 这张图上的一切,都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体系。 红色的路线,是被标注出的“龙脉主干”吗? 蓝色的细线,是传说中滋养万物的“灵气水脉”? 而那个位于终点的,鲜红的,造型奇异的五角星标记…… 它代表着什么? 一处隐藏的上古洞天? 一件足以镇压国运的无上神器? 还是一处……封印着远古魔神的禁忌之地? 所有人都看向呼延灼,等待他的决断。 呼延灼缓缓站起身。 他本以为,大骊的“高人”只是修为高深。 现在看来,他错了。 大错特错! 这已经不是修为的差距了。 这是……文明的差距! 用“千年墨髓”当调味品,是因为在对方眼中,那真的就只是普通的调味品。 将“山河社稷图”随手丢弃,是因为在对方眼中,那真的就只是一张用完的废纸。 “此人……” “不,这位存在……他不是在向我们示威。” “他只是……在过着他的‘日常’。” “而他的‘日常’,就是我们的‘神话’。” 此言一出,帐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从骨髓里冒出来的寒意。 “传我命令!” “从即刻起,成立破译神图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破解这张图上的奥秘!” “在破解之前,南下之事,暂且……搁置!” —— 就在北莽王朝因为一张地图而陷入集体性的“学术焦虑”时, 大骊王朝的内部,一场由林安引发的变革,正以一种温和而坚定的方式,席卷全国。 文庙。 齐静春的教育改革,推行得异常顺利。 那些曾经激烈反对的世家大族、顶尖书院,如今都偃旗息鼓。 无人敢于公开质疑“林先生”的理念。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先生”的形象,在读书人的心中,已经从一位神秘的隐世高人,逐渐演变成了一位……近乎在世的圣贤。 这一日,齐静春派去“请教”的几位得意门生,又一次满脸激动地回到了文庙。 “老师!我们又见到林先生了!” “先生今日又赐下大道真言,弟子等茅塞顿开!” 齐静春放下手中的书卷,温和地笑道:“哦?说来听听。” 一位学生恭敬地说道:“弟子斗胆,请教先生‘为政之道’。先生……先生似乎有些不耐,只言道:‘让所有人都有活干,有饭吃,别让当官的跟蛀虫一样吸血,不就行了?哪有那么复杂?’” 学生说完,自己都有些脸红,觉得这话太过粗鄙。 然而,齐静春听完,却是双眼一亮,抚掌赞叹! “好!好一个‘不就行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自己的弟子们,沉声道: “你们以为先生说的是粗鄙之语?错了!这才是真正的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让所有人都有活干,有饭吃,这八个字,便是藏富于民,民富则国强的根本!此为民本之道的极致!” “别让当官的跟蛀虫一样吸血,这更是振聋发聩之言!正官吏,清吏治,方能固国本!此乃格物之学的核心,‘格’尽天下不平事!” 一番解读下来,几位学生恍然大悟,眼中充满了对林安的无限崇拜。 原来,圣贤之言,并非一定要引经据典,辞藻华丽。 最朴素的话语,往往蕴含着最深刻的道理! 齐静春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与林先生相交越久,他越发觉得自己过去所学,都困于形式,流于空谈。 而林先生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锋利的刻刀,直指事物的本质,剔除所有繁文缛节,只留下最核心的道。 “传我之令,”齐静春神情肃穆, “将先生此言,刻于石碑,立于各地学宫门前,令天下学子,日夜诵读,时时自省!” 随着齐静春不遗余力地“推广”,林安的“圣贤之名”愈发响亮。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的力量,开始在天地间汇聚。 那是“教化万民”所产生的宏大功德。 这股功德,如百川归海,大部分都越过山川江河,无声无息地,朝着那间小小的杂货铺汇聚而去。 它们化作淡淡的、肉眼不可见的金色光晕,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悄然融入了林安的身体,滋养着他的神魂。 正在后院躺椅上,思考着晚饭是吃红烧肉还是炒青菜的林安,忽然打了个惬意的哈欠。 “奇怪,今天感觉……精神头好像特别足?” 他挠了挠头,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整个天下的“功德”强行“投喂”。 大骊王朝,皇城,钦天监。 观星台顶,一名白发苍苍,身穿八卦道袍的老者,正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座巨大的青铜观龙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观龙仪,乃大骊开国之君,集天下奇珍异宝所铸,上可观星辰之变,下可察龙脉之气。 数百年来,观龙仪中央那代表着大骊国运龙脉的指针,都如同死物一般,纹丝不动,甚至还隐隐有向衰位偏移的迹象。 这,也是历代大骊皇帝最大的心病。 可就在刚刚,就在一炷香之前! 那根沉寂了三百年的指针,竟然……动了! 它虽然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着盛位,偏移了一丝丝! 但它确实是动了! “快!快去禀报陛下!” 第48章:一本菜谱惊天下 “国运……国运复苏了!天佑我大骊!天佑我大骊啊!” 消息传到皇宫,整个朝堂为之震动! 大骊皇帝在得到确认之后,龙颜大悦,当场宣布大赦天下,祭祀太庙,将此等祥瑞,归功于列祖列宗的保佑。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 无人知晓,这国运复苏的真正源头,在何处。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莽皇帐。 “破译神图院”的研究,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一位大萨满,手持一根由雷击木制成的法杖,面色惨白地冲进了呼延灼的帐中。 “国师!我们……我们大概……定位到了那个‘红色五星’所标记的地点!” “在何处?!”呼延灼猛地站起。 “在……在大骊南方,一处名为落魄山的山脉之中。”大萨满的声音带着哭腔, “根据我们数十位萨满联合施展的‘通灵大法’,以及对那股‘真言’气息的追溯……” 他顿了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那里……并非什么洞天福地,也不是什么神器所在。” “那里,是一处……汇聚了无尽污秽、腐朽与不祥的……‘极凶’之地!” 呼延灼瞳孔骤然收缩! 他瞬间想通了一切! 那位高人,手持神图,去往那处极凶之地…… 他不是去寻宝! 他是去……镇压! 镇压那连北莽数十位大萨-满联合施法,都感到心惊胆战的“极凶”! 然后,他完成了镇压,觉得这张地图已经没用了,便随手……扔了! 呼延灼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无比恐怖的形象。 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背对众生,行走于天地之间,默默地处理着那些世人根本无法察觉,却足以毁灭世界的恐怖灾厄。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而他们……北莽…… 竟然妄图去挑衅这样一位……守护着整个世界平衡的……存在?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呼延灼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那张依旧摆在皇帐中央的“神图”,眼神中, 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 —— 林安觉得嘴里有些淡。 连着吃了半个月的炖菜和烤肉,再好的肠胃也有些吃不消。 人活一世,吃喝二字,若是连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那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看着案板上的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和几颗青菜,一时有些犯难。 清炒,还是红烧? 这成了一个问题。 思索片刻,他从随身空间里摸索出一本书来。 书的封皮是硬壳彩印,在昏暗的厨房里,显得有些晃眼。上面印着几个大字——《家常菜谱大全》。 这是他穿越前,为了脱离外卖,立志成为一个“生活家”时,头脑一热买下的,结果没翻几页就用来垫了泡面碗。 现在,倒成了他为数不多的娱乐读物和实用工具书。 他将菜谱摊开在案板上,哗啦啦地翻着。 “宫保鸡丁……没有鸡。” “鱼香肉丝……没有木耳和笋。” “麻婆豆腐……这个可以有。” 他看得津津有味,手指在印着菜品成图的铜版纸上划过,完全没注意到,杂货铺的门帘被人轻轻掀开了一角。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来人是崔瀺府上的一位幕僚,名叫魏晋。 此人别无他长,唯独对吃之一道,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 被国师派来拜访林先生,实则是抱着几分朝圣的心态。 他本想先扬声问候,以示礼数。 可目光穿过堂屋,落在那后院厨房的一角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林先生正立于案板前,身前摊开一卷……宝光流转的“图鉴”! 那册子材质非金非玉,却在寻常光线下映出七彩霞光。上面绘制的图案,更是闻所未闻! 魏晋只来得及瞥见一角,那是一盘色泽赤红,油光锃亮的“仙肴”,旁边似乎还点缀着翠绿的灵草。 那画工之精妙,简直像是将真正的仙肴封印在了纸上,让他只看一眼,便口舌生津,腹中雷鸣。 而图鉴旁边,罗列着一行行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天书符文”! 那不是大骊的篆文,更不是北莽的密语,那是一种结构简练到极致,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神秘符号。 食仙宝典! 魏晋的脑海中,瞬间只剩下这四个字! 他想起京城中的传闻,林先生曾用一碗“泡面”,让宋构皇子差点悟道。 曾用一罐“可乐”,让齐静春圣人品出了大道滋味。 原来,传闻非虚! 这位先生,竟是一位将“食”之一道,修炼到了通天彻地之境的绝世高人! 魏晋几乎是手脚僵硬地退了出去,连自己来的目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一路狂奔回国师府,见到崔瀺时,嘴唇都还在哆嗦。 “国师……学生……学生见到了!” 崔瀺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眼看他:“见到了什么,如此失态。” “食!是食之道!”魏晋激动得语无伦次, “林先生……他拥有一本记载着无上烹饪法门的‘食神秘典’!学生只看了一眼,便觉大道在喉,神魂震颤!” 崔瀺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想起林安那些看似寻常,却总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 酱油,地图,如今又多了一本“食神秘典”。 这位林先生身上的迷雾,真是越来越浓了。 “口腹之欲,亦是人间大道。” 崔瀺缓缓开口,像是在对魏晋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将最寻常的‘吃’,修至极致,返璞归真,这等境界……” 他沉默了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你退下吧,此事,我自有安排。” …… 三日后,大骊皇宫,御膳房。 总管太监刘成,将一张薄纸,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御厨总管李奉先的面前。 “李总管,这是国师大人……偶然得到的一页‘古方’,让您参详参详。” 李奉先年过六旬,侍奉过两代君王,一手御膳手艺出神入化,心气极高。 他瞥了一眼那张纸,上面用墨笔笨拙地描摹着一幅图,还有一个他从未听过的菜名。 “麻婆……豆腐?” 他眉头一皱,再看那所谓的“方子”,更是嗤之以鼻。 “豆腐一块,肉末……五十钱?豆瓣酱一勺,花椒粉少许……” 这是什么东西?小儿涂鸦吗? 第49章:一首流行歌,竟是上古失传曲? 身为御厨总管,天下食材,他识得九成九。 但这“豆瓣酱”,是何种神豆发酵之精髓? 这“花椒粉”,又是何种蕴含雷霆之力的神木花粉? 他再看那张图,越看越是心惊。 直觉告诉他,这看似简单的方子背后,藏着他无法想象的奥秘。 李奉先将那页纸,如获至宝般收了起来,把自己关进了专用的厨房里,三天三夜没有出门。 而杂货铺里,林安翻着自己的菜谱,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奇怪,麻婆豆腐那页怎么没了?” 他挠了挠头,“算了,反正记得差不多,凭感觉来吧。” 李奉先失败了无数次。 他用最顶级的“灵豆”去发酵,用蕴含火属灵气的“赤酱”去调和,始终做不出那图上的神韵。 直到第七天,他须发散乱,双眼赤红,几乎陷入癫狂。 在一次失手之下,他错将一味用以提神的“地脉精华”当成了水,倒入了锅中。 霎时间,一股奇异的香味,轰然爆发! 那锅中的豆腐,竟真的如同图上一般,染上了一层温润的宝光! 李奉先颤抖着,用一柄玉勺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麻,辣,烫,鲜,香! 五种滋味,如同五道惊雷,在他的味蕾上同时炸开!一股暖流,顺着喉咙而下,直冲四肢百骸! 他成功了! 当这道“新派宫廷菜”被端上龙椅前时,已经对山珍海味感到厌倦的大骊皇帝,只是尝了一口,便龙颜大悦,当场赏赐无数。 “此菜,蕴含生机,当为国宴第一菜!”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的权贵圈都轰动了。 一道菜,竟能让君王赞不绝口,甚至吃出了“生机”? “林氏食神秘典”的传说,悄然流传。 林安的日子,依旧过得百无聊赖。 午后,日头正好,晒得人骨头发酥。 他搬了张躺椅放在后院,菜也懒得烧了,就着早上剩下的半个馒头,啃得津津有味。 吃饱喝足,闲愁便上心头。 手机没信号,但里面存着的东西,是他在这异世唯一的精神慰藉。 点开音乐播放器,一首旋律舒缓的流行老歌,便从那小小的扬声器里流淌出来。 音质算不上好,甚至有些许杂音,但林安不在乎。 他眯着眼,手指随着节拍在躺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嘴里还跟着哼哼唧唧。 调不成调,曲不成曲,纯属自娱自乐。 这般光景,于他而言,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于旁人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景象。 …… 裴玄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这般尘世喧嚣之地了。 他曾是大骊宫廷首席乐师,一手七弦琴,能让云停,能让水止。 只因厌倦了将音律当做取悦君王的玩物,便挂冠而去,游历天下,寻访那传说中遗失的上古“道音”。 数十年风雨,他走遍名山大川,拜访过不知多少隐世宗门,琴技愈发通玄,心境却愈发枯寂。 他所求的“道音”,始终只存在于古籍的寥寥数语中,缥缈无踪。 今日他途经此地,本意是找个酒楼歇脚。可当他走过这条寻常巷陌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一股声音,钻入他的耳中。 那是什么声音? 非钟,非鼓,非琴,非箫。 那声音里,似乎藏着金石之声,又带着丝竹之韵,更有一种他从未听闻过的、清澈而飘忽的女子唱腔。 曲调的起承转合,完全不符合他所知晓的任何一种乐理。 那旋律的构造,简单直白,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像一把无形的钩子,直直地探入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裴玄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如遭雷击。 他一生浸淫音律,自负天下乐章,无一不知。可眼前这首曲子,完全颠覆了他六十余年的认知! 这不是凡间的乐曲! 凡间乐曲,讲究宫商角徵羽,讲究意境留白。 而此曲,结构之严谨,情感之饱满,仿佛是将一个完整的天地,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法门,硬生生塞进了这短短的旋律之中! 是上古失传的仙人乐章?还是无意间泄露的天外之音? 他循着声音,颤抖着,一步步走向那间小小的杂货铺。 透过半开的门帘,他看见了后院那个躺在椅子上,神态慵懒的年轻人。 看见了他身旁那个正在发出声音的,巴掌大小的黑色“法器”。 裴玄的呼吸,骤然一滞。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真正的仙人雅士,又何须借助那些凡俗的乐器? 随手取来一块山石,一方朽木,便能奏响天地玄音! 这位先生,他不是在听曲,他是在……演道! 裴玄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怀着朝圣般的心情,走进了铺子。 他不敢高声,只是来到后院门口,躬身长揖,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晚辈裴玄,拜见先生。敢问先生,此曲……可是上古遗音?” 林安正听得入神,冷不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差点从躺椅上滚下来。 他睁眼一看,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对着自己恭恭敬敬地行大礼。 那眼神,炽热得吓人。 林安脑子一懵,第一反应是自己放音乐扰民,被人家找上门来投诉了。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最怕的就是和人起冲突。 “啊?老先生,对不住,对不住!”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把抓过手机,胡乱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音乐声戛然而止。 “是小子不懂事,吵到您清净了?我这就关了,这就关了,您别生气。” 他陪着笑脸,连连道歉,姿态放得极低。 裴玄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却是心头剧震。 先生他……收了神通。 他非但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说“吵到您清净了”。 这是何等的禅机! 这是在问我,你的心,是否被这红尘俗世的杂念,吵得不得清净? 是啊,我一心执着于寻访道音,本身就落了下乘。 心若不静,听见再玄妙的仙乐,又有何用? 今日得见仙乐,已是天大的机缘。 自己还妄图探其根源,实在是……痴心妄想! 他懂了。 先生这是在考验自己的诚心! “不不不,先生误会了。” 老乐师急忙说道, “老朽是为先生的仙乐而来。敢问先生,方才所奏之曲,是何名目?其中音律之玄奥,编排之精妙,老朽……闻所未闻,愿向先生请教一二!” 林安听得一愣一愣的。 仙乐? 不就是一首普通的网络古风歌吗? 还请教? 我连五线谱都认不全,请教个毛线啊。 “大爷,您说笑了。” 林安干笑道,“那就是我随便听着玩的,瞎哼哼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大道不轻传! 这等无上乐章,岂是自己这等凡夫俗子,想听就能听的? 一念及此,裴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冷汗涔涔而下。 他再次深深一拜,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几分惶恐。 “先生教诲,裴玄……明白了。” “是晚辈心境不纯,德行有亏,不配聆听大道玄音。多谢先生点拨,晚辈……告退。” 林安举着手机,愣在原地,满脸茫然。 教诲?点拨? 我……我说什么了? 林安看着他的背影,满头问号。 “这老头,真奇怪。” 他挠了挠头,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 没起冲突就好。 他打了个哈欠,将手机揣回兜里,重新躺下,继续自己的午睡大业。 第50章:高人也用化妆品?! 而逃也似的离开杂货铺的裴玄, 一路回到自己下榻的客栈,立刻关紧房门,拿出纸笔。 他双眼赤红,神情癫狂,奋笔疾书。 方才那惊鸿一瞥的旋律,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要将它记下来! 哪怕只能记下万分之一的神韵,也是足以震动天下的无上瑰宝! 他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反复推敲,始终觉得无法还原那曲子中蕴含的万一。 最终,他放弃了完全的复刻。 他以自己记忆中的主旋律为骨,以自己毕生所学的乐理为肉,以自己方才悟到的心境为魂,将那一段残缺的天外之音,重新演绎成了一首完整的琴曲。 七日后,京城,国师崔瀺府上的一场雅集。 满座皆是当世名士,大儒鸿儒。 酒过三巡,有人请裴玄奏上一曲。 裴玄沉默片刻,缓缓坐于琴前,拨动了琴弦。 一道从未有过的琴音,悠悠响起。 那琴音,没有高山流水的空灵,没有金戈铁马的肃杀,它就像一个说书人,在用最平淡的语调,讲述着最深刻的爱恨情仇,直抵人心。 一曲终了,满座寂然。 良久,崔瀺才缓缓睁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 “裴老此曲,前所未闻。不知其名?” 裴玄起身,对着众人一揖,神情肃穆。 “此曲无名。” “乃晚辈偶听一位世外高人随口哼唱的只言片语,如闻天道,不敢擅自命名。” 他顿了顿,想起林安那句“吵到您清净了”,心中又是一番感悟。 “若非要有个称呼,便叫它……《问心》吧。” 《问心》! —— 林安虽然自认是个糙汉,但毕竟是从现代社会过来的,基本的个人卫生还是挺讲究的。 穿越的时候,他行李里除了各种吃的,还顺手塞了几瓶男士洗面奶、爽肤水,甚至还有一小瓶没用过几次的古龙水。 他想着,万一以后有需要“体面”的场合,说不定能用上。 这天下午,天气有点闷热,林安出了一身汗,感觉脸上油腻腻的,很不舒服。 他便走进后院,用新买的木盆打了盆清水,挤了点洗面奶,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 清新的薄荷味,让他感觉神清气爽。 洗完脸,他又觉得衣服上也有股汗味,便拿出那瓶古龙水,对着空气喷了两下,然后走进那片香水雾里,转了个圈。 嗯,经典的“香水雨”用法,味道淡雅,不刺鼻。 林安满意地回到铺子里,继续躺尸。 他不知道,就在刚才,一股他自己习以为常,但在这个世界却从未出现过的奇异香味,从他的杂货铺里,飘散了出去。 恰在此时,附近一个名为“百花谷”的修仙小门派,几位年轻的女弟子,正结伴下山,来镇上采买些女儿家的东西。 为首的一位女弟子,名叫柳如烟,是百花谷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不仅容貌秀美,其修炼的功法,还让她对各种花草香气,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嗅觉。 她正和师妹们说笑着,鼻子忽然轻轻一动。 她的脚步,停住了。 “师姐,怎么了?” 身后的师妹好奇地问道。 柳如烟没有回答,她闭上眼睛,仔细地嗅着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那是什么味道? 清新,淡雅,带着一丝清冽的凉意,又夹杂着一种沉稳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木质气息。 这味道…… 她可以肯定,这绝非凡间的任何一种花香、草香,也不是任何一种修士常用的熏香或者丹药的气味。 百花谷以炼香闻名,她自问识遍天下香料。 但这股味道,她从未闻过。 那是一种……干净到极致,又复杂到极致的香气。 就好像……传说中,九天之上,仙人们用瑶池仙露混合百种仙葩的魂魄,才能凝练出的仙人体香! 能拥有此等仙香的,会是何等人物? 柳如烟的心,不由得砰砰直跳。 她顺着香味的来源,一路寻去,最终,停在了林安那间破旧的杂货铺门口。 香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师姐,这……就是个普通的杂货铺啊。” 一位师妹不解地说道。 柳如烟却不这么认为。 她眼中,这间杂货铺,平凡的外表下,必定隐藏着惊天的秘密。 她鼓起勇气,整理了一下衣衫,莲步轻移,走进了铺子。 一进门,那股仙香更加清晰了。 她看到了柜台后面,那个躺在椅子上,半梦半醒的年轻老板。 那人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头发也有些乱,看起来不修边幅。 是了! 真正的高人,本就该是如此! 铅华洗尽,与光同尘! 林安感觉有人进来,睁开眼,看到一个仙气飘飘的漂亮姑娘,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姑娘,买点什么?” 林安坐起身,热情地招呼道。 柳如烟被他看得有些脸红,近距离之下,她感觉那股仙香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让她有些心神荡漾。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安看她光看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动作,落在柳如烟眼中,却如同石破天惊! 高人……高人这是在做什么? 他是在点化我吗? “面由心生,相自我观”。 先生是想告诉我,不要执着于外相,要勘破皮囊,直指本心吗? 还是说,这是一种更高深的、无需言语的问道方式? 柳如烟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她越想,越觉得眼前这位先生,高深莫测,宛如天人。 “晚辈……晚辈无事,只是路过,叨扰先生了。” 柳如烟对着林安,盈盈一拜,然后像是受了惊的小鹿,转身快步离去。 林安一脸莫名其妙。 “这姑娘,真奇怪。” 他嘟囔了一句,又躺了回去。 柳如烟回到百花谷后,立刻将自己偶遇高人,身带仙香的奇遇,告诉了同门姐妹。 “杂货铺里住着一位前辈高人,疑似上界仙人转世”的传闻,如同一颗石子,在百花谷这片平静的湖水中,激起了阵阵涟漪。 一群情窦初开的仙子们,开始对那位神秘的林先生,产生了无尽的遐想。 林安不知道,他只是用了一次洗面奶,就给自己招来了一整个仙子后援会。 第51章:老板的垃圾分类,竟是炼器新思路 自那日百花谷女弟子来过之后,杂货铺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林安对此一无所知,依旧过着他那睡到日上三竿,开铺随缘,关门看心情的咸鱼日子。 对他而言,生活就是由一顿顿饭,一次次躺椅上的假寐,以及一些无伤大雅的个人习惯组成的。 后院的角落里,摆着几个破旧的竹筐。 这是林安的习惯,穿越前就养成的习惯。 吃剩的果皮菜叶,归于一处,以后埋在土里,兴许还能肥肥地。 喝完水剩下的透明琉璃瓶,他觉得好看,舍不得扔,便单独放着,想着攒多了能不能做点什么。 前两天吃饭时失手打碎的一个瓷碗,碎片锋利,他怕伤到人,也小心翼翼地扫进一个筐里。 至于那个喝完了汽水,被他捏扁的、带着些许铁锈的铁皮罐子,则被扔进了另一个筐。 做完这一切,林安拍拍手,只觉得院子清爽了许多,便转身回屋,继续他未完成的躺尸大业。 他不知道,就在街角对面的茶楼二楼,一双眼睛已经默默地注视了他数日。 这双眼睛的主人,名叫公输旦。 他是国师崔瀺府上的一名供奉,以一手精湛的炼器之术,在大骊王朝的修行圈子里小有名气。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有整整三年,未能炼制出一件让自己满意的法器了。他的瓶颈,坚如磐石。 数日前,国师崔瀺将他唤去,没有指点他炼器法门,只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去那家杂货铺附近待着,什么都不用做,看就行。” 公输旦不敢问,只能领命。 他在这茶楼,一坐就是七天。 看了七天那个年轻老板如何懒散度日,心中从最初的敬畏,渐渐变得有些……困惑。 高人,就是这么修行的? 起初,他只是不解。 破碎的瓷片,是土石之属。枯黄的菜叶,乃草木之精。 那透明的琉璃瓶,纯净无暇,隐有水行之韵。生锈的铁罐,是为金铁之骸。 为何要分开? 它们不都已是无用之物,污秽之流? 炼器之道,不就是去芜存菁,将万般材料熔于一炉,以真火淬炼,使其化作一体吗? 公输旦的眉头紧紧皱起,脑海中浮现出自己那座炼器炉。 三年来,他为了追求威力,不断地将各种天材地宝投入其中,金石、灵木、玉髓、兽骨……结果却是一次次的炸炉,一次次的失败。 那些珍贵的材料,最终都化作一滩灵性混杂、无法分离的废渣。 废渣…… 等等! 公输旦的瞳孔猛然收缩,一道电光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死死盯着林安后院的那几个竹筐,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急促。 他悟了! 高人这是在做什么? 这不是在处理杂物!这是在演化大道!这是在向他这个迷途的炼器师,展示一条前所未闻的通天正途! 万物皆有其属,阴阳五行,各归其位! 哪怕是已经残破、废弃的“垃圾”,其本源属性依然存在。 土归土,木归木,金归金。 将它们混杂一处,便是阴阳失序,五行错乱!这不正是他那座炼器炉中正在发生的事情吗?!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火候不对,是自己的符文刻画不够精妙。 错了!大错特错! 从一开始,从他将那些属性相冲相克的材料胡乱扔进炉中的那一刻起,失败的结局,便早已注定! “噗——” 公输旦一口茶水喷出,却浑然不觉。 他猛地站起身,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一声脆响。 他却恍若未闻,眼中只有狂喜与顿悟的清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求强融,而求相合!先分后炼,提纯归源!这才是炼器的根本!” 他对着杂货铺的方向,深深一揖,神情肃穆到了极点。 这一拜,拜的是解惑之恩,拜的是再造之德! 随即,他扔下一锭银子,疯也似地冲下茶楼,直奔自己在大骊京城的工坊而去。 林安正躺得舒服,似乎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 “谁家放炮仗呢?”便又沉沉睡去。 …… 三日后。 国师府,书房。 崔瀺手持一卷书,静静地听着身前公输旦的禀报。 公输旦双手捧着一柄崭新的短剑,神情激动,语无伦次。 “国师!晚辈明白了!那位先生……那位先生以寻常废弃之物,为晚辈演练了‘万物归本’的至高妙法!土石之秽,草木之枯,金铁之锈,琉璃之净……看似皆为无用,实则各有其道。不可混同,不可强求!” 他将那柄短剑呈上。 “晚辈回去之后,便遵从此法,先将所有材料分门别类,逐一提纯,剔除其中相冲相克之杂性,再依五行相生之理,依次熔炼。终、终炼成此剑!国师请看,此剑名为‘清源’,虽用料普通,但其灵性之纯粹,远超晚辈毕生所炼制的任何一件法器!” 崔瀺放下书卷,接过那柄名为清源的短剑。 他没有去看剑刃的锋利,也没有去感受其中蕴含的灵气波动。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剑身。 剑身清澈,如一泓秋水。 他能感觉到,这柄剑内部的各种材料,并非是粗暴地挤压在一起,而是如同水乳交融一般,形成了一个和谐而稳定的整体。 没有丝毫的冲突,没有半点的滞涩。 这是一种全新的境界。 “一举一动,皆是点化。寻常小事,亦含大道……” 他原以为,让公输旦去观摩,是想借那位先生的道韵,看能否助他勘破心障。 却未曾想到,那位先生竟如此体贴,直接用一种最直白,也最深刻的方式,为公输旦上了一课。 教你炼器,甚至都懒得跟你谈论炼器本身。 他只是分了分垃圾。 崔瀺的目光,望向城南的方向,眼神愈发深邃。 “公输旦。” “晚辈在!” “你悟出的这个‘万物归本,分类提纯’之法,很好。即日起,传授给大骊王朝工部所有炼器师。” 公输旦一愣,随即大喜:“谢国师!” “但是,”崔瀺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平淡, “此法,是你闭关三载,苦思冥想,自行悟出的。与旁人,再无干系。你可明白?” 公输旦心中一凛,立刻躬身道: “晚辈……明白!此法乃晚辈呕心沥血所得,蒙国师看重,方才献于朝廷!” “很好。”崔纁点了点头,“下去吧。” 公输旦恭敬地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 崔瀺看着那柄剑,许久,嘴角才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一个能随口哼唱出《问心》曲调,能身带九天仙香,能以收拾废品来点化炼器宗师的人…… 他那间小小的杂货铺里,扔掉的都是这种能启发一个行业的东西。 那他……没扔掉的,又会是什么? 崔瀺忽然对林安的那些垃圾,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兴趣。 第52章:充电宝是聚灵石? 入夏后,日头变得毒辣。 林安却有些喜欢这样的天气。 日头越足,他后院那个黑乎乎的板子,就越是好用。 铺子里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冷清, 他搬了张小马扎,坐在后院门槛上,盯着院中那片唯一能晒到太阳的空地,眼神专注。 他将那个巴掌大的黑色方块,用一根纤细的黑线,接在了那块更大的黑色板子上。 这是他的命根子之二。 手机,以及给手机续命的充电宝和太阳能充电板。 穿越这种事,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缺了精神食粮。 手机里存着的家人照片、下载好的几千本小说和单机游戏,是他在这枯燥世界里对抗孤独的唯一壁垒。 他带来的几个大容量充电宝,是他最大的安全感来源。 一个充电宝用空了,另一个就得立刻补上,绝不能出现空窗期。 此时,那个正在补充能量的充电宝上,四盏极小的白色指示灯,第一盏已经恒亮,第二盏正在以一种固定的频率缓慢闪烁。 林安托着下巴,看得有些出神。 心里盘算着,这一个下午的日头,应该能把它喂饱。 要是放在以前,随便找个插座,一顿饭的功夫就好了,哪像现在,跟伺候祖宗一样。 他没有察觉到,杂货铺的门口,一道身影已经站了许久。 陈平安只是来送些自家做的吃食,这是阮秀交代的。 他本想直接进去,却被院中先生的举动吸引了。 先生坐姿随意,神情却前所未有的专注。 他盯着的那个东西,陈平安认得。 那是一个小小的法器,上次他亲眼见过,先生就是用这个法器,让另一个能显现山川人物画面的显道法器重新亮了起来。 此刻,那个小法器正被一根黑线连接着,另一头,是一块更大的、从未见过的黑板。 黑板正对烈日,仿佛一个无形的漩涡,在疯狂汲取着天空之上煌煌大日中蕴含的精粹能量。 陈平安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小法器。 上面的光点,一明一灭,每一次闪烁,都仿佛与天地同律,像是一颗心脏在搏动,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吞吐。 他在那微光中,仿佛看到了一个饥饿的太古生灵,正在缓慢而贪婪地进食,将那至阳至刚的日之精华,转化为一种更为本源、更为纯粹的力量,储藏于己身。 陈平安的脑海中,一道惊雷炸响! 他明白了! 眼前这个黑色的小东西,就是用来储存和转移那种能量的“聚灵石”! 先生的法门,却已然超脱于此。他竟将这一切都外化了!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西斜。 充电宝上最后一盏灯,也终于停止了闪烁,四盏灯齐齐亮起。 林安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喜色,赶紧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拔下线,将温热的充电宝捧在手心。 他拿起来掂了掂,又摸了摸另一个放在兜里,同样满格的。 两个满的。安全感爆棚! 他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幸好多带了几个,不然这没电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陈平安身形剧震! 先生,在为此事焦虑。 他看着先生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愁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感触。 原来,就算是先生这般通天彻地的人物,也有自己的难处。 驱动那等演化大道的神物,其消耗定然是海量的。 即便有这等可以汲取日精的聚灵石,似乎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法完全满足。 先生并非无所不能。他亦在为了自己的道,而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负荷。 陈平安对着杂货铺的方向,郑重地躬身一礼,随后转身,步履沉重地离去。 …… 国师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崔瀺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听完陈平安的叙述,久久没有言语。 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聚灵石……” 崔瀺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敲在天道脉络的节点上。 “以大日真火为食,储存精粹能量,再供给另一件法器使用……好一个能量流转,自成一体的循环体系!” 他的双眼,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明亮,其中有无数推演在生灭。 有消耗,才显得真实。 有代价,才证明其强大。 “先生为续航而焦虑?”崔瀺忽然问了一句。 陈平安郑重点头:“晚辈亲耳所闻,先生神情,确有忧色。” 崔瀺笑了。 “寻常的日光,对于我等修士而言已是宝贵,但对于先生那等存在,恐怕就如涓涓细流,太慢,也太薄弱了。” “我等修士,都知道天地间蕴含能量最磅礴,最精纯之物,无外乎两种。” “一种,是九天神雷。” “一种,是地心真火。” 崔瀺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京城万家灯火,眸光深邃。 “先生游戏风尘,或许是不屑于,又或是不方便亲自去取用那些狂暴之物。这是他身为高人的体面。” “但我们这些受过点化的晚辈,若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愚钝。为先生分忧,这既是本分,也是一场泼天的机缘!” 他猛地转过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下去!” 门外,一道阴影无声无息地躬身,连呼吸都停滞了。 “让工部和钦天监,立刻清点国库及各大宗门府库。凡千年以上的雷击木之心、万载地心火髓玉、深海的避水雷珠,以及前朝遗留下的所有能够引动天雷、勾动地火的阵盘法器,不论品阶,不论用途,都给整理出一份最详尽的名录来!日出之前,我要看到!” “遵……遵国师令!”随即悄然退去。 崔瀺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城南那间小小的杂货铺,嘴角勾起一抹智谋得逞的弧度。 用一国宝库的俗物,去为先生那等存在的大道之厄稍尽绵力,这笔投资,千百个大骊王朝都换不来。 先生,您看这大骊王朝的诚意,够不够给您的聚灵石,充一次电? —— “国师,国库及各大仙家府邸中,千年以上的雷击木之心共计一十三块,最大者不过拳头大小。” “万载地心火髓玉,仅有两枚,藏于皇室秘库。至于……至于能引动天雷、勾动地火的阵盘,皆乃前朝重器,一旦催动,恐有倾覆社稷之危……” 这些东西,任何一件拿出去,都足以让山巅修士打得头破血流。 崔瀺静静地听着。 没有看那份足以让皇帝都心惊肉跳的名录,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笃,笃,笃。 一下,又一下。 他想起陈平安的描述,先生脸上的忧色。 以先生的手段,上取九天神雷,下汲地心真火,不过是翻掌之间。 他为何不做? 是他不屑,还是……不便? 第53章:人间烟火,还能回去吗?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书房的门,望向那片京城夜色。 为一件法器,能有多少消耗?值得这般人物显露愁容? 除非……那件法器,不是寻常之物。 崔瀺忽然想起了公输旦。 他明白了! 那都是他过往生活的一部分,是他锚定自身,不被这个世界同化的道! “我等……都想错了。” “我们总想着送那些天上之物,以为那才配得上先生的身份。可对先生而言,那些东西,与路边的石头,恐怕并无二致。” “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材地宝。” “他需要的,是家。” “传令。” “从明日起,工部不必再寻雷木火髓。” “让御膳房每日挑选最新鲜的瓜果蔬菜,太液池里最肥美的那条锦鲤,用冰镇着,送到城南杂货铺去。” “告诉内务府,把库里存着的,前朝贡上来的那些银霜炭,每日清晨,送一车过去。要最好的,无烟无味,火力最匀的那种。” “再派人去江南,寻最好的绣娘,用最普通的棉麻,给先生做几身合体的常服,要透气,要舒服,不要任何花里胡哨的阵法纹路。” “还有……” 崔瀺顿了顿,想了想林安那间有些破旧的铺子。 “让工部派几个手艺最好的老师傅,悄悄过去,看看先生的铺子哪里需要修缮。屋顶的瓦片,后院的篱笆,门前的台阶……就说是街坊邻里,搭把手。莫要惊扰,莫要多言。”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那道阴影已经彻底懵了。 从搜罗一国奇珍,到关心一人的吃穿用度,这转变,比翻书还快。 但他还是躬身领命:“遵……遵国师令!” …… 林安最近有点烦。 不是因为生意不好,他的生意就没好过。 是快断粮了。 他靠在躺椅上,看着墙角最后两包方便面,忧心忡忡。 穿越过来时带的存货,终究是有限的。省吃俭用,也快见底了。 油盐酱醋也都不多了,米缸里的米,还能吃个三五天。 “唉,坐吃山空啊。” 他叹了口气,琢磨着明天是不是该起个早,去东市逛逛,补充点给养。 可一想到要去跟人讨价还价,他这社恐的毛病就犯了。 “烦死了,”他嘟囔着,翻了个身,决定先睡一觉,把烦恼留给明天。 第二天,他又是日上三竿才起。 揉着眼睛打开铺子门,却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竹篮,上面盖着一块干净的青布。 “谁啊?送错了?” 他探头探脑地往街上看了看,空无一人。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青布,一股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 篮子里,是几颗还带着露水的青菜,水灵灵的,一看就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 旁边还有一条用荷叶包着的大鱼,鳞片完整,眼睛清亮,隔着荷叶都能感觉到那份肥美。 林安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田螺姑娘?不对,这世界应该是田螺仙子。 他正发懵,街角走来一个挑着担子的老汉,担子里是黑乎乎的木炭。 老汉在他门口停下,憨厚地笑了笑: “后生,可是住这儿?有位老爷让俺给你送些炭来,说是你这铺子阴凉,怕你夏天过了,秋天冷。” 说着,都不等林安回话,就麻利地将一担上好的木炭,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后院的角落。 那木炭截面光滑,隐有银霜,一看就不是凡品。 林安彻底傻了。 “大爷,这……这得多少钱?” “不要钱不要钱,”老汉摆摆手,“那位老爷已经给过了,给得足足的。俺就是个跑腿的。” 说完,挑着空担子就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安就跟活在梦里一样。 今天门口多了一袋上好的新米,明天又有人送来一小坛据说是御赐的酱油。 甚至有一天,他正愁后院的篱笆被风吹倒了一截,下午就有两个老师傅,提着工具箱上门,客客气气地问: “后生,俺们是街对面的,看你这篱笆倒了,闲着也是闲着,帮你弄弄?” 林安一开始还惶恐不安,疑神疑鬼,生怕是什么仙人跳。 可送东西的人,态度恭敬却不谄媚,放下东西就走,绝不多话。 修东西的师傅,手艺精湛,干完活连口水都不喝。 几天下来,林安那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肯定是自己穿越者的锦鲤体质发作了!遇到了一个喜欢玩养成游戏的本地土豪! “嘿,还别说,这土豪品味不错啊。” 林安拎着那条肥美的锦鲤,走进厨房,脸上乐开了花,“知道我懒,还知道我嘴刁。这日子,可比天天吃方便面舒坦多了!” 他点上那银霜炭,火力不大,却恒久,屋里一点烟味都没有。 鱼汤炖得奶白,青菜下锅一焯,碧绿生青。 一时间,小小的杂货铺里,飘起了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林安吃得满嘴流油,心里的那点烦恼,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生活质量,直线上升! 与此同时,一座清幽雅致的学宫内。 齐静春正与一位老友对坐品茶。 老友是山崖书院的山长,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他抚须道:“静春,你可知,最近京城里出了一桩怪事。” “哦?愿闻其详。”齐静春温和一笑。 “国师崔瀺,近来不知为何,忽然关心起了民生。不再只盯着朝堂和修行界,反而屡次下令,让工部改良农具,让太医院研究祛除瘟疫的方子。整个大骊王朝的风气,都为之一变。以往那些只知闭关的修士,竟也开始三三两两下山,行走红尘了。” 齐静春放下茶杯,目光望向城南的方向,眼神悠远。 “山长,这并非怪事,而是好事。” 他轻声道:“所谓修行,并非是远离尘嚣,不履凡俗。观林先生之行,于一饮一啄,一言一行之间,皆是修行,皆是大道。” “我辈修士,总以为吞吐灵气,炼化宝物,便是正途。却不知,那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亦最合天道自然。崔瀺,他这是看明白了。” 夜深人静。 林安躺在床上,吃饱喝足,浑身舒坦。 可不知为何,看着窗外那轮与家乡一般无二的明月,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 他划开屏幕,没有信号,没有网络,有一张存了很久的全家福。 照片上,父母笑得开怀,妹妹正对着镜头做鬼脸。 “爸,妈……我在这边,过得挺好的。”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 “有吃有喝,还有人上赶着送……就是,有点想家了。” —— 他忽然想起一个寻常的夏日午后。 那会儿他刚毕业,工作还没着落,天天在家里打游戏,被他妈拿着鸡毛掸子从二楼追到一楼。 “林安!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那个破电脑!眼睛不要了?人不要了?” “妈,我这叫电竞,电竞!能挣大钱的!” “挣什么大钱?你看看隔壁小王,人家都考上公务员了!你再看看你表姐,下个月就结婚了!就你,老大不小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以后谁跟你过?” 他爸坐在沙发上,端着个紫砂壶,慢悠悠地吹着气,看报纸挡着脸,从报纸上头露出一双眼睛,帮腔道: “哎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别老念叨。” “我不念叨?我不念叨他能自觉?林建国,我告诉你,这儿子就是给你惯坏的!” 妹妹抱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厨房出来,幸灾乐祸地冲他挤眉弄眼, “哥,妈说得对,你再这么下去,我同学都得管你叫叔叔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抢了最大的一块西瓜,惹得他妹哇哇大叫。 屋子里,是他妈的唠叨,他爸的叹气,他妹的吵闹,还有电视里天气预报的声音。 乱哄哄的,却也热腾腾的。 那时的他,只觉得烦。 可现在,他愿意用一切,去换那么一个吵闹的午后。 换不到了。 林安关掉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他将脸埋进被子里,带着阳光和棉絮的味道,很暖和。 可他心里那个窟窿,却像是被夜里的风灌满了,呼呼地响,空得厉害。 这世上,怎么会有吃饱穿暖,还觉得活不下去的道理。 第54章:养只猫吧 正当他胡思乱想,胸口闷得发慌时,后院忽然传来两声极轻的咳嗽。 “咳,咳。” 声音苍老,像是怕惊扰了谁。 林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这大半夜的,谁?贼? 他悄悄下床,抄起门边一根用来拨弄炭火的铁棍,踮着脚尖,一点点挪到后门口。 月光下,两个人影站在后院篱笆旁,正是前几日来帮他修篱笆的那两个老师傅。 他们没进来,就站在那。 “大爷?” 林安试探着喊了一声,心里把那不知名的土豪骂了一遍,这养成游戏还带半夜查岗的? 两个老师傅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点局促的笑。 “后生,吵着你了?” 其中一个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 “俺们哥俩,就是……就是睡不着,过来看看。你这院子,收拾得是真好。” 另一个也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就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林安纳闷了,“少了什么?” 两个老师傅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说道: “后生,你看啊,这院子有了,篱笆也有了。就这月光底下,要是能有把摇椅,人往上一躺,泡壶茶,慢慢摇着,那滋味……” 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眼里满是向往。 林安愣住了。 摇椅? 这年头还有上门推销摇椅的? 他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不用,大爷,我这有躺椅,挺好的。不麻烦您二位了。” 他的社恐毛病又犯了,跟陌生人多说几句都觉得累,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 可这话听在两个老师傅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挺好的”,意思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就很好,不需要外物来增添什么。 “不麻烦”,意思就是,我这点道心的小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两位老师傅心里咯噔一下。 国师大人说得没错,这位先生,果然非同凡响。 寻常人得了好处,只会想着要更多。 可先生呢?他只要最基本的吃穿,连一把能让他更舒坦的椅子,他都觉得是多余的。 这是一种何等的境界? 两人不敢再多言,生怕说错了话,扰了先生的清修。 他们只是恭敬地对着林安拱了拱手,低声道:“后生,是俺们唐突了。你歇着,俺们这就走。” 说完,两人转身就走,步履匆匆,像是怕多留一秒,都是一种亵渎。 林安拿着铁棍,站在月光下,彻底懵了。 这俩大爷,大半夜跑过来,就为了跟他说一声你家院子缺把摇椅,然后被自己拒绝了,就又跑了? 这什么操作? 他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索性也懒得想了,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睡觉。 而那两位老师傅,一路小跑,连夜赶回了工部衙门的一间偏房。 国师府的那道阴影,正静静地等在那里。 “如何?”阴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先生……先生他,拒绝了。”老师傅喘着粗气,将刚刚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 当听到林安那句我这躺椅挺好的时,阴影沉默了许久。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我明白了。” “先生不是拒绝一把椅子。” “他是在告诉我们……心若不安,坐什么都不会安稳。” “他是在点拨国师大人,也是在点拨我们所有人。” “真正的家,不在于屋舍器具,而在于心之所安。” “先生,这是想家了啊。” 国师府,书房。 灯火通明。 “……先生并非拒绝一把能安坐的椅子,而是他心不安。属下斗胆揣测,先生他……想家了。” 崔瀺握着书卷的手,微微一顿。 “家……” 他咀嚼着这个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我等俗人,总以为家是一处宅邸,几亩薄田。所以我们送米送炭,修缮屋舍,以为这就是体贴,这就是周全。” “可对先生这般人物而言,何处不能为家?又何处……能是家?” “他若想,天下山河,皆可为庭院。他若不想,金銮宝殿,亦是牢笼。” 崔瀺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道阴影。 “你说的对。他不是想念某一个地方。游子思乡,思的不是那几间破屋,而是屋里的人,是那份斩不断的瓜葛。” “先生他,太‘干净’了。干净到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他想要重新入世,就必须找到一个新的锚点,一根能将他重新拴在这滚滚红尘里的线。” “我们送的,都是死物。米会吃完,炭会烧尽,衣服会穿旧。这些是供养,不是牵绊。” 阴影屏住呼吸,他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真相。 “那……国师大人的意思是?” “得是活物。” “一个弱小的,需要他照顾的,能与他日夜相伴的活物。这种单方面的付出,最不沾因果,却最能磨人心性,也最能……生出感情。” “去找一个身家清白的小女孩,要穷苦人家的,但父母要良善。让她去街角寻一只刚出生不久的野猫,要最不起眼的那种,土猫,狸花猫,都行。洗干净了,抱去给先生。” “告诉那小女孩,什么都别说,就问先生,能不能给这只猫一个家。” 阴影心头巨震。 这哪里是送猫,这分明是递上了一份红尘契约! “……遵命!” …… 第二天,林安睡到自然醒。 他打着哈欠拉开铺子门,准备迎接今天的投喂盲盒,心里还盘算着今天会是酱肘子还是烧鸡。 可门口,既没有竹篮,也没有食盒。 只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干净衣裳,正蹲在地上,小手护着什么东西。 看到林安出来,小女孩站起身,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 “大……大哥哥。”小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蝇。 林安愣住了,这什么情况?昨天是老大爷,今天是小萝莉?这土豪的玩法还挺多花样。 “小妹妹,你找谁?”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一些。 小女孩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将怀里的小东西往前一递。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黑乎乎的一团,只有四只爪子尖是白色的,像是踩了雪。 “大哥哥,” “我娘说,你是个好人。它叫小黑,它没有家……你……你能给它一个家吗?” 林安彻底傻眼了。 送米送菜送炭火,现在开始送活物了? 这算什么?养成游戏解锁宠物系统了? 他本能地就要拒绝:“小妹妹,这可不行。我……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闲工夫养猫啊。” 他这可是实话,社恐加懒癌晚期,养活自己都费劲,再来个祖宗伺候着,那还不得要了他的老命。 小女孩一听,眼圈立刻就红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决堤。 “可是……可是阿娘说,要是不给小黑找到家,它……它就要被扔到河里去了。” 她把怀里的小猫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塞到林安手里。 那小猫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发出一声细微又可怜的喵呜,小小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林安的心,像是被那声猫叫给轻轻挠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快要哭出来的小女孩,又看了看手里那只还没他巴掌大的小东西,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 他叹了口气,“真是怕了你们了……扔河里,多大仇啊。” 小女孩见他接过了猫,立刻破涕为笑,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大哥哥!” 说完,不等林安再说什么,转身就一溜烟地跑了,生怕他反悔。 林安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手心里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家人。 小猫似乎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度,竟然不抖了,还用它那小小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 一种陌生的、软乎乎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