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小神童,我在古代当卷王》 第一章 穿越成农家子,全家逼我卖姐姐! 夕阳的余晖将远山勾勒出一道金边,倦鸟归林,暮色四合。 林秀背着小半筐灰扑扑的野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七岁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却让他对这具身体里的饥饿和劳累有着一种抽离的审视。 穿越到这个叫大燕朝的鬼地方已经三个月了,从最初的震惊、恐慌到现在的麻木,他只学会了一件事——活着。 “阿秀!” 清脆的呼喊声从山坳下传来,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朝他用力挥手。 是姐姐林清,八岁的她,头发枯黄,面有菜色,但一双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带着一股能融化冰雪的温柔。 林清快步跑上来,自然地接过他背上的竹筐,嗔怪道:“跟你说了在山脚等我,怎么又一个人跑上去了?万一遇到野猪怎么办?” 林秀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符合七岁孩童的憨笑。 他没办法解释,他的灵魂里住着一个成年人,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一个八岁姐姐的照顾。 “姐,我饿。” “回家就有饭吃了。”林清牵起他的手,她的手心有些粗糙,却很温暖,“今天娘蒸了杂粮饼,给你留了最大的一块。” 姐弟俩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林清絮絮叨叨地讲着家里的事,也算是为林秀这个“初来乍到”的异乡客普及背景。 林家是个大家族,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全挤在一个破旧的泥胚院子里。 当家的是祖父林老头,一个说一不二的大家长。 他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家里能出一个光宗耀祖的读书人。 于是,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考上了秀才的小叔林建书身上。 为了供他读书,老大、老二两家都得勒紧裤腰带,把省下来的每一个铜板都交上去。 林秀的爹林建忠是老二,也是最老实巴交的一个。 这份沉重的“期望”像一座大山,压在林家每一个人的背上。 “……所以呀,等小叔中了举人,当了大官,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林清的语气里充满了向往,这是家里长辈给她灌输的唯一希望。 林秀沉默不语。 他一个历史系的学生,太清楚这种封建大家族对旁支的压榨有多残酷。 所谓的“好日子”,不过是主支吃肉,他们这些旁支能跟着喝口汤罢了。 说话间,家到了。 可今天的林家,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死寂。 没有往日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吵嚷,也没有女人们在灶房忙碌的声响,只有几只老鸦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呱呱”叫着,平添几分萧索。 正屋的门窗紧闭,昏黄的油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隐约有人影晃动。 林清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地抓紧了林秀的手。 林秀仗着自己人小,悄无声息地凑到窗户底下,将耳朵贴在了满是裂纹的窗纸上。 屋内的争论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是祖母王氏尖利的声音:“老三秋闱在即,盘缠、打点的钱还没凑够,你们两个当哥哥的,就眼睁睁看着他断了前程吗?我告诉你们,这钱你们出也得得出,不出也得得出!” 林秀心里冷笑,这位祖母,偏心眼都偏到咯吱窝了。 在她眼里,只有小叔林建书是亲儿子,另外两个都是捡来的。 紧接着,是大伯母王氏那带着笑意的声音,绵里藏针:“娘,您这话说的,我们哪能不盼着三弟好呢?可您也知道,我们家是什么光景,石头都快被我家那两个小子啃完了,实在是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啊。” 林秀对这位大伯母的印象很深,平日里最是爱讲究,衣裳的补丁都比别人家的齐整。 一张嘴更是甜得能齁死人,可那双眼睛里却总是藏着算计,是个笑里藏刀的狠角色。 “大嫂说的是,我们家也一样。”父亲林建忠老实巴交的声音响起,透着一股无力和为难,“是真的没钱了。” “没钱?” 大伯母立刻抓住了话头,语带嘲讽地笑了一声,“二弟妹可是个能干的,平日里泼辣得很,怎么到了给三弟凑钱的时候就没动静了?这可不像你的为人啊。” “王彩娟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母亲赵氏那压抑着怒火的声音瞬间爆发,“我再能干也变不出钱来!没钱就是没钱!你们想把我们一家四口逼死不成!” “二嫂,话不能这么说。” 小婶李氏柔柔弱弱地开了口,“相公读书,也是为了这个家。等他将来高中,做了官,难道还能忘了哥哥嫂嫂的好处?到时候,全家都跟着享福呢。” “就是!这是为了林家的门楣!”小叔林建书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带着一股读书人的清高和理所当然。 屋内瞬间吵成了一锅粥,哭穷的,指责的,画大饼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都给我住口!” 一声苍老而威严的怒喝,像一柄重锤,瞬间砸停了所有的争吵。 是祖父林老头。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林老头那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冰冷和决绝。 “既然拿不出钱,那就卖个孩子吧。” 轰! 林秀的脑子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林清,姐姐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显然没听懂那句话里蕴含的血腥与残忍。 卖……孩子? 屋里的人也都被这石破天惊的话给镇住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爹……” 大伯林建城的声音有些发颤。 林老头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道:“当年,为了凑钱让你三叔去考乡试,我卖了你小妹。现在,为了让他去考秋闱,卖一个孙辈,换一个举人回来,值了。” 那平淡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谈论一条人命,而是在衡量一桩划算的买卖。 林秀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他想起来了。 这个家里,原本应该有一个小姑姑的。 在原主的记忆碎片里,那个小姑姑被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富商当丫鬟,从此杳无音讯,家里人也再没提起过她,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原来,是为了给小叔凑钱…… 用一个女儿的前程和性命,去赌一个儿子的功名。 现在,历史又要重演,只是祭品从女儿,换成了孙子或孙女。 何其荒唐!何其恶心! 林秀鄙夷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门里所谓的亲人,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群为了虚无缥缈的“前程”而择人而噬的恶鬼。 这就是他的“家”? 不,这不是家。 这是一个用血缘和宗法捆绑起来的祭坛,而他们这些旁支的、不被重视的孩子,就是随时可以被推上去的祭品。 第二章 抽签定生死,长木签选中我姐! 屋内的死寂被祖母王氏尖酸刻薄的声音打破,她仿佛根本没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有多么骇人听闻,反而理直气壮地接着说道:“卖个丫头片子怎么了?能为家里换来二十两银子,让她三叔前程似锦,那是她的福分!是我们林家祖坟冒青烟了!”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扫过大房和二房,冷酷地补充道:“老三家的孩子不行,他可是读书人,将来要做官的,膝下怎能有污点?老大、老二,你们两家谁家出个女儿吧。” 这话一出,大伯母王氏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梨花带雨:“娘啊!您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家大丫二丫才多大点,瘦得跟猴儿似的,卖都卖不上价钱啊!再说了,这俩孩子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她们要是没了!那我也不活了!” 她一边哭嚎,一边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往二房这边瞟。 林秀在窗外冷眼看着,心中暗骂一声“好演技”。 大伯母当初生娃难产,险些大出血而死的事情全家人都记得清清楚楚,也心有愧疚。 眼下她这番哭诉,不过是想把祸水往自家引。 “你放屁!” 母亲赵氏的怒火彻底被点燃,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死死护住自己的孩子,“王彩娟,你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告诉你,谁也别想打我女儿的主意!林清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谁敢动她,我跟谁拼命!” 父亲林建忠也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声音开口:“爹,娘,不能……真的不能卖孩子啊,那是一条人命啊……” “闭嘴!”林老头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油灯都跳了一下,“没用的东西!我林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两个儿子,最后落在林建忠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值钱的物件。 “我再问最后一遍,二十两银子,拿不出来,就别怪我这个当爹的不讲情面。” 二十两银子,对于这个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钱碎银的家庭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林老头见无人应声,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从墙角的柴火堆里抽出两根长短不一的干柴,紧紧攥在手心,只露出同样长短的末端。 “既然你们都这么‘疼’孩子,那就让老天来决定吧。” 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谁抽中长的那根,就卖谁家的女儿。过来,抽!” 这哪里是让老天决定,分明就是用所谓的“天意”来逼他们就范! 一直保持沉默的大伯林建城和大伯母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咬了咬牙,脸上写满了“挣扎”和“痛苦”,磨磨蹭蹭地走上前。 他闭着眼睛,胡乱抓了一根,然后迅速退到一旁,看也不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建忠身上。 父亲的脸已经血色全无,嘴唇哆嗦着,双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爹……” 他哀求地看着林老头。 “抽!”林老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如同催命的符咒。 窗外,林清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她虽然不完全明白“卖掉”意味着什么,但屋里压抑绝望的气氛,和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她感到了巨大的恐惧。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林秀的衣角,指节都已发白。 林秀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父亲那只伸出去的、抖得不成样子的手。 他多想冲进去,可他知道,一个七岁的孩子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那深入骨髓的无力与愤怒。 在林老头逼视的目光下,父亲林建忠闭上眼,颤巍巍地捏住了剩下的那根木柴。 林老头缓缓张开两只手。 大伯手里那根,短了一截。 而父亲手里那根,赫然是长的那一根。 “啊——!”母亲赵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软倒在地。 父亲林建忠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里的木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双膝一软,跪倒在母亲身旁,抱着她失声痛哭。 “不!不!我不要被卖掉!爹!娘!” 窗外的林清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她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屋子里,大伯母王氏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随即又飞快地换上一副悲伤的面容,假惺惺地去扶赵氏。 祖父母和小叔一家,则像一群冷漠的看客,静静地欣赏着这场由他们亲手导演的人间惨剧。 林秀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看着屋内那一副副丑恶的嘴脸,看着地上抱头痛哭的父母和身边泣不成声的姐姐,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从心底疯狂滋生。 “我不卖女儿!” 就在这时,瘫软在地的母亲赵氏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气,猛地推开大伯母,她挣扎着爬起来,双眼赤红地瞪着林老头,一字一顿地嘶吼道:“你们休想!二十两银子,我们自己想办法!就算是砸锅卖铁,就算是去借印子钱,我也不会卖我的女儿!” 说完,她拉起同样跪在地上的林建忠,踉踉跄跄地冲出正屋,一把抱住门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清,头也不回地奔回了自家那间低矮破旧的西厢房。 林秀立刻跟了进去,并迅速插上了门栓。 屋里,昏暗的豆油灯下,一家四口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绝望的气氛浓得化不开。 许久,母亲赵氏才止住哭泣,她抹了一把眼泪,眼神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当家的,明天我就回娘家,去借!借不到,我就去找镇上的钱掌柜借印子钱!利滚利我也认了!总好过卖了咱们清儿!” 父亲林建忠只是一个劲地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喃喃着,“我没用,我没用……” 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借印子钱? 高利贷? 林秀心里一沉,那是个无底洞,只会把这个家拖进更深的深渊。 他看着几乎崩溃的父母和哭肿了眼睛的姐姐,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用一个七岁孩子的方式。 他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用带着哭腔的语气小声说:“娘……不哭……我们……我们去捡石头卖……” “捡石头?” 赵氏愣了一下,以为儿子在说胡话,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傻孩子,石头怎么能卖钱呢?” “能的!” 林秀急了,努力组织着符合自己年龄的语言,“我……我上次跟爹去镇上,看到……看到王员外家门口,铺了好多好多好看的石头,圆圆的,滑滑的,可好看了!我听人说,那是从河里……河里捞出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比划着鹅卵石的样子。 这是他穿越过来后,唯一一次跟父亲进城时看到的景象。 富户用鹅卵石铺设庭院小径,在二十一世纪是常见的园林景观,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 父亲林建忠也停下了自责,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儿子。 母亲赵氏怔怔地看着林秀天真又急切的小脸,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话——“从河里捞出来的”。 河里那种不值钱的石头蛋子,真的能卖钱? 她不信,这太匪夷所思了。 可是……看着怀里哭得快要断气的女儿,再想想印子钱那吃人的利息,一种名为“希望”的火苗,在她几乎死寂的心里,悄然燃起了一丝微光。 她死死抓住丈夫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决绝:“当家的,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明天就去河边看看!死马当活马医,总得试试!” 第三章 穷小子捡石头竟卖出天价! 天还未亮,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着村庄。 赵氏一夜未眠,双眼红肿,却还是强撑着起来给父子俩热了两个黑乎乎的窝头。 林建忠默默地啃着,眼神空洞,仿佛还没从昨夜的绝望中抽离出来。 “爹,快吃,吃完了我们去河边。”林秀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刺破了屋内的死寂。 林建忠抬起头,看着儿子那张故作天真的小脸,心头一酸,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儿子的话是真是假,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哪怕再渺茫,也得去试。 清晨的河水冰冷刺骨,林建忠赤着脚踩进齐膝的河水中,冻得一个哆嗦。 他弯下腰,学着儿子的样子,在水里摸索着。 可摸上来的,无一不是粗糙丑陋的石块。 “爹,不是这种。”林秀站在岸边,指着一处水流平缓的浅滩,“要那种被水冲了很久很久,变得圆圆的、滑滑的石头,颜色要好看,有花纹的最好。” 他一边说,一边脱了鞋袜,也小心翼翼地走进水里,小手在清澈的水底指指点点。 “爹,你看,那块,白色的,像不像个蛋?” “还有那块,黑色的,上面有白条纹,像老虎皮!” 在林秀的指导下,林建忠渐渐找到了诀窍。 他那双粗糙的大手,在冰冷的河水里一遍遍地筛选,将那些在林秀看来品相尚可的鹅卵石,一颗颗地捡进背篓里。 日头渐渐升高,一上午的功夫,父子俩竟也捡了小半篓形态各异、色彩斑丽的鹅卵石。 背着沉甸甸的石头,林建忠心里却七上八下,他领着林秀,忐忑地来到了镇上王员外家那气派的朱漆大门前。 “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守门的家丁一脸嫌恶地挥手驱赶。 林建忠被他一喝,吓得连连后退,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秀却壮着胆子,仰起头大声道:“叔叔,我们不是要饭的!我们是来卖东西的!我听说你家员外喜欢好看的石头铺院子,我们捡了全天下最好看的石头来!” 他清脆的童音引来了管家。 管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见父子俩衣衫褴褛,本想直接打发了,可当他的目光落在背篓里那些干净圆润、纹路别致的鹅卵石上时,却“咦”了一声。 他家老爷最近确实在念叨,想把后花园那条小径用河里的卵石重新铺一下,派人去寻过,都没找到什么像样的。 没想到,这对穷父子捡来的石头,竟出乎意料的好看。 管家让父子俩在侧门等着,自己则端了一小盆石头进去给员外过目。 等待的时间无比煎熬,林建忠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锦缎衣裳、虎头虎脑的七八岁男孩从院里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他就是王员外家的独子,王文斌。 王文斌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墙角的林秀,他趾高气扬地走过去,用下巴指着林秀:“喂,你是谁家的小子?陪我玩踢毽子,赢了我就赏你一个铜板。” 林秀瞥了他一眼,没作声。 这种富家小少爷的无聊游戏,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王文斌见他不理自己,有些恼怒:“怎么?嫌少?那你来陪我玩弹珠,我让你先弹!” 林秀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淡淡地说道:“那些都太简单了,不好玩。我教你个新的,要不要学?” “新的?” 王文斌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要是真有意思,本少爷重重有赏!” 林秀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一个棋盘,又捡来一堆黑色和白色的小石子。“这叫五子棋。两人轮流下,谁先把自己的五个棋子在横、竖或者斜着连成一条线,谁就赢了。” 王文斌凑过去看了看,撇了撇嘴:“就这?规则也太简单了!我一学就会!” “那我们赌一把。” 林秀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我赢了,你叫我一声大哥。你赢了,我今天给你当牛做马。” “阿秀,不可!” 林建忠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想把儿子拉回来。 得罪了王家小少爷,他们哪有好果子吃! “爹,没事。”林秀给了父亲一个安心的眼神。 王文斌一听,乐了,这穷小子简直是自取其辱!他当即拍板:“好!赌就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赢我!” 第一局,王文斌仗着自己先手,横冲直撞,根本不看林秀的布局。 林秀不紧不慢,悄无声息地布下陷阱,只用了十几步,便连成了五个白子。 王文斌愣住了。 “不算不算!我刚才没认真!再来!” 第二局,王文斌学聪明了,开始处处防守林秀。 可林秀的思维岂是他能比的?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王文斌堵住他一处“三连”时,林秀已经在另一处形成了“四连”,下一手便成五子,又是稳赢。 “再来!” 王文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第三局,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每一步都深思熟虑。 然而,在林秀这个成年人的灵魂面前,他的所有挣扎都是徒劳。 林秀不费吹灰之力,再次轻松获胜。 泥地上的棋盘,黑白分明。 王文斌呆呆地看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从未输得这么惨,这么彻底。 林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淡淡开口:“愿赌服输。” 王文斌的嘴唇哆嗦了半天,在丫鬟们想笑又不敢笑的目光中,他终于涨红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大……哥……” 就在这时,管家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串沉甸甸的铜钱。 “你们的运气不错,老爷很喜欢这些石头,说你们捡得用心。这里是三百文钱,拿着吧。” 三百文! 林建忠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激动得双手都在发抖。 这可是他们家大半年的嚼用啊! 管家把钱递给他,目光又落在了林秀身上,对王文斌说道:“小少爷,老爷吩咐了,今天就去人市上给您挑个机灵点的书童回来陪您读书。” 王文斌一听,立刻不耐烦地摆手:“那些人市上的呆头鹅我才不要!” 他眼睛一亮,指着林秀道,“我就要他!他比那些人聪明多了!喂,你明天再来陪我玩五子棋!” …… 父子俩揣着那三百文滚烫的铜钱,像是做梦一样回了家。 可他们刚一脚踏进院子,就发现气氛不对。 大房和祖父母一家人,黑压压地堵在他们西厢房的门口,一个个面色不善。 “哟,回来了?” 大伯母王氏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听说你们父子俩去捡石头卖钱了?真是笑死人了,石头也能卖钱?你们是穷疯了吧!” 祖母王氏更是直接,伸出干枯的手:“钱呢?拿来!别想私藏一个子儿!” 林建忠紧紧捂着怀里的钱,涨红了脸:“娘,这是我们……” “是什么是?你是我生的,你赚的钱就是我的!”王氏的逻辑蛮横不讲理。 林秀冷笑一声,从父亲怀里直接掏出那串沉甸甸的铜钱,往地上一扔。 “哗啦啦——” 三百文铜钱在地上散开,清脆的撞击声像是三百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老宅一家人的脸上。 他们的嘲讽和讥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贪婪。 “这么多!”大伯母的眼睛都直了。 祖母王氏最先反应过来,她立刻蹲下去捡钱,一边捡一边骂:“就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离二十两银子还差得远呢!我告诉你们,清丫头必须卖!这事没得商量!” “你们敢!”母亲赵氏像一头暴怒的雌狮,冲出屋子,一把将林清护在身后,她的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谁敢动我女儿,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墙上,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赵氏的决绝和疯狂,让一向刻薄的王氏也怔住了。 他们要的是钱,可不想闹出人命。 林老头阴沉着脸,敲了敲烟杆:“好,看在建忠今天拿回钱的份上,再给你们三天!三天后,凑不齐二十两,就别怪我不认你们这门亲!” 说完,老宅的人揣着那三百文钱,骂骂咧咧地走了。 西厢房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绝望。 三天,去哪里弄到将近二十两银子? 四天,父母抱头痛哭,比昨天更加无助。 林秀站在一旁,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 三百文,看似很多,却只是杯水车薪。 靠捡石头根本救不了姐姐。 他看着几乎崩溃的父母,看着身边哭得发抖的姐姐,又想起了王家小少爷那句“我就要他”。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去王家。 卖掉自己,换姐姐的自由。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走的路。 第四章 富家少爷输急眼:我要你当书童! 王家书房内,檀香袅袅,气氛却几近凝固。 年过半百的张秀才吹胡子瞪眼,手中的戒尺在桌上拍得“啪啪”作响。 他对面,王家小少爷王文斌正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兴致勃勃地画着横竖交错的线条,对先生的怒火置若罔闻。 “王文斌!老夫让你临摹《千字文》,你画的这是何物?鬼画符吗?” 张秀才气得浑身发抖。 王文斌头也不抬,理直气壮地答道:“先生,我这是在钻研兵法!此乃‘五子棋’,内含天地至理,攻守之道,非《千字文》可比!” “荒唐!简直是荒唐!”张秀才怒斥,“此等奇技淫巧,玩物丧志,不务正业!你若再沉迷于此,老夫便去告诉你父亲,请他另寻高明!” “你告去啊!” 王文斌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我必须学会!等我学会了,就能赢了那个叫阿秀的穷小子,到时候,他就得叫我大哥!我要让他心服口服!” 张秀才被他这番歪理气得眼前一黑,捂着胸口,颤抖地指着他:“你……你……孺子不可教也!” 说罢,将戒尺往桌上重重一摔,拂袖而去。 “哥哥,又把张先生气跑啦?”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粉色绫罗裙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她约莫六七岁的年纪,生得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像黑葡萄似的,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子狡黠和机灵。 正是王员外最疼爱的小女儿,王心怡。 王心怡凑到桌前,看着纸上的棋盘,捂着嘴“咯咯”直笑:“这就是让你输得灰头土脸的五子棋?羞不羞呀,连个乡下来的野小子都赢不过。” “你懂什么!”王文斌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这棋局千变万化,深奥得很!来来来,我教你,让你知道它的厉害!” 他把规则简单一说,王心怡便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坐了下来。 兄妹俩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在纸上对弈起来。 王文斌一心想在妹妹面前找回场子,下得气势汹汹。可王心怡眼珠一转,便看出了门道,她不与哥哥硬碰,反而处处设防,偶尔落下一子,看似无意,实则暗藏杀机。 第一局,王文斌正得意于自己的“三连”,王心怡已在另一侧悄然连成了四个,下一手落下,轻松取胜。 “不算!你运气好!” 第二局,王文斌输得更快。 “再来!” 第三局,王心怡甚至一边吃着丫鬟递来的糕点,一边心不在焉地落子,依旧把王文斌杀得片甲不留。 “啊啊啊!你怎么赢的?” 王文斌抓着头发,快要疯了,“你是不是会什么诀窍?快教我!” 王心怡得意地扬起小下巴,老气横秋地教训道:“光想着自己赢,却不看别人要做什么,跟个傻瓜一样,当然要输啦!想学啊?求我呀!” “好妹妹,我的亲妹妹,你快教教我!” 王文斌彻底没了脾气,拉着王心怡的袖子苦苦哀求。 兄妹俩正闹着,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好好读书,又在胡闹什么!” 王员外板着脸走了进来。 王文斌吓得一缩脖子,王心怡则立刻换上一副乖巧模样,躲到一旁看热闹。 与此同时,林家村。 天边泛起鱼肚白,炊烟尚未升起,整个村庄还沉浸在寂静的薄雾中。 林秀悄无声息地起了床。 他看了一眼土炕上相拥而眠、眉头紧锁的父母,又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眼角还挂着泪痕的姐姐,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瘦小的身影,毅然决然地消失在清晨的雾色里。 王家气派的朱漆大门前,林秀整了整身上满是补丁的衣服,伸出小手,用力地敲响了门环。 开门的还是昨天的那个家丁,见又是他,顿时一脸不耐烦。 管家闻声走了出来,看到林秀孤身一人,微微皱眉:“你又来做什么?” 林秀仰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管家伯伯,我想卖身进府,给小少爷当书童。” 管家愣住了,他审视着眼前这个瘦弱却异常镇定的孩子,沉声提醒道:“小子,你可想清楚了?进了奴籍,签了死契,这辈子就再没有出头之日,你的未来,可就全毁了!” “未来?” 林秀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我若不来,我的家人就没有未来。我姐姐会被卖掉,我们一家都会被逼死。”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愿意用我的未来,换我姐姐的未来。” 管家心中巨震。 他见过太多走投无路卖儿卖女的穷人,却从未见过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如此平静而清晰地说出这番话。这不像是一个孩子的抉择,更像是一个成年人的担当。 他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罢了,你跟我来吧。小少爷的书童还没定下,能不能被选上,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后院里,已经有五六个和林秀差不多大的半大孩子站成一排,他们大多是人市上买来的,一个个眼神要么麻木,要么怯懦。 林秀站在他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管家清了清嗓子,指着院中的一棵槐树,随意地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棵树大概有多高?”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的胡乱猜个数字,有的吓得不敢出声。 只有林秀,他走到树下,先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又看了看树的影子,然后平静地开口:“现在日头刚升起,我的影子长度大约是身高的三倍。这棵树的影子,目测是我的影子长度的五倍左右。我的身高大概是四个尺头高,所以,这棵树的高度,应该在六十个尺头上下。” 一番条理清晰的分析,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管家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欣赏和震惊。 他深深地看了林秀一眼,不再多问,转身匆匆朝着内院走去:“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老爷。” 第五章 签下死契那一刻,我斩断亲缘! 管家的话音刚落,内院便传来了脚步声。 王员外板着一张脸,领着还在噘嘴生闷气的王文斌走了出来。 他年约四旬,身形微胖,一身宝蓝色的绸缎长衫,手指上戴着个硕大的金戒指,浑身透着一股精明商人的气派。 他的目光在院中几个孩子身上扫过,像是在打量货物,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些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畏畏缩缩,没有半点灵气。 “爹,我不要他们!” 王文斌甚至都懒得正眼瞧上一眼,不耐烦地拽着王员外的衣袖,“他们看着就笨手笨脚的,还没我聪明呢!我不要书童了,我要阿秀!我就要昨天那个阿秀陪我玩!” 管家连忙上前,躬身道:“老爷,小少爷说的那个孩子,就是他。” 他伸手指了指站在队伍里,身板挺得笔直的林秀。 王员外顺着管家的手指看去,目光落在林秀身上,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孩子比其他人还要瘦小,身上的衣服更是破旧不堪,虽然眼神比旁人多了几分镇定,可怎么看都上不了台面。 “胡闹!”王员外低声呵斥了儿子一句,随即对管家道:“人市上那么多伶俐的孩子你不挑,怎么领了这么个乡野小子回来?” “老爷息怒。”管 家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孩子虽出身贫寒,却极有巧思。昨日小人拿去给您过目的那些上好鹅卵石,便是他带着父亲从河里一颗颗挑出来的。方才小人考他院中槐树高度,他竟能用影长推算,条理分明,应对得体,实非寻常稚子。” 王文斌一听,立刻帮腔:“对对对!爹!他可聪明了!五子棋就是他教我的!张先生都下不过他!” 这话纯属吹牛,但王员外听了,脸上的轻视倒是收敛了几分,重新审视起林秀来。 他沉默片刻,沉声开口,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压扑面而来:“小子,抬起头来,看着我。” 林秀依言抬头,目光直视着王员外,不闪不避。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卖身入府?” “我叫林秀,为救我姐姐。”林秀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救你姐姐?”王员外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家中为给三叔凑考秋闱的程仪,要卖掉我姐姐换二十两银子。我愿自卖己身,换姐姐自由。”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平静的语气中蕴含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 院子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其余几个孩子早已被王员外的气势吓得魂不附体,只有林秀,像一棵扎根在岩石中的劲松,瘦弱,却绝不弯折。 王员外心中微动,他最重孝道,也最疼爱自己的小女儿。 林秀这番话,让他不由得高看了一眼。 但他并未表露分毫,反而冷哼一声,加重了语气:“好一个为姐卖身!说得倒是好听。可你如此瘦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王家买你何用?当书童?你识字吗?” “不识。”林秀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目光灼灼,“但我会学。我能用一天时间学会五子棋,就能用十天时间学会别人一个月才能学会的字。我还能想办法让小少爷不再沉迷玩乐,安心向学。” “哦?”王员外彻底来了兴趣,他踱步到林秀面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口气倒是不小。你可知进了我王家,签了死契,你这辈子就是我王家的奴才,生杀予夺,皆在我一念之间,你的命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了。你,怕不怕?” “怕。”林秀点了点头,眼神却愈发坚定,“但比起我姐姐被卖入火坑,全家走投无路,我更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为人奴仆,尚有一线生机;可若是家破人亡,我连做鬼都不得安宁。”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一旁有些不耐烦的王文斌,话却是对着王员外说的:“员外老爷,小少爷聪慧过人,一点即通,只是心性未定,贪于玩乐。” “寻常书童,只会一味顺从或劝阻,反而惹小少爷心烦。而我,可以陪他玩,更可以引导他玩。五子棋是玩,可里面也有兵法谋略;算术是学,可也能变成有趣的智力游戏。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小少爷觉得,读书,是这世上最好玩的事情。” “将来小少爷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我林秀,愿做他登顶路上最不起眼的那块垫脚石。” 这一番话,说得管家都暗自心惊。 它不仅夸了王文斌,更说到了王员外的心坎里! 望子成龙,哪个做父亲的不这么想?这孩子哪是七岁,分明是个揣摩人心的老狐狸! 王员外怔住了。 他盯着林秀那双清亮得不像话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 良久,他那张严肃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一个笑容,他连连点头:“好!好!好一个‘垫脚石’!说得好!” 他转头对管家吩咐道:“去,取二十三两银子来!二十两,是他的卖身钱。另外三两,赏他的胆识和孝心!” “爹!我就要他!你答应了!”王文斌见状,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 银子很快被取来,沉甸甸的三块碎银,被红绳穿着,放在托盘上。 林秀看着那能救活全家的银子,心中巨石落地,可眼眶却忍不住一阵发酸。 他走到桌前,拿起毛笔,管家本想让他按手印即可,他却一笔一划,在卖身契的末尾,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林秀”二字。 字迹稚嫩,却透着一股力量。 签下名字的那一刻,他的人生,便彻底拐向了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收起银子,林秀将其紧紧揣入怀中,然后对着王员外,深深地鞠了一躬:“员外老爷,小人有一个请求。” “说。” “请允许我先回家一趟,将这救命的银子交予我父母。一个时辰之内,我必返回王府。” “去吧。”王员外挥了挥手,“我信你是个守诺之人。” 反正死契已签,官府备了案,他也跑不到哪里去。 林秀再次一拜,转身跑出了王家大院。 第6章 感受到了纯粹的亲情 林秀揣着那包滚烫的银子,一路疯跑。 他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可他不敢停。 怀里的二十三两银子仿若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也撑起了他全部的骨气。 当他一头撞开西厢房那扇破旧的木门时,正在屋里急得团团转的父母猛地回头。 “阿秀!” 母亲赵氏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哭腔,“你跑哪去了!你吓死娘了知不知道!爹娘还以为你想不开……” 父亲林建忠也红着眼圈,蹲下身子,粗糙的大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那份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担忧,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林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两辈子的灵魂,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纯粹的亲情。 鼻头一酸,他差点掉下泪来。 他强忍着,从怀里掏出那包用红绳串着的碎银,递到父母面前。 “爹,娘,钱……我拿回来了。” “哗啦——” 三块沉甸甸的碎银被放到破旧的木桌上,发出的声响清脆又刺耳。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建忠夫妇的眼睛猛地瞪大,呼吸都停了。他们死死盯着那几块在昏暗油灯下闪着诱人光泽的银子,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惶恐。 “这……这是哪来的?”林建忠的声音都在发抖。 赵氏一把抓住林秀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阿秀!你告诉娘,你是不是……是不是去偷了?抢了?” 她随即又自己摇头,眼泪掉了下来,“不,不可能,你才这么点大,你……” 她已经说不下去了。 林秀看着他们惊恐的脸,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那几个字。 “我把自己卖了。” 话音落地,时间好像静止了。 林建忠夫妇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惨白如纸。 “你……你说什么?”赵氏的嘴唇哆嗦着,好像没听清。 林秀垂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卖身进了王员外家,当书童。签了死契,二十三两银子。”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赵氏喉咙里迸发出来,她眼睛猛地向上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孩他娘!”林建忠惊骇欲绝,手忙脚乱地去抱她。 姐姐林清被惊醒,看到这一幕,吓得嚎啕大哭。 整个家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都别慌!” 林秀大喝一声,他冲到母亲身边,将她平放在地上,然后用小小的拇指,狠狠掐住她的人中。 他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孩子,眼神更是冷静得可怕。 在林建忠和林清惊恐的注视下,昏死过去的赵氏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悠悠转醒。 她一睁眼,看到面前的林秀,记忆回笼,悲痛再次席卷而来。她一把抱住儿子,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怎么能卖了自己啊!娘不要钱,娘只要你好好的啊!” “我没用!我不是个男人!我护不住老婆孩子!”林建忠这个七尺汉子,再也撑不住,跪在地上,用拳头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一家人哭成一团,绝望的气息比昨夜更加浓郁,压得人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流泪的林清突然站了起来。 她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小小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决绝。她一把抓起桌上的银子,转身就往外冲。 “姐!你干什么去!”林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林清回过头,眼睛又红又亮,她死死攥着那包银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去王家!把钱还给他们,把你赎回来!我是女娃,要卖就卖我!凭什么卖我弟弟!” “对!卖我!卖我女儿也行!”林建忠也猛地站起来,他抢过女儿手里的钱,拉着她就要往外走,“走!清儿!爹带你去!爹没用,爹对不起你,可爹不能让你弟弟毁了啊!” 父女俩的举动,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秀心上。 “站住!” 林秀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威严。 他拦在门口,挡住了父女俩的去路。 “没用的。” 他看着几乎崩溃的父亲和姐姐,冷静地解释道:“我签的是死契,已经在官府备了案。那不是买卖,是把我这个人,连同我的命,都卖给了王家。银子还回去,契约也废不了。你们现在去,只会把钱白白送回去,我一样要被抓回王家当奴才,甚至可能因为逃跑被打死。”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林建忠和林清僵在原地,脸上的疯狂和冲动,渐渐被更深的绝望所替代。 他们不懂什么官府备案,但他们听懂了“打死”两个字。 赵氏也止住了哭声,她爬过来,抱着林秀的腿,喃喃道:“那怎么办……那可怎么办啊……” 林秀蹲下身,轻轻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 “娘,爹,姐,你们听我说。” 他的声音恢复了孩童的软糯,却条理清晰,“当奴才,不一定会死。我在王家,给小少爷当书童,有吃有穿,还能读书认字,比在家里强。你们拿着这笔钱,把日子过好,把姐姐养大,比什么都重要。” 他顿了顿,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属于七岁孩童的坚韧和智慧。 “而且,死契,也能赎。只要我们家将来能拿出更多的钱,就能把我赎回来。” “赎……赎回来……”赵氏仿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死死抓住林秀的手,“要多少钱?” 林秀沉默了。 他知道,奴籍赎身,难如登天。价钱更是会翻上数倍,甚至十倍。 但他不能说。 他必须给这个家,留下一个希望。 “会很多,但我们一定能凑够。” 赵氏看着儿子坚定的脸,心中的绝望被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点燃。 她抹干眼泪,猛地站了起来,那瘦弱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对着丈夫,对着一双儿女,嘶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发誓。 “好!从今天起,我们家就算天天吃糠咽菜,就算我跟你爹不眠不休地干活,也要把赎你回来的钱,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攒出来!我儿,你等着娘!娘一定会把你赎回来!” 天色大亮。 整个林家西厢房却好像没有迎来白天,依旧被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 第7章 保全自己要紧 赵氏一夜没合眼,她找出家里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旧衣服,一遍遍地抚平上面的褶皱,想让儿子走得体面些。 可那衣服洗得发白,再怎么整理也透着一股寒酸。 林清坐在炕角,一声不吭地掉眼泪。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指甲掐得掌心发白。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为了她,弟弟就不用去受那份罪。 浓重的自责像石头一样堵在她的心口。 林建忠蹲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愁苦。他看着正在穿鞋的儿子,喉结滚动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阿秀,到了王家,少说话,多做事。别跟人犟,保全自己要紧。” 这番叮嘱,字字句句都透着一个父亲的无能和绝望。 林秀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背上赵氏给他准备的小布包,里面只有那件旧衣服和两个冷硬的窝头。 他推开门,正要迈出去,一个尖酸的声音却从院子里传了过来。 “哟,二嫂,这一大早的是要让阿秀去哪啊?” 是小婶李氏,她端着一盆水正准备泼,看见林秀背着包袱出门,脸上立刻挂上了探究的表情。 林秀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 李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走上前:“问你话呢,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干啥?” 林秀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还没开口,追出来的赵氏已经红着眼眶挡在了他身前。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 “我怎么就不能管了?”李氏把水盆往地上一放,双手叉腰,“我们可是一家人!老三的盘缠还没着落呢,你们倒好,还有闲心让孩子出门?” 这话好比一把盐,狠狠撒在赵氏心口的伤疤上。 林秀轻轻推开护着自己的母亲,走到李氏面前,仰起头,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小婶,我卖身了。现在要去王家当奴才,给三叔换程仪。” 他顿了顿,看着李氏瞬间僵住的脸,继续说道:“你现在拦着我,是不想让我走吗?那三叔的二十两银子,是不是要让你家的孩子替我去卖?” 李氏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最后又飞快地用一丝假惺惺的悲悯掩盖起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笔钱竟然是这么来的!她还在发愁怎么逼二房拿出钱,没想到这小子自己解决了! “你……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李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我这也是关心你嘛。既然是……是为了你三叔的前程,那……那你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她那急于催促的嘴脸,生怕林秀反悔,再明显不过。 “哼,还算你有点大局观。” 正屋的门开了,林老头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看了林秀一眼,竟然点了点头,用一种赞许的语气说道:“阿秀啊,你做得对。为了林家的门楣,牺牲你一个,是值得的。我们林家,会记住你的。” 这番话,听起来是表扬,实则无异于杀人诛心。 大伯母王氏也凑了出来,捂着嘴阴阳怪气地笑道:“哎哟,真是我们林家的好孩子!二弟妹,你可生了个好儿子啊,这么小就知道为家里分忧了,不像我家的,就知道吃。” 赵氏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口疼得快要裂开。她的儿子,用一辈子的自由换来的钱,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理所当然的牺牲品!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那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也压不住那滔天的恨意。 “阿秀……” 一个带着几分清高的声音响起,是小叔林建书。 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长衫,一副读书人的派头,走到林秀面前,脸上挂着虚伪的感激:“多谢你了。你放心,等我将来高中,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他说完,话锋一转,直接看向了一旁脸色铁青的林建忠。 “二哥,既然阿秀已经把事情办妥了,那二十两银子,你也该拿出来了吧?我今日就要启程去府城,盘缠、打点,一样都不能少。” 林建忠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二十三两银子,此刻就在他的怀里,那是用他儿子的血肉和未来换来的!现在,这个亲弟弟,却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开口索要! 赵氏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她死死护着丈夫,一双眼睛像要喷出火来,瞪着林建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知道,这钱保不住。 可让他们亲手把卖儿子的钱交出去,去供给这个吸血的弟弟,他们做不到!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建书见二哥二嫂不说话,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不耐。 “怎么?二哥,你这是想反悔不成?这可是爹定下的!” “反了你了!” 祖母王氏见状,立刻冲了上来,她那干枯得好比鸡爪的手,指着林建忠的鼻子就骂:“钱呢!拿出来!你还想私藏不成?那是给你弟弟读书的钱!是光耀我们林家门楣的钱!你敢不给,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她一边骂,一边伸出手,步步紧逼,朝着林建忠的胸口抓去。 那副贪婪而凶狠的模样,就是要硬抢! “住手!” 眼看祖母王氏那利爪般的手就要抓到父亲胸口,赵氏再也忍不住,她像一头护崽的母狮,猛地扑上去,一把打开王氏的手。 她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那股被压抑到极致的悲愤终于爆发出来。 “这钱是我儿子的卖命钱!你们谁也别想碰!” 说完,她转身就要从丈夫怀里把钱拿出来,那动作充满了绝望和屈辱。即便再不甘,她也不想丈夫被亲娘当众羞辱。 “娘!” 林秀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 他的手很小,力气却出奇的大。 赵氏一愣,回头看着儿子。 林秀没有看她,他的视线扫过院子里每一张丑恶的嘴脸,从贪婪的祖母,到虚伪的小叔,再到幸灾乐祸的大伯母,最后落在了那个高高在上、一脸冷漠的林老头身上。 “想拿钱?可以。” 他清脆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破了院中紧张的空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大伯母王氏立刻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怎么?你这小崽子还想讲条件不成?卖了身就是奴才,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林秀根本不理她,他直视着林老头,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 “分家!” 轰! 这两个字,好比一道旱天惊雷,在林家小小的院子里炸响。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分家?一个七岁的孩子,竟然敢当着一家之主的面,提出分家? 第8章 难道不值吗? 这简直是疯了! 林建忠和赵氏更是大脑一片空白,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这个时代,父母在,不分家,是祖宗传下来的铁律。提出分家,就是大逆不道,要被全村人戳脊梁骨的! “阿秀,你胡说什么!”林建忠最先反应过来,他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要捂儿子的嘴。 “我没胡说!” 林秀挣脱开父亲的手,他看着母亲那张惨然的脸,心疼得好比刀割。他知道,再不搏一把,这个家就彻底没救了! “爹!娘!”他转头看向父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我的卖身钱,换我们一家四口的自由!难道不值吗?” “下一次,三叔要是没考中,还要去考,你们拿什么给他凑盘缠?是不是就该轮到卖姐姐了?” 这诛心的话,狠狠刺中了赵氏。 她浑身一颤,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女儿被卖掉的场景。 不!绝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她心底升起,她猛地甩开丈夫的手,站到儿子身边,对着林老头,挺直了腰杆。 “爹!我们分家!” 她看着惊愕的丈夫,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嘶哑而坚定:“当家的!阿秀说得对!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不分,这个家就散了!清儿就保不住了!” “可是……爹娘还在……”林建忠还在迟疑,那刻在骨子里的孝道让他不敢反抗。 林秀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今天不分家,这钱,我就带走。我宁愿把它扔进河里,也不会给三叔当盘缠!”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林老头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烟杆重重地敲着地面,“你个小畜生!你敢威胁我?” 大房和三房的人,嘴角那幸灾乐祸的弧度,就差直接刻在脸上了。 他们就像一群盯着腐肉的秃鹫,耐心又残忍地等待着。 就等着二房这头老实巴交的牲口,被彻底压垮,被彻底放弃。 那样,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将二房那份家产,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 赵氏那瘦弱的身体里,此刻仿佛注入了一根钢筋铁骨。 她拉着林秀,母子连心,那股决绝的意志,在这一刻,融为一体。 “噗通!” 是膝盖骨与冰冷坚硬的土地,最沉重决绝的碰撞声。 赵氏跪得笔直,像是跪着一杆不屈的枪。 她抬起头,那双一向温顺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的是一种名为“毁灭”的火焰。 “爹!” 这一声,嘶哑,却振聋发聩。 “我们什么都不要了!” “这几十年的血汗,我们不要了!” “这遮风挡雨的房子,这赖以为生的田地,我们统统都不要了!” “我们二房,净身出户!”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撕扯出的血肉,带着滚烫的温度。 “只求您,高抬贵手,就当我们死了,让我们一家四口,出去单过!” 净身出户!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小小的院子里轰然炸响。 空气,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被这四个字扼住了。 大房和三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为一种荒谬的震惊。 他们想过二房会哭,会闹,会求饶。 却独独没想过,他们会用这种最惨烈,最极端的方式,来斩断一切。 林老头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而是铁青,是暴怒前的狰狞。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如同鹰隼一般,死死地钉在赵氏和林秀的身上,恨不得剜下他们两块肉来。 怒火,在他胸膛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他真想一脚踹过去,指着大门让他们滚,永远别再回来。 可他不能!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捆住了他。 父母在,子分家,本就是大不孝,会让他被全村人戳脊梁骨。 若是逼得儿子儿媳净身出户也要走,那他林德全这辈子积攒下来的所谓名声和威望,将会在一夜之间,彻底崩塌,沦为十里八乡的笑柄! 他这张老脸,比他的命还重要! 更何况,二房这对牛马走了,以后谁来伺候他?谁来当冤大头,供养他最疼爱的老三? 难道真要从大房那只铁公鸡身上拔毛吗? 那婆娘的厉害,他可清楚得很! 一瞬间的利弊权衡,如电光火石。 林老头攥着烟杆的手,青筋毕露,几乎要将那竹杆捏碎。 “分家……” 他磨着后槽牙,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沾着冰渣子。 “休、想!” 最后两个字,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赵氏的心窝。 她眼中那刚刚燃起的,名为希望的火焰,“噗”地一声,被彻底浇灭。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林老头根本不给她任何再开口的机会,他猛地用烟锅头敲了敲桌子,发出“邦”的一声脆响,如同惊堂木一般,震慑全场。 他用冰冷刺骨的声音,做出最后的裁决。 “这次的事,算你们二房的!” “下一次,老三若还需要盘缠,就从大房的账上出!” “你们谁,也别想躲!” 这话说得阴狠,更是直接把火引到了另一边。 大伯母王氏那僵在脸上的震惊,瞬间碎裂,化为了不敢置信的愤怒和怨毒。 凭什么! 林秀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刚要开口,用更激烈的方式抗争到底。 可赵氏却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她冲着他,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沉重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 再逼下去,这个家,今天就要见血。 赵氏咬碎了后槽牙,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 “……好。” 随即,她从丈夫那因为屈辱而颤抖不止的怀里,摸出了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布包。 那里面,是她儿子的前程,是她女儿的嫁妆,是他们一家人未来的指望。 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她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包沉甸甸的屈辱,狠狠扔在了地上。 银子与地面碰撞,发出的,是心碎的声音。 林秀知道,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他缓缓抬起头,用一双淬了寒冰的眸子,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亲人。 他要将父亲的无助,母亲的绝望,姐姐的恐惧,像用刀子一样,一笔一划,刻进自己的骨头里,融入自己的血液里。 这,将是他林秀此生,永不熄灭的动力! 他猛地俯身,凑到母亲耳边,用只有他们母子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而又无比坚定地立下血誓。 “娘,等我回来。” “无论用什么办法,倾家荡产,哪怕是拼上这条命,我们都一定要分家!” “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说完,他猛然转身。 没有半分留恋,没有一丝迟疑。 他背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小布包,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毅然决然地,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让他窒息、让他作呕的院子。 身后的哭喊,咒骂,争吵……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决绝地甩在身后。 院门之外,阳光刺眼。 从今天起,他林秀,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而活! 这天,这地,这世道,都给我看好了! 第9章 二哥二嫂,多谢了 林秀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被一声尖锐的嘶吼打破。 小婶李氏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狗,第一个扑了上去,双手死死抱住地上那包银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贪婪:“我的!这是我们老三的!” 大伯母王氏也不甘示弱,立刻冲过去撕扯:“凭什么都是你们的!我家的份呢!老爷说了,下次就轮到我们家出钱!” 两个女人为了那包用孩子的前程换来的银子,瞬间厮打在一起,抓头发,挠脸,嘴里咒骂着最恶毒的言语,没有半分体面。 林老头阴沉着脸,一烟杆抽在李氏的手背上,怒喝道:“都给我住手!” 他捡起那包银子,掂了掂,直接扔给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林建书:“拿着!去府城,别给我丢人!” 林建书接过银子,脸上没有半分愧疚,反而理所当然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地上失魂落魄的林建忠和赵氏,扔下一句冰冷的话:“二哥二嫂,多谢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仿佛走的不是一条用侄子血肉铺就的前程路,而是一条康庄大道。 赵氏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群分食她儿子血肉的亲人,胸口一阵翻涌,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娘!”林清发出凄厉的哭喊。 林建忠抱着昏死的妻子,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第一次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用一种近乎仇恨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的亲爹。 林老头却只是冷哼一声,背着手,走回了正屋。 这个家,从今天起,再无半分温情。 林秀再没回头,径直到了王家。 管家见了他也只是点点头,领着他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后院一排下人房前,指着最末尾那间干净的小屋说:“以后你就住这里。” 屋里一张木板床,一套崭新的蓝布短衫,简单却干净,比他家那间漏风的西厢房强了百倍。 管家又交代了几句伺候少爷的规矩,便让他自己收拾。 林秀刚换上新衣,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阿秀!你可算来了!” 王文斌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那张画着棋盘的纸,“快快快!咱们再来一局!我昨晚想了一夜,已经悟透了其中精髓!”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林秀在地上坐下,摆好石子,脸上满是自信。 林秀没说什么,陪着他下。 果然,王文斌的棋路比昨天精进不少,不再是横冲直撞,懂得了攻防结合。 林秀故意卖了几个破绽,十几步后,王文斌成功连成五子,他兴奋地一拍大腿,跳了起来:“我赢了!我赢了!阿秀,你看到了吧!我才是最聪明的!” 他正得意忘形,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嘲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哥哥你得意什么,还不是我教你的!” 王心怡背着小手,慢悠悠地踱了进来,她冲着林秀狡黠地眨了眨眼,“我告诉哥哥,要‘三子为冲,四子为杀’,还得堵住你的活三,他才赢的。” 王文斌的脸“腾”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好像被人当众扒了裤子,恼羞成怒地吼道:“你胡说!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你别在这捣乱!” 他说着,又把棋盘一推:“阿秀,我们重来!这次三局两胜!让你见识我的真本事!” 林秀嘴角微扬,点了点头。 第二局开始,王文斌憋着一股劲,想证明自己。 林秀却不再放水,他落子如飞,看似随意,实则处处都是陷阱。 王文斌刚形成一个“活三”,沾沾自喜,却发现林秀已经在另一侧悄无声息地布下了一个双重杀局,下一步无论他堵哪里,林秀都能连成五子。 他额头瞬间冒汗,犹豫半天,落下一子。 林秀看也不看,随手跟上。 王文斌输了。 输得干脆利落,毫无还手之力。 “再来!”王文斌咬着牙。 第三局,他输得更快。 他呆呆地看着棋盘,整个人都傻了。 王心怡在一旁“咯咯”直笑:“羞不羞,还说自己厉害呢。” “我……”王文斌说不出话来。 “好了哥哥,不欺负你了。”王心怡走到棋盘前,对着林秀扬了扬她那光洁的小下巴,颇有些小大人的模样,“我来会会你。” 她坐了下来,神情专注,俨然一副小棋手的架势。 两人开始对弈,王心怡果然聪慧,棋路刁钻,步步为营,一时间竟和林秀杀得难分难解,棋盘上黑白交错,犬牙差互。 下了许久,竟是个和棋的局面。 林秀第一次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刮目相看。 王心怡得意地一挺小胸脯:“怎么样?我可比我哥厉害多了吧!” “确实厉害。”林秀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五子棋只是入门,我这里还有个进阶的玩法,敢不敢试试?” “有什么不敢的!”王心怡的好胜心被彻底激发。 林秀将石子重新分开,淡淡开口:“这个玩法叫六子棋。规则很简单,除了要连成六子才算赢之外,每人每回合,可以下两颗棋子。” 下两颗? 王心怡和王文斌都愣住了。 这算什么规矩? “来吧。”林秀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心怡将信将疑地拿起两颗黑子,在棋盘上落了下去。 轮到林秀,他随手放下两颗白子,位置隔得很远,仿似毫无关联。 棋局继续。 王心怡的脑子还停留在五子棋的思维里,她努力地想把自己的六颗子连起来,同时防守林秀。 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林秀的思路。 每回合下两子,让棋盘上的变化瞬间增加了无数倍。她刚刚堵住林秀一处看似要成型的棋路,林秀的另外两颗子,又在棋盘的另一端布下了更深的杀机。 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大脑飞速运转,却始终慢了一步。 当林秀不紧不慢地落下两颗白子,在棋盘上同时形成两个“活五”时,王心怡彻底懵了。 这意味着,无论她下一手堵哪里,林秀的再下一手,都能在另一处连成六子。 是绝杀。 她输了,输得莫名其妙,输得毫无头绪。 “不算不算!我刚才没想好!再来!”王心怡不服气地叫道。 第二局,她输得更快。 第10章 你还不是输了! 林秀那看似随意的两颗子,总能化腐朽为神奇,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哇——” 连输两局,王心怡再也绷不住了,她看着眼前复杂的棋盘,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后“哇”的一声,竟被林秀直接下哭了。 王文斌在一旁先是目瞪口呆,随即看到自己一向神气活现的妹妹吃瘪大哭,顿时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让你说我!你还不是输了!还哭了!羞羞脸!” 他跑过去拍了拍林秀的肩膀,一脸佩服:“阿秀,你太厉害了!快教教我这个六子棋!” “玩物丧志!不务正业!” 一声怒喝从书房门口传来,张秀才板着脸,手持戒尺,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狠狠瞪了林秀一眼,斥道:“你就是新来的书童?不好好引导少爷读书,竟带着他沉迷此等奇技淫巧!成何体统!” 随即他又转向王文斌:“少爷!老爷花重金请我来教你圣贤书,不是让你在这里下棋的!把《论语》拿出来,我们今天要把‘学而篇’背完!” 王文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情不愿地拿出书,跟着张秀才摇头晃脑地念起来。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张秀才的教学方式枯燥至极,只是一个劲地要求背诵,解释也干巴巴的,听得王文斌呵欠连天,眼皮直打架。 林秀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里有了计较。 想让这位小少爷安心向学,靠这种填鸭式的教法,绝无可能。 自己必须想个法子,让读书,也变得像下棋一样有趣才行。 这不仅是为了兑现对王员外的承诺,更是他在这王家安身立命的第一步。 午饭时分,下人们在后院一处偏厅用饭。 饭食很简单,一人两个白面馒头,一碗飘着几片菜叶和肉星子的大锅菜。 林秀捧着碗,默默地吃着。 馒头很软,菜汤里有油水,那股温热的感觉顺着食道滑进胃里,驱散了长久以来的饥饿和寒冷。 他想起了家里那些能硌掉牙的黑窝头,想起了清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汤。 即便是过年,也吃不上这样的饭食。 他忽然觉得,卖身入府,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 至少,在这里,他不用再挨饿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饭后,林秀在院子里随意走动,想熟悉一下王家的环境。 刚绕过一处影壁,就看见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硕大的红漆托盘,正要往后门的泔水桶走去。 托盘上,菜肴堆积如山,一只烧得油光锃亮的整鸡,一条几乎没动过的清蒸鲈鱼,还有几样精致的炒菜,都还好端端地盛在碟子里。 林秀的脚步停住了。 这些饭菜,足够他家吃上好几天了。 “这些,都要倒掉?”他忍不住开口问。 那小丫鬟见是他,便随口答道:“是啊,小姐胃口不好,一口都没动。” 林秀看着那盘菜,喉结动了动,一声极轻的叹息,不自觉地从唇边溢出:“太可惜了。” “你说什么?” 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的月亮门后传来。 王心怡叉着腰走了出来,她刚在房里生了半天闷气,脸上还带着泪痕,此刻看到林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下人,也敢非议主子的事?” 输了棋的怨气和被戳中心事的恼怒,瞬间在她心里汇成一股邪火。 不等那小丫鬟反应,王心怡几步冲上前,抬脚便朝着托盘狠狠踹了过去。 “哗啦——哐当!” 一声巨响,满盘的珍馐美味连同着精美的瓷器,尽数翻倒在地,摔得粉碎。 油亮的烧鸡在尘土里滚了几圈,沾满了泥污。 “你不是觉得可惜吗?”王心怡指着地上一片狼藉,胸口剧烈起伏,尖声叫道,“现在,我让它变得更可惜!你满意了?” 林秀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心疼那些粮食,更恼怒这个女孩的骄纵。 他没有理会王心怡的叫嚣,径直走上前,在所有丫鬟惊愕的注视下,弯腰捡起了那只沾满泥土的烧鸡。 王心怡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怒火中烧:“你干什么?捡地上的东西吃?你是个乞丐吗?你们林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林秀站直身子,手里提着那只污浊的鸡,他没有看王心怡,目光只是落在满地的狼藉上。 随即,他清越的声音,在寂静的后院里响起,每个字都像小锤,一下下敲在众人心上。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小丫鬟都听傻了。 王心怡的怒骂也卡在了喉咙里,她读过这首诗,可从未觉得它有什么分量。 短暂的震惊过后,巨大的羞辱感涌了上来。 她涨红了脸,尖声反驳:“那又怎么样!我家有的是钱,别说一顿饭,就是天天倒掉也吃不完!用得着你一个奴才来教训我?” 她死死盯着林秀,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他手里的脏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最刻薄的挑衅。 “你不是心疼吗?有本事,你就把它吃了!你现在就吃了这地上的脏东西,我就信你!” 她就是要羞辱他,要看他出丑,要让这个敢顶撞自己的下人,彻底没了脸面。 所有人都觉得林秀会把鸡扔掉,然后仓皇逃走。 然而,林秀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他伸出另一只手,冷静而又仔细地,将那只烧鸡上沾满泥土和尘灰的部分,一点点撕掉,扔在地上。 然后,在王心怡那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举起手里剩下那块干净的鸡肉,送到嘴边,大大地咬了一口。 他慢慢地咀嚼着。 肉质鲜嫩,滋味浓郁。 是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吃过的美味。 王心怡脸上的讥讽和刻薄,彻底凝固了。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看着那个真的在吃地上捡起来的食物的男孩。 一股她从未体会过的情绪,好像巨浪一般拍打着她的心。 那是震惊,是荒谬,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被狠狠刺痛的难堪。 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她娇生惯养的尊严,在这一刻,被这个男孩一个简单的动作,击得粉碎。 林秀咽下那口鸡肉,终于抬起眼,正视着这个已经完全破防的女孩。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 “小姐,这与钱无关,关乎良心。” 第11章 是个胸有丘壑的璞玉 说完,他将剩下的鸡肉随手一扔,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便走。 他的背影瘦小,却挺得笔直。 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一个呆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的王家小姐。 在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王管家和张秀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管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满是惊叹。 他原以为这孩子只是聪明,没想到,他的心性,他的胆魄,竟远超常人。这哪里是个七岁的孩子,分明是个胸有丘壑的璞玉。 而一旁的张秀才,却在不住地发抖。 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攥着衣袖,指节都已发白。 是《悯农》。 是他教了无数遍,王文斌却一个字也记不住的《悯农》。 这个奴籍出身,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小子,不但会背,甚至能明白其中真意。 他不是在背诗,他是在用这首诗做武器,用这首诗,去教训主家的小姐! 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他这个秀才的脸上。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此诗,此诗……” 张秀才嘴唇哆嗦着,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那双因为激动而瞪大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 “看似浅白,却字字珠玑,直指人心!这哪里是诗,这分明是道!是教化万民的醒世箴言!” 他猛地抓住管家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管家!此诗绝非那乡野小子所作!此等境界,此等胸怀,非大儒不能为!快!快去查!一定要找到原作者!老夫要拜他为师!” 管家被他晃得头晕,却也压不住心头的兴奋。 他不在乎什么大儒,他只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这个林秀,不但能镇住骄纵的小姐,还能引经据典,说不定真能把自家那位不学无术的小少爷给带上正道! 王员外要是知道了,自己这份功劳可就大了! “先生放心!”管家满口答应,“我这就去查!这小子说是为了他三叔凑程仪才卖的身,他那三叔是个秀才,说不定就是他作的!我一定把人给您请来!” 两人各怀心思,匆匆离去。 浑然不知,他们要找的大儒,此刻正在自己的小屋里,盘算着如何在这王家,活下去,活得更好。 第二天一早,林秀便去了书房。 他将桌椅擦拭得一尘不染,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 王文斌还没来,整个书房空荡安静。 林秀走到书架前,目光掠过一排排线装古籍。 他随手抽出一本《三字经》,翻开。 熟悉的文字,陌生的繁体,他看得有些吃力,却也看得津津有味。 他在想,如何将这些枯燥的文字,变成王文斌能够接受的游戏。 比如,可以做成字卡,玩抽卡对战。 或者,编成朗朗上口,甚至带点搞笑意味的顺口溜。 他正看得入神,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你在做什么?” 张秀才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审视和怀疑。 林秀合上书,转过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先生。” 张秀才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三字经》上,眉头紧锁:“我问你,你看得懂吗?” 一个从未进过学堂的农家孩子,一个卖身为奴的贱籍书童,怎么可能识字? 昨日那首《悯农》,定然是他死记硬背来的! “看得懂一些。”林秀的回答很平静。 张秀才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从何处学的字?”他追问道。 “我小叔是秀才。”林秀垂下眼睑,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自卑和向往,“他读书的时候,我常在窗外偷听,偷偷学了些皮毛。” 原来如此! 张秀才恍然大悟,心中的疑虑瞬间消散大半。 这就说得通了! 他脸上的严肃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急切。 “那你昨日所念的那首《悯农》,可是你小叔所作?” 他紧紧盯着林秀,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林秀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与他年龄不符的,复杂难言的神情。 有悲伤,有惋惜,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羞愧。 他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缓缓开口。 “先生,我没有小叔了。” 张秀才一愣:“什么意思?他不是去考秋闱了吗?” 林秀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更轻了,仿若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没去成。” “他……他与邻村的寡妇通奸,被人堵在床上,沉了猪笼。” 轰! 这几个字,就像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张秀才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通奸? 沉猪笼? 那个他心心念念,想要拜之为师的“大儒”,那个作出“粒粒皆辛苦”的文人,竟然是个德行败坏,被人浸了猪笼的淫贼? 这……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荒谬感和幻灭感,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 他看着林秀那张悲伤的脸,那不似作伪的神情,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信了。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那样的才华!”张秀才痛心疾首地捶着胸口,“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鄙夷,愤怒,遗憾,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再也不看林秀一眼,失魂落魄地走到自己的太师椅上坐下,整个人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 林秀站在原地,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不能承认那首诗是自己写的,那太惊世骇俗,只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一个莫须有的,才华横溢却品行败坏,最后还死无对证的小叔,是最好的挡箭牌。 既能解释自己识字的来源,又能彻底打消别人的窥探。 看来以后,自己行事必须更加小心,藏拙,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就在这时,王文斌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晃了进来。 张秀才看到他,强打起精神,开始上课。 依旧是枯燥的讲解,依旧是乏味的背诵。 王文斌听得头昏脑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很快就跟周公下棋去了。 张秀才气得吹胡子瞪眼,戒尺拍得“啪啪”响,却毫无作用。 林秀在一旁看着,心中感叹。 这样下去不行,王文斌的厌学情绪只会越来越重。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张秀才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他前脚刚走,王文斌立刻像活过来一样,一个箭步冲到林秀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脸上满是哀求。 “阿秀!救命啊!”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我爹说了,下个月要考校我的功课,要是背不出《三字经》,就要打断我的腿!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一个字都记不住啊!” 第12章 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办法我自然有。” 林秀放下手里的书,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下午上课时,少爷你就知道了。” 王文斌一听,差点没蹦起来,他抓住林秀的胳膊,满脸都是欣喜若狂。 “真的?阿秀,你可别骗我!你要是真能让张老头那套东西变得有意思,让我爹不再揍我,你就是我亲哥!我重重有赏!” 林秀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帮王文斌,更是他立足王家的第一步棋。 午饭时分,王家下人吃饭的偏厅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王心怡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大张旗鼓地走了进来。她今天换了一身水红色的锦裙,头上戴着精致的珠花,与这间简陋油腻的偏厅格格不入。 仆人们的议论声压得极低,都伸长了脖子,猜测这位一向眼高于顶的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只有林秀,他自顾自地埋头吃饭,仿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两个白面馒头,一碗炖菜,他吃得认真而专注。 突然,手里的饭碗被人一把夺走。 林秀抬起头,王心怡那张带着几分傲慢又强装镇定的小脸,就杵在他眼前。 “小姐驾到,还有心思吃饭?”她身边的贴身丫鬟翠儿狐假虎威地斥道。 林秀看都没看那丫鬟,视线落在王心怡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怎么,小姐是觉得昨天的饭菜浪费得还不够,今天特地来抢我这碗?” 这话好比一根针,精准地戳在王心怡的痛处。 她的小脸瞬间涨红,昨天那副颜面尽失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竟然挤出一个自以为温柔的笑容。 “林秀,昨天……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发脾气,更不该浪费粮食。我今天,是特地来给你赔罪的。” 她说着,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另一个丫鬟立刻上前,将一个三层的大食盒放在了桌上。 食盒打开,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 第一层,是金黄油亮的烤鸭。 第二层,是色泽红润的酱肘子。 第三层,是几样精致的炒菜和一碟堆成小山的白米饭。 偏厅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仆人的眼睛都看直了,一个个喉结滚动,死死盯着那盒里的饭菜,脸上写满了嫉妒和羡慕。 这伙食,就算是府里的管事,逢年过节也未必能吃上。 “这些,都是给你的。”王心怡扬起小下巴,脸上带着施舍般的得意,“快吃吧,算是我的歉意。” 林秀看着那丰盛的饭菜,又看了看王心怡那双故作真诚,眼底却藏着一丝紧张和期待的眼睛,心里冷笑一声。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昨天才结下梁子,今天就送来这么一份大礼,还当着所有下人的面,生怕别人不知道。 这菜里,要是没点猫腻,他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小姐有心了。” 林秀站起身,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他没有去碰那食盒,反而对着王心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然是小姐送来的美味,想必也是小姐爱吃的。不如,我们一起吃?” 王心怡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 “不……不用了!这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我……我已经吃过了!” 她的反应,彻底证实了林秀的猜测。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林秀脸上的笑容更盛,他转过身,对着周围那些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仆人们,朗声说道。 “各位,小姐体恤我们下人辛苦,特地送来这么多好吃的。小姐说了,这是她的心意,见者有份!大家别客气,都过来一起吃吧!” 他这话一出,好比往滚油里泼了一勺冷水,整个偏厅瞬间炸开了锅。 那些仆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 他们早就被那肉香勾得魂都没了,此刻得了林秀的邀请,哪里还忍得住。 “真的?林秀,这可是小姐给你的!” “就是啊,我们哪敢吃……” 嘴上虽然客气,可一个个的身体却很诚实,纷纷围了上来,眼睛放光。 “吃吧。”林秀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小姐仁善,怎么会只赏我一个人?大家说,是不是啊,小姐?” 他把皮球,又踢回给了王心怡。 王心怡彻底慌了。 她哪里想得到,林秀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这菜里下了巴豆,分量不轻,是她特地让厨房准备的,就是想让林秀当众出丑,拉上个三天三夜,让他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可现在,要是让所有人都吃了,那整个王家的后院岂不是要翻了天? 到时候老爷怪罪下来,她也脱不了干系! “不许吃!” 情急之下,王心怡再也顾不上伪装,尖声叫了起来。 她张开双臂,像一头护食的小兽,挡在食盒前,对着那些跃跃欲试的仆人怒斥道。 “都给我退后!这是我送给林秀一个人的!你们这些下人,凭什么吃!” 这话一出,偏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仆人脸上的喜悦都凝固了,转为失望和畏惧,纷纷退了回去。 一股难堪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林秀看着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更冷了。 他缓缓走上前,逼视着王心怡,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小姐,你刚才还说,是来给我赔罪,体恤下人。” “怎么,这赔罪的饭菜,就只有我一个人能吃?别人多看一眼,都是脏了你的东西?” “你的仁善,原来也分三六九等。” “你……你胡说!”王心怡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可林秀,却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我胡说了吗?那你让他们吃啊。” 林秀指着那些退到墙角的仆人,声音陡然转冷。 “你不敢。” “因为这菜,根本就不是什么赔罪的礼物。它就是你用来羞辱我的工具!” 王心怡浑身一颤,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所有的心思都被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 羞愤、难堪、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林秀那双仿似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只觉得无比可怕。 第13章 别辜负了小姐的一番美意 “哇——” 她再也撑不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推开身前的食盒,头也不回地哭着跑出了偏厅。 满地的烤鸭肘子,无人问津。 林秀看着王心怡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他转过身,对着那些面面相觑的仆人,把那盒被王心怡推倒在地却奇迹般没洒出来的饭菜,重新摆回桌上。 “小姐心善,见不得浪费粮食。” “大家吃吧,别辜负了小姐的一番美意。” 有了他这句话,那些仆人再无顾忌,一个个双眼放光,好比饿狼扑食一般,瞬间将那食盒围得水泄不通。 你一筷子我一筷子,风卷残云。 金黄的烤鸭,软糯的肘子,很快就被瓜分干净。 林秀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自己碗里,却迟迟没有动口,只是安静地看着众人狼吞虎咽。 下午,书房里。 林秀正帮王文斌整理着笔墨纸砚,准备迎接张秀才的到来。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喧哗和骚乱,还夹杂着几声尖叫和怒骂。 一个负责打扫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色发白,捂着肚子,额头上全是冷汗。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王文斌正趴在桌上打瞌睡,被他一嗓子吓醒,不耐烦地问:“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 那小厮哭丧着脸,话都说不利索了:“比天塌了还可怕!府里……府里好多人都……都拉肚子了!刚才李二家的,给夫人送茶,没忍住……当着夫人的面就……”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 几个在花园里修剪花草的仆妇,跑茅房不及,直接污了小姐最喜欢的牡丹花丛。 就连厨房里负责烧火的张大头,也因为肚子疼,一头栽进了灶膛里,险些酿成火灾。 整个王家后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开始在府邸的各个角落弥漫开来。 王员外得到消息时,正在前厅会客。 他当即勃然大怒,一张脸黑得好比锅底。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立刻让管家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查之下,事情很快水落石出。 所有上吐下泻的仆人,中午都吃过小姐王心怡赏赐的那顿饭。 王员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冲进后院,对着正在房里哭哭啼啼的女儿就是一顿臭骂,直接下了禁足令,罚她抄写《女诫》一百遍。 随即又急匆匆地让管家去镇上请最好的大夫,给府里几十号仆人挨个看诊。 管家忙得脚不沾地,路过书房时,却见林秀好端端地站在那里,面色如常,没有半点不适。 他心里一动,瞬间就明白了。 这小子,怕是早就看穿了小姐的伎俩! 他不但自己没吃,还借力打力,把小姐送来的那份“大礼”,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顺便还搅得整个王家鸡飞狗跳。 这份心机,这份手段,哪里像个七岁的孩子! 管家看着林秀那平静无波的侧脸,后背竟冒出一丝凉意。 他暗暗咂舌,这哪里是捡了个书童回来,这分明是请回来一尊小爷! “阿秀!我的亲哥!你快救救我吧!” 府里的骚乱,王文斌倒是乐得看热闹,可一想到马上要上课,他就愁眉苦脸。 他凑到林秀面前,可怜巴巴地哀求。 “下午再听张老头念经,我非得睡死过去不可!你不是说有办法吗?快使出来啊!” “别急。” 林秀从自己的小布包里,拿出了一叠东西。 那是一沓用粗纸剪成的小人儿和动物,有穿着长衫作揖的,有弯腰种地的,还有老虎、兔子、小羊……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这都是他昨晚熬夜剪出来的,模仿的是现代的早教认知卡。 “这是什么?”王文斌好奇地拿过一张剪纸小人,翻来覆去地看,“这能让我不打瞌睡?” “能。” 林秀拿起另一张剪纸,那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爷。 他把两个剪纸小人摆在桌上,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讲故事的语调,缓缓开口。 “话说,有一个叫小明的孩子,有一天在路上走,看见一位老爷爷要过河。他想起了书上说的,‘长者立,幼勿坐,长者坐,命乃坐’,这意思是,尊敬长辈是应该的。于是呢……” 林秀一边说,一边用手操控着剪纸小人,让“小明”走到“老爷爷”身边,做出搀扶的动作。 王文斌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以前听张秀才讲《弟子规》,只觉得枯燥乏味,头昏脑胀。 可现在,看着桌上那两个活灵活现的纸片人,听着林秀生动有趣的讲解,那句拗口的“长者立,幼勿坐”,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简单易懂了。 “然后呢?然后小明把老爷爷扶过河了吗?”他追问道。 “当然。” 林秀又拿起一张剪着小桥流水的剪纸,放在桌上,让两个小人“走”了过去。 “老爷爷很高兴,就问小明,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要帮我呀?” 林秀顿了顿,拿起另一个代表“小明”的剪纸小人,让它对着“老爷爷”鞠了一躬,然后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爷爷,书上还说了,‘人有短,切莫揭,人有私,切莫说’。我帮您是应该的,就不留名字啦!” “哇!这个小明好厉害!”王文斌兴奋地拍着桌子,“这两句我也听过!就是说不能随便说别人的坏话!”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主动思考书上的内容了。 林秀微微一笑,又拿起一张老虎和一张小羊的剪纸。 “小明扶完老爷爷,继续往前走,忽然看见一只大老虎,正要吃掉一只小羊。他想起了《增广贤文》里说的,‘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小羊羔那么孝顺,怎么能被老虎吃掉呢?” “那怎么办?他打得过老虎吗?”王文斌紧张地问,整个人都被吸引了进去。 “他当然打不过。但是书上还说了,‘力微休重负,言轻莫劝人’。小明知道自己没那么大本事,就跑去叫来了猎人,成功救下了小羊。” 一个又一个枯燥的道理,被林秀用这种看图说话的方式,串成了一个个有趣的小故事。 王文斌听得津津有味,时而紧张,时而大笑,哪里还有半分困意。 等张秀才因为府里大乱而没来上课的消息传到书房时,王文斌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抓着那一堆剪纸,爱不释手,缠着林秀追问。 第14章 你想不想听? “阿秀阿秀!那‘凡是人,皆须爱’这句,要怎么编个故事?是不是有个小人,看见一只受伤的小狗,就把它带回家了?” 林秀看着他那副主动求知的模样,知道自己这步棋,又走对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剪刀和废纸递了过去。 “少爷,光听故事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自己来编,自己来剪。把你学会的道理,都剪成画,编成故事,讲给别人听,岂不是更有趣?” 自己编,自己剪? 这个提议,一下子点燃了王文斌的热情。 他抓起剪刀,学着林秀的样子,笨拙地剪了起来。 一个下午,整个书房都充斥着“咔嚓咔嚓”的剪纸声和王文斌兴奋的嚷嚷声。 他不再觉得读书是件苦差事,反而像是在玩一个新奇有趣的游戏。 林秀看着他那副专注的模样,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寓教于乐,果然是攻克熊孩子的最好办法。 他趁热打铁,清了清嗓子,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少爷,这些圣贤道理虽然好,但听多了也腻。我这里,还有一个更精彩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想!想!快说快说!”王文斌头也不抬地喊道。 “这个故事,叫《哪吒闹海》。” 林秀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上了一丝神秘感。 “话说,在陈塘关,有一位总兵叫李靖。他的夫人怀胎三年零六个月,生下来一个肉球……” 肉球? 王文斌手里的剪刀“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好奇。 “肉球里,跳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右手套着个金镯子,肚皮上围着块红绫,取名哪吒。这金镯子,叫乾坤圈;这红绫,叫混天绫,都是了不得的宝贝!” 林秀讲得绘声绘色,王文斌听得如痴如醉。 当听到哪吒用混天绫搅动东海,逼出巡海夜叉,又用乾坤圈将其打死时,王文斌更是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挥舞着手臂大喊。 “打得好!打得好!这个哪吒太厉害了!” 林秀的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 “然后呢?夜叉被打死了,龙王是不是要发火了?”王文斌急切地追问。 “想知道后面?” 林秀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简单。把《弟子规》总叙部分背下来,我就告诉你,龙王三太子是怎么被哪吒扒皮抽筋的。” “啊?”王文斌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还要背书啊?” “当然。”林秀不为所动,“哪吒那么厉害,也是要学本事的。你想听故事,就得拿出点诚意来。不然,哪吒一生气,说不定就不闹海了。” 为了听后续的故事,王文斌第一次对背书,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他拿起书,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念了起来。 遇到不认识的字,就主动去问林秀。 遇到难记的句子,就让林秀帮他编成顺口溜。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他竟然真的把那段拗口的“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背得滚瓜烂熟。 这番景象,惊呆了窗外偷听的两个人。 张秀才和王心怡。 张秀才本来是想来看看王文斌有没有偷懒,却没想到,看到了自己教了几个月都没见过的奇景。 他听着屋里传来王文斌那虽然磕磕巴巴,却充满干劲的背书声,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教了半辈子书,自诩桃李满门,却从未想过,书,还可以这样教。 王心怡则是另一番心情。 她捂着嘴,一脸的不敢相信。 她那个一读书就犯困,被爹爹打了无数次都油盐不进的草包哥哥,竟然被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三言两语就治得服服帖帖? “张先生,你看看你,教了那么久,还比不上一个泥腿子书童。” 王心怡回过神来,毫不客气地对身旁的张秀才吐槽道。 张秀才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有心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心里清楚,王心怡说的,是事实。 他那套之乎者也的教学方式,在这个叫林秀的少年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难道,自己真的老了?真的不行了?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王心怡没理会张秀才的沮丧,她心里还有另一个疑惑。 为什么府里那么多下人都中了招,上吐下泻,唯独这个林秀,一点事都没有? 难道他运气就那么好? 她咬了咬嘴唇,暗暗发狠。 这次算你走运,下次,我一定计划得更周全,看你还怎么躲! 屋子里。 林秀见王文斌超额完成了任务,也信守承诺,继续讲起了哪吒闹海的后续。 当听到哪吒把龙三太子的龙筋抽出来,准备给爹爹做腰带时,窗外的王心怡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她再也顾不上别的,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冲了进去。 “我也要听!” 她理直气壮地在王文斌旁边坐下,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 林秀的故事,再次被打断。 他抬起眼皮,看了王心怡一眼,淡淡地开口。 “可以。” “不过,我的故事,可不是白听的。” “什么意思?”王心怡一愣。 “意思就是,要收学费。” 林秀伸出小手,搓了搓手指,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想听龙王水淹陈塘关,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剧情吗?可以。一两银子,解锁一个章节。” “你!” 王心怡气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一个下人,竟敢跟我要钱?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林秀脸上的笑容不变,“我是少爷的书童,陪少爷读书是我的本分。可我不是小姐的说书先生,给小姐讲故事,自然要收钱。天经地义。” 他这番歪理,把王心怡堵得哑口无言。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立刻甩手走人。 可那该死的故事,就像猫爪子一样,挠得她心里痒痒的。 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听着就好惨,好刺激! 她咬着牙,和林秀那双带笑的眼睛对视了半天,最终还是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碎银子,狠狠拍在桌上。 “给你!快说!” 那块银子,足有二两重。 林秀眉开眼笑地把银子揣进自己怀里,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往下说。 “你们在做什么!不好好读书,又在胡闹!” 一声威严的怒喝,从书房门口传来。 王员外板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脸色阴沉的管家。 第15章 你们还敢替他求情? 王员外板着一张脸大步踏进书房。他听着王文斌嚷嚷着哪吒用混天绫搅海,王心怡也争执着哪吒和三太子谁厉害,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你们在做什么!不好好读书又在胡闹!” 王员外怒斥。他指着林秀,声音冷如冰霜:“你就是新来的书童?刚进府就带着少爷小姐胡闹?如此不知规矩,王家容不下你!” 他挥手就让门外下人进来:“把他拖出去,给管家发卖了!” “不许赶走阿秀!” 王文斌一听要赶走林秀,立刻急红了眼,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抱住王员外的腿,哭喊起来。 “爹!他不是胡闹!阿秀是在教我!” “爹爹,你别急着赶人!”王心怡也顾不上兄妹情谊,她跑上前拉住王员外的袖子:“你等他把哪吒的故事讲完再说啊!后面肯定更精彩!” “你们还敢替他求情?”王员外更是恼火,他看着一向不听话的儿女竟为林秀求情,怒气更盛。他甩开王文斌的手,对着下人厉喝:“没听见本老爷的话吗?拖出去!” 两个下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林秀的胳膊。 林秀没有挣扎,他抬头看向王员外,脸上没有一丝慌乱。 “员外老爷,我没有胡闹。我只是在帮小少爷放松。若是不信,你可以考考小少爷,他今天学到了多少。” 他说话沉稳,即便面对发怒的王员外,也毫无退缩。 王员外冷笑一声:“考?他以前把多少先生都气走了,你以为用这些歪门邪道就能让他开窍?” “爹!你别赶走阿秀!”王文斌生怕林秀被拖走,他想也不想,立刻冲到王员外面前,挺直了小身板,大声背诵起来。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 他背得一字不差,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流利。 “入则孝,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王员外听着儿子琅琅的背诵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死死盯着王文斌那张认真背诵的小脸,嘴唇颤抖,眼眶瞬间湿润。 他从未见过王文斌如此主动,如此认真地背书。以往那些秀才,先生,哪个不是被王文斌气得拂袖而去?哪个不是说他孺子不可教? 如今,这个乡下小子,才来了两天,竟然让王文斌主动背起了书! 这简直是神迹! “好!好!真是太好了!”王员外颤抖着手,他激动得喜极而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猛地抱住王文斌,哽咽道:“我的儿啊!你终于开窍了!爹爹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学不会了!多少先生都被你气跑了,你可真是气死我了!你快告诉爹爹,你究竟是怎么学会的?” 王文斌从王员外怀里挣脱出来,他指着林秀,大声说:“爹!都是阿秀的功劳!他教我玩五子棋,教我剪小人讲故事,他还给我讲哪吒闹海!我可喜欢阿秀了!你不能赶走他!” 王员外听着王文斌的话,又看向林秀,眼中充满了赞赏。 他问林秀:“阿秀,文斌说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你可是用了什么奇特的法子?” 林秀垂下头,语气平静:“员外老爷说笑了。小人不过是陪少爷玩耍,主要的功劳还是张先生教得好。少爷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小人只是在旁边稍加引导罢了。” 门外,张秀才原本想等王员外怒斥林秀一番,再进去落井下石。可此刻,他听着屋里王文斌的背诵声,听着王员外的喜极而泣,再听着林秀这番滴水不漏的“谦逊”之词,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小子,不但能让王文斌主动学习,竟然还把功劳推给了他? 这番心机,简直深不可测! 王员外看着林秀,他脸上的笑容更盛。这小子不居功自傲,还懂得把功劳分给别人,这份心性,更是难得。 “好!好!你这份谦逊,本老爷很欣赏!”王员外连说了两个好字,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直接塞到林秀手里:“这是赏你的!你以后就安心跟着少爷读书,把少爷教好了,本老爷不会亏待你!” 林秀接过银子,他心中高兴,面上却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谢员外老爷!” 王员外看着儿女,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背着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书房。 他前脚刚走,王心怡立刻跑到林秀面前,她一把揪住林秀的衣袖,小脸气鼓鼓的。 “你个骗子!明明就是你教我哥的!我还听见你给张先生编瞎话!什么通奸沉猪笼!你为什么要把功劳让给那个老头子?” 她昨晚被禁足,在房间里越想越气,便偷跑到书房外听墙角,把林秀和张秀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林秀看着王心怡气鼓鼓的小脸。 “小姐多想了。”林秀不急不缓。 “小人只是卖个好罢了。” “卖好?”王文斌也凑过来,他一脸不解。 “什么意思?” 林秀拿起桌上一个砚台。 “这砚台,用处是磨墨。它本身不值钱,可它能帮张先生研磨出好墨,写出好字,这才能显出它的价值。” 他看向王文斌。 “少爷读书,也是如此。张先生是教书的,他心情好了,自然会更用心教少爷。少爷学得快,学得好,那是少爷自己的本事。我只是帮着抛砖引玉罢了。” 王文斌听得一愣一愣,他挠挠头。 “抛砖引玉?那是什么?” “意思是,我做点小事,引出张先生的大本事。”林秀解释。 “让张先生高兴,他教得用心,少爷学得快,咱们大家都高兴,这不挺好吗?” 王文斌听完,他眼睛一亮。 “阿秀,你真是太聪明了!”他拍拍林秀的肩膀,一脸钦佩。 “连这个道理你都懂!” 王心怡看着林秀,她心底佩服,嘴上却不肯服软。 “哼!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她撇撇嘴,却没再多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张秀才踱步到书房门前,他心情复杂。 昨天王员外那番话,还有王文斌主动背书的场景,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他心头。 他教了半辈子书,自诩满腹经纶。可如今,一个贱籍小子,仅仅用了两天,就做到了他几个月都没做到的事。 他甚至听说,那小子只用剪纸小人,就让王文斌对枯燥的《弟子规》产生了兴趣。 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他怀疑自己的教法不行了,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输给一个毛头小子。若是传出去,他张秀才的脸往哪搁? 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难道真要学那小子,用剪纸小人来教书?这简直是荒谬! 他正纠结着,书房里忽然传来王文斌清晰的背书声。 第16章 心中更是来气 “入则孝,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张秀才浑身一震。 这小子,竟然又在主动背书!而且背得比昨日更加流利! 他震惊地推开书房门,一眼就看见王文斌坐在桌前,手里还拿着一堆奇形怪状的剪纸。 林秀正站在旁边,帮王文斌整理书册。 林秀抬起头,他看见张秀才,随即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 “先生。” 张秀才看着他这个不伦不类的行礼姿势,心中更是来气。 一个下人,行礼不知规矩,简直是对他的挑衅! 他一张老脸瞬间涨红。 “哼!你倒是逍遥自在!也不知学了些什么!” 林秀听着这话,他面上平静,心中却冷笑。 果然,这老头子不甘心。 张秀才看着林秀那不卑不亢的模样,他怒火更盛。 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既然这小子自诩聪明,能让王文斌开窍,那他就好好考考他!让他知道,读书不是靠那些歪门邪道。让他当着王文斌的面出丑,也让他彻底收敛那份狂妄! 他倒要看看,一个不识字的乡野小子,能懂多少圣贤道理! “林秀!老夫问你!” 张秀才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压迫感。 “《大学》开篇,何解?” 林秀听着这话,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大学》开篇?这不是张秀才平时教的。 这老头子,是想故意为难自己。 林秀面上不显,他平静回答:“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张秀才一愣。 他没想到林秀竟然真的知道。 他随即冷笑。这小子是背下了几句,便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那何为明明德?”他追问。 “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林秀不假思索。 “只此一句,便可教化天下!” 张秀才的脸色变了。 这绝非死记硬背。这小子竟能解释,而且解释得如此透彻?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秀。 他压下心中震惊,再次开口。 “好!既然你如此懂圣贤之道,那老夫便考考你。老夫有一对联,你可敢对?” 他嘴角勾起一丝阴险的笑。 “上联是:天为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 他看着林秀,眼中充满了挑衅。 这上联是名家所作,意境深远,气势磅礴。一个乡野小子,如何能对得上? 林秀眉毛微挑。 这老头子,当真是黔驴技穷了。 他心中冷笑,脸上却平静如水。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张秀才,像是要将他看穿。 王文斌紧张地看着林秀。他知道张先生这是故意为难阿秀。 张秀才见林秀迟迟不语,他心中得意,脸上笑意更浓。 “怎么?对不出来了吗?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林秀嘴角微扬,他看向窗外高远的天空。 “地为棋盘路为子,我手来下!” 他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瞬间炸响在书房中。 张秀才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 地为棋盘路为子,我手来下! 这下联,气势磅礴,意境深远,不仅对仗工整,更是将那份掌控天下的豪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哪里是一个七岁孩子能对出来的?这分明是大儒手笔! 他张秀才自诩饱读诗书,却也从未听过如此精妙的下联! 他浑身颤抖,他死死盯着林秀那张平静的脸,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怪物! 他不是乡野小子,他不是贱籍出身!他分明是天纵奇才!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喉咙干涩,说不出半句话。 王文斌却兴奋地跳了起来。 “阿秀!你太厉害了!张先生你输了!你输了!” 他跑过去,抱着林秀的胳膊又蹦又跳。 张秀才看着王文斌那副高兴的模样,他心中更是羞愧难当。 他本想羞辱林秀,却没想到,反被林秀狠狠扇了一巴掌! 林秀看着张秀才那张惨白的脸,他心中冷笑更甚。 这就受不了了?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转过头,对着张秀才平静开口。 “先生,小人已经对上,不知先生可否信守承诺?” 张秀才听着这话,他脸色铁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输了!输得彻底,输得体无完肤! 他本想用这个对子来压制林秀,却没想到,反被林秀狠狠踩在脚下! 林秀看着张秀才那副吃瘪的模样,他心中畅快。 这,就是他给这老头子的第一个教训! “先生,天色不早了,不如今日先到这里?”林秀继续。 “小少爷今日学得甚好,想必先生也乐见其成。” 张秀才被林秀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他本想发作,可林秀句句在理,他又无法反驳。 他拂袖而去,步履蹒跚,仿若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心中震惊,他心中羞愧。 这个小子,绝非池中物! 他必须小心,他必须谨慎。 否则,他张秀才的百年声名,恐怕都要毁在这个小子手里! 林秀看着张秀才的背影,他嘴角微扬。 这老头子,算是彻底被自己镇住了。 王文斌却还在一旁兴奋地叫嚷着:“阿秀!你太棒了!张先生都对不出来!” 林秀揉揉王文斌的头。 “少爷,我们来接着讲哪吒闹海的故事吧?” 王文斌立刻安静下来,他一脸期待地坐好。 “真的?快说快说!” 林秀开始讲述哪吒后续的故事。 当他讲到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时,王文斌和王心怡都听得入迷,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王心怡更是捂着嘴,一副心疼的模样。 “太惨了!这个哪吒,怎么这么可怜!” 林秀心中冷笑。 这故事,不仅仅是故事。 他要用这些故事,一点点地,改造这两个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 让他们知道,这世间,除了锦衣玉食,还有苦难和牺牲。 让他们知道,这世间,除了享乐,还有责任和担当! 这,才是他林秀,真正的目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秀在王家的地位,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他不再仅仅是王文斌的书童,更像是王文斌的兄长,朋友,甚至是半个老师。 王文斌对他的依赖,已经达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王心怡虽然嘴上不服气,可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书房,雷打不动地听林秀讲故事,听他讲那些她从未听过的奇闻异事,那些她从未接触过的道理。 她甚至偷偷摸摸地,开始学着林秀的样子,剪纸,画画。 张秀才再也没有主动为难过林秀。他每次上课,都小心翼翼,生怕林秀又语出惊人,让他再次颜面扫地。 他甚至开始偷偷地观察林秀的教学方法,学着林秀用剪纸小人来辅助教学,学着林秀将枯燥的道理融入到生动的故事中。 虽然他嘴上不承认,可他心中清楚,林秀的教法,比他高明太多。 第17章 世界规则的权力! 王员外对林秀更是赞赏有加。 他每次见到林秀,都会笑呵呵地赏赐几块碎银子。 林秀的小屋里,已经悄悄攒下了不少银子。 这都是他活下去的资本,也是他赎身,分家的希望。 可他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要的,不仅仅是钱。 是权力! 是能够改变命运,改变这个世界规则的权力! 他要让那些曾经踩在他头上的人,那些曾经吸他血的人,付出代价! 这一天,王员外突然将林秀叫到了书房。 他手里拿着一张红纸,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阿秀,你过来。有件事,我要问问你。” 林秀心中一紧。 他知道,真正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 他恭敬地走到王员外面前,垂手而立:“员外老爷,有何吩咐?” 王员外将那张红纸放在桌上。 “这张纸,是京城传来的邸报。上面说,朝廷要开科举了。” 林秀的心猛地一跳。 科举! 这是他前世的梦想,也是他今生唯一的出路! 可他一个奴籍出身的人,如何能参加科举? 他压下心中激动,平静地问:“员外老爷,这与小人有何干系?” 王员外看着林秀,他缓缓开口。 “我儿文斌,虽然学业有成,可他毕竟年幼,将来要参加科举,还需要一个得力之人辅佐。老夫想,既然你如此聪明,不如……”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秀身上。 “不如,老夫为你请来一位先生,教你读书识字,将来,你便可作为文斌的幕僚,辅佐他科考。你觉得如何?” 林秀听着这话,他心中狂喜。 这正是他想要的! 能够读书,能够识字,能够接触到更高层次的知识! 这比在王家当一辈子书童,强了百倍! 可他面上不显,他微微垂头。 “员外老爷,小人一介奴仆,怎敢奢望读书识字?这……这恐怕不合规矩。” 他这话,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奴仆的“本分”和“自知之明”。 王员外却哈哈大笑。 “规矩?本老爷的规矩,就是规矩!只要你有本事,有才华,本老爷就敢破这规矩!” 他看着林秀,眼中充满了赞赏和期待。 “明日,老夫便去镇上,为你寻一位最好的先生。你可要好生读书,莫要辜负了本老爷的期望!” 林秀躬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小人定不负员外老爷厚望!” 从书房出来,林秀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读书!识字! 第二天一早,张秀才踏进书房。他看着王文斌,那张老脸表情复杂。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干涩。 “文斌啊,你昨日背书,为何如此流利?可是有何窍门?” 王文斌一听,立刻得意起来,他抓起桌上那堆剪纸小人,眉飞色舞。 “先生,这都是阿秀教我的!他说这些圣贤道理,用小人讲故事,就变得好玩了!你看,这就是‘长者立,幼勿坐’,小明扶着老爷爷过河!” 他一边说,一边笨拙地操控着剪纸小人,在桌上演示起来。 张秀才看着那堆粗糙的剪纸,他眼中闪过一丝嫌恶。这些旁门左道,竟敢用来教化圣贤书! 他心中怒火熊熊,面上却不显,他冷笑一声。 “荒谬!简直是荒谬!”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剪纸小人四散开来。 “圣贤书乃天地至理,岂能用这些雕虫小技来亵渎?玩物丧志,不务正业!你小小年纪,怎可如此胡闹!” 王文斌被他这一喝,吓得呆住了,他手里还举着剪纸小人,不知所措。 “先生,小人只是想让少爷……”林秀上前一步,想为王文斌说情。 “住口!”张秀才厉声打断林秀,他指着林秀的鼻子,面色铁青。 “你个贱籍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用这等旁门左道来蒙蔽少爷!老夫今日便去告诉员外,定要将你赶出王府,看你还有何颜面在此!” 他言辞刻薄,句句诛心,誓要将林秀踩在脚下。 王文斌吓得身子一抖,他急忙抱住林秀的胳膊。 “先生!你别赶走阿秀!他不是坏人!” 张秀才理都不理王文斌,他眼中带着得意。他料定王员外会听他的。毕竟他是有声望的教书先生,而林秀只是个孩子,即便有几分小聪明,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正要转身离开,书房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王员外板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管家,两人面色都不太好。 张秀才一见王员外,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他抢先一步上前告状。 “员外老爷!老夫正要找您!这林秀,他简直是祸害!他竟用这些旁门左道,带着小少爷胡闹!长此以往,小少爷必然被他教坏,前途尽毁啊!” 他说的声色俱厉,一副为王家着想的模样。 王员外听着张秀才的话,他脸上怒气更盛。 可这怒气,却是对着张秀才去的。 “胡说八道!”王员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 “张先生!你平日里是如何教书的?老夫的儿女,以往如何不爱读书,你岂会不知?若非阿秀,我儿文斌,何来这般进展?” 他对着张秀才厉喝。 “你莫要忘了!昨日阿秀将功劳尽数让予你,还说你教得好,你当时可不是这副嘴脸!” 这话一出,张秀才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羞恼交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没想到,王员外竟然知道了此事! 林秀见状,他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拱了拱手。 “员外老爷息怒。先生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圣贤书确是庄重。小人教少爷这些,也只是权宜之计,为的是让少爷对读书产生兴趣。待少爷真正入了门,便可弃这些旁门左道,专心向学。毕竟,大部分功劳,还是先生的。” 林秀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自己有“旁门左道”之嫌,又巧妙地将功劳再次推给张秀才,还给张秀才留足了面子。 王员外听着林秀的话,他那张愤怒的脸,语气也缓和下来。 他看着张秀才,冷哼一声:“张先生,你也听到了,阿秀说大部分功劳还是你的。既然如此,你就莫要再辜负老夫的期望!老夫赏你十两银子,你可要好好教导文斌,莫要再让老夫失望!” 他从怀里掏出十两碎银子,直接丢给张秀才。 张秀才接过银子,他感觉那银子烫手。他羞恼得恨不得当场吐血。 他一个有声望的教书先生,竟然被一个七岁的奴籍小子,三言两语就治得服服帖帖! 王员外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瞥了张秀才一眼,便带着管家离开了书房。 王员外一走,张秀才再也绷不住了。他那张老脸涨得通红,他死死攥着手里的银子,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向林秀,眼中充满了怨毒。 他扬起手,将那十两银子狠狠丢到林秀身上。 “拿去!这都是你该得的!老夫不要你的施舍!” 第18章 没有半分奴仆的畏缩 那十两银子砸在林秀胸口,又“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林秀没有弯腰去捡,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张秀才见他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地上的银子,声音都在发颤:“怎么?你还嫌少?还是觉得老夫的钱不干净?” “先生误会了。” 林秀终于抬起头,他直视着张秀才,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奴仆的畏缩,只有一种平静的执着。 “这钱,小人不能要。” 张秀才一愣:“为何?” 林秀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人不要钱,只求先生一件事。” “我想跟着少爷一起上课,旁听便可。不需先生特意教导,小人只在角落里听着就行。” 这话一出,张秀才彻底怔住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林秀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一个奴籍书童,竟然想读书? 他下意识地就要呵斥荒唐,可话到嘴边,却又被林秀那双眼睛里灼人的光芒给堵了回去。 那是一种对知识最纯粹的,近乎疯狂的渴望。 张秀才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复杂的语气开口:“你可想清楚了?你是奴籍,学问做得再好,也无缘科举。这条路,对你来说是死的!你这又是何苦?” “小人只想读书。”林秀的回答简单而坚定,“不为功名,只为明理。” 不为功名,只为明理! 这八个字,好比一道天雷,狠狠劈在张秀才的心上。 他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教了一辈子学生,见过的学子汲汲于功名者如过江之鲫,却从未见过一个身在尘泥之人,能说出如此振聋发聩的话。 他那张涨红的老脸,颜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和动容。 他弯下腰,亲手捡起了地上的银子,放回自己的袖袋。 “好!好一个不为功名,只为明理!” 张秀才看着林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里,仿佛吐尽了毕生的傲慢和偏见。 “你的请求,老夫应了!只要老夫还在这王家教一日书,你便可在书房听一日课!”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此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从那天起,书房的角落里,多了一道瘦小的身影。 林秀学得极为刻苦,也极为小心。 他从不主动提问,只是在无人时,将张秀才讲过的内容,在心里反复推演。他必须藏拙,不能表现得太过惊世骇俗。 可即便如此,他那可怕的学习能力,还是让张秀才心惊肉跳。 一本《论语》,王文斌还在为背诵而头疼,林秀却已能默写大半,甚至对其中微言大义,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张秀才常常在深夜里惊醒,他总觉得,自己教的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而是一个蛰伏的巨妖。 这天午后,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的故事讲到了尾声。 王文斌听得眼圈发红,唏嘘不已。 “阿秀,哪吒后来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死了?” 故事讲完,王文斌的悲伤情绪很快就过去了,他立刻缠着林秀,满眼期待:“这个故事听完了,你再给我讲个新的吧!要比哪吒还厉害的!” 他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被人“砰”的一声推开。 王心怡气鼓鼓地冲了进来,她一把揪住王文斌的耳朵。 “好啊你!我不过是去花园里喂了会儿鱼,你们就把哪吒的结局讲完了!我还没听呢!” “哎呀你放手!”王文斌疼得龇牙咧嘴,“都讲完了有什么好听的!我要听新的!阿秀,快讲!” “不行!就得讲哪吒!”王心怡不依不饶。 兄妹俩瞬间吵成一团。 “我出二两银子!让阿秀给我讲新故事!”王文斌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零花钱。 “我出三两!让他把结局给我重讲一遍!”王心怡也不甘示弱。 林秀看着这两个用钱来争夺故事的纨绔子弟,心中只觉得好笑。 他没有去接那几块碎银子,反而看向王文斌。 “少爷,你想不想当一回说书先生?” 王文斌一愣:“什么意思?” “你不是把哪吒的结局都听会了吗?不如,你来讲给小姐听。让她也见识见识,我们少爷的口才有多好。” 这提议,瞬间让王文斌的眼睛亮了。 让他给王心怡讲故事?让她听自己的? 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无比新奇,无比自豪。 他立刻清了清嗓子,挺起小胸膛,学着林秀的模样,背着手在书房里踱起步来。 “咳咳!心怡啊,你可听好了!为兄今日,就给你讲讲那哪吒的结局……” 他虽然讲得磕磕绊绊,远不如林秀生动,但那副小大人的得意模样,却把王心怡逗得“咯咯”直笑。 一场争执,就此化解。 林秀看着这一幕,嘴角的弧度愈发深邃。 等王文斌讲完,两个小家伙又眼巴巴地看向林秀。 林秀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用一种神秘的语调开口。 “今天,我给你们讲一个猴子的故事。” “猴子有什么好听的。”王心怡撇了撇嘴。 “这个猴子可不一般。” 林秀不紧不慢地说道:“话说东胜神洲,有一花果山,山顶立着一块仙石。有一天,这石头突然迸裂,从里面滚出来一个石卵,迎风一晃,竟变成一只石猴!” “这石猴天生不凡,很快就带着一群猴子找到了水帘洞,被众猴拜为‘美猴王’。他占山为王,逍遥快活,可有一天,他忽然发起了愁。” “他愁什么?”王文斌和王心怡异口同声地问,完全被吸引了进去。 “他怕死。他想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于是,他告别了猴子猴孙,独自一人,漂洋过海,要去寻仙问道,学那长生不老之术!” 林秀讲到这里,猛地停了下来。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然后呢?他找到神仙了吗?”王文斌急得抓耳挠腮。 “他学会长生不老了吗?”王心怡也瞪大了眼睛。 林秀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啊?” 兄妹俩同时发出一声哀嚎。 第19章 说你不务正业…… 王文斌还只是失望,王心怡却彻底炸了毛。 她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林秀的鼻子,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林秀!你又来这套!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什么?”林秀抬起眼皮,淡淡地看着她。 王心怡被他看得一滞,随即更大的怒火涌了上来。 她想起了自己所有的杀手锏,最终挑了最狠的那一个。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奴才,竟敢一再戏弄主子!你再敢吊我胃口,我现在就去告诉爹爹,说你不务正业,整天用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带坏我哥!看爹爹是信你,还是信我!” “你去告啊。” 林秀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的剪纸,头也不抬。 “你去告诉员外老爷,就说我林秀不务正业,天天讲故事。”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扫了王心怡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好比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今天要是去告了状,以后,就别想再从我嘴里,听到一个字的故事。” “美猴王也好,哪吒也好,都跟你,再没关系。” 这话轻飘飘的,却好比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王心怡的心上。 她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威胁,瞬间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她可以去告状,可以逞一时之快,可后果呢? 后果就是再也听不到那些新奇有趣的故事了。 她看着林秀那张平静得可恶的脸,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气都无处发泄。 她气得直跺脚,眼眶都红了,最后只能撂下一句狠话。 “林秀,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扭头就跑,那背影,充满了不甘和委屈。 王文斌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凑到林秀身边,小声问:“阿秀,你就不怕她真去告状啊?” 林秀笑了笑,没说话。 他太了解这位骄纵的大小姐了,她就是个纸老虎,好奇心比天还大,怎么可能为了置气,就放弃听故事的机会。 几天后,管家找到了林秀,说他爹来了。 林秀心里一紧,跟着管家匆匆赶到侧门。 林建忠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背篓,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他看到林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阿秀!” “爹。” 父子俩相见,没有太多的话,只是互相打量着。 林秀看到父亲又黑又瘦,两鬓似乎又添了几分霜白,心里一阵发酸。 林建忠则看着儿子身上那件干净的蓝布短衫,看着他红润了不少的脸蛋,眼眶也湿了。 “在王家……还习惯吗?他们没欺负你吧?” “挺好的,爹。少爷小姐都对我很好,还能跟着先生读书。”林秀不想让父亲担心,捡着好听的说。 林建忠从背篓里拿出一大包鹅卵石,这些都是他一颗颗从河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颗都擦得干干净净。 “这是这次的石头,你拿给管家看看。你娘在家给你做了新鞋,让我带来……” 他絮絮叨叨地讲着家里的事,说母亲的身体好了些,说姐姐每天都去山上挖野菜,想多攒点钱。 林秀静静地听着,心里的石头却越来越沉。 靠卖鹅卵石,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东西稀罕一阵子还行,时间长了,别人也学着去河里捡,就不值钱了。 他必须给家里找一条新的,能真正脱贫的生路。 送走了父亲,林秀拿着那包石头去找管家。 管家验了货,爽快地付了钱,还多给了几十文,说是员外赏的。 林秀回到自己小屋,正对着那包银子出神,房门又被推开了。 王心怡叉着腰,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 “林秀,我问你,你老实交代!” 她几步走到林秀面前,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他。 “我这几天,把我爹书房里的书都翻遍了,还去问了张先生,甚至还让我娘家的人去镇上最大的书铺打听,根本就没有什么《哪吒闹海》,更没有什么《西游记》!” “说!这些故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编的?” 林秀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丫头的行动力,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知道,这事瞒不住。 他索性点了点头:“是。” 王心怡得到肯定的答复,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佩服和恼怒的复杂神情。 “真是你编的?你怎么编得出来的?” 林秀看着她那副抓心挠肝的好奇模样,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有办法了! 一条能让家里彻底摆脱贫困的生路! “想知道?” 林秀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想听后续的故事吗?想知道那石猴怎么拜师学艺,怎么大闹天宫吗?” 王心怡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想听也简单。” 林秀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说道:“你帮我办一件事。办成了,我不但把故事讲完,还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什么事?”王心怡警惕地看着他。 “我要颜料。” “颜料?”王心怡更糊涂了,“你要那东西干嘛?你又不会画画。” “我要的,不是普通的颜料。” 林秀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我要那种,遇水不化,颜色鲜艳,能印染在布上的颜料。你家不是开染坊的吗?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王家是大布商,染坊里的颜料自然是最好的。 王心怡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好奇心已经彻底压倒了一切。 “好!我帮你去要!不过你可得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林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你把颜料拿来,我保证,你会看到一样你从未见过的,能让整个王家都为之疯狂的东西!” 王心怡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 能让整个王家都疯狂的东西? 她实在想不出,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能拿出什么宝贝来。 “好!我这就去!”她冲着林秀扬了扬她那光洁的小下巴,“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别是吹牛!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编故事的事告诉全府的人,看我爹爹还怎么信你!” 撂下这句不痛不痒的威胁,她便带着丫鬟,风风火火地朝着自家染坊的方向去了。 第20章 猴子的故事该往下讲了吧 林秀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愈发自信。 他转身去了王家后花园那条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 他弯下腰,仔细地挑选着。 他要的不是奇形怪状的石头,而是那种表面光滑,大小适中,形状圆润的。 不一会儿,他便挑了十来颗品相上佳的鹅卵石,用衣摆兜着,悄悄带回了自己的小屋。 傍晚时分,王心怡果然回来了。 她让丫鬟提着几个小陶罐,罐子里装着红、黄、蓝、黑等好几种颜色的浓稠颜料。 “东西我拿来了!”她把陶罐往桌上一放,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说!你说的那个大惊喜是什么?还有,猴子的故事该往下讲了吧?” “不急。”林秀打开陶罐,用手指蘸了点颜料,在手背上轻轻一抹。 颜色很正,而且带着一股桐油的味道,确实是防水的好颜料。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把罐子盖上。 “小姐稍安勿躁,这惊喜嘛,得明天才能见分晓。至于故事,也得明天。” “你!”王心怡又被他吊起了胃口,气得直跺脚,“林秀!你又耍我!你信不信我……” “我信。”林秀不等她说完,便抢先一步开了口,“小姐明天来看就是了。我保证,绝不会让你失望。” 说完,他便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王心怡拿他没办法,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她一走,林秀立刻插上了门栓。 他将桌上的鹅卵石一颗颗擦拭干净,又找来几根细细的狼毫笔。 借着昏暗的油灯,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动笔。 穿越前,他虽是历史系高材生,但为了勤工俭学,也曾做过好几年的兼职漫画师,画工虽谈不上顶尖,但画些Q版卡通人物,却是轻而易举。 他的笔尖在光滑的石面上游走。 很快,一个粉雕玉琢,扎着两个冲天揪,手持火尖枪,脚踩风火轮的哪吒形象,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石头上。 接着,是那只目露精光,手持金箍棒,威风凛凛的美猴王。 还有憨态可掬的猪八戒,一脸苦相的沙和尚,骑着白马的唐三藏…… 林秀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中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般的精光。 他将画好的石头小心翼翼地摆成一排,灯光下,美猴王、哪吒、二郎神……每一个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石而出。 鹅卵石彩绘。 在这个娱乐方式贫瘠如沙漠的时代,这东西,就是一口清泉,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爆款! 这,不是一条生路。 这是他林秀,通往权力与财富的康庄大道! “咚!咚!咚!” 第二天拂晓,天色还是一片灰蒙,林秀的房门就被擂得山响,仿佛要被拆掉一般。 “林秀!开门!你再不开门我们就撞了!” 王文斌和王心怡兄妹俩急不可耐的嘶吼声穿透了木门。昨天故事听到关键处戛然而止,简直让他们抓心挠肝,一夜未眠。 林秀不急不缓地拉开门栓。 “嗖”的一声,两道人影夹着风冲了进来,直奔桌案,嘴里还嚷嚷着:“惊喜呢?故事呢?快……” 声音,骤然凝固。 两人的动作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死死定在原地。 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桌上那排流光溢彩的石头时,兄妹二人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这……是……” 王文斌的呼吸都停滞了,他颤抖着伸出手,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颗画着美猴王的石头。石头上,那猴王身披金甲,手持铁棒,一双火眼金睛仿佛能洞穿人心,那股桀骜不驯、睥睨天下的气势,几乎要从冰冷的石面上喷薄而出! “是美猴王……活的!阿秀!这是活的美猴王!”他语无伦次,狂喜的潮水淹没了他的理智。 王心怡则一把夺过那颗画着哪吒的石头,小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她指尖轻轻抚过那三头六臂的法身,感受着上面细腻的纹理和流畅的线条,只觉得这哪里是石头,分明是一件蕴含着仙家法力的神器! “神……神物啊……”她喃喃自语,眼中的痴迷几乎要化为实质。 林秀将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成了!就怕你们不见识! 他气定神闲地清了清嗓子,拿起一颗空白的石头和画笔,笔走龙蛇。 “话说那美猴王拜了菩提祖师为师,祖师赐名,孙悟空……” 随着他的讲述,一个全新的形象在空白的石头上迅速成型——一个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老道。 故事与画面同步进行,冲击力何止倍增! 当讲到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时,王文斌激动得满脸通红,拳头紧握,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齐天大圣! 故事讲完,画也落成。 兄妹俩呆滞了半晌,随即,眼中爆发出饿狼般的绿光,齐刷刷地射向桌上那几颗彩绘石头。 “这个是我的!” 王心怡最先反应过来,她闪电般出手,一把将那颗哪吒石头死死抱在怀里,仿佛护食的雌豹,眼神凶悍,理直气壮。 王文斌岂能落后,一个饿虎扑食,直奔那颗孙悟空!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一只手快如闪电,后发先至,精准地将他连同王心怡的手腕一起按住! 是林秀! 他一手按住一人,另一只手闪电般将剩下的石头全部扫到自己身前护住,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哎哎哎,小姐,少爷,这可不是用抢的。” “你敢拦我?!”王心怡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不就几块破石头吗!本小姐看得上是你的福气!给你钱!” 她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块足有一两的碎银子,“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上,眼神充满了不屑与施舍。 林秀看都未看那银子一眼,嘴角翘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轻轻一推,银子便滑了回去。 “银子?王小姐,你是在侮辱它们,还是在侮辱我?” 他看着两人瞬间愕然的表情,眼神陡然变得深邃,话锋一转,声音充满了蛊惑。 “石头,可以送给你们。” 兄妹俩的眼睛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林秀的声音却陡然转冷,一字一顿。 “但是,我有条件。” 第21章 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什么条件?”王文斌急得抓耳挠腮,“快说!只要你把孙悟空给我,什么都行!” 王心怡更直接,她又从怀里摸出一大块银子,比刚才那块还大,狠狠拍在桌上,下巴抬得老高。 “本小姐有的是钱!说个数!这些我全要了!” 林秀的视线在那块银子上扫过,随即又落回王心怡那张写满骄傲的脸上。他笑了,摇了摇头。 他伸手,将那块银子不轻不重地推了回去。 “王小姐,钱买不到哪吒的骨气,也买不来孙悟空的七十二变。” 他看着两人瞬间愕然的表情,话锋一转。 “我不要钱。我只要你们把这些石头,带出去。” 他指着桌上那些色彩斑斓的石头,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 “让所有人都看见,让所有人都羡慕。让他们知道,全县城,只有你们有这独一无二的宝贝。” 这条件一出,兄妹俩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显摆?炫耀? 这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 “这还用你说!”王文斌一把抢过那颗美猴王石头,紧紧抱在怀里,得意地大笑,“我早就想好了!我要让全县城的孩子都看看我的美猴王!让他们羡慕死!” 王心怡也小心翼翼地收起那颗哪吒,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算你识相。这事,本小姐最在行了。” 林秀看着他们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自己被困在这王家大院,寸步难行。可这两位活祖宗,就是全县城最好的招牌,是能走会动的活广告。 他要的不是一次性的买卖,而是一条能长久生金蛋的财路。 用不了多久,这小小的石头,就能变成源源不断的银子,砸开林家那扇腐朽的大门。 果然,没过两天,王家后院就传遍了。 少爷小姐不知从哪得了几块画着神仙的石头,宝贝得不行,连吃饭睡觉都揣在怀里。镇上那些富户家的孩子们,一个个都跑来看热闹,把王家门槛都快踏破了。 这天,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厮正在跟人吹嘘,说自己有幸瞥了一眼,那石头上的孙猴子,眼睛都是活的。 林秀听着这些传闻,只是低头做事,仿似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他心里清楚,鱼饵已经撒下,就等鱼儿上钩了。 机会很快就来了。 王员外一家要去县令府,为县令大人贺寿。 这可是全县最顶级的社交场合。 林秀听到消息,立刻找到了正在院子里,被一群孩子围着炫耀美猴王的王文斌。 他凑到王文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文斌的眼睛立刻亮了。 他驱散那群孩子,风风火火地冲进主屋。 很快,屋里就传来了王文斌耍赖的哭喊和王员外气急败坏的怒斥。 “胡闹!县令大人的寿宴,岂是下人能去的地方?” “爹!我就要阿秀去!他不去我也不去了!到时候县令家的公子要是问我孙悟空后面的故事,我答不上来,多丢人啊!” 父子俩僵持了半天,最终还是王员外败下阵来。 他黑着脸把林秀叫到跟前,严厉地警告。 “去了之后,少说话,多看,管好你的嘴!要是惹了祸,我扒了你的皮!” 林秀恭敬地应下,心里却已盘算开来。 县令府邸果然气派非凡,雕梁画栋,宾客如云。 林秀跟在王文斌身后,目不斜视,像个最本分的书童。 王员外带着妻女去给县令夫人请安,王文斌则被管家领着,去了后花园。那里,一群衣着华贵的孩子正在嬉戏打闹。 县令家的公子,还有县尉、主簿家的少爷千金,全都在场。 林秀跟在后面,看着眼前这群代表着本县最高权力圈层的孩子们,心中一片火热。 机会来了。 一群孩子正围在一起,显摆着各自的玩意儿。 一个胖小子拿出一个镶着玉石的陀螺,一抽鞭子,陀螺便嗡嗡作响,引来一阵喝彩。 另一个则炫耀着一柄小巧的象牙弓,箭头上还包着软布,虽无杀伤力,却也贵气十足。 以往这种场合,王文斌必然是第一个冲上去,把所有人的风头都抢光。 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 他只是抱着手臂,找了块假山下的石头坐着,一脸淡定,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那神情,仿似看着一群幼稚的顽童。 他这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县令家的公子,一个约莫十岁,长得白白净净,颇有几分傲气的男孩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着王文斌。 “王文斌,你今天怎么跟哑巴了似的?有什么好东西不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 王文斌抬起眼皮,扫了县令公子一眼,又看了看那些孩子手里的玩意儿,撇了撇嘴,脸上那不屑的神情更浓了。 “雕虫小技,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他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王文斌!你说什么!”那玩陀螺的胖小子第一个不干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县令公子也皱起了眉,语气不善:“怎么?王兄是觉得我们这些东西,都入不了你的眼?” “不是入不了眼。”王文斌慢悠悠地站起身,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环视一圈,那股子傲气,比县令公子还足,“是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他清了清嗓子,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那个陀螺。 “你这东西,转得再快,能快过孙悟空的筋斗云吗?” 他又指向那柄象牙弓。 “你这弓箭,射得再远,能比得上哪吒的乾坤圈吗?” 孙悟空?哪吒? 一群孩子面面相觑,脸上全是茫然。 王文斌见状,嘴角的得意快要咧到耳根。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仿似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般,拿出了那颗画着美猴王的石头。 石头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可看清之后,周围却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什么宝贝!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吗!” “王文斌,你是不是傻了?拿块烂石头来跟我的玉陀螺比?”那胖小子笑得最大声。 第22章 哪有这么厉害的猴子! 县令公子也嗤笑一声,脸上写满了轻蔑:“王兄,你这品味,真是独特。” 王文斌的脸瞬间就黑了,他急得跳脚:“你们懂什么!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这上面画的,是齐天大圣美猴王!” 他把石头举到众人面前,大声嚷嚷:“你们知道吗?他会七十二变!他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他还有一根能大能小的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一棒子下去,东海龙宫都得抖三抖!” 他讲得唾沫横飞,可那群孩子根本不信,笑声更大了。 “编的吧!哪有这么厉害的猴子!” “就是!王文斌,你别是被人骗了!” 王文斌急得满头大汗,他知道自己嘴笨,说不清楚。他一回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秀,立刻像是找到了救星。 “阿秀!你来!你来给他们讲!” 林秀缓步上前,对着县令公子和一众孩子,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他没有急着辩解,只是拿起那颗美猴王石头,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了另一颗画着哪吒的。 “各位少爷小姐,且听我慢慢道来。”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一手托着美猴王,一手托着哪吒,将两个故事最精彩的部分,娓娓道来。 “那哪吒,乃灵珠子转世,身带乾坤圈混天绫,打死巡海夜叉,又斗败龙王三太子,最后更是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林秀讲得绘声绘色,配合着石头上那栩栩如生的画面,那股惨烈和霸气,好像扑面而来。 一群孩子脸上的嘲笑,渐渐凝固了。 “再说这孙悟空,他拜师学艺,练就火眼金睛,偷吃蟠桃仙丹,最后更是大闹天宫,十万天兵天将都拿他不住……” 当林秀讲到孙悟空把金箍棒往地上一顿,高喊“俺老孙来也”时,那股睥睨三界,无法无天的豪情,让所有孩子都听得热血沸腾,呼吸急促。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 林秀收起石头,微微一笑。 “猴子后来被抓住了吗?” “龙王告状了吗?哪吒怎么样了?” 一群孩子如梦初醒,瞬间炸开了锅,一个个围着林秀,急切地追问。 县令公子更是直接,他一把抓住林秀的胳膊,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道:“你!快接着讲!本公子要听!” 王文斌在一旁,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他一把推开县令公子的手,把林秀护在身后。 “想听故事?行啊!不过,这故事可不是白听的。” 他举起手里的美猴王石头,大声宣布:“这石头,还有这故事,都是我这书童,阿秀,亲手画的,亲口编的!”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林秀身上,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真是你画的?” “你还能画别的吗?我要一个!我要那个哪吒!” “我要孙悟空!” 孩子们的热情瞬间被点燃,一个个争先恐后,都想要一块这样的石头。 林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看着眼前这群非富即贵的孩子,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他故作为难地摊开手。 “各位少爷小姐,实在抱歉。画这个,需要专门的颜料和工具,今天没带在身上。而且,今日是县令大人寿宴,我们在此喧哗,怕是会惊扰了大人,坏了雅兴。” “那怎么办?我今天就要!”一个性急的孩子叫道。 “是啊!我等不了!” 林秀微微一笑,抛出了最后的诱饵。 “不如这样,改日,等各位少爷小姐有空,我们再约个时间,专门办一场‘故事会’。到时候,不但有新故事,还有画好的石头,大家看上了哪个,便拿哪个,如何?” 与此同时,花园的另一头,女眷们正聚在一起赏花品茶。 一群锦衣华服的小姑娘,正围在县令府后花园的凉亭里,叽叽喳喳地炫耀着。 “你们看,这是我爹爹从京城给我带来的点翠珠钗,亮不亮?” “我这个也不差!南海运来的鸽血玉镯,通透水润,价值百金!” 一片珠光宝气中,唯有王心怡,安平王府的小郡主,一脸不屑地独坐一旁,手里慢悠悠地把玩着一颗……彩色的石头。 “心怡,你怎么不过来?”一个穿着鹅黄衣裙,名为李蓉蓉的女孩,是县令的独女,她笑吟吟地走过来,眼底却藏着一丝炫耀后的优越感。 王心怡眼皮都懒得抬,视线扫过那些金银玉器,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两个字从唇间蹦出:“俗物。”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现场热烈的气氛。 李蓉蓉脸上的笑容一僵。 王心怡这才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哪吒石头往汉白玉石桌上“咚”地一放。 那鲜艳的色彩,那桀骜不驯的眼神,那灵动又张扬的造型,在一堆精致奢华的首饰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不,应该说,是猛虎卧于羊圈! 短暂的死寂后,是毫不掩饰的爆笑。 “噗嗤!王心怡,你没病吧?拿块破石头出来丢人现眼?” “哎哟,这石头脏兮兮的,快拿走!我的镯子可是刚保养过的,碰脏了你赔得起吗!” 李蓉蓉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心怡妹妹,你若是缺钱,跟我说一声便是,何苦拿这种东西来充数?王府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面对这排山倒海的讥讽,王心怡不但不怒,反而笑了。 那笑容,高深莫测,带着一丝智商上的碾压。 “破石头?” 她修长的手指捏起那颗石头,在众人面前轻轻一晃,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与挑衅! “今天,就让你们这群只识金银、不见乾坤的土包子,开开眼!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宝贝!” “哈哈哈!王心怡,你不会真疯了吧?” “还开眼界?你能让这石头开口说话不成?” “就是,难不成你还能让它开花?” 王心怡对这些愚蠢的嘲讽置若罔闻,脸上的笑容愈发自信。她将那颗哪吒石头举到胸前,清了清嗓子,瞬间学足了林秀那股子说书人的派头,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第23章 剔骨还父,割肉还母 “你们,知道这石头上画的是谁吗?” 她眼神一扫,无人能答。 “他叫哪吒!本是天上灵珠子,托生于陈塘关总兵李靖家中!” “他生而不凡,七岁闹海,抽了东海三太子的龙筋,扒了他的龙皮!” 寥寥数语,霸气外露! 原本还在嘲笑的小姑娘们,瞬间被这闻所未闻的故事开了个头,笑声戛然而止。 王心怡天生聪慧,记忆力超群,又得林秀真传,讲起故事来,那股子神采飞扬、睥睨天下的劲头,简直青出于蓝! “东海龙王兴师问罪,水淹陈塘关!哪吒为救一城百姓,昂然喝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剔骨还父,割肉还母!” 讲到此处,王心怡的声音陡然变得悲怆激昂,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周围彻底安静了,落针可闻。 所有的小姑娘,全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小嘴,被这惨烈悲壮、闻所未闻的故事,震得魂飞天外! 就在这最高潮处,王心怡猛地停了下来,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轻轻抿了一口。 “啪嗒。” 一个小姐手里的丝帕掉在了地上,她都毫无察觉。 寂静了足足三息之后,人群瞬间炸了! “然后呢?然后呢!哪吒是不是死了?” “他爹娘也太坏了!怎么能这样对他!” “天啊,他才七岁啊!” “心怡姐姐!你快往下说啊!求求你了!” 李蓉蓉第一个冲了上来,再也顾不上什么县令千金的矜持,急得抓心挠肝,一把抓住王心怡的袖子:“心怡,好心怡!你快说,那哪吒后来怎么样了?” 一群小姑娘,前一刻还鄙夷不屑,此刻全都围了上来,众星捧月般地看着她,眼神里全是乞求和渴望。 王心怡看着她们那副猴急的模样,心中得意到了极点,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直冲天灵盖!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将那颗石头重新放回桌上,眼神轻蔑地扫过众人,就像在看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耗子。 “现在,你们还觉得,这是一块破石头吗?” 唰!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焦在那颗石头上。 这一次,她们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冰冷的石头,那上面的哪吒,仿佛活了过来!他有了故事,有了生命,有了那股不屈天地、桀骜不驯的魂魄! “心怡……你这石头……真好看。”之前嘲笑最凶的那个女孩,第一个改了口风,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写满了羡慕。 “是啊是啊,比我这镯子有意思多了!心怡,你这石头……卖不卖?我出二两银子!”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反驳:“二两?你打发叫花子呢!这可是哪吒!我出三两!” “我出五两!五两银子!”李蓉蓉咬着牙,直接把价格翻了上去! 刚才还对石头嗤之以鼻的小姐们,此刻一个个都跟疯了似的,争着抢着要买。她们明白,谁拥有了这颗石头,谁就拥有了这个故事的“正统”,谁就能成为下一次聚会的焦点! 这已经不是一块石头了,这是一种全新的、碾压金银首饰的社交资本! 王心怡的心里,爽翻了天! 她故意摆足了架子,等到所有人都哀求了她一遍,才慢悠悠地摇了摇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矜贵。 “不卖。” 她拿起石头,轻轻吹了口气,仿佛在拂去不存在的灰尘。 “这等神物,沾染了铜臭,岂不可惜?” 她顿了顿,看着众人失落的眼神,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况且,这只是《封神榜》的开篇人物罢了。后面,还有更厉害的呢。” 说完,她在众人震撼和渴望的目光中,扬长而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一回到王府,王心怡连仪态都不要了,提着裙子就冲进了林秀那间简陋的小屋。 “砰!” 她把门一撞,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里面的银子撞得叮当作响。 “林秀!快!趁热打铁!再给我多画几个!” 她激动得满脸通红,双眼放光,哪里还有半点郡主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发现了金矿的财迷。 “我要全套的!什么二郎神杨戬,什么三头六臂的雷震子,还有那个……那个最厉害的,会七十二变的猴子!我全都要!!” 她已经想好了,下次聚会,她要拿出整整一套神仙,羡慕死那群人。 林秀看着她那副兴奋的模样,嘴角微扬。 他没有去碰那钱袋,反而指了指桌上那几个已经快要见底的颜料罐。 “小姐,不是我不画,是没颜料了。” “这还不容易!”王心怡想也不想,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你等着!我这就去染坊,让他们把最好的颜料都给你送来!以后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林秀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林家村,西厢房。 林建忠把今天卖鹅卵石得来的几十个铜板,一个个数了三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破旧的陶罐里。 他看着罐子里那少得可怜的铜钱,长长地叹了口气。 “孩他娘,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把阿秀赎回来啊。” 赵氏坐在一旁缝补着衣服,听到这话,手里的针狠狠扎进了指头,她却仿似感觉不到疼。 “镇上那几家富户,院子都铺满了。现在河边到处都是捡石头的人,咱们这石头,越来越不值钱了。” 绝望的气氛,像一张大网,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家。 “爹,娘。”一直沉默的林清突然开口,“明天,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河边。一个人捡得少,我们三个人一起,捡得多了,就算价钱便宜,也能多卖点。” 林建忠和赵氏看着女儿那张瘦弱却倔强的小脸,心如刀割,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压抑的哭声在屋里回荡。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冷笑。 “哟,哭什么呢?儿子卖出去,一辈子当奴才,赎不回来了,伤心了?” 是大伯母王氏,她端着盆脏水,正好看见这一幕,立刻阴阳怪气地嘲讽起来。 “我告诉你们,进了奴籍,那就是一辈子的贱骨头!还想赎回来?做梦去吧!” “王彩娟你个黑了心肝的烂货!你给我滚!”赵氏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她像一头母狮般冲了出去。 两个女人立刻在院子里撕打咒骂起来。 王氏吵不过,被赵氏抓乱了头发,她恼羞成怒地尖叫起来:“你跟我横什么!有本事跟爹横去!爹叫你们去正屋开会!我看你们今天怎么死!” 开会? 林建忠和赵氏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24章 “出多少凑多少”! 林建忠和赵氏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浓重的不祥预感好比冰水浇头,瞬间从头凉到脚。 正屋里,林老头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阴沉,手里的烟杆一下下敲着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次都敲在林建忠夫妇的心上。 大房和三房的人分坐两旁,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却又都用眼角的余光,幸灾乐祸地瞟着刚进门的二房一家。 那气氛,无异于三堂会审。 “爹,您叫我们来,是有啥事?”林建忠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林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老眼里射出两道冷光。 “我一个老兄弟过寿,要去府城拜访。这人情往来,总不能空着手去。” 他又来了。 林建忠和赵氏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林老头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直接发号施令:“老大老三都表了态,孝敬长辈是应该的。只是他们两家手头也紧,实在拿不出多少。这事,就落在你们二房头上了。” 大伯林建城立刻站了起来,一脸的“为难”和“诚恳”。 “爹,话不能这么说。二弟妹能干,阿秀又在王家得了脸,他们家现在有固定的进账,日子比我们好过。 咱们做哥哥的,也不能总占二弟的便宜。这样吧,二弟家出多少,我们大房,就跟着出多少!” 小叔林建书也跟着附和:“大哥说的是。我这读书人,身无长物,全靠家里接济。二哥如今宽裕了,理应多为家里分担。二哥出多少,我……我也想办法凑多少!” 好一个“出多少凑多少”! 这话听起来公平,实则好比两把尖刀,一左一右,死死抵在了林建忠的腰上。 他们算准了二房老实,算准了他们不敢反抗,这是要逼着他们把血汗钱全都掏出来,他们再假模假样地拿出几个铜板来充数! 无耻!卑劣! 赵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林建忠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爹,我们……我们没钱。” 他太老实了,一说谎就全身不自在,眼神躲闪,声音发虚。 “没钱?”林老头猛地一拍桌子,那双老鹰似的眼睛死死锁住林建忠,“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林建忠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林老头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他对着大儿子和三儿子猛一挥手。 “去!给我搜!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当儿子的,背着我这个当爹的,藏了多少私房钱!” “你们敢!”赵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狼,张开双臂护在门口,“这是我们的家!谁也别想进来!” 林清也吓坏了,她死死抱着母亲的腿,哭着大喊:“不许欺负我爹娘!” 可她们母女俩,如何挡得住两个如狼似虎的男人。 大伯林建城和小叔林建书对视一眼,脸上带着狞笑,一左一右,直接把赵氏和林清粗暴地推开,按在了墙上。 祖母王氏扭动着干瘦的身体,第一个冲进了西厢房。 她那双贪婪的眼睛,好比最精明的猎犬,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翻!给我仔细地翻!” 她一声令下,自己则亲自动手,一把掀开了土炕上的破席子,又把那几个摇摇欲坠的烂木箱子全都踹翻在地。 衣服,杂物,散落一地。 整个家,瞬间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赵氏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眼泪决堤而出,却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咽。 终于,王氏的眼睛亮了。 她在床头的砖缝里,摸出了那个用破布包着的小包。 打开一看,三块碎银子在昏暗的屋里,发出了刺眼的光。 “找到了!找到了!”王氏发出尖锐的兴奋叫声,她高高举起手里的银子,好像举着战利品。 院子里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三两银子上,震惊,贪婪,嫉妒,各种情绪交织。 大伯林建城第一个发难,他指着林建忠的鼻子,痛心疾首地喝道:“好啊你个老二!爹娘在家吃糠咽菜,你却偷偷藏了这么多银子!你这是大不孝!” “私藏家财,按族规,该当何罪!”林建书也跟着厉声质问。 林老头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 对他而言,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对他权威的公然挑衅! “家法!” 他从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冰冷的字。 大伯立刻从墙角抽出一根手臂粗的顶门杠,递到林老头手里。 “爹,娘,这钱不是我们藏的!这是……”林建忠吓得魂飞魄散,想开口解释。 “跪下!”林老头根本不听,手里的木杠重重一顿地,发出一声巨响。 林建忠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说!这钱是哪来的!”林老头一步步逼近,手里的木杠高高扬起。 林建忠死死咬着牙,他不能说! 他不能让这群饿狼知道阿秀在王家还能攒下钱!不然他们会变本加厉地从阿秀身上吸血!甚至会跑到王家去闹,毁了阿秀的前程! “说不说!” “我……我捡的……”林建忠颤抖着声音,编出个自己都不信的谎话。 “还敢嘴硬!” 林老头怒吼一声,手里的木杠带着风声,狠狠抽了下去! “啪!” 一声闷响,木杠结结实实地抽在林建忠的后背上。 林建忠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背上瞬间就肿起一道骇人的血印。 “当家的!”赵氏发出凄厉的哭喊,拼命挣扎,却被死死按住。 “说!”林老头面目狰狞,又是一棍落下。 “啪!” “说不说!” “啪!” 一棍,两棍,三棍…… 沉闷的击打声,林建忠压抑的闷哼声,还有赵氏母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交织成一曲最残忍的乐章。 林建忠被打得皮开肉绽,意识都开始模糊,可他依然死死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肯说。 他要用自己这身贱骨头,护住儿子的希望! 眼看林建忠就要被打得断了气,赵氏再也撑不住了。 她看着血泊中的丈夫,心疼得快要碎了。 她猛地挣脱开钳制,扑到林建忠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对着林老头,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第25章 还是整整三两! “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她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看着院子里一张张冷漠而贪婪的嘴脸,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钱,是阿秀给的!” 话音落地,整个院子,仿佛连风都停了。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残忍,到错愕,最后化为了极致的震惊和荒谬。 什么? 那个卖身为奴的孙子?那个七岁的贱籍书童? 他哪来的银子?还是整整三两!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荒谬和不信。 那个卖身为奴,签了死契的林秀,竟然还能往家里拿钱? 这怎么可能! 短暂的震惊过后,大伯母王氏那尖酸刻薄的声音第一个划破了沉寂。 她瞪大了那双三角眼,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嫉妒的火焰让她面目扭曲。 “胡说八道!一个奴才哪来的钱!他是不是在王家手脚不干净,偷了主家的银子!” 这话好比一把淬了毒的刀,又准又狠地扎进了赵氏的心窝。 小叔林建书也跟着阴阳怪气地开了口,他摇着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比蛇蝎还毒。 “二嫂,话不能这么说。城里那些富户,心思可多着呢。我听说,有些老爷就好那口,喜欢长得清秀的小厮,给点赏钱……那也是常有的事。” 他没有明说,但那暧昧的语气,那意有所指的眼神,已经将最肮脏的污水,尽数泼在了林秀身上。 轰! 林建忠的大脑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那张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片死灰。 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毁天灭地般的怒火,从他胸膛里轰然炸开! “你放屁!” 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这个被亲爹打得半死都没吭一声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头被触及逆鳞的狂狮!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狠狠砸在了林建书那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脸上! “砰!” 一声闷响! 林建书惨叫一声,整个人都被打蒙了,鼻血瞬间喷涌而出,狼狈地摔倒在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一向任人拿捏的老二,竟然敢动手打家里唯一的秀才! “杀人啦!老二打死人啦!”小婶李氏最先反应过来,她扑到林建书身上,发出了杀猪般的哭嚎,“爹啊!娘啊!你们可要为我们家建书做主啊!他可是秀才公,这手要是打坏了,以后还怎么拿笔!我们林家的前程都让他给毁了啊!” 林建忠却好像没听见,他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那股被压抑到极致的悲愤和屈辱,让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指着地上哀嚎的林建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儿在外面拼了命换来的清白,不是让你这读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的畜生来糟蹋的!” “这钱,是阿秀在王家表现好,哄得少爷小姐开心,员外老爷赏的!赏的!你懂吗!” 他嘶吼着,那声音里充满了血泪。 林老头也被这一拳打蒙了,他看着地上哀嚎的宝贝儿子,本该雷霆震怒,可当他听到“员外老爷赏的”这几个字时,浑浊的老眼里,却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他非但没有发怒,反而一把拉住了还要冲上去的林建忠,脸上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好啊!” 他连说了两个好字,那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得意和兴奋。 “不愧是我林家的种!就算是当了奴才,也能在主家面前挣来脸面!有出息!” 他拍了拍林建忠的肩膀,那力道,不像是安抚,更像是在检验一头能下金蛋的牲口。 “老二,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所有人都懵了。 林建忠和赵氏更是心中一寒,一股比刚才被毒打还要刺骨的凉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们太了解这个亲爹了。 他从不在乎孙子的死活,他在乎的,只有林家的“门楣”和他自己的“脸面”。 现在,他夸赞阿秀,不是因为心疼孙子,而是因为阿秀给他长了脸! 一个卖出去的孙子,竟然还能从外面捞来好处,这在他看来,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林建忠和赵氏的心,疼得好比刀绞。 他们的儿子,用一辈子的自由和尊严,换来的,竟然只是这个家一句轻飘飘的“有出息”? 何其荒唐!何其讽刺!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母亲身后,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林清,突然抬起头。 她看着大房和三房那些贪婪的嘴脸,又看了看祖父那反常的笑容,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从她小小的身体里涌了出来。 她用清脆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开口了。 “爷爷,大伯,三叔。” “刚才你们都说了,我们家出多少,你们就出多少。” 她顿了顿,伸出小手,指向地上那三块沾着血的碎银子。 “现在,我们家出了三两银子。该轮到你们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大伯母和小婶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僵住,变成了不敢置信的惊慌。 他们刚才只顾着看热闹,逼着二房掏钱,哪里想得到,这火,竟然这么快就烧回了自己身上! “我……我们……”大伯林建城结结巴巴,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三两银子!那可是他家一整年的嚼用!把他卖了也拿不出来啊! 林建书也顾不上装可怜了,他捂着流血的鼻子,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林老头叫屈:“爹!不是我不想出!可我马上就要去府城赶考了,这路上吃穿住行,哪一样不要钱?我这也是为了林家的前程啊!” 林老头听了,果然点了点头,直接挥了挥手。 “老三说得对。他的钱,得留着办正事。这三两,就免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大房身上。 大伯林建城急得满头大汗,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婆娘。 大伯母王氏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心里把二房一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突然,她的视线落在了院角,落在了自己那两个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儿子身上。 第26章 我们家哪有三两银子啊! 一个念头,如毒蛇般,在她脑海中猛地窜了出来。 她脸上瞬间堆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一把将自己的大儿子,十二岁的林宝,从墙角拽了出来,推到众人面前。 她“噗通”一声跪在林老头面前,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惊天动地。 “爹啊!您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我们家哪有三两银子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指着自己那不知所措的儿子,声音凄厉。 “既然二房的阿秀能在王家挣脸面,我们家的宝儿也不差!他也大了,该为家里分忧了!” “我……我也把他卖了!给他三叔凑程仪!” 大伯母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她那十二岁的儿子林宝,原本还在看热闹,一听要把自己卖了,吓得“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死死抱住他爹的腿,一个劲地摇头。 大伯林建城也急了,他哪里舍得卖儿子!他冲着自己婆娘就吼:“你疯了!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疯!”大伯母王氏一把推开丈夫,她对着林老头,哭得更凶了,话锋却猛地一转。 “爹啊!您是知道的,我们家宝儿,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明!十里八乡的都夸他机灵!他这都十二了,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了!二房的阿秀愚钝,只能卖身当奴才,可我们宝儿不一样啊!他要是能读书,将来肯定比他三叔还有出息!” 她这番话,捧高踩低,把自己的儿子夸上了天,又把林秀踩进了泥里。 林宝一听不是要卖自己,而是要去读书,立刻不哭了。他仗着自己是长孙,平日里最受祖父母宠爱,立刻跑到林老头面前,拉着他的衣袖撒娇。 “爷爷!我想读书!我肯定比三叔考得好!将来我当大官,给爷爷买大宅子!” “我也要读书!”他那十岁的弟弟林贝也跟着有样学样,跑过来凑热闹。 一听又要多出两个读书人,林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哪里是读书,这分明是要喝全家的血啊! 林建忠看着大房那一家子做戏的丑恶嘴脸,再想想自己那为了二十两银子就卖身为奴的儿子,一股巨大的悲怆和心酸,好比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凭什么! 凭什么他的儿子就要去当牛做马,大房的儿子就能安安稳稳地去上学堂? “不公平!” 赵氏再也忍不住,她那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她指着大伯母,一字一顿,声音嘶哑。 “凭什么我儿子去做奴才,你的儿子就能去读书!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道理?”大伯母王氏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叉腰,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优越,“就凭我儿子比你儿子聪明!你家林秀,天生就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蠢笨如猪!他那种货色,就算读一辈子书,也考不上一个童生!我们家宝儿,那可是文曲星下凡!他去读书,那是光宗耀祖!你儿子去做奴才,那是他命贱!” “你个烂了舌根的毒妇!我撕了你的嘴!”赵氏气得浑身发抖,疯了一样就要扑上去。 两个妯娌再次撕打在一起,整个院子乱成了一锅粥。 “都给我住口!” 一直没说话的林建书突然发出一声怒喝,他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脸上满是读书人的清高和被打断前程的怨毒。 “吵什么吵!眼下最要紧的,是我的秋闱!你们一个个的,不想着怎么帮我,倒是在这里争抢起读书的名额来了!这个家,难道还能同时供养三个读书人不成!你们这是要断了我的路!”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争吵声小了下去。 是啊,供一个秀才,就已经把全家榨干了,再来两个,那大家就都别活了。 祖母王氏最是心疼自己的大孙子,她看着林宝那张酷似自己年轻时的脸,心都化了。 她走到林老头身边,低声劝道:“老头子,宝儿是我们长孙,又这么机灵,不让他读书,是可惜了。我看,就让他去吧。至于钱……先让老二家的垫上,以后我们再想办法。” “不行!”小婶李氏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三郎的秋闱才是头等大事!哪有钱再给别人读书!” 三房和大房瞬间又为了钱吵了起来,唾沫横飞。 林老头被他们吵得头疼,他猛地一敲烟杆,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做出了最后的裁决。 “都别吵了!” 他先是指着大房,“这次的事,看在宝儿要去读书的份上,就先免了你们的钱。” 接着,他拿起地上那包沾血的银子,竟然从中分出了一小块,丢给了大伯母。 “这是给宝儿买笔墨纸砚的钱,省着点用。” 他又把剩下的大半,塞给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林建书。 “拿着,去府城,别给我丢人!” 三两银子,转眼间,就被瓜分得干干净净。 二房一家,连一文钱都没剩下。 小婶李氏看着大房也分到了一块银子,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张嘴就要理论,却被林建书一把拉住,用眼神制止了。 赵氏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血气直往上涌。 那是她儿子的卖命钱啊! 是他们一家人未来的指望啊! 现在,就这么被这群豺狼虎豹,分食得一干二净! “你们这群天杀的畜生!你们会遭报应的!”她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了绝望的咒骂。 “娘!”林建忠一把从身后死死抱住了濒临崩溃的妻子,他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泪如雨下。 他转过身,对着自己的亲爹,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姿态,“噗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去。 “爹……我求求您了……” 他一边磕头,一边哭得泣不成声。 “那真是阿秀的卖命钱啊……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留一点吧……” “他娘身子不好,得看病吃药……清儿也大了,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们就留一点,就一点点……” 他卑微地祈求着,像一条被人踩在脚下的狗。 可他的哀求,换来的,不是半分怜悯。 而是林老头那双更加冰冷,更加厌恶的眼睛。 “没用的东西!” 林老头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儿子,只觉得丢尽了林家的脸。 他举起手里的顶门杠,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了林建忠的后心上! “噗——” 林建忠的身体猛地一弓,仿似一只被煮熟的大虾,一大口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土地。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彻底不省人事。 第27章 忘了整个家族的荣光! “不!” 赵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她眼睛猛地向上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昏死过去。 “娘!”林清的哭喊声凄惨得能撕裂人的心脏。 院子里那群吸血的亲人,却只是冷漠地看着。 林老头甚至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指着人事不省的林建忠,对着大房和三房的人,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教训道: “都看清楚了!这就是不孝!是反骨!没分家就敢藏私房钱,就该往死里打!打死了,扔去后山喂狼,都活该!” 三子林建书捂着被误伤流血的鼻子,赶紧上前扶住林老头,声音阴阳怪气: “爹说的是。二哥也是一时糊涂,被他那个婆娘撺掇的。爹,您是什么身份? 您去府城拜访故友,置办寿礼,那是为了咱们整个林家的脸面和前程!做儿子的,不能只顾着自己那点小家,忘了整个家族的荣光!” 他这番话,轻飘飘地就将这场血腥的家暴,定性为了维护家族脸面的“管教”。 大伯母王氏走过来,用脚尖狠狠碾了碾地上林建忠流出的血迹,像是在碾死一只碍眼的臭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快意: “就是!老二家的就是个丧门星,整天病恹恹的,我看这钱就是给她买药的!一个赔钱货,治什么治?早死了,倒给咱们家省米!” 祖母周氏更是直接,她走到林建忠面前,将那三两银子全部揣进自己怀里,然后从钱袋里摸出十几个铜板,一枚一枚,像是打赏乞丐一样,扔在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 “拿着,去买点米,熬点粥喝,别饿死了,回头办丧事还得花钱,给我们林家丢人!” 那几枚沾着他温热鲜血的铜钱,冰冷刺骨,比刀子还锋利,无异于最恶毒的羞辱! 林清再也忍不住,她扑到父亲身边,一边哭一边摇晃着他,哀求道:“爹,娘要看病……哥哥……你把钱拿回来……求求你了,把我们的钱拿回来……” 可林建忠只是死死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连手指都蜷缩不起来。 他不敢。 即便被打得半死,即便儿子被卖,即便妻子昏厥,他依旧不敢对自己的亲爹,说一个“不”字。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像条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捡起那十几个铜板,然后强撑着爬起来,抱起昏死的赵氏,另一只手,像拖拽牲口一样,攥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清的手腕,踉踉跄跄地逃回了西厢房。 那背影,狼狈,屈辱,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被夺走了所有血食的野狗。 回到那间四处漏风的西厢房,林建忠把赵氏放在冰冷的土炕上,整个人便“砰”的一声瘫倒在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骨头,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血,混着泥,糊住了他的眼睛。 可他的脑子里,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想起了三天前,他跪在地上,求着爹娘,不要把才十二岁的阿秀卖去给县里的富户当小厮。 他爹一烟杆子抽在他背上,骂他:“老子养你这么大,让你给家里出点力怎么了?你弟弟要去府城结交贵人,你大侄子要读书考功名,哪样不要钱?卖你一个儿子,是为了全家好!” 他想起了阿秀被带走时,那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哭,没有闹,只有一句:“爹,你会把我赎回来的,对吗?” 他想起了自己拿着那用儿子十年自由换来的三两银子,心中滴血,却还想着,至少,至少能给病重的妻子抓几副好药了。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氏悠悠转醒。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漏风的屋顶。 那眼神里,再没有半分光亮,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她缓缓坐起身,看着地上那个还在喘息,却好像已经死了的男人,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声音,开口了。 “林建忠,我们和离吧。” 这五个字,像五道天雷,劈得林建忠的魂魄都颤了三颤。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这个家,我受够了。”赵氏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阿秀被卖的时候,你跪在地上磕头。他们抢我们卖儿子的钱时,你趴在地上装死。林建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她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丈夫,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一丝彻骨的恨意和决绝。 “我带着清儿走。我去城里给大户人家浆洗衣裳,我去码头扛活,就算累死,就算手搓烂了,我也要把阿秀赎回来。” “你,就留在这里,给你爹娘,给你那两个好兄弟,当一辈子的牛马吧。你烂死在这老宅里,也跟我们娘仨,再没关系!” “娘!我跟你走!”林清想也不想,立刻扑到母亲怀里,她看着地上那个懦弱的父亲,眼神里是再也掩饰不住的失望和怨恨,“我不要这样的爹!” “当家的……你……你们……”林建忠彻底慌了,他想爬过去,想抓住妻子的手,可浑身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 妻子的决绝,女儿的怨恨,像两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剜着他的心,将他那点仅存的、可悲的尊严,搅得粉碎。 他看着几乎要被这个家逼疯的妻女,再想到那个用一辈子自由换来三两银子,却被分食干净的儿子…… 阿秀被带走时那双质问的眼睛! 妻子此刻这双死寂的眼睛! 女儿那双失望的眼睛! 三双眼睛,像三座大山,轰然压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要焚尽天地的悲愤和怒火,终于冲破了他那被孝道禁锢了三十多年的枷锁! “不走!”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困兽濒死前的嘶吼! 他挣扎着,用手肘撑着地,骨头错位的剧痛让他面目扭曲,可他不管不顾,一点点地,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挪到炕边,一把抓住赵氏的胳膊,那力道,大得惊人! 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青筋暴起,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看起来狰狞又可怖。 “和离?”他盯着赵氏,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可以!” 第28章 你想怎么和离,都行 赵氏和林清都愣住了。 “等我!”林建忠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被打得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凶光,“等我把阿秀从县里赎回来!等我把这三十年给他们当牛做马的血汗债,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到那时候,你想怎么和离,都行!” “但是现在,谁也别想走!”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玉石俱焚的狠戾! 这个家,不能散! 不是为了苟延残喘,而是为了……讨债! 从今天起,他林建忠,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孝子,而是要从这群吸血鬼身上,撕下肉、喝光血的——恶鬼! “不和离!谁也别想走!” 他看着妻子和女儿那震惊的眼神,那颗懦弱了一辈子的心,终于被逼到了绝境。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响,变得无比清晰! 分家! 必须分家! 再不分,这个家,就真的没了! 王家,林秀的小屋。 他仿似与世隔绝,对外界的滔天巨浪一无所知。 他全神贯注,手里的狼毫笔在一颗颗精心挑选的鹅卵石上游走。 一个个鲜活的角色,在他笔下诞生。 金吒,木吒,托塔天王李靖,还有那威风凛凛的二郎真君。 他要把整个封神世界,都装进这些小小的石头里。 他不知道,他亲手点燃的这把火,已经烧遍了整个县城。 县衙后街,几家大户的管家凑在一起,一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李管家,你们家公子好点没?我们家小姐,昨儿又把一桌子菜给掀了,就抱着那块破石头,谁劝都不听!”这是县丞家的管事。 县令府的管家更是头疼,他压低了声音:“好什么好!昨晚做梦都在喊‘俺老孙来也’,今天一早就闹着要去花果山,把老爷气得差点动家法!” “可不是嘛!我家少爷也是,茶饭不思,就闹着要听什么哪吒抽龙筋,要买什么美猴王!我把全县的铺子都跑遍了,连个画石头的鬼影子都没见着!” “别说县里了,我托人去府城最大的古玩市场和书局都问了,人家都说闻所未闻!这叫什么事啊!” 这群往日里眼高于顶的管家们,此刻却像热锅上的蚂蚁,被自家小主子们折磨得焦头烂额。 他们想不通,一块小小的石头,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魔力。 就在这时,王家的侧门,林建忠又背着一篓沉甸甸的石头来了。 他佝偻着背,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可他不敢歇,这是全家唯一的指望。 管家看见他,脸上露出一丝同情,他迎上去,叹了口气。 “林老哥,你来啦。” “哎,来了。”林建忠放下背篓,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这次的石头,都是我挑了又挑的,您看看。” 管家摇了摇头,没去看那篓子石头。 “老哥,实话跟你说吧。后花园那条路,已经铺完了。这些石头,府里是用不上了。” 轰! 管家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好比一道旱天惊雷,狠狠劈在了林建忠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脸上那讨好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 用不上了? 路铺完了? 那他们家……以后怎么办? 他刚刚才下定决心,要跟家里分家,要挺起腰杆活一次。 可老天爷,却连最后一条生路,都给他堵死了!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默默地,又把那沉重的背篓,吃力地背回自己那已经被压弯的脊梁上。 他转过身,那背影,仿似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神,摇摇欲坠。 “爹!” 一声清脆的呼喊,从他身后传来。 林建忠猛地回头,看见林秀正快步朝他跑来。 “阿秀……”他下意识地想挺直腰背,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林秀跑到他面前,站定。 他看着父亲那张蜡黄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死灰般的绝望,再看到他衣领下隐约露出的,青紫色的伤痕,他的心,猛地一沉。 “爹,家里出事了?” 林秀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没……没事。”林建忠的眼神躲闪,不敢看儿子的眼睛,“都挺好的,你娘和姐姐都挺好的。” “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林秀又问,他的视线像一把刀子,直接戳穿了父亲那点可怜的谎言,“是他们打的?” 林建忠的身体猛地一颤,再也绷不住了。 这个在亲爹棍棒下都没掉一滴泪的汉子,此刻在自己儿子面前,眼眶却瞬间红了。 他转过头,用那双粗糙的大手胡乱抹着眼睛,声音嘶哑。 “阿秀,爹没用……” 林秀没有再追问。 他看着父亲那副模样,一切,都已了然。 那三两银子,肯定被抢了。 爹,肯定又挨打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怒火,在他胸膛里疯狂燃烧。 那不是冲着眼前这个懦弱的父亲,而是冲着老宅那群毫无人性的畜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杀意,伸手,扶住了父亲的胳膊。 “爹,你在这等我一下。” 他说完,转身就走,直接朝着管家的方向去了。 林建忠看着儿子那瘦小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心里又急又怕。 “阿秀!你干什么去!别去惹事!” 林秀没有回头。 他走到管家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管家伯伯,府里是不是用不上鹅卵石了?” 管家点了点头:“是啊,都铺满了。” “那正好。”林秀的嘴角,勾起一抹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竹在胸的笑容,“我这里,有一样新东西,比那鹅卵石好上百倍。不但能让员外府上添彩,还能给府里带来一笔天大的财源。不知管家伯伯,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林建忠在不远处听着,整个人都傻了。 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 管家也是一愣,他看着眼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少年,心里泛起一丝好奇。 林秀也不卖关子,他从怀里,拿出一颗早就准备好的石头。 那是一颗画着一尾活灵活现的红鲤鱼的石头。 他将石头递给管家。 “管家伯伯,您想想,要是在府里的鱼池边,假山下,摆上几十颗画着鲤鱼,画着仙鹤,画着松柏的石头,那该是何等风雅?” 第29章 能挣大钱的活计 管家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林秀又继续说道,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再想想,如今全县城的少爷小姐,都为了我画的那几块神仙石头快抢破了头。要是我们王家,开一家专门卖这种彩绘石头的铺子,独一份的买卖,那得赚多少银子?” 管家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林秀看着他的反应,知道这事,成了。 他转过身,走到自己那已经彻底呆住的父亲面前,将那颗鲤鱼石头塞进他手里。 “爹,你现在就回家,告诉我娘,别再捡石头了。” 他看着父亲那双茫然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让她把家里所有能用的布料都找出来,缝成巴掌大的小口袋,越多越好。再让她去村里,把那些手巧的婶子嫂子都发动起来,就说我说的,有个能让她们在家就能挣大钱的活计。” “这……这是干什么……”林建忠捧着那颗冰冷的石头,感觉像在做梦。 林秀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心疼,几分自信,还有一种运筹帷幄的笃定。 “爹,家里的担子,以前是你一个人扛。” “从今天起,我跟你一起扛。” “你信我一次。不出一个月,我就让咱们家,彻底翻身。我要让老宅那群人,跪着,来求我们!” 林秀从怀里摸出两颗早就画好的石头,一颗是二郎神,一颗是雷震子,塞到林建忠那双粗糙的大手里。 “爹,你现在别回村。” 林秀的眼神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的火苗。 “你直接去府城,找最热闹的集市,把这两块石头摆出去卖。” “卖?这……这能卖多少钱?”林建忠结结巴巴地问。 “二两银子一个。” 林秀的声音不大,却好比晴天霹雳,把林建忠震得魂飞魄散。 “二……二两?!”他手一抖,那两颗石头差点掉在地上,“阿秀!你疯了!这怎么可能!” “爹!”林秀一把抓住父亲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你听我的!就卖二两一个!少一文都不卖!如果有人问,你就告诉他们,这石头,是王员外府上独有的宝贝,是专门给县太爷贺寿的寿礼!” 他看着父亲那张写满惊恐和不信的脸,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 “记住,姿态要摆高!东西越是金贵,就越有人抢着要!这是城里人的门道!” 林建忠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看着手里的石头,又看看儿子那双不似孩童的眼睛,最终,那股子被逼到绝路的悲愤,压倒了懦弱。 他想到了妻子那双死灰般的眼睛,想到了家里那口空空如也的米缸。 他狠狠一咬牙,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好!爹听你的!” 他把那两颗石头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仿似揣着全家人的性命,转身,毅然决然地,朝着府城的方向走去。 林建D忠前脚刚走,管家后脚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 “阿秀!快!老爷找你!出大事了!” 王家主厅,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县令、县丞、主簿几家大户的管家和贴身丫鬟,全都堵在门口,一个个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 “什么你们家小姐画的!胡说!我们家公子亲眼看见的,就是王家那个叫阿秀的小厮画的!” “放屁!我们家小姐说了,就是王心怡小姐亲手画的!还说她们是闺中密友,要送我们小姐一个!” “明明是我们公子先预定的!” “是我们小姐!” 王员外坐在主位上,一个头两个大,太阳穴突突直跳。 王心怡则站在一旁,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脚趾都快把鞋底抠穿了,又羞又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哪里想得到,自己为了在小姐妹面前显摆,随口吹的牛,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王员外心疼女儿,把她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心怡,你跟爹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心怡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蚊子似的哼哼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承认:“是……是林秀画的。” 她把如何在小姐妹面前吹牛,又如何许诺送人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王员外听完,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指着女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恨恨地一跺脚,对管家吼道:“去!把那个惹祸的臭小子给我叫来!” 林秀走进主厅时,所有争吵的声音,瞬间都停了。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像刀子一样落在他身上。 他却没有半分慌乱,只是不卑不亢地对着王员外行了一礼。 “老爷。” “你还有脸叫我老爷!”王员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门口那群人,怒喝道,“你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 “回老爷,是小人画的。”林秀坦然承认。 他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反而让王员外一愣。 “你画的?”王员外气急败坏,“那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那几家,都因为你这几块破石头快打破头了!这些人,非富即贵,哪个是咱们得罪得起的?” 县令家的管家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王员外,我们老爷说了,只要能让我们公子拿到那个什么孙悟空,价钱好商量。” “我们夫人也说了,心怡小姐既然答应了,就不能言而无信。”县丞家的丫鬟也跟着开口。 王员外听得脑仁都疼,他转头瞪着林秀:“你倒是画啊!还不快去画!” 林秀却摇了摇头。 “老爷,画不及。” 他看了一眼门口那群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这彩绘石头,工序繁琐,颜料特殊,一天最多只能画出一两颗。今天给了李家,就给不了张家。给了张家,王家又该不满了。到时候,得罪的人只怕更多。”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王员外更是急得在原地团团转:“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总不能都得罪了!” 他看着林秀,好像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微微一笑,对着王员外,胸有成竹地开口。 “老爷莫急。这事,交给我来应付。” 他转过身,对着门口那群人,朗声说道:“各位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这神仙石头,乃是集天地灵气而成,并非凡物,自然也不是想要就要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神秘和诱惑。 “不如这样,三日之后,就在咱们王家的布行门口,我现场作画。到时候,是哪位少爷小姐与这神石有缘,能得天选,就要看各位的造化了。” 他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把一块普通的石头,直接上升到了“天选之物”的高度。 那群管家丫鬟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全信,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回去复命。 人一走,王心怡立刻冲了上来,她叉着腰,指着林秀的鼻子,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林秀!你最好给我把事情办妥了!要是三日后你拿不出东西,让我在她们面前丢了脸,我饶不了你!” 第30章 仔仔地打量着林秀 林秀看着王心怡那张又急又气的脸,全然没放在心上。他转身面对王员外,再次躬身。 “老爷,此事因小人而起,小人必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扫了一眼门口那些还没走远,正竖着耳朵偷听的管家丫鬟,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姐刚才答应各位的石头,我们王家自然不会食言。只是这神石制作不易,又讲究一个缘法。 三日后,我家少爷会在府城最大的集市设摊,将新画好的几枚神石拿去售卖。价高者得,有缘者取。若是去晚了,被别人请走,那也只能怪缘分未到。” 他这番话,既给了王心怡台阶下,又把皮球踢了出去。想解决问题?别来王家闹,去集市上凭本事抢! 那些管家丫鬟一听,面面相觑。 虽觉得这法子古怪,但总算有了个交代,只能回去复命。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林秀三言两语化解于无形。 人一走,王员外立刻挥退了下人,整个主厅只剩下他们父女和林秀三人。 他重新坐回太师椅,端起茶杯,却没有喝,一双精明的眼睛,好比在审视一件稀有的货物,上上下下,仔仔地打量着林秀。 这小子,年纪不大,心眼却比蜂巢还多。 面对一群非富即贵的管家,他面不改色。面对女儿惹出的烂摊子,他应对自如。不但没让王家得罪人,反而还借力打力,把这几块石头的名声,炒得更高了。 饥饿营销,奇货可居。 这小子,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料! 王员外越想,心里越是火热。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条全新的,能让王家财源滚滚的商路,正在眼前铺开。 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语气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亲切。 “阿秀啊,你刚才说,三日后让你家少爷去摆摊?” 林秀立刻会意,恭敬回答:“回老爷,小人只是个下人,抛头露面多有不便。少爷是主子,由他出面,才显得咱们这东西金贵,也免得落了王家的面子。” “好!好一个不落王家的面子!”王员外抚掌大笑,对这个回答满意到了极点。 这小子,不仅有头脑,还懂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更懂得把功劳和脸面都留给主家。 这样的下人,哪里是下人?这分明是老天爷送来的一尊财神! 第二天,府城最热闹的东大街集市。 林建忠按照林秀的嘱咐,找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哆哆嗦嗦地铺开一块破布,将那两颗画着二郎神和雷震子的石头,小心翼翼地摆了上去。 他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哪见过这等阵仗。周围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头都不敢抬。 可那两颗石头,实在是太扎眼了。 那鲜艳的色彩,那灵动又威风的画工,在一堆卖杂货、卖炊饼的摊位里,就像黑夜里的明珠,瞬间就吸引了一大片目光。 很快,他的摊子前就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哟,这画的是什么?真好看!” “画在石头上?这手艺可真巧!” 一个穿着体面的胖管事挤上前来,拿起那颗二郎神石头翻来覆去地看,越看眼睛越亮。 “老板,你这石头怎么卖?” 来了! 林建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起儿子那句“二两银子一个”,只觉得喉咙发干,头皮发麻。 二两?那可是他们一家几年的嚼用!一块石头卖二两,这不是把人当傻子骗吗? 他张了张嘴,那“二两”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怕一说出来,就会被人当成疯子,乱棍打出去。 可他又想起了儿子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声音都有些发颤。 “一……一两银子一个。” 他说完,立刻低下头,不敢看众人的反应。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短暂的沉寂过后,人群中猛地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一两?我没听错吧!” “这老头想钱想疯了!一块破石头,他敢要一两银子!” “就是!我看他这石头是从哪个茅坑里捞出来的,镶了金边了?” 嘲笑声,讥讽声,像无数根钢针,劈头盖脸地扎在林建忠身上,扎得他体无完肤。 他那张本就蜡黄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由红转白,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后悔了,他就不该听儿子的!这下好了,脸都丢尽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流里流气,一看就是街头混混的男人,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头,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老头,我看你也不容易。这样吧,你这两块石头,爷我出……一两银子,全要了!怎么样,够给你面子了吧?” 他故意把“一两银子”四个字拖得老长,引得周围又是一阵爆笑。 林建忠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了儿子的话,姿态要摆高! 他想起了家里那口空空的米缸,想起了妻子那双死灰般的眼睛。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血气,猛地冲上他的头顶。 他抬起头,迎着众人嘲弄的目光,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坚定。 “不卖!” 那混混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恼羞成怒。 “给脸不要脸的老东西!” 他猛地一脚,直接将林建忠那小小的摊子踹得人仰马翻。 两颗石头“咕噜噜”滚出老远,沾满了尘土。 “我呸!就你这破玩意儿,白送都没人要!我看你今天能不能卖出去一个子儿!” 混混骂骂咧咧地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笑着散开了。 只留下林建忠一个人,跪在地上,在满地狼藉中,颤抖着手,一点点地,把那两颗沾满灰尘的石头捡回来,用自己那破旧的衣袖,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 心酸,屈辱,绝望,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就在他准备收摊回家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在他头顶响起。 “店家,请留步。” 林建忠茫然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湖蓝色绸缎长衫,手持折扇,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正站在他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里的石头。 第31章 真是好东西! 年轻公子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形健壮的家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那公子蹲下身,拿起那颗二郎神石头,细细端详,眼中异彩连连。 “画工精妙,神韵天成,好!真是好东西!” 他抬起头,看着林建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店家,这两块石头,开个价吧。” “只要价钱公道,你这两块,我全要了。” 话音落地,周围那些还没走远,准备看林建忠笑话的人,瞬间全都傻了眼,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那个之前踹摊子的混混,看清来人后,脸上立刻堆起了谄媚的笑,他凑上前,点头哈腰。 “周管家,您可别被这老东西给骗了!他这两块破石头,刚才张嘴就要一两银子一个!这不就是明抢吗!” 他以为自己是在替周管家着想,却没看到周管家那张温和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周管家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元宝,足足有五十两,直接“啪”的一声,拍在了林建忠面前的破布上。 “店家,你这两块石头,五十两,我全要了。” 周管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他看着林建忠,语气急切,生怕他反悔。 “不用找了!剩下的,就当我交你这个朋友!” 轰! 五十两! 这个数字,好比一枚重磅炸弹,在人群中轰然炸开! 所有人都疯了! 刚才还在嘲笑林建忠的那些人,此刻一个个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下巴掉了一地,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五十两!买两块破石头? 这人是疯了还是傻了? 林建忠更是直接被这锭银子砸蒙了,他死死盯着那白花花的银元宝,整个人都在哆嗦,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打出了幻觉。 五十两……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周管家的身份,发出一声惊呼。 “天哪!这不是府城首富孙员外家的周大管家吗!” “孙员外?就是那个家里有金山,富可敌国的孙半城?” “是他!我见过他!他怎么会买这两块石头?难道这石头真是宝贝?” 质疑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周管家却根本不理会,他生怕夜长梦多,直接把那锭银子塞进林建忠怀里,然后闪电般捡起地上的两块石头,紧紧抱在胸前,就像抱着两座金山,对着身后的家丁大吼一声。 “走!快!回府!” 说完,他头也不回,带着人,风风火火地挤出人群,飞奔而去,那速度,活像身后有狼在追。 整个集市,都因为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只剩下林建忠一个人,怀里抱着那锭冰冷又滚烫的银子,呆呆地跪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在做一场荒诞离奇的大梦。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看着手里的银子,再想想儿子那张自信笃定的脸,一股巨大的激动和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委屈和辛酸。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泪水决堤而出。 阿秀!我的儿啊!你真是神了! 周围的人群,也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那些刚才还在嘲笑他的人,此刻看他的眼神,全都变了。 羡慕,嫉妒,悔恨,各种情绪交织。 尤其是那个踹摊子的混混,肠子都快悔青了。他要是早知道这石头这么值钱,别说踹摊子了,他恨不得跪下给林建忠当儿子! 林建忠再也顾不上别的,他用最快的速度收起那块破布,把那锭银子死死揣进怀里,只想立刻飞奔回家,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妻女。 可他刚站起身,还没走两步,就又被一群人给围住了。 这群人,一个个穿着华丽,气势汹汹,身后都跟着家丁,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管事。 他们一上来,就死死拦住林建忠的去路。 “站住!刚才那石头,是不是你卖的!”为首一个管家指着林建忠,急切地质问。 刚才那个混混一看这架势,立刻又跳了出来,他指着林建忠,幸灾乐祸地大喊。 “我就说吧!肯定是这老东西给石头下了什么迷药,骗了周管家!现在人家看穿了,找上门来算账了!” 林建忠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抱着怀里的银子,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不是……我没有……”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再次跌破了眼球。 那群管事非但没有动手,反而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比刚才周管家还要急切的神情。 “老哥!你别怕!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们是来买石头的!” “你那石头还有没有?我们也要!价钱好商量!贵一点没关系!” “对对对!我们也要!” 一群刚才还威风凛凛的管家,此刻全都围着林建忠,七嘴八舌,一个个都跟疯了似的,生怕自己抢不到。 那个混混彻底傻眼了,他结结巴巴地指着那群人:“你们……你们是不是也中邪了?不就是块破石头吗?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性急的管家嫌他聒噪,直接让身后的家丁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混混被扇得原地转了三圈,眼冒金星。 那管家指着他,怒喝道:“你懂个屁!我们老爷说了,就要这种石头!这叫雅趣!别说五十两,就是一百两,只要有,我们都买!” 另一个管家也跟着附和:“没错!我们夫人说了,谁要是能买到这石头,重赏一百两!这石头,关系到我们少爷的前程!” “我们老爷也是!他说这石头有灵气,能旺家宅!” 十两一个? 一百两一个? 全场,彻底懵逼。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这两块小小的石头,颠覆得稀碎。 周围看热闹的人,肠子都悔成了青紫色。 尤其是那些刚才还嘲笑林建忠的,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五十两!一百两! 早知道这石头这么值钱,他们砸锅卖铁也得把那两块石头买下来啊!现在转手一卖,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第32章 姿态要摆高! 发财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地从指缝里溜走了! 那群管家还在围着林建忠,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老哥!你这石头到底还有没有?给个准话!” “是啊!你开个价!我们绝不还价!” 林建忠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这些前一刻还高高在上,此刻却低声下气求着他的管家们,一股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之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想起儿子教他的话,姿态要摆高! 他挺直了那被生活压弯了几十年的脊梁,清了清嗓子,学着那些城里人的派头,慢悠悠地开了口。 “没了。” 他这两个字,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所有人的热情。 “真没了?” “一个都没了?” “那什么时候还有?” 林建忠看着他们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心里爽快到了极点。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神石,乃是小儿机缘巧合之下所得,画起来耗时耗力,还得看天时地利。下一批什么时候有,我也不知道。” 他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更是把一群管家急得抓心挠肝。 “老哥!你可不能这样啊!你给个准信,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这样吧!我先交定金!一百两!等你有货了,第一个卖给我!”一个精明的管家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我出一百五十两!” “我出二百两!” 转眼间,定金就从一百两,被抬到了三百两! 林建忠看着眼前那些晃得他眼晕的银票,感觉自己快要幸福得昏过去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摆了摆手:“各位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事,我做不了主。等我回去问过小儿,再做定夺。” 说完,他在一群人扼腕叹息的目光中,昂首挺胸,挤出人群,步履轻快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再没有半分佝偻和狼狈,仿似一个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林家村,西厢房。 林建忠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时,看到的一幕,却让他如遭雷击。 赵氏和林清,正背着两个小小的包袱,蹑手蹑脚地,准备从后窗翻出去。 被他当场撞破,母女俩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尴尬和惊慌。 “你……你们……”林建忠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辛辛苦苦在外面为这个家拼命,她们却要抛下他,偷偷离开? 赵氏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露出了决绝的神色。她把林清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你回来得正好。这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林清也鼓起勇气,抬起那张挂着泪痕的小脸,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里全是失望。 “爹,你别怪我们。就算你挣了钱,最后还不是要被爷爷他们抢走?我们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 女儿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了林建忠的心窝。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怪她们? 这个家,早就被那群吸血鬼,逼得没有活路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桌边,将怀里那锭沉甸甸的银子,还有那一沓厚厚的银票,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砰!” 那声音,震得桌上的灰尘都跳了起来。 赵氏和林清,瞬间都呆住了。 她们看着那锭比拳头还大的银元宝,看着那几张她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银票,大脑一片空白。 “当家的……这……这是……”赵氏的声音都在发颤。 林建忠看着妻女那震惊的表情,这几天所受的屈辱和辛酸,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扬眉吐气的骄傲。 他把在府城集市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当听到一块石头卖了五十两,还有人抢着要交几百两定金时,赵氏和林清,彻底傻了。 母女俩呆滞了半晌,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将她们淹没。 “发财了!我们发财了!”赵氏再也控制不住,她扑过去抱住林建忠,喜极而泣。 林清也激动得满脸通红,她抓着那些银票,又哭又笑。 可笑着笑着,林清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爹,就算我们有钱了又怎么样?爷爷他们知道了,肯定又会来抢的!到时候,你是不是又要跪下,把钱都给他们?” 赵氏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她脸上的喜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不信任。 林建忠看着妻女那怀疑的眼神,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知道,自己懦弱了一辈子,早就伤透了她们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会了。” 他看着自己的妻女,一字一顿,郑重地许下承诺。 “这是阿秀用本事挣来的钱!谁也别想抢走一文!等我把背上的伤养好,我们就去找里正和族老,分家!” “我要把阿秀赎回来!我要让你们娘俩,都过上好日子!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受他们的气!” 赵氏和林清看着他那双仿佛在燃烧的眼睛,听着他那斩钉截铁的话语,终于相信,她们的丈夫,她们的爹,这次是真的不一样了。 一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一起,喜悦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 府城,孙员外府。 孙家的小少爷,正抱着那两块新得的宝贝石头,满脸得意。 他先是跑到自己卧房,把自己那些镶金嵌玉的玩具全都扫到了床底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两块石头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随即,他又抱着石头,挨家挨户地,跑到那些没买到石头的小伙伴家里去炫耀。 “你们看!我有二郎神!还有雷震子!” “我爹说了,这叫神石!有灵气的!” 那些没买到石头的小少爷小千金们,看着他手里的宝贝,一个个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当场就在自家院子里打滚哭闹起来,非要爹娘也给他们买一个。 几家的大人被闹得头疼欲裂,只能纷纷派出管家,下了死命令。 “去!给我查!查清楚那卖石头的老头住在哪!” “告诉他!不管花多少钱!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那石头给我买回来!” 第33章 无干则枝不附 整个县城的豪门富户,都被几块小小的石头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几家平日里端庄矜贵的夫人们,甚至破天荒地联袂登门,把王员外的夫人堵在花厅里,明里暗里地施压,话里话外都是自家孩子为了石头茶饭不思,若是再拿不到,只怕要闹出病来。 王家后院乱成一团,书房里却静得出奇。 林秀正襟危坐,手里捧着的,却不是什么《三字经》、《百家姓》,而是一本封皮泛黄的《中庸》。 张秀才踱步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心里那点刚刚被王员外安抚下去的别扭,又冒了出来。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启蒙书还没读明白,就敢好高骛远,去看这种儒家经典了? 他存心要敲打一下林秀,便清了清嗓子,沉声发问:“林秀,你既在看《中庸》,老夫便考考你。何为‘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这开篇第一句,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儒学至理。即便许多读了几年书的童生,也未必能讲得透彻。 他就是要让林秀知难而退,明白读书不是靠小聪明就能一蹴而就的。 王文斌在一旁听得头都大了,他连那几个字都认不全。 林秀却放下了书,站起身,不假思索地回答:“回先生。小人愚见,性是根,道是干,教是枝叶。无根则木不生,无干则枝不附。” 张秀才浑身一震。 他预想过林秀会照本宣科,或者胡言乱语,却唯独没想过,他竟能用如此简单直白,又一针见血的比喻,将这句经义的核心剖析得如此清晰! 这哪里是死记硬背?这分明是吃透了,悟懂了! 张秀才的内心,好比被投下了一块巨石,惊涛骇浪。 他想起前几日,无意中撞见林秀在这书房里,看的正是这些四书五经。当时只当他是不识字看热闹,今日一试,才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哪里是个七岁的孩子,这分明是个未曾琢磨的璞玉,不,是藏于石中的绝世美玉!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为人师者的嫉妒,有发现天才的狂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 奴籍,就像一道天堑,死死地锁住了这块美玉的光芒。 许久,张秀才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郑重。 “三日后,府城最大的‘闻道书院’要举办一场学子交流会,届时府城各地的才子都会到场,甚至还会有院台大人亲临。老夫要带文斌去见见世面,你……也跟着去吧。” 林秀的心,猛地一跳。 学子交流会!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他如今对这个世界的科举制度还是一知半解,这种场合,无疑是最好的探路石! “多谢先生!”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深深一拜。 张秀才看着他那副渴望的模样,又忍不住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你别高兴得太早。”他板着脸,语气严肃,“你记住,你的身份是文斌的书童。去了之后,只能在角落旁听,少说,多看,更不许出头。若是给王家惹了麻烦,谁也保不住你。” “小人明白。”林秀恭敬地应下。 他当然明白。 蛰伏,是为了更高地飞翔。今日的低头,是为了他日,能让所有人都对他仰望! 第二天一早,王家的马车便朝着府城的方向驶去。 王文斌第一次出远门,兴奋得在马车里上蹿下跳,恨不得把车顶都给掀了。 林秀则安静地坐在角落,闭目养神,仿若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张秀才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不由得暗暗点头,对林秀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愈发欣赏。 马车在闻道书院门口停下。 还未下车,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书院门口矗立着两尊巨大的石狮,朱漆大门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闻道书院”四个大字,笔力雄健,气势恢宏。 即便隔着院墙,也能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书香墨气。 张秀才整理了一下衣冠,带着两个孩子,在门口验过了拜帖,才被允许入内。 穿过几道回廊,便来到一处开阔的讲堂。 讲堂极大,足以容纳数百人。此刻,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放眼望去,全是穿着青衫的学子,一个个神情肃穆,正襟危坐。 王文斌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瞬间就老实了,紧紧跟在张秀才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张秀才在府城也小有名气,很快便有相熟的先生引着他们,在靠前的位置落了座。 不多时,讲堂前方的高台上,走上来一位身着酱色长袍,留着山羊须的老者。 他一出现,整个讲堂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那是闻道书院的院长,陈敬之先生。”张秀才在一旁低声介绍,“他可是我们南阳府有名的大儒。” 陈院长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声音洪亮如钟。 “今日,我闻道书院群贤毕至,俊采星驰。老夫心甚慰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日之会,不为分高下,只为辨真理!” “我宣布,本届学子交流会,正式开始!” 陈院长话音刚落,便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学子上台,对着一篇经义,引经据典,口若悬河。 讲的无非是些“存天理,灭人欲”的老生常谈,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 王文斌听了没一会儿,就开始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差点睡过去。 林秀却听得极为认真。他仿若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这个时代的信息。这些人的言谈,腔调,乃至一个细微的用词,都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 张秀才将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又是一声感叹。勤奋好学,又懂得藏拙,这小子,若是能有个好出身,前途不可限量。 就在这时,邻座一个同样留着山羊胡,眼神却透着几分刻薄的中年先生,突然站了起来。 他端着茶杯,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张秀才。 第34章 昔日同窗,今日仇雠! “张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处遇见。张兄当年可是我们同窗里学问最好的,不知今日,可有带高足前来,让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同窗,也开开眼界?” 张秀才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那声音阴阳怪气,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扎进张秀才的耳膜。 他猛然抬头,瞳孔骤缩。 来人,钱林! 即便化成灰,张秀才也认得这张脸!昔日同窗,今日仇雠! 当年在学堂,钱林学问不如他,便在背后攻讦;辩论不过他,便寻机在山长面前搬弄是非。 此人学问是末流,钻营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通天! 果不其然,自己因耿直屡试不第,穷困潦倒,这小人却攀上了府城富商的高枝,混进了这闻道书院,人模狗样地当起了讲师! 张秀才的血,一瞬间就凉了半截。 他瞬间明白,这不是偶遇,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猎物,就是他自己! 钱林脸上堆着虚伪的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眼神里尽是豺狼般的贪婪与残忍。 他故意将声音拔高八度,确保整个讲堂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清晰地听见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哎呀,张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听说你如今也寻了个好东家,收了个得意门生?何必如此谦虚!以你的旷世才学,教出来的学生,那必然是人中龙凤,未来的国之栋梁!” 字字句句,皆是捧杀! 每一个“旷世才学”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张秀才的脸上! 他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张秀才教的不过是个乡下土财主家的傻儿子,一个七岁就斗鸡走狗,连《百家姓》都背不全的蠢材! 今日,他就是要当着满堂的士林同道,将张秀才的脸皮,连同他那点可怜的尊严,一层一层,血淋淋地剥下来! “来来来,让令高足上台,随便说上两句,也让我等开开眼界,学习学习张兄的点金之术嘛!” 轰! 周遭的目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瞬间聚焦过来。窃窃私语声,幸灾乐祸的眼神,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张秀才死死罩住。 王文斌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几十双眼睛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身上,钱林那张笑脸在他看来,比恶鬼还要可怖。他吓得小脸惨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死死抓住张秀才的衣角,牙齿都在打颤,几乎要哭出声来。 张秀才的脸,已经不是黑,而是铁青! 他垂在桌下的双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怒火!无尽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像一头被困在囚笼里的猛兽,疯狂地咆哮、冲撞! 他知道,这是阳谋! 钱林将他架在了火上,逼他上绝路! 拒绝?那就是当众承认自己无能,教出来的学生上不得台面!从此以后,他张某人就是整个府城士林圈里的笑柄,一个连学生都教不好的废物! 答应?让王文斌这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草包上去?那更是自取其辱,是主动将脸伸过去,让钱林用鞋底狠狠地抽!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深渊!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冰碴,从喉咙一路刮到肺里。他强行将那头暴怒的野兽压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钱兄……谬赞了。犬子顽劣,不过是跟着老夫学几个字,粗浅蒙童罢了,如何能与书院的各位高足相提并论?今日盛会,就不上台……献丑了。” “哎,此言差矣!” 钱林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眼中精光一闪,根本不给张秀才任何喘息的机会,一个箭步绕过桌案,如同老鹰捉小鸡般,瞬间就逼到了王文斌的面前! 他脸上挂着最和煦的笑,语气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可那双眼睛,却像两条盘踞在洞口的毒蛇,死死地盯着吓傻了的王文斌。 “这位小公子,便是张先生的高足吧?莫怕,莫怕,先生我啊,不考你深奥的,就问你一个最最简单的问题。” 快!太快了! 钱林的节奏如狂风暴雨,一浪高过一浪,根本不容人思考!他不等张秀才阻拦,声音陡然变得清亮而威严,传遍四方。 “《三字经》有云:‘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你且告诉大家,这‘习礼仪’,为何要与‘亲师友’并列?这二者之间,究竟有何深意与关联?” 一问出,满堂死寂!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这个问题,毒!太毒了! 它看似出自启蒙第一书,简单到任何一个开蒙的学童都该倒背如流。可它考的,根本不是背诵!它考的是义理,是思辨,是对圣人微言大义的深层理解! “亲师友”是情感,“习礼仪”是行为,为何情感要与行为并列?礼仪的本质是什么?它和亲近师长朋友之间,是因果?是递进?还是互为表里? 别说王文斌一个七岁的孩童,就连在场的一些老秀才,一时间都被问得愣住了,脑中飞速思索,竟也未必能给出一个周全无漏的答案! 王文斌的大脑,已然被这雷霆一问彻底轰成了空白!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化作了实质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身上,扎得他皮开肉绽,喘不过气来!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委屈涌上心头,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讲堂里,鸦雀无声,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看张秀才主仆二人,如何在这万众瞩目之下,被凌迟处死! 钱林脸上的得意,已经不再掩饰,化作了赤裸裸的、残忍的快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让整个府城的人都看看,这就是张秀才!这就是他教出来的学生!一个连《三字经》都答不出的废物! 他向前一步,那压迫感几乎让王文斌窒息。 “怎么?答不出来吗?” 第35章 被人耻笑一辈子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猫捉老鼠的戏谑与嘲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秀才的心上。 他缓缓转头,目光如刀,直刺张秀才。 “张兄啊,你这位高足,似乎……连最基本的‘亲师’之礼,都还没弄懂啊?” 这一句,是诛心之言! 它将问题本身,化作了对张秀才教学无能的最恶毒的诅咒! “哇——” 王文斌心中最后一根弦,应声绷断!那山崩地裂般的压力和羞辱,终于将他彻底压垮!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唰”地一下喷涌而出,凄厉的哭声,撕裂了这死寂的讲堂,也像一把尖刀,狠狠捅进了张秀才的胸膛! 完了! 张秀才看着学生这副模样,只觉得眼前一黑,心如死灰。 他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定了!丢到家了! 张秀才的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又由红转白。他心一横,正准备豁出这张老脸不要,强行把王文斌带走,哪怕被人耻笑一辈子,也比眼睁睁看着学生受辱强。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从桌案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是林秀。 只见林秀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王文斌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几句话。 原本还在掉金豆子的王文斌,突然止住了哭声。他愣愣地听着,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挺起小胸膛,对着还在得意洋洋的钱林,用一种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大声说道: “亲师友,是学为人!习礼仪,是学做事!师友教我何为善恶,礼仪教我何为规矩!只学为人不懂规矩,是空谈!只学做事不懂善恶,是恶棍!所以,要一起学!” 话音落地,整个讲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住了。 这番见解,言简意赅,却又鞭辟入里,将经义的核心,剖析得淋漓尽致!这哪里像一个七八岁的蒙童能说出来的话?就连在场的许多成年学子,听完之后都若有所思,暗自点头。 钱林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文斌,仿似在看一个怪物。 张秀才更是直接傻了眼,他看着自己这个突然“开窍”的学生,脑子里“嗡嗡”作响。 “胡说八道!巧言令色!”钱林最先反应过来,他恼羞成怒,不信邪地再次发问,这次的问题,更加刁钻。 “好!算你蒙对了一次!那我再问你!‘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既然如此,为何又有‘无师自通’一说?二者岂不矛盾!” 这个问题,直接涉及到了儒学中“内圣”与“外王”的根本辩题,极难回答。 王文斌又慌了,他求助地看向林秀。 林秀面不改色,再次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王文斌立刻又有了底气,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回答:“玉在山而草木润,是内秀!匠人琢之,方成国器,是外功!内秀无外功,不过是山中一顽石!外功无内秀,不过是凡胎一俗器!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何来矛盾之说!” 漂亮! 高台上的陈院长,都忍不住抚掌,眼中爆发出赞许的光芒。 钱林的脸,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接连又问了几个问题,全都被王文斌用这种出人意料又精妙绝伦的方式给怼了回去。 他气得浑身发抖,眼珠子都红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王文斌和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书童,正在挤眉弄眼,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中炸开! 他明白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林秀,发出一声怒吼! “好啊!我明白了!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 “一个卑贱的奴才!竟敢在这种圣贤云集的场合,妖言惑众,指点主子!你好大的狗胆!” 他这声怒喝,好比平地惊雷,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林秀身上。 张秀才本就对钱林一再挑衅心怀不满,此刻见他竟把矛头指向自己最欣赏的林秀,更是怒不可遏。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读书人的傲骨油然而生,对着钱林怒斥道:“钱林!你休要血口喷人!林秀虽是书童,却也是我张某人的记名弟子!你当众羞辱于他,就是羞辱我张某人!”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张秀才在府城也算小有名气的宿儒,他竟然收了一个奴籍书童做记名弟子?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谈! 钱林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狂喜!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死死盯着林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狰狞和轻蔑。 “记名弟子?好!好一个记名弟子!那我今日,倒要领教领教,你张大才子教出来的‘高徒’,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算准了,林秀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即便有几分小聪明,又怎能比得过他这个浸淫经义数十年的老手? 只要他能当众问倒林秀,就能证明张秀才有眼无珠,自甘堕落! “小子!我问你!《礼记》有云:‘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此话何解?你一个奴籍之人,可知何为‘礼’?” 他这个问题,又狠又毒,直接从身份上对林秀进行碾压和羞辱! 王文斌和张秀才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秀,却在这万众瞩目之下,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危机,更是他改变命运,踏上青云之路的,第一个台阶! 他没有丝毫畏惧,从容地走出座位,来到讲堂中央,对着高台上的陈院长,对着四周所有的先生学子,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儒生长揖。 “学生林秀,见过院长,见过各位先生。” 那份从容淡定,那份坦然自若,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哼!少在这里装模作样!”钱林等不及要看他出丑,立刻不耐烦地催促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快回答我的问题!” 讲堂里,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全部落在了林秀那瘦小却挺得笔直的身影上。 第36章 刑不上大夫 林秀抬起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张因愤怒和得意而扭曲的脸。 他非但不答,反而反问一句,声音清朗,字字清晰,传遍了整个讲堂。 “学生敢问先生,您当着满堂师长学子的面,对一个七岁的孩童,厉声喝问,言语羞辱,这,又是何礼?”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随即,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下,好比点燃了引线,压抑的窃笑声瞬间在讲堂的各个角落此起彼伏地响起。 是啊!你一个为人师表的,在这里咄咄逼人地为难一个孩子,还好意思问别人何为“礼”?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钱林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当众反将他一军! “你!你这是巧言令色!强词夺理!”钱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秀的鼻子,声音都在发颤,“你休要转移话题!快回答我的问题!” “学生不敢。” 林秀再次对着他,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那份从容,与钱林的气急败坏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这才朗声回答之前的问题。 “学生以为,‘礼不下庶人’,并非是不教庶人知礼,而是唯恐庶人贫苦,没有能力去遵从繁琐的礼节。‘刑不上大夫’,并非是不惩罚大夫的罪过,而是告诫他们身份尊贵,不可轻易犯错,再去受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拔高。 “所以,这句话,是劝勉之言,是警醒之语!而不是让某些人,用作划分贵贱,欺压弱小的借口!”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讲堂,鸦雀无声。 在场的学子们,一个个都听得目瞪口呆,随即陷入了沉思。 这个解释,简直是闻所未闻!却又好像一下就点透了圣人话语里那层更深邃的含义! 高台上的陈院长,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看着堂下那个瘦小的身影,不住地抚须点头。 张秀才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看着林秀的背影,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他知道,自己捡到宝了!捡到了一块能光耀门楣的绝世璞玉! 王文斌则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他攥着小拳头,觉得阿秀简直比故事里的孙悟空还要厉害! 钱林被这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他不信!他绝不信一个七岁的奴籍小子,能有这等见识! “好!好!说得好!”他怒极反笑,眼中满是怨毒,“你倒是伶牙俐齿!那我再问你!既然人性本善,为何世间恶行不止?若人性本恶,圣贤教化又有何用?” 这个问题,更加刁钻,直指儒学根本,别说一个孩子,就是在场的许多秀才,都皱起了眉头。 所有人都以为林秀这次必定答不上来。 林秀却只是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个符合他年纪的,好似天真又好似困惑的表情。 “先生,学生不懂什么性善性恶的大道理。我只知道,地里的苗,有能结好谷的,也有长成稗子的。好苗,要勤浇水,多施肥,才能长得壮。那些坏苗,若是瞧见了,就要趁早拔了,不然它们会抢了好苗的肥,最后长成一地没用的烂草。” 这番回答,不用半句经文,却把那深奥的道理,用最浅显的比喻讲得明明白白! 满堂学子,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不少人甚至当场抚掌叫绝! “妙啊!此解甚妙!” “化繁为简,返璞归真!此子大才!” 张秀才挺直了腰杆,脸上的骄傲和欣慰,再也掩饰不住。 钱林听着周围的赞叹声,感觉那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彻底恼羞成怒,也撕下了最后一点为人师表的伪装。 “背了几句歪理就敢在此卖弄!老夫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他指着林秀,厉声喝道,“老夫出一上联,你若对得上,今日之事便罢!若对不上,就给我立刻滚出这圣贤之地!” “我这上联是:烟锁池塘柳!” 此联一出,讲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在场不乏精通此道的学子,一听这五个字,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绝对啊!五个字的偏旁,竟然暗含“火金水土木”五行!意境又如此清幽,想要对出下联,难如登天! 所有人都看向林秀,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同情。这钱先生,是存心要往死里整这个孩子了。 钱林见众人反应,脸上终于又恢复了得意的神色,他料定林秀这次必死无疑! 林秀却连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地铺锦被花。” 这五个字一出口,钱林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不对!这不对! 他正要呵斥林秀胡说八道,却听林秀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哦,学生说错了。应该是,炮镇海城楼。” “轰!” 整个讲堂,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炮镇海城楼! 火金水土木! 对上了!竟然真的对上了! 而且这下联气势磅礴,与上联的婉约截然不同,一刚一柔,简直是天作之合! “好!对得好!”张秀才再也忍不住,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钱林,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扬眉吐气的畅快,“钱林!你听到了吗!你还有何话说!” 钱林的一张脸,已经彻底变成了死灰色。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可他,不甘心! 他像一头输红了眼的赌徒,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对上了又如何!不过是些奇技淫巧!读书人,当以经义为本,诗词为用!你!你敢不敢当场作诗一首!” “钱先生!你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 “就是!一个七岁孩童,如何能即兴作诗!” 这下,连周围的先生学子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出言指责。 钱林却不管不顾,他死死盯着林秀,眼中满是血丝:“怎么?你不敢了吗!” 林秀看着他那副癫狂的模样,心中冷笑。 他要的,就是把他逼到绝路! 第37章 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狂喜! 他再次走到堂中,对着众人一揖,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越如金石。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一首诗念罢,全场死寂! 那股扎根于绝境,却傲然不屈的坚韧风骨,好比一股狂风,席卷了整个讲堂,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张秀才听得热泪盈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这半生的写照。 钱林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魂魄,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高台上的陈院长,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林秀,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狂喜! “好!好一个‘千磨万击还坚劲’!此等心性,此等才情,实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 他看着张秀才,脸上满是羡慕:“张兄!恭喜你!得此佳徒,夫复何求啊!” 张秀才此刻只觉得通体舒泰,几十年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他抚着胡须,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满堂喝彩,人人赞叹的巅峰时刻,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突然从讲堂的后方响起。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冷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只想问一句。” “你一个奴籍之人,即便读再多的书,作再好的诗,终其一生,也无缘科举,无法入仕。” “那你如此勤奋苦读,又是为了什么?” 这声音好比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满堂的火热。 是啊! 说到底,他还是个奴才! 才华再高又如何?前途,早就被一道奴籍的天堑,死死斩断了! 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高台上,陈院长不知何时,已走下台阶,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他问的。 这个问题,比钱林之前所有的问题加起来,都更尖锐,更残忍! 它像一把刀,直直地插进了这个时代最森严的等级壁垒,也插进了林秀最深的痛处! 张秀才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他想开口,却被陈院长一个眼神制止。 整个讲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看这个刚刚还光芒万丈的少年,如何回答这个足以将他所有骄傲都击得粉碎的问题。 林秀沉默了。 他的脑海里,闪过前世那些挑灯夜读的画面。他想起了那些为了改变命运,在题海里挣扎的同学,也想起了史书上那些为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而皓首穷经的古代学子。 为了什么? 为了功名?为了利禄?为了那高高在上的权力? 他缓缓抬起头,迎着陈院长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笑了。 那笑容,干净,纯粹,没有半分阴霾。 “院长先生,学生读书,不为功名,不为利禄。”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石破天惊,气吞山河的力量! “我只为,这天下,千千万万像我一样的庶民,能有饭吃,有衣穿,不受冻,不挨饿!” “我只为,我学到的每一个字,都能变成让他们吃饱的粮食!我读过的每一句经义,都能变成给他们遮风挡雨的屋檐!” “我只为,当我看到不公时,有掀翻它的能力!当我看到黑暗时,有带来光明的勇气!” “这,就是我读书的理由!” 轰! 这番话,好比万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在场之人,哪个不是十年寒窗,哪个不是为了金榜题名? 可他们,从未听过如此振聋发聩的言语! 这是何等胸襟!何等气魄! 钱林瘫坐在椅子上,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那点为了蝇营狗苟而读书的心思,在这番气吞山河的宏愿面前,渺小得好比尘埃,可笑得像个小丑! 陈院长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死死地盯着林秀,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好!好!好!” 林秀的目光,却转向了钱林,那平静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学生以为,读书,是为明事理,辨是非,是为救万民于水火。而不是为了趋炎附势,蝇营狗苟,更不是为了在同窗面前,炫耀自己那点可怜的优越!” “噗嗤!” 周围的学子,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钱林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像一条被人当众扒了皮的野狗,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捂着脸,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讲堂。 陈院长大步走到林秀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得无以复加。 “好孩子!好孩子啊!” 周围的先生学子,也全都围了上来,一个个对着张秀才拱手道贺。 “张兄,恭喜恭喜啊!” “得此佳徒,羡煞我等!” “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张秀才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晕头转向,只能一个劲地抚着胡须,得意地笑着。 林秀却只是谦恭地对着众人行礼,没有半分骄矜之色。 很快,王家书童林秀,在闻道书院舌战群儒,技惊四座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府城的读书人圈子。 “神童”之名,不胫而走。 王家。 林建忠怀里揣着那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站在王家气派的大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鼓起勇气,来敲响主家的大门。 他不是来送石头的,他是来,赎回他儿子的! 通报之后,他被管家领进了偏厅。 王员外正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品着。 他看到林建忠,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作了然的笑意。 “你来啦。坐吧。” 林建忠哪里敢坐,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双手将那锭五十两的银元宝,高高举过头顶。 “员外老爷!小人……小人是来给阿秀赎身的!” 王员外眉毛一挑,视线在那锭银子上扫过。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林家什么光景,他一清二楚。这钱,不用问,肯定是林秀那石头赚来的。 一个七岁的孩子,短短几天,就能空手套白狼,赚来五十两银子。 第38章 王家的大功臣啊! 这样的人才,放走了,他王某人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叹了口气。 “哎,林老哥,不是我不放人。实在是……我太喜欢阿秀这孩子了。” 他看着林建忠,脸上写满了“真诚”。 “你也知道,我家文斌,以前是什么样子。自从阿秀来了,他现在不但爱读书了,人也懂事了不少。还有心怡,也被阿秀治得服服帖帖。阿秀现在,不只是个书童,更是我们王家的大功臣啊!”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把林秀捧上了天。 林建忠听着,心里虽然高兴,但也明白,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果然,王员外话锋一转。 “这样的人才,你要我放手,我这心里,实在是舍不得啊。” 他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说道。 “当初,我们签的可是死契。你要赎身,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价钱嘛……” 他看着林建忠那张紧张的脸,嘴里轻轻吐出一个数字。 “一百两。” “少一文,都不行。” 一百两! 这个数字,好比一座大山,轰然压下,瞬间就将林建忠刚刚燃起的希望,压得粉碎!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似一尊石像。 五十两,已经是天价。 一百两,那是要他的命! 王员外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得意到了极点。 他料定了林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个数。 只要林秀还在王家一天,那会下金蛋的石头,就是他王家的!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正准备开口说几句场面话,把这事揭过去。 林建忠却猛地抬起头。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片死灰。可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迸射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好比野狼般的狠戾! 他想起了妻子那双决绝的眼睛,想起了老宅那群豺狼的嘴脸,更想起了儿子那句“让那群人跪着来求我们”的誓言! 他死死咬着牙,血腥味再次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自己的回答。 “好!” “一百两就一百两!” “我凑!” 王员外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他却仿似感觉不到疼。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庄稼汉,那眼神,那气势,哪里还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泥腿子? 他竟然敢答应?他哪来的底气? 王员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沉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若真能凑够一百两,我王某人,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多谢员外老爷!” 林建忠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将那锭五十两的银子,重新揣回怀里,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王家。 那背影,再没有半分卑微,只有一股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决绝! 转眼,便是三月三城隍庙会。 这是县里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日子,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赶来凑热闹。 王员外心情大好,特意让管家带着王文斌和王心怡兄妹俩,去庙会上逛逛。 “爹,我要阿秀也去!”王文斌早就跟林秀说好了,死活要拉着他一起。 王员外对这个能干的“财神爷”自然是有求必应,大手一挥就准了。 庙会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叫卖声,唱戏声,嬉闹声,汇成一股喧腾的热浪。 林秀跟在兄妹俩身后,看着眼前这幅热闹的古代集市图,眼中也闪过一丝新奇。 捏糖人的,耍猴戏的,卖各种新奇小玩意儿的,看得王文斌和王心怡眼花缭乱。 就在这时,一阵喝彩声,从不远处传来。 “好!又猜对一个!”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挂满了各色彩灯的摊子前,围了一大圈人。 摊主是个精瘦的山羊胡老头,正得意洋洋地将一盏漂亮的走马灯,递给一个猜中灯谜的书生。 王心怡的眼睛,瞬间就被那盏走马灯吸引了。 那灯制作得极为精巧,上面画着嫦娥奔月的故事,烛火一点,里面的人影就会旋转起来,栩栩如生。 “我要那个!”她指着那盏灯,对王文斌说道。 兄妹俩立刻挤了过去。 那摊主一看来了两个衣着华贵的富家子弟,眼睛一亮,立刻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两位小少爷小姐,也想猜灯谜?我这里的灯谜,可是请了城里最有学问的先生写的,猜对一题,便可任选一盏花灯。不过嘛……” 他搓了搓手指,脸上露出奸商的笑容:“猜一次,要十文钱。” “不就十文钱吗!本少爷有的是!”王文斌财大气粗地从怀里摸出一把铜板,拍在桌上。 摊主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随手就揭下一个灯谜。 “听好了,谜面是:‘一间屋,叁个门,里面只住半个人’。打一物。” 王文斌和王心怡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猜不出来吧?”摊主得意地摇着头,“再猜一个?” 兄妹俩不服气,又交了钱,连猜了五六个,结果全都猜错了,白白输了几十文钱,气得直跺脚。 “哥,怎么办啊!”王心怡看着那盏走马灯,急得快哭了。 就在这时,林秀的声音,轻轻地从他们身后传来。 “是裤子。” “裤子?”兄妹俩一愣。 林秀点了点头:“一个裤裆是屋子,两个裤管和一个裤腰是三个门,人穿进去,可不就是住了半个人吗?” 兄妹俩恍然大悟! 他们立刻又交了钱,把答案一说,摊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在林秀的提示下,兄妹俩接连又猜中了几个灯谜,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那盏心心念念的走马灯,高兴得又蹦又跳。 周围的人看得啧啧称奇,都夸这两个孩子聪明。 王心怡虽然高兴,但心里却憋着一股气。 她转过头,看着一脸平静的林秀,不服气地挑了挑眉。 “林秀,你别得意!不过是猜中了几个小孩子的玩意儿!有本事,你把这里所有的灯谜都猜出来!”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也都来了精神,一个个都起哄起来。 那摊主一听,更是乐了,他指着自己那满满一架子的灯谜,脸上写满了不屑和轻蔑。 “小姑娘,口气可不小啊!我这些灯谜,都是请了闻道书院的钱先生亲自出的!别说他一个毛头小子,就是把城里的秀才都叫来,也未必能全猜出来!” 钱先生? 林秀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真是冤家路窄。 他看着那摊主得意洋洋的脸,淡淡地开口。 “是吗?” “那我就,试试看。” 第39章 我今天这摊子上的花灯,随便他挑 那摊主一听,更是乐了。 “是吗?” “那我就,试试看。”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群瞬间就被点燃了,呼啦一下围得更紧,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都想看看这个穿着下人衣服的小子,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在吹牛。 摊主见他应下,更是得意,他怕林秀反悔,立刻高声嚷嚷起来:“好!大家可都听见了!这小子要是能猜出十个,我今天这摊子上的花灯,随便他挑!” 林秀根本没理会他的叫嚣,他只是抬起眼,目光在那一排排花花绿绿的灯谜上扫过。 他的动作不快,眼神却仿似两道利剑,所过之处,那些看似复杂的谜题,在他眼中,好比三岁孩童的把戏。 “那个,谜底是针。” 他随手一指。 摊主一愣,下意识地拿起那个灯谜,念道:“‘有时落在山腰,有时挂在树梢,有时像个圆盘,有时像把镰刀。’,打一……”他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谜底确实是针。 不等众人反应,林秀的手指又移向了另一个。 “那个,是算盘。” “那个,是风筝。” “还有那个,是镜子。” 他一口气,连点了四个。摊主每核对一个,脸色就白一分。等到四个全都对上,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周围的人群,彻底炸了。 “天哪!都对了!” “这孩子是神仙吗?看一眼就知道!” 王文斌和王心怡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跟在林秀身后,看着他指点江山,只觉得与有荣焉,腰杆都挺得笔直。 “还有吗?”林秀的语气依旧平淡,好像只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摊主的嘴唇哆嗦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林秀也不等他回答,手指再次点出。 “剪刀、蜡烛、雨伞、筷子、豆腐、砚台……” 他一口气,又报出了十几个答案。每报出一个,摊主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身子就矮下一截。 到最后,他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凳子上,看着林秀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满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RECT的场面,震得魂飞天外。 这哪里是猜灯谜,这分明是神仙下凡,在指点迷津! “老板,你说的,猜对十个,花灯任我们挑。”王文斌最先反应过来,他叉着腰,得意洋洋地指着那盏最漂亮的走马灯,“那个!还有那个!那个我们也要了!” 摊主回过神来,看着自己那些即将被搬空的花灯,心疼得直滴血。他猛地一拍桌子,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指着林秀的鼻子。 “你!你这是故意来砸我场子的!” 林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是你定的规矩,我凭本事赢的。怎么,输不起?” “你!”摊主被他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我想起来了!他不是王家的书童吗?就是前几天在闻道书院,把钱先生都问得哑口无言的那个神童!” 这话好比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原来是他!我说怎么这么厉害!” “神童啊!真是神童!” “快看快看!活的神童!” 人群瞬间沸腾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狂热起来,一个个都想往前挤,好沾沾“神童”的仙气。 林秀眉头一皱,他不想在这种场合出风头。他拉了拉管家的衣袖,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管家也怕人多出事,立刻护着三个孩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狂热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一路上,王文斌抱着三四盏花灯,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一个劲地吹嘘:“阿秀你太厉害了!你没看到那个老板的脸,都成苦瓜了!” 王心怡虽然也抱着最喜欢的走马灯,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不肯服软,只是别扭地哼了一声。 “算你有点本事。今天这灯,看在你出了力的份上,本小姐就不跟你计较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逛,路过一个首饰摊子时,林秀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被一对小巧的银耳钉吸引了。那耳钉打成了栀子花的模样,小巧精致,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他想起了姐姐林清。姐姐长这么大,连一根像样的头绳都没有,更别说银簪子了。 要是她戴上这个,一定很好看。 可他,只是个奴才,身无分文。 林秀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收回目光,正准备离开。 “老板,这个,本小姐要了。” 王心怡清脆的声音响起。 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用一种挑剔的目光打量着那对耳钉。她随手丢下一块碎银子,拿起那对耳钉,看都没看,就直接塞到了林秀手里。 林秀一愣。 王心怡却把头一昂,下巴抬得老高,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拿着!赏你的!谁让你今天帮本小姐赢了彩头,算是奖励!别不知好歹!” 她说完,也不等林秀反应,就转身跑去追赶前面的王文斌了,只是那耳根处,却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林秀看着手心里的银耳钉,又看了看她那跑远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回到王府,王心怡连仪态都顾不上了,提着裙子就冲进了主母的院子。 “娘!娘!你看我赢回来的花灯!” 她献宝似的把那盏精巧的走马灯举到母亲面前,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和兴奋。 王夫人正和几个嬷嬷说着话,看到女儿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 “你呀,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这灯是不错,花了多少钱买的?” “不是买的!是阿秀帮我赢的!”王心怡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娘!你都不知道阿秀有多厉害!那些灯谜,他看一眼就知道答案!那个摊主脸都绿了!”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自家女儿那张因兴奋而通红的脸,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好奇。 “哦?你倒是第一次这么夸人。” 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从小眼高于顶,何曾把下人放在眼里过。 “他本来就厉害嘛!”王心怡把庙会上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反正,他比那个只会之乎者也的张先生,强多了!” 王夫人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一个下人,竟能让心高气傲的女儿如此推崇备至? 第40章 咱们家马上就能凑够钱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看似随意地问道:“听你这么说,这个林秀,倒是很会讨你们兄妹俩的欢心。” 这话里,已经带了三分审视,七分警惕。 王心怡却没有听出来,她还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着林秀的“光辉事迹”。 王夫人不再多问,只是眼底的神色,却变得深邃起来。 看来,她是有必要,亲自去瞧瞧了。 这个叫林秀的书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林建忠就疯了似的跑到王家侧门,看见管家,就差直接跪下了,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只想见儿子一面。 管家看他这副模样,又想到林秀如今在府里的地位,倒也没为难,很快就把林秀叫了出来。 “阿秀!卖光了!全都卖光了!”林建忠一看到儿子,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激动得满脸通红,“那石头,有人出五十两!还有人抢着要,说要给几百两的定金!快!你再多画几个!咱们家马上就能凑够钱了!”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希望的光,亮得灼人。 林秀看着父亲那副模样,心里一阵发酸,嘴上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爹,不能再画了。” “为什么?”林建忠脸上的光彩瞬间熄灭,他急得跳脚,“有钱为什么不赚?你知不知道,王员外开口要一百两!一百两啊!咱们就差这点钱了!” “爹,你听我说。”林秀扶着他,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压低了声音,“这东西,之所以能卖出天价,就是因为它少。全县城,就那么几块。要是今天画十个,明天画一百个,满大街都是了,你觉得,它还能值五十两吗?怕是五文钱都没人要了。” 林建忠愣住了,他一个庄稼汉,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 林秀又继续说道:“而且,画石头这事,没什么难的。只要是个画师,看一眼就能学了去。用不了多久,满大街都会是卖这种石头的。到时候,咱们拿什么跟人家争?” 林建忠彻底傻了眼,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好比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凉了个透彻。 他嘴唇哆嗦着,想问那赎身的事该怎么办,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再给儿子压力了。 林秀看出了他的担忧,他拍了拍父亲的手,让他安心。 “爹,你放心。画石头只是第一步,是敲门砖。我心里,早就有别的法子了。不出一个月,我保证,一百两,我给你挣回来!” 他从怀里,拿出那个用手帕包好的银耳钉,塞到父亲手里。 “这个,你带回去给姐姐。告诉她,等我回去了,给她买更好看的。” 林建忠捧着那对小巧的耳钉,眼眶又红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把所有的担心和疑问,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信他儿子。 林建忠回到家,把耳钉拿给林清时,姑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对栀子花耳钉,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喜欢得不行。赵氏找来一小片磨破的铜镜,林清对着镜子,笨拙地把耳钉戴上。 那一点银光,衬得她那张瘦弱的小脸,都多了几分光彩。 “好看!我闺女真好看!”赵氏看着女儿,欣慰地笑了。 林清也羞红了脸,她摸着耳朵上的小花,心里甜滋滋的。 就在这时,三婶李氏扭着腰从院外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瞥见了林清耳朵上那点晃眼的银光,眼睛都直了。 她快步走过来,一把捏住林清的耳朵,凑近了看,嘴里发出啧啧的酸声:“哟,哪来的钱买这金贵东西?怕不是把你哥下次的卖命钱都给花了吧?” 李氏自己是秀才娘子,自持身份,不好跟一个小丫头片子抢东西。她眼珠子一转,看见大房那个十三岁的女儿林珠正从外面回来,立刻冲她招了招手。 “珠儿,快来看,你清妹妹戴上新耳钉了,多气派!” 林珠早就对自己那个神龙见首不见闻的堂弟林秀嫉妒得不行了,现在又看到他家连个丫头片子都能戴上银耳钉,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她几步冲过来,指着林清的鼻子,毫不客气地喝道:“摘下来!你一个奴才的妹妹,凭什么戴这么好的东西!这是我们林家的钱买的,就该给我!” “这是我弟弟给我买的!不是你的!”林清护着自己的耳朵,又怕又气。 “还敢顶嘴!”林珠见她不给,更是恼羞成怒,她仗着自己比林清高,比林清壮,猛地一伸手,就去抢林清的耳朵。 林清下意识地一躲,林珠抢了个空,更是火大。 “你还敢躲!” 她疯了一样,一把将林清推了出去。 林清站立不稳,后脑勺直直地磕在了院里那块磨刀石的尖角上! “咚”的一声闷响! 林清连惨叫都没发出来,整个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鲜红的血,瞬间从她后脑勺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清儿!”赵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疯了一样扑了过去。 林珠也吓傻了,她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林清和那摊刺眼的血,脸色惨白。 可她还没来得及害怕,一旁的李氏就立刻反应过来,她一把拽住林珠的胳膊,对着她飞快地使了个眼色。 林珠心领神会,她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自己那被林清躲闪时划出一条浅浅红印的手腕,扯着嗓子就哭嚎起来。 “杀人啦!林清打人啦!她要掐死我啊!我的手要断了!爹啊!娘啊!你们快来啊!” 她这一嗓子,立刻惊动了整个老宅。 林老头和大房三房的人,全都冲了出来。 林珠恶人先告状,哭着喊着说是林清先动手,要把她的手腕掐断,她只是轻轻推了一下。 大伯母王氏一看自己女儿“受了伤”,立刻就炸了,她指着还在抱着女儿哭喊的赵氏,破口大骂:“你个丧门星!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小小年纪就敢对姐姐下这么重的手!这是要反了天了!” 林老头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人事不省的林清,怒喝道:“没规矩的东西!把她拖回屋里去!别在这里碍眼!” 赵氏抱着怀里渐渐冰冷的女儿,听着这一句句颠倒黑白、毫无人性的话,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再没有半分泪水,只有一片被逼到绝境的、血红色的疯狂! 她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狼,一步一步,走到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林珠面前。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扬起手,用尽了她积攒了半辈子的怨与恨,狠狠地,抽了下去! 第41章 这怕不是要破相哦 “啪!” 一声脆响,石破天惊! 那一巴掌,又重又狠,直接把林珠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嘴角瞬间就流出了血。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一巴掌,扇蒙了。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院子里,时间好像凝固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赵氏那只还在微微发颤的手,好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疯子。 这个一向任人拿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二房媳妇,竟然敢动手打长房的宝贝闺女? “啊——!你个天杀的贱货!你敢打我女儿!” 大伯母王氏最先反应过来,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猪,猛地就朝赵氏扑了过去! “我撕了你!我今天非撕了你这张烂嘴!” 赵氏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女儿讨回公道! 她不闪不避,直接迎了上去! 两个女人瞬间就撕打在了一起!抓头发,挠脸,嘴里还用最恶毒的语言互相咒骂着,活像两只斗红了眼的野鸡,没有半分平日里妯娌的样子。 “反了!反了天了!” 林老头气得浑身发抖,他手里的烟杆重重往地上一戳,指着一旁呆若木鸡的林建忠,破口大骂! “老二!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这就是你管的家!让她给我跪下!” 林建忠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又看了看地上那个不知死活,血流了一地的女儿,心如刀绞,绝望得好像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边是打了人的妻子,一边是咄咄逼人的亲爹,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三婶李氏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她抱着手臂,阴阳怪气地煽风点火:“爹,您也别气。二嫂也是心疼孩子。不过这孩子也真是,怎么就那么巧,偏偏磕在那石头尖上了呢?啧啧,这怕不是要破相哦。” 她这话,明着是劝,实则是在提醒所有人,林清就算救活了,也成了个破了相的丑八怪,以后嫁人都难! 赵氏听着这话,更是气血攻心,她猛地挣脱开王氏,疯了一样冲到林建忠面前,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啪!” 这一巴掌,比刚才打林珠的还响! “林建忠!你这个窝囊废!你女儿快要死了!你还在这里当你的孝子!你是不是要看着我们娘俩都死了,你才甘心!” 赵氏彻底绝望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眼神里再没有半分爱意,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恨意。 她不再理会院子里那些豺狼虎豹,弯下腰,用尽全身的力气,抱起已经昏迷的女儿,踉踉跄跄地就往院外冲。 “我就是去求,去跪,我也要给我女儿请大夫!这个家,我再也不回来了!” “当家的!你等等我!”林建忠被这一巴掌扇醒了,他看着妻子那决绝的背影,终于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别的,连忙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王家,书房。 林秀的心,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他坐在角落,手里捧着书,脑子里却一直在想挣钱的事。 画石头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一来容易被人模仿,二来产量太低,想要在短时间内凑够一百两银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必须想个新法子。一个只有他能做,别人模仿不来,又能长久生钱的法子。 可到底是什么呢? 他想得头都疼了,也没个头绪,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何故叹气?” 张秀才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边。他看着林秀那张紧锁着眉头的脸,眼中流露出一丝关切。 课后,张秀才把林秀单独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说吧,遇到什么难事了?” 林秀也没隐瞒,把自己想为父亲分忧,却苦于没有好法子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张秀才听完,沉默了许久。他看着眼前这个才华横溢却被身份所困的弟子,心里也是一阵惋惜。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点拨的意味:“你的烦恼,在于想凭一己之力,去做那泰山都难移的事。你力气小,可你脑子活。为何不换条路走?” “另辟蹊径?”林秀一愣。 “你身在王家,王员外又是商贾巨富。”张秀才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王家有财,有势,有人脉。而你,有这满肚子的奇思妙想。这两者,为何不能合二为一呢?” 轰! 张秀才这番话,好比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林秀脑中的迷雾! 对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 他一个人,没钱没人,自然是寸步难行。可他背后,是整个王家啊! 王家有遍布全县的布行,有最好的染坊,有最广的人脉! 他只要把自己的“点子”和王家的“实力”结合起来,那能产生的能量,何止是画几块石头那么简单! 一个全新的,大胆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里成型! 连环画!不!是连环漫画! 把《西游记》的故事,一回一回地画出来,印在纸上,做成小人书! 这种东西,这个时代绝对没有! 他可以利用王家的印刷和渠道,进行大规模的推广! 还可以学后世的套路,搞什么限量版,珍藏版,甚至是人物手办! 到那个时候,这就不再是一门小生意,而是一个能席卷整个大周朝的文化产业! 一个源源不断的金矿! 林秀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他当即就跑去找王员外。 王员外正在算账,听管家说林秀求见,还说是有天大的财路要跟他商量,他立刻就来了精神。 他想起那几块卖出天价的石头,对林秀这个“财神爷”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他放下账本,让林秀进了书房。 “说吧,又有什么好点子了?” “老爷,我想跟您做一笔生意。”林秀开门见山。 他把自己那个连环画的计划,连同后世那些连载、典藏、周边的经营理念,一五一十地,全都抛了出来。 王员外一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可越往下听,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就越亮,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当林秀讲到,可以利用王家现有的布行渠道,将这些连环画铺向全县,甚至全府城时,王员外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林秀,那眼神,好像在看一座移动的金山! “好!好!好啊!”他激动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两只手不停地搓着,“这个法子好!比卖石头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他停下脚步,一把抓住林秀的肩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阿秀!你真是我的福星!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们合作!” 他兴奋了半天,那股商人的精明,又重新占了上风。 他松开手,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林秀,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既然是合作。那这赚来的钱,该怎么算呢?你,想要几成?” 第42章 只出个故事和点子 王员外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林秀的脸上来回地刮,好比一个经验老到的屠夫,在掂量一头猪能出多少斤肉。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这小子,是个人才。 不,是鬼才! 可他越是鬼才,就越要牢牢攥在手心里! “既然是合作,自然要明算账。” 王员外脸上挂着商人独有的,和善又狡猾的笑容,“这生意,我王家出钱、出人、出铺子。你,只出个故事和点子。” 他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坎上。 “你说,你想要几成?” 这个问题,是试探,更是陷阱! 要多了,是贪得无厌,不知好歹。要少了,又显得自己没分量,没底气。 林秀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这不仅是在谈钱,更是在谈他以后在王家的位置。 他没有丝毫犹豫,对着王员外,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 “回老爷。小人只出个虚无缥缈的故事,好比那盖房子的图纸。真正搬砖砌墙,风吹日晒,还得靠老爷您的人脉和家业。这生意,若是能成,全是老爷您的功劳。小人不敢贪功。” 他抬起头,脸上是符合他年龄的真诚和几分惶恐。 “小人斗胆,想讨个二成。就当是老爷赏给小人读书买笔墨的钱。” 二成! 王员外眼中的精光,猛地一闪! 他预想过林秀会狮子大开口,会讨价还价,却唯独没想过,他竟会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这小子,非但不贪,还懂得把所有的功劳和脸面,都推到主家身上! 这份心智,这份眼力见,哪里像一个七岁的孩子?这分明是个在人情世故里浸透了百八十年的老狐狸! “哈哈哈哈!”王员外再也忍不住,抚掌大笑,那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满意,“好!好一个不贪功!你这孩子,对我胃口!”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二成太少,委屈你了!这样,你我五五分账!我王某人,绝不占你一个孩子的便宜!” 五五分账? 林秀心头一凛,面上却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老爷,小人年幼,德不配位,拿多了,怕这泼天的财运压不住,反而折了福分。小人更想跟在老爷身边,学学您做生意的本事,这比给多少金山银山都强!二成,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这番话说得,更是滴水不漏。既捧了王员外,又表达了忠心和上进。 王员外看着他,心里愈发火热。 这样的麒麟儿,若是能为我所用,何愁王家不更上一层楼!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脸上却故意露出一丝为难,存心要卖林秀一个天大的人情。 “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他叹了口气,“这样吧,五成你不要,我也不强求。三成!你拿三成!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许再推辞!” 他说完,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说起来,你爹前几日来给你赎身。我瞧他也不容易,就跟他开了个玩笑,说要一百两银子才能放人。这事,你不会怨恨我吧?” 来了! 真正的考验来了! 林秀心中冷笑,面上却立刻露出了感激的笑容,那笑容,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老爷说笑了。小人怎会怨恨您?” 他看着王员友那双探究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道:“赎金越高,只能说明,在老爷心里,小人越值钱。这是老爷看得起我,小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漂亮! 王员外在心里,为这句回答,狠狠喝了声彩! 不怨不妒,反以为荣!这等心胸,这等气魄,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他彻底放下心来,也抛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好!说得好!”王员外猛地一拍大腿,“既然你如此识大体,我王某人,也不能小气了!” 他站起身,走到林秀面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那一百两的赎身银子,我不要了!我不仅不要,我还要亲自教你做生意的本事!把你当半个儿子来培养!” 林秀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知道,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果然,王员外接下来的话,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罩住。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王员外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从今天起,你留在王家,做文斌的伴读,潜心辅佐他。这十年之内,你不许离开王家半步。” “十年之后,你若想走,我不仅亲自送你,还会再给你一千两银子,作为你这十年辛苦的报答!你,可愿意?” 十年! 他要用十年,用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恩惠,把我死死地锁在王家,给那个蠢儿子当一辈子的垫脚石!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从林秀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可他的脸上,却在瞬间涌起了狂喜和感激的潮红! 他“噗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去,对着王员外,磕了一个响头,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哽咽。 “老爷!您的大恩大德,小人……小人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啊!” “我愿意!小人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全是孺慕和忠诚,亮得惊人。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亮光的背后,藏着怎样冰冷的誓言。 十年? 王员外,你太小看我林秀了! 用不着十年!三年!最多三年!我必定会凭我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走出你王家的大门! 到时候,你今天给我的,我要你加倍吐出来! 王员外对他的反应满意到了极点,他亲自扶起林秀,只觉得这桩买卖,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划算的一笔。 事不宜迟,王员外雷厉风行,当即就腾出了府里最大的一间画坊。 笔墨纸砚,全是顶级的。 他还从府城里,请来了三个最有名的画师。一个擅画山水,一个精通人物,还有一个专攻楼台亭阁。 这三人在府城画师圈里,都是泰斗级的人物,等闲人家,出重金都请不动。 三个画师被请来时,还端着架子,以为王员外有什么名画要让他们鉴赏。 第43章 您这是在羞辱我等! 可当王员外指着一旁那个七岁的林秀,告诉他们,从今天起,画坊里的一切,都由这个孩子说了算,让他们三个听从林秀的差遣时。 三个成名已久的老画师,瞬间全都傻了眼。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荒唐,最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愤怒。 开什么玩笑! 让我们三个成名大家,去听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差遣? 这王员外,莫不是老糊涂了? “王员外,您这是在羞辱我等!” 那个擅长画人物,在府城号称“活画笔”的李三思,第一个就炸了!他一把年纪,胡子都白了一半,性格也是最火爆的。他指着林秀,气得吹胡子瞪眼。 “老夫画了一辈子的人物,从达官显贵到贩夫走卒,没有我画不活的!你现在让我听一个黄口小儿的?传出去,我李三生的脸往哪搁!” 擅画山水的周墨也冷哼一声,他虽没李三思那么激动,但那股子文人的傲气,却是半点不少。他捋着自己的山羊胡,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王员外,我们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来的。可你这般行事,未免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最后一个专攻楼台亭阁,性格最是沉稳的钱夫子,也只是淡淡地拱了拱手:“员外,恕我等无能为力,告辞。” 说着,三人竟真的要拂袖而去! 王员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局面,他也不恼,只是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三位先生,先别急着走。” 他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往桌上轻轻一推。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每人再加二百两。” 三个画师的脚步,瞬间就顿住了。 他们看着桌上那白花花的银票,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三百两!这可是他们画一年画都未必能挣到的价钱! 王员外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当然,丑话说在前头。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若是画出来的东西,让我不满意……”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那也别怪我王某人,翻脸不认人,砸了各位的金字招牌!”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三个画师的脸色,瞬间都变得难看起来。他们是清高,可清高不能当饭吃。更何况,王员外在府城的势力,他们比谁都清楚。真要得罪了他,以后就别想在这地界上混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挣扎和无奈。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林秀,却站了出来。 他没有半分怯场,只是从容地走到那张巨大的画案前,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画稿,一字排开。 一张,是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神情桀骜的哪吒。 另一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石猴,仰天长啸,那股子天生地养的野性和霸气,几乎要透纸而出! 还有几张,是花果山的奇景,东海龙宫的瑰丽。 那画风,奇诡瑰丽,前所未见!那人物,神情灵动,呼之欲出! 三个老画师的眼睛,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他们下意识地凑上前,越看,眼中的震惊就越浓! “这……这是什么画法?”李三思指着哪吒那三头六臂的造型,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山石的画法,为何如此棱角分明,却又充满了力量?”周墨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张花果山的草图上。 林秀不卑不亢地对着三人行了一礼,这才开口解释。 “三位先生,小人想画的,不是凡人,是神仙。不是凡间景,是天上宫阙。所以,这画法,自然要与众不同。” 他拿起画笔,一边讲解,一边在纸上飞快地勾勒。 “李先生擅画人物,但这神仙的眉眼,要多几分神性,少几分人味。衣袂要飘逸,好比风在吹,云在动。” “周先生的山水,雄奇有余,但仙山要有灵气。这水,不能是死水,要让它流起来,活起来!” “还有钱先生的亭台楼阁,龙宫要画出水晶的剔透感,天宫要画出云雾的缥缈感……” 王员外在一旁听着,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他看着那个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瘦小身影,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金元宝,正在朝他飞来! 起初几天,三个老画师嘴上不说,心里那份轻视却还是在的。他们拿着高额的酬劳,画出来的东西却总是透着一股子敷衍,少了林秀想要的那份精气神。 李三思画的孙悟空,总带着一股子人间烟火气,不够狂。周墨画的花果山,美则美矣,却少了那份仙家洞府的灵动。 林秀也不生气,他没有半分不耐烦。 他一遍一遍地讲解,甚至亲自动笔,将自己脑海中的画面,一点点地演示给他们看。 他告诉他们,孙悟空的眼神,要有蔑视一切的桀骜。他告诉他们,仙山的瀑布,要画出“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 渐渐的,三个老画师看林秀的眼神,变了。 从轻视,到惊讶,再到由衷的佩服! 他们发现,这小子脑子里装的东西,简直是个取之不尽的宝库!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那些匪夷所思的构图,彻底颠覆了他们几十年的认知! 他们那颗早已死水微澜的创作之心,被重新点燃了! 他们不再敷衍,开始真正地投入进去,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有时候为了一个细节,三个人会和林秀争论到半夜。 画坊里的灯,常常彻夜通明。 大半个月后,当《猴王出世》和《大闹天宫》的第一卷,完完整整地摆在王员外面前时。 王员外,彻底疯了!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那双手都在颤抖。他看着那活灵活现的孙悟空,看着那金碧辉煌的龙宫,看着那气势磅礴的天兵天将,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全城百姓的惊叹声,仿佛已经看到了雪花般的银子,正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口袋! “印!马上就去印!”王员外欣喜若狂,摩拳擦掌,在屋里来回踱步,“给我用最好的纸,最好的墨!先印他个一万册!不!十万册!我要让咱们这《西游记》,铺满整个南阳府!” 他畅想着那美好的前景,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老爷。” 第44章 给我一个理由! 林秀平静的声音,好比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不能大量印刷。” 王员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秀。 “你说什么?” “我说,不能大量印刷。”林秀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王员外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他几步冲到林秀面前,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好像要吃人。 “林秀!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有钱不赚,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辛辛苦苦投了这么多钱,熬了这么多天,眼看着就要收成了,这小子竟然跟他说不? 王员外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要当场发作。 他强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否则,这事,你说了不算!” 面对王员外那张几乎要喷出火的脸,林秀没有半分慌乱。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然后,拿起桌上那本刚刚装订好的,还带着墨香的《西游记》画册。 “老爷,您觉得,这东西,能卖多少钱一本?” 王员外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说道:“怎么也得一两银子!不!二两!” “那如果,全县城的人,人手都有一本呢?”林秀又问。 王员外一愣。 林秀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如果它像路边的大白菜一样,随处可见,随手可买。您觉得,那些自视甚高的读书人,那些附庸风雅的富家翁,还会觉得它金贵吗?他们还会抢着买一本,放在自己的书房里,跟人炫耀吗?” “到时候,别说二两,怕是二十文,他们都嫌贵。” 王员外脸上的怒气,瞬间就凝固了。他那颗被金钱冲昏的头脑,终于开始冷静下来。 林秀知道,他听进去了。 他将那本画册,重新放回桌上,这才抛出了自己真正的计划。 “所以,咱们这第一批,不仅不能多印,还要少印!越少越好!就印一百本!不!五十本!” “咱们不放在自己的布行卖,要去府城最高档,读书人最多的‘翰墨轩’书坊!而且不是摆在外面卖,是藏在里面卖!只卖给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熟客!” “咱们还要放出风去,就说这《西游记》,是宫里传出来的秘闻!是天上神仙的故事!普通人,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这叫什么?这叫饥饿!这叫奇货可居!越是得不到,他们就越想得到!越是神秘,他们就越好奇!等到全城的人,都被这五十本书吊足了胃口,抓心挠肝的时候,咱们再推出第二卷,第三卷!到那时候,才是咱们真正坐着收钱的时候!” 一番话,好比醍醐灌顶,狠狠砸在王员外的天灵盖上!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越张越大,眼睛越瞪越圆,那表情,好像第一次见到银子的乡巴佬。 现代市场营销学里那些最基础的“饥饿营销”、“限量发售”、“品牌定位”的手段,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许久,王员外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一把抓住林秀的肩膀,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那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财神爷了,那分明是在看一个能点石成金的活神仙! “宝!我王某人,真是捡到宝了啊!” 他再也没有半句质疑,当即就叫来管家,将林秀的计划一字不差地吩咐下去。 “去!给我把翰墨轩的老板请来!就说我有天大的富贵要送给他!” “还有!把府城里那几个最喜欢传闲话的碎嘴婆子都给我找来!我有用!” 整个王家,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在林秀这个总设计师的指挥下,飞速运转起来。 王员外亲自去和翰墨轩的老板密谈,管家则负责在外面造势。 画室里,三个老画师的工作热情,也空前高涨。 王心怡更是直接把自己的绣花针线全都扔了,自告奋勇地跑来“监工”。 她嘴上说着是怕几个老头偷懒,实际上,却天天搬个小板凳坐在林秀旁边,眼巴巴地等着,就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新出炉的故事。 一看到孙悟空又闯了什么祸,打败了什么妖怪,她就激动得拍手叫好,比自己打了胜仗还高兴。 时间一晃而过,初期的筹备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 这天,恰好赶上张秀才休沐,不用上课。王文斌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大早就拉着林秀,非要出门放风。 两人刚走到村口的小河边,就迎面撞上了一群半大的孩子。 为首的,是隔壁李家村地主家的傻儿子,李大壮。 李大壮长得人高马大,脑子却不太好使,是附近几个村里出了名的孩子王。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佃户家的孩子,一个个都以他马首是瞻。 “哟,这不是王家的废物少爷吗?”李大壮一看到王文斌,立刻就昂起了他那颗不太灵光的脑袋,脸上挂着挑衅的笑。 王文斌最恨别人说他是废物,当即就涨红了脸,叉着腰回骂道:“你才是废物!你全家都是废物!你就是个只知道吃的大笨牛!” “你说谁是笨牛!”李大壮被戳中了痛处,立刻就恼了。 两个半斤八两的“废物”,隔着一条小河,你一言我一语地就吵了起来,骂的无非是些“你爹是狗熊,你娘是母猪”之类的蠢话。 李大壮身后那几个佃户家的孩子,立刻跟着起哄,对着王文斌做鬼脸,吐口水。 “废物!废物!打不过就哭鼻子!” 王文斌这边,只有他和林秀两个人,气势上明显就弱了一头。他气得眼圈都红了,却又骂不过对面那么多人。 李大壮见状,更是得意,他指着河里那些游得正欢的鱼,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个坏主意。 “光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敢不敢跟小爷比一场!” 他拍着自己那结实的胸脯,一脸傲气。 “咱们就比抓鱼!半个时辰!谁抓得多谁就赢!输的人,要跪在地上,管赢的人叫三声爷爷!你敢不敢!” 王文斌一听,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比就比!谁怕谁!” “好!”李大壮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他对着身后的几个跟屁虫大手一挥,“你们几个!都给我下河!把那些鱼,全都给小爷抓上来!” 那四个半大的小子一听,立刻“嗷”的一声,脱了鞋子就往河里冲,一个个都跟摸鱼抓虾的好手,动作麻利得很。 王文斌一看这架势,瞬间就傻眼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李大壮那边有五个人,他这边,算上林秀,也才两个人! 这怎么比? 他看着李大壮那几个玩伴,像赶鸭子一样,把鱼群往他们那边轰,不一会儿就抓了好几条活蹦乱跳的草鱼,急得抓耳挠腮,满头大汗。 “不行!我也要下去!” 王文斌把袖子一撸,抬脚就要往河里冲。 “别去。” 林秀一把拉住了他。 第45章 林秀指点江山的样子 “别去。” 林秀一把拉住了他。 王文斌急得满头大汗,都快哭了:“不去怎么办?你看他们!他们有四个人!我们输定了!我不想叫那个傻子爷爷!” “谁说我们会输?”林秀脸上没有半分着急,他只是在河边来回走了几步,然后指着一处河道拐弯的地方,那里水流较缓,水底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 “去,把那些大石头都搬过来,在这里,给我垒一道坝。” “垒坝?”王文斌傻了眼,“垒坝干什么?鱼又不会自己跳进来!” 对岸的李大壮和他那几个跟屁虫,听见这话,笑得更大声了,一个个在河里捶着水花,指着林秀,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你们听到了吗?那个小奴才要垒坝抓鱼!他是没睡醒吧!” “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过这么抓鱼的!真是两个大傻子!” 王文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林秀给丢光了。可他看着林秀那张平静的脸,又想起了在灯谜摊前,林秀指点江山的样子。 他狠狠一咬牙,把心一横。 “好!我听你的!” 他二话不说,当真就跑去搬石头了。林秀也跟着一起,两人费力地将一块块大石头搬到河里,在拐角处,慢慢垒起了一道半月形的石坝。 李大壮几个人看他们真干起来了,笑得更欢了,抓鱼的动作都停了,就为了看这两个傻子的笑话。 石坝很快就垒好了,只在中间留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然后呢?”王文斌累得气喘吁吁,抹了把汗。 林秀指着石坝后方,那被截出来的一小片水域,说道:“把鱼往这边赶。” 王文斌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他捡起一根树枝,在河里胡乱搅动着,把那些受惊的鱼群,都往石坝的方向赶。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受惊的鱼,顺着水流,慌不择路地从石坝中间那个唯一的缺口,涌了进去。 可它们一旦进去,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片极小的水潭里,再也出不去了! “快!把缺口堵上!”林秀大喊一声。 王文斌立刻反应过来,用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大石头,死死堵住了那个缺口。 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那片小小的水潭里,挤满了活蹦乱跳的鱼,密密麻麻,怕是有二三十条! 李大壮和他那几个跟屁虫,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片挤满了鱼的水潭,又看了看自己水桶里那零零散散的四五条小鱼,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下巴掉了一地。 王文斌也傻了,他呆呆地看了半天,才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尖叫。 “赢了!阿秀!我们赢了!” 他叉着腰,指着对岸的李大壮,嚣张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李大壮!你输了!快!跪下!叫爷爷!” 李大壮的脸,瞬间就涨成了酱紫色。他当着这么多小弟的面,怎么可能认输! 他恼羞成怒,从河里爬上岸,指着王文斌,恶狠狠地骂道:“你放屁!你们使诈!这不算!” 他说着,对着自己那几个还在发愣的跟屁虫,大吼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把那两个小子给我抓过来!狠狠地打!” 那几个佃户家的孩子回过神来,互相看了一眼,仗着人多,立刻就面露凶光,朝林秀他们这边包了过来。 “快跑!”林秀一看情况不对,拉起王文斌就跑。 可他们俩,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一个身子骨还没长开的孩子,哪里跑得过那几个天天在田里疯跑的半大小子。 没跑出多远,就被追上了。 眼看那几个小子就要扑上来,王文斌急得满头大汗,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林秀,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猛地把他往后一拽。 “阿秀!你快跑!这次,轮到我保护你了!” 他把林秀护在身后,学着戏文里英雄的样子,挺起小胸膛,可那双腿,却抖得跟筛糠似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文斌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子! 他看也不看,抓起一把沉甸甸的铜板,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几个追上来的小子,狠狠地撒了过去! “哗啦啦——” 几十枚铜板,像下雨一样,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天女散花般地落在了地上。 那清脆的响声,好比一道魔咒,瞬间就定住了那几个佃户孩子的脚步。 他们看着满地打着旋的铜钱,眼睛,瞬间就红了! 钱! 是钱啊! 他们一年到头,都未必能见到这么多铜板! “我的!” “是我的!” 那几个孩子再也顾不上什么李大壮,什么打人,一个个都跟疯了似的,扑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疯抢起来,为了一个铜板,甚至扭打在了一起。 李大壮彻底傻眼了,他站在原地,气得跳脚大骂:“你们干什么!别捡了!快给我去抓他啊!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 可那些穷怕了的孩子,哪里还听他的。在他们眼里,地上的铜板,可比他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亲多了! “走!” 林秀拉着还在发愣的王文斌,趁机拔腿就跑。 两人一口气跑出好几里地,直到再也看不见李大壮的影子,才扶着一棵大树,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 王文斌靠着树干,一边喘气,一边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看着林秀,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 “怎么样!阿秀!我厉害吧!” 林秀看着他那副傻样,也忍不住笑了。他点了点头:“厉害。” 王文斌更高兴了,他觉得,自己今天,终于也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他和林秀并排坐在树下,心里那点隔阂,在刚才那场共同的“战斗”中,彻底烟消云散。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叫林秀的书童,不只是个下人,更是他最好的朋友。 两人正休息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村子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是和林秀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狗蛋。 狗蛋跑得满头大汗,一张脸急得通红,看见林秀,他“哇”的一声就哭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阿秀!不好了!你快……快回家去看看吧!” 林秀的心,猛地一沉。 他站起身,一把抓住狗蛋的胳膊:“出什么事了?” 狗蛋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他指着林家的方向,声音里全是惊恐。 “你姐姐!你姐姐她……她被林珠给推倒了!头……头磕在石头上,流了好多血!你娘抱着她去找郎中了!” 轰! 狗蛋的话,好比一道旱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林秀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都凝固了。 第46章 开了药,已经醒了! 姐姐……流了好多血……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随即,一股滔天的,仿似要焚尽天地的狂怒和杀意,轰然炸开! 他猛地推开狗蛋,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疯了一样,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狗蛋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跟在后面,边跑边补充:“阿秀你别急!我来的时候,你娘已经把清儿姐送到村东头的张郎中那里了!张郎中说……说没什么大碍,就是看着吓人,开了药,已经醒了!” 狂奔中的林秀,脚步猛地一顿。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翻涌着骇人的血色,他死死地盯着狗蛋,声音沙哑得好比砂纸摩擦。 “你再说一遍。” 狗蛋被他那副样子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张郎中说,没……没什么大事,就是皮外伤……” 林秀紧绷的身体,这才松懈下来,可那股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杀意,却没有消散半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头暴怒的野兽压下去。 狗蛋看他脸色还是很吓人,又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从林清戴上耳钉,到三婶李氏挑拨,再到林珠如何动手,赵氏又如何发狂打了人,全都讲得清清楚楚。 “……你娘可厉害了,把大伯母的脸都抓花了!后来你爹也回来了,他们就抱着你姐,直接走了,说再也不回那个家了!” 王文斌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随即,一股怒火也跟着冒了上来。他早就把林秀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现在听说他姐姐被人欺负成这样,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撸袖子,小脸涨得通红,义愤填膺地说道:“阿秀!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姐姐就是我姐姐!走!我们现在就回你家,找那个林珠算账去!我让我爹派人来,把他们家都给拆了!” “不能去。”林秀睁开眼,那双眸子里的血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得可怕的平静。 他看着义愤填膺的王文斌,摇了摇头:“现在回去,没用。” “怎么没用?”王文斌不解,“我们这么多人!” “我那个爷爷,最是偏心大房。我们现在回去,不管有理没理,最后肯定又是我家的错。闹到最后,爹娘少不了一顿打,说不定连张郎中开的药钱,都得被他们抢走。” 林秀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那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碴,带着刺骨的寒意。 王文斌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爷爷。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林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不是喜欢抢吗?那我就让他们,好好地‘抢’个够。” 他转过身,对着王文斌,说道:“走,我们先回王家。” 王文斌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王家,林秀没有回自己的下人房,而是直接去了后花园。 王心怡正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看到林秀和哥哥一起回来,她立刻就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你们去哪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秀没跟她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大小姐,我想请你帮个忙。” “求我?”王心怡的眉毛瞬间就挑了起来,她双手抱胸,下巴一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傲娇,“哟,我们的大神童,也有求我的一天啊?说来听听,要是本小姐心情好,说不定就答应了。” 林秀也不恼,只是平静地说道:“我想请大小姐,把上次你用来‘教训’那几个碎嘴丫鬟的糕点,再给我一些。” 他说的,是上次王心怡为了整蛊几个说她坏话的丫鬟,特意让厨房在糕点里加了巴豆粉的事。 王心怡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她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你要那东西干嘛?你要整谁?快告诉我!” “这个,大小姐就不用管了。”林秀摇了摇头,“我只要东西。当然,要是大小姐不方便……” “谁说不方便了!”王心怡生怕他不带自己玩,立刻就拍着胸脯答应了,“不就是点泻药吗!小事一桩!你等着!”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事是你自己要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别赖在本小姐头上!” 林秀点了点头:“自然。” 王心怡得到了保证,立刻就来了精神。她眼珠子一转,觉得光给糕点还不够刺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跑去了厨房。 她仗着自己是大小姐,颐指气使地让厨娘们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什么烧鸡、烤鸭、酱肘子,全是些油水最足的硬菜。 然后,她亲自动手,把一整包强力泻药,分量十足地,全都加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又找来一个最精致的多层食盒,把这些加了料的“美食”,全都装了进去,甚至还体贴地配上了一壶上好的解腻茶。 她把食盒递给林秀,脸上是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喏,拿去吧!保证药到病除!” 林秀接过那沉甸甸的食盒,对着王心怡,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他提着食盒,叫上还在一旁发愣的王文斌,两人再次离开了王家。 “阿秀,你拿这些……干什么?”王文斌看着那食盒,满脸困惑。 林秀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去给你姐姐,‘讨公道’。” 两人提着食盒,再次回到林家村。 刚进村口,就迎面撞上了正准备出门去串门子的大伯母王氏。 王氏脸上的抓痕还没消,敷了点药膏,看着有些滑稽。她一看到林秀,本想开口骂几句,可当她看到林秀身边那个穿着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富家少爷的王文斌,还有林秀手里那个雕花描金的精美食盒时,眼睛瞬间就直了。 她脸上的刻薄和怒气,瞬间就化作了谄媚的笑容,整个人都快贴上去了。 “哎哟,这不是阿秀吗?回来了啊?这位小少爷是?” 林秀还没开口,王文斌就抢着说道:“我是阿秀的朋友!我爹是王员外!” 王氏一听,更是激动得两眼放光。她搓着手,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原来是员外府上的小少爷!真是稀客!稀客啊!” 林秀看着她那副贪婪的嘴脸,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了符合他年纪的天真笑容。 他晃了晃手里的食盒,对着王氏说道:“大伯母,这位是王少爷。他心善,听说我姐姐受伤了,心里过意不去,特意让府里的厨子做了这些好吃的,赏给我,让我带回来给我姐姐补补身子。” 第47章 可别怠慢了贵客! 他故意把“赏”字咬得极重,又把食盒的盖子,稍稍打开了一条缝。 那烧鸡烤鸭的浓郁肉香,瞬间就从缝隙里飘了出来,霸道地钻进了王氏的鼻子里。 王氏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那双贪婪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了那个食盒上,再也移不开了。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王氏嘴上客气着,眼睛却跟长了钩子似的,恨不得直接把食盒抢过来,“王少爷真是心善,我们阿秀能交到您这样的朋友,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话锋一转,立刻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她一脸心疼地看着林秀,主动伸手要去接那食盒:“阿秀啊,你看你,陪着少爷读书多辛苦。这送东西的活儿,哪能让你干呢?快,给大伯母,我帮你拿回去给你姐姐!你快多陪陪王少爷,可别怠慢了贵客!” 林秀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他抱着食盒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地说道:“这……这不好吧?王少爷说了,是特意给我姐姐补身子的……” 他越是这样,王氏心里那股贪念就越是疯狂滋长。 她一把抢过食盒,脸上堆满了假情假意的关心,拍着胸脯保证:“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姐姐不就是我侄女吗?我还能亏待了她不成?放心!大伯母保证,一根鸡毛都不会少她的!你快去吧,别让王少爷等急了!” 说完,她生怕林秀反悔,抱着那沉甸甸的食盒,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就往自家院子里冲,那速度,活像身后有狗在追。 王文斌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拉了拉林秀的衣袖,小声问道:“阿秀,她……她真的会给你姐姐吃吗?” 林秀看着王氏那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她会的。” “不过,不是现在。” 王氏抱着食盒,一溜烟跑回大房的屋里,“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正在屋里绣花的大儿子林宝和女儿林珠,闻到那霸道的肉香,立刻就围了上来。 “娘!你拿的什么好东西?这么香!”林珠的眼睛都亮了。 “吃的!好吃的!”王氏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和兴奋,“都是林秀那个傻子,从王家带回来的!说是给他那个破相的姐姐补身子,哼,便宜我们了!” 她一边说,一边一层一层地打开食盒。 那油光锃亮的烧鸡,那烤得焦香的鸭子,还有那一大盘肥得流油的酱肘子,瞬间就让屋里的三个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快吃快吃!”王氏把一整个大鸡腿扯下来,塞到自己宝贝儿子林宝手里,“宝儿多吃点!吃了这个,读书肯定更聪明!” 林珠也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鸭腿,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嘲讽道:“林秀那个蠢货,还真以为自己攀上高枝了!到头来,还不是给我们家当牛做马!” 一家三口正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门外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是三婶李氏。 “大嫂!你在家吗?我找你有点事!” 王氏心里咯噔一下,做贼心虚地赶紧想把食盒藏起来。可她宝贝儿子林宝嘴快,直接嚷嚷了一句:“娘!三婶来了!快让她也来吃肉啊!” 门外的李氏听得一清二楚,她二话不说,直接就推门闯了进来。 一进屋,看到那满桌子的硬菜,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好啊!你们大房!竟然背着我们吃独食!”李氏叉着腰,嗓门瞬间就拔高了八度,“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她这一嗓子,立刻就把院子里的林老头和林老太给惊动了。 林老头冲进屋,看到那满桌的酒肉,再看看大房一家那油光锃亮的嘴,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指着王氏,怒喝道:“好啊你!没分家就敢藏私!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王氏吓了一跳,连忙解释:“爹,您误会了!这不是我们买的!是……是阿秀从王家拿回来的,说是要给清儿那丫头补身子的!” “给那个赔钱货补身子?”林老太一把挤了进来,她往地上啐了一口,脸上满是刻薄和不屑,“她也配!一个破了相的丫头片子,吃这么好的东西,不是糟蹋了吗!依我看,这就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特意送来给我们一家人享福的!” 她理所当然地宣布:“既然是阿秀孝敬家里的,那大家就都有份!都别抢!坐下来一起吃!” 一大家子,除了被刻意遗忘的林建忠一家,全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热热闹闹地开始分食那桌“美食”。 三房的秀才林建书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还不忘阴阳怪气:“二哥也真是,如今出息了,有好东西也不知道先孝敬爹娘和长辈,倒是先紧着自己那个小家了,真是读书越多,越不懂规矩。” 林宝在一旁点头附和:“就是!我看他就是被那个小贱种给带坏了!” 一群人,一边吃着林秀拿回来的东西,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他一家。 那桌子加了猛料的饭菜,很快就被这群豺狼虎豹,分食得一干二净,连点汤汁都没剩下。 夜,深了。 林建忠夫妇俩,正挤在村东头一间废弃的牛棚里,这是好心的张郎中暂时借给他们住的。 林清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已经睡熟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赵氏守在女儿身边,一夜未眠。 就在这时,隔壁老宅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和喧哗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怎么回事?”林建忠被吵醒了,疑惑地坐起身。 老宅里,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茅房的门,都快被挤破了。 最先出事的是林老太,她刚躺下没多久,肚子就跟打雷似的,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她捂着肚子冲向茅房,结果刚蹲下,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一泻千里。 紧接着,林老头,大房三房的人,一个接一个,全都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地冲了出来。 小小的茅房,瞬间就不够用了。 一群人为了抢占那唯一的坑位,差点没打起来。 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干脆就在院子里,墙角下,各自找地方,就地解决。 一时间,整个林家大院,臭气熏天,惨不忍睹。 大房的宝贝儿子林宝,因为受宠,吃得最多,此刻也是最惨的。他上吐下泻,整个人都快脱了水,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不行了。 林老太自己还拉得腿软,一看宝贝大孙子这副模样,心疼得跟刀割似的。她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就冲到牛棚这边,一脚踹开那扇破门。 她指着还在发愣的林建忠,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怒声喝骂。 “你个丧门星!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你侄子快要死了吗!肯定是你那个小畜生儿子,在饭菜里下了毒!快!快去给宝儿请大夫!不然我打死你!” 第48章 从脚底板蹿上天灵盖! 林建忠被那声“打死你”吼得一个激灵,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腹泻而面容扭曲、状若疯魔的亲娘,再想想里屋那个生死不知的宝贝侄子,一股彻骨的寒意,混杂着荒唐的快意,猛地从脚底板蹿上天灵盖! 毒? 这哪是毒!这分明是报应! 可他不敢说,他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即便到了此刻,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连滚带爬地冲出牛棚,深更半夜去敲响了张郎中的门。 张郎中被吵醒,本就一肚子火,一听是林家老宅那群人吃坏了肚子,更是连门都不想开。要不是看在林建忠给的诊金足,他才懒得蹚这浑水。 郎中捏着鼻子进了那臭气熏天的林家大院,那味道,差点没把他当场熏晕过去。他胡乱开了几包最便宜的止泻药,收了钱,就像躲瘟神一样,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把林家老宅折腾得人仰马翻,元气大伤。 一连半个多月,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洗不掉的恶臭,那群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豺狼,一个个都病得面黄肌瘦,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牛棚里,林建忠一边给女儿喂着药,一边对着妻子,心有余悸地吐槽:“你说这王家也真是,赏的东西怎么就不干净?差点闹出人命来!” 赵氏正在缝补女儿的旧衣裳,听到这话,手里的针线一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这个还没开窍的丈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不干净?” 她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全是了然和快意。 “当家的,你还没看明白吗?什么东西不干净?王家那种大户人家,吃的用的比咱们金贵百倍!这根本就是阿秀那孩子,为了给清儿出气,特意设下的计!是那群天杀的畜生自己贪婪,自己嘴馋,才着了道!怨得了谁?这叫自作自受!” 林建忠手里的药碗猛地一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妻子,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是啊! 阿秀!肯定是他! 他想起儿子拿食盒给他时,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他想起儿子说的那句“去给你姐姐讨公道”。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公道! 一股巨大的震撼和骄傲,瞬间冲垮了他心中那点可怜的担忧。他看着妻子那双不再死寂,反而透着精光的眼睛,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林家老宅那群人,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心里恨得滴血,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去找王家理论?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从此以后,他们是彻底怕了王家送来的任何东西,看见王家的下人,都绕着道走。 好不容易又过了几天,一家人的病才算将将养好,刚能下地,院门外,又传来了王家小厮那清亮又高亢的嗓门。 “圣旨到……哦不,员外老爷赏赐到!” 一个小厮领着两个家丁,抬着一个比上次还要大上两圈的朱漆食盒,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我们家少爷说了,上次送来的东西,林家上下吃得还满意吧?我们员外心善,说一家人就要有福同享,不能厚此薄彼。这不,今天特意又让厨房准备了些新鲜的,给老太爷、老太太和各位叔伯婶子们,都尝尝鲜!” 那小厮扯着嗓子,故意喊得全村都能听见。 村里那些正在田里忙活的,在家门口纳鞋底的,全都伸长了脖子围了过来,看着那精美的食盒,一个个眼睛里全是羡慕和嫉妒。 “天哪!又是王家送来的!” “这林家二房的儿子,真是出息了!这是要发啊!” “可不是嘛!天天大鱼大肉的,这福气,啧啧!” 村民们的议论声,羡慕声,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林家众人的心上。 林老头、林老太,还有大房三房的人,一看到那个食盒,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得干干净净,那表情,比见了索命的阎王还惊恐! 他们的腿肚子,都在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肚子里那股熟悉的翻江倒海的感觉,好像又卷土重来了! 林老头强撑着还没好利索的病体,哆哆嗦嗦地走上前,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多……多谢王员外赏赐!有劳……有劳小哥了!” 他道完谢,看都不敢多看那食盒一眼,立刻扭过头,对着牛棚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一嗓子。 “老二!老二家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王家又赏东西了吗!还不快过来!把东西拿回你们屋里去!” 这一嗓子,直接把所有看热闹的村民,都给吼蒙了。 这老林头,是转性了?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舍得给二房了? 赵氏听见动静,从牛棚里走了出来。她看着院子里那副荒唐的景象,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知道,这又是自己那个聪慧过人的儿子,在背后运筹帷幄。 她没有半分推辞,走到院子中央,对着那小厮福了一礼,然后在一大家子那避之不及的惊恐眼神中,坦然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食盒。 林建忠也跟了出来,他学着妻子的样子,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夫妻俩一前一后,抱着那个在别人眼里是珍馐美味,在林家人眼里却好比催命符的食盒,走回了那间四处漏风的牛棚。 牛棚的门,被轻轻关上。 老宅里,大房三房的人,还有林老头林老太,全都竖起了耳朵,一个个贴在墙根,或者躲在窗户底下,幸灾乐祸地听着牛棚里的动静。 “哼,这回,该轮到他们家了吧!”三婶李氏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就是!让他们也尝尝,那上吐下泻,生不如死的滋味!”大伯母王氏脸上满是恶毒的快意。 “活该!谁让他们生了个小畜生!这就是报应!”林老太更是直接咒骂起来。 他们一个个幸灾乐祸,满心期待地等着,等着牛棚里传出熟悉的惨叫和哀嚎。 牛棚里,一家三口围着那个巨大的食盒,脸上没有半分担忧,反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赵氏一层一层地打开食盒。 里面哪有什么烧鸡烤鸭,全都是些清淡滋补的吃食。一盅熬得奶白的山药排骨汤,一碟清炒的时蔬,还有几样精致的点心,旁边甚至还放着一包用油纸包好的,上好的伤药。 林建忠看着这些东西,眼眶瞬间就红了。 第49章 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这个儿子,心思细得让他这个当爹的都自愧不如。 “吃吧。”赵氏给丈夫和女儿一人盛了一碗热汤,脸上是许久未见的温柔笑容。 一家三口,就着昏暗的油灯,吃得津津有味。那排骨汤的肉香,那点心的甜香,从牛棚的缝隙里,慢悠悠地飘了出去,像一只只无形的小手,挠在墙外那群人的心尖上。 “咕噜……” 不知是谁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大房和三房的人,一个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们白天刚见了荤腥,还没尝到味就被那场大病折磨得死去活来,此刻闻到这霸道的肉香,更是馋得抓心挠肝。 可他们不敢吃,只能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在心里恶狠狠地幻想着林建忠一家也跟他们一样,在茅房里死去活来的狼狈样。 “等着吧!马上!马上他们就要哭了!”李氏咬牙切齿,眼神里全是恶毒的诅咒。 “哼,看他们还能得意多久!”王氏也跟着附和。 一群人,就这么在墙根底下,听着牛棚里的欢声笑语,听着他们一家人吃肉喝汤的吧唧声,听得自己肚子咕咕叫,嘴里流清口水,心里却在盼着对方遭殃。 这简直是世间最残忍的折磨。 可他们等了一夜,从天黑等到天亮,等得眼睛都熬红了,牛棚里却始终安安静静,别说惨叫了,连一声呻吟都没有。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看见赵氏容光焕发地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裳,林建忠更是精神抖擞地扛着锄头下了地,就连那个据说破了相的林清,都戴着顶草帽,在牛棚门口帮着晒草药。 一家三口,屁事没有! 这怎么可能! 林老太第一个就不信邪,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凑到牛棚门口,装作不经意地往里瞟了一眼,想看看他们是不是把吃剩的东西倒了。 结果,她只看到一只被舔得干干净净的汤碗。 林家人彻底傻眼了,一个个脑子里全是问号。 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是王家送来的东西,他们吃了就上吐下泻,丢了半条命,二房一家吃了就安然无恙,还越吃越精神? 难道这王家的东西,还认人不成? 他们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去王家问?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最后,所有的疑惑和不甘,都化作了对二房一家更深的嫉妒和怨恨,一个个在心里,把牙都快咬碎了。 府城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果然不出林秀所料,那几块卖出天价的彩绘石头,立刻就引来了无数的模仿者。 大街小巷,一夜之间冒出了十几个卖石头画的摊子。 可这些摊主,只知道孙悟空和哪吒这两个名字,压根不知道具体的故事。他们画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五花八门,惨不忍睹。 有的把孙悟空画成了个尖嘴猴腮的丑八怪,有的把哪吒画成了个踩着两个破轮子的傻小子,画工粗劣,人物丑陋,毫无神韵可言。 那些被吊足了胃口的富家少爷小姐们,兴冲冲地跑去一看,结果大失所望,一个个都骂骂咧咧地走了。 “什么玩意儿!这画的也配叫孙悟空?” “就是!跟孙员外家那个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仿冒品卖不出去,正品又迟迟不出现,这反而让《西游记》和《哪吒闹海》的故事,变得更加神秘,更加让人期待。 整个府城的上流圈子,都在讨论这两部“神仙秘闻”。 翰墨轩书坊里,王员外看着那些粗制滥造的仿冒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阿秀!你看!这要是再不卖,市场都要被这些不入流的东西给搅浑了!” 林秀却一点也不急,他看着那些画得乱七八糟的石头,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几分笑意。 “老爷,这不正合了我们的意吗?” 他指着那些仿冒品,胸有成竹地说道:“他们越是画得丑,就越是能衬托出咱们的东西有多精美。他们越是胡编乱造,等到咱们的正版故事一出来,才能造成更大的轰动!” “这叫,反向宣传。” 王员外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太懂什么叫“反向宣传”,但他觉得,林秀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那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预热。”林秀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在开售之前,我们要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吊到最高点!” 接下来的几天,在林秀的授意下,王员外用上了各种后世才有的营销手段。 他先是花钱,请了府城里最有名的说书先生,在最大的茶楼里,开讲《西游记》的第一回“猴王出世”。 那说书先生也是个妙人,得了林秀的指点,把个美猴王讲得活灵活现,讲到石猴从石头里蹦出来,拜见四方时,就戛然而止,留下一个巨大的悬念。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茶楼里的听客们,哪里受得了这个,一个个抓心挠肝,把说书先生围了个水泄不通,非要他继续讲下去。 说书先生只是摇着扇子,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三日后,翰墨轩书坊,自有分晓。” 与此同时,王员外又雇了一帮小混混,在府城的大街小巷,四处张贴一种奇怪的“悬赏令”。 上面没有文字,只画着一个桀骜不驯的猴头,下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孙悟空。再下面,是一行小字:“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三日后,翰墨轩,揭晓一切。” 这种前所未见的宣传方式,瞬间就引爆了整个府城! 一时间,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所有人都在讨论那个神秘的孙悟空,讨论那个石破天惊的故事。 翰墨轩书坊,还没开门,门口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万人空巷。 终于,到了开售的当天。 翰墨轩的大门,缓缓打开。 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两摞用红布盖着的书册。 在万众瞩目之下,王员外亲自走上前,一把揭开了红布! 一边,是画着美猴王仰天长啸的《西游记》。 另一边,是画着哪吒三头六臂,大闹龙宫的《哪吒闹海》。 两部画册,同步上市! “开售!” 随着王员外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多时的人群,瞬间就疯了! “我要一本西游记!” “给我来一本哪吒!”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那准备好的五十本《西游记》和五十本《哪吒闹海》,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就被哄抢一空! 顷刻间,宣告售罄! 那些没抢到的人,一个个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抢到的人,则像得了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紧紧抱在怀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炫耀。 整个府城,因为这两本小小的画册,彻底陷入了疯狂! 第50章 快给我拿一本出来! 翰墨轩门口,彻底炸了锅。 那些揣着银子却空手而归的富家翁、公子哥,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什么意思!没看见本少爷还在这儿吗?这就卖完了?”一个穿着锦缎,腰缠玉带的胖公子,指着空空如也的柜台,对着掌柜的破口大骂,“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爹是县丞!今天这书,我必须拿到!” “就是!还有没有王法了!有钱不赚,你们是傻子吗!” “我出双倍价钱!不!三倍!快给我拿一本出来!” 威胁声,叫骂声,此起彼伏。几个性子急的,甚至直接要去砸场子。 翰墨轩的伙计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一个个脸都白了,死死护着柜台,生怕真被打砸了。 就在这时,书坊后堂,走出来一个穿着青布长衫,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他正是翰墨轩的老板,刘掌柜。 刘掌柜能在府城最繁华的地段,开这么大一家书坊,背后自然也是有靠山的。他对着那群闹事的人,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各位,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规矩,就是规矩。今日这两种画册,每种只备了五十本,卖完就是卖完了,绝无半点藏私。各位的心情,刘某理解。只是我翰墨轩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若是今日因为各位的权势,就破了规矩,那我以后,还如何在府城立足?”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对方,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可那胖公子哪里肯罢休,他冷笑一声:“少跟我来这套!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要是拿不到书,我让你这翰墨轩,明天就关门大吉!”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连官府的衙役都被惊动了,鸣锣开道地挤了过来。 翰墨轩对面的酒楼二楼,雅间里。 王员外看着楼下那乱成一锅粥的景象,激动得满脸通红,手里的酒杯都在发颤。 他一把抓住林秀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 “阿秀!疯了!全都疯了!快!我们现在就回去!加印!印他个十万八万册!趁着这个热度,把全城的银子都给赚回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金山银山,正在向他招手。 林秀却只是平静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那份淡定,与王员外的狂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爷,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加印。” “为什么!”王员外急得跳脚,“你没看到下面那些人吗?都要打起来了!再不卖,他们就要把翰墨轩给拆了!” “拆不了。”林秀摇了摇头,放下茶杯,“刘掌柜能开这么大的书坊,背后没点人,您信吗?再者说,现在卖出去的书,越多,越不值钱。” 他看着王员外那张写满不解的脸,抛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 “老爷,您想过没有。今天这第一批买到书的人,他们买到的,真的是书吗?” 王员外一愣。 “他们买的,是脸面,是身份,是能在朋友面前炫耀的资本!”林秀的眼神,亮得惊人,“所以,咱们这第一批书,不仅不能多,还要让它变得独一无二!” “从下一卷开始,我们每一本画册,都要印上独有的编号!从一到一百!这叫‘初版典藏’!编号越靠前,就越珍贵!” “我们还要放出话去,就说这第一卷,因为是开山之作,印量最少,所以是绝版!以后再也不会加印!现在市面上流传的一百本,就是全部!这叫‘物以稀为贵’!” “您想想,当一本画册,不再只是一本书,而成了一件可以传家,可以升值的宝贝时,它的价值,还会是区区二两银子吗?” 王员外彻底听傻了。 典藏?编号?绝版? 这些词,他一个都听不懂,可他那商人的直觉却在疯狂地告诉他,这里面,藏着泼天的富贵! “那……那那些没买到的人怎么办?真就让他们闹下去?”王员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请教的意味。 “当然不能。”林秀笑了,“等这阵风头过去,我们就立刻推出第二卷的‘定金预售’!想要书?可以!先交一半的定金预购!到时候,我们根据预售的数量来决定印刷多少。这样一来,既不会得罪人,又能提前回笼资金,还能精准地控制印量,一举三得!” 王员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少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他经商大半辈子,自诩精明,可跟林秀这些闻所未闻的手段一比,简直就像个刚学走路的娃娃。 许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林秀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有惊叹,有佩服,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畏惧。 “好!就听你的!” 全城的热议,还在持续发酵。 那一百本绝版的《西游记》和《哪吒闹海》,成了府城上流圈子里最炙手可热的奢侈品。 有钱的到处托人高价求购,有权的则想方设法地打探来源。黑市上,甚至出现了专门倒卖这两本画册的黄牛,一本初版的画册,价格被炒到了骇人听闻的五十两!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王心怡和王文斌兄妹俩,自然成了最大的赢家。 他们手里,拿着编号为“壹”和“贰”的两本绝版画册,走到哪,都像两个发光体,被一群小伙伴前呼后拥地围着,那羡慕嫉妒的眼神,让他们俩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阿秀!你真是太神了!”王文斌抱着那本编号为“壹”的《西游记》,对林秀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连李大壮那个傻子,都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求我把书借他看一眼!” 王心怡也一改往日的傲娇,看向林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切的崇拜。 画册的热度居高不下,第二卷的定金预售,也顺理成章地,在万众期待中,正式开启。 这一次,翰墨轩学聪明了,直接在门口摆了十个预售台。 即便如此,那交定金的队伍,还是从街头,一直排到了街尾。 王员外和刘掌柜,看着那雪花一样收上来的定金,嘴巴都快笑歪了。 短短三天,光是定金,就收了足足上万两! “发了!发了!这次是真的发了!”王员外捧着账本,激动得手都在抖。 就在他被这巨大的财富砸得晕头转向时,林秀又给他,送来了一份更大的惊喜。 “老爷,这第二卷,我想玩点不一样的。” 林秀从怀里,拿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名单,递给王员友。 “我想请府城里,这几位德高望重的名士大儒,为我们的画册,亲笔题字,再签上他们的大名。” “每一百本画册里,我们只放一本这样的‘名士签名版’!然后,我们把这些签名版,随机混在普通画册里,进行发售。谁能买到,全凭运气!” 王员外看着那名单上的几个名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陈敬之,闻道书院的院长! 李墨白,南阳府有名的大书法家! 还有好几个,都是在整个南阳府都赫赫有名的人物! “这……这怎么可能!这些人,个个眼高于顶,怎么可能愿意为我们这小小的画册题字?”王员外连连摇头,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秀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 “他们会的。” “因为,我们给的不是钱。” “而是名。” 第51章 就这短短一个月 一个月后,王家账房。 王员外拿着手里的账本,那双肥硕的手都在剧烈地颤抖,不是气的,是激动的!他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朵烂菊花,指着账本上那个骇人的数字,几乎要跳起来。 “发了!阿秀!咱们真的发了!”他一把抓住林秀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嘴巴咧到了耳根: “你看看!你看看!一个月!就这短短一个月!咱们赚的钱,比我那十几家布坊加起来半年赚的都多!你不是我的福星,你是我的活财神啊!” 他捧着账本,亲了又亲,那股子狂喜劲儿,就像是穷了一辈子的乞丐,突然挖到了一座金山。 林秀只是静静地站着,等王员外那股疯劲儿过去,他才伸出手,指了指那本被王员外当成宝贝的账本。 “老爷,这账,不对。” 王员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猛地低下头,死死地盯着林秀,那眼神,好像一头正在享用美餐却被打扰的猛虎。 “你说什么?” “我说,账不对。”林秀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我们赚的,应该比这个数目,还要再多三成。” 轰! 王员外的脑子嗡的一声,那股子冲天的喜悦瞬间就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多三成? 那就是说,有人在我王某人的眼皮子底下,从我的金山里,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块!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王员外猛地一拍桌子,那张花梨木的桌子都跟着震了三震。他对着门外声嘶力竭地怒吼:“来人!把账房里那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都给我叫过来!” 很快,三个负责画册账目的账房先生,就被家丁们连推带搡地带了进来。 为首的大账房姓陈,在王家干了二十年,一向自恃功高,此刻也是一脸的倨傲和不忿。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一个叫张三,胆小如鼠,吓得两腿直哆嗦。另一个叫李四,低着头,眼珠子却在不停地乱转,一看就是个精明之辈。 “老爷!您这是干什么!我们兢兢业业,哪里做错了!”陈大账房一进来,就梗着脖子叫起撞天屈来。 王员外看都不看他,只是把账本狠狠往地上一摔,指着林秀,对着三人怒喝:“你们自己说!还是等他把你们的皮给扒下来!” 三个账房这才注意到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林秀,一看到是他,陈大账房脸上的不忿瞬间就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讥讽。 “老爷!您可别听这黄口小儿胡说八道!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看得懂什么账本!这账目,我跟张三李四,我们三个人,对了不下十遍,绝不可能出错!” 王员外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的火气也降下来几分。他捡起账本,自己又前前后后翻看了几遍,上面的每一笔进出都清清楚楚,滴水不漏,确实看不出任何问题。 他不由得看向林秀,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怀疑:“阿秀,这账目确实没什么纰漏,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来查。” 林秀一言不发,直接绕过桌子,坐到了那三个账房先生的位置上。 陈大账房见状,更是气得冷笑连连,他抱着手臂,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这账本上的字,你认得全吗?别到时候算错了账,还赖我们做假账!” 身后的李四也跟着附和:“就是,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算错一个子儿,那可是天大的事。” 林秀对他们的嘲讽充耳不闻。 他没有像他们一样去核对那些繁琐的数字,而是直接翻到了最后那几页的汇总。他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写画画,用的全是一些他们看不懂的符号和算法。 王员外和那几个账房都看得一头雾水。 一炷香后,林秀停下了笔。 他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像两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刺向了陈大账房。 “陈管事,我问你,咱们这画册,用的都是顶级的纸墨,印刷时难免会有损耗。这个损耗,大概是多少?” 陈大账房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依旧镇定自若。这个问题,他早就想好了说辞。 “那是自然。这画册精美,纸张金贵,稍有不慎就是废品一张。损耗自然要比寻常书籍大些。我算过,大概十本里,就要坏掉一本。”他一脸坦然地说道。 这个数字,听起来合情合理,挑不出半点毛病。 林秀却笑了。 他转过头,看向另外两个账房。 “张先生,你负责监督印刷,李先生,你负责仓储入库。我问你们,你们经手的画册,损耗几何?” 张三吓得不敢说话,一旁的李四眼珠一转,连忙抢着回答:“回小……回林先生,我们这边,管控极严,大概一百本里,才会坏个一两本。” 此话一出,王员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而陈大账房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林秀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那冰冷的声音,好比一记重锤,狠狠砸下! “这就奇怪了。” “一百本书,从印出来到入库,只坏了一两本。怎么到了你陈大账房手里,清点完准备发售的时候,损耗就凭空多出了七八本?难不成这书,自己长了脚,不喜欢待在库房里,连夜从窗户跑了不成?” “还是说,这些自己‘跑掉’的书,最后都偷偷地,跑进了你的口袋里!” 字字诛心!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陈大账房的心窝上! 他再也撑不住了,“噗通”一声,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员外看到这一幕,哪里还不明白! 他气得浑身发抖,一脚将瘫在地上的陈大账房踹翻在地,指着他,双目赤红地怒吼:“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王家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算计我!搜!给我去他房里搜!一根毛都别给我放过!” 家丁们一拥而上,不一会儿,就从陈大账房的床底下,搜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和一沓沓的银票,粗略一算,足有上千两!正是账目上“损耗”掉的那些!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打!给我往死里打!”王员外气疯了,“打断他的腿!把他贪的钱全都给我追回来!然后扔出去!我王家,永不录用!” 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将陈大账房拖了出去,院子里很快就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和骨头断裂的瘆人声响。 陈大账房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到门口,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头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堂中,神情没有半分波澜的少年,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第52章 那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林秀!你给我等着!我就是做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陈大账房的嘶吼,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狗,在院子里回荡了许久,才渐渐消散。 林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种丧家之犬的无能狂怒,他前世见得多了,根本不值一提。 王员外让人处理了陈大账房,又狠狠敲打了剩下的张三李四,这才转过头,看着林秀,那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看林秀,是看一个能生金蛋的母鸡,那现在,他看林秀,就像在看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判官。 敬畏,且忌惮。 他亲自给林秀倒了杯茶,脸上堆满了笑:“阿秀啊,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王家这半年的心血,都要被这帮狗东西给蛀空了!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金子?银子?还是府城里的大宅子?只要你开口,我绝不含糊!” 林秀接过茶杯,摇了摇头。 “老爷言重了。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画册的生意,在清除了蛀虫之后,更是如同烈火烹油,一日千里。 第二卷,第三卷,接连推出。每一卷都引发了新一轮的抢购狂潮。 “典藏版”、“签名版”、“预售制”,这些超前的玩法,被林秀玩得出神入化,把整个南阳府的富户们,耍得团团转,一个个心甘情愿地把大把银子往王家的口袋里送。 王员外每天看着那流水一样入账的银子,嘴都快笑烂了。 钱,赚得已经够多了。 他那颗商人的心,也开始有了新的追求。 他把目光,重新投向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王文斌。 商贾之家,即便富可敌国,在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依旧被人看不起。王员外做梦都想让儿子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彻底改变王家的门楣。 他不再亲自过问画册的生意,把所有的事情都扔给了林秀和刘掌柜,自己则一门心思地扑在了王文斌的学业上。 他给王文斌请了最好的老师,买了最贵的笔墨纸砚,每天亲自盯着他读书写字,甚至不惜重金,为他打通了下个月县试的门路。 可王文斌,对读书这事,简直是避如蛇蝎。 他一看到书本就头疼,一拿起毛笔就手抖,整天被他爹逼着之乎者也,小脸都快皱成了苦瓜。 书房里,王员外拿着戒尺,声色俱厉地逼着王文斌背书。 “‘学而时习之’,下一句是什么!说!” “学……学而时习之,不如去玩之?”王文斌苦着脸,小声地嘟囔。 “啪!” 戒尺狠狠地抽在他的手心上。 “混账东西!我打死你这个不学无术的逆子!” 王文斌疼得哇哇大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书房里顿时鸡飞狗跳。 林秀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研着墨,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只觉得无比讽刺。 自己梦寐以求,甚至不惜卖身换取的机会,在这些生来就拥有一切的少爷眼里,却好比敝履,弃之不及。 他心中那股想要挣脱牢笼,想要凭自己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的念头,愈发强烈。 赎身! 必须尽快想办法,彻底恢复自由身! 否则,他永远都只是王家的一件工具,一个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奴才! 一个月后,县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一大早,王员外就亲自套了最气派的马车,带着王文斌兄妹,还有张秀才和林秀,浩浩荡荡地往县里赶去。 考场门口,人山人海,全是来送考的家人。 王文斌一步三回头,哭丧着脸,那副模样,不像去考试,倒像是去上刑场。 王员外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恶狠狠地骂道:“快给老子滚进去!今天要是考不出来,你就别想走出王家大门!” 王文斌这才绝望地,一步一挪地走进了那座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考场。 王员外和张秀才紧张地守在门口,王心怡却等得百无聊赖。 她眼珠子一转,拉着林秀的袖子,央求道:“阿秀,这里好闷啊,你陪我出去逛逛街吧!我好久没出来了!” 林秀本不想去,可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只能点头答应。 王员外不放心,特意派了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跟着。 三人刚在街上逛了没一会儿,天公不作美,突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家丁连忙说道:“大小姐,林少爷,你们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去买几把伞回来!” 说完,就一溜烟跑进了雨幕里。 林秀和王心怡躲在一家铺子的屋檐下,看着街上的雨帘。 就在这时,旁边的小巷里,突然冲出来两个蒙着面的黑衣大汉! 他们动作极快,一人一个,没等林秀和王心怡反应过来,就用麻布袋子往他们头上一套,扛起来就跑! 林秀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随即后颈一疼,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林秀悠悠转醒。 他发现自己被蒙着眼睛,手脚都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也塞着破布。身下,是随着水波轻轻晃动的船板。 他被绑架了! 而且是在一艘船上! “呜呜呜……” 旁边传来王心怡压抑的哭声。 她也醒了。 就在这时,船舱外,传来了两个男人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大哥,这次咱们可发了!王员外那老小子,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听说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咱们要多少钱,他敢不给?”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另一个声音,阴冷得好比毒蛇,带着刻骨的恨意。 “钱?钱当然要!不过,等拿到钱,这两个小崽子,也别想活!” 是他! 陈大账房! 林秀的心,猛地一沉! “大哥,这……这是不是有点太狠了?咱们只求财,没必要害命吧?” “你懂个屁!”陈大账房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那个小丫头片子是死是活,我不管!但那个姓林的小畜生,必须死!他害得我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我做梦都想把他千刀万剐!今天,我非要让他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船舱里,王心怡听到这话,吓得魂飞魄散,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闭嘴!” 林秀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 他知道,现在哭,只会激怒外面那两个亡命之徒,让他们提前撕票! 王心怡被他这声吼吓了一跳,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小声的抽泣。 林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办? 等王员外拿钱来赎人?那王心怡或许能活,自己必死无疑! 必须自救! 他悄悄地挪动身体,背靠着粗糙的船舱壁,一点一点地感受着周围的环境。 突然,他的背上,感觉到了一丝尖锐的冰凉。 他心中一动,费力地扭动着身体,用被捆在身后的手,去触摸那个地方。 是钉子! 一块用来固定船板的,生了锈的铁片,边缘锋利无比! 求生的希望,瞬间点燃! 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悄悄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腕上的麻绳,对准那块锋利的铁片,一下,一下,极有耐心地,开始磨蹭起来。 第53章 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船舱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王心怡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还有林秀手腕上,那几乎微不可闻的,麻绳与铁片摩擦的声音。 那块生锈的铁片,就像死神手里的镰刀,每一次摩擦,都带走几缕麻绳的纤维,也带走林秀手腕上的一层皮肉。 血,很快就渗了出来,混着汗水,又黏又滑,让本就困难的动作,变得更加艰难。 林秀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这点痛,跟前世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比起来,简直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划拳行令和酒肉的香气。 陈大账房和他那个同伙,似乎觉得已经万无一失,竟然在船头喝起酒来。 机会! 林秀心中一动,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终于,“啪”的一声轻响。 手腕上的束缚,豁然松开! 他成功了! 他没有立刻去解脚上的绳子,而是先悄悄地爬到王心怡身边,用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用气声说道:“别怕,是我。” 王心怡浑身一僵,随即,那积攒了半天的恐惧,就像找到了宣泄口,眼泪决堤而出。她死死地抓住林秀的手,那力道,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这个平日里骄纵任性的大小姐,此刻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没有了半点嚣张气焰,只剩下无助和依赖。 林秀飞快地帮她解开绳子,又把两人嘴里的破布取出来。 “跟我走,小点声。” 他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摸到船舱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看去。 陈大账房和那个同伙,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一人抱着一个酒坛子,在船头呼呼大睡,旁边还扔着几把明晃晃的钢刀。 而在大船的船尾,还用绳子系着一艘用来接驳的小舢板! 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林秀对着王心怡做了个手势,两人蹑手蹑脚,像两道影子,悄悄地溜出了船舱。 江风微凉,带着一股子水腥味。 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步一步,朝着船尾那艘救命的小船挪去。 眼看就要成功了! 可就在这时,王心怡因为太过紧张,脚下一滑,“咚”的一声,不小心踢到了甲板上的一个空酒坛! 那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江面上,显得格外刺耳! “谁!” 陈大账房猛地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醉眼,一回头,正好看见两个正准备跳上小船的身影! “不好!他们要跑!快拦住他们!” 他怒吼一声,抄起地上的钢刀,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狗,摇摇晃晃地就冲了过来! 另一个绑匪也反应过来,抓起另一把刀,紧随其后! “快跳!” 林秀大吼一声,一把将王心怡推上小舢板,自己则转身,想去砍断连接两艘船的绳索。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 陈大账房的刀,已经带着凌厉的风声,朝着他的后心,狠狠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林秀猛地往旁边一滚,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可人也因为重心不稳,直直地朝着冰冷的江水里栽了下去! “噗通!” 水花四溅。 “阿秀!”王心怡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还没来得及悲伤,那个后跟上来的绑匪,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从舢板上,硬生生拖了回来! 林秀会水。 前世为了生存,他什么都学过。 冰冷的江水瞬间将他吞没,那股刺骨的寒意,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他不能死! 他要回去叫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岸边的方向游去。 可这具身体,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体力有限。没游出多远,他就感觉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里的空气也越来越少。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一双粗糙的大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拖了回来。 是一个路过的老渔夫,发现了他。 林秀被救上岸时,已经虚脱得说不出话。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被老渔夫送到了县衙门口。 而此刻的王员外,正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在县衙里咆哮。他抓着县令的衣襟,双目赤红,几乎要将那瘦弱的县令生吞活剥。 “我女儿呢!我女儿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让你们整个县衙都给她陪葬!” 县令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正手足无措,就听见衙役来报,说在门口发现了一个落水的孩子,好像就是王家失踪的那个书童。 王员外一听,疯了一样冲出去,看到那个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的林秀时,他一把将林秀拎了起来。 “我女儿呢!说!我女儿在哪里!” “是……是陈大账房!”林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出了那个名字。 王员外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随即,他反应过来,立刻冲回大堂,对着县令嘶吼:“报案!我要报案!是陈大账房!是他绑架了我女儿!快!快派人去抓他!” 县令一听,也来了精神。 他仔细询问了林秀事情的经过,当听到林秀描述,陈大账房的那个同伙,是个满脸横肉,左边眉毛上还有一道刀疤的壮汉时,县令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不好!是‘过江龙’张彪!”他猛地一拍惊堂木,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此人是流窜多年的江洋大盗,杀人如麻,手段极其残忍!他经手的案子,从未留过活口!” 此话一出,王员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县令不敢怠慢,立刻调集了县里所有的捕快和水师,火速出动,将陈大账房藏身的那艘货船,团团围困在江心。 “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格杀勿论!”捕头拿着铁皮喇叭,在船上高声喊话。 陈大账房探出头来,一看这阵仗,也慌了神。 可他身边的张彪,却是一脸的狰狞和疯狂。他一把拽过被捆着的王心怡,用一把冰冷的匕首,死死抵住她的喉咙! “都别过来!不然我立刻就杀了她!”张彪对着岸上声嘶力竭地狂吼,“给我准备一艘快船!还有一万两银子!不然,你们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王员外看着江心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儿,心疼得都要碎了。他想也不想,就对着县令哭喊道:“给他!他要什么都给他!快!快救我女儿啊!” 县令却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凝重。 “王员外,你冷静点!这个张彪,狡猾至极!以往的案子里,他每次都是拿到钱就撕票!我们若是答应了他的条件,小姐恐怕性命难保!” 王员外听完这话,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绝望得像个孩子。 整个江岸,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虚弱但却异常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去。” 众人回头,只见那个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看着江心的那艘船,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 “我去换她回来。” 第54章 备好弓箭手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钉在那个浑身湿透、身形瘦弱的少年身上。 疯了!这孩子一定是疯了! 王员外也愣住了,他看着林秀那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嘴唇哆嗦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让他去?这和一个七岁的孩子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不行!”县令第一个就断然拒绝,“你一个孩子,去了只会白白送命!” 林秀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走上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语速飞快地说道: “大人,贼人只要钱,要的是活路。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官府强攻。我去送钱,能让他们放松警惕。只要他们肯让我靠近,我就有办法。”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大人只需在岸边,备好弓箭手。” 县令浑身一震,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那双冰冷得可怕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梁骨直冲头顶。这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好!”县令咬了咬牙,从自己的靴子里,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悄悄塞进林秀的袖中,“万事小心!” 王员外看着两人密语,虽然听不清,却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立刻命人取来一个巨大的钱箱,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金条。 “阿秀,只要你能把我女儿救回来,我王家这条命,就是你的!” 林秀没有说话,只是提着那个与他身形极不相称的沉重钱箱,独自一人,走向了一艘小船。 江心的大船上,陈大账房看见那个划着小船,独自靠近的身影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没死!这个小畜生竟然没死! “大哥!是他!就是那个姓林的小畜生!他鬼点子多得很,千万不能让他上来!”陈大账房指着林秀,声音都变了调。 “闭嘴!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张彪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脸上满是贪婪的狂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能有什么花样!他这是来给咱们送钱的!” 小船靠上了大船。 林秀提着钱箱,一跃而上。 张彪一把夺过钱箱,打开一看,那刺眼的金光,让他那双凶残的眼睛里,瞬间就充满了贪婪和疯狂。 “好!好!王员外果然守信用!”他狂笑着,把钱箱盖子猛地合上。 “钱你拿到了,可以放人了吧?”林秀冷冷地看着他。 “放人?”张彪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无比,他手里的匕首,又在王心怡的脖子上压紧了几分,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吗?放了她,你们岸上的弓箭手,还不把老子射成刺猬?今天,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 他话音刚落,就举起匕首,朝着王心怡的心口,狠狠刺下! 就是现在! 林秀动了! 他整个人好比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向前窜出!袖中的匕首,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意,没有丝毫花哨,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扎进了张彪握刀的那只手的手腕! “啊——!” 张彪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手里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甲板上。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竟然敢对他出手! 林秀一击得手,根本不恋战,他一把拽过已经吓傻的王心怡,将她猛地推向船舷。 “跳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江里纵身一跃! “狗娘养的小畜生!老子宰了你!” 手腕被废的张彪彻底疯了,他捡起甲板上的钢刀,用另一只手握住,双目赤红地追到船边,就要跟着跳下去! 就在这时,岸上,县令的手,猛地挥下! “放箭!” “嗖嗖嗖——!” 早已等候多时的弓箭手,瞬间松开了弓弦! 密密麻麻的箭矢,好比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带着死亡的呼啸声,瞬间就将那艘大船和船上的两个匪徒,覆盖得严严实实! 张彪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十几支利箭穿心而过,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陈大账房更是被射成了刺猬,在甲板上抽搐了几下,就彻底没了动静。 王家。 王员外看着失而复得的女儿,还有那个一身是伤的林秀,老泪纵横。他二话不说,直接走到林秀面前,“噗通”一声,就要跪下。 林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老爷,使不得!” “使得!使得!”王员外抱着林秀,哭得像个孩子,“阿秀,你救了我女儿,就是救了我王家满门!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儿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抹了把眼泪,豪气干云地宣布:“我给你三千两银子!再给你一座府城里最大的宅子!我……” “老爷。” 林秀打断了他。 他看着王员友,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什么都不要。” “我只想,脱去奴籍,还我自由身。” 王员外脸上的激动,瞬间僵住。 他看着林秀,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和不舍。放他走?放走这么一个能文能武,能生财能救命的麒麟儿?他舍不得!他一万个舍不得! “阿秀,你……” “爹!”王心怡猛地冲了过来,她哭着抱住王员外的胳膊,“你就答应阿秀吧!要不是他,女儿早就死了!我们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啊!” 一旁的王文斌也跑过来,红着眼圈说道:“是啊爹!阿秀救了姐姐,就是救了我!你就让他走吧!” 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张秀才,也抚着胡须,缓缓开口:“员外,此子非池中之物,困于笼中,反而是折辱了他。成全他,也是成全你自己。” 王员外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女,听着张秀才的话,心里天人交战。 许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好,我答应你。” 他叫来管家,当着所有人的面,取来了林秀的卖身契,用烛火,亲手将它烧成了灰烬。 “从今天起,你林秀,不再是我王家的奴才。天高海阔,任你来去。” 王心怡和王文斌看着那化为灰烬的纸片,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都哭丧着脸,依依不舍地看着林秀。 “阿秀,你真的要回家了吗?” “以后我们还能见到你吗?” 林秀看着他们,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王员外。 “谁说,我要回家了?” 王家众人,全都愣住了。 林秀走到王员外面前,对着他,不卑不亢地深鞠一躬。 “老爷,我想和您,重新谈一笔生意。” 第55章 收下我这个新的,合作伙伴?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奴籍,我可以不要。但是这连环画的生意,我想接手过来。我不要分红,我要做这家铺子的掌柜,全权负责连环画从创作到发售的一切事宜。铺子的收益,我与您,三七分成。我三,您七。” “不知王员外,愿不愿意,收下我这个新的,合作伙伴?”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厅堂,落针可闻。 王员外那双精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秀,那表情,好比一个赌徒,在最后一刻,看到了逆天翻盘的希望! 他刚刚还在为失去一个财神爷而痛心疾首,转眼间,这个财神爷,不仅不走了,还要以一种全新的,更牢固的方式,与他王家,死死地捆绑在一起! 合作伙伴! 这四个字,好比一道闪电,狠狠劈开了他那商人脑中的所有迷雾! 他要的,不再是赏赐,不再是恩惠! 他要的,是平等!是地位!是能与他王某人,平起平坐,共同执掌这座金山的权力! 好大的野心!好大的魄力! “哈哈哈哈!” 王员外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那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欣赏! “好!好一个合作伙伴!” 他一把抓住林秀的肩膀,那双肥硕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什么三七分!太见外了!从今天起,这连环画的生意,你我五五分账!铺子里的事,你全权做主!我绝不插手!另外,我每月再另付你十两银子,就当是我这个当东家的,请你这个大掌柜喝茶的钱!” 他看着林秀,那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晚辈,而是在看一个旗鼓相当,甚至比他更高明的对手! “阿秀!不,林掌柜!以后,我王家的富贵,就全靠你了!” 王心怡和王文斌兄妹俩,也从最初的错愕中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就乐开了花。 “太好了!阿秀不走了!” 两人一左一右,像两个粘人的小尾巴,又缠了上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林秀脱了奴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王员外请了几天假。 他要回家。 他带着王员外提前预支的五十两银子,回到了那个四处漏风的牛棚。 当赵氏和林清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全都愣住了。 当林秀将那张由县衙亲自盖印,证明他已是自由身的文书,还有那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交到父母手中时。 林建忠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再也绷不住了,他抱着那文书和银子,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赵氏也红了眼眶,她摸着儿子那张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脸,心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清更是抱着哥哥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手。 一家人,在牛棚里,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团聚和喜悦。 “对了,阿秀,你回来的正好。”林建忠擦干眼泪,突然想起一件事,“明天,是你爷爷六十大寿。你……你既然回来了,就留下来,一起去给你爷爷贺个寿吧。”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赵氏,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贺寿?贺什么寿!”她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全是刻骨的怨恨,“那个老不死的,什么时候把我们当成过一家人?清儿被人推倒,头破血流,他可曾有过半句关心?我们一家被赶到这牛棚里住,他可曾来看过一眼?现在倒好,过大寿了,想起我们了?门都没有!” “当家的,你别说了。”林建忠一脸为难,想劝几句。 “爹,娘,你们别吵了。” 林秀开了口,他看着一脸为难的父亲,平静地说道:“去,为什么不去。爷爷六十大寿,是大事,我们做儿孙的,理应到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而且,我还给爷爷,准备了一份大礼。” 第二天,林家老宅。 林老头六十大寿,办得那叫一个“穷讲究”。 院子里摆了三张破桌子,桌上除了几碟花生米和一壶劣质的散酒,再没别的硬菜。可即便如此,林老头依旧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长衫,坐在主位上,接受着大房和三房的“祝贺”,满脸红光,好不威风。 林秀一家四口,刚一踏进院门。 “哟,这不是我们二房的大功臣回来了吗?怎么?在王家当差当得不顺心,被赶出来了?” 开口的,正是大伯母王氏。她前段时间被泻药折腾得不轻,此刻看到林秀,更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说话尖酸刻薄,毫不留情。 林秀还没说话,她身旁的林珠就跟着阴阳怪气地附和:“娘,你可别乱说。人家现在可是王员外的干儿子,是请假回来的!奴才嘛,主家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哪有自己说了算的道理!” 她们一唱一和,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赵氏气得浑身发抖,抓起院角的扫帚就要冲上去理论,却被林秀一把拉住。 “娘,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都来了?来了就坐吧。”主位上的林老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寿宴开始,大房和三房的人,轮番上前贺寿。 一个个嘴上说着最吉利的祝寿词,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可手里却空空如也,连一文钱的寿礼都没有。 即便如此,林老头依旧被哄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好!好!你们有这份孝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轮到二房了。 林老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了起来,他端起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拉长了脸,那意思不言而喻。 该你们家出钱了。 林建忠涨红了脸,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林秀走了上去。 他对着林老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孙儿祝爷爷,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本用精致的油纸包好的画册,双手奉上。 “孙儿知道爷爷不喜那些黄白之物,特意寻来这本如今在府城里千金难求的《西游记》画册,给爷爷解闷。” 院子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本画册上。 下一秒,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拿一本破书当寿礼?他是穷疯了吗!”三婶李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就是!这玩意儿,能值几个钱?糊弄鬼呢!” 林老头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林秀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就是这么给你爷爷贺寿的?拿这种不入流的玩意儿来羞辱我!滚!你给我滚出去!” 他话音刚落,大房那个宝贝儿子林宝,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第56章 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一把抢过林秀手里的画册,脸上满是挑衅和恶毒的笑容。 “不就是一本破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双手用力! “刺啦——!” 那本凝聚了无数人心血,制作精美的画册,瞬间就被他,撕成了两半! 林宝将撕碎的画册,狠狠地摔在地上,又用脚踩了踩,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极其轻蔑和挑衅的眼神,看着林秀。 “我撕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宝儿!撕得好!” 大伯母王氏第一个就拍手叫好,脸上满是恶毒的快意。 三婶李氏也跟着尖声附和:“就是!这种拿不出手的东西,早就该撕了!省得放在这里碍眼!” 院子里那群豺狼虎豹,一个个幸灾乐祸,那眼神,好像在看一场精彩的猴戏。 赵氏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抄起旁边的板凳,就要冲上去跟他们拼命! “你们这群天杀的畜生!我跟你们拼了!” “娘!” 林秀一把死死抱住她,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道:“娘!别冲动!一本画册而已,不值钱!” “怎么不值钱!”赵氏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知道这画册是儿子的心血,更是如今全家的指望,“这得多少钱啊!” “五十两。” 林秀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赵氏浑身一僵,那股冲天的怒火,瞬间就变成了滔天的心疼和肉痛! 五十两! 就这么被那个小畜生,给撕了! 她的心,疼得都在滴血! 主位上的林老头,看着院子里这乱糟糟的一幕,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二房一家人的方向,声嘶力竭地怒吼: “滚!都给我滚出去!我林家,没有你们这样不孝的东西!以后,别再踏进我林家的大门!” 林建忠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着那个满脸怒容,没有半分亲情的父亲,又看了看地上那本被撕碎的画册,最后一丝血缘亲情,也在这声“滚”字中,被彻底斩断。 他心如死灰,对着林老头,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然后,他站起身,拉起还在心疼得发抖的妻子,带着一双儿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让他伤透了心的家。 一家四口,刚走出院门。 赵氏就再也忍不住,心疼地念叨起来:“阿秀,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就这么……就这么没了!” 林秀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心疼。 “娘,一本画册而已,撕了就撕了。没了,我再画就是。” 他指着村口那条大路,说道:“走,爹,娘,姐姐。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一家人疑惑地跟着他,走到村口,只见一辆气派的,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崭新马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 车夫看到林秀,立刻恭敬地跳下车,掀开了帘子。 “林掌柜,您来了。” 林建忠和赵氏,彻底看傻了眼。 “阿秀,这……这是?” “上车吧。”林秀扶着父母和姐姐,上了马车,“今天,咱们哪儿也不去,就去府城里,最好的酒楼,吃最好吃的菜!” 林家老宅。 二房一家刚走,院子里那群人还没从幸灾乐祸中回过神来,村口就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辆比刚才那辆还要华贵几分的马车,停在了林家门口。 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绸缎,大腹便便的胖员外,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孙子。 “老林!老哥哥!我来给你贺寿了!” 林老头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来人是他在府城里结交的一个有钱的朋友,孙员外! 整个林家,瞬间就炸了锅! 一个个全都换上了最谄媚的笑容,像一群闻到腥味的苍蝇,嗡的一下就围了上去。 “哎哟,是孙员外啊!稀客!稀客!” “快请进!快请进!” 孙员外被簇拥着走进院子,他那个宝贝孙子,却是个好动的。一进院,就东瞧瞧西看看,一眼就瞥见了被踩在烂泥里,那本被撕碎的画册。 “咦?爷爷,你看!这是什么?” 小孙子好奇地跑过去,把那脏兮兮的画册捡了起来。 孙员外本没在意,可当他看到那熟悉的画风和封面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这……这不是《西游记》吗!”他一把从孙子手里抢过画册,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院子里,林家的众人,全都愣住了,一脸的纳闷。 不就是一本破书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孙员外,这书,有什么问题吗?”林老头不解地问道。 “问题?问题大了!”孙员外看着那被撕成两半的画册,心疼得直跺脚,“老林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宝贝!这可是翰墨轩出的绝版画册!如今在府城,一本难求!黑市上,都炒到五十两一本了!”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泥土,想要看看这本画册的编号。 “我跟你们说,这画册,越是编号靠前的,就越是金贵!我听说,那编号在个位数的神品,就算你出一百两,都未必有人肯卖!” 他一边解释,一边费力地将那两半画册拼凑在一起。 当他看清封底那个用朱砂印上去的,龙飞凤舞的数字时,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瞬间僵住!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嘴巴越张越大,那表情,好比白日见了鬼! 院子里,所有人都被他这副样子搞得莫名其妙。 林老头更是心里发慌,他凑过去,结结巴巴地问道:“孙……孙员外,这……这上面写的什么?” 孙员外的手,哆嗦得好比秋风里的落叶,他指着那个朱红色的数字,声音都变了调。 “三!是编号为‘三’的绝品啊!” 轰! 整个林家大院,好像被投下了一颗炸雷! 所有的人,全都傻了!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本被当成垃圾一样撕碎,踩在脚下的画册,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三号? 五十两?一百两? 大伯母王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三婶李氏的脸,瞬间就白得跟纸一样。 “老天爷啊!”孙员外捧着那本破碎的画册,心疼得捶胸顿足,“要是没撕烂,这玩意儿,最少能卖五十两!不!七十两都有人抢着要啊!”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林老头,眼睛里全是羡慕和嫉妒。 “老哥哥!你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从哪弄来这种宝贝的!快告诉我,送你这画册的人是谁?这关系,可了不得啊!” 林老头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林秀刚才说的话。 “孙儿祝爷爷,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特意寻来这本如今在府城里千金难求的《西游记》画册,给爷爷解闷。” 悔! 送走了还在惊叹不已的孙员外,整个林家老宅,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本被撕碎的,价值连城的画册,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我的钱啊!”林老太第一个就崩溃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大腿,开始撒泼打滚地哭嚎起来,“那是五十两银子啊!就这么没了!哪个天杀的干的好事啊!” 林老头:“你这个败家的畜生!给我跪下!” 第57章 狠狠往地上一摔! 林老太那一声哭嚎,好比拉开了林家老宅混战的序幕。 林老头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那个还在得意洋洋,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祸的宝贝大孙子,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个败家的畜生!给我跪下!” 林宝从小到大,就是林老头的心头肉,别说骂了,连句重话都没听过。 此刻被亲爷爷指着鼻子骂畜生,他那张被宠坏的脸瞬间就垮了,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哭得惊天动地,满地打滚。 “爷爷骂我!爷爷打我!我不要活了!” “哭!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三叔林建书早就看大房不顺眼了,此刻抓到机会,立刻就站出来,指着林宝,一脸的痛心疾首: “小小年纪,就敢毁坏如此贵重之物,长大还了得?大哥大嫂,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好儿子!” 大伯母王氏一看自己儿子受了委屈,那点因为撕了钱的心疼,瞬间就被护犊子的怒火给取代了!她叉着腰,像一只斗鸡,直接就冲着林建书开骂: “我们家宝儿怎么了?他还是个孩子!懂什么!倒是你,一个读书人,眼睁睁看着侄子犯错也不拦着,安的什么心!” 三婶李氏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就帮腔:“哟,大嫂这话说的,宝儿撕东西的时候,你不是还拍手叫好吗?怎么,现在看值钱了,就想赖到我们头上来了?” “我撕了你这张烂嘴!” 王氏和李氏,两个女人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抓头发,挠脸,嘴里用最恶毒的语言互相咒骂着,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都给我住手!” 林老头气得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摔! “啪”的一声脆响,总算镇住了场面。 他喘着粗气,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又算计的光。他死死盯着那本破碎的画册,咬牙切齿地说道:“哭什么!闹什么!不就是一本书吗!撕了就撕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众人,声音里满是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那个小畜生不是在王家当差吗?这画册,既然是他拿出来的,就说明他还能再弄到! 他能弄到一本,就能弄到第二本!老大,老三,你们现在就跟我去,找他再要一本回来!” 这话说得,好比给一群饿狼指明了肉的方向。 大房和三房的人瞬间就不吵了,一个个眼睛都亮了。对啊!林秀那个小兔崽子,肯定还有! 一群人心里打着各自的算盘,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就朝着村东头的牛棚冲了过去,那架势,不像去要东西,倒像是去抢劫的。 可他们到了牛棚,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死哪去了!”林老太一脚踹在破门上,怒声喝骂。 正在旁边田里干活的一个邻居,看到这阵仗,忍不住探过头来,酸溜溜地说道: “你们还找什么呀!人家二房一家,刚才坐着两匹马拉的大马车,去府城里下馆子去了!啧啧,那马车,可气派了!” 轰! 这话,比刚才那画册值五十两银子,还要让林家人震惊! 马车?下馆子? 凭什么! 一群豺狼虎豹站在空荡荡的牛棚门口,听着邻居那满是羡慕的描述,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一个个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那飞上枝头,忘了本的二房一家。 而此刻,被他们咒骂的林秀一家,正坐在府城第一酒楼“醉仙楼”最气派的包厢里。 一整只烤得油光锃亮的烤鸭,一盘红烧得软糯入味的肘子,还有一盅熬得奶白的鱼汤,各种珍馐美味,摆了满满一桌子。 林建忠和赵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两人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拿着筷子,半天都不知道该从哪下嘴。 还是林清胆子大些,在林秀的鼓励下,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点心,那香甜软糯的滋味,让她那双大眼睛,瞬间就笑成了两弯月牙。 一家人,吃着这辈子最丰盛的一顿饭,说着贴心话,那温馨的场面,让林建忠和赵氏,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饭后,林秀从怀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递给了赵氏。 “娘,这里是一百两。你们先拿着,在村里盖个新房子,再买几亩地,别再住那个牛棚了。” 赵氏看着那白花花的银票,手却像被烫了似的,猛地缩了回来。她一脸惊恐地看着林秀,连连摇头: “不!不!我不能要!这钱要是被你爷爷知道了,他……他肯定会来抢的!我守不住!” 多年的欺压和掠夺,已经让她对那个家,产生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在她眼里,再多的钱,只要还在那个村里,就迟早会被那群豺狼抢走。 林秀看着母亲那惊恐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阵黯然。 他知道,不彻底带着父母离开那个火坑,他们就永远也直不起腰,过不上真正安心的日子。 他收回银票,心里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他要让父母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接下来的几天,林秀没有急着回王家,而是在府城最好的客栈里,开了两间上房。 他带着父母和姐姐,逛遍了府城的大街小巷。给父亲买了新衣裳,给母亲买了新首饰,给姐姐买了最漂亮的花布。 一家人,就像是提前过上了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三天后,林秀雇了马车,将家人送回村口。 临别时,林建忠和赵氏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那眼神里,全是不舍和担忧。 “阿秀,你在外面,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要是受了委屈,就回家来,爹娘养你。” 林秀笑着一一应下,看着马车缓缓驶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坚定。 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王家的方向走去。 林秀看着马车消失在村口,那股子离别的伤感还没散去,转身就看到母亲赵氏正红着眼圈,偷偷抹着眼泪。 他走上前,从怀里掏出十两碎银子,悄悄塞进赵氏的手里。 “娘,这钱你拿着,先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给姐姐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第58章 把你们全都接过去! 赵氏捏着那沉甸甸的银子,手却在发抖,她压低了声音,满是担忧地说道:“阿秀,这……这要是被你爷爷他们知道了……” “娘,你放心。”林秀握住她的手,那双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你再坚持一下,等我把府城那边的事情都安顿好,我就想办法,让咱们家,跟老宅那边彻底分了!” “到时候,我买个大院子,把你们全都接过去!咱们一家人,再也不用受他们的气!” 分家!买院子! 这几个字,好比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赵氏的心上!她呆呆地看着儿子,看着他那张稚嫩却写满坚毅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 这泪水里,有激动,有期盼,但更多的,是心疼。 她的儿子,才七岁啊!本该是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年纪,却已经扛起了整个家的重担。 她擦干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把那十两银子,死死地攥在手心,好比攥住了全家未来的希望。 林秀安顿好母亲,这才转身,朝着王家的方向走去。 刚一到王家侧门,管家就跟见了救星似的,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哎哟,林掌柜,您可算回来了!”管家抹了把汗,一脸的为难,“您那个大伯,跟疯了似的,一连三天,天天都来府里堵您,说是有天大的急事。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大伯? 林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群无利不起早的豺狼,是冲着什么来的。 “让他进来吧。” 很快,林家大伯林建业,就被管家领了进来。他一见到林秀,那张刻薄的脸上,瞬间就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活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哎哟,阿秀啊!我的好侄子!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不见,大伯想你想得是茶不思饭不想啊!”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上来拉林秀的手,那股子亲热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林秀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那只油腻的手,语气不咸不淡:“大伯有事就直说,我忙得很。” 林建业脸上的笑容一僵,碰了个软钉子,这才讪讪地收回手,搓了搓,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那个……阿秀啊,是这么回事。你爷爷他老人家,上次你送他的那本画册,他喜欢的不得了,天天捧在手里看,就是……就是不小心给弄坏了,心疼得好几天没吃下饭。” 他说着,还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一脸的痛心疾首。 “你爷爷说了,只要你再帮他弄一本回来,他老人家一高兴,以前的事,就全都一笔勾销了!他还特意交代了,最好……最好是那个什么典藏版的,编号越靠前越好!” 他说完,又偷偷地凑到林秀耳边,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阿秀,大伯也不跟你见外。你给爷爷弄一本的时候,顺便……也给大伯弄一本。放心,大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林秀听完,心里冷笑连连。 这群人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撕了价值连城的宝贝,不认错不道歉,反倒理直气壮地跑来再要一本,还要指定编号! 他脸上却故作为难,长长地叹了口气:“大伯,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东西,太金贵了!如今在府城,有钱都买不到。我一个刚上任的小掌柜,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啊!” 林建业一听,急了。他哪里肯信,立刻就换上了一副哀求的嘴脸,就差给林秀跪下了。 “阿秀!我的好侄子!你可不能不管啊!这可是你爷爷亲自下的令!你要是不办,他老人家一生气,遭罪的还不是你爹娘?” 他软硬兼施,百般哀求,就差指天发誓了。 林秀“犹豫”了半天,这才一脸为难地松了口:“唉,好吧。谁让那是我亲爷爷呢。我……我豁出去这张脸,去试试吧。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肉疼的神色:“这事要想办成,少不得要上下打点。我一个月的工钱,可全都贴进去了。” 林建业一听有戏,哪里还在乎这点钱!他立刻拍着胸脯,一口答应下来! “钱不是问题!你说!要多少!” “不多。”林秀伸出一根手指,“十两银子,就够了。” “好!十两就十两!”林建业喜出望外,生怕林秀反悔,连价都不还,一口就答应下来。他千恩万谢地走了,脚下生风,急着回家去凑那“打点”的钱。 林秀看着他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嘴角的冷笑,愈发森然。 报应,马上就要来了。 半个月后,《西游记》和《哪吒闹海》的第二卷,在万众期待中,正式发售。 这一次的场面,比上次还要热闹百倍!翰墨轩门口,那买书的队伍,直接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把整条街都堵得水泄不通,连官府都不得不派出衙役来维持秩序。 王员外看着那雪花一样收上来的银子,站在酒楼上,激动得手舞足蹈,嘴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发了!发了!阿秀!我们这次是真的要发大财了!” 短短一个月,光是这第二卷画册的利润,林秀就分到了足足几百两银子! 他拿着那沉甸甸的银票,心里盘算着,是时候,去府城里看看房子了。 他要买一个大大的院子,把爹娘和姐姐,都从那个吃人的火坑里,彻底接出来! 银子赚得盆满钵满,林秀心里却又生出了新的烦恼。 买房容易,可怎么把父母从那个狼窝里接出来,才是真正的难题。 不跟老宅彻底分家,他就算在府城买了金山,那群豺狼也能找上门来,闹得你鸡犬不宁。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孝道大如天的时代,要是处理不好,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那他以后还想参加科考,走上仕途,简直是痴人说梦。 林秀的眼神沉静如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林家那群贪得无厌的饿狼,这事,急不得。温水煮青蛙,得让他们在自以为是的狂喜中,一步步迈入自己设下的陷阱! “阿秀!阿秀!成了!凑齐了!” 林建业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双手奉上。那布包被他的手汗浸得微微发潮,里面十两雪花银互相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在他听来,简直是世间最美妙的仙乐! 林秀的目光在那布包上轻轻一扫,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去接,反而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大伯,你这……唉,你可知为了你的事,我这几天跑断了多少腿,磨破了多少嘴皮子?” 这一声叹息,瞬间让林建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脸上的狂喜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紧张和哀求:“阿秀,你可千万得帮帮大伯啊!大伯……大伯这辈子的指望,就全在你身上了!” 第59章 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东西! “放心。” “大伯,算你运气好。那几位画师轻易不肯出手的,硬是被我用交情给磨下来了。给,这就是你要的宝贝!” 林建业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他一把抢过画卷,迫不及待地展开。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激动就僵住了。 没有想象中印刷精美的画册,更没有活色生香的美人。 眼前的,是两卷边缘都起了毛的粗糙草纸,上面只有寥寥几笔的黑色线条,勾勒出模糊的人形轮廓,旁边还有大量涂抹修改的墨痕,看上去就像是废稿! “阿秀!这是什么鬼东西?!”林建业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恐慌,“这跟上次那本,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东西!” “嘘——!”林秀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脸色一肃,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低声呵斥道:“大伯!小声点!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得了宝贝吗?你真是外行得可以!” 他一把将画卷扯过来,指着上面那些潦草的线条和涂改的墨迹,眼神中带着一种狂热和神秘。 “你懂什么!市面上那些印出来的叫什么?那是商品!是流水线上下来的大路货!可你看看这个!”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草纸上,“这叫什么?这叫‘初稿’!是画师们灵感迸发时,落下的第一笔!你再看这些修改的痕迹,每一笔,都是心血的凝结! 是灵感的碰撞!这才是真正的艺术!独一无二的‘孤本’!我告诉你,全天下,就这么两份!比那些印出来的破烂玩意儿,金贵一百倍!” “金……金贵一百倍?!” 林建业是个目不识丁的庄稼汉,他听不懂什么初稿孤本,什么灵感心血。但他听懂了!他听懂了这五个字! 这五个字,就像一道九天惊雷,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眼中的困惑、愤怒、恐慌,瞬间被一种更为炽热、更为疯狂的贪婪所取代!那两盏小灯笼似的眼睛,此刻亮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的天爷……孤……孤本……”他喃喃自语,小心翼翼地从林秀手里把那两卷“废稿”接了回来。 这一次,他的动作轻柔得好比在触摸初生的婴儿,神情虔诚得仿佛在朝拜神龛里的真神! 他将那两卷草纸一层层卷好,用那块锦布仔仔细细地包裹起来,然后郑重地、缓慢地揣进怀里,紧紧地按住,仿佛怀里揣着的不是两卷破纸,而是两座沉甸甸的金山! “阿秀!你……你真是大伯的活菩萨!大恩不言谢!大恩不言谢啊!” 林建业对着林秀千恩万谢,腰都快弯到了地上,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如获至宝地,带着那两卷足以让他倾家荡产的废稿,心满意足、满怀希望地离去了。 看着他那副被骗了还感恩戴德的蠢样,林秀的眼神冷漠如冰。 解决了林家的虱子,林秀将更多的精力,重新投入到了学业之中。 画册的生意已经彻底上了正轨,利润如同滚滚江水,源源不断地汇入他的口袋。如今的他,只需要在幕后把握大方向,偶尔提供一些后世的爆款点子,就能坐等收钱。 这天课后,张秀才再次将他单独叫进了书房。 “阿秀。”张秀才抚着长须,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自己的学生,“你近来在商贾之事上,做得风生水起,财源广进,这是好事。 但你须牢牢切记,商贾之道,终究是末流!在这皇权天下,唯有读书科考,入朝为官,掌握权柄,方为真正的立身之本!” 张秀才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扎在林秀心头。 林秀心中陡然一凛! 他知道,先生这不是在说教,而是在用他几十年的阅历,给自己敲响警钟!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商人是什么? 说到底,你生意做得再大,钱赚得再多,在那些手握权柄、口含天宪的官老爷眼里,也不过是一头养在圈里,随时可以开刀问斩、抄家灭族的肥猪! 权,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硬通货! 这个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 林秀深吸一口气,对着张秀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先生金玉良言,学生振聋发聩,谨记于心!只是……学生出身寒微,眼界受限,前路漫漫,不知该从何处着手,还望先生能为学生指点迷津!” 张秀才看着他那副闻过则喜、虚心求教的模样,浑浊的眼中,终于透出了一丝真正的满意和欣赏。 孺子可教也! “三个月后,便是本县的童生试。以你的才学,只要用心准备,考个秀才功名,并非难事。 只要你中了秀才,便算是有了功名在身,见官不跪,免除徭役,到那时,你再想跟你那本家分家,也就名正言顺了。” 林秀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 釜底抽薪!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他当即就对着张秀才,再次深深一拜:“多谢先生指点!学生明白了!” 从那天起,林秀便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一头扎进了书山文海里。 他那股子拼命的劲头,连一向贪玩的王文斌,都受到了影响,竟也开始收敛心性,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一起,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起来。 而林家老宅那边,林建业拿着那两卷“绝世孤本”,一回到家,立刻就引来了全家人的围观。 一群人,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把那两卷涂涂改改的废稿,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大哥,这……这玩意儿真的值钱吗?我怎么看着,就跟小孩子乱画的似的?”三叔林建书看着那粗糙的纸张,一脸的怀疑。 林建业立刻就不乐意了,他把那废稿当宝贝一样抢回来,对着林建书,一脸的鄙夷: “你懂个屁!这叫初稿!孤本!没文化真可怕!阿秀说了,这东西,比印出来的金贵一百倍!” 林老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心里那股贪念,却被“金贵一百倍”这几个字,彻底点燃了。他眼珠子一转,当即就拍了板。 “走!去府城!找我那个朋友,孙员外!他见多识广,让他给咱们掌掌眼,看看这宝贝,到底值多少钱!” 一家人,说走就走,雇了村里唯一的牛车,浩浩荡荡地就往府城赶去。 到了孙员外家,林家人连门都没等下人通报,就直接闯了进去。 林老头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得意洋洋地嚷嚷起来:“老孙!快出来看看!我今天又给你带了个大宝贝来开开眼!” 孙员外正陪着小孙子玩,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他一看到林家人那副嚣张得意的嘴脸,心里就莫名地有些发怵。 林老头也不管他,直接把那两卷用红布包着的“宝贝”,往桌上重重一拍! “看看!这可是我那好孙子,孝敬我的!画师的初稿!独一无二的孤本!” 孙员外疑惑地打开那红布,当他看到里面那两卷熟悉的,画满了涂改痕迹的草纸时,整个人,瞬间就石化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那表情,比上次看到被撕碎的画册,还要精彩一百倍! 第60章 这是孤本!金贵一百倍! 孙员外呆呆地看着那两卷画满了涂改痕迹的草纸,脸上的表情,从呆滞到错愕,再从错愕到愤怒,最后,他猛地抬起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老头的鼻子,破口大骂! “姓林的!你把我当什么了!耍猴吗! 拿这种小孩子鬼画符的废纸来消遣我! 这玩意儿别说值钱了,给我擦屁股我都嫌它硬! 滚!马上带着你的垃圾,给我滚出去!” 他这一嗓子,吼得整个院子都嗡嗡作响。 林家所有的人,全都傻了。 废纸?不值一文? 林老头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他上前一步,抢过那草纸翻来覆去地看,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不可能!这不可能!阿秀说了,这是孤本!金贵一百倍!” “孤本?我看是孤魂野鬼的鬼画符!”孙员外气得差点笑出声,他指着林建业,满脸鄙夷: “你就是被你那个好孙子给耍了!还十两银子买来的?我看他是把银子自己吞了,随便找了两张废纸来糊弄你这个老糊涂!” 轰! 这话好比一桶滚油,狠狠浇在了林老头那本就快要爆炸的怒火上!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的大儿子林建业,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好啊!你个吃里扒外的畜生!原来是你把钱给贪了!我说那小畜生怎么会这么好心!原来是你这个狗东西在里面搞鬼!把我的银子还给我!” 林老头嘶吼着,抡起手里的拐杖,朝着林建业的头上就狠狠砸了下去! “爹!不是我!我没有啊!”林建业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 “大哥,事到如今你还狡辩!”三叔林建书立刻跳了出来,指着林建业的鼻子,一脸的痛心疾首,“十两银子啊!那可是十两银子!就这么被你给黑了!你对得起咱爹咱娘吗!” “放你娘的屁!”大伯母王氏一看自己男人被打,当即就炸了,她像一头母老虎,张牙舞爪地就朝着三房的人扑了过去: “当初是谁眼红我们家能弄到宝贝的!现在出了事就想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我撕了你!” “你敢!”三婶李氏也不是好惹的,两人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 整个孙家大院,瞬间就变成了林家的斗兽场。 男人打男人,女人打女人,哭喊声,咒骂声,打砸声,乱成了一锅粥。 孙员外看得目瞪口呆,连忙喊来家丁,像赶一群疯狗一样,把这群丢人现眼的家伙,全都给轰了出去! 这件丑事,很快就成了整个府城的笑柄,当天就传到了王家。 林秀正在书房里温书,听着管家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林家那场狗咬狗的大戏,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翻过一页书,继续默读。 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好像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他现在没工夫搭理那群蠢货,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转眼,三个月过去。 县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一大早,王员外就亲自套了最气派的马车,在门口候着。林建忠和赵氏也起了个大早,带着林清,紧张地守在侧门,手里还提着一个装着两个热乎乎鸡蛋的篮子。 “阿秀,别紧张,尽力就好。”林建忠搓着手,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此刻比自己上考场还要紧张。 赵氏红着眼圈,把鸡蛋塞到林秀手里:“饿了就吃了,别亏待自己。” 林秀看着父母和姐姐那满是担忧的脸,心里一暖,郑重地点了点头。 考场门口,人山人海,全是来送考的家人和考生。 当林秀和王文斌从马车上下来时,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看!那不是王家那个傻儿子吗?他也来考试?” “他旁边那个是谁?那么点的小娃娃,七岁?八岁?走错地方了吧!” “哈哈哈,我看是来凑热闹的!这么小的孩子,字认全了吗就来县试!” 各种鄙夷和嘲笑的声音,毫不掩饰地传来。 王文斌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想上去理论。 林秀却仿若未闻,他领着王文斌,穿过人群,在那块写着考生须知的大牌子前停下,找到自己的考号,然后就径直朝着考场大门走去,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让周围的嘲笑声,都莫名地小了几分。 考场外,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赵氏和林建忠坐立不安,手心全是汗,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终于,伴随着一声锣响,考场的大门缓缓打开。 考生们蜂拥而出。 王文斌第一个就冲了出来,他满脸通红,神情亢奋,一出来就对着王员外得意洋洋地嚷嚷:“爹!这次的考题太简单了!我全都会!案首绝对是我的!” 紧接着,林秀也走了出来。 他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 赵氏的心,像是被人用冰水猛地浇透,瞬间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她死死盯着儿子那张波澜不惊的小脸,那上面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平静。 这种平静,在她看来,就是天塌下来的前兆!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阿秀……我的儿……”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眼眶瞬间就红了,“没事的,真的没事!区区一个县试,考不上咱们就不考了!这辈子都不考了!跟娘回家,娘给你炖鸡汤,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肉饼!” 她以为儿子会哭,会难过,可林秀看着母亲那副小心翼翼,仿佛自己是件一碰就碎的瓷器的模样,只是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成年人的无奈和暖意。 “娘,我没事。”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回家吧。” …… 几天后,放榜日。 县衙门口,红榜之下,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一锅煮沸了的粥。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恐惧混杂在一起的焦灼气息,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肃静!都给老子肃静!” 一名身材魁梧的衙役,如同一尊铁塔,猛地一敲手里的铜锣,那“哐”的一声巨响,硬生生将鼎沸的人声压下去了一半。 他清了清嗓子,扯着那副天生的大嗓门,如同平地起惊雷,开始从头名往下念。 “丙字号考场,林秀!” 只念了这一个名字,衙役的声音却猛地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昂! “经县尊大人与学政大人亲批,其文,字字珠玑!其策,经天纬地!文压全场,无可争议!”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那句话。 “当为本次县试——案首!!” 案首!!! 林秀!!!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人群之中! 死寂! 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火山喷发般的爆炸! 第61章 仿佛有无穷的魔力! “轰——!” 整个榜下,瞬间炸开了锅! “林秀?!哪个林秀?!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县里有这号人物!” “我的天!案首啊!这他娘的是一步登天了!是哪家的麒麟儿?!” “丙字号考场?我儿子也是丙字号的,他说他们考场有个屁大点的娃娃,不会……不会就是他吧?!” 人群议论纷纷,猜测、嫉妒、震惊、狂热的目光四处扫射,每个人都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横空出世的妖孽给揪出来! 张秀才被挤在人群外围,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激动得花白的胡子都在疯狂抖动,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捂住胸口,生怕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真的蹦出来! “好!好哇!好一个文压全场!!”他嘴里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两个字。 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刚从榜前挤出来的考生,目光无意中一扫,正好落在了张秀才旁边。 他看清了那个孩子的脸,瞬间像是见了鬼一样,伸出手指着他,发出了了一声变了调的,几乎要撕裂空气的惊呼! “是……是他!就是他!那个七岁的娃娃!我跟他一个考场!林秀就是他!!!” 唰——! 这一声,仿佛有无穷的魔力! 一瞬间,成百上千道目光,如同无数支利箭,齐刷刷地,带着滚烫的温度,全部聚焦在了林秀那瘦小的身躯上! 王员外一身的肥肉都被挤成了肉饼,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堆里钻出来,浑身是汗,连榜单的边都没摸到,就抓住一个失魂落魄的考生,急吼吼地问:“怎么样怎么样!看到我儿王文斌的名字了吗!” 而王文斌,早已面无人色。 他紧张地凑到林秀身边,看着被万人瞩目,如同神祇般的林秀,再想到自己刚才伸长了脖子,从头到尾把榜单看了三遍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那张胖脸瞬间垮了下去,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阿秀……我……我落榜了……我死定了,我爹会打死我的,怎么办啊?” 林秀刚要开口,突然! “嗷——!!!” 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从人群深处炸响! 王家的管家就跟一头发了疯的公牛似的,撞翻了三五个人,硬生生从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 他手里高高举着一张刚刚抄下来的榜单,那张老脸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涨得血红,青筋暴起,活像一只刚出锅的煮熟大虾! “中了!中了啊!!!少爷!我们中了!!!” 他声嘶力竭地狂吼,那声音,几乎要把县衙门口的瓦片都给震下来! “最后一名!榜尾!是咱们家少爷!王文斌!!!” 什么?! 王文斌猛地抬起头,那张哭丧着的脸瞬间僵住,表情凝固。 他一把从管家手里抢过那张还带着墨香的纸,死死地盯着最末尾那个名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十几遍,甚至用手指一个笔画一个笔画地确认,直到确认那三个字真的是“王文斌”,而不是“王文武”或者“王大斌”之后…… 他“哇”的一声,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 “我中了!老子竟然真的中了!哈哈哈哈!” 王员外也疯了!他根本不关心什么狗屁案首,他只知道,自己那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傻儿子,竟然真的考上了!虽然是吊车尾的最后一名,那也是秀才老爷的预备役,是正儿八经的童生了!祖坟冒青烟了啊! 他一把抱住自己的宝贝儿子,父子俩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又哭又笑,鼻涕眼泪互相蹭,那场面,简直没眼看。 王文斌疯完了,总算记起了正事。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一个箭步冲到林秀面前,一把抓住林秀的手,那双眼睛里,已经不是感激了,而是狂热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崇拜! “阿秀!我的神!全都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天天拿个棍子逼我背书,给我划重点,我他娘的连题目都看不懂啊!” 王员外一听这话,更是激动得浑身肥肉乱颤。他看向林秀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福星了,那简直是在看他们王家行走在人间的活祖宗! 他上前一步,重重地,却又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林秀的肩膀,那双肥硕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阿秀!大恩不言谢!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王福贵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我王家的一半家产,你随时来拿!” 这边锣鼓喧天,悲喜交加。 那边,三名报喜的衙役已经跨上快马,他们一人执锣,一人执喜报,一人开道,一路敲着那震天响的铜锣,如三道旋风,把林秀高中县试案首的喜讯,送向了那个偏僻的小山村。 “喜报——!林家村!林秀!” “高中本县县试——案首!!!” 衙役那清亮高亢的嗓门,好比一颗炸雷,在寂静的村子里轰然炸响! 正在田里干活的林建忠和赵氏,听到这个消息,两人当场就石化了。 他们呆呆地站在田埂上,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不敢置信和狂喜! “他爹!我……我没听错吧?是咱们家阿秀?”赵氏的声音都在发抖。 “案首!是案首啊!”林建忠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再也绷不住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整个林家村都沸腾了! 七岁的案首! 这可是他们村,祖上八辈子都没出过的天大荣耀! 村民们一个个都从家里跑了出来,把林建忠家的牛棚围了个水泄不通,道喜声,恭贺声,羡慕声,此起彼伏。 林家老宅。 那群豺狼虎豹听到这个消息时,一个个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尤其是三叔林建书,他那张自诩读书人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难看到了极点! 想他当年,为了考一个童生,足足考了三次才勉强吊车尾考上,平日里在村里,就因为这个身份,作威作福,眼高于顶。可现在,林秀那个七岁的黄口小儿,不仅一次就中了,中的还是案首! 这简直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三婶李氏第一个就尖叫起来,她那张刻薄的脸上,满是扭曲的嫉妒和恶毒,“一个七岁的小杂种,他能懂什么!这里面肯定有鬼!肯定是那个王员外,花钱给他买的官!对!就是贿赂!” 第62章 以后怕是更难拿捏了! “就是!他一个奴才秧子,哪来的本事考案首!肯定是作弊了!”大房一家也跟着一唱一和,用最恶毒的语言,疯狂地诋毁着那个给他们家带来无上荣耀的孩子。 他们宁愿相信林秀是靠歪门邪道,也绝不承认,那个被他们踩在脚底下的二房,竟然真的生出了一个真龙! 林老头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言不发,手里的旱烟袋,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孙子中了案首,他这个当爷爷的,脸上自然有光。可一想到如今已经生了异心的二房,他心里那点喜悦,瞬间就被更深的忧虑和忌惮所取代。 以前只是有钱,就敢跟他们叫板了。 现在有了功名在身,那还了得?以后怕是更难拿捏了! 林老太也看出了他心里的担忧,她凑到林老头耳边,压低了声音,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老头子,怕什么。他再有本事,也是你孙子,他爹也是你儿子。只要这孝道的大山还压着他们,他们就翻不了天!他中了案首,是好事,以后咱们家,可就指望他了!”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心照不宣的贪婪。 在他们看来,林秀的荣耀,就是他们的荣耀。 林秀的未来,就是他们可以随意挥霍的提款机! 县试案首,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几个月,林秀就像一匹势不可挡的黑马,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横扫了整个南阳府的科考界! 府试,第一! 院试,还是第一! 县、府、院三试,连中三元,皆为案首! 七岁的小三元! 这消息,好比一场十二级的超级大地震,瞬间就引爆了整个南阳府! 神童! 这是真正的神童降世! 一时间,林秀的名字,传遍了南阳府的大街小巷,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负责传喜报的衙役,第三次快马加鞭,一路敲着铜锣,将林秀高中秀才的喜讯送到林家村时,整个村子,彻底陷入了疯狂! “号外!号外!林家村林秀,高中本科院试案首!钦点秀才功名!” 秀才! 这可是秀才啊! 见官不跪,免除徭役,每个月还能从官府领俸米! 这在十里八乡的庄稼人眼里,简直就是一步登天,鲤鱼跃龙门,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 林家老宅里。 林老头听到这个消息时,手里的旱烟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他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嘴巴半张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先是极致的震惊,随即,就被一种无与伦比的狂喜所取代! 他林家,出秀才了! 不!是出了两个秀才!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太过激动,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看着院子里那群同样目瞪口呆的子孙,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无上荣耀和威严的语气,放声大笑! “好!好啊!我林家,一门双秀!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股子得意劲儿,仿若自己就是那个中了秀才的人。 可他身后的三叔林建书,却是一脸的死灰。 他面色惨白,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想自己,寒窗苦读近二十年,头发都快读白了,才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勉强吊车尾考中了一个秀才,平日里就凭着这个身份,作威作福,自视甚高。 可林秀呢? 一个七岁的毛孩子! 连中三元!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他苦求半生都求不来的荣耀! 这对比,这差距,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嫉妒,像一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内心。 “作弊!肯定是作弊!我不信!我不信!”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那样子,仿若疯魔。 大房一家人,也是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大伯母王氏,一想到自己以前是怎么尖酸刻薄地对待那个如今一步登天的七岁秀才公,心里就一阵阵地发毛,后背全是冷汗。 她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后悔和恐惧。她拉了拉自己男人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满是后怕地说道:“当家的,看来以后,咱们得小心着点了。那个小兔崽子,不,那个秀才公,咱们可得罪不起了。” 即便如此,他们心里,还是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只是这一次,他们再也不敢把“作弊”、“贿赂”这些话,大张旗鼓地嚷嚷出来了。 毕竟,质疑一个钦点的秀才公,那可是重罪! 整个林家老宅,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里。 一半是狂喜和得意,一半是嫉妒和恐惧。 而此刻,村东头的牛棚前,林建忠一家,正翘首以盼。 林清穿着一身崭新的碎花小袄,怀里紧紧抱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青布长衫,那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给哥哥做的。 她的小脸上,满是期待和骄傲。 终于,村口那条熟悉的黄土路上,出现了一辆气派的,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崭新马车。 全村的人,都自发地迎了出去,把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车帘掀开。 林秀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秀才服,头戴方巾,身穿青色襕衫,脚踩黑布靴。那身衣服穿在他瘦小的身上,虽然有些宽大,却丝毫不显滑稽,反而透着一股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和书卷气。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农家小子,而是货真价实,功名在身的秀才公! “秀才公回来了!” “咱们村的秀才公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一个跑得快的后生,飞一样地冲到林家老宅门口,对着里面就扯着嗓子大喊:“林老太爷!林老太爷!你那秀才孙子回来了!坐着大马车!好不威风!肯定是先来拜见您老人家了!” 林老头一听,更是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端起茶杯,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德高望重的大家长派头,准备接受自己那出人头地的孙子的跪拜。 他甚至连说辞都想好了。 他要先敲打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让他知道,即便中了秀采,也别忘了自己姓什么,别忘了谁才是这个家的主! 全家的人,都屏息凝神,竖起了耳朵,等着院门被敲响。 马蹄声,由远及近。 越来越清晰。 林老头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微微上扬。 可那马蹄声,到了他家门口,却没有半分停顿的意思。 “哒哒哒……” 马车,从他家门口,径直驶过,连速度都没减慢一分,朝着村东头的方向,扬长而去! 第63章 哭得泣不成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林家老宅门口,那股子喜庆和得意,好像被人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就熄了火。 林老头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那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整个人好像一座风化的石像。 院子里,大房三房的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那表情,从极致的期待,变成了极致的错愕,最后,化作了无边的难堪和羞辱。 马车,就这么过去了。 在全村人的注视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这么直挺挺地,开向了村东头那个破牛棚。 “哎哟,这秀才公,是直奔自己家去了啊!” “可不是嘛!爹娘还在牛棚里住着,哪有先来拜见爷爷的道理!” “就是,要我说,老宅这事办得是真不地道!把人家一家子赶出去,现在看人家出息了,又想沾光?哪有那么好的事!” 村里看热闹的人,议论声毫不遮掩地传来。 那一句句话,就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林家老宅所有人的心上。 他们的脸,火辣辣的疼,好像被人当众扇了十几个耳光,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牛棚前,赵氏和林建忠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车,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林秀跳下马车,身上的秀才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他快步走到父母面前,对着他们,就要郑重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 林建忠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吓得连忙扶住儿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赵氏更是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儿子,眼泪决堤而出,哭得泣不成声。 “我的儿,我的儿啊!” 林清也抱着哥哥的胳膊,小脸上又是泪又是笑。 一家人,在这破旧的牛棚前,喜极而泣。 林秀安抚好家人,一挥手,王家的家丁立刻就把他准备好的东西,一样一样地从马车上搬了下来。 “爹,这是我给您买的湖州上好的丝绸长衫,还有一坛窖藏了十年的女儿红!” “娘,这是给您买的赤金簪子,还有府城里最有名的那家‘玉颜坊’的胭脂水粉!” “姐姐,你看,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江南云锦,做身新衣裳,保管你是全村最俊的姑娘!” 一匹匹光彩夺目的绫罗绸缎,一盒盒香气扑鼻的糕点酒菜,还有那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首饰,堆在牛棚门口,几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林建忠和赵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两人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牛棚这边的欢声笑语,还有那浓郁的酒肉香气,顺着风,飘进了林家老宅。 大房和三房的人,一个个听着那动静,闻着那香味,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心好像被猫爪子挠一样,又痒又恨。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三婶李氏咬碎了一口银牙,她看了一眼身旁脸色铁青的丈夫,压低了声音,开始挑拨离间,“当家的,你看看!你看看那小畜生!中了秀才就忘了本了!有好东西,不想着先孝敬长辈,倒全便宜了自己家!这简直就是目无尊长!大不孝!” 林建书的脸色,本就难看到了极点,被妻子这么一拱火,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可不等他发作,主位上的林老头,却猛地一拍桌子,回头瞪着三婶李氏,怒声喝骂: “你给我闭嘴!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妇!你知道什么!” 他喘着粗气,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他现在是秀才公!是咱们林家未来的指望!前途无量!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尊着点,敬着点!谁要是再敢在他面前摆长辈的架子,坏了我的大事,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林老头说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率先就朝着门口走去。 “走!跟我去看看,咱们林家的大秀才!” 大房的人一看,哪里肯甘于人后,连忙也换上笑脸,紧紧跟了上去。 三婶李氏被骂得一脸错愕,她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丈夫。 林建书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他心里,即便有一万个不甘,一万个嫉妒,可他也清楚,他爹说得对。 即便他再恼怒,也无法掩盖林秀那小三元神童的光芒。他一个苦读半生才勉强考中的老秀才,以后,说不定真的有要求到这个七岁侄子的时候。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各怀鬼胎地,就朝着牛棚的方向走去。 人还没到,那谄媚的夸赞声,就先传了过来。 “哎哟!我的好侄子!真是出息了!你可真是咱们林家的麒麟儿,是文曲星下凡啊!” 大伯母王氏第一个就冲了进来,她脸上堆满了菊花似的笑容,一双小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些礼物,贪婪得几乎要流出口水来。 “阿秀啊,你看看,你这孩子就是实诚,买这么多东西,自己家哪吃得完用得完?依我看,就该让你爷爷奶奶,给你保管着!”三婶李氏也紧跟着附和,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去摸那匹云锦。 赵氏下意识地就把东西往身后护了护。 三叔林建书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先是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然后摆出一副长辈和前辈的架子,对着林秀,开始教育起来。 “阿秀啊,中了秀才,是好事。但你切记,戒骄戒躁,不可得意忘形。为学之道,贵在持之以恒。你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他这番话说得,好像林秀能中秀才,全是他指点的功劳一样。 林秀还没说话,他身旁的林清,却再也忍不住了。 她这个平日里胆小怯懦的小姑娘,看着这群人丑恶的嘴脸,又看了看身旁那个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的哥哥,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往前一步,挡在林秀身前,仰着小脸,看着林建书,那声音,清脆又响亮! “三叔,我哥七岁就是小三元,府尊大人都夸他是神童!你三十岁才考上秀才,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哥?” 第64章 教训他?你安的什么心! 此话一出,整个牛棚门口,瞬间冷场! 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林建书那张自诩读书人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那颜色,比熟透了的猪肝还要难看几分。 他被一个黄毛丫头,当着全村人的面,揭开了最大的伤疤,那感觉,无异于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羞愤,难堪,还有深入骨髓的冰冷! “你!你这个没教养的野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清的手,都在哆嗦。 “我女儿哪里说错了?”赵氏护犊子心切,立刻就挺身而出,她叉着腰,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反而透着一股子豁出去的泼辣劲儿: “我儿子是小三元,你是我儿子的三叔,你不为他高兴,反倒在这里摆长辈的谱,教训他?你安的什么心!” “就是!自己没本事,还嫉妒小辈!丢不丢人!” “我看这老林家的秀才,是白读了,连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也开始对着林建书指指点点。 林建书被千夫所指,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都少说两句!” 关键时刻,还是林老头站了出来。他狠狠瞪了自己那不成器的三儿子一眼,然后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对着林秀招了招手。 “阿秀啊,快过来,让爷爷好好看看。我们林家的大功臣,可真是长脸啊!” 林老太也挤了过来,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根本没看自己那金贵的秀才孙子,而是像两把钩子,死死地钩在地上那些礼物上,嘴里不停地盘算着,这匹布该给大孙子做新衣,那盒点心该留着自己吃,这金簪子嘛,倒是可以赏给大儿媳妇…… 林珠和林宝两个小的,更是眼睛都看直了,一个盯着那漂亮的花布,一个盯着那香喷喷的烧鸡,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林秀看着这群人丑恶的嘴脸,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平静模样。 他对着林老头,不咸不淡地行了一礼。 “见过爷爷,见过奶奶。” 那语气,疏离得好像在跟一个陌生人打招呼。 三婶李氏眼珠子一转,立刻就凑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哎哟,阿秀啊,你现在可是秀才公了,学问大得很。你看你这几个弟弟妹妹,一个个的都笨得跟猪一样,以后,你可要多费心,多指点指点他们啊!” 大伯母王氏也不甘示弱,立刻就抢着说道:“就是就是!阿秀啊,你可不知道,为了你能考上,我跟你大伯,那可是天天去庙里给你烧香,拜菩萨!家里的香火钱,都快供不起了!” 这话说得,好像林秀能中秀才,全都是他们求神拜佛求来的功劳。 林秀听完,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了一副孩童般的天真和困惑。 “大伯母,夫子教过我们,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科考,靠的是自己的真才实学,求神拜佛,那是没本事的人才做的事。您这么说,岂不是在说我这个小三元,是靠歪门邪道考上的?” 他顿了顿,又转过头,看向那个还想摆谱的林建书,一脸“求知”地问道:“三叔,您是秀才,您说,我说得对不对?您当年考秀才的时候,也是靠烧香拜佛考上的吗?” “噗嗤!” 周围的村民,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林建书那张本就难看的脸,瞬间就黑得跟锅底一样! 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说是,那不是承认自己无能?说不是,那不是打自己媳妇的脸? 他站在原地,涨红了脸,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样子,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眼看场面又要失控,林老太终于忍不住了。 她重重地一顿手里的拐杖,拉下脸,摆出了长辈的架子,对着林秀,厉声训斥起来! “阿秀!你怎么跟你长辈说话的!中了秀才了不起吗?中了秀才就可以不懂规矩,目无尊长了吗!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是我林家的孙子!你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按照规矩,就该先孝敬我跟你爷爷!拿来!” 她说着,就理直气壮地伸出手,要来拿地上的东西。 “奶奶说的是。”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秀竟然没有半点反抗,反而一脸大方地点了点头。 “孝敬长辈,是孙儿应该做的。这些东西,您和爷爷看上什么,就随便拿。” 此话一出,林家老宅的人,全都喜出望外! 林老太更是一愣,她没想到这小子今天竟然这么好说话。她也不客气,立刻就指挥着大房三房的人,像一群饿狼扑食一样,就要上前瓜分那些礼物。 可他们的手,还没碰到东西。 林秀的声音,却又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不过……”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正襟危坐,一脸得意的林老头,脸上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笑容。 “爷爷,孙儿孝敬您和奶奶,是应该的。那您二老,帮着孙儿筹划接下来的秋闱乡试,想必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秋闱?”林老头一愣。 “是啊。”林秀点了点头,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我听三叔说,他当年去府城赶考,来回的路费,客栈的住钱,还有打点考官,疏通关系的钱,里里外外,爷爷您可是足足给他拿了一百两银子呢。” 他看向林老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见底,却又仿若深不见底的寒潭。 “爷爷,您一向最是公正,想来也不会厚此薄彼。既然三叔能拿一百两,那我这个给林家挣来更大脸面的小三元,您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去赶考吧?” 静。 全场死寂。 那群正准备哄抢礼物的豺狼虎豹,一个个全都僵在了原地,那表情,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粪水,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子恶臭和难堪。 一百两! 这三个字,好比三座大山,狠狠压在林家老宅所有人的心头! 让他们瞬间就从瓜分礼物的狂喜中,跌入了要被掏空家底的冰窟! 第65章 挣个大大的脸面回来呢 林老太那张刚刚还堆满笑容的老脸,瞬间就垮了下来,那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第一个就尖叫起来,那声音,尖利得好像被踩了尾巴的老猫! “一百两?你做梦!我们哪来那么多钱!你这个小畜生,是想把我们老两口的棺材本都给掏空吗!” 她刚想撒泼打滚,却被身旁的林老头,一把死死按住! 林老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让她瞬间就把后半截的咒骂给咽了回去。 他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林秀,讪讪地说道:“阿秀啊,你奶奶她没别的意思。只是……只是家里现在确实困难,你看,你三叔读书,花了那么多钱,你大伯家又要养着宝儿,家里实在……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哦,没钱啊。” 林秀一脸的“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随即,脸上又露出了几分“失落”和“遗憾”。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唉,本来我还想着,一鼓作气,再去考个举人,考个进士,给咱们林家,给爷爷您,光宗耀祖,挣个大大的脸面回来呢。” “可现在看来,家里既然这么困难,连我赶考的钱都拿不出来,那这功名,不考也罢。” 他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大不了,我就一辈子在王家当个掌柜,好好做工挣钱,养活我爹娘姐姐,也挺好的。” “混账!” 林老头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大腿,指着林秀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他最看重的是什么?就是功名!就是光耀门楣! 现在,眼看着一个天大的荣耀就要到手,怎么能因为区区一百两银子就打了水漂! 他猛地回头,指着还在那心疼钱的林老太,破口大骂! “你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妇!鼠目寸光的东西!一百两银子重要,还是我林家的前程重要!阿秀要是能考上举人,那咱们家就是官老爷!到时候,还愁没钱吗!” 林老太被骂得狗血淋头,当着全村人的面,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又羞又气,站在原地,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对林秀的怨恨,更是又深了一层。 大房三房的人一看这阵势,知道这钱怕是要从自己身上出了,一个个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 大伯母王氏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换上一副嘴脸,对着林秀挤兑起来。 “哎哟,阿秀啊,你现在可是王员外的红人,又是秀才公,身份不一样了。区区一百两银子,你随便跟王员外开开口,那不就跟天上掉下来一样容易?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这些穷亲戚来凑啊!” 三婶李氏也跟着阴阳怪气地附和:“就是!你大伯母说得对!你这么有本事,王员外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疼,这点赏钱,他还能不给?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林秀听完,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摇了摇头。 “两位婶子说笑了。我即便再受员外器重,那也是寄人篱下。哪有随便跟主家开口要钱的道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贪得无厌?”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林建书的身上。 “我记得,当年三叔赶考,爷爷可是说了,这是为了光耀我林氏门楣,举全族之力,也要支持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事了?” 他看着林老头,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也罢,既然家里实在困难,拿不出钱来,那孙儿也不强求。这秋闱的钱,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不过……”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林老头的心,猛地一沉! “等将来,我若是侥幸,考取了功名,当了官。那这份荣耀,便是我一个人拼死拼活挣来的,与宗族,与各位叔伯,怕是也没什么关系了。”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从林老头的天灵盖当头浇下!让他浑身一颤,刹那间手脚冰凉! 他整张老脸血色尽褪,脑子里嗡嗡作响! 完了!全完了! 他处心积虑,谋划半生,不就是为了等林秀一朝得势,自己好跟着鸡犬升天吗!这要是真被逐出宗族,那他这辈子岂不是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谁说没钱!” 林老头双目赤红,状若疯虎,猛地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 “嘭!” 一声巨响,震得桌上茶碗都跳了起来!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大房和三房众人的脸上,用一种嘶哑又狠戾的咆哮,下达了死命令! “老大!老三!你们两家,一家五十两!明天!明天日落之前,必须把钱给我凑齐!谁敢少一个铜板,就别怪我这当爹的,请出家法,打断他的狗腿!” “爹!” “爹啊!” 大伯母和三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同时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王氏更是干脆,一屁股瘫坐在地,双手用力拍着大腿,开始撒泼打滚:“我的天爷啊!爹啊!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我们家宝儿读书、吃饭,哪样不要钱?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你上哪儿要我们拿出五十两啊!” 李氏也立刻入戏,她一边干嚎着,一边用袖子去抹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扭头对着林秀哭诉:“阿秀啊,你看看,不是三婶心狠,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啊!你现在出人头地了,是大人物了,就高抬贵手,放我们这些穷亲戚一条生路吧!” 两人一唱一和,颠倒黑白,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林秀看着这幕丑陋的闹剧,看着他们那拙劣又贪婪的嘴脸,眼底的温度,一点点褪去。 他非但没有动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突然! “够了!” 一声压抑了许久的怒吼,从他身后传来! 是赵氏! 这个懦弱了一辈子,忍气吞声了一辈子的女人,看着这群贪得无厌,无耻至极的豺狼,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冲上前,一把掀翻了摆在院子中央的那张破桌子! “哗啦——!” 桌上的碗筷茶壶,碎了一地! 第66章 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 那一声脆响,好比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整个牛棚门口,瞬间鸦雀无声。 那群上一秒还张牙舞爪,如同饿狼扑食的林家老宅众人,一个个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动作僵在原地,满脸的错愕。 他们看着那个掀翻了桌子,胸口剧烈起伏,双眼赤红的赵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一辈子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在他们眼里跟软弱的泥巴没什么区别的女人,竟然敢掀桌子! “你们还要不要脸!” 赵氏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那嘶哑的嗓音里,是积压了十几年的屈辱和怨恨! 她伸出手指,那根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变形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林建书,那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刻骨恨意! “当初,你这个当叔叔的要去府城赶考,没钱了,你们是怎么说的?你们说,要把清儿卖了!卖了我那才五岁的女儿,去给你这个读书人凑钱!” 这话一出,好比一颗炸雷,在人群中轰然炸响!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瞬间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林家老宅众人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你们逼着我们卖女儿!是我家阿秀!是我那才七岁的儿子!他自己跑去王家,签了那张卖身契,把自己卖了三年,才保住了他姐姐!” 赵氏的眼泪,决堤而出,她指着自己身上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衣,指着身后那四处漏风的牛棚,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 “我们一家被你们赶到这牛棚里住,刮风漏风,下雨漏雨,你们可曾来看过一眼?清儿被你们家的林宝推倒,摔得头破血流,你们可曾有过半句关心? 现在!现在我儿子有出息了!中了秀才了!你们倒好,一个个又舔着脸凑上来了!你们的脸呢!还要不要了!” 她这一番话,字字泣血,声声啼哭,把这十几年来受的委屈,吃的苦,遭的罪,全都当着全村人的面,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林家老宅的人,一个个面如土色,站在原地,被那一句句质问,堵得哑口无言。 尤其是林建书,他那张自诩读书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陈年旧事,竟然会被赵氏当众翻了出来! “胡说!你这个泼妇,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三婶李氏第一个就跳了出来,她叉着腰,还想撒泼。 “她哪里胡说了!”一个住在旁边的老婆子,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拄着拐杖,对着李氏就啐了一口,“当初要卖清儿丫头的事,村里谁不知道?你们老林家办的这叫人事吗!真是丧了天良了!” “就是!把人家一家子赶到牛棚里,现在看人家儿子出息了,就想来沾光,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可不是嘛!这二房一家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一群豺狼亲戚!” 这边的动静太大,早就惊动了左邻右舍,慢慢地,几乎全村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了。大家把牛棚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听着赵氏的哭诉,看着老宅那群人丑恶的嘴脸,一个个都义愤填膺,开始替二房说话,对着林家老宅的人,指指点点。 那一句句议论,一声声鄙夷,好比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林老头的脸上。 他那张老脸,火辣辣的疼,颜面扫地! 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可今天,他这张老脸,被自己这个最看不起的二儿媳妇,当着全村人的面,给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踩进了烂泥里!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林老头狠狠地一顿手里的拐杖,那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恶狠狠地瞪了赵氏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们走!” 说完,他头也不回,带着大房和三房那群同样面如死灰的家人,在全村人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钻出了人群,狼狈地逃了。 看着那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赵氏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娘!” 林秀连忙上前扶住她。 他看着自己这个一辈子懦弱的母亲,今天为了维护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满是动容和暖意。 “娘,你今天真厉害。” 赵氏擦了擦眼泪,看着儿子那张写满关切的脸,苦笑着摇了摇头。 “厉害什么……”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我的阿秀有本事了,娘才有底气,敢跟他们挺直了腰杆说话……” 林秀闻言,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是啊,这世道,终究是靠实力说话。若他还是那个任人欺负的王家小厮,母亲又哪来的底气,去掀那张桌子呢。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出奇的平静。 林家老宅那边,像是集体哑了火,再也没有人上门来闹事。 林秀也难得地清闲下来,他没有急着回王家,而是安心地在家里,陪着父母和姐姐。 他用那一百两银子,在村里最好的地段,买下了一块地基,又请了最好的工匠,开始热火朝天地盖起了新房子。 林建忠和赵氏,看着那青砖大瓦的新房一天天起势,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一家人在村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以前那些见了他们就绕道走的村民,现在见了面,都隔着老远就热情地打招呼,言语间,全是恭维和讨好。 更有甚者,还特意拉着自家孩子,跑到林秀面前,让他这个小三元给摸摸顶,沾沾文气。 这种吹捧,自然也免不了拉踩。 “哎哟,还是人家阿秀有出息!七岁就是秀才公!哪像某些人哦,三十好几了才考上,平日里还眼高于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了状元呢!” 这话,自然是说给三叔林建书听的。 林家老宅的人,听着这些话,心里更是又嫉又恨,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房的日子,越过越红火,看着那座崭新的青砖大瓦房,一天比一天高。 而林建书,每次路过村东头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时,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第67章 难掩那与生俱来的贵气 只是他看向牛棚方向的眼神,却是越来越阴鸷,那双藏在袖子里的手,也总是会不自觉地死死攥紧。 南阳府,安王府。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处处彰显着皇家的气派与威严。 后花园里,一个身穿锦衣,粉雕玉琢般的小郡主,正追着她那同样衣着华贵的哥哥,气鼓鼓地嚷嚷。 “哥!你把画册还给我!那是我先看到的!” “不给!父王说了,好东西要让着我!”十岁的安王世子赵哲,仗着自己年长力气大,将那本制作精美的《西游记》画册高高举起,任凭妹妹怎么跳脚都够不着,脸上满是得意的坏笑。 “你们在闹什么?” 一个温润而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传来。 身穿一袭紫色常服的安王赵康,缓步从月亮门后走了出来。他年约三十,面如冠玉,眉眼间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却难掩那与生俱来的贵气。 “父王!” 小郡主一看到父亲,立刻就委屈地跑了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告状。 安王赵康的目光,落在了儿子高举着的那本画册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这是何物?竟让你们兄妹俩争抢成这样。” 世子赵哲这才不情不愿地将画册交了上去。 安王随手翻开一页,只看了一眼,他那双素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瞬间就泛起了一丝涟漪。 那栩栩如生的人物,那波澜壮阔的场景,那引人入胜的故事,即便是他这个见惯了宫廷画师大作的亲王,也不由得被深深吸引。 尤其是那孙猴子大闹天宫的一幕,画师用极其夸张又充满张力的笔法,将那只猴子挑战权威,无法无天的桀骜不驯,刻画得淋漓尽致,跃然纸上。 “好!画得好!” 安王忍不住抚掌赞叹,他越看越是心惊,这本小小的画册,不仅画工精湛,故事更是闻所未闻,其中蕴含的那股子反抗精神,更是让他这个被皇帝兄长猜忌,名为就藩实为圈禁的亲王,心头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共鸣。 “去。”他合上画册,对着身后的王府总管吩咐道,“查一查,这翰墨轩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安王府的人一动,整个南阳府,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员外的耳朵里。 “什么?!安……安王府在查我们?!” 王员外听完管家的汇报,吓得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八瓣。他那张肥硕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冷汗涔涔而下。 安王是谁? 那可是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弟弟!即便不受宠,被发配到这南阳府来,那也是天潢贵胄,是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南阳府抖三抖的大人物! 他怎么会突然注意到自己这小小的书铺? 王员外脑子里嗡嗡作响,越想越怕。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那画册出了问题!是不是那孙猴子大闹天宫的故事,影射了什么,惹得安王恼怒了? 这要是被扣上一顶“谋逆”的大帽子,那他王家,可是要被抄家灭族的! “快!快去!把林秀!把林掌柜给我叫来!”王员外吓得六神无主,声音都变了调。 林秀赶到王家的时候,王员外正像一头热锅上的蚂蚁,在厅堂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 “员外,何事如此惊慌?” 看到林秀那张平静沉稳的脸,王员外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他一把拉住林秀,把事情的经过,哆哆嗦嗦地说了一遍。 林秀听完,却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脸上没有半分惊慌。 “员外莫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王府要见,我们去一趟便是。” 他那份与年龄不符的镇定,让王员外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莫名地安稳了几分。 两人坐上马车,一路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戒备森严的安王府。 王员外一进王府大门,腿肚子就开始打哆嗦,见了安王,更是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草……草民王福贵,叩……叩见王爷!” 安王赵康的目光,越过他那肥硕的身躯,落在了他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那孩子,一身青色襕衫,身形瘦小,却站得笔直,面对着他这个亲王,既没有寻常小民的谄媚和恐惧,也没有读书人的故作清高,只是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礼,声音清朗。 “学生林秀,见过王爷。” 安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欣赏。 “你就是这画册的东家?” “回王爷,学生只是画册的创作者,东家是王员外。” “哦?”安王越发好奇了,他拿起桌上的画册,翻到大闹天宫那一页,指着那只桀骜不驯的猴子,饶有兴致地问道:“本王很好奇,在你看来,这孙悟空大闹天宫,究竟是对是错?” 这个问题,好比一道惊雷,劈在王员外的头顶!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当场晕过去。 完了!完了!果然是这画册出了问题!这是在诛心啊! 林秀却仿若未闻,他抬起头,直视着安王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眸子,清澈而又坦荡。 “回王爷,学生以为,此事并无绝对的对错。孙悟空所求,不过是天庭对他的尊重与平等,他想要一个齐天大圣的名号,想要的,不过是一份与他本领相匹配的认可。只是玉帝昏庸,众神傲慢,一味地打压与轻视,这才逼得他不得不反,最终酿成大祸。” 这一番话,说得不偏不倚,却又一针见血。 安王赵康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这个七岁的孩子,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尊重!平等! 昏庸!傲慢! 这几个字,就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自己,何尝不是那只被猜忌,被排挤,空有一身抱负,却被死死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 他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向林秀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你也是读书人?” 第68章 将来好为国效力! “回王爷,学生不才,侥幸中了本县院试案首。” “小三元?”安王更是惊叹,他看着林秀,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赞叹,“好!好一个七岁的小三元!少年英才,国之栋梁!望你日后好生读书,莫要辜负了这一身才华,将来好为国效力!” 为国效力。 这四个字,从他这个被圈禁的亲王嘴里说出来,带着几分难言的落寞。 王员外听着这番话,总算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湿透。 就在这时,内堂的珠帘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敢在父王面前侃侃而谈的小秀才。 从安王府出来,王员外整个人好比虚脱了一般,一身的绸缎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两条腿到现在还在发软。 他看着身旁那个依旧气定神闲,脸上没有半分波澜的林秀,那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晚辈了,那简直是在看一尊活菩萨。 “阿秀啊,今天……今天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今天怕是就要交代在里面了!” 林秀刚要开口谦逊几句,一个清脆如黄鹂般的声音,却从身后传了过来。 “喂!你站住!” 两人回头,只见那个粉雕玉琢的小郡主,提着裙角,从王府那高高的门槛后跑了出来,她那张白皙的小脸上,带着几分皇家的娇蛮,但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她跑到林秀面前,仰着小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 “我叫赵灵儿,你叫林秀,对吧?” 林秀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学生正是。” “你那本《西游记》,画得真好!我很喜欢!”赵灵儿的声音清脆悦耳,“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书。” 她顿了顿,又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我刚才在后面都听到了,你为什么不怕我父王啊?以前那些来见父王的人,一个个都吓得跟鹌鹑似的,要么就是拼命地拍马屁,就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林秀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回郡主,王爷是君,学生是民。君臣之礼,学生不敢忘。但学生以为,人与人之间,即便身份有别,心却是平等的。学生敬的是王爷的身份,说的是自己心里的话,自然无所畏惧。” 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赵灵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虽然听不太懂里面那些大道理,但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比她还小几岁的男孩子,身上有种很特别的东西,是她身边那些阿谀奉承的下人,和那些唯唯诺诺的官员子弟,所没有的。 她的小脸,莫名地有些发烫,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兰花的精致手帕,有些别扭地塞到林秀手里。 “这个……这个送给你!就当是……是谢你画了那么好看的书给我看!” 说完,她也不等林秀反应,就红着脸,提着裙子,转身跑回了王府,那样子,好比一只受了惊的小鹿。 林秀看着手里的手帕,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王员外,却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安王赏识,郡主青睐! 他看着林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王家,这次是真的抱上了一条比天还粗的金大腿了! 时光飞逝,转眼间,一年过去。 翰墨轩的生意,在安王府这块金字招牌的隐形加持下,更是做得风生水起,如日中天。《西游记》和《哪吒闹海》的后续几卷,一经发售,便被抢购一空,那雪花花的银子,如同滚滚江水,源源不断地汇入王家和林秀的口袋。 林秀家那座青砖大瓦的新房,也早已落成,一家人欢欢喜喜地搬了进去,彻底告别了那个住了十几年的破牛棚,日子过得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而与二房这边的喜气洋洋截然相反,林家老宅里,却是一片鸡飞狗跳,愁云惨淡。 也不知是哪里招惹了瘟神,老宅里,竟然闹起了鼠患。 那老鼠,一个个都跟成了精似的,个头比猫还大,胆子更是肥得没边。它们上房梁,钻地洞,咬坏了新做的衣裳,啃光了柜子里的家具,就连粮仓里那点可怜的存粮,也被它们偷吃得一干二净。 更可气的是,这些老鼠,连猫都不怕! 林老太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几只捕鼠的狸花猫,没过两天,反倒被那群凶悍的老鼠给咬得遍体鳞伤,夹着尾巴再也不敢出窝了。 林老太被这群耗子精折磨得心力交瘁,眼看着家里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少,她终于下了狠心。 她背着家里人,偷偷从一个走街串串的货郎手里,花了大价钱,买回来一包能毒死牛的砒霜。 她把那包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剧毒,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自己床头的一个破瓦罐里,准备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拌在吃食里,把那群该死的老鼠,一窝端了!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她藏东西的时候,被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给看到了。 是她那个宝贝金孙,林宝。 林宝早就闻到那货郎担子里传出来的麦芽糖的香味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偷吃。 此刻,他看到奶奶把一个香喷喷的纸包,偷偷摸摸地藏了起来,立刻就认定,那里面,肯定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糖! 他趁着林老太出去喂鸡的工夫,立刻就溜进了屋里,踮着脚,从那破瓦罐里,把那个油纸包给偷了出来。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粉末,闻着还有一股子淡淡的甜味。 “糖霜!是糖霜!” 林宝欣喜若狂,他用手指头蘸了一点,刚想往嘴里送,又觉得一个人吃没意思。 他要把这宝贝,拿出去给村里那群没见过世面的野孩子看看,好好地显摆显摆! 他捏着那包足以致命的砒霜,一路小跑着就冲出了院子,嘴里还得意洋洋地嚷嚷着:“我有糖吃咯!我有糖吃咯!” 结果,他跑得太急,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手里的那个油纸包,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噗通”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了院子角落里,那口敞着盖子的大米缸里! 而这一幕,正好被刚从外面玩回来的大房女儿,林珠,看了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