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小娘穿回来,被疯批们团宠了》 第一章 系统抹杀后的第七年 苏念死了。 在她送慕淮稚进京赶考后,回家的路上,一伙强盗将她逼至悬崖边; 她不愿受辱,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身子飞速下坠,风在耳边呼啸,她隐约听到了一个消失了五年的声音—— 【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即将脱离世界。】 机械音‘滴滴滴’地响起,伴随着“咚!”的落地声。 苏念露出一抹……张牙舞爪的笑容。 真特么疼啊。 天空出现巨大的白光,将她温柔地托起。 苏念想挥手,但手断了,于是……她拱了拱鼻子。 北渊朝,再见啦! 但。 下一刻,她又活过来了。 苏念幽怨无比地从地上爬起来,心里骂娘—— 她,苏念,现代小说家,遵纪守法且绝不让自己的嘴和胃吃亏的当代好青年。 北渊朝就是她笔下的世界,还没到二十万字,就占领各大平台的top1,收藏量过亿,啥水平就不用多说了吧。 正当她幻想豪车豪宅外加八个男模的时候,作协却先给她打来了电话。 骂骂咧咧地说她塑造的三个反派慕家三兄弟实在太惨,系统检测到慕家三兄弟会因为恨意积累,埋怨上苍不公而超脱书中世界,产生自我意识,来到现代搅扰以至现代大乱,顺便杀了苏念这个始作俑者,以及全部小说作者。 于是乎—— 还不等苏念反应过来,电话被掐断,她也被现代高科技送往了北渊朝,成了照顾三个反派长大的‘小娘’。 任务完成,她干脆弃坑,但还没在现代有手机有外卖的日子逍遥几天,作协老不死的(不是)又来敲门,“啪!”地拍给她一个iPad。 她的小说,间隔一万章的空白,竟然凭空冒出来一个结局!!! 【男主谢玄舟和女主许兮,虽然曾因为早亡的苏念产生误会,但还是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is heppy ending!!!】 苏念气到抓起一把速效救心丸就往嘴里塞,“hapyy你*!” 作协主席懒懒地按下一个遥控按钮,白光从天而降,“结局之后,他们仨又会暴走成魔丸,乾坤圈都压不住的那种,开启你的拯救吧,小娘!” 意识再回炉,她就被‘气活了’。 一阵冷风吹过,冻得苏念差点没蹦起来,缩着脖子发抖像个鹌鹑。 她简单瞧了瞧四周的情况。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跳崖时候的大红色襦裙,那时正值阳春三月,而现在的山林里却是白雪皑皑。 一股绝望感油然而生。 她金鸡独立,时不时换换腿。 冻jiojio啊! 苏念下意识想要掏手机给慕家三个瓜娃子打电话。 ……没手机。 她想求救,爹的周围连个鬼影也没有! 不会还没开始二次拯救,她就要先冻死在这里吧? 苏念哭丧着脸,但为了自己的小命和现代作家的狗命,她咬牙切齿,顶着寒风瑟瑟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后,她忽然发现远处有几处大帐,大帐外被围了起来,许多侍卫守在外面。 隐约还能听到狼嚎和女子的哭声。 啥情况? 苏念眯着眼瞧,啥也看不清。 但好在能碰到人便能去求救,她紧紧地抱住自己,艰难地往前挪。 声音颤抖地给自己加油,“苏小念,你……阿嚏,可以的!” 又走了一段路后,她发现了两个村民。 苏念心头一喜,正想要上前,就听那村民姐妹俩手挽着手道。 “听说慕首辅今日带来了许多女奴,请了朝中许多贵人前来观赏,一会儿要放狼去追和撕咬那些女奴,他们下注谁哪个女奴最终能活下来。” “这法子也忒残忍了?又是为了三公主吗?” 苏念脸色一变,当即猫在树后,竖起耳朵听。 就见一个女子一脸的鄙夷,狠狠地“呸!”了一声,“可不是吗,慕首辅心悦三公主人尽皆知,先前三公主只不过是打了个喷嚏,慕首辅就让全京城的大夫都入宫诊治,谁若是一炷香内到不了,提头来见。” “这回听闻是三公主和大学士闹了些矛盾,心情不好,慕首辅便安排了这一出来哄她高兴,如此草菅人命之人,怎么配当首辅?我祝他早死早超生!” “就是就是……” 苏念整个人僵在原地。 三公主,那不就是她书中的女主许兮,大学士,就是书中的男主谢玄舟; 所以这个‘早死早超生’的慕首辅,就是她的好大儿慕淮稚?! 苏念回神,当即恨得牙根痒痒,斩首示众的结局,根本不冤。 天杀的,当年在她膝下讨要饼子吃的慕淮稚,连只鸡都不敢杀,现在倒是长进了不少! 她四周寻觅了一番,一把抓起一根粗木杈。 怒发冲冠,撒丫子就朝着远处跑去。 好大儿,老娘这就来给你一个完整的童年! 村民姐妹俩却是吓得尖叫出声,“这里怎么还有人啊?!” 苏念一路跑到围栏外,不远处的大帐外,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即便是山林中有雾,看不太清,她也一眼就认出是慕淮稚。 苏念愣住,黑色大氅,脸冷得像门神,周身带着肃杀之气,周围人无不畏惧的低着头,气压极低。 人模狗样,和十岁出头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年郎判若两人。 他大手有一搭无一搭地轻叩座椅扶手,苏念知道,他正在紧张。 苏念探头往里张望,果然没看到女主的身影。 爹的! 敢情正紧张女主会不会来呢。 “什么人,首辅大人在此,岂容你在此处放肆,滚滚滚!” 侍卫走上前来,鄙夷地打量着她。 苏念跑了一路,气息未平,哆哆嗦嗦地指着里面,“叫慕淮稚,滚出来见老娘!” 听到苏念直呼其名,侍卫吓得差点跪下,狐疑地盯着她瞧,“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娘!!!”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一声冷笑,慕淮稚冷眼朝这边往过来,眸光阴森至极。 “杀。” 他亲爹娘早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失足落水死了,小娘也已经死了七年,兄弟三人不和,早已绝交,他这辈子六亲缘浅,小娘更是他的逆鳞,竟然还有不要命人胆敢冒充? 侍卫当即领命,冲上去一把按住苏念,苏念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牛劲,猛地尥蹶子将三个训练多年的大男人踹开。 撒丫子便冲了进去。 不等众人回神,她抓着棍子,抡圆了膀子,狠狠打在了慕淮稚的屁股上。 “慕狗蛋,老娘看你是皮痒了!!!” 四周,瞬间,鸦雀无声; 周围人瞳孔放大,满脸惊恐,然后齐刷刷地低下头,姑娘黄泉路上好走啊! 在看清女孩容貌的瞬间,慕淮稚暴怒的神情陡然龟裂。 当即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艰涩困难。 怔怔道,“小……娘?” 第二章 老娘亲手阉了你! 面前的女孩五官小巧玲珑,不带攻击性,是令人一看便很舒服类型,一双桃花眼潋滟,眼尾还有一枚标志性的小痣点缀,像初晨染了水汽的百合花; 如此温柔的长相,生起气来却张牙舞爪,眸子喷出的火都能将他给燎了。 比如……现在。 慕淮稚怕得不自觉瑟缩了下脖子,但很快,惧意就被震惊压制下去。 一旁呆若木鸡的赵大总管总算是回过神来,撒丫子就朝着他们扑过去,“放开首辅大人,有什么你冲我来!!!” 冲他来? 好啊。 反正垃圾的身边,也是垃圾。 苏念冷笑,再度抄起棍子,狠狠地朝着扑过来大腹便便的男人猛地抡了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众人齐刷刷地捂住了肚子。 赵大总管痛得龇牙咧嘴,夹紧双腿,猛地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那一瞬,苏念只感觉地都跟着震了震。 慕淮稚猩红着眼,低吼,“滚!” 赵大总管强忍着剧痛和汹涌的泪意爬起身,抖着声音,手指苏念,“听听听…听到没有?首辅大人开恩让你滚,留你一条贱命……诶呦!!!” 最后两字一出,慕淮稚毫不留情一脚踹在他腹部,冷眸杀意浮现。 “我说,让你滚!” 赵大总管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大人,我…我吗?” 不等慕淮稚回复,苏念冷哼一声,扔了棍子就往大帐里面走去,鬼天气快冻死她了。 “跟老娘过来!” 慕淮稚一愣,立刻激动起来,好熟悉的感觉! 然后他乖乖地低着头,揣着手,跟着苏念往里走。 哪里还有半分冷面杀神的模样? 但苏念走了一半,又折返回去,将棍子捡了起来。 毕竟一会揍人,她需要一件趁手的兵器。 慕淮稚,“……” 其实大可不必的。 二人走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慕淮稚是朝中出了名的冷面阎王,杀人不眨眼,没人敢触他的霉头,只有面对三公主的时候慕淮稚才会有温柔缱绻的一面。 但方才面对苏念的时候,他不似温柔,更像是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这已经不是慕淮稚折不折腰的问题了,方才他脊梁骨应该都断了吧? 那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还有,慕狗蛋是…… 不过不等他们细想,慕淮稚的亲信仓栩便持剑挡在了大帐外,声音阴冷和慕淮稚如出一辙。 “所有人,十米外等候。” 众人不敢耽搁,急忙退下,交换的眼神讳莫如深。 旁人不认得苏念,仓栩却是认得的,毕竟首辅府中有一暗室,里面放置的全都是她的画像; 每当慕淮稚心情不好,便会去里面坐上大半天。 有次慕淮稚喝醉了酒,指着画像跟他说,“这是我小娘,漂亮吧?但打起人来可厉害着呢,有一回我不听话从私塾逃课,她用沾了屎的棍子抽我。” “还有,她只比我大七岁,当年我们兄弟三人在街上乞讨,她一见面就凶巴巴地说要收养我们,当姐姐不行,还非要当娘,你说哪里有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仓栩回眸望了大帐一眼; 死而复生的情况实在太过诡异,但他跟在慕淮稚身边多年,不该问的,绝不会多问一句。 大帐内,苏念葛优瘫在美人榻上,手里抓着个苹果啃。 大帐内很暖,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羊绒毯,面前摆满了各种精致的水果和点心,不用想都知道是为谁准备的。 苏念没好气地朝着一旁的慕淮稚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死舔狗! 慕淮稚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念姐姐?” 一个去世七年的人忽然蹦出来,抽你屁股,就算是神仙也要楞一会儿的。 这真的,是真的吗? 相貌像,声音像,行为也像; 但他还是不敢相信…… 慕淮稚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苏念,却被苏念用左手没好气地拍开; 苏念一骨碌从美人榻上下来,扔了苹果,右手直接给了他一个大逼兜。 “差辈了慕狗蛋,叫小娘!” 慕淮稚,“。” 他捂着脸,屁股疼,现在脸也疼,但他却兴奋地要跳起来。 小娘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小娘没死,他不是没有家的人了,呜呜呜…… 慕淮稚猛地扑到苏念怀里,嚎啕大哭,“小娘,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啊……” “没有你在,朝廷的人都欺负我,下人也欺负我……” 苏念后槽牙硬了硬,放他娘的狗屁。 她没好气地一脚把他踹开,“滚,告诉你手底下那些蛀虫,把那些女奴全放了,狼从哪抓的放回哪,再敢草菅人命,老娘亲手阉了你!” 慕淮稚哭懵了,肌肉记忆让他乖乖地执行任务。 他掀开帐帘,面冷如瘟神,“仓栩,女奴放走,狼放回山林,再让人拿一套女子的衣服来。” 仓栩还没转身行礼,慕淮稚又把帐帘放下去,笑得比哈士奇都谄媚。 苏念:……变如脸。 一炷香后,慕淮稚的脸色堪比变色龙。 他盯了苏念好久,才勉强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所以,小娘跳下悬崖,挂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昏迷了七年,又醒过来了?” 苏念点头如捣蒜。 虽然这理由很扯淡,但她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理由了。 慕淮稚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也,行。” “所以,小娘,挂在树上可以冻龄吗?” 苏念一愣,抓起不远处的铜镜一瞧,您猜怎么着?她还和当年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十八岁的年纪,过了七年,还是十八岁。 苏念懵了。 可想到这七年对于现实世界来说只是几天的功夫,她在现实世界容貌没有变化,穿来这里自然也没有。 于是,苏念郑重地点头,“是。” 慕淮稚,“……” 行吧,回来就好了。 目光下滑,落在苏念的那身红裙上,他眼底光再度黯淡下去。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 苏念不爱艳色,却专程挑了一件大红色的衣裙,只因为穿红能得鸿运,她希望他科举考试能顺利; 苏念送他入考场后,原是要在京城住客栈陪考,但谢玄舟在家中等她,所以苏念才急匆匆赶回去。 最后。 他成为状元,苏念却死了。 所以他后来手刃了那帮土匪,也恨极了谢玄舟。 想到谢玄舟如今风流成性,是京城最大花楼的常客,与三公主和郡主纠缠不清,慕淮稚眼中划过一道不忍。 小娘,一定很伤心吧…… 毕竟当年,小娘爱惨了谢玄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慕淮稚和苏念各想各的。 苏念盯着慕淮稚瞧。 虽然北渊朝的那本小说烂尾又凭空蹦出来一个结局,她不知道过程如何,但都是她笔下的人物,她岂会不知道他们的德行? 就好比,一个人吃鸡腿不香,一人一狗抢着吃,鸡腿才香。 女主许兮就是那个鸡腿,而慕淮稚就是被她拉来利用,衬托自己‘香’的小炮灰,刺激男主谢玄舟因为慕淮稚对许兮增强占有欲,爱得发疯,推进主线剧情。 说白了,慕淮稚就是个狗。 鸡腿也轮不到他,还得被踹死的那种。 苏念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你不打算带我去你府上坐坐,首辅大人?” 第三章 果然是她 最后四个字咬得有些重。 慕淮稚下意识心虚,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小娘,什么你的我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都是你的。” 苏念好看的桃花眼微闪,环抱起手臂,“错了,我的还是我的。” 刚巧仓栩的衣服也送到,衣服是上好的狐狸毛做成,金丝线绣制,每一针每一脚都精细到了极点,苏念刚想说这样太奢侈,转念一想,她不穿,这狗也得巴巴地给旁人送去。 苏念没好气地瞪了慕淮稚一眼,“滚出去,老娘换衣服。” “得嘞。” 慕淮稚屁颠屁颠地带着仓栩离开。 大帐外,慕淮稚吩咐人将马车牵来,指挥车厢的座位放上软垫,还要备上玫瑰蜂蜜水和豆沙馅的点心。 甚至慕淮稚还亲自坐上去试了试,确定舒服才心满意足的下来。 虽然苏念离开了七年,但她的喜好慕淮稚没忘……也不敢忘。 从前日子艰苦,他们兄弟三人全靠苏念白天去药铺打杂,黑夜给私塾抄书养活; 唯一的一辆马车还是苏念从马场捡漏来的,老马走起路来一颠一颠,车厢也简陋得很,苏念每次坐上去都苦叫连天,说硌屁股。 看着精致豪华的马车,慕淮稚紧张地搓了搓手,讪笑着凑近仓栩:“你说,我小娘能满意不?” 不等仓栩回答,慕淮稚有自言自语起来。 “我今日这身是不是太黑了?小娘说我年纪小,穿亮色好看,还有头发,她从前总说我披散着头发像个鬼,所以都是给我梳俩丸子头的。” 傻不愣登的,当年去学堂,他没少挨笑话。 仓栩,“。” 他默默地别开眼,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大人,刚派出去请三公主的侍卫回来,说三公主到山脚下,忽感身体不适,要在客栈小憩一会儿再来。” 慕淮稚愣住,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消散。 正当仓栩以为慕淮稚又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不管不顾地冲到三公主身边,亲自照顾又掠来八方神医之时,慕淮稚冷不丁,“哦。” 仓栩眼皮子一跳。 ……哦。 算什么指示? 慕淮稚望了一眼大帐,“既然不舒服便先回宫吧,刚巧我今日也有事,让底下的人给她送去些药材和首饰安慰一下,改日我再去见她。” 毕竟小娘刚回来,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等日后有机会再安排小娘和兮儿见面; 兮儿生得可爱,心地善良,性子也活泼,小娘一定会和自己一样喜欢她的。 仓栩眼底掠过震惊,之后就是狂喜。 这可是第一次首辅大人没有因为三公主自乱阵脚、说走就走。 天降小娘,首辅大人有救了!!! 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黑影,悄然离去。 山脚下,客栈中。 听完慕淮稚派来侍卫的传话,软榻上斜倚着的精致女子惊讶到直接把嘴里的葡萄喷了出去。 明明一个时辰内,慕淮稚派了五次侍卫前来,打探她到哪里了,一路上无比殷勤体贴地任她使唤,现在却怎么…… 丫鬟雪儿急忙去给许兮拍背顺气,眸光晦暗不明:“公主莫急,大人想必也是关心您的身体, 天寒地冻,山上更冷,让您病情加重了可怎么好?” “多谢侍卫大哥告知。” 侍卫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之后,许兮一巴掌扇在了雪儿的脸上,脸色难看到极点:“贱婢,你懂什么?” 她打探到今日谢玄舟会和几个同僚去城外赏雪作诗,刚好要经过此处,所以才前来赴约; 若是慕淮稚知道她身子不适,一定会慌张地前来照顾她,谢玄舟见到肯定会吃醋生气,会好好哄着她,保证再不去花语楼。 想到这里,许兮又是一阵心烦,“去告诉慕淮稚,本公主心口痛,不能舟车劳顿。” 她已经给了慕淮稚台阶下,若是慕淮稚再不来,就永远都别出现了! 雪儿眼眶微红,“是。” 许兮绷着脸色,气结。 虽然谢玄舟说他去花语楼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迎合那些高官之子,想要积攒更多的人脉和势力,不然他区区一个大学士,怎么能护她一世周全? 但慕淮稚不来讨好她堂堂三公主,讨好官员有什么用,难道那些官员,还能比她更能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吗? 很快,雪儿便赶回,踌躇着不敢开口。 半晌才低声道,“公主,慕首辅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什么?!” 许兮瞳孔骤缩,气得面色爆红。 明明是慕淮稚死皮烂脸地求着她能看他一眼,现在竟然还拿乔上了? 真当她许兮没人要了吗?! 许兮捂着胸口,呼吸都有些困难,“慕淮稚算个什么东西,本公主真是给他脸了,他连提鞋都不配,我们走,日后他别想再见到本公主!” 许兮怒气冲冲地离开,但最终到底是让侍女去首辅府传个话,说她已经回宫,多谢他送来的东西。 毕竟慕淮稚位高权重,又有摄政王撑腰,可是一条大鱼呢。 首辅府。 苏念被扶下马车,眼瞅着豪华的朱红大门,连地砖都是玉石制作而成,丫鬟侍卫排成队迎接。 她眼睛瞪大像铜铃,“嚯,壕啊!” 当年他们‘母子’四人,只能挤在村子里的两间破农房,她还和灶台一个屋。 果真是今非昔比。 慕淮稚狗腿的跟在苏念身后,害羞咧嘴,“小娘喜欢就好,这府邸日后就改姓苏,我给您拨最好的丫鬟伺候。” 赶出门迎接的周管家见状差点没惊掉大牙,他狠狠地拧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 疼。 虽然震惊至极,但他能当上大管家,自然是有点溜须拍马的本事在身上。 当即面不改色带头喊,“恭迎大人、恭迎姑娘回府!” 侍卫和丫鬟跟着一起高声迎接。 苏念的嘴角当即比AK都难压。 她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起…起来吧。” “多谢姑娘!” 苏念,“哈……” 好喜欢这种狗仗人势的感觉哦! 看着苏念嘴角的浅笑,慕淮稚大喜,“小娘,咱们先进门参观一下?” 苏念,“嗯。” 她强装镇定地往里走,毕竟小说里,位高权重之人都是不苟言笑的。 日后她就要切换第二人格,苏·高冷·单字回复·念。 跨进门的时候,慕淮稚回头睨了管家一眼,“赏。” 管家大喜。 虽然不知道首辅大人叫人家黄花大姑娘为‘小娘’是什么闺阁情趣,但他知道,讨好苏念就对了! 首辅府外,不远处的马车上。 一个俊美的面容隐在暗处,射出黏腻的目光盯紧苏念离去的背影,眉宇间写满了痴狂,眼底翻涌的情绪如铺天盖地的洪水。 他大拳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翻涌起血腥味。 半晌后,嘴角才缓缓弯起一个弧度。 果然,是她。 第四章 她只要很多爱 “主子,您……要不要去见见?” 没人应声。 须臾,首辅府大门关严,倩丽女子的背影缓缓被隔绝,男人心脏骤紧。 后槽牙登时咬紧,额上青筋也暴起,许久才颓然道,“……不了,会吓到她。” 声音嘶哑至极。 不过下一刻,男人眸光微闪,嘴角又挑起一抹戏谑的笑。 “她,会来主动找我的。” 他家桃桃啊,小小年纪便‘当娘’,娇气得紧,也最挑剔了; 除了他,旁人都伺候不惯的。 他就等着,等到她想起他来,主动来寻他。 首辅府中,慕淮稚狗腿地请苏念高坐上首,然后拍拍手。 “都进来吧!” 下一刻,端着一盘盘金元宝的丫鬟鱼贯而入,差点没闪瞎了苏念的眼! “额滴娘欸……” 苏念猛地起身,瞪大双眼,然后直直地往后倒去。 慕淮稚被吓了一跳,急忙去扶,正紧张苏念是不是来的路上受了风寒,苏念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 腿软,声音还颤,“狗蛋儿,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没能在现代过上挥金如土的富婆生活,反倒是在小说世界里过上了? 很好。 她日后见人也要贱嗖嗖的说一句,她不需要很多钱,她需要很多爱。 慕淮稚,“……” 他摸了摸鼻子,声音祈求,“小娘,我堂堂当朝首辅,乳名叫狗蛋是不是……不太合适?” “关起门来叫两声就得了,咋还能在外头叫呢?” “嗤,贱命好养活,你懂个毛。” 苏念起身,双眼放出灼灼光芒,狠狠地嗅了嗅,是金钱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些金疙瘩,爱不释手,脸都笑烂了,“狗蛋儿,这些都是给我的?” 慕狗蛋,“。” 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当然,小娘。” “日后这首辅府您来当家作主,所有东西都是您的,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这十二个丫鬟日后专门伺候您,都是得力能干的,您放心。” 话音刚落,一群丫鬟乌泱泱地朝着苏念跪下,每个人的脸都如出一辙的笑成一朵花。 “奴婢正月、杏月、辰月……腊月,给姑娘请安,日后定当尽心尽力侍奉姑娘。” 苏念,“哈……” 她眼一翻,又要欢喜地晕过去。 好家伙,这是‘十二月份’来伺候她啊。 不过这次不等慕淮稚接住她,她就自己站起来了。 “快快快,起来起来,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众人面面相觑。 没想到苏念这般随和亲切,一时间对她的好感度纷纷上升。 慕淮稚瞧着,偷偷地湿了眼眶。 他的小娘先前为了他们兄弟三人吃了那般多的苦,还承受了许多流言蜚语的压力,如今他得了势,一定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小娘面前。 苏念在首辅府逛了一大圈,屁股后面还跟着十二个丫鬟嘘寒问暖,生怕哪里伺候不周到,最开始觉得新奇,可很快她就觉得别扭起来。 她活了这么多年,在现代连保洁都没请过,现在忽然被这么多人忙前忙后地伺候,她都怕折寿。 于是她逛了一会儿,就灰溜溜地去找慕淮稚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你二弟和三弟呢?” 闻言,慕淮稚嘴角的笑浅了几分。 再抬眼的时候,竟然露出些委屈,“小娘,是我不好,自打您走后,我们兄弟三人……早已划地绝交。” “噗!” 苏念一口茶喷出来,咳嗽不止; 正月和腊月急忙冲上前来,一人给她擦嘴一人给她拍背。 苏念红着脸,有些别扭地摆手让她们下去,“为啥?谁偷了谁的鸟蛋?” 先前苏念在的时候,慕家三兄弟想帮她分担生活的压力,常常爬树去掏鸟蛋; 掏来的鸟蛋就欢喜地献给她,苏念去炒鸟蛋,他们三人就能在院子里扭打起来,招招不留余地。 “死狗蛋,鸟蛋明明是我爬树掏来的,你凭什么先给小娘?!” “放在桌子上又没人管,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自己吃掉,我给小娘怎么了?” “打死你个死驴蛋!” “……” 即便是现在想起来,苏念还觉得一阵头疼。 能想象吗?她一个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养三个‘魔丸’儿子。 要不是还想回家,她就拿根面条吊死算了。 慕淮稚也罕见的愣住。 他动了动嘴唇,才开口道,“我们亲爹娘走得早,兄弟三人颠沛流离长大,遇到小娘之前,我们常常为了一个馊满头打的你死我活,没有什么兄弟情可言。” “有了小娘我们才有家,只可惜小娘您……所以他们怪我是因为去参加科举,才害死小娘,我怪他们没来接应您,才让您遇到土匪,所以就……” 苏念,“……” 她长长长叹了口气,脑瓜疼。 “所以现在,他们人在哪里?” “二弟参军走了,三年时间就成了将军,立下赫赫战功,现在还在边疆,带兵打仗,三弟……成了京城混混的头儿,改名叫苏丧彪。” 又是一口茶水喷出来。 苏念咳得脸都红了,“苏什么玩意儿?” 丧彪? 好特么中二! 三个丫鬟又急忙上前照顾苏念,直到苏念不咳嗽了,慕淮稚才上前。 紧张兮兮地问道,“小娘活过来的消息,要不要派人告诉他们?” 苏念抿了下唇,“不着急。” 慕泽恩能当上将军守卫家国是好事,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回来了,以他的性子,恐怕撂挑子不干也要赶回来见自己,这不就死得更快了? 至于慕胥澈,打小就混蛋刺头,她当年拿着棍子追了他八条街,才把他给制服了,又岂是慕淮稚能管得了的? 慕淮稚瞬间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都听小娘的,我去盯着他们做饭,给小娘接风洗尘。” 然后慕淮稚屁颠屁颠地就跑走了。 然后。 吃饭的时候,十二个丫鬟轮流照顾她,给她夹菜又擦嘴,就连她吐个骨头都要伸手接。 苏念只感觉长时间这样下去她会生活不能自理,于是苏念让她们点到为止,适可而止,不必事无巨细,她又不是巨婴。 但她们哪里懂什么叫适可而止?就连苏念内急想要去茅厕,她们都不许,急匆匆地在房间摆上屏风,又端了恭桶来,在她鼻子里塞上香枣,两个丫鬟给她揉肚子帮她大便,甚至屏风外还有丫鬟弹琴助兴。 苏念脚趾直接抠出了两室一厅。 毁灭吧毁灭吧。 夜晚,苏念眼睛瞪大像铜铃,望着天花板,和屏风外那十二个笔直的身影。 长长的叹了口气。 忽然,脑海中出现一个相貌英俊、人高马大的……女子形象。 苏念眼睛一亮,思念犹如潮水般涌来——她怎么把好闺蜜,傅惜念忘记啦? 第五章 招来一群女装大佬 第二天苏念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开门时,差点一脚踩在门口蹲着的人身上。 慕淮稚一个激灵蹦起来,眼底放光:“小娘您醒啦!” 他今日特意换了身月白长袍,头发也用玉冠束起,看着倒是人模狗样——如果忽略他手里拎着的那个恭桶的话。 苏念嘴角一抽:“你拎这玩意儿蹲我门口作甚?” “给小娘倒夜香啊!”慕淮稚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几分骄傲,“从前在家不都是我干的?您还夸我倒得比驴蛋稳当,从没洒过呢!” 身后跟着的管家一个趔趄差点跪了。 首辅大人亲自给姑娘倒夜香?!这要是传出去,满朝文武都得惊掉下巴。 管家颤巍巍伸手:“大人,这种粗活让下人来就好...” “滚边儿去!”慕淮稚瞪眼,“我小娘的夜香是你们能碰的?” 苏念忍无可忍一个耳刮子招呼过去:“慕狗蛋你恶不恶心!大清早拎着恭桶站姑娘门口,你这首辅府是不是风水有问题专养变态?” 慕淮稚捂着瞬间红肿的脸颊,委屈巴巴:“我这不是想重温从前...” “重温你个锤子!”苏念气得肝疼,“赶紧给我扔了!再让我看见你碰这玩意儿,老娘把你脑袋塞进去!” 管家和下人齐刷刷低头憋笑,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 得,这府里往后真正的主子是谁,一目了然。 等慕淮稚悻悻然扔了恭桶回来,苏念已经坐在饭桌前对着满桌珍馐发呆。 水晶虾饺、燕窝粥、蟹黄包...足足二十八道早点,摆满了整张桌子。 “小娘您尝尝这个,御厨后人做的...”慕淮稚殷勤地夹了个虾饺过来。 苏念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胃口。” 昨天被十二个月围观看上厕所的场景历历在目,她现在看到吃的都想吐。 慕淮稚脸色瞬间阴沉,转头就吼:“厨房的人呢?都给本官滚过来!做的什么猪食惹我小娘没胃口?全拉出去砍了!” “啪!” 苏念反手又是一巴掌:“砍砍砍,就知道砍!你是刽子手转世啊?” 她指着那桌菜骂:“这一桌够普通百姓吃半年了,浪费粮食天打雷劈懂不懂?还有,是我自己没胃口,关厨房什么事?” 慕淮稚捂着两边对称红肿的脸颊,小声嘟囔:“那我不是怕您饿着...” “饿不死!”苏念没好气地瞪他,“撤了撤了,留碗白粥就行。” 下人们赶紧手忙脚乱地撤菜,个个心惊胆战又暗自庆幸。 幸好有姑娘在,不然今天厨房真要见血了。 喝了两口粥,苏念突然放下勺子:“狗蛋,我想回趟小河村。” 慕淮稚一愣:“去那儿做什么?那破地方早没人住了。” “去找傅惜念。”苏念托着腮,眼底有些怅然,“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那是她第一次穿来交的第一个朋友。 算算时间她们相处也没多久,但傅惜念温柔体贴,做事进退有度,最重要的是——从来不会抢着帮她擦屁股! 慕淮稚显然也对那个“人高马大没胸声音还粗”的女子有印象:“就那个您总说像我失散多年亲姐姐的傅姑娘?” 苏念点头。 其实她现在想想,傅惜念确实古怪。 一个女子长得比男人还高,说话声音低沉,还总躲着人不一起洗澡... 但架不住人家贴心啊! 不仅会帮她照顾三个捣蛋鬼,还会在她累的时候默默递上一杯热茶。 比眼前这个只会送金元宝和倒夜香的败家子强多了! “成,我陪您去。”慕淮稚立刻吩咐备车。 马车颠簸了半日才到小河村。 七年过去,这里越发荒凉。 苏念凭着记忆找到当初傅惜念住的小院,却只见断壁残垣,荒草长得比人都高。 “看来是搬走了。”慕淮稚踹开歪倒的木门,里面蛛网密布,显然荒废已久。 苏念站在废墟前,心里空落落的。 唯一能理解她和她聊得来的朋友,也不见了。 回程路上,苏念一直蔫蔫的。 慕淮稚变着法儿想逗她开心,差点现场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小娘您别难过,不就是个丫鬟么?我给您找!就照傅姑娘那样的找!” 苏念没精打采地瞥他:“上哪儿找?又高又壮还不爱说话,干活利索还不多事,这种丫鬟早被抢光了好吗?” 慕淮稚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于是首辅府当天就贴出招工告示,条件极其具体:身高八尺以上,体型健硕,沉默寡言,行事稳重,最好...看起来不太像女人。 苏念要是看见这告示非得气死,但偏偏慕淮稚自觉领会了小娘的精神。 结果傍晚时分,苏念正对着又一桌满汉全席唉声叹气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她皱眉。 正月憋着笑回话:“姑娘,是大人招的丫鬟...来了。” 苏念狐疑地往前院走,还没到就听见慕淮稚得意洋洋的声音:“都站好站好!让我小娘挑挑!” 然后她就看见了足以让人惊掉下巴的一幕—— 院子里整整齐齐站了三排壮汉。 个个虎背熊腰、肌肉扎实,却偏偏穿着五颜六色的罗裙,抹着胭脂水粉,有的还娇羞地捏着兰花指... 最绝的是为首那个满脸络腮胡的“丫鬟”,看见她居然粗声粗气地抛了个媚眼:“姑娘~奴婢给您请安了~” 苏念:“......” 慕淮稚还邀功似的凑过来:“小娘您看!个个都符合要求!这个比傅姑娘还高呢!”他指着那个络腮胡大汉。 苏念眼前一黑。 而更让她崩溃的是,管家这时候又领进来一群人:“大人,这些是各位大人送来的‘美人’,说、说不知道您好这口...” 新来的这群人倒是真男人,但个个涂脂抹粉、衣袂飘飘,看着比女人还娇弱,正朝慕淮稚暗送秋波。 慕淮稚还傻呵呵地问:“小娘您看哪个顺眼?不行全留下!” 苏念看着满院子的女装大佬和男妖精,终于忍无可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慕!狗!蛋!老娘今天非把你揍成真太监不可!!!” 第六章 我好想你啊 整个首辅府前院,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苏念抄着侍卫的刀鞘,追得慕淮稚上蹿下跳。 满院子的女装大佬和男妖精们抱头鼠窜,五颜六色的罗裙和水袖在空中胡乱飞舞。 慕淮稚抱着头,躲得狼狈,嘴里还委屈地大喊。 “小娘我错了!我真不知道他们是这样的啊!” “送人来的只说他们长得不好看,我还以为是丑,谁知道是这么……这么伤风败俗啊!” 他气不打一处来,那些送礼的官员是把他当什么人了? 以为他好男风? 更可气的是,其中一个官员的管家还悄悄问他,府里的小倌儿行不行,不行的话青楼里还有更绝色的。 慕淮稚摔了个大马趴,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那些送礼的官员,究竟把他当成了什么人? 难道以为他好那一口? 苏念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他摔了个结结实实。 她叉着腰,胸口起伏,指着地上的人:“你还有理了?” “我让你找个丫鬟,你给我找来一堆妖魔鬼怪?你这首辅府是想改建成盘丝洞吗?” 慕淮稚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两边脸颊都肿着,倒也对称。 “小娘,我就是想找个傅姑娘那种,能干的。谁能想到他们会理解成……这样?” 苏念对着满院子搔首弄姿的美人,胃里一阵翻腾。 这慕狗蛋,脑子是让人拿去涮火锅了吗?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滚出去!”苏念猛地一挥手,“一个不留!以后别再给老娘整这些幺蛾子,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用不着谁伺候!” 慕淮稚身子猛地一震,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周身气场一变,沉声冲着管家吼:“没听到吗?把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统统给我丢出去!” “还有,去查查是哪些混账送来的,记下来,往后挨个跟他们算账!” 管家和侍卫们赶紧忙活起来,连拖带拽地把人往外赶。 前院的喧闹声很快就远去了,院子一下子空了下来,空气里还残留着脂粉和香气,让人有些作呕。 慕淮稚这才挪到苏念身边,小心翼翼地弓着腰,双手不安地搓动着:“小娘,您别气了。” “要不……明儿我带您上街逛逛?” 他眼睛亮晶晶的。 “您不是最喜欢衣品阁的衣服吗?从前每次路过都只能在门口瞧一瞧,现在咱们有钱了,您想买哪件买哪件,把整个铺子包下来都行!” 苏念心头微动。 衣品阁,那是她当年最喜欢的地方,里面的衣服料子好,款式新颖,可惜一件就要她一个月的工钱,她只能饱饱眼福。 不过,感动归感动,该怼的还是要怼。 她斜了慕淮稚一眼,“你身为当朝首辅,一天到晚这么闲?” “不用上朝?不用处理政务?国家大事还没你小娘逛街重要?” “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眼前晃悠,我自己去就行了。” 慕淮稚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干巴巴地应下。 “……是,小娘教训的是。” …… 与此同时,三公主府。 许兮啪地将茶杯摔在地上,精致的面容扭曲在一起。 “你说什么?慕淮稚带了个女人回府,还亲自给她倒夜香,为她遣散了满院的美人?” 跪在地上的丫鬟雪儿吓得浑身发抖,“是……是的,公主。听说那女子一来,首辅大人就像变了个人,言听计从,宝贝得不得了。” 许兮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凭什么抢走本该属于她的荣宠? 慕淮稚那条狗,明明前几天还为了哄她开心,不惜草菅人命,怎么转眼就围着别的女人摇尾巴了? “去,派人给我盯紧了!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抢本公主的人!” 第二日,苏念果然自己带着正月、腊月两个丫鬟,坐着马车去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她现在可是手握巨款的富婆,逛起街来那叫一个豪横。 衣品阁里,她指点江山,气吞万里如虎。 “这件,这件,还有那件,不要,其他的全给我包起来!” 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亲自把她们送上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正月和腊月两个丫鬟看着堆积如山的衣物首饰,脸上全是崇拜。 她们的姑娘,真是又飒又爽快! 就在马车行至一个拐角时,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侍女突然冲出来,拦住了去路。 侍女仰着下巴,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车里的人给我下来!” 苏念掀开车帘,皱了皱眉,“你谁啊?碰瓷儿碰上瘾了?” 那侍女看到苏念的脸,先是一愣,随即露出鄙夷的神情。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了首辅大人!我告诉你,我们家公主才是首辅大人的心上人,你这种半路杀出来的野鸡,最好有点自知之明,赶紧滚出首辅府!” 苏念听乐了。 哟呵,这是正主派人来下战书了? 她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掏了掏耳朵。 “我说这位大姐,你出门是不是忘带脑子了?还是说你家公主的脑子分你一半,导致你们俩的智商加起来都凑不齐一个二维码?” 侍女懵了,“你……你说什么?” 什么二维码? 苏念继续输出:“听不懂人话是吧?那我给你翻译翻译。意思就是,你算哪根葱,也配在我面前叫唤?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有本事自己来battle,派你这么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出来,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花呗吗?” 侍女被一连串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词给砸晕了,涨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胡说八道!你这个贱人!” “哟,急了急了,开始人身攻击了?”苏念翻了个白眼,“没文化真可怕,吵架都只会用这两个字。姐姐我今天心情好,教你几句。你可以说我颠倒众生,祸国殃民,但你不能说我长得普通。懂?这是对我颜值的侮辱,更是对首辅大人眼光的亵渎。” “你你你……”侍女指着苏念,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只能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我们公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便灰溜溜地跑了。 苏念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切,走好不送,出门左转是茅房,慢走别摔着。” 车厢里,正月和腊月已经看呆了,满脸都是星星眼。 虽然姑娘说的话她们大多听不懂,但是……就是好爽啊! 苏念哼着小曲儿,进了首辅府正厅。 刚踏门,她脚步就定住了。 厅里立着一道背影,高挑,青色长裙素雅,长发简单束在脑后。那轮廓,分明刻在苏念心底。 鼻头一酸,眼圈跟着就泛红了。 她声音发颤:“……惜念?” 那人缓缓转身。一张清秀的脸,不是傅惜念又是谁? 傅惜念一见她,双眼发亮,张开了双臂。 苏念再也压不住,猛地冲过去,扎进那个宽厚的怀抱。她仰头,响亮地亲在对方脸上。 “诡秘!我好想你啊!” 第七章 好的是这口啊 傅惜念整个人僵在原地。 少女柔软的身体贴上来,那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他从骨头缝里都蹿起一阵酥麻。 手臂不受控制地绷紧,指甲深深地扎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 厅堂里,方才还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丫鬟侍卫们,齐刷刷地低下头,恨不得当场把自己埋进地里。 “天老爷,原来这位新来的姑娘,好的是这口啊!”有人小声嘀咕。 慕淮稚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他打量着苏念,又看看那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女人,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线。 小娘从前不是喜欢谢玄舟那种文弱书生吗? 他急忙上前一步,干巴巴地解释:“咳,傅姑娘是女子,是小娘从前在村里的手帕交。” 这话出口,慕淮稚嘴里泛起柠檬味儿。 小娘才回来,第一个抱的不是他,第一个亲的也不是他。 如今还当着他的面,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 慕淮稚委屈地缩到一边,脚尖在地上画起圈圈。 苏念全然没顾上自家大儿那股子酸劲儿,她松开傅惜念,本想再说点什么,却猛地瞧见对方紧握的拳头,指缝间还有殷红的血珠渗出。 “你的手怎么了?!” 苏念眉毛一拧,一把抓住傅惜念的手,强行掰开。 白皙的掌心里,是四个血肉模糊的指甲印,深可见骨。 “怎么搞的?疼不疼啊你!”苏念嗓子发紧,也顾不上别的,抓着那只流血的手就往嘴边凑,轻轻吹着气,“走走走,跟我回房,我给你上药!” 她拉着傅惜念,风风火火地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完全没搭理身后那个哭唧唧的大冤种儿子。 慕淮稚:“……” 他耷拉着脑袋,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呜,小娘果然不爱他了。 回到房间,苏念将傅惜念按在凳子上,自己则手脚麻利地翻箱倒柜,找出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手,先用温水清洗了伤口,然后细致地撒上药粉。 “你说你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苏念一边包扎,一边絮絮叨叨地埋怨,“都多大的人了,还跟自己过不去。” 傅惜念垂着头,任由她摆弄,一言不发。 直到那柔软的纱布一圈圈缠绕上手掌,隔绝了那份细腻的触碰。 “你……怎么会忽然回来?” “我以为,你已经……” 死了两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念包扎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打了个结,“嗨,就跟你说的那样,命大,跳崖挂树上了,一觉睡了七年,醒了就回来了。” 她抬起头,笑嘻嘻地问:“你呢?诡秘,这七年过得怎么样?我去找你,你家都成废墟了。” 傅惜念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他该怎么说? 说他其实是北渊朝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傅北宸? 说他当年被政敌追杀,重伤垂死,是她救了他? 说他为了躲避危险,也为了能留在她身边,才男扮女装化名傅惜念? 说他这七年来,一边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一边默默扶持着她的三个儿子,只为了等她或许根本不会有的归来?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 “……还好。” 苏念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她环顾了一下这间过分奢华的屋子,忽然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人气。 她一拍手,有了主意。 “正月!腊月!去,把库房里最好的枕头被褥再搬一套过来!” 傅惜念一愣。 苏念兴冲冲地凑到他面前,“以后你就跟我住一个屋!” 傅惜念整个人都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 “这……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苏念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又把他按回凳子上,“你忘了?以前在村里,夏天晚上热,咱俩不就经常躺在草垛上看星星聊天,一聊就是大半宿。我跟你说,我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像你这么合拍的朋友!” 她越说越兴奋,干脆又一拍手。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今天就结拜吧?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我就是你亲妹妹!” 傅惜念:“……” 房梁上,两个奉命暗中保护的亲卫差点没绷住,互相对视一眼,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 见过主子费尽心机想把人家从妹妹变成老婆的,没见过开局就直接被发了姐妹卡的。 这以后还怎么圆回来? 苏念却是说干就干的性子,拉着傅惜念就让她跪下。 “来来来,咱俩对着天地拜三拜,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傅惜念被她拉着,整个人都是懵的,稀里糊涂地就跟着拜了三拜。 “礼成!”苏念高兴地将她扶起来,“姐姐!” 夜半三更。 苏念睡得四仰八叉,一条腿搭在傅惜念身上,胳膊还紧紧搂着人家的腰,嘴里嘟囔着梦话。 “鸡腿……我的……” 黑暗中,傅惜念睁着眼,身体的僵硬程度比白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女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喷洒在他的颈侧。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疯狂地叫嚣着,冲撞着理智的堤坝。 不行。 会吓到她。 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将刚刚愈合一点的伤口再次狠狠掐开。 剧烈的疼痛传来,总算将那股几乎要冲破身体的燥热压下去了几分。 他就这样,睁着眼,在甜蜜和痛苦的煎熬中,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 苏念神清气爽地起了床,拉着眼下带着淡淡青黑的傅惜念在花园里散步。 “姐姐,你看这花开得多好!” “姐姐,你看这鱼养得多肥!” 苏念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傅惜念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 两人手拉着手,亲密无间,画面和谐又美好。 直到一个盛气凌人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慕淮稚府上,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进来!” 苏念回头,就见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带着一群丫鬟侍卫,正满脸敌意地朝她们走来。 是许兮。 苏念还没来得及开口,许兮已经几步冲到她面前。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苏念的脸上。 第八章 这事儿我自己来 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苏念的脑袋嗡地一下,被打偏了过去。 空气凝固了。 傅惜念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许兮还要落下的第二巴掌。 “公主请自重。” 许兮的手腕被巨大的力道钳住,动弹不得。 她对上傅惜念那张清秀却毫无情绪的脸,一时间竟有些发怵。 这女人是谁?好大的力气! 苏念从傅惜念身后探出头来,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子,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开。 很好,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扇耳光。 她一把推开护在身前的傅惜念。 “姐,你让开,这事儿我自己来。” 傅惜念还想说什么,却被苏念坚定的动作制止了。 下一秒。 “啪!” 一个比刚才更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回敬到了许兮的脸上。 许兮整个人都被打懵了,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 她带来的丫鬟侍卫全都傻了,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竟然敢打当朝三公主?! “你……你敢打我?!”许兮捂着脸,满脸的不可置信。 “打你怎么了?”苏念活动了一下手腕,感觉手心都打麻了,“是你先动手的,我这叫正当防卫。在我们那儿,你这行为是要被拘留的,懂?” 许兮哪里听得懂这些,她脸涨得通红,怒吼一声,直扑苏念。 “我撕了你这张嘴!” 苏念没惯着这娇滴滴的公主,打架这事儿,烂命一条,她向来不带怕的。 许兮养尊处优,打架全靠抓头发和挠脸,毫无章法可言。 苏念可不一样,她专挑下三路,揪着许兮的头发,另一只手没半分留情地在她腰间的软肉上拧了一把。 “啊!”许兮痛得尖叫,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苏念趁机一个绊子,直接将人撂倒在地。 她骑在许兮身上,左右开弓,巴掌举得高,落得轻,但嘴上可不饶人。 “让你打我!让你仗势欺人!让你搞不清楚状况就上来发疯!” “公主!” “快放开公主!” 愣了半晌的丫鬟侍卫们,呼啦啦地冲上来想要拉开苏念。 “住手!都在干什么!” 是慕淮稚。 他远远地就看到花园里乱作一团,心里咯噔一下,撒丫子就往这边跑。 原本还躺在地上挣扎的许兮,一听到慕淮稚的声音,动作瞬间停滞。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慕淮稚跑来的方向,又看了看旁边不远处的观景池。 下一刻,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苏念,连滚带爬地朝着池边跑去,然后脚下一滑。 “噗通!” 整个人直直地掉进了水里。 “救命……救命啊!我不会水……”许兮在水里扑腾着,样子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苏念:“……” 这池子水深到膝盖了吗?演技这么浮夸,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慕淮稚正好跑到跟前,看到这一幕,想也没想就跳下水,一把将许兮捞了起来。 被救上岸的许兮浑身湿透,发髻散乱,精致的妆容也花了,她瑟瑟发抖地缩在慕淮稚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淮稚哥哥……我好怕……” 她抬起挂着泪珠的脸,指着苏念,哽咽道,“我只是……只是听闻府里来了位姑娘,想来拜会一下,谁知这位姑娘二话不说就对我动手……还把我推进水里……” 好一朵盛世白莲花。 苏念差点当场给她鼓掌。 慕淮稚抱着许兮,眉头紧锁,他看向苏念,还没开口,苏念的机关枪就先一步发射了。 “我说慕狗蛋,你眼睛是长在屁股上了吗?还是脑子被驴踢了?她打我的时候你没看见,她自己跳水里你倒看得一清二楚?” “还有你!”苏念指着许兮,“这位公主殿下,你家是住在海边的吗?管这么宽?我住谁家碍着你哪根筋了?上来就动手,完了还玩一出碰瓷跳水,你碰瓷前能不能先考察一下地形?这水池子能淹死一只蚂蚁都算它倒霉!” 慕淮稚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怀里的许兮更是哭得喘不上气。 “兮儿,你别哭。”慕淮稚笨拙地安慰着,然后才转向苏念,有些为难地开口,“小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小娘?! 许兮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苏念。 这么年轻的小娘? 她心里冷笑连连,肯定是这个贱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骗了慕淮稚,借着这个身份狐假虎威! 慕淮稚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只好硬着头皮解释:“这位是苏念,是我的……小娘。她刚回来,可能不太懂京城的规矩。” “原来是……阿姨。”她从慕淮稚怀里挣扎出来,对着苏念福了福身子,“是兮儿的不是,不知道您的身份,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 她嘴上道着歉,话锋却一转。 “只是……兮儿再怎么说也是父皇母后最疼爱的三公主,如今被阿姨打了脸,还弄得一身狼狈,这要是回宫让父皇母后瞧见了,问起来……兮儿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这暗戳戳的威胁,苏念听明白了。 不就是拿皇帝皇后压人吗? 慕淮稚的脸色也变了变。 他连忙上前一步,柔声安抚:“兮儿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城郊那座温泉山庄吗?明日我便将地契送到你府上,就当是……我代小娘给你赔罪了。” “砰!” 苏念一脚踹在慕淮稚的屁股上。 “你个败家的玩意儿!老娘用得着你给我赔罪?!” 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是让他这么挥霍的吗? 慕淮稚被踹得一个趔趄,脸上满是无辜,“小娘,这只是一场误会……” 他根本不觉得许兮是在演戏,只当是小娘脾气火爆,两人起了冲突。 苏念气得心口疼。 跟这种脑子缺根弦的舔狗,她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口水。 她狠狠瞪了慕淮稚一眼,又刮了那个还在装模作样的许兮一刀,转身就走。 回到自己的院子,苏念砰地关上门,整个人靠在门板上,气得浑身发抖。 她委屈。 不是因为被打,也不是因为被冤枉。 而是因为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在这里,权势就是一切。人家是公主,一句话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就算今天打赢了,又能怎么样?慕淮稚还不是得低声下气地去拿钱财赔礼道歉? 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苏念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最后竟是气得睡着了。 夜深人静。 一道高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院的角落。 傅惜念取下发簪,一头青丝如瀑般散落。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暗处,吹了极轻的哨。 两道黑影瞬间出现在她面前,单膝跪地,头垂得极低,身体还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完了完了,他们看到了,看到了王爷的女装……会不会被灭口啊! 傅北宸没有理会属下的心理活动,他开口,恢复了原本低沉磁性的嗓音。 “进宫去,想办法让宫里的人知道,三公主近来生活奢靡,无故添置了大量珠宝首饰,还得了城郊一座温泉山庄。” “是。” “让她这个月的月俸,减半。” 第九章 三公主殿下来了 “啪!” 又一个名贵的琉璃盏在许兮脚下碎裂。 “废物!一群废物!” 她胸口剧烈起伏,华美的宫装也掩不住那份扭曲的怒气。 跪在地上的丫鬟雪儿抖得更厉害了,头几乎埋进地里。 “公主息怒……宫外都在传,说您……说您生活奢靡,所以内务府才……才扣了您这个月的月俸……” 许兮猛地回头,一把揪住雪儿的衣领。 “奢靡?本公主生来金枝玉叶,用点东西怎么了?这背后一定是有人搞鬼!” 她脑中飞速转动。她被打了,反倒被罚。慕淮稚安然无恙,她却被禁足。 这京城里,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父皇都偏袒慕淮稚? 只有一个可能。 摄政王,傅北宸。 那个权倾朝野,连父皇都要忌惮三分的男人。 可他为什么要帮慕淮稚? 许兮的脑海里闪过慕淮稚那张冷峻的脸,又想起摄政王常年不近女色的传闻。 一个荒唐却又让她觉得无比合理的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摄政王好男风?他看上了慕淮稚? 这个念头一生根,便疯狂滋长。 对,一定是这样!所以慕淮稚才敢那么嚣张,所以摄政王才会处处维护他! 这时,太监尖细的通报声从殿外传来。 “皇上赏赐三公主文房四宝一套,望公主静心读书,修身养性。” 许兮看着太监呈上来的那套紫檀木盒,里面是顶级的湖笔、徽墨、端砚。 她心里冷笑。父皇这是在补偿她,也是在警告她。 读书?她才没那个闲工夫。 但这东西,倒是可以拿来做个好文章。 她扶着雪儿的手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 “备车,去首辅府。” 首辅府的花厅里,气氛有些凝滞。 苏念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燕窝粥,就是不肯喝一口。 慕淮稚端着一碟刚剥好的水晶葡萄,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小娘,您尝尝这个,甜。” 苏念眼皮都懒得抬。 “没胃口。” 慕淮稚急了,“那……那您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现在就去做!” “想吃你。”苏念终于抬起头,“把你炖了,肯定能解我心头之恨。” 慕淮稚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只能可怜巴巴地站在一旁。 管家脚步匆忙地跑了进来。 “大人,三公主殿下来了。” 苏念手里的勺子磕在碗沿,叮的一声。 慕淮稚也愣住了。 话音刚落,许兮就带着雪儿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鹅黄宫装,脸上挂着笑,可那笑意半点没到眼睛里。 “淮稚哥哥。” 她先叫了一声,才把视线转向苏念,弯了弯膝盖。 “兮儿给阿姨请安了。” 她一进来,视线就落在慕淮稚手上端着的盘子上,脸上的笑僵了一瞬。 “昨日是兮儿不懂事,冲撞了阿姨。父皇今日赏了我一套文房四宝,我想着自己也用不上,淮稚哥哥身为百官之首,日夜为国操劳,这套笔墨正合你用。” 雪儿把一个木盒递了上来。 慕淮稚刚张嘴,还没出声,门外又是一声通报。 “摄政王府派人给首辅大人送礼!” 许兮伸着的手顿在半空。 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快步走入,身后还跟了几个家丁,都捧着盒子。 “慕首辅,”管事拱了拱手,“我家王爷说,您近日处理朝政辛苦,特意备了些薄礼,为您提神解乏。” 礼盒一一打开,人参、字画,摆了一地。 许兮的视线钉在其中个打开的盒子上,里面放着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是女子的款式。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 慕淮稚拱手道谢:“有劳王爷挂心。” 他让人收下东西,才转头对许兮说。 “公主有心了,我今日要陪小娘出门,就不留你了。” 他侧头吩咐,“管家,送客。” 许兮脸皮抽动了一下。 他为了这个老女人赶自己走? 她袖子里的手攥紧,指甲陷进肉里。 “既然淮稚哥哥有事,那兮儿便不打扰了。” 她一句话没说,猛地转过身,裙摆甩出用力的弧度,快步走了出去。 临出门前,她回头扫了苏念一眼。 许兮走后,慕淮稚立刻让管家清点摄政王送来的礼物。 当他看到那个装着首饰的盒子时,眼睛一亮。 他捧着盒子,屁颠屁颠地跑到苏念面前。 “小娘!您看!” 苏念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套完整的东珠头面,颗颗圆润饱满,光华流转。 “摄政王送的,您戴着肯定好看!”慕淮稚一脸献宝的表情。 苏念拿起一支珠钗,在发间比了比。 她哼了一声,“算你还有点眼力见。这还差不多。” 虽然不知道那个摄政王为什么送礼,但白得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慕淮稚见她终于有了笑模样,心里的大石也落了地。 “小娘,咱们出门吧!我带您去京城最好的酒楼! 京城第一楼,摘星楼。 这里消费高昂,是王公贵族的销金窟。 慕淮稚领着苏念和傅惜念,直接上了视野最好的三楼雅间。 他把菜单推到苏念面前。 “小娘,您随便点,想吃什么点什么!” 苏念也不客气,专挑贵的点了一堆。 菜很快上齐,满桌琳琅。 慕淮稚亲自给苏念布菜,又给她倒了一杯果酒。 他看着苏念吃得香,自己却没动几筷子。 “小娘,”他忽然开口,“您还记得吗?以前在村里,咱们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肉。有一回我从山上打了只兔子,您炖了一锅,咱们四个人分,连骨头都恨不得嚼碎了咽下去。” 苏念夹菜的动作慢了下来。 “那时候,我就发誓,以后一定要让您过上好日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再也不用为了一文钱发愁。”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苏念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涩。她放下筷子,拿起酒杯碰了碰他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快吃吧,菜都要凉了,你哭哭啼啼的,影响我食欲。” 傅惜念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给苏念的碗里添了一块鱼肉,剔除了鱼刺。 “我跟你们说,这道火燎鸭心,做法就不对!正宗的得用武火快燎,锁住里面的汁水,他们这火候明显不够……” 苏念边吃边发挥她现代美食家的本色,点评得头头是道。 楼下,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男人正要上楼。 他穿着身武将的劲装,腰间配着长刀,气质凌厉。 当那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男人僵在楼梯口,缓缓抬头,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透过雅间半开的窗户,他看到了那个正眉飞色舞说话的女子。 刹那间,他整个人都定住了,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全然的震惊。 是她。 竟然是她。 第十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梯口,一个男人穿着骑射的劲装,直挺挺地站着。 一身利落的打扮,脸上的血色却褪得一干二净。 “苏……念?” 两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又沙又哑。 雅间里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慕淮稚脸上的笑意收敛,他放下筷子,扭头朝门口看去。 傅惜念正给苏念剔鱼刺的手也停了下来。 苏念缓缓放下筷子,转过身。 谢玄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副模样。 苏念扯出一个笑。 “哟,这不是谢大学士吗?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好像把谢玄舟从定身术里解救了出来,他几步冲上楼梯,直奔雅间而来,人差点撞翻门口的屏风。 “念念!真的是你!” 他冲到桌前,伸出手就想去抓苏念。 一只手横亘在两人中间,拦住了他的动作。 是慕淮稚。 他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正好将苏念挡在身后。 “谢大学士,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慕淮稚的表情很冷,完全没了方才在苏念面前的狗腿样。 谢玄舟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这才注意到桌边的慕淮稚和另一个女子。 “慕首辅。” 他收回手,对着慕淮稚拱了拱,又看向苏念,脸上全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念念,你……你没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念从慕淮稚身后探出头,拍了拍他的胳膊。 “坐下。” 她让慕淮稚坐回去,自己则站起身,对着谢玄舟摊了摊手。 “说来话长,简单讲就是福大命大,跳崖没死成,挂树上睡了几年,醒了。” 这套说辞她已经用得很熟练了。 谢玄舟却不信,他只觉得是苏念在敷衍他。 “睡了几年?” 他向前一步,想要靠得更近,慕淮稚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握紧了。 “念念,你受苦了。当年我找了你好久,他们都说你被土匪害了,我……” 他哽咽着,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我一直不信,你怎么会……” “打住。” 苏念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表演。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人都得向前看,不是吗?” 她拉过慕淮稚,重新坐下,端起那杯果酒抿了一口。 “谢大学士今天也是来这里用饭?” 谢玄舟没有回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苏念,然后又把视线转向她身边的慕淮稚,最后落在安静坐着的傅惜念身上。 他忽然苦笑了一下。 “是啊,我忘了,你现在是慕首辅的……小娘了。”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来我府上借书,我们坐在廊下,我可以给你讲一整天的前朝趣事。你还说,最喜欢听我念诗。” 谢玄舟的每一句话,都让慕淮稚的脸色更黑一分。 苏念头皮发麻。 大哥,别说了,再说下去你今天可能走不出这个酒楼。 她当初为了刺激慕淮稚好好读书,确实没少拿谢玄舟当正面教材,天天在他面前吹捧谢玄舟多有才华,自己多崇拜人家。 现在好了,全成了回旋镖,扎回自己身上了。 “谢大学士。” 慕淮稚一字一顿地开口,他站起身,走到谢玄舟面前。 “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我小娘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来追忆往昔。” “我们还要用饭,不送。”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 谢玄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堂堂大学士,被一个晚辈如此不留情面地驱赶,面子上挂不住。 可对方是当朝首辅,背后还有摄政王撑腰,他得罪不起。 “好,好。” 谢玄舟连说了两个好字,他最后看了苏念一眼。 “念念,既然你回来了,我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说完,他甩袖离去,背影带着几分狼狈。 雅间里,一顿饭彻底没了滋味。 苏念看着满桌的菜,一点食欲都没有。 慕淮稚回到座位上,胸口还在起伏。 傅惜念给苏念的碗里又添了些菜,什么都没说。 “小娘。” 慕淮稚终于忍不住了。 “你以后,不许再见他!” 苏念抬起头,“为什么?” “为什么?” 慕淮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还问我为什么?难道你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对你的吗?” 他的音调陡然拔高,引得隔壁雅间的客人都探头探脑。 “你走后,他转头就去攀附三公主!为了讨许兮欢心,他把我们住的那个院子都卖了,就因为许兮说那院子风水不好,碍了她的眼!” 苏念愣住了。 还有这事? “你当初为了给他买一套上好的湖笔,自己连着吃了三个月的野菜窝头!他过生辰,你说想送他一块好砚台,大半夜去给人家抄书,抄得满手是伤!” 慕淮稚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 “他呢?他把你送的东西转手就赏给了下人!他生病,你衣不解带地在床边照顾了三天三夜,结果呢?病一好,他就跟着那帮狐朋狗友去花楼喝酒!” “小娘,你对他那么好,一颗心都掏给他了,他把你当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手丢弃的玩意儿吗?” “现在你回来了,他又跑来装什么情圣?他就是看你现在是首辅的‘小娘’,又想来攀附你!” 一连串的质问砸下来,砸得苏念晕头转向。 她尴尬得脚趾都快抠出一座首辅府了。 天啊,她当年为了激励这几个崽子,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舔狗行为啊! 她根本没法解释,自己那些行为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让他们几个产生危机感,好好上进,别长歪了。 在他们看来,那就是她苏念爱惨了谢玄舟。 看着慕淮稚那副“你被猪油蒙了心”的痛心疾首的表情,苏念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猛地一拍桌子。 “吃你的饭!” 苏念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她吼完,自己都觉得心虚。 这反应,太像被戳中了痛处之后的气急败坏了。 慕淮稚果然被她吼得一愣,随即更加委屈了。 “小娘……” 苏念不想再听,她抓起筷子,胡乱地往嘴里扒拉饭菜,食不知味。 一旁的傅惜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其中的情绪。 原来,慕淮稚说的都是真的。 第十一章 别跟着我 那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慕淮稚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面前的筷子就没再碰过。 苏念心里也堵着一团火,对着谢玄舟,更对着以前的自己。 桌上摆着的好菜,谁都咽不下去。 “啪”的一声,苏念把筷子拍在桌上。 “不吃了!看着就烦!” 她站起来,顺手拉住傅惜念的胳膊。 “走,姐姐,咱们逛街去,让他自己在这儿生气。” 傅惜念没说话,起身跟着她往外走。 慕淮稚见苏念真要走,也顾不上那点气了,几步跟了上去。 “小娘,我错了,您别生气……” “你没错,你气性大,你了不起。”苏念头也没回,“别跟着我,看见你就想起那个谢玄舟,晦气。” 慕淮稚的脚步停在原地,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看着苏念拉着傅惜念走远,最后还是垮下肩膀,隔着一段路,默默跟在后头。 京城的主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混成一片。 苏念挤进人堆里,这儿看看,那儿摸摸。 她走进一家首饰铺,铺子里的金银玉器反射着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包起来。”苏念指着柜台里几支玉簪,直接开口。 掌柜的脸上堆起笑,手脚飞快地去打包。 苏念又看到一对银手钏,上面串着几颗蓝色的琉璃珠子。 她拿起其中一只,转过身,拉起了傅惜念的手。 “姐姐,这个送你。” 傅惜念下意识地把手往后一缩,“不必了,我……我不习惯戴这些。” 他的动作很轻,但苏念还是察觉到了。 “哎呀,咱们是姐妹,分什么你的我的。”苏念不容分说,又把他的手拉了过来,强行把手钏给他戴上。“你看,多好看。” 傅惜念的手腕很细,但骨节分明,戴上这秀气的银钏,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苏念端详了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是有点别扭哈,跟你的气质不太搭。” 话一出口,她就看到傅惜念的脸沉了下去。 苏念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嘴欠。她忘了,傅惜念因为长得高大,一直有些自卑,最不喜欢别人拿她的外貌说事。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念赶紧补救,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我没说你长得壮,我是说……是这个手钏太小家子气了,配不上我姐姐的英气!对,就是英气!” 她越说越觉得这个词用得好。 傅惜念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钏,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慕淮稚在不远处看着,嘴里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小娘从来没送过他东西。 连根草都没有。 几人从首饰铺出来,街上的人更多了。 苏念正想再拉着傅惜念去逛逛布庄,忽然,前方的人群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四散奔逃。 “马惊了!快让开!” 一匹高头大马拖着半截缰绳,双眼通红,疯了一样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掀翻了好几个摊子。 街上一片大乱。 苏念脑子有点懵,这种电影里才有的场景真实发生在眼前,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那匹失控的马,正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两道身影同时动了。 慕淮稚和傅惜念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挡在了苏念身前。 马蹄卷起的尘土扑面而来,透着腥风。 就在马头即将撞上来的瞬间,傅惜念猛地侧身向前,手臂肌肉绷紧,一把死死抓住了那截断裂的缰绳。 唏律律—— 烈马发出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巨大的冲力带着傅惜念向后滑了好几步,但他抓着缰绳的手却没有半分松动。 一人一马僵持着,最终,那匹发疯的马硬生生被他拽停了下来。 周围的百姓都看呆了。 慕淮稚看到苏念安然无恙,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下一刻,滔天的怒火席卷了他整个胸腔。 他猛地转过身,厉声喝问:“谁的马?!” 人群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农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扑通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 “大……大人饶命!是小老儿的马,小老儿没牵好,惊扰了大人,求大人饶命啊!” 周围的百姓纷纷退开,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完了完了,这老头撞上的是首辅大人的车驾。” “慕首辅心狠手辣可是出了名的,这老头怕是要没命了。” 慕淮稚一步步走到老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点温度。 “你没牵好?” 他抬起脚,重重踹在老农的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 老农整个人向后飞出去,摔在地上,随即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大人饶命……小老儿再也不敢了……” 他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磕头。 苏念看得目瞪口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她养大的儿子?那个会因为她多吃了块肉就高兴半天的慕狗蛋? 现在竟然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下这么重的手! 这个不孝子!作孽啊! 慕淮稚看都懒得再看那老农一眼,他冷漠地开口,准备叫侍卫把人拖下去处理。 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后脑勺就被人狠狠地来了一下。 “啪!” 慕淮稚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他捂着后脑勺,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周围的百姓也全都傻眼了。 那个跟在首辅大人身边的女子,竟然敢动手打首辅大人? 苏念手里还拿着刚从旁边摊子上顺手抄来的擀面杖,她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慕淮稚的鼻子就骂。 “慕淮稚!你长本事了啊!” “你给我让开!” 她推开还愣着的慕淮稚,快步走到老农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农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摆手。 苏念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站直身体,转身面对着慕淮稚。 她把那根擀面杖往地上一扔,叉着腰,当着整条街所有人的面,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慕淮稚,给老人家道歉。”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齐刷刷地看向那个权倾朝野的冷面首辅。 第十二章 我让你道歉 整条街没了丁点动静。 风刮过,吹起几片烂菜叶,所有人都跟被钉在原地一样。 慕淮稚捂着后脑勺,不敢相信地看苏念。 他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年没听过一句重话,更别说被人当街拿擀面杖打。 偏偏打他的人是苏念。 他张了张嘴,那股子要杀人的火气,在对上苏念那双能喷火的眼睛后,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 “道歉。”苏念又说了一遍,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慕淮稚的脸憋得通红,他看了一眼地上还在哆嗦的老农,又扫了一圈伸长脖子看戏的百姓,脸上跟被火烧了一样。 让他给一个平头百姓道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小娘……”他想求个情,嗓音都软了。 苏念往前走了一步,压着嗓子,一字一字地问:“我让你道歉,听不懂?” 慕淮稚身子一僵。 他从这简单的几个字里,听出了警告。 如果他今天不照做,后果会很严重。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点挣扎和不甘全都压了下去。 他走到还在咳血的老农面前,在全场百姓惊掉下巴的注视中,僵硬地弯下了腰。 “对不住。” 两个字,说得又快又含糊,但确确实实是从当朝首辅的嘴里说出来的。 老农吓得魂都没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是小老儿的错,是小老儿的错……” 周围的人群炸开了锅。 “我没看错吧?首辅大人……道歉了?” “天爷啊,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敢打首辅大人,还让他道歉?”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苏念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她走到慕淮稚身边,伸出手。 “拿钱。” 慕淮稚一愣,“什么?” “他被你踹了一脚,不得去看大夫?不得吃药?不得赔点精神损失费?”苏念理直气壮,“拿钱来。” 慕淮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一个大男人,出门哪里会自己带钱。他回头冲着管家吼了一声:“钱袋!” 管家一个激灵,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小跑着递了过来。 苏念接过来,掂了掂分量,然后直接塞进了老农怀里。 “老人家,拿着,快去看看伤。马也别要了,回头让他给你赔一匹新的。” 老农捧着那袋银子,手都在抖,他看看苏念,又看看慕淮稚,最后扑通一声跪下了,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您真是活菩萨啊!”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苏念扶起他,又瞪了慕淮稚一眼。 慕淮稚心虚地别开脸。 苏念拉着傅惜念,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回家!” 慕淮稚垂着头,活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一行人走后,整条街才恢复了喧闹,所有的话题都绕不开刚才那一幕。 首辅府的马车上,气氛压抑。 苏念坐得离慕淮稚远远的,连个眼角都没给他。 “慕淮稚,你现在是首辅了,威风了,是吧?”苏念终于开了口。 慕淮稚身子一抖,小声回道:“……没有。” “没有?”苏念冷笑一声,“我瞧着你威风得很。当街打人,踹得人家吐血,你好大的官威啊。” “小娘,我不是……我就是看那马差点撞到您,一时情急……” “情急你就有理了?”苏念打断他,“他是故意的吗?他一个靠着牲口吃饭的老百姓,马惊了,他比谁都心疼。你倒好,上去就是一脚。慕淮稚,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我们穷的时候,村里的张大娘送我们一篮子鸡蛋,李大叔帮我们修屋顶,你都忘了?” 慕淮稚的头埋得更低了。 “我告诉你,不管你以后做多大的官,都不能忘了自己是从哪儿来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今天你要是真把那老人家怎么样了,传出去,百姓会怎么看你?他们会说,当朝首辅是个滥用职权、欺压百姓的酷吏!” 苏念越说越气,“你那点官声,还要不要了?” 慕淮稚被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乖乖点头。 “我错了,小娘,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苏念扭过头,不再理他。 一旁的傅惜念,默默地给苏念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 回到首辅府,苏念一句话没说,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折腾了这么一通,她是真的累了。 她把自己摔在柔软的床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姐,你也来歇会儿。”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傅惜念站在床边,没有动。“不了,我坐那边的躺椅就行。” “躺椅哪有床舒服。”苏念坐起来,伸手去拉他,“咱们是姐妹,客气什么。快来快来,陪我睡个午觉。” 她不由分说,硬是把傅惜念拉到了床边。 傅惜念的身体有些僵硬,他不太习惯和人这么亲近,尤其是躺在一张床上。 苏念却没察觉,她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手臂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搭,正好按在了傅惜念的胸口上。 手下的触感,平坦,结实。 苏念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姐,你这料也太少了,比我的还平。” 傅惜念整个人都石化了。 苏念说完就睡了过去,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黑暗中,傅惜念睁着眼,他能感觉到自己胸口那块皮肤在发烫,那热度一路蔓延,烧得他四肢百骸都有些不自在。 他缓缓地抬起手,看着自己被苏念戴上的那个银手钏,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苏念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天都快黑了。 她伸了个懒腰,傅惜念已经不在房里。 她趿拉着鞋走到院子里,刚绕过一丛翠竹,就听见几个丫鬟聚在那儿,压着嗓子说话。 “你们听说了吗?摄政王今天又给咱们大人送礼了!” “可不是嘛,送的还是女子的头面首饰!你说奇不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可听说了,摄政王爷……好男风!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啊?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你们想啊,王爷位高权重,长得又那般俊美,至今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他还处处照拂咱们大人,这不明摆着吗?送女子首饰,肯定是想借着咱们大人的手,送给他真正的心上人!” “我的天,那摄政王岂不是有特殊癖好?” “嘘!小声点!这话要是传出去,咱们都得掉脑袋!” 第十三章 你这叫男女通吃 苏念躲在竹子后面,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实在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几个正在八卦的丫鬟吓得脸都白了,一回头看见是苏念,魂都快飞了,扑通一下全跪在地上。“姑娘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起来起来,跪什么。” 苏念摆摆手,不但没生气,反而兴致勃勃地走到她们中间,找了个石凳坐下。 还顺手拉了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傅惜念一把,“姐,快来,听墙角。” 傅惜念:“……” 丫鬟们战战兢兢地站着,不敢动。 “哎,你们继续说啊。”苏念催促道,“那个摄政王,跟我们家狗蛋,到底怎么回事?快给我说道说道。” 丫鬟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个胆子大点的,结结巴巴地把京城里最近的传闻又说了一遍。 苏念听完,乐得不行,她一拍傅惜念的肩膀。 “姐,你听听,这个时代可以啊,思想挺开放啊,居然还有同性真爱。” 傅惜念的脸黑了。 苏念还在兴头上,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好闺蜜的脸色,她自顾自地感叹:“就是可惜了,我们家狗蛋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男女通吃了呢?” “小娘。” 苏念一回头,就看见慕淮稚黑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 她一点也不尴尬,反而冲他招招手,“狗蛋,来来来,正好跟你说说你的终身大事。你行啊你,一边吊着三公主,一边又跟摄政王不清不楚的,厉害了我的儿,你这叫男女通吃,双管齐下啊!” 慕淮稚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小娘!您别胡说!”他几步走过来,又羞又气,“我跟摄政王清清白白的!就是正常的同僚关系!” “哦?是吗?”苏念挑眉,“那人家干嘛老给你送东西,还送女人的首饰?” “我……我怎么知道!”慕淮稚快被逼疯了,他觉得自己的名声都要被他这个小娘给毁了。 他赶紧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小娘,明晚是中秋佳节,到时候京城有灯会,护城河上还能放花灯。我定了船,带您和傅姑娘一起去游船赏月,好不好?” 中秋这天,天刚蒙蒙亮,慕淮稚就捧着个大托盘,等在了苏念的院门口。 托盘上是叠好的衣裙,月白色的料子,上面用银线绣了大片的昙花,晨光照在上头,泛起一层光。 “小娘!您醒啦?” 苏念打着哈欠推开门,瞧见那身衣服,人也跟着精神了点。 “哟,开窍了?知道送漂亮衣服了?” 慕淮稚把托盘举得更高了些。 “昨儿惹您生气了,这是给您赔罪的。您快试试,这是衣品阁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出来的。” 苏念哼了一声。 她伸手拿过衣服,砰地关上门,把慕淮稚隔在了外面。 房间里,傅惜念已经起了,正站在窗边,用一块软布擦拭着把短剑。 “姐,快来看,狗蛋送的。”苏念拿着衣服在他面前抖开。 傅惜念擦剑的手停了下来,他看了眼那件衣服,又抬头看看苏念,没出声。 苏念拿着衣服,转身就进了屏风后面。 裙子穿上身,哪哪儿都合适,就是身后那根锦缎的系带,又软又滑,她反着手折腾了半天,愣是系不好。 “姐!姐!快来帮我一把!”苏念从屏风后探出个脑袋。 傅惜念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 少女光洁的后背露在空气里,那根月白色的带子松松垮垮地挂着。 傅惜念的手指有些僵,他伸出手,笨拙地去抓那两条滑不溜手的带子。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温热的肌肤,让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哎呀,姐,你这手怎么回事?比我还笨呢!”苏念感觉后背被戳了好几下,痒痒的,忍不住笑出了声,“真不像个女人,跟个男人手似的。” 傅惜念的手猛地一顿,收了回去。 苏念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自己扭着身子,胡乱打了个结。 “算了算了,我自己来吧。” 她从屏风后转出来,在傅惜念面前转了个圈。 “怎么样?好看吧?” 傅惜念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 “……嗯。” 苏念心满意足,拉开门走了出去。 慕淮稚在门口已经等得望眼欲穿,看见苏念出来,眼睛都直了。 “小娘!您穿这身可真好看!跟仙女下凡似的!”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苏念被夸得心情大好,嘴上却不饶人,“赶紧走吧,再晚点街上人都挤不下了。” 三人一同出了府。 …… 与此同时,三公主府里。 许兮坐在梳妆台前,身上穿着最华丽的宫装,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焦躁的动作微微晃动。 “什么时辰了?慕淮稚人呢?马车备好了吗?怎么还没来接本公主!” 一旁的丫鬟雪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回公主,首辅大人他……他今日没派人来,奴婢刚刚打听到,他一早就出府了。” 许兮猛地回头,描画精致的眉眼吊了起来。 “出府了?去哪了?” “去……去逛灯会了。跟府里那位苏姑娘。” “啪!” 桌上的一个白玉茶杯被她挥手扫到地上,摔得粉碎。 “你说什么?!” 许兮冲到雪儿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他忘了?他明明答应了本公主,今晚要陪我在摘星楼的船上赏月的!” 曾几何时,那个男人为了博她一笑,可以一掷千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可现在,他竟然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女人,忘了跟她的约定! “又是她!又是那个苏念!”许兮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自从她回来,淮稚哥哥整个人都变了!魂都被她勾走了!” 她越想越气,一把推开雪儿。 “本公主倒要亲眼去看看,那个狐狸精到底有什么本事!” 她抓起一件披风,大步往外走。 “备驾!去长乐街!” …… 长乐街上,早已是人山人海,灯火如昼。 各式各样的花灯挂满了街道两旁,糖画、面人、各种小吃的香气混在一起,热闹非凡。 苏念彻底玩疯了。 她一会儿拉着傅惜念去看捏糖人的,一会儿又挤到人群里去看耍杂技的,手里提着个兔子灯,头上还戴了个孙悟空的面具,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慕淮稚跟在后头,脸上挂着无奈又宠溺的笑,活脱脱一个跟班,负责在苏念看上什么东西的时候掏钱。 傅惜念话不多,只是安静地跟在苏念身边,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当人群拥挤时,他会不着痕迹地伸出手臂,为她隔开一片小小的空间。 一行人走到一处开阔地,这里挂着上百个灯谜,最中间悬着盏巨大华丽的凤凰灯,流光溢彩,是今晚灯谜会的头彩。 “哟,这个有意思!”苏念来了兴致,拉着两人就往人群里钻。 她摘下一个灯谜,念了出来:“人有我大,天没有我大,打一字。这个简单,是一字嘛!” 她刚想去领个彩头,一个冷飕飕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淮稚哥哥。” 原本闹哄哄的人群起了阵骚动,让开一条道。 第十四章 您怎么会这么多? 许兮带着几个宫女,就站在那儿。她一身华服,直直地盯着慕淮稚。 慕淮稚脸上的笑没了。 他看见许兮,人就愣在那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忘了什么事。 “兮儿……你怎么来了?” 许兮的眼圈红了,声音也带了哭腔。 “我怎么来了?”她往前走了几步,“淮稚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她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的护城河,河上飘着不少好看的游船。 “你答应了,今晚要陪我游船赏月的。” 慕淮稚脸上露出歉意,他回头看了苏念一眼,话都说不利索了。 “对不住,兮儿,我……” 他顿了顿,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我小娘……她刚回来,我们很久没见了。今天是中秋,一家人该在一块儿……” 许兮的脸色变了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没有发作。她吸了口气,脸上又挂上了笑。 “原来是这样,是兮儿不懂事,打扰了阿姨和淮稚哥哥团聚。” 她说完,扭头去看苏念,那笑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既然阿姨也在这里,不如我们一起玩吧?人多也热闹些。” 她没等苏念回答,自己走到了灯谜那儿,抬头盯着那盏凤凰灯。 “这灯谜挺别致。淮稚哥哥是状元之才,学问好得很,想必……阿姨也不差吧?” 这话一出,味儿就变了。 “不如,我们来比一比?就猜这些灯谜,看看谁猜中的多。赢了这只凤凰灯,也算给今晚助助兴,如何?” 慕淮稚听出不对,往前站了一步,想拦住。 “兮儿,算了。小娘她累了,不方便。” “怎么?”许兮不等他说完,声音高了八度,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是淮稚哥哥怕阿姨输给我,让你这个首辅大人没面子?”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开始小声议论。 慕淮稚的脸一下就拉长了。 他刚要开口,胳膊就被人按住了。 苏念从他后面走出来,晃着手里的兔子灯,笑嘻嘻的。 “行啊,比就比。” 她走到许兮跟前,从头到脚扫了她一遍。 “我也想见识见识,公主殿下的才学,是不是跟脾气一样大。” 周围的喧闹都退了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峙的两个人身上。 许兮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可那份笑意却半点没到眼睛里,反而透着一股子咄咄逼人。 “怎么?阿姨是不敢吗?” 苏念把手里的兔子灯换到另一只手,往前走了两步,直接站到许兮面前。 “公主殿下都下战书了,我哪有不接的道理。” 她歪了歪头,打量着许兮,“不过,彩头可得说好。我要是赢了,那盏凤凰灯,归我。” 许兮的笑意更深了,“好啊。但若是我赢了,我也不要什么,只要阿姨以后离淮稚哥哥远一点。” 这话一出,慕淮稚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 “许兮!” “淮稚哥哥,你别说话。”许兮打断他,“这是我和阿姨之间的事。” 苏念没理会他们之间的暗流,只是冲着挂灯谜的主家抬了抬下巴。 “开始吧。” 许兮早就等着这一刻,她上前一步,随手揭下一个灯谜。 “一月又一月,两月共半边,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长流之川。这题简单,是个用字。” 主家立刻笑着应和:“公主殿下好才学!猜对了!” 许兮得意地瞥了苏念一眼,又揭下第二个。 “有心走不快,见水装不完,长草难收拾,遇食就可餐。是曼字。” “又对了!” 连对两题,周围的百姓发出一阵喝彩。 许兮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她看着苏念,故意拔高了声音。 “阿姨,到你了。要是不行,可以让淮稚哥哥帮你嘛,他可是状元郎,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苏念没接话,只是慢悠悠地走过去,也揭了个灯谜。 她看了一眼,直接念出答案:“一字十三点,难在如何点。是汁字。” 主家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姑娘厉害!正是汁字!” 许兮的笑僵在脸上。 苏念看都没看她,又揭下第二个。 “一根木棍,吊个方箱,一把梯子,搭在中央。是面字。” “对!又对了!” 这下,轮到人群给苏念喝彩了。 许兮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不信这个村里来的野丫头能有什么才学,肯定是碰巧猜中了两个简单的。 她不服气,又上前连揭两题,都答了上来。 苏念也不甘示弱,跟着又答对两题。 你来我往,两人竟是答了个平手。 挂着的灯谜越来越少,题也越来越偏。 慕淮稚站在一旁,从一开始的担心,慢慢变成了惊讶。 他都不知道,自家小娘什么时候懂了这么多。 傅惜念依旧安静地站在苏念身后,只是在苏念答对时,会帮她把手里的兔子灯接过去,让她方便揭下一个。 两人很快就战成了平局。 眼看就剩下最后一题,也就是那盏凤凰灯下的题。 许兮的额角已经见了汗,她盯着那道题,咬着嘴唇,半天想不出来。 “春雨绵绵妻独宿。” 这算什么谜面? 苏念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开口:“一个一字。” 许兮猛地回头:“怎么可能!” 主家却激动地喊了起来:“姑娘!您是怎么猜到的?” 苏念指了指谜面,“春雨绵绵,春字去了日头,剩下个三。妻独宿,妻字去了女旁,剩下个夫。三和夫,合起来,不就是个一字吗?” 全场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绝了!这也能猜到!” “这姑娘太厉害了!” 许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饱读诗书,怎么会输给一个乡野村妇。 主家高高兴兴地取下那盏华丽的凤凰灯,恭恭敬敬地递给苏念。 “姑娘,您拿好。” 苏念接过灯,在许兮面前晃了晃。 “公主殿下,承让了。” 许兮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慕淮稚凑到苏念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小娘,您怎么会这么多?” 苏念白了他一眼,心里却在偷笑。 傻儿子,这些灯谜都是她当年写小说时,为了给恶毒女配装腔作势准备的题库,她这个亲妈怎么可能不知道答案。 “你小娘我会的还多着呢。”她随口搪塞了一句。 灯谜会还没结束,主家又宣布,还有最后一个压轴大奖。 那是一盏通体剔透的琉璃玉兔灯,比苏念手里的凤凰灯还要精致几分。 许兮刚受了挫,一看到那盏灯,眼睛又亮了。 她输了面子,可不能再输了里子。 她立刻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拉着慕淮稚的袖子轻轻摇晃。 “淮稚哥哥,我好喜欢那个玉兔灯,你帮我猜嘛,好不好?” 第十五章 您再喝一杯吧 慕淮稚对上她泛红的眼眶,心里那点愧疚又冒了出来,他点了点头。 谜面挂了出来:“东海有条鱼,无头又无尾,去掉脊梁骨,便是此谜底。” 这题确实难住了不少人。 慕淮稚思索片刻,开了口:“是日字。” 主家高声叫好:“恭喜首辅大人!猜对了!” 许兮立刻破涕为笑,满眼期待地看着慕淮稚。 慕淮稚拿过那盏玉兔灯,正要递给许兮,却听见苏念对旁边的傅惜念随口说了一句。 “姐,你看,这兔子做得还挺别致。” 慕淮稚递出去的手,在半空中硬生生拐了个弯,直接把那盏精巧的玉兔灯塞进了苏念怀里。 “小娘喜欢就拿着!” 时间都停了。 苏念抱着两盏灯,有点懵。 许兮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慕淮稚,声音都在发颤。 “淮稚哥哥……这……这不是给我的吗?” 慕淮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不敢去看许兮的脸,眼神飘忽。 “那个……兮儿,我……我回头再给你买个更好的!比这个好十倍!” 许兮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她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让她无地自容。 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地瞪了苏念一眼,转身就走。 “公主!” 丫鬟们赶紧追了上去。 一场闹剧收了场,苏念抱着两盏灯,只觉得手里的灯沉甸甸的。 她看了看慕淮稚,这傻儿子,真是把胳膊肘往外拐演绎到了极致。 “走吧,不是说要去游船吗?”苏念把凤凰灯递给傅惜念,自己提着玉兔灯,率先朝河边走去。 慕淮稚事先定好的是一艘两层的画舫,很是气派。 三人上了船,船夫撑着篙,画舫便悠悠地驶向河心。 船舱里摆着矮桌,上面放满了各色精致的点心和水果。 慕淮稚一坐下,就殷勤地把所有碟子都推到苏念面前。 “小娘,您尝尝这个桂花糕,甜而不腻。” “还有这个梅花酥,刚出炉的。” 他忙前忙后,完全把傅惜念当成了空气。 苏念捏了块点心,却没什么胃口。刚才那一出,搞得她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她放下点心,起身走到船头的甲板上,想吹吹风。 中秋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洒在河面上,铺了一层碎银。两岸灯火璀璨,映在水里,随着波光轻轻晃动。 画舫行驶得很慢,旁边一艘同样华丽的船渐渐靠了过来,两船离得很近,几乎能听清对面船上的说笑声。 苏念正看着月亮发呆,忽然听到一阵女子的哭泣和求饶。 “公子,不要……求求您放过我……”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带着醉意的淫笑。 “放过你?小美人,今晚跟了本公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苏念皱了皱眉,朝隔壁船上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男子,正将一个抱着琵琶的歌女死死地按在船舷上,动手动脚,姿态极其轻浮。 歌女拼命挣扎,可力气远不如男人,哭得梨花带雨。 苏念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对,月黑风高,竟然还有人敢当街强抢民女? 她正想开口骂人,却在看清那个男人的脸时,愣住了。 那张脸,哪怕是化成灰苏念也认得。 谢玄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和个歌女拉拉扯扯的。 就在苏念发愣的当口,隔壁船上的谢玄舟也看了过来。 当他的视线和苏念对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那个抱着琵琶的歌女趁机挣脱开,躲到了一边。 两艘画舫在河心缓慢地并行,距离不过几尺。 谢玄舟那边船上的歌女,脸上还挂着泪,却又端起酒壶,怯生生地凑上前。 “公子,您再喝一杯吧……” 谢玄舟的注意力全在苏念身上,他一把推开歌女递过来的酒杯,酒水洒了出来,溅湿了他华贵的衣袍。 “滚开。” 苏念收回视线,默默端起自己面前的果酒,喝了一大口。 甜腻的酒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烦躁。 她这一个低头喝酒的动作,落在慕淮稚眼里,就成了黯然神伤。 慕淮稚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光天化日,身为朝廷命官,竟在游船之上与女子狎戏,成何体统!”他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杯子和桌面碰撞,“这等人,也配为官?” 坐在他对面的许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她瞥了眼苏念,又看向慕淮稚,柔声开口。 “淮稚哥哥,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离得远,瞧得不真切,许是那歌女主动纠缠。你看,方才不就是那女子主动敬酒,谢大学士还推开了吗?这或许只是个误会。” 慕淮稚冷哼一声,没再接话,但脸上的不悦半分未减。 他现在看谢玄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苏念没理会他们的对话,她只是看着河水里两岸灯火的倒影,想着自己以前为了激励这几个崽子,到底立了个多么离谱的人设。 两艘船的航线渐渐分开,谢玄舟的画舫拐向了另一条水道。 隔壁的喧闹远去,这边的船舱里,气氛却更加凝滞。 慕淮稚不想让苏念继续为那个男人神伤,绞尽脑汁地想岔开话题。 “小娘,您看那边!那个卖糖画的老伯,手艺可绝了,他能画出十二生肖,栩栩如生!待会儿靠岸了,我给您买一个去!” 他又指着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酒楼。 “还有那摘星楼,是京城最高的酒楼,站在顶上,能看见大半个京城的夜景。改日我带您去,那里的烤乳鸽是一绝!” 慕淮稚一个人说得热闹,苏念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而被晾在一旁的许兮,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曾几何时,慕淮稚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他会为了她一句无心的话,跑遍全城去寻一件小玩意儿。 他会因为她多笑了一下,就高兴一整天。 可现在,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个叫苏念的女人身上。 自己坐在这里,就像一个多余的摆设。 凭什么? 嫉妒和不甘的火苗在许兮心里疯狂燃烧。她看着苏念的侧影,看着她身上那件月白色的昙花长裙,裙摆随着船身的晃动,轻轻垂落在甲板上。 一个恶毒的念头冒了出来。 苏念正想站起身,去船头再透透气,脚下刚一动,裙摆却被什么东西死死地绊住了。 她身子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往前摔倒。 电光石火间,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傅惜念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苏念站稳了脚,低头一看,一只绣着金丝鸾鸟的鞋子,正踩在她的裙角上。 而鞋子的主人,许兮,因为苏念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摔倒,自己反而因为用力过猛,加上船身晃动,身子一歪,砰地摔在了地上。 “哎哟!” 第十六章 你说是就是吧 许兮摔得不轻,痛呼出声。 苏念慢慢地把自己的裙角从她脚下抽了出来。 “公主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行这么大礼,我可受不起。” 许兮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疼了,指着苏念的鼻子就质问:“苏念!你为何要推我!” 苏念被她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气笑了。 “我推你?公主殿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推你了?我坐得好好的,倒是你的脚,不知怎么就跑到我裙子底下去了。莫不是这船太晃,公主您坐不稳?” “你胡说!”许兮又气又急,眼圈都红了,“就是你!你嫉妒我能和淮稚哥哥一起游船,所以故意绊倒我!” 她转向慕淮稚,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到了极点。 “淮稚哥哥,你都看见了……她……她竟然当着你的面就敢这么对我……” 慕淮稚站在那里,从头到尾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哭泣的许兮,又看看一脸坦然的苏念,脑子里回响起下午苏念在街上教训他的那些话。 “淮稚哥哥……”许兮见他不动,又哭着叫了一声。 慕淮稚终于动了。 他走到许兮面前,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扶她,只是平静地开口。 “兮儿,船上地滑,你自己走路要小心些。” 许兮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说什么?他让自己小心些? 他竟然不帮着自己,反而去帮那个老女人说话? “慕淮稚!”许兮尖叫起来,“你瞎了吗!是她绊的我!” “够了!”慕淮稚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喜欢许兮用这种态度对苏念说话,“我说了,是误会。小娘不会做这种事。” 这句话,成了压垮许兮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在这一刻碎得一干二净。 “好,好得很!”许兮抹了一把眼泪,脸上是混杂着屈辱和怨毒的表情,“慕淮稚,你为了她,竟然这么对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她冲着船夫大吼:“靠岸!本公主要下船!” 船夫不敢怠慢,连忙将画舫靠向岸边。 画舫一靠稳,许兮就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带着她的丫鬟,消失在岸上的人群里。 慕淮稚看着她跑远的背影,下意识地想追上去。他习惯了,每次许兮生气,都是他去哄。 脚刚迈出一步,就被苏念叫住了。 “站住。” 慕淮稚的脚步停在原地,他回过头,有些为难地看着苏念。 “小娘……” “让她去。”苏念坐回原位,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人家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受不得半点委屈。你现在追上去,是想再挨一顿骂,还是想把人请回来,让她继续找我的麻烦?” 慕淮稚不说话了。 他默默地坐了回去,船舱里的气氛比刚才还要压抑。 画舫重新驶向河心。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苏念正百无聊赖地数着河面上的花灯,忽然,她动作一顿。 不远处的另一条水道上,一艘画舫缓缓驶过。 船头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刚刚负气离开的许兮。 而另一个,正殷勤地为她披上一件披风的男人,赫然是谢玄舟。 河上的风带着水汽,吹得人脸上一阵凉。 隔壁那艘船上,谢玄舟端着碟芙蓉糕,递到许兮面前。 许兮伸手接了,下巴抬着,刚才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儿全没了。 慕淮稚搁在桌上的手攥了一下。 他没去看许兮,眼角余光全落在苏念身上。 苏念就那么看着那艘船,没出声。 “小娘。”慕淮稚往她那边凑了凑,“你要是不痛快,就跟我说。要不……喝点酒?” 他把桌上一壶温好的果酒推到苏念手边。 苏念收回视线,伸手抓过酒壶,给自己倒满一杯,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接着又是第二杯。 慕淮稚看她一杯接一杯,还是开了口。 “小娘,那个谢玄舟,不值得。” 苏念端着酒杯的手顿住,她抬起头,皱了下眉。 “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了?小娘,你别瞒我了。” 慕淮稚叹了口气。 “你的事,我哪件不清楚。”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以前在村里,他一叫你,你人就到了。他说想看书,你跑几十里地去镇上给他找孤本。他说想吃你做的桂花糖藕,你大半夜不睡,在厨房里折腾。” “还有,他三天两头往我们家跑,你每次都给他备好茶点,比对我这个亲儿子都上心。” 苏念的头开始疼了。 她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怎么解释? 说她当初那么做,是为了刺激他这个不学无术的狗蛋,拿谢玄舟当个正面典型,让他产生危机感,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这话要是说出来,他肯定不信,只会觉得是她在嘴硬,是她被伤透了心之后说的气话。 看着慕淮稚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苏念放弃了。 她摆摆手,索性不解释了。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 她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在慕淮稚看来,更是伤心到了极点的证明。 一直没说话的傅惜念,忽然开了口。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 那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却透着一股凉意。 苏念一听,立刻点头附和,顺便把矛头转向了慕淮稚。 “就是!姐说得对!”她拍了拍慕淮稚的肩膀,“同样的道理,我也送给你。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许兮一个女人,你干嘛非在一棵树上吊死?” 谁知道,慕淮稚脖子一梗,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 “那不一样。我就是喜欢兮儿。” “你喜欢她什么?”苏念追问。 慕淮稚卡壳了。 他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我也不知道。反正……反正我就是喜欢她。” 苏念彻底没脾气了。 她还能说什么? 怪只怪自己当年写书的时候偷懒,为了给男女主制造矛盾,硬是把慕淮稚这个角色设定成了对女配许兮死心塌地的舔狗。 现在好了,报应来了。 她这个亲妈,都扭转不了自己儿子恋爱脑的设定。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苏念烦躁地又灌了两杯酒。 她这副样子,落在慕淮稚和傅惜念的眼里,就成了为情所困,痛苦不堪的铁证。 船舱里的气氛越发沉闷。 慕淮稚绞尽脑汁地想找点别的话题,让苏念从谢玄舟的阴影里走出来。 “小娘,您看那边的花灯,做得多精致!” “小娘,等会儿靠岸了,我们去买糖人吧?我记得您以前最喜欢吃猴子样的。” 他一个人说得热闹,苏念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傅惜念安静地坐在苏念身边,伸手拿过她面前的酒壶,换上了一壶热茶。 “酒喝多了伤身。” 第十七章 我是不是特失败 苏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画舫在河上飘了许久,直到岸上的灯火都开始稀疏,才慢慢悠悠地往回划。 回到首辅府,苏念一句话没说,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慕淮稚跟在后面,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看着她关上院门,自己丧气地站在原地。 房间里,苏念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傅惜念走进来,点亮了桌上的烛火,昏黄的光晕满了整个屋子。 他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隆起的被子。 “出来吧,闷坏了。” 苏念在被子里蠕动了一下,半晌,才探出个脑袋,头发乱糟糟的。 “姐,你说我是不是特失败?” 傅惜念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养大的儿子,一门心思扑在个绿茶身上,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这个当娘的,在他眼里,还不如个外人重要。” 她越说越委屈,眼圈都红了。 “我当年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是为了让他有出息,是为了让他别走上书里那条死路。可现在呢?他还是那个德行!为了个女人,连脑子都不要了!” 傅惜念在她床边坐下,伸手想去拍拍她的背,可手抬到半空,又顿住了。 最后,他只是把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 “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念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心里那股火气总算被压下去了一点。 “姐,还是你对我好。”她吸了吸鼻子,一把抱住傅惜念的胳膊,“以后我就跟你过了,不管那几个不孝子了!” 少女柔软的身体贴上来,带着沐浴后的清香。 傅惜念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慢慢放松下来。 他垂下头,看着怀里的人,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影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点水汽。 “睡吧。” 他开口,那两个字说得有些干涩。 苏念是真的累了,折腾了一晚上,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儿一放松下来,困意就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 她抱着傅惜念的胳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傅惜念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她靠着。 他低头,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颈,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锁骨。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又替她盖好了被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边。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站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苏念是被一阵吵嚷声弄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听见院子外面,慕淮稚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紧接着,是谢玄舟那把故作潇洒的嗓音。 “慕首辅,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我只是听闻念念回来了,特地登门拜访,并无恶意。” “我说了,让你滚!” 苏念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她掀开被子就往外冲,连鞋都忘了穿。 院子里,慕淮稚和谢玄舟正对峙着。 慕淮稚一张脸黑得吓人,身后的侍卫已经拔出了半截刀。 谢玄舟倒是好整以暇,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一看到苏念出来,眼睛立刻亮了,绕过慕淮稚就想往苏念这边走。 “念念,你醒了?我给你带了城南李记的蟹粉小笼,你以前最爱吃的。” 慕淮稚一个箭步,再次挡在了他面前。 “谢大学士,我小娘的院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慕淮稚!”苏念吼了一声,“把刀收起来!” 她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石板路上,走到两人中间。 她先是瞪了慕淮稚一眼,然后才转向谢玄舟,扯出一个假笑。 “谢大学士有心了。不过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我不能收。” 她说着,就要关院门。 谢玄舟却一把抵住了门。 “念念,你非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他看着苏念,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受伤,“我知道,你还在为当年的事生我的气。可那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 “你我青梅竹马的情分,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青梅竹马? 苏念差点当场笑出声。 她穿过来的时候,原主都十五了,跟谢玄舟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了两年,这也能叫青梅竹马? 这男人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真是一绝。 苏念听见这话,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 “谢大学士,你记性不好吧?”她光脚踩在石板上,抱着胳膊,从上到下扫了他一遍,“我认识你那会儿都多大了,怎么就青梅竹马了?你这竹马,长得可真够着急的。” 谢玄舟那张深情的脸一下就挂不住了。 他张嘴,还想说什么。 “念念,你……” “别喊那么亲热,我膈应。”苏念直接打断他,手往院门外一指,“食盒拿走,人也赶紧走。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慕淮稚站在一旁,看着苏念几句话就把谢玄舟堵得没话说,紧绷的肩膀松了点。他往前跨了一步,高大的身子直接把苏念护在了后头。 “没听见吗?我小娘让你滚。” 谢玄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好歹也是个大学士,在京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种羞辱。他看了一眼油盐不进的苏念,又看了一眼满脸敌意的慕淮稚,最终还是把那点不甘心咽了回去。 “好,我走。”他把食盒放在门口的石阶上,“念念,小笼包还热着,你记得趁热吃。不管你怎么想,在我心里,你永远是……” “滚!” 慕淮稚暴喝,吓得谢玄舟把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狼狈地转身,快步离去。 等人走远了,苏念才抬脚踹了慕淮稚一下。 “吼那么大声干嘛?吓到花花草草怎么办?” 慕淮稚挨了一脚,不但不生气,反而凑了过来,低头看着她光着的脚丫,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小娘,地上凉,您怎么鞋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他说着,竟是直接弯下腰,想把苏念打横抱起来。 “你干嘛!”苏念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慕淮稚,你给我放尊重些!我是你小娘!” 第十八章 大快人心的好事 慕淮稚抱了个空,有些委屈地站直了身子。“我……我就是怕您着凉。” 苏念白了他一眼,自己转身回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一整天,慕淮稚都觉得苏念在生他的气,变着法儿地凑到她跟前献殷勤,结果连个好脸色都没讨到。 夜深了,整个首辅府都陷入了沉寂。 苏念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总算睡了过去。 等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一直躺在她身侧的傅惜念才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动作极轻地替苏念掖好被角,然后披上外衣,走到了院子里。 清冷的月光下,他对着墙角的阴影处,吹了声极轻的哨。 两道黑影瞬间落地,单膝跪下,头垂得几乎要埋进土里。 傅惜念取下发簪,一头长发散落下来。 他转过身,恢复了傅北宸那低沉的嗓音。 “谢玄舟。” 两个暗卫的身体抖了一下。 “去宫里传话,就说谢大学士身为朝廷命官,不知检点,中秋之夜在画舫之上寻欢作乐,与歌女狎戏,举止轻浮,有辱官声。” “是。” “让他明日,上不了朝。” “属下明白。” 黑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傅惜念重新簪好头发,回到房间,躺回苏念身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一大早,慕淮稚就兴冲冲地跑来找苏念。 “小娘!小娘!大快人心的好事!” 苏念正和傅惜念用早膳,被他这一嗓子吵得头疼。 “一大清早的,鬼叫什么?” 慕淮稚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他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完才说:“您猜怎么着?今天早朝,御史台的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劾谢玄舟了!” 苏念夹着包子的手停了一下。“弹劾他什么?” “就说他私生活不检点,中秋那天晚上在画舫上跟歌女拉拉扯扯,不成体统,有辱斯文!”慕淮稚说得眉飞色舞,“当场就把他人证物证全摆上去了,听说那歌女都被带到宫门口了。谢玄舟那张脸,当场就绿了!” 苏念心里咯噔一下。 这事儿,不就是她们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一幕吗? “后来呢?” “后来?”慕淮稚哼笑一声,“皇上龙颜大怒,当场就下令革去他大学士的职位,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 他顿了顿,又压低了些许音量,凑近了些。 “不过最奇怪的是,您猜这事儿是谁捅出来的?” “谁?” “摄政王!”慕淮稚一拍大腿,“我真是想不通,摄政王怎么会知道这事儿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昨天晚上才发生的事,今天一早就闹到朝堂上去了。而且他老人家平时根本不管这种风月之事,今天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非揪着谢玄舟不放,摆明了就是要往死里整他。” 苏念默默地看了一眼身边安静喝粥的傅惜念。 傅惜念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头,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苏念摇摇头,把那个荒唐的念头甩了出去。 不可能,姐姐一个弱女子,怎么会跟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扯上关系。 慕淮稚还在那儿感叹:“管他呢,反正谢玄舟倒了霉,我心里就痛快!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烦您!” 谢玄舟被革职闭门思过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他一下子从人人追捧的青年才俊,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笑柄。 苏念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这天下午,她正在院子里研究一本新得的菜谱,管家又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 “姑娘,谢……谢先生求见。” 管家现在连谢玄舟的官职都不敢叫了。 苏念放下菜谱,“他又来干什么?” “他说……有万分火急之事,一定要见您一面。” 苏念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会会他。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前厅里,谢玄舟穿着一身素色的常服,整个人看着憔悴了不少,再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一看见苏念,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苦涩的笑。 “念念,你肯见我,我很高兴。” “有话快说,我忙着呢。”苏念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谢玄舟也不恼,他在苏念对面的位置坐下,开门见山地问:“念念,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所有人都说你死了,你却又回来了?” 苏念把那套“跳崖挂树上”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谢玄舟听完,沉默了许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他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几本书,放到桌上。 “这是我给你寻的几本前朝大儒的孤本,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看这些。如今我落魄了,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你,这些书,你留着解解闷吧。”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姿态也放得极低,苏念一时间还真有点看不透他。 就在这时,慕淮稚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谢玄舟,脸当场就沉了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 谢玄舟站起身,对着慕淮稚拱了拱手。 “慕首辅。” 慕淮稚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苏念身边,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没事,才转过头,对着谢玄舟冷冷地开口。 “谁让你进来的?你如今已是白身,这里是首辅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有,你越过我,私自见我家的女眷,合规矩吗?” 谢玄舟的脸上闪过难堪,他勉强笑了笑。 “慕首辅言重了。我与念念相识多年,以前也是这般来往的,并无不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慕淮稚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以前你还是大学士,现在你是什么?一个被革职查办的罪人!我小娘身份尊贵,你一个外男,三番两次上门纠缠,是何居心?” 他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形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以后,离我小娘远一点。否则,就不是闭门思过这么简单了。” 第十九章 还是个好官 谢玄舟走了,院子里的那股子火药味却没散。 慕淮稚送走了人,一回头,就瞧见苏念还光着脚站在那儿。 他心里那点火气一下就没了,几步走过去,人已经弯下了腰。 “你干嘛!” 苏念退了一步,避开了他。 “小娘,地上凉,您怎么鞋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慕淮稚伸出去的手落了空,人也委屈地站直了。 “要你管。” 苏念说完,转身回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他隔在了外面。 慕淮稚在门口站了半天,摸了摸鼻子,最后没敢再敲门,吩咐丫鬟好生伺候着,自己去了前院。 第二天用早膳,桌上摆着虾饺和汤包。 慕淮稚把一碟剥好的蟹黄推到苏念面前,脸上带着笑。 “小娘,您尝尝这个,今早刚送来的。” 苏念没动,拿勺子搅着碗里的粥。 慕淮稚看她不理人,又开口。 “待会儿用了膳,我带您出去转转。天凉了,该添几件秋衣。” 苏念搅粥的勺子停了。 她抬起头,看着慕淮稚。 “慕胥澈呢?” 慕淮稚脸上的笑僵住了。 “我让你查你三弟的下落,有消息了吗?”苏念问。 桌上的热乎气一下就散了。 慕淮稚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再开口时,声音也冷了下去。 “我派人问了,没找到。”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苏念一听就火了,这态度,哪里是派人找了,分明就是压根没放在心上。 “慕淮稚,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找没找?” 慕淮稚避开她的视线,垂下眼帘。 “小娘,我们兄弟几个早就分开了。他既无心与我来往,我又何必非要去寻他。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结局。” “各自安好?”苏念气得笑出了声,她把勺子往碗里一扔,“说得真好听!慕淮稚,你现在是首辅了,威风了,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你就忘了你那个弟弟还在外面不知所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与他,早已没什么兄弟情分了。”慕淮稚的声音更冷了。 “没情分?”苏念噌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逼视着他。“当年是谁在外面受了欺负,哭着鼻子回来,你那个三弟抄起一根木棍就冲出去要跟人拼命?是谁冬天里把唯一一床厚被子让给你,自己冻得一夜没睡?又是谁知道你喜欢吃甜的,偷偷攒了几个月的铜板,就为了给你买一块麦芽糖?” “慕淮稚,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要是没有你那两个弟弟,我们这个家能撑到今天吗?早就散了!” 慕淮稚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些久远的,被他刻意尘封起来的记忆,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苏念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她以为他只是被许兮迷了心窍,没想到,他连根本都快忘了。 “行,你说没情分就没情分。”苏念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冰霜,“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慕首辅,不认你那个落魄的兄弟了。那你也别认我这个娘了。我养不起你这么金贵的儿子。” 说完,她转身就走。 “小娘!” 慕淮稚慌了,他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绕到苏念身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这一下把旁边伺候的丫鬟和管家都吓傻了,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到地缝里去。当朝首辅,说跪就跪,这画面太吓人了。 “小娘,我错了!我错了!”慕淮稚膝行两步,伸手去拉苏念的衣角,“您别生气,您别不要我。我找,我马上就派人去找!掘地三尺也把老三给您找回来!” 他仰着头,眼眶都红了,里面全是惊恐。 他怕苏念真的不要他了,真的像七年前那样,再一次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苏念低头看着他,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可还是板着脸。“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我说的!”慕淮稚点头如捣蒜,“我今天就加派人手,亲自去查!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啊?” 苏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她抽回自己的衣角,坐回桌边,重新拿起勺子。 “还不起来?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影响我吃饭。” “是是是。”慕淮-稚这才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后怕。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敢再多话,只一个劲儿地给苏念布菜。 一旁站着的傅惜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给苏念的粥碗里添了一勺肉松。 这顿早饭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吃完了。 慕淮稚得了苏念的原谅,又恢复了狗腿的模样,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小娘,那我们现在就去逛逛?我让管家备车。” “去吧去吧。”苏念摆摆手。 三人一同出了府,马车穿过几条街,停在了京城最有名的“锦绣阁”门口。这铺子足有三层楼高,门脸气派,进出的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女眷。 苏念刚要下车,就看见铺子门口围了一小撮人,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正拉着锦绣阁的伙计,激动地在说着什么。 “就是这里!我昨天瞧见那位大人和姑娘就是进了这家铺子!” 苏念觉得那妇人有点眼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昨天在街上被谢玄舟刁难的那个卖唱女吗? 正想着,那妇人也看见了从马车上下来的苏念一行人,她眼睛一亮,拨开人群就冲了过来。 “姑娘!大人!” 妇人几步跑到跟前,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几个红苹果。 “昨天多谢大人和姑娘出手相助,不然……不然我男人就要被那谢……谢大人给冤枉死了!”妇人说着,眼圈发红,“我男人昨晚被放回来了,我们打听了一宿,才知道是首辅大人您秉公办理,还了我男人清白。我们夫妻俩没什么好报答的,这点自家种的果子,您和姑娘千万别嫌弃!” 她把那竹篮举起来,往前递。 慕淮稚看着那几个苹果,人愣在那,没动。 苏念瞥了他一眼,下巴朝着篮子抬了抬。 慕淮稚这才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接过了那个竹篮。篮子不大,他却握得很紧。 “大人您真是青天大老爷!活菩萨!”妇人看他收下东西,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周围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他就是首辅大人啊。” “难怪昨天敢跟谢大学士对着干,原来是首辅大人家的……” “没想到慕首辅看着冷冰冰的,还是个好官。” 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凉飕飕地冒出了一句:“切,谁知道是不是串通好了,故意在街上演戏给我们看的。官官相护,最后倒霉的不还是我们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