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年:我带娇妻屯粮,你让我争霸天下》 第1章 传宗接代 “幸好还有口气儿,趁热……” 一个苍老的声音,混杂着低沉的啜泣声,在耳畔响起。 下一刻,靳安感觉好像有人在解自己的裤子。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梨花带雨的娇羞面庞。 面庞的主人,此时跨出一条腿,正准备骑在他身上。 “……” 两人对视了足足十秒钟,时光仿佛就此停滞。 “官人,你醒了?” “呜呜呜……” “女牛仔”顾不得衣衫不整,俯下身子抱住靳安,放声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得他耳膜隐隐作痛,也唤醒了前世今生的记忆。 前世靳安的一生可谓精彩,干过雇佣兵,当过杀手,也曾经保护过国家政要。 一手缔造自己的商业帝国后,靳安还嫌不过瘾,甚至颠覆了一个海外小国,自己当上了万人敬仰的国王。 要不是身患绝症,想必能书写下更多绚烂的人生篇章。 “所以,你刚才是打算……” 靳安眼下最好奇的,是自己身上险些发生了什么。 “王干娘说……趁着你还有口气……最好为靳家留下一点血脉……” 嗯? 尽管穿越过来这具身体,和自己同名同姓,但身份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幼年丧父,少年丧母,只给靳安留下二亩薄田,若不是捡了个逃民小媳妇,恐怕打一辈子光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偏偏就这草长得比庄稼好的薄田,也有人惦记。 本家早就怀着吞并之心,上次正因为争夺水源,瘦弱的靳安就被同宗亲戚围殴打晕,一病不起。 如果他没有穿越过来的话,小媳妇雪宁此时,应该开始准备丈夫的后事了。 “咝……按照这个逻辑来看,看似死马当活马医的‘传宗接代’,恐怕也算是无奈下的最优解了。” 只要怀了靳安的骨肉,家产也算有了继承人,至少可以保住那两亩田地。 靳安不禁暗暗苦笑:“可惜男人不是弹簧刀啊,你以为一按按钮,那东西就能立起来呢?” 二人耳厮鬓摩之下,作为一个正常男子,靳安的下半身难免有些火热。 只不过色心刚起,腹内一阵打雷般的“咕噜”声,彻底浇灭了一切旖旎。 饿! 靳安怀疑自己吞得下一头牛。 没等靳安开口,雪宁就善解人意的坐起身子,关切道:“官人,你卧床多日,如今定是饿了。” “奴家这就去给你弄吃食。” 说着,她爬下床,将靳安的衣服穿好,又整理好自己的衣裙,红着脸走出房间。 “醒了?” 门外苍老的声音高了八度:“真是老天开眼,靳家娘子,你是有福之人啊。” “听老身一句劝,趁着大郎好转,找机会定要先怀上一个……” “最好今晚就要,如果大郎身子不行,老身那里还有些偏方……” 王干娘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微不可闻。 靳安听不下去,干脆强撑虚弱的身体坐起,开始怔怔出神。 老人的脑回路清奇暂且不提,“越穷越生”这种有些反人性的行为模式。 恰恰映射出这个世界面临的残酷现状。 大秦王朝如今风雨飘摇,正处多事之秋。 京中刚登基的小皇帝,据说只有七岁,黄口小儿不懂国事,皇权已经被太后和外戚牢牢掌握。 北边的鞑靼虎视眈眈,据说最近两湖一地又有百姓揭竿而起,短短一个多月,就占领数城,人数已经发展到上万人了。 偏偏朝中清流不思忧国忧民,每日只想着如何兼并土地,反哺家族,可能还偷偷同叛军,鞑靼人通商,危害国体。 “唉,恐怕大秦已经烂到根子里了。” 靳安来不及多想,雪宁已经端着缺了口的粗碗,递到他面前。 “官人,你先喝些养身汤,待晚上奴家借些粮食来,再让你饱餐一顿。” 所谓养身汤,不过是一碗略带浑浊的汤水,中间嵌着几块红薯。 靳安一口汤水下去,被涩得直伸舌头: “我们平时,就吃这?” 雪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官人见谅,是雪宁无能,只能弄来这等粗鄙的吃食。” 眼看小媳妇红了眼圈,靳安连忙摆手:“你误会了,我就是问问,再说,这东西倒也没那么难吃……” 说着,他把一碗汤一饮而尽,奇怪的是,配上清甜的红薯,这汤居然变得美味了几分。 靳安眉头一展,小媳妇似乎受到他情绪的感染,表情也放松下来,嘴角随之露出微笑。 打从睁眼到现在,这还是靳安第一次看到雪宁的笑容,宛如寒霜化为春水,小媳妇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 “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多笑笑,别总哭哭啼啼的啦。” 温柔的话语,引得雪宁差一点又掉了泪,毕竟自从被靳安捡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用如此语气,和自己说话。 “养身汤有些不对!” 一碗热汤下肚,靳安只觉得小腹一条火线上撞,两个腰子仿佛化身V12引擎,正在向某个部位不断运送气血。 很快,他蛰伏已久的器官居然有了反应! 看着眼前娇艳欲滴的脸庞,靳安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 “娘子……”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有人高声预警道:“山匪来了,山匪来抢粮了!” 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呼,想必预警那人已经遭了毒手。 “啊!” 暧昧的气氛分分钟被打破,小媳妇吓得抱住靳安,瘦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别怕,我出去看看。” 安抚住雪宁,靳安站起身,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到厨房扫视一圈,顺手抄起一根木棍,推门而出,小媳妇紧跟其后。 “咣!” 还没走进院子,恰好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三五个服饰各异,面带凶残的山匪鱼贯而入。 领头的身高九尺,黑皮虬髯,脸上一道寸许长的刀疤,他一眼就看到了清丽的小媳妇,用手一指桀桀怪笑: “你们几个,去把那小娘们抢来,二爷我今晚要当一回新郎。” “男的杀了,能吃的都给我带走!” 一个喽啰领命后,拎着短刀恶狠狠扑来。 “嘭!” 下一秒,他的身影倒飞而出,躺在地上呻吟不绝。 靳安把玩着刚夺过来的短刀,表情中带着玩味: “来的真巧,正好家里揭不开锅了……” 第2章 战利品 “呸,平日里养你们这班废物的酒肉,都不如拿去喂狗!” 手下吃瘪,领头的刀疤汉不但没有丝毫回护的意思,反而一口吐沫,狠狠吐到喽啰脸上。 一转头,他盯着靳安,眼神变得阴鸷: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死人?” “还不快上!” 此时,剩下的三个手下才如梦初醒,各持兵器快步上前。 没想到,靳安比他们还快! 手持短刀本就在距离上不占优势,靳安索性兵行险着,猱身而上,滚到敌人怀里,刀刀不离要害。 “唰唰唰” 一刀关节,一刀心脏,一刀咽喉,干净利落,如机械般精准。 更恐怖的是,接连三个敌人,全被他用相同的刀法干掉。 就连伤口的深浅,长短,角度,都仿佛复刻一样。 “当啷” 随着最后一名喽啰手中兵器落地,院子中一下静了下来。 连一直“哎呦”的那名手下,都紧闭双唇,生怕引起靳安的注意。 “这人,怕不是天上的煞星下凡吧?” “怎么杀人如此麻利,比我们更像山匪?” 如此想着,心中对靳安的恐惧,已经远超山寨二头领,那名喽啰刚想转身飞奔,不承想被人一脚撂倒。 他保持着“狗啃屎”的姿势,就这样看着健硕的二当家,迈开大步,绝尘而去。 “跑了?” 不仅仅是喽啰没想到,已经摆好刀战架势的靳安也有些出乎意料: “此人倒有几分果断,浑然不顾及在小弟跟前的脸面。” 他面带笑容,缓缓走到喽啰身前: “想死想活?” “自然想活,爷爷饶命!” “那好,”靳安转头吩咐小媳妇,“取绳子来。” 雪宁答应一声,转身进屋,两腿微微发颤,显然见到夫君连杀几人,难免被吓到了。 靳安将短刀顶在喽啰喉咙上: “我娘子拿绳子回来前,你说出山寨把抢来的东西藏在哪了……” “你就活。” “绳子递到我手里之后,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 顿饭时间过后,村正带着一班青壮走进小院,先是被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吓了一跳。 无需靳安解释,留下的那个活口,乖乖供述了一切。 尽管此事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既然有人证,死的又是山匪,自然不用靳安担责。 只不过无论是村正还是靳家人,再看向靳安时,眼神难免怪异。 不久前还是村里有名的好欺负,如今居然连毙三人,任谁一时也无法接受。 靳安故意不解释,反而更添了几分神秘感。 尸体和俘虏被带走后,村正又贴心的派了几个人,来帮忙打扫血迹。 毕竟捉住山匪,在县衙那里也是大功一件,未来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些许小事,和靳安挣下的面子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村民们默默洒扫,也让小媳妇雪宁看向夫君的眼神惊为天人。 此时她心里一直想着,村正到来前夫君的话: “娘子,如此腌臜的活计不用你动手,一会自有人欢天喜地的来干。” 眼见话已成真,雪宁双眸中闪烁着崇拜的光彩,不知不觉一丝红晕浮上面颊。 院子打扫完毕,被山匪踹坏的院门也被修好,靳安站起身招呼小媳妇: “娘子,准备晚饭吧,多弄些耐饿的吃食,晚上要办大事。” 他的本意,是打算晚上先去探探赃物位置,顺便运一批回来。 没想到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听在雪宁耳中,反倒有了别样意味。 “夫君说的大事,莫非是……那事?” 王干娘教授的那件事,刚才她脑中开了个头,小媳妇就已经臊得小脸通红。 为了掩饰尴尬,她“嗯”了一声,便快步进入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说是耐饿的吃食,也不过是整根的红薯配菜粥。 有钱人家里拿来喂猪的菜式,已经是靳安和雪宁的大餐了。 别看晚餐简陋,还不管饱,但靳安仍然吃的很香,薯足汤饱后,他回到卧室一头扎在床上,回复精力。 毕竟经过一场厮杀,这个孱弱的身体已经感到疲惫,为了深夜的行动,最好先养精蓄锐。 不一会,吃完晚饭收拾利落的小媳妇,期期艾艾的走进卧室,她一路低着头,害羞到不敢看床上的靳安。 “夫君也忒猴急,哪有刚吃完晚饭,就着急做那事的?” 她轻轻撩开被角,微微一愣,只见靳安呼吸平稳,正睡得香。 “唉……” 这一声轻叹,带着少许憾意和幽怨。 …… 亥时初刻,靳安忽然睁开双眼,仿佛脑海中有一台走时精确的闹钟响起。 这是从前亡命生涯中,练出来的能力,躺下就能睡着,不用闹钟就能清醒。 他轻手轻脚下了床,带好一应工具,床里的小媳妇睡得正香。 靳安走到院中,顺手掩上屋门,接着来到后墙边,两步跃上矮墙,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后山的荒坟距离不过几里地,但此地平日里阴森恐怖,少有人来。 靳安没费多大工夫,就找到了人为挖掘的痕迹,浮土还很新。 他顺着掩埋的方向,斜着挖进墓穴,没想到居然越挖越轻松。 很快,一处猫着腰能够勉强进入的洞穴,出现在眼前。 “噗” 一口吹亮手中的火折子,借着微光,靳安缓步走入墓穴深处。 过了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墓室中的棺材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去了。 靠墙角的位置,整齐码着十几担粮食,另一侧则放置着一些便于储藏的腊鱼腊肉之类。 “就这?” “看来当山匪确实没什么前途。” 靳安撇撇嘴,不过一想到那群乌合之众,瞬间又觉得合理起来。 他正盘算着今晚带多少东西回去,忽然眼睛一亮,在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箱子。 能放在箱子里的,自然是珍贵之物,他满怀期望的打开箱盖,表情却一下变得精彩—— 只见箱子中整齐排列着一支支弩箭,还有五把精致的手弩。 靳安拿起一把,将火折子凑近观察后,念出了上面的刻字。 “西北卫戍……” “这些弓弩,居然是军中之物?” 靳安脸色一变。 第3章 大虫 “军中之物流落民间?” “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前世早已习惯各种阴谋算计的靳安,略一沉思,就做出了大概的猜测。 “毫无疑问,定是军中有人监守自盗,偷偷将军械运了出来。” “而且从它们落在山匪手中可以看出,并非单纯为了求财。” “看起来,这伙蠢山匪,难逃被人当工具的命运了。” 尽管心中有所猜测,不过靳安很清楚今晚的主要目的,他在箱中挑选了一把趁手的手弩,又带上了数枚箭矢。 最后还没忘了扛上一小袋粮食,加一大块腊肉,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墓穴。 …… 等到靳安回到家中,已经到了子时,本就没吃饱的他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已劳累不堪。 他草草将手弩藏好,胡乱脱了衣服就上床睡去。 “咦?” “官人,快醒醒。” 睡得正香的靳安,被小媳妇摇醒,她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了?” 靳安眼睛都没睁开,带着睡意问了一句。 “粮食!整整一袋粮食!” “还有腊肉……” 小媳妇语气中满是雀跃。 靳安此时已经完全醒了,他单手拄着头,露出一个懒散的微笑: “不就是粮食和腊肉嘛,看你高兴的。” “一会我们早饭就吃干饭和腊肉,吃到饱。” 虽然还没吃到嘴里,可是雪宁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官人,这些东西都是你带回来的?” “嗯,所以你就放心吃吧。” 看着小媳妇那欣喜的表情,靳安决定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这些东西都是坟里挖出来的为好。 有了粮食和肉,雪宁下厨的动力十足,没过多一会,赖在床上的靳安,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一想到过会的任务,他再也无心赖床,起身看着小媳妇如蝴蝶一般在厨房内忙碌。 看了一会,靳安走到院子中,呼吸着清晨的空气,开始活动身体。 早餐时间,靳安面前摆上了满满一碗粳米干饭,上面铺着肥嘟嘟的腊肉。 小媳妇把饭菜端上桌,就转身回了厨房。 靳安有些奇怪,走到厨房一看,只见小丫鬟倚在灶台边,正在啃冷掉的红薯。 “我怎么不知道,红薯比米饭和腊肉还好吃?” 小媳妇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刚想说什么,却被靳安牵住小手,拉回了房间。 他把装满米饭和腊肉的碗一推: “喏,我们俩换换,你吃这个,我尝尝你的红薯。” 没想到,雪宁虽然把红薯递给他,却怎么也不肯吃碗中的饭菜。 “你怎么不吃?” 小媳妇有些吞吞吐吐: “官人……奴家知道,粮食和腊肉都是你好不容易偷……” “借来的,官人辛苦了,雪宁不舍得吃,还是留给官人……” 靳安听的满脸苦笑: “别看这丫头年纪轻轻,却人小鬼大,原来把我当成贼了!” 经过一番解释,小媳妇终于想起了那日俘虏的山匪,也明白了这些粮食本是赃物。 “那我吃了?” 雪宁还有些迟疑,不过靳安硬把筷子塞到她手中: “吃!大口吃!” 小媳妇刨了一大口米饭,又夹起一块腊肉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露出享受的神情。 靳安啃着红薯,看着憨态可掬的雪宁,脸上笑容更浓。 只不过,小媳妇食量有限,只吃了少半碗就饱了,靳安顺手接过饭碗,正打算继续吃。 雪宁居然大惊失色,忙着请罪:“官人恕罪,奴家这就重新烧一碗饭菜,万万不敢给官人吃残羹剩饭。” 靳安摇摇头,嘴里含混不清的拒绝了她: “哪有那么多规矩?别浪费粮食了。” “放心,我不嫌弃你。” 没想到后面一句话出口,小媳妇的脸色从惊慌,居然变得娇羞。 在她听来,这已经是不啻于“天长地久”的情话了。 “对了,一会吃完饭,我要进一趟山。” 靳安随口打了个招呼。 “进山?官人好端端的,进山做什么?” “打猎。” “啊!” 雪宁小脸猛然变色,原本的红润褪去,瞬间变得惨白。 “我觉得吧,贼赃毕竟有限,总有吃完的时候。” “地里的收成也不多,吃饱都难,所以我就想弄点猎物,既可以吃,幸运的话,也能换些钱。” 军中手弩不能见光,借着打猎的借口在山中练习,这是靳安无意中想到的借口。 他正说着,忽然被小媳妇一把扯住衣袖,此时她眼中已经有了泪光: “官人,难道你不知道,山中有大虫出没吗?” 靳安愣住:“大虫?” “没错!” “我听王干娘说,几年以前,村里人不仅仅是靠种地为生,也有在农闲时节上山打猎或是采药的。” “可是自从不知打哪里来了一窝大虫,前前后后已经有十几人丧生虎口了。” “从那以后,村中就再没人敢上山了。” “官人,不去行不行?” “奴家饭量很小,可以顿顿吃红薯,哪怕是菜粥也能吃饱。” “奴家求你了……” 说到最后,小媳妇的讲述已经变成了哀求,眼里也有了泪花。 “不必担心,那大虫难道比持刀的山匪还厉害不成?” 果然,靳安一句话,就止住了雪宁的眼泪。 又劝了一会,小媳妇才不再阻拦夫君,只不过眼中的担忧仍然存在。 “放心吧,不等太阳落山,我就回来了。” 告别雪宁,靳安带好一应物什,又把军弩藏在麻袋底下,这才向山中走去。 走到村口,遇到几个正在晒太阳的闲汉,大老远的看到靳安过来,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扭过了头: “看,靳家那个不成器的过来了。” “肩膀上扛着那么大一个麻袋,恐怕是又去哪里借粮食。” “快快转过头,就当没看见。” “当然要装没看见了,谁有闲粮借给他,他又拿什么还?” “我听说,靳家小子转了性,杀人不眨眼啊……” “那就更不能和他搭话了……” 众人故意的疏远,反倒让靳安顺利进入深山,一路上没有引起丝毫怀疑。 行了几里山路,眼前林子开始变得又高又密,不时有野兽发出的叫声传来。 靳安找了一颗老树,用炭笔画上标记,转身走出十余步,将手弩搭上箭矢,微微瞄了一下,抬手就是一箭射出! “嘭!” 弩箭钉在树干上,震落了漫天飞叶,费了好大劲,靳安才将树中的箭矢拔出来。 “不愧是军械,离得这么远,入木还有数寸的深度!” 靳安满意的点点头,还想再试更远的距离,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呼喊: “救命,救命啊,大虫吃人了!” 第4章 美艳妇人 “还真有老虎?” 靳安实在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上山,居然就这么巧,遇见了大虫。 只不过他现在唯一的武器,只有一把手弩,相比正面对敌,显然偷袭是更好的选择。 靳安爬上一棵附近最高的树,藏在枝叶茂盛的树顶,鹰隼般的双目,紧盯声音传来的方向。 很快,远处的树丛中,逃出一个踉跄身影,竟是个妖艳女子。 虽然穿着粗衣布裙,一张桃花面不施粉黛,但眼角眉梢却自带一番风情。 她一面跑一面喊,还不时回过头望向身后,貌似真的被大虫追赶。 由于气喘加恐惧的缘故,饶是严实的单襦,也挡不住胸前波涛的澎湃汹涌。 “连逃命都能逃出人见人怜的样子,这女人,还真是个少见的尤物。” 本来严阵以待的靳安,端着手弩看了一会,默默放弃了瞄准,反而面带嘲讽的欣赏起表演来。 别看女子面色惶恐,衣服上也被划破了好几处,但靳安却看出,根本就没有什么老虎在追她。 正所谓“云从龙,虎从风”,老虎出没的时候,往往伴随着腥臊味很重的气息,这也是百兽之王自带的威慑力量。 可是女子喊了半天,身后却安安静静的,除了被她鬼叫惊起的野鸟,和胆小的野兔,松鼠之流,哪里有一点老虎的影子? 艳丽女子喊叫半天,也在纳闷:“奇怪,刚才明明这边有动静的,难道是我听错了?” 原地休息了一阵,她貌似还不死心,又在原地大叫起来: “救命,老虎伤人了,救命啊!” 稳稳藏于树上的靳安,嘴角泛起讥讽,心中暗忖: “敬业倒是敬业,只是这演技嘛……估计也就骗骗傻子吧。” 恰在此时,下山小路的方向,一个包含男子气概的声音响起: “哪有大虫?看我三拳两脚打死它!” 女子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高大身影大步而来,给人以满满的安全感。 靳安一见此人,略有意外,没想到见义勇为的这位,还是熟人,正是当初把他打到卧床不起的堂兄靳春。 族长靳财也是靳安的大伯,膝下无女,却有四个儿子,皆用四季为名。 家中身体最状,脾气最大,打起架来下手也最狠的,正是这位行大的表兄靳春了。 不过靳春这人虽然好勇斗狠,但脑子却不大灵光,所以村民们背地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傻春儿”。 别看傻春儿脑子慢,但毕竟不是真的弱智,山中有大虫出没这件事,他心里是清楚的。 平日里哪怕是拾材,挖野菜,也绝不敢入山太深。 “小娘子,别怕,有我在哪怕是十只八只老虎,也无法伤你分毫!” 靳春大摇大摆走到女子身前,微微用力,绷起前胸和肩膀上的肌肉。 艳丽女子仿佛见到救星一样,紧走两步,面带欣喜: “壮士可是山下村庄的猎户?” “快救我性命!” 距离一近,一阵幽香伸入靳春的鼻孔,化作一只娇嫩小手,仿佛在他心尖上搔了一下。 傻春儿只觉得血气上涌,鼻孔中喷出一道粗气: “小娘子好眼力,俺正是山下北河村成了名的猎户,最擅长打虎!” 说着,他把手中挖野菜的小铲一举,摆了个自觉威风的架势。 “拿铲子的猎户……难道是前世人们口中的‘铲屎官’?” 藏在树上的靳安,被二人的对手戏尬得脚趾紧扣,牙根发酸。 “壮士,奴家本是外地逃荒至此,误入深山,没想到遇见了大虫。” “如果今日能活下来,日后定然衔草结环报答大恩。” 一听对方是逃荒来的,一抹喜色浮上靳春的面颊,他豪迈一挥手: “无需客气,此处距离我家依然不远,眼看天色将晚,夜里大虫必然更加凶残。” “不如小娘子先到村中落脚,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如何?” 女子一听此言,眼中迸发出喜悦的光芒:“会不会太过叨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 靳春几乎高兴的手舞足蹈,半请半拉将艳丽女子带下山去了。 “唰” 靳安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看着二人远去的方向微微皱眉。 “傻春儿上山,却请了一尊‘菩萨’回去。” “这回北河村恐怕难以平静了。” …… 傍晚时分,靳安刚进入小院,一个柔软的娇躯就一个猛子扎在他怀中。 “官人,你可回来了,奴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靳安微笑着摸了摸雪宁的脑袋:“我就上趟山,不用这么夸张吧?” “奴家生怕官人遇到危险,话说,那山上真有大虫吗?” “呵呵,有倒是有,只不过怕是只暗里害人的胭脂虎。” 小媳妇眨了眨大眼睛,明显没听懂靳安的意思。 …… 此后几日,靳安白天上山练弩,偶尔打几只野鸡,山兔换换口味。 晚上亥时准时起床,一趟一趟从古墓运送物资。 直到把山匪的私藏彻底搬空才罢手。 只不过怕引人怀疑,他并未把粮食都放在家中,而是找了个隐蔽之处藏好,准备和小媳妇二人慢慢吃。 这一日早饭后,雪宁特地换了一件干净衣裙,和靳安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去王干娘家帮忙。 “官人,今日的活计若是多,奴家恐怕要过了晌午才能回转。” “若是一会官人饿了,锅里有奴家准备的吃食。” 小媳妇比自己出门还早,让靳安有些意外: “什么活计,还要这么早出门?” “官人你不知道,王干娘借了族长家做嫁衣的活计,正缺人手,缝补一天,就给五大枚哩。” 小媳妇眼中,满是赚钱的渴望。 “大伯家里没有女儿,缝的哪门子嫁衣?” 雪宁冲着靳安神秘一笑:“官人,你还不知道吧?” “大春哥,要成亲了!” “据说新娘子也是逃荒来的,七日之后就要操办婚礼了。” “哦……” 靳安若有所思,小媳妇什么时候出了门都没注意。 不多会,门外响起脚步声,靳安以为雪宁忘了东西,迎出门微笑数落: “是不是又忘了什么?” 没想到站在门外的却不是小媳妇,那人巧笑嫣然,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靳安,正是那日在山中见到的美妇。 “请问,这可是靳小哥的家?” 第5章 一下就好,奴家求你了 时隔多日,今天靳安算是真正看清了“女菩萨”的容貌。 只见她上身穿素白单襦,下着用深浅不一的红色布片,错落拼接缝成的“破裙”,恰到好处的勾勒出髋部曲线。 “小哥,你在看什么?” 靳安被一声娇嗔转移了注意力,对上一张似怒实笑的桃花面。 这张俏脸略施粉黛,不但没有盖住女子吹弹可破的肌肤,反而为容颜增色不少。 柳叶眉,樱桃嘴,琼鼻杏眼,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眼角的一颗朱砂痣,一笑一颦之间,不停吸引着异性的目光。 说来也怪,明明她穿的不过是普通衣服,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只有白嫩的脖颈和一双素手,可不知怎的,偏偏给人一种风骚入骨的感觉。 “此女若不是天生媚骨,便是在哪里学了些媚术。” 对于一般的乡下村民来说,女子的媚态基本上相当于降维打击,一百个人见了,一百人都要流口水。 不过在靳安看来,只能说:“底子不错,但还得练。” 也正是这一点,让美妇心生疑惑: “靳家四兄弟加上那个老不死,哪个见了我不是色授神予?” “怎地这小子从头到脚揩了一遍油后,眼神还能如此清明?” 两人各想各的,居然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持。 最终,还是靳安打破僵局,率先开口: “我就是姑娘要找的人,请问姑娘姓名,找我何事?” 女子噗嗤一笑,好似夏夜暖风吹过荷花池,搅得人心湖不静。 “奴家是靳春新讨的媳妇,今日来,正是为了给宗族中的亲戚送信的。” “七日之后,是黄道吉日,大婚也定在那一天,还请靳小哥赏脸来喝杯喜酒。” “只是不知道,小哥家中,可还有其他人啊?” 说着,她美目一转,越过靳安向屋内打量。 靳安不动声色的挡住她的目光,微笑道: “恭喜恭喜,既然是堂兄大婚,那我自然要上门讨杯喜酒喝了。” “请嫂嫂带话回去,七日之后我一定到。” 嘴上说的客气,但身体却很诚实的一点缝隙都没留。 美妇努力了半天,也没看清屋内情形,不由得有些不满。 她小嘴一撇,语气不善:“小哥你也忒无礼,奴家好心好意前来邀请,连进屋坐坐也不让一让吗?” 靳安表情如常:“嫂嫂恕罪,实在是家中太乱,无暇收拾,不适合待客。” 眼看一计不成,美妇又生一计:“哎呀,奴家的意思是,一路急行,正有些口渴,还请小哥赏碗水喝。” 靳安脸上的笑意更浓,用手一指院中水桶:“巧了,水桶中正好有我刚挑回来的山泉,嫂嫂请自便,管够。” “便是桶里有水,总要用碗盛装吧,莫非你把我当成了家养的牲口?” 说着,美妇不由分说,推开靳安就想往里闯,可是刚迈了半步,就被一条结实的胳膊拦住了。 电光火石间,靳安只觉得大臂被一团柔软的海绵撞了一下,转头看去,只见美妇用手挡在胸前,俏脸泛红。 “唉呀,你撞疼奴家了。” “人家胸口疼得厉害,能不能进去歇息片刻?” “就一会,靳小哥,奴家求你了。” 靳安顺手抄起一只破碗,走到院中已舀了一碗水,示意道: “嫂嫂,请来院中喝水。” 美妇一步三回头走到院中,无奈接过破碗,不过在交接的瞬间,用手指蹭了一下靳安的手心。 “夫君!” 正在此时,雪宁的声音传来,小媳妇推开门,恰好看见这一幕。 “这位是……” 其实小媳妇早就看到了陌生女子的身影,这也是她临时改口不叫“官人”叫“夫君”的用意,隐隐有些宣誓主权的味道。 “回来了?这位是……” 不等靳安介绍,美妇先自报起家门来: “这位就是靳小哥的媳妇吧?果然长得标致!” “奴家正是靳春未过门的媳妇,靳娘子叫我三娘就行。” 别看雪宁刚进门,但她一瞬间就带入了角色,脸上泛起笑容: “原来是春大哥的娘子,三娘姐姐,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三娘只得把刚用过的理由,又说了一遍,雪宁也是满口的恭喜恭喜。 两口喝完了水,三娘把破碗递给雪宁,又深深看了一眼靳安,这才扭动着腰肢,走出了小院。 恰在此时,村中想起了靳春那粗犷的喊声:“娘子,娘子,你去哪了?” “三娘,三娘!” 靳安拉着雪宁,站在院门口看去,之间远远地,靳春看到三娘的身影,立刻马不停蹄的飞奔过来,脸上带着幸福的傻笑。 “娘子,你去哪里了啊,把我都要担心死了。” “你这傻子,怎么一刻也离不得人家?” 三娘用葱白似的食指,无奈的点了一下靳春的额头,换来了对方一阵憨笑。 傻春儿抓住那手指,想要顺势牵住素手,却被三娘不动声色的抽走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搀着三娘的小臂,变成了母慈子孝的样子。 看着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雪宁喃喃道:“真没想到,看似愚笨的大春哥,居然会讨到这么好看的媳妇。” 靳安心中促狭,言语里也略带讥讽:“我们都小看傻春儿了,像这样的女子,说不定还是主动投怀送抱的。” “你说奇不奇怪?” 雪宁扬起小脸,清澈的大眼睛中,满是疑惑不解: “虽说都是亲戚,不该背后议论人的短处,但大春哥脑子确实有些……” “所以官人您的猜测,雪宁可不大相信。” 靳安戏谑一笑,凑到她耳边问道: “怪了,刚才当着外人,你不是叫我夫君的吗?” “怎么人家一走,就改成官人了?” “莫非那亲近的称呼,都是给外人看的?” 一句话,把小媳妇说的面红耳赤,转身就进了院门: “官人好坏,又取笑人,奴家做饭去了。” 靳安笑着摇了摇头,走进厨房,趁着小媳妇不注意,拿过三娘用完的破碗。 趁着此时门口无人经过,把那破碗远远扔了出去,远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第6章 深夜尾行 “官人,我今天在王干娘家做活的时候,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晚饭十分,在饭桌上闲聊的时候,雪宁忽然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 “我哪里猜得到,难道戳破了王干娘早年的风流韵事?” 靳安专心干饭,有一搭无一搭的应付道。 “官人休要胡说,”小媳妇翻了个可爱的白眼,接着压低声音道: “我偶然看到了大春哥结婚的礼单,你猜上面有多少东西?” 靳安看着小媳妇兴奋的目光,猜想礼单上的东西一定给了她巨大的震撼。 果然,无需询问,雪宁就掰着手指头一桩桩默背起来: “大红的嫁衣一套,平常的衣裙两套,都是用上好棉布剪裁而成。” “除此之外,还有县城里买来的胭脂水粉一份,纯银首饰一套。” “加上礼钱五百文,外加一头牤牛,一匹骡子……” “对了,还有全套崭新的家具,和新被褥六套……” 小媳妇边想边说,像报菜名一样说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最后靳安不得不提醒她:“饭菜再不吃就凉了哦。” 她这才依依不舍的停下回忆,乖乖扒起饭来。 靳安定定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道:“怎么,是不是有些羡慕人家了?” “当初你嫁给我的时候,别说长长的礼单了,就连新衣服也没穿上一件。” 听到靳安的话,小媳妇急忙摇头:“官人,奴家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有羡慕人家。” 说完似乎怕官人不信,还顺口背起了“女训”:“营家之女,惟简惟勤……简则家富,奢则家贫。” 靳安听完摇摇头:“这些规训,听听也就罢了,人有七情六欲,便是承认羡慕又怎地?” “难道我靳安的娘子,就一定比不上他靳春的媳妇?” “这样吧,三日之内,夫君就把当初没能穿上的新衣裳,给你补回来。” 夫君的话,让小媳妇心中一暖,两只大眼睛也笑成了月牙形状。 只不过,随即她又连连摆手道:“官人,一套新衣,怎么也得花上几十钱,奴家每日在家,也不出远门,真的不用置办。” “哦,百十钱也不多,咱们买得起。” “官人,您听错了,不是百十钱,是几十钱。” 靳安宠溺的刮了一下雪宁的小鼻子:“没听错,不过既然买,自然要多买几套,要不然怎么换洗?” “啊?” 小媳妇盯着夫君的笑脸,有一种“纸上败家”的罪孽感。 …… 今晚的小媳妇,又没有如愿圆房。 尽管早已习惯,但仍旧少不了哀叹: “若一直如此,也不知何时才能为靳家延续香火。” 雪宁轻手轻脚,仍旧躲到床里睡了。 亥时一到,夜王苏醒! 尽管藏赃物的密室,早就被靳安搬空了,但他今晚却有另一件事要办。 浑身上下收拾停当,靳安跳出院墙,沿着熟悉的小路,一路摸索着来到大伯靳财家附近。 和他料想的一样,没等多一会,只听得院门轻响,一个人影闪身出来,左右打量了一圈,紧接着向村尾快步走去。 虽然那人步履紧凑,但却落地无声,就连村里耳朵最为灵敏的狗儿,也没被惊动。 靳安在后面远远跟着,面带微笑。 尽管蒙着脸,但在靳安眼中,那人倒和光着身子果奔没什么区别。 走的越快,那肉感十足的丰隆就左右摇摆的越厉害,整个北河村除了傻春未过门的媳妇三娘,还有哪个? “大春儿,没想到你倒寻了个爱运动的媳妇,居然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夜跑。” 靳安心中揶揄,但脚下不慢,从前的跟踪术用了还不到一成,就稳稳跟上了提气飞奔的三娘。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村子尽头的一处树林前,只见三娘从怀中掏出一枚特制的火折子,一口气吹着,对着林中晃了三圈。 很快,林中也有一点微光亮起,同样晃了晃,接着一个矮小的人影三窜两蹦,来到她的面前。 “杆首,收成如何?” 三娘面现得意之色:“老娘亲自出马,这还用问?” “不瞒你说,那叫靳安的小子,已经找到了。” “哪怕他是只鸟儿,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小个子不吝赞美之词:“不愧是远近闻名的‘一枝鲜’,想必那小子也拜倒在您老的石榴裙下了。” 三娘冷哼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小个子话锋一转:“杆首,不过我可听说,姓靳的小子身手可不错,而且下手狠辣,一个照面就折了我们三个兄弟。” “呸,拿我和那些杀才相比?老娘杀人还用拿刀和人对砍?” “对对,您只需用那药粉……” 接下来的话,被三娘冷冰冰的话语打断: “别废话了!” “丢了的收成,找到没有?” 小个子说话开始吞吞吐吐,很明显对于三娘有发自骨子里的恐惧: “杆首,还没有。” “一群废物!” 三娘忽然觉得声音太大,紧接着压低嗓门小声骂道: “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蠢货,只配吃草!” “上百号大活人,连点粮食都看不住。” “那野坟之中少有人去,藏的东西难道自己张腿走掉了不成?” 小个子低眉顺眼,任凭三娘谩骂了半天,连个屁也不敢放。 忽然,妇人顿了顿,喃喃道:“你说咱们丢的东西,能不能被那叫靳安的小子偷了去?” 小个子急忙附和:“对对,我看八成是他干的,很有可能是他从被生擒的弟兄嘴里,得了消息。” 三娘点点头:“也罢,既然如此,那七天之后,暂且留下他一个活口,带到山上细细盘问。” 二人计议已定,三娘叮嘱道: “回去告诉其他当家,七日后酉时下山,戌时准备,亥时一刻等我信号。” “到时候所有人进村,无论男女老幼,不可留一个活口。” “你可记住了?” 小个子不敢怠慢,清楚的复述了以一遍,直到三娘满意才停下。 “天色不早,我先走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说完,三娘转身离去,小个子站在原地,看着那一扭一扭的腰肢,和大到惊人的丰隆,抹了一把嘴边口水,怪笑两声,身形隐入了树林。 一旁阴影中的靳安,脸上泛起冷意: “胭脂虎下山,尸骨无存。” 第7章 打秋风 “嗖” 茂密的树林中,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支锋利的弩箭,瞬间钉在树干之上。 仔细看去,那弩箭居然在飞行的过程中,穿过了一片落叶,如今叶子同样被牢牢钉在树上。 “呼,练习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些进步。” 靳安从一旁树上跳下,将弩箭用力拔出。 由于使用的是军中禁器,所以每次弩箭射出后,他都会及时回收,若无法回收就顺势毁去。 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 不过,今天进山除了练箭,还有一个项重要任务。 趁着日色近午,天气开始变得炎热,靳安开始一面探索,一面向山中深入。 一般每天这个时候,通常是野兽们最懒散的时间,也是养精蓄锐最好的机会。 当太阳落山,黑夜来临之时,就到了开始捕食的时间。 越向深山中去,道路越是崎岖难行,甚至有的地方根本没有像样的道路。 靳安蹦跳腾挪,循着浅浅的踪迹渐行渐远,终于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之上,发现了想找的东西。 那是一簇金黄色的毛发,在阳光下被照得熠熠生辉。 又走了没几步,在高大的树木下,靳安又发现一堆粪便。 “看来,大虫的巢穴不远了。” 果然,又走了十几步,隔着遮天蔽日的枝蔓,他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臊之气。 “按照路程来看,恐怕此地距离山下应该有近十里地了。” 靳安拨开遮挡视线的树枝,定睛看去,之间面前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座小丘。 在小丘之下,一个半人高矮的山洞若隐若现。 洞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刻意清理过,既没有荆棘,也没有杂草生长。 他还想再走进几步,忽然间,洞中传来一声懒散的吼叫声。 “嗷呜!” 震得山洞嗡嗡回响! 靳安瞬间停住脚步,已经不敢再靠近了。 别看离着这么远,但山中猛兽大多嗅觉灵敏,尤其是百兽之王,不但鼻子灵,而且性格暴戾,最为记仇。 想到这里,他也暂时熄了近距离观察的念头,一面紧盯着那黑漆漆的洞口,一面缓步后退,直到退到安全地点才转身开始疾行。 下山路上,靳安顺手打了几只山鸡野兔,这样晚上又能换换口味了。 “靳安,你回来了?今天可打到了什么大家伙?” 行至村口,恰巧遇上村正刘三叔,一见靳安背上的山鸡和野兔,老者眼中精光一闪。 嘴上虽然在和靳安打招呼,但目光却黏在猎物上,仿佛嗜血的苍蝇。 靳安抱拳拱手:“刘三叔,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我知道你家境贫寒,那两亩旱田收成也不好。” “所以打算派给你个好活计。” “哦?还请三叔直说。” 没想到,话到嘴边,那村正却停住了,只是盯着靳安肩膀上的野鸡不语。 人家都暗示到这份上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靳安微微一笑,把野鸡递到村正手中: “三叔,这两只山鸡,算作我孝敬你的。” “这怎么行?”村正假意推辞了一番,最终还是乐呵呵将野鸡拿在手中。 “你也知道,过几日就是靳财家大儿子的婚礼了。” “如今他们全家上下都在忙活这件大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你们又是同宗,理应上门帮帮忙。” “而且……” 村正刘老汉凑近,压低声音道:“据说只要去帮忙的,每天除了管一顿饭,晚上还有三个钱的报酬。” “这笔买卖,你可不亏啊。” 靳安点点头,却没有发表意见,反而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 “刘叔,我想问问,上次闹山匪的事,衙门怎么说?” “嗐,他们还能怎么说,无非是把功劳揽去,口头夸了我两句罢了。” 靳安心知肚明,连杀三名山匪,活捉一人,官府那边肯定有奖励。 不出意外的话,这笔钱应该是早就进了村正的口袋。 “原来如此,那万一日后山匪报复我们村,可如何是好?” 刘老汉晒然一笑:“哈哈,绝对不可能。” “上次他们下山抢粮,在村里吃了个瘪,难道还不怕死?” “贤侄,你多虑了。” 靳安静静看着村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 但嘴上却笑着赞同:“多亏了刘叔治理有方,我们村才能安居乐业。”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这都是老朽分内之事。” “一会别忘了去靳家族长家帮忙,能挣三个大钱哩。” 靳安点头称是,目送村正喜滋滋的提着野鸡走了。 “这样看来,想通过村正提醒大伙,注意防范山匪是不大可能了。” “实在不行,再试试提醒一下大伯一家吧。” 想到这里,靳安扛着野兔,向靳财家走去。 靳家是村里最大的家族,靳家族长的院落也正好建在村子正中,光正偏房就足有七八间。 此时,远门打开,一群人进进出出正在忙碌,干的热火朝天。 刚刚吃过午饭的帮工们,嘴角还残留着油光,一想起晚上还有钱领,干起活来就更有劲了。 靳安走到门前,恰巧遇见大伯的二儿子,身体肥胖的靳夏。 “二哥。”靳安主动打了个招呼,却只换来一个白眼。 其实离得老远,靳夏就看到堂弟的身影了,但他打心眼里不想搭理。 “二哥,麻烦叫一下大伯,我有话和他说。” 要不是见了死在靳安手下的山匪,靳夏早就开骂甚至动手了。 在靳家人眼中,这小子天生就是扫把星。 接连克死爹娘不说,还一肚子歪理,常常和宗家作对,可惜老天无眼没有收了他。 “等着。”靳夏在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算作回应,接着走进院中。 很快,一个衣着齐整的中年人缓步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一旁看热闹的靳安。 随即换上一副笑脸:“靳安,来就来吧,还拿什么东西?” 显然,是把靳安打猎的收获,当成随礼的礼物了。 面对靳财直奔野兔的魔爪,靳安肩膀微微一侧,躲了过去。 “大伯,其实我今天来,是听村正说……” 话未讲完,靳财脸上已经变得阴沉: “本以为来了个送礼的,没想到却是个打秋风的。” 第8章 祖祠 “……” 靳财翻脸如翻书,让靳安十分无语。 “靳安,我便同你直说了吧。” “第一,虽然为了准备婚礼,家里现在缺人手,但工钱也不是谁都能赚的。” “还有,既然是喜事,自然来帮忙的人,都得是‘圆满之人’,为了讨个吉利嘛。” “可你父母已经不在,也没有兄弟姐妹,显然不符合这一条。” 说着他厌恶的掏出三枚铜钱:“工就不用你做了,这些钱你且拿去,就当沾沾喜气。” 靳安没有接铜钱,但大伯的举动还是激起了他心中的一丝善念,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好心提醒道: “大伯,我今天来,其实是想提醒一句,你那位快过门的儿媳,来历有点蹊跷,不得不防。” 靳财一听此话,脸上愤然变色,将铜钱揣进怀里,顺势就抓住了靳安胸口: “好你个破落户,好端端的竟敢编排我儿媳的不是?” “枉我还可怜你,拿钱接济,马上就是春儿的大喜之日,你居然来这里触霉头!” “你不要走,待我叫他们几人出来,看不打出你屎尿来!” 他扯着靳安不撒手,转头向院子中大喊: “快出来,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死的。” 靳安肩膀一晃,靳财的手就被一股大力弹开,紧接着,他又深深看了一眼大伯,微笑摇头而去。 靳财揉搓着酸麻的手掌,吃惊的看着那远去的背影,顿觉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在背后大声骂道: “该千刀万剐的丧门星,怎不让那山匪砍了你,大虫吃了你,给这村里去一个祸害?” 他一面跳脚一面破口大骂,直到看不见靳安的身影,才愤愤的走进院子。 靳安回到家中,厨房里已经飘出饭菜的香味,听到脚步声,雪宁笑着看过来: “官人,你今天怎么这么晚,饭菜马上就好了。” 靳安把野兔递给小媳妇,又引来雪宁的一阵欢呼。 “没什么,刚才顺便去大伯家贺了喜。” 雪宁笑着道:“大伯家里这几日,想必十分忙碌,你怎么不留下帮把手?” “人家不用,就不帮了呗。” …… 晚饭时候,靳安忽然主动问起小媳妇帮忙的事情。 “娘子,王干娘那里的活计,还要几天结束?” 雪宁扬着小脸,似乎在心中默默盘算,过了一会才确定道: “估计还要个三,四天吧。” “最快也得在春大哥婚礼前一天,才能完成。” 靳安点点头:“嗯,也就是后天。” “这样吧,明天忙完之后,后天你就不要去了。” “为什么?” 雪宁十分不解:“一天可有五文工钱呢。” 靳安笑笑:“咱家现在不差这几文钱的进项。” 雪宁撅着小嘴:“若是耽误了缝制嫁衣,婚礼的时候咱们哪有脸面登门吃酒?” 靳安给她夹了一块肉:“喝喜酒,咱也不去了。” “嗯?” 小媳妇刚把肉放进嘴里,就听到了这个令她错愕的决定。 可是嘴里被肉塞得满满的,只能含混不清的问: “呜呜呜(为什么)?” 靳安搜肠刮肚,也没编出合适的理由,只能简单说了一句: “后天晚上,村里可能有事情发生,你去祖祠里面避一避。” 靳家祖祠,在村子附近的山坡上,若非祭祖,平日里一直空着,少有人去。 靳安取回来的吃食,也都被他藏在了祖祠下面。 本以为小媳妇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没想到雪宁却喃喃道: “要是这样的话,那奴家明天可要多干一些了。” “只要把活计提前赶出来,王干娘也不用太操劳。” 这个反应,出乎靳安的意料,也让他心头一动: “王干娘家还有谁?” 雪宁面色变得悲伤:“唉,自从干娘的独子被强征去了西北,家中只剩下干娘和儿媳,孙女三人了。” “都是女人家,日子难免过得凄苦。” “若不是干娘早年给人做过媒,还懂些巫医的法子,恐怕祖孙三人早就吃不饱饭了。” 靳安沉思了一会,决定道:“那你明晚的时候,把王干娘一家也接到祖祠去吧。” 雪宁目光复杂:“官人,雪宁肯定是相信你的,但王干娘一家,却未必愿意离家避难。” 一只大手,轻轻抚上她的秀发,靳安温暖的声音传来: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若他们不愿,那你就自己去。” “官人,那奴家要在祖祠待多久?” “一天一夜,就足够了。” …… 次日,小媳妇雪宁早早出门,只为了赶工进度。 而靳安也破天荒的没有出门,而是在家中将野兔扒皮拆骨,抽空还把从山匪那抢来的短刀,用石头打磨得寒光四射。 天色微微擦黑的时候,雪宁才疲惫的揉着眼睛归来。 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这让她无比惊喜,也有些自责:“官人,你怎么做起饭来了?” 看着满脸歉意的雪宁,靳安只是摆了摆手:“谁说饭只能你来做?” “我没娶你的时候,难道就不吃饭了?” 雪宁坐在饭桌前,还有些不知所措,一块兔肉放到她碗里: “尝尝我的手艺。” 小媳妇把肉放在嘴里,半天没有出声。 “怎么,不好吃?” 靳安自己尝了尝,“呸”一口吐了出去。 盐放多了! “娘子,快吐出来。” 没想到下一秒,雪宁却脖子一伸,硬生生把兔肉咽了下去。 紧接着,还露出一个大大的小脸。 “官人,奴家不觉得难吃,只要是你做的,雪宁都喜欢吃。” 靳安的脸上随即也露出笑容: “好,既然娘子不嫌弃,那我们便同甘共苦。” 说完,他也朝嘴里扔了一块兔肉,没怎么咀嚼就吞了下去。 两人对视一笑,这顿饭吃的更加其乐融融。 “对了官人,避难的事情,我已经同王干娘说了。” 靳安无所谓道:“她是不是不相信,不愿意和你去祖祠躲一天?” 小媳妇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哈哈,官人你终于猜错了一回。” “没想到吧,我刚一说,王干娘就同意了。” “还说今晚酉时就动身。” 第9章 猎虎 “就这么水灵灵的同意了?” 这回轮到靳安感到意外,目光发愣了。 雪宁笑得更加得意,仿佛终于抓住了夫君失策的瞬间: “嘻嘻,其实奴家也有些意外。” “说的时候,本也没把握能说动王干娘。” “可是没想到,干娘一听是官人的主意,立刻就答应了。” “我问为什么,你猜她怎么说?” 小媳妇故意卖了个关子,靳安也很好奇王干娘的说辞: “怎么说的?” 没想到,雪宁居然顽皮的学起老妇的腔调来: “若是别人说,老身肯定不信。” “不过,靳家娘子,既然你家官人开了口,那不由得不信。” “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那日老身明明看他断了气,结果却偏偏活了过来。” “而且还像变了个人似的,从那一刻开始老身就知道,他不是凡人……” 听着雪宁的模仿,靳安脸上微笑不断,并不是因为赞同王干娘那套神神叨叨的理论,而是对这种莫名的信任倍感欣慰。 “呵呵,可笑的是,明明外人都能无条件的信任,反而同宗亲戚听不进去良言。” 既然如此,也无需纠结,到时候且看下场吧。 当晚吃过饭,小夫妻二人收拾东西忙活到酉时,这才带上王干娘祖孙三人,向山坡上的祖祠走去。 相比轻装简行,只带了水和干粮的雪宁,王家三人却搞得好像逃难一样。 除了冬夏两季的被褥,还带上了所有家里之前的东西,要不是背不动,甚至还想带上家中的水缸。 靳安哭笑不得,急忙解释,只需一日一夜的时间,不用带太多东西,王干娘才悻悻作罢。 一行五人互相搀扶,花了半个时辰才爬上山坡,推开祠堂的大门,一股陈年老灰,呛得老妇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靳家小哥,你真有十足把握,藏在此处便安全了?” 靳安没有正面回答,开始动手收拾,不一会就开辟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几人把被褥铺上,紧挨着坐在一处,听着夜风吹得窗棂呜呜作响,那只有五六岁的女娃,怕的钻入母亲怀中,瑟瑟发抖。 “官人,雪宁有些怕。” 毕竟深夜里呆在这么个阴森的地方,心里有些惧意很正常,靳安轻抚她的秀发,柔声安慰了几句: “放心吧娘子,我早就检查过了。” “此地没什么人往来,一般的贼人也想不到有人躲在这里。” “而且由于距离村子很近,所以山中的猛兽轻易也不会在此出没。” “安全方面应该没有问题。” 他把干粮和净水放在雪宁手中,又叮嘱了两句: “后天天亮之前,切不可离开此地。” “饿了就吃些干粮,一日一夜这些吃食足够你们四人吃饱了。” “无论如何,不可点火,以免暴露目标。” “最好也不要发出声音。” 小媳妇点头,表示记住了,在靳安转身出门之前,忽然被雪宁喊住: “夫君,多加小心。” 转回身,小媳妇那双清澈噙泪的大眼睛,在昏暗中闪闪发光。 靳安咧嘴一笑: “好。” …… 离开祖祠,靳安马不停蹄回了趟家,拿好装备后直奔深山。 凭借着之前踩点做好的标记,没费多大力气,他便找到了那处虎穴。 此刻大概刚过戌时,正是山中野兽活跃的时候。 从洞口周围的痕迹推测,住在这里的应该是老虎一家,数量至少在四只以上。 靳安小心翼翼走到洞口,却没有吼声传来。 他拿起一枚石子,丢入洞穴,只听到清脆的响声过后,石头仿佛砸到了什么。 “吼!” 洞中一声虎啸传来,但空有声音,缺少了震慑山林的威势。 “大虎不在家。” 晚上,成年老虎大多会出外捕食,用来喂养幼崽。 而这一家的公母两只老虎都不在,说明一只虎捕猎的食物,不够养活一家子。 毫无疑问,这一家并非独生子女,至少还有两只已经大到饭量惊人的幼虎。 面对饥肠辘辘的幼虎,什么方法最有效? 自然是用食物引诱了。 靳安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兔子骨头,用细绳绑好,轻轻投入洞中。 接着再慢慢向外拉。 来回几次,兔骨上的血腥味,已经深入洞穴。 很快,洞中一阵风声响起,靳安手中的绳子忽然绷紧,紧接着便从中间崩断。 洞口处一阵骨头被嚼碎的声音传来,过了一会,一颗斗大的脑袋探了出来。 “乖乖,还只是幼虎,就长这么大个?” 光看头部,它已经必普通老虎打上一圈了,吃完兔骨很明显幼虎还不满足,一双闪着绿光的虎目四下扫视。 下一刻,幼虎发现了距离洞口处两尺距离的地方,静静躺着另一块兔骨。 它放慢脚步,轻手轻脚的向着骨头接近,眼看前爪就要碰到骨头了,冷不防那骨头忽地一窜,又把距离拉开了。 幼虎只好又向前几步,可是换来的,是骨头又一次逃走。 接连两次被耍,老虎有些发怒,它逮着个机会,用力扑击,只可惜差之毫厘,那骨头居然又跑了。 而且这一次逃的更快,最后居然上了树,在距离地面三尺的高度左右摇晃。 幼虎蓄力纵深一跃,一口就把骨头吞入,可是在合上大嘴前的一瞬间,一道急急掠过的飞影,射入了虎口。 “嗷呜” 老虎低吟一声,显然已经遭受了重创,转瞬之间,从树冠中又射出两箭。 “噗”“噗” 弩箭准确命中了老虎的双眼,被射穿头颅的老虎登时毙命,死前还紧紧咬着骨头上的麻绳,随着微风在半空中轻摆。 好像一条被钓上岸的大鱼。 “呼” 树顶上的靳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整个过程虽然看起来简单,但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可能功亏一篑。 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如今虽然老虎已经死了,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 从树上跳下来之后,靳安用刀砍断绳子,将死虎抬到准备好的拖架上,拉着绳索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木架上的虎尸中,滴滴鲜血透过木架,流到了山路之上…… 第10章 大婚之夜 “唰唰唰” 忙活了半夜的靳安,回到家中并没急着休息,而是接着月光,开始在院中收拾起猎物来。 只见他手中短刃飞舞,很快一张桌面大小的虎皮就被拨了下来。 紧接着,虎骨,虎肉,还有老虎的内脏,被他分成一个个小包,用麻布盛装,再用细麻绳绑好,挂在院内的架子上阴干。 收拾完毕后,院内已经满是血腥之气,不过靳安不以为意,反而简单清洗了一下,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靳安草草吃过早饭,就关上院门,腋下夹着虎皮,向村外走去。 偏偏正巧在村口,遇上了正在遛弯的村正刘三叔。 “哟,这不是靳安嘛,你这是要出门?” 靳安施了一个礼,腼腆笑了笑: “三叔早,我正是要出门,准备去县城一趟。” “哦……” 刘老汉眼睛最毒,他仅用一眼,就看到了靳安夹着的那卷花花绿绿的物什。 “靳安啊,你胳膊下,夹着的那是什么?” 靳安的语气开始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似乎并不想实话实说。 村正脸上瞬间变色: “你看看你,怎么这么小气?” “老人家我又不抢你的,你怕什么!” 靳安咬了咬牙,慢慢掏出卷在一起的虎皮,稍稍展开一点,低声道: “刘叔,可别告诉别人,这是我昨天才弄到的。” “虎皮!” 村正活了这把年纪,怎会不认识这东西? 他大惊失色,忍不住用粗糙的手,抚上了光滑如缎子的毛皮。 “你打死了一只老虎?” 靳安连连摆手:“刘叔说笑了,凭我这两下子,哪里打得过老虎?” “是昨日我在山下,捡到了一只死虎。” “偷偷拖回家中,花了大半天才剥下这虎皮来。” 说着,他脸上现出羞赧之色: “前几日,我家娘子羡慕大哥家新娘子有新衣穿。” “我这不正打算,去城里卖了虎皮,换些钱好给她扯二尺布……” 村正听着他的话,眼睛却一刻不离虎皮,双手也舍不得挪走,只是不停在毛皮上摩挲。 “一块虎皮,可不止二尺布钱,恐怕买上二尺绸缎都够了吧?” 靳安憨笑道:“我也不知道价钱,差不多便卖了。” 村正动作一停,双眼紧紧盯住靳安: “那便卖与我吧!” “啊?” 靳安显然并没有心理准备:“刘叔,您买它有什么用?” “又贵又不实用,若您想要一块暖腰的皮子,回头我打两只兔子,白送您便是。” 没想到,刘老汉似乎打定了主意,两只手牢牢抓着虎皮不放,两眼也露出凶光: “今天这张虎皮,老朽买定了,小子,你开个价吧。” 靳安面现难色:“刘叔,我也是第一次卖虎皮,不知道行情。” “不过,我听人家说,一张虎皮至少也值十几两银子……” “一百文!” 刘老汉张嘴就是一口价。 靳安明显被这种砍价方式吓到了,哪怕十两银子,那也是一万文钱! 您老一开口,直接打了个0.1折是吧? 如此离谱的价格,任谁也不会同意的,靳安拼命摇头,准备把虎皮收起来。 村正死死抓着虎皮不撒手,口中十钱十钱的向上加着价: “一百一十文,百二十,百三十……” 最终,在加到一百七十文的时候,见靳安还不满意,索性抱住他的大腿,撒泼打滚起来。 “靳安贤侄啊,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糟老头子吧。” “平日里刘叔对你如何,你是最知道的,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眼看哭喊声,已经引得远处的村民不住向这里张望,靳安最终还是妥协了。 “也罢,刘叔您起来吧,我卖给你就是。” 话音刚落,村正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用袖子一把抹去脸上的鼻涕眼泪,严肃道: “走,跟我回家取钱。” …… “哗啦啦” 一个装着铜钱的布包,递到靳安面前:“你要数清楚,可不能回头找我的后账。” 靳安微笑点头,将铜钱一五一十数清楚,刚想告辞离开,又被村正拦住: “我差点忘了,下个月就要缴纳人头税了。” “你家两口人,正好二十文。” 接着不由分说,又从靳安手中夺去二十文,这才一摆手,让他离去。 靳安深深看了他一眼,笑容满是深意: “刘叔,刚拨的虎皮容易受潮生虫,您可千万别忘了,在通风的地方放上几日,才能使用。” 刘老汉已经有些不耐烦,随口附和了几句,就迫不及待将虎皮展开欣赏起来。 靳安走出村正的家还没多远,回头就看到刘老汉在院子中支开几根竹竿,将新鲜的虎皮展开在阳光下。 尽管离得老远,仍然能闻到丝丝的血腥气。 “哼,要钱死,死要钱,只怕你有命要,没命花。” …… 酉时刚过,北河村里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靳家家主长子的婚礼,就在今晚。 靳财花了大价钱,从外村雇来花轿和吹鼓手,抬着三娘在村中绕了三个大圈。 大部分父母娘家不在本地的婚礼,大多是这个流程。 随着身着大红婚衣的新娘子,被新郎背下花轿,门口的鞭炮声一响,直接把婚礼推上了高潮。 虽然蒙着盖头,但剪裁合体的红色衣裙,还是凸显出三娘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仅仅是一个弯腰的动作,就引来了周围村民的议论: “看着后臀,定是个能生养的。” “没错,我听说这样的身形,天生就是生儿子的料。” “真没想到,那憨憨傻傻的大春儿,居然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还不是因为人家有一个好爹……” 大喜之日,众人口中不是道喜,就是称赞,在一片赞誉声中,靳春虽然还没喝酒,却已经觉得有些飘飘欲仙了。 他背着三娘,手臂感受着饱满有弹性的大腿,鼻尖闻着胭脂香粉的味道,偶尔有一丝发梢划过他的脸颊,让他从里到外都觉得瘙痒难耐。 好不容易进入喜堂,新郎新娘跪倒施礼,稳坐上首的靳财更是满脸堆笑。 终于轮到了“夫妻对拜”,靳春故意低下身子,趁机在新娘饱满的胸脯和白皙的脖颈上,狠狠过了过眼瘾。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始洞房了! 北河村外的树林之中,此时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偶有月光透过枝叶,在他们手中的利刃上,反射出冷森森的寒光来。 第11章 一对五十 “开席!” 随着靳家族长一声令下,人群异口同声爆发出欢呼。 宽敞的院中,早已摆下十几张大桌,道道荤素菜肴如流水般端上来。 靳春咧着嘴哈哈大笑,忙着为宾客们倒酒,很快,酒肉的香气就弥漫了整个院子。 家有喜事,无论是靳财还是几个儿子,今日都难免多喝了几杯,很快就醉的不省人事。 一个多时辰后,还能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就只剩下身强力壮的靳春,和几个村里有名的酒虫了。 一名村汉喝得目光迷离,拍着靳春肩膀道: “春哥,你可不能再喝了,若是一会洞房的时候,新娘子衣服还没脱,你就人事不省了,那可就浪费了。” 另一个闲汉也凑趣道: “没错,春哥,喝酒归喝酒,你今晚可得惊醒着些,别一会不留神,让人抢先入了洞房,跟你当了连襟。” 靳春虽然喝了不少,但却没有完全醉,自然听得出好话坏话: “呸,你们在这放什么狗屁?” “莫说才喝了这么一点,哪怕就是把你们几个都喝倒下,老子照样洞房,照样九个月后生出个大胖小子。” 众人一起起哄:“你就吹吧,当着弟兄好友还敢吹牛,罚酒!” 靳春面无惧色,左一杯,右一杯,又喝了三五杯,只觉得天旋地转。 “奇怪,往日我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差,今天怎么刚喝了一个多时辰,就要醉了?” 他正在纳闷,忽然身边的几个好友“扑通”“扑通”一个个倒下,靳春也终于支持不住,身子一软,钻到了桌子底下。 很快,本来人声鼎沸的院中,慢慢变为一片死寂。 前来参加婚宴的客人,无论男女老幼,居然陆陆续续都进入了梦乡。 “吱呀” 房门一响,脱去礼服,卸下盖头,只穿着一身大红衣裙的三娘走到院中,嘴角浮现冷笑。 “饶你奸猾似鬼,也挨不住一碗蒙汗药。” 她利落的点燃火把,一纵身上了房檐,夜色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尤为醒目。 只见她在空中画了几个圈,接着跳下屋檐,走出院门,不多时,就迎来了山匪的大部队。 “山上的人,可都来了?” 领头的,正是脸上带疤的二当家: “放心吧,就留了两个老弱病残看家,剩下的都来了。” 三娘点点头,拿出了上位者的威严: “一会兵分两路,点出五十个弟兄,去那个名叫靳安的小子家中捉他。” “记住,此人要留活口。” “剩下的弟兄分出二十人,在村中搜寻粮食和其他细软。” “再分出二十人,在村口和村尾放哨,一有风吹草动,立刻示警。” 最后,三娘冲着院中扬了扬下巴: “剩下的人,和二当家留在这里,一会你们出手利落些。” 众人领命而去,可偏偏留在此地的几人,却迟迟没有动手。 三娘秀眉一挑:“怎么还不动?莫非你们也喝了蒙汗药吗?” 几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二当家,只见他“嘿嘿”一笑,脸上的刀疤乱颤: “三娘,长夜漫漫,何必着急呢?” “我听说,你因为天生怕血,从不敢杀人。” “不过,似我们这般刀头上舔血的营生,手上没有人命如何服人?” 说着,他从一旁的喽啰手中,接过一把单刀: “不如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给弟兄们打个样,如何?” …… 五十名山匪按着三娘的叙述,顺利找到了靳安家的小院。 夜色低沉,村中更是一片静谧,由于准备充分,连狗叫声都没有。 令山匪们奇怪的是,本来早就过了睡觉时间,偏偏在靳安的房中,似乎还亮着灯。 带队的小头目老五,冲着一名喽啰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进去探查一番。 那人伸手一推院门,却发现门根本没锁,借着院门大开的声响,他一步就跳进了院中。 “嗖” 一阵风声传来,紧接着院中就想起了喽啰的惨叫。 那个倒霉蛋不知道被从哪里射来的弩箭,穿透了脖子,鲜血流了一地,显然活不成了。 “有埋伏!” 老五此时终于明白,原来房中的灯火不过是诱敌之策,在院子中早有人提前布下了陷阱。 “来两个人,从后墙跳进去!” 由于前院敌情不明,山匪们改变了策略。 两名喽啰一左一右,轻松跃上了墙头,接着一提气,落在院中。 没想到,他们的双脚刚刚踏上地面,又是两只弩箭飞来。 二人一个被射穿前胸,另一个被贯穿肚子,估计同样凶多吉少。 连折了三个人,一些胆小的喽啰们,已经开始默默后退,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趟陷阱的炮灰。 不过,他们这些小心思,却逃不开头目的眼睛。 他脸上露出狞笑:“临阵脱逃者,死!” “把刚才那个退缩的,给老子扔进去!” 剩下的喽啰们七手八脚,将刚才想跑的那个人,抓住手脚扔到了院子中。 他们一落地,弓弩之声随之响起,一阵箭矢刺入血肉的声音过后,五一人生还。 院中的黄土,已经被鲜血染红。 “你,进去看看。” 尽管前后有四个人死在机关下,但头目怀疑还有未触发的威胁,于是又逼着一个喽啰进去试探。 那人小心翼翼的前行,抱着必死的决心,可当他踏上院中土地的时候,却半天都没有弩箭射来。 死里逃生的小喽啰欣喜若狂: “没事了,机关没有了!” 老五大喜,急忙走进院中,很快,所有山匪都进入了小院。 “当” 一个喽啰踹开房门,进屋巡视了一圈,转身出来禀报: “屋里没有人!” “嗯?那小子躲到哪里去了?” 老五正在纳闷,忽然听到耳旁一阵风声响起。 他本就打着十二分警惕,如今听到风声,第一时间拉过一名喽啰,挡在了自己身前。 “噗” 一支弩箭将那名喽啰穿胸而过,险些伤到了躲在背后的小头目。 透过死尸,老五看到在月光下,一个身影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入了小院。 “你是何人?” 那人脸上绽出一个笑容: “你们闯入我家,还问我是谁?” 第12章 一起上? “他是靳安,弟兄们,准备动手!” 老五盯着靳安拎着的手弩,小心翼翼藏在死尸后面,生怕露出身体。 靳安嗤笑:“像你这么小的胆子,怎么当山匪,更不用说做头目了。” 说完,他把手弩放在身后背好,撇了撇嘴: “放心吧,接下来我不用弩箭,你们一起上吧。” 老五把身前的尸体一拨,拔出长刀大吼一声: “弟兄们,一起上,抓活的!” 距离靳安最近的两名喽啰,抢先冲到他面前,两把钢刀兜头砍来。 靳安仍然使用一把短刀,采用了和之前一样的战斗方式,特种兵式近身格斗。 只用了一瞬间,就解决了两名敌人。 真正交手之后,首领命令中的“留活口”,反而成了掣肘喽啰们的枷锁。 明明是一个好的偷袭机会,可是为了避免杀掉靳安,山匪们出手时反而有些畏首畏尾。 反观靳安可没有任何顾虑,他一把短刀迅捷如风,好似阎王的追魂帖,所到之处非死即伤,转眼就有五六名山匪倒地不起。 渐渐的,山匪们看出问题所在,不再玩命冲锋,而是先把靳安牢牢围住,再一人一刀的消耗他的体力。 采用这种方式后,果然死伤一下子降低了不少,按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早晚靳安将会脱力被擒。 老五见此,得意怪笑:“哈哈,小子,你刚才的威风哪去了?” “你不是能打吗?” “来,我这四十几个弟兄,任你砍,看你的体力能坚持到何时?” 靳安已经开始喘粗气:“果然这个身体,还无法承受如此高强度的对战。” “只能期盼增援了。” 山匪们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一见他体力不支,众人手中的武器招呼的更加密集。 靳安左躲右闪,双臂和后背上已经见了血痕。 此时他肩背微弓,好似一头受伤的野兽。 困兽犹斗! “哈哈哈,弟兄们,给我砍断他的手脚,留下性命即可!” 老五一声呼哨,数十把钢刀闪着寒光齐齐砍下,仿佛要把靳安大卸八块。 正在此时,半空中一阵风吹过,众人不约而同的闻到了一股腥臊的气味。 “这什么味道?” “好臭啊!” “妈的,我闻着怎么像是死尸的味道?” 靳安眼睛一亮,脸上泛起微笑: “你终于想起来报仇了。” “懒大虫。” …… 今晚的婚宴,村正刘老汉没有参加。 因为他平日里就不喜欢饮酒,所以只是在新人拜堂的时候,观了个礼 就匆匆回家了—— 他生怕家中晾着的虎皮,被人偷了去。 走进院门,看见竹竿上挑着的虎皮好端端的,刘老汉也放下了心。 月光之下,如锦缎般的虎皮,发出柔和的光芒。 村正忍不住搜上前去,爱不释手的摩挲起来。 “我的宝贝啊,有了你,老汉可比新娶个媳妇更高兴。” 尽管虎皮上尚有血污,可他毫不在意,仿佛抚摸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忽然,刘老汉冥冥中觉得身后有人,他回头一看,却发现院门大开着,但身后空无一人。 “难道是我眼花了?” 他伸出衣袖,擦了擦双眼,再定睛看去,还是没有人。 “滴答” 水滴落地的声音传来。 刘老汉顺势抬头,只见院子的矮墙上,正趴着一只白额吊睛猛虎! 虽然看不大清楚,但那大虫的身形大小不在牤牛之下。 单单是狰狞的虎头,就有磨盘大小! “大,大大大……” 村正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但手中仍然死死攥着虎皮不放。 下一刻,他只看到巨虎腾空而起,遮蔽了整个天空…… …… “刁老二,看样子今晚你是打算篡权了?” 都是老江湖,二当家诡异的行为,在三娘眼中自然再明显不过。 刁老二狂妄一笑:“三娘子,话何必说的这么难听呢?” “我们狼尾山本就是一伙人,谁当杆首我是无所谓的。” “更何况,日后我们俩成了一对,谁在上头又有什么关系呢?” “嘿嘿嘿……” 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狰狞逐渐变为淫邪,一双眼睛在三娘前胸的双腿不断游移。 不过,三娘显然并没有被他的话唬住,笑颜如花道: “想不到,你不但想要我的权,还想要我的人。” “要权容易,要人也不难,只不过……” “要问问我的弟兄们,答应不答应!” 刁老二看看左右:“没听到吗?杆首问你们呢,支持我还是支持她?” 周围的十个喽啰,齐齐拔刀,将刀尖对准了三娘。 “你现在看到了。”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要么你现在走进去,杀个人当做投名状,回到山寨给我当压寨夫人。” “要么……” 二当家拿刀对着院中倒伏一地的村民指了指: “你死在他们前面!” “刁老二!” 三娘脸色一冷,刚想开骂,忽听到远远的,一名喽啰边跑边喊: “快跑啊,大虫,大虫来了!” 尽管他奋力奔跑,可是仍然没逃出虎口。 只见身后的阴影中,跳出一只巨大的老虎,只一口,就咬掉了他的脑袋。 “哪里来的大虫?” 三娘心中又惊又怕,不过,很快她心中的恐惧便又达到了一个高峰! 在那食人老虎的身后,又走出三只体型稍小一点的老虎。 “大虫,还是四只?” 三娘第一个反应,就是招呼众人逃命,可是一转头的工夫,却发现二当家带着人早就跑远了。 尽管心中鄙夷,但三娘也来不及多想,认准靳安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大三小四只老虎,并没有第一时间追赶,而是慢悠悠来到靳财家门外,对着倒了一地的宾客观察了一会,才慢悠悠走了进去…… …… 此刻,靳安家的小院中,气氛居然诡异的变得友好。 哪怕近在咫尺,喽啰们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靳安身上。 一切都因为这场一对五十的对战,半路来了一名观众。 它懒散的趴在矮墙上,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眼神中充满了如人一般的复杂情绪。 更令人胆寒的是,它的嘴边沾满血迹,显然刚刚吃了一份零食,牺牲者明显是个老人,因为一缕白胡须挂在了老虎的毛发上。 “刘叔,看来你不大走运,幼虎的老子居然先找到了你。” “我这边就轻松多了,是五十一……” “对一。” 第13章 搏杀 从下方看去,身形几乎遮蔽了大半个夜空的巨虎,却没急着进攻。 一双散着幽光的眼睛,只是在院子中巡视,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很快,它的视线定住,似乎被院子两侧木架上一个个麻布包吸引。 那些布包里面,装着幼虎的血肉,骨骼,还有内脏。 即使院子中弥漫着人类鲜血的气味,但仍然不妨碍巨虎嗅出孩子的味道。 它可不管究竟谁是凶手,既然幼子已死,还被分尸挂在这里。 那么在场的所有人类。 都得死! 巨虎仰天长啸,声音传遍整个山村,下一刻,它便猛地扑到院中。 本就因为挤入几十人,空间逼仄的小院,如今又硬生生闯进一只数倍成年人大小的大虫,哪还有多余的空间? 尽管山匪们尽力躲避,可是巨虎落地的那一刻,还是将两个人压在了身下。 不顾身下山匪的哭喊,巨虎四足用力,将他们当成了垫脚石,再一次腾空而起! 被踩的喽啰们吐血不止,惨叫声渐渐小了下去,呼吸也逐渐停止。 “吼!” 巨虎又一次落地,两只前爪各按住一名山匪,“嗷呜”“嗷呜”两口,就笑纳了两颗人头。 处于大虫身后的山匪们,正打算从背后偷袭,冷不防,巨虎那如同钢鞭般的粗尾,横着抡起来,扫倒了一片喽啰。 哪怕离得老远的靳安,此时也只觉得一阵烈风掠过,刮得面颊生疼。 一声声钢刀落地的叮当声中,混杂着骨骼的碎裂声和人们的呻吟声,把个平常的农家小院,变成了恐怖的人间炼狱。 残忍的杀戮,让剩下的活人清醒过来,不知谁喊出一声: “快跑啊!” 人们才像恍然大悟一般,不要命的向院门外狂奔。 可是窄小的门口,怎容得下几十人在同一时间进出? 反而因为大家都很急,卡在一处,将院门彻底堵死。 眼看着大门不通,有一个喽啰急中生智,想跳墙逃走。 没想到刚刚爬到一半,就被一支弩箭从背后射来,惨叫着跌回了小院。 “说好五十一对一,还没分出胜负就想逃?” 另一方面,巨虎无差别的屠杀还在继续,不过战斗进行到这个地步,剩下的山匪们,已经不甘于被单方面虐杀。 哪怕被巨虎咬死或拍伤,在倒下之前,他们也会拼尽全力,用刀在巨虎身上留下伤痕。 也有的人趁着别人被袭击,捉到个机会便在大虫砍一刀,捅一枪,老虎虽大,但伤口一多,也渐渐把那斑斓的毛皮染成了红色。 当院子中剩下十几人的时候,巨虎开始喘起了粗气,它放低身子,目光中满是疲惫和不甘,显然已经接近极限。 侥幸活下来的人里,却基本都是狠角色: “头目,这大虫连伤几十人,很明显也没力气了,真要拼命的话,我们未必会输。” 另一个喽啰也鼓劲道:“没错,咱们跟它干了,不是它死,就是我们死!” “说得好,弟兄们,并肩子上!”老五点点头,作势拔刀拼命。 他是装一下,剩下的人是真的,喽啰们大喊一声,手中钢刀一起向老虎砍去。 尽管巨虎的爪子扑倒两人,尾巴扫飞了三人,可是剩下的几个山匪,还是把刀枪插入了它的肚子。 “嗷呜!” 巨虎惨叫一声,刚想站起,没想到反而将腹部的伤口撕裂得更大,这下连肠子都流了出来。 肉眼可见的,巨虎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硕大的虎头一垂,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死了?” 众人小心翼翼绕过巨大的老虎尸体,手持钢刀逼向一旁戒备的靳安。 头目老五满眼嗜血的凶光:“小子,为了捉你,我们几十号弟兄,死的就剩下这几个了。” “哪怕是让你一人偿命,也算便宜你了。” “你是乖乖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砍断你的手脚押你走?” 靳安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前方,忽然,他猛地向右一闪身,躲过了来袭的阴影。 “碰!” 老五只觉得后背一股大力涌来,直接将他推出了院门,倒在地上的他还没看清状况,就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从身后传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原来巨虎在遭受重创之后,居然诈死,趁着人们不注意,从背后偷袭。 一举扑杀了剩下的几个山匪,其中也包括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头目老五。 一场死斗,黄土铺就的地面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板结,浓重的血腥味笼罩了整个北河村。 此时,站在院门外的巨虎,用郑重的目光看着门内的靳安,很明显把他当成了一个值得重视的敌人。 无论是兽还是人,双方都很清楚,彼此只有一击的机会,只要攻击落空,也就意味着失败。 而失败的代价,就是死! “吼” 巨虎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下一刻,它全身蓄力,猛地一窜身体已经到了半空,更是将靳安所有躲避的角度全部封死。 没想到,靳安本就没打算躲,反而上前一步,一个滑铲来到大虫身体的正下方,用手中的长刀顺着原有的伤口继续扩大! “噗呲” 一阵腥臭的血雨兜头盖脸而下,把靳安染成了一个血人。 靳安给大虫来了个开膛破肚,但自己也被压在了几百斤的老虎身下。 他推了推死虎,却发现根本推不动,正当他准备一点点挪动身体的时候。 却发现老虎的身体居然动了! 一只虎爪带着风声向他的脑袋拍来,靳安侧头,勉强躲过这一击。 可是随之而来的巨口,却眼看躲不开了。 血盆大口近在咫尺,巨虎口中的臭味令人作呕,老虎齿缝里的肉丝清晰可见,虎头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光亮…… 正当靳安以为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钢刀刺入血肉的声音。 “噗” 大虫的动作随之一僵,骇人的利齿也永远停在了,距离他头顶二寸的地方。 紧接着,一双手将他用力从虎尸下拖出,靳安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双眼定睛一看—— 那人一身大红衣裙,满面寒霜,眼中含泪,不是三娘又是何人? 第14章 血染红妆 “三娘……” 靳安还在纳闷为何对方会救自己,没想到三娘却没有多做停留。 手中握着沾染虎血的长刀,就跌跌撞撞走进了小院。 看着院中被啃食得残缺不全的尸首,闻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气味,她忍不住呕吐起来。 吐到最后,吐无可吐,只剩下干呕。 此时手中的长刀,被她当成拐杖,三娘双手拄刀,仔细辨认着院子中每一张熟悉的面孔。 想象着他们在不久前还鲜活的样子,心中悲愤欲绝。 今日死在这里的,都是三娘的老部下,当初狼尾山聚义的时候,也因为有了他们的支持,三娘才顺利成为杆首。 可是因为这次错误的判断,却让她失去了几乎所有的班底,也失去了荣辱相依的山中弟兄。 想到这里,三娘硬撑着身体,快步来到门外死掉的大虫身前,用钢刀在虎皮上拼命剁砍。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最怕见血,任凭老虎尚未干涸的鲜血溅到脸上,仿若不觉般的只顾挥砍,直到脱力才罢休。 靳安坐在一旁,看着她歇斯底里的行为,若有所思。 下一刻,三娘手中的长刀,就顶在靳安胸前: “若不是因为你,山寨几十号弟兄也不会被老虎屠戮一空。” “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这就去九泉之下,跟我的弟兄们赔罪吧。” 她语气平缓,好似怒火已经平息,但她那冷冰冰的眼神却仿佛在说: “这一刀,绝不会留手。” 死到临头,靳安却异常平静,他双眼毫无感情色彩的盯着三娘,好像被刀逼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 三娘牙关紧咬,正打算一刀捅下去,忽然感到身后一阵风声传来,她瞬间向前一扑,就地翻滚,回眸打量。 只见一大三小四只大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二人面前,尤其那只大虎,还在不停舔舐死去的虎尸。 此时,沉默许久的靳安说话了:“三娘,你杀了人家的夫君,现在孤儿寡妇来找你报仇了。” 三娘先是一愣,很快心底的一丝恐惧,就被愤恨取代,她瞟了一眼靳安,蔑然道: “小子,今天算你运气好,你逃吧。” “我和大虫们还有帐要算!” 三娘手中钢刀一横,摆了个拼命的架势。 靳安眉毛一挑:“别看这几只大虫体型不比公虎,但胜在数量够多。” “仅仅是一只公虎,就杀掉四五十人,证据就在你面前。” “我不明白你哪来的勇气,竟敢一人对四虎?” 三娘却无暇回答他的问题,冷哼一声:“逃不逃随便你,一会最好别碍手碍脚。” “否则,老娘连你一块杀!” 说着,她挺刀杀向体型最大的雌虎,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唉,太冲动了。” 三娘的动作,吸引了老虎们的注意力,它们围成一个半圈,这也是捕猎的阵型。 一旁的幼虎性急难耐,旁刺里冷不防扑上来,身在半空却被一根弩箭射落。 “嗷呜” 幼虎的惨叫,将几只大虫的注意力,分到靳安身上一部分。 另一只幼虎也抛下三娘,缓步向靳安走来。 距离这么近,已经来不及更换弩箭了,靳安只能收起远程武器,随手捡了一把长刀。 幼虎一个前扑,靳安却没有闪避,而是将长刀横在胸前,挡住了两只前爪。 不是他躲不开,是他想测试一下,幼虎的力量自己能否抗衡。 “噔噔噔” 靳安练腿几步,感觉双臂发酸,好消息是,这种力量的扑击,身体可以勉强负荷。 而坏消息则是,老虎不止一只,而且估计很快三娘那边就要撑不住了。 刚刚打了一个照面,三娘的现状就变得很惨。 虽然躲过了正面雌虎的攻击,但她却没躲过侧后方幼虎的偷袭。 左臂已经被虎爪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顺着臂膀流下,已经将手掌染红。 在两只猛虎的夹攻之下,别说包扎,哪怕喘息片刻的机会都没有。 三娘确有几分功夫,但很显然在大虫势大力沉的攻击下,有点不够看。 如今的她,不过是靠着胸中的一腔怒火勉强支撑,一旦体力透支,就是分分钟葬身虎口的下场。 这边,一人对上幼虎的靳安,还有空好言相劝: “三娘,撑不住就别撑了,还是快逃吧。” 三娘捂着流血的腹部,冷声道: “呱噪,老娘死不死,跟你又有何相干?” “若是就此死在老虎嘴里,正好和我那些死去弟兄地下重逢。” “到时候一起喝酒吃肉,岂不痛快!” 只可惜,嘴硬不过三秒,幼虎的一次猛扑,彻底让她失去了平衡。 她倒在地上,被雌虎硕大的爪子按住,一口就向头顶咬来。 “嗖” 一支弩箭恰在此时射来,被雌虎机警躲过,但也救下了三娘的性命。 不知何时,和靳安一对一的幼虎,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场面变成了二对二。 雌虎退后几步,此时此刻,它才明白最危险的敌人不是红衣女子,而是那一旁看似不起眼的男人。 “呼噜噜” 雌虎喉咙中发出震慑的低吟,眼神中居然露出好似人一般的恨意。 曾经它们一家六口,可是山中一霸,无论飞禽走兽,还是樵夫猎户,都不过是想吃便吃的食粮而已。 可是一夜之间,雌虎先后失去了丈夫儿女,自然激发了所有的愤怒。 从雌虎的目光中,靳安已经明白局势,并欣然接受,自己变为主攻的身份转换。 他将手弩扔给三娘:“拿着这个,尽快解决幼虎,然后再来帮我。” “别死了。” 三娘端起手弩,发现上面只有一支弩箭,这也意味着,她只有一个机会,距离要足够近,才能确保射的准。 她的对手已经不耐烦,开始跃跃欲试了。 那幼虎蓄力蹬地直扑三娘,在她眼中,一颗虎头变得越来越大—— “近点,再近点……” 直到三娘感觉虎爪触碰到前胸的那一刻,她才勾动了扳机。 紧接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胸前袭来。 她两眼一黑,向后仰倒,不省人事,脸上却泛起笑容: “弟兄们,慢点走,我这就来了。” 第15章 旖旎 “水……” 阴暗的室内,微光映照出一具完美的胴体。 高耸的峰峦,深幽的峡谷,修长的大腿和玲珑的玉足,组合在一起,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够轻易挪开双目。 此时此刻,这个颇具诱惑的女子身上,一半以上的地方,都缠着麻布绷带,仅在关键部位,还掩着大红的嫁衣。 微弱的呼声,引来了一旁的男子,他拿着一只破碗,走到昏迷的女人身旁,先摸了摸她的额头。 “嗯,烧差不多退了。” 接着,才用一块干净的纱布在水里润湿,再将清水一滴滴挤入女子口中。 有了水的滋润,女子似乎清醒了几分,她微微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这里,是阎罗殿吗……” 靳安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你这么想死,我就不救你了。” 听到说话的声音,躺在嫁衣拼接成的临时床上的三娘,才猛地惊醒。 一转头,就看到一脸似笑非笑表情的靳安。 三娘一惊,想要挣扎着坐起,忽然感到身上一阵凉意。 “啊!” 此时她才发现,原来整个身体几乎都暴露在外,哪怕是敏感部位,也是后面用破布随便盖上的。 “小贼,你竟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己又是衣不附体的样子,发生了什么那还用说? 靳安默默看了她一眼,实话实说:“别逞能了,即便我做了什么,你现在有伤在身,也报不了仇。” 三娘表情一滞,旋即露出媚笑:“是啊,我一个弱女子,即便被你占了便宜,又能怎么样呢?” 靳安摇摇头,转过身去不再理她,在他的视野盲区,三娘偷偷将手伸入大腿内侧,寻找防身的匕首。 “便是杀不了你这小贼,我也不会任你发泄兽欲的……” 此时此刻,她已经下定了不行就自尽的决心。 然而下一秒,靳安好像背后长眼一样,用调侃的语气道: “别摸了,你那个姿势有些不雅,当我是死人吗?” 顿了顿,他又说:“你夹在大腿内侧,那柄薄如蝉翼的匕首,我放在墙角了。” “墓穴里面黑,拿的时候小心划破手。” 一番话,让三娘彻底老实了。 她愣了好几秒,因为想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靳安又像未卜先知一样,转身蹲在她面前,递给她一个泥碗,里面盛着半碗糊糊。 “味道不一定好,但肯定能吃。”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这里是后山野坟,就是你们藏粮食的地方,东西我都搬走了,想报复随时恭候。” “你的弟兄死的死,逃的逃,留下了大概七十多具尸体,大部分是老虎所杀。” “你在和老虎对战的时候伤的太重,我把你带到这里治疗伤口,你的衣服也是我脱的。” “你的身子,我从头到尾都看过了,有伤的地方也摸了。” “还是那句话,想报复我接着。” “大概就这么多,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三娘听完他的话,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她浅浅喝了一口糊糊,涩声问道: “大虫,都死了吗?” “五只大虫,两大三小,你晕过去以后,剩下的一大一小受伤逃了。” “我弟兄们的尸体,怎么样了?” “那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到时候官府的人来收尸的时候,会一并处理的,毕竟北河村也死了不少人。” 更长时间的沉默后,靳安听到了极力压抑的啜泣声,他识趣的转身离开,给三娘一个自由发挥的空间。 也许她是在为辛辛苦苦建立的事业毁于一旦而哭,也许是为了情谊深厚的弟兄死于非命而哭。 或许二者皆有。 不过,对这些,靳安都不大感兴趣,他最感兴趣的,还是神秘的军械来源。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靳安又一次回到墓室,三娘已经不再哭泣,而是平躺着默默发呆。 看到靳安走进来后,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低声道: “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恩人,奴家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唯有一身皮肉还算拿得出手,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靳安微微一笑,放下手上的包裹,伸手探入她的小腹…… “啊!” 伤口被触碰,三娘禁不住痛呼出声。 “忍着点,我给你换药。” 周身的伤口,就属腹部的伤势最重,尽管靳安尽量小心翼翼,但仍把三娘疼得满头大汗。 在剧烈的疼痛之下,什么害羞和不好意思,早就已经不是问题。 又给三娘全身换过一次药后,靳安脸上露出微笑: “说什么来着,让你不要逞强。” “这点疼都忍不了,还能跟人同床共枕吗?” 三娘自然不服气,但接下来她就闭上了嘴。 只见靳安随手拆下右臂上的纱布,露出一条几乎能看得到骨头的伤痕。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枚绣花针,在灯烛上仔细烤了烤,就借着微光缝起伤口来。 眼看着犹如怪物大嘴般的裂痕,被他一针一线整整齐齐的缝合,期间既没有呻吟,也没有皱眉,甚至连一滴汗都没流。 三娘这下是彻底服了。 眼看着他重新包好伤口,似乎准备离去,三娘忽然冲动的叫住了他: “我,其实我能忍得住……” 只说了半句话,三娘的脸庞已经红的像熟透的山果。 靳安头也没回:“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我要去接娘子回家了。” 他刚刚迈开一步,又被三娘叫住:“等等……” “谢谢你。” 声音虽轻,但靳安听得很清楚。 他转过头,语气和善了许多:“这次死里逃生,今后就好好活着吧。” “不该你碰的,就不要碰,军械那东西,可是要杀头的!” 三娘微张着小嘴,一副纳闷的表情: “什么军械?” 靳安微微一笑:“没什么,反正不该碰的别碰就对了。” “若是好好活着,日后总会遇到好事的。” “我明天再来看你。” 脚步声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三娘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终于触碰到了自己的匕首,她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这才沉沉睡去。 …… 次日清晨,靳安带着药和绷带来到墓室,却发现里面早已没了三娘的踪迹。 唯有一件破碎的大红嫁衣,被妥帖叠好,放在一旁。 第16章 忙碌的一天 三娘不告而别,对靳安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 毕竟今天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接媳妇的事情先不着急,毕竟如今家里满是鲜血和死尸,清理干净还要一段时间。 另外,就是需要尽快把老虎尸首处理好,毕竟虎皮,虎骨,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回到家中,光是搬搬抬抬的工作,就花了靳安一个多时辰。 剩下的时间,他开始迅速处理老虎尸体,在给巨虎拨皮的时候尤其仔细。 他知道,如果运气好,这张门板大小的虎皮,恐怕能卖上天价。 等他大概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门外才传来人们大呼小叫的声音,和嚎哭之声。 昨晚大部分村民,都聚集到靳财家赴宴,喂了老虎; 少数在家睡觉的,也大多在山匪们挨家挨户的搜查中,丢了性命。 如今还活着的,不是昨晚恰巧不在村中,就是偷偷藏起来,躲过一劫的幸运儿。 他走出院门,直奔山坡上的祠堂,毕竟报官也好,收尸也罢,自有旁人去忙活,现在对他来说,赶快把媳妇接回来才是大事。 经过一夜的担惊受怕,雪宁一见靳安,也不顾有外人在场,就飞奔到他怀中。 王干娘颤巍巍走过来,关切问道:“靳小哥,现在回去可安全了?” 靳安满面笑容:“放心吧,灾劫已过,我们回家!” 得到肯定的回复,几人这才匆忙收拾东西,互相搀扶着来到村中。 而如今北河村的惨状,也让几人触目惊心。 单是被抬出来的村民,和山匪的尸首,就不止一两百具。 死伤最为严重的靳财家和靳安家,院子中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浸透。 成为了恐怖的红褐色。 更让人们崩溃的,是那股长时间弥漫,难以消除的血腥味。 甚至人站在村外,都会觉得刺鼻。 小媳妇雪宁来到家门口,不由得愣住,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这还是她住了好些年的院子吗? 院内一股闻之欲呕的血腥气,大门破裂家中的瓶瓶罐罐更是碎了一地。 好像来到了一片经过惨烈大仗的战场。 靳安轻抚她的后辈,柔声道: “娘子,给我几天时间,很快就能恢复原样。” “这几日,你暂且在王干娘家借住吧。” 说着,他又把村正买虎皮的一百多文钱,塞到雪宁手中。 “这些钱归你支配,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本来差一点哭出来的小媳妇,捧着沉甸甸的铜钱,立刻忘记了悲伤。 “官人,你从哪弄来这么多钱?” 靳安微微一笑:“这才哪到哪?过两天还有更多呢。” 雪宁拼命摇头“官人,奴家用不了什么钱,这钱还是放在你那里吧。” “让你拿你就拿着。”靳安不由分说,逼着小媳妇收起了铜钱。 夫妻二人关上院门,一起来到王干娘家,雪宁下厨做了一顿午饭。 靳安吃饱喝足后,带着手弩和短刀,又上了山。 此时天色刚刚过午,他轻车熟路的,又摸到虎穴洞前。 从昨晚的事情可知,山上这窝大虫,记仇的要命。 如果不趁它病腰它命的话,早晚雌虎会再来报仇。 正因如此,此行靳安早已做好一网打尽,一只也不放过的准备。 受伤的两只大虫,此时应该在洞中养伤,靳安需要做的,就是在洞口点燃浓烟,把它们熏出来干掉。 …… 两个时辰之后,靳安背着一个包裹,缓步向山下走去。 “又是虎皮,又是虎骨的,可真够沉的!” 这次上山算得上丰收,不但除了后患,而且得到两块卖相不错的虎皮。 相比公虎一身刀剑伤的毛皮,雌虎这块显然价值更高。 回到家中,靳安把之前的东西收拢分类,打成一个大包,准备明天早起进城,寻个买主,卖个好价钱。 …… 次日清晨,天不亮就动身的靳安,赶在城门开之前,就等在了县城外。 时辰一到,进城的人们自觉站成一列,靳安混在其中,显得不大起眼。 终于盘查到他,那守门小官一见硕大的包裹,脸上就是一喜: “从哪来的?” “北河村。” “干什么的?” “猎户。” “哦,进城何事?” “卖些猎物。” 小官不由分说,伸出一只手:“进城费,十文。” “十文?” 靳安的印象中,进城费一直不过两三文,今天算是被人宰了。 “怎么,嫌贵?嫌贵就闪到一边去,下一个!” 最终,靳安还是咬着牙,付了十个铜钱。 若不是从死去的山匪身上搞了点浮财,今天可能连城都进不去了。 不过一进县城,靳安又觉得十文钱花的值了,因为和北河村相比,县城可要繁华太多了。 长长的街道两旁,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不时停下来选购商品,给人一种什么都不愁卖的感觉。 靳安初来乍到,不知道虎皮应该在哪出手,但虎骨是药材,他问明道路后,直奔县城最大的药店。 “无忧堂”是江阴县有名的医官,同时也是最有实力的药店,有钱人随便进门诊个脉,也要花上几两银子。 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哪怕随便一个小伙计,都极有眼色。 一身庄户人打扮的靳安刚进门,就被一个伙计拦住,虽然动作有些无礼,但说话却很客气: “这位小哥,请问您是诊疗,还是抓药?” “我卖虎骨。” 伙计上下打量他几眼,已经确定了靳安的身份——八成是山里的猎户。 于是言语间难免冷了几分:“哦,请到那边稍等,我这就去请二掌柜。” 靳安被让到房间一角,既没有清茶,也没人招呼,甚至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就这么等了一刻钟时间,才从后面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是哪个要卖药材啊?” “我。” 靳安走上前,抱拳施礼。 二掌柜瞟了他一眼,点点头,一指旁边的桌子:“放在桌子上吧。” “待我看完,便可以定价了。” 靳安眉头一皱,沉声道:“这桌子,有点小吧?” “嚯嚯,口气还不小,难不成,你把一整只老虎的骨头,都带来了不成?” 靳安把包袱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不是一只,是三只。” 第17章 杀虎如喝汤 “什么?” 二掌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当虎骨是路边的野草,说薅就薅呢? 他脸上泛起冷笑,言语间全是讥讽: “年轻人,牛皮也不是这么吹的。” “我行医卖药几十年,收一具完成虎骨的时候,也不过一两次。” “你倒好,开口就是三只?” “来来来,把东西拿出来,若不是三只,我就把你当成捣乱的轰出去!” 靳安自然不惧,三两下打开包裹,把多半袋虎骨倒在桌上。 “哗啦啦” 坚硬的虎骨和同样坚硬的桌面一碰,发出巨大响声。 一时间,大堂内无论是干活的还是瞧病的,都停下动作,向这边看来。 而当人们看到堆得好像小山一样的虎骨,闻到刺鼻的血腥气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 “真是虎骨!” 直到此时,二当家才真正相信了靳安的话,更令他惊讶的是,很明显许多骨头上面还带着新鲜的血肉。 “莫非,这老虎是刚杀的?” 在所有人目光的聚焦下,靳安冲着二掌柜示意: “麻烦估个价吧。” 二掌柜迟疑走上前,随手捡起一块掉在地上的骨头,仔细观察起来。 “是真的虎骨!” 又拿起一块,“还是真的!” 经过几次确认后,剩下的已经不用看了。 二掌柜强忍着激动的心情,硬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阁下尊姓大名?” “我姓靳。” “哦,靳小官人,失敬失敬。” 二掌柜满脸堆笑,冲着伙计吼道: “你们这些没眼色的,贵客上门居然如此慢待。” “快把小官人请到待客雅间,上最好的茶来!” 伙计急忙跑来,带路的带路,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靳安人还没落座,清茶就已经泡好了。 此时的二掌柜,已经完全换上了另一幅表情,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小官人,不知道这些虎骨,可是您一人猎杀得来的?” “没错。” “我观这些虎骨真是真,但好像年份一般吧?” “掌柜的好眼力,这三只大虫,确实都是幼虎。” “哦,虽然是三只幼虎,但也已经算是不凡了。” 靳安喝了一口茶,决定开门见山: “掌柜的,实不相瞒,一会我还有其他事,麻烦尽快估价结账。” 二掌柜眼珠一转,笑意更浓:“估价的事情随时可以,不用着急。” “不过小官人说的其他事,莫非还有药材准备出手?” “不是我夸口,在这江阴县城中,其他药店的收购价绝对不及我们。” 靳安意识到,对方是误会了,所以急忙解释: “倒也不是药材,而是三张虎皮。” “哦?”二掌柜眼睛一亮,“不知道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靳安没有动,试探道:“莫非,药店还收虎皮?” “哈哈哈,”二掌柜连连摆手: “那倒不是,只不过在下在这县城之中,也有些人脉。” “据我所知,前些日子就有贵不可言之人,在寻找珍贵毛皮。” “若是小官人的虎皮品相合适,我可以代为引荐。” “哦?” 靳安没想到,本打算分两处卖的虎骨和虎皮,居然有机会一站式搞定。 他低头取出装虎皮的小包,打开后拿出两张卷在一起的幼虎皮。 一见那斑斓的毛色,二掌柜眼睛一亮,当下就爱不释手的抚摸起来。 “呵呵呵,小官人,您带来的虎骨,我可以作主,按照最高的市价收购。” “只是不知道,这两张虎皮,您打算卖多少银子呢?” 靳安微笑不语,二掌柜意识到这是想和买主直接谈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之色后,就不再多说了。 “小官人请稍后,我去去就来。” 二掌柜走出雅间,低声对伙计吩咐了几句,就出了门。 不一会,小伙计就端来两盘点心,又给靳安斟满茶壶才退下。 “看来有的等了,这得是多大的人物?” 正好早饭没吃,靳安当下也不客气,风卷残云般飞快干掉了两盘点心,又喝了半壶茶,这才有了点饱的感觉。 半个多时辰之后,只听屋外一阵脚步声响,混杂其中的,还有一高一低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其中声音低沉的,是二掌柜的声音,而另一个声音,则是分外洪亮,仿佛一面悦耳的明锣。 人还未见,声音先到: “哈哈哈,让我见识一下,北河村的打虎英雄在何处?” 靳安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魁梧汉子,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见到身材瘦弱的靳安先是一愣。 紧接着面带疑惑道:“莫非,你就是那连毙三只大虫的靳小哥?” 靳安起身行礼: “正是。” 魁梧汉子一眼看到桌子上的虎皮,态度变得更加热情: “赵某真没想到,在这荒山僻壤,居然还有小哥这样的英雄!” “来来来,快请坐,靳小哥快给我讲讲,是怎么杀了三只大虫的?”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靳安的意料,他没想到明明是来做买卖的,结果却变成了脱口秀现场。 不过想想,这也算是一种营销方式,于是只好半真半假的讲了起来。 之所以经过了一定的加工,是他并没有把北河村昨晚发生的事情真相,说出来。 他利用老虎一家,算计前来作恶的山匪这件事,是一个不能轻易泄露的局,其中的筹划和细节,有些惊世骇俗。 也注定了不会被主流价值观所容,所以他结合自己猎杀第一只幼虎的经历,讲了一个既惊险,有十分合理的故事。 饶是艺术加工,也罢赵姓大汉听得两眼圆睁: “你是说,就想河边钓鱼那样,把老虎挂在树上,用猎弓射死了?” 靳安点点头,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他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反而在大汉眼中,成了高人的标签。 “靳小哥,我老赵很少服人,但今天却不得不佩服你。” “略施小计,便连杀三只老虎,常人眼中闻之色变的大虫,你杀起来就如吃饭喝汤一样!” “没说的,今日这虎皮,我要了,就出这个数,如何?” 大汉倒是爽快,直接伸出一个巴掌,在靳安眼前晃了晃。 靳安不解,眉头皱起,一旁的二掌柜急忙解释: “小官人,五十两一张虎皮不少了,两张可就是一百两啊!” 第18章 成了红人 “一百两?” 听到这个数字,靳安也不禁愣住了。 关于虎皮的价格,他心中有过猜想,但无论怎么猜,也从未想过会卖到这个数。 哪怕是毛色上佳,稀有罕见的成年虎皮,也不过一张二三十两罢了。 可是如今这大汉一开口,就是两张一百两。 要知道,在北河村,一百两足够买下全村几乎所有土地了,只要靳安愿意,他马上就能一跃成为村里唯一的地主。 别的不说,就说三娘手下的那帮山匪,下山玩命抢一次粮食,变卖了也不过值个一,二两银子,大部分时间还抢不到这个数。 那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 想到这里,靳安心里已经不能再满意,当下拍板决定成交。 大汉为人豪气,一见靳安点头,当时就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了过来。 靳安不懂真假,所以干脆也没看就放在兜里,这个举动,又引来了大汉的吹捧。 “靳小哥,你这性子我是真的一见如故,若不是还有事,我定要拉你去酒楼,好好打醉一场。” 靳安微笑道: “赵兄无需遗憾,我住在北河村,平日里都在山上打猎,若是吃酒,日后的机会有的是。” 大汉连连点头:“说的没错,待下次有空,我定要宴请靳小哥。” “那在下一定欣然前往。” “好好好,哈哈哈哈……” 两人相谈甚欢,大汉将虎皮收好,用手拎着,靳安和二掌柜把他送到门口,又回到雅间继续喝茶。 有了一百两入账,靳安也不急着给虎骨估价了,反而和二掌柜闲聊起来。 毕竟对于县城的事情,他还没什么头绪。 “掌柜的,如果有空,能否给我讲讲这县城中的事情?” “靳小哥,无需这么客气,在下姓钱,如果不介意,叫我一声老钱即可。” 靳安微笑点头:“那我就叫您钱老哥吧。” 称呼一改,两人的交谈更加亲切,钱掌柜笑着道: “靳老弟,如今这县城之中,官职最大的,是县令林居正,在他之下,还有县丞蒋顺,主簿刘康等人。” 钱掌柜不愧是县城中有头有脸的人,一开口就是县城里的各大实权人物,从县令讲到班头,又从班头,讲到富商。 一顿饭的时间过去,靳安已经基本了解了县城中的各路神仙。 此时,他也问出了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 “钱老哥,不知刚才那位姓李的大人,是县城中的哪一级官员?” 听到这个问题,钱掌柜微微一笑,表情也变得神秘: “实不相瞒,他的身份我也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要比县令高得多。” “这么说吧,哪怕是本县的县城在他面前,也要把自己当成个奴仆。” 靳安一愣: “哦?” “堂堂有品级的官,只能当奴仆?” 钱掌柜点头笑道:“正是,而且能当奴仆,咱们的县丞大人,还巴不得呢。” 靳安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究竟遇见了一个多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 因为有了贵人撑场面,所以在虎骨成交的时候,钱掌柜也明显给了高价,这一下靳安又是几十两入账。 而且,当听说靳安准备顺便买些东西的时候,钱掌柜还贴心的派出店内运货的马车,和赶车的车夫,叮嘱他把靳安安全送到家。 有了马车,靳安买东西的时候,也就不在乎体积和重量了。 吃的,穿的,用的,只要家里没有,看着好的就付钱。 只不过县城的物价虽然高些,但想要败光一百几十两银子,还是有不小难度的。 最终,他只花了不到三十两,就买了满满一大车的东西,太阳偏西的时候,才回转北河村。 遭受大劫的北河村,在夕阳之下显得有些荒凉,以往人生稠密的村子,如今也少有人迹了。 马车停在门前,靳安开始卸货,哪怕有了车夫的帮忙,两个人也忙活了足足一刻钟。 差事办完,车夫施礼离开,靳安则迫不及待的去王干娘家,接回了小媳妇雪宁。 简单清理收拾过的院子,让雪宁心中的排斥稍稍放缓,靳安想给她的惊喜,所以故意在进入屋子前,蒙住了她的眼睛。 “官人,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和你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玩一个一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哇’的游戏。” 雪宁显然没有听懂,但是顺从的跟着靳安的脚步,走进了屋子里。 靳安将她的身体扶正,面对满屋子的物资,慢慢移开遮挡的双手。 雪宁睁开大眼睛,下一刻,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东西。 “哇!” “官人,我不是在做梦吧?” 哪怕是做梦,小媳妇也从未见到过这么多好吃好玩的。 县城点心铺的点心,蜜饯,零嘴,城中布行的各色布料,女儿家喜欢的胭脂水粉,还有平时见都见不到的各色小玩意。 简直可以称得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不过,小媳妇看到满屋的东西,很快就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这么多东西,要花多少钱? 她转过头,眼中惊讶之色还未褪去: “官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你买的?” 靳安一笑:“当然,难不成还能是神仙给的吗?” “足足花了我快三十两呢。” “三,三十两……” 仅仅是听到这个数字,雪宁就已经开始发晕了。 活到这么大,她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么多银子,就是前几天靳春的婚礼,请了全村的人,也不过花费几两银子而已。 小媳妇满脸肉疼,柔声劝道: “官人,我们穷人家,不好这么浪费钱的,不行还是把它们退了吧?” 靳安笑着拧了拧她的小脸蛋:“退什么?咱们又不是买不起?” “你夫君今天进一趟城,就赚了一百多两,区区三十两又算什么?” 当靳安把一百两的银票,放在雪宁手中时,小媳妇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抖个不停。 靳安将她搂在怀里,调笑道:“别的先不提,刚才的游戏你可输了,那么大的一声‘哇’,夫君我可听得清清楚楚。” 小媳妇好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低声道: “雪宁认输,请官人惩罚。” 靳安面带微笑,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小媳妇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第19章 白事 清晨,雪宁先靳安醒来,但是暂时没有起床。 她侧着身子,右手撑着小脸,带着幽怨的看着迟钝的夫君。 “自己的这个夫君,也太可恶了。” “明明说好玩游戏,输了有惩罚,可没想到只是按摩……” 没错,昨天两人打赌小媳妇的确输了,但她却输的很开心,心里还带着一丝期盼。 本以为夫君会罚自己好好服侍,甚至提一些羞人的无理要求。 谁知只是罚雪宁帮他按摩颈背,而且按到一半居然就起了鼾声! 小媳妇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嘴里小声反复呢喃:“夫君好坏。” 冷不防,靳安翻了一个身,转过头面向她继续沉睡,雪宁被吓了一跳,急忙停住抱怨。 不过,眼中看着夫君那俊朗又不失英气的面容,鼻端感受着有些灼热的呼吸,小媳妇脸颊居然慢慢变红了。 很明显,那个古灵精怪的小脑袋里面,一定想起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情不自禁的雪宁,趁着靳安没醒,主动在他的脸上印了轻轻一吻,之后就捂着滚烫的小脸,轻手轻脚的起床穿衣。 等到靳安起床的时候,早饭已经基本做好了。 两人刚端起粥碗,忽然听到院子外面有人敲门。 靳安放下碗去开门,雪宁也跟着他走到院子里。 打开门一看,门口这人,正是村正刘三叔的独子刘大。 由于从小家境不错,所以他早早的就被送去学堂,念过两天书。 后来也就留在了县城中,在杂货铺当了个小伙计。 不过,此时他却没有穿伙计的衣服,而是头戴白布,身穿麻衣,两眼红肿显然刚刚哭过。 靳安冲他点点头:“刘大哥,有事?” 刘大表情悲苦,声音沙哑道:“靳老弟,弟媳,村中遭此大劫,乡邻十户不存三四,算得上天降横祸了。” “我爹和乡亲们大多故去了,但活着的人不能怠慢,所以大家决定办一个全村人参加的丧礼,也好让我爹他们尽早入土为安。” 他话说的悲戚,一面说,眼眶里的泪水还在打转,惹得眼窝浅的小媳妇,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靳安虽未陪着哭,但也肃然道:“刘大哥说的有理,正该如此。” “请稍等一下。” 说着,他走进屋子,不一会,就拿出两批粗麻布来,递给刘大。 “这两匹布,是我昨天去县城卖货,顺便买下来的。” “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正好捐给村中丧事所用,若有其他用得着我的地方,直说便是。” 刘大表情一变,手捧麻布心中暗暗惊奇: “县城之中,便是最次一等的麻布,两匹下来也要不少银钱,他就这么轻飘飘的送人了?” “多日不见,前些日子听传闻靳安这小子咸鱼翻身,我还不信。” “没想到,如今居然已经这么富裕了!” 刘大千恩万谢,通知了靳安夫妇出殡时间后,才扛着麻布去了。 按照常理,若有人去世,通常需要停棺多日才能下葬。 奈何这次村中人都是横死,眼下天气又热,若不是为了留出一天时间,让官府的人来验尸,早就应该下葬了。 次日一早,村里雇来的吹鼓手们早早来到村口,却打死也不愿意进村。 没办法,从那天开始,北河村的名声算是臭了。 要知道之前参加喜宴的吹鼓手和轿夫们,不过因为多喝了两杯,没有在天黑前离开北河村。 最后就稀里糊涂的,和其他宾客一股脑喂了老虎。 据说收尸的时候,乐队加上轿夫共十来个人,居然连一个全须全尾的都找不到。 干婚丧嫁娶这一行的,最忌讳这个,要不是村里出了大价钱,恐怕这次丧事都顾不来乐队。 随着出殡的队伍启程,“呜里哇”“呜里哇”的唢呐声响起,这场几乎涉及到北河村所有人的大殡才顺利举行。 凄凉的唢呐声中,混杂着众人抑制不住的哭声,哪怕是家中没有人身故的村民身居其中,也难免心头发堵。 从启程到最终入土,整个仪式用了一个多时辰,村民们最后看了一眼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新坟,抹了最后一把眼泪,这才互相搀扶着下了山。 靳安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结束,没想到刚回到村口,就被刘大叫住: “安哥儿留步,同我去一趟家里,我有事和你商量。” 靳安有些纳闷,刘大自小就住在村学,不是年节很少回村,自己家里又穷,平时跟他更是没什么交集。 怎么他如今反而和自己热络起来了? 本不想去,但架不住刘大执意邀请,靳安只得随他回到了家中。 两人在院子里刚刚坐定,刘大就起身倒了一碗清水,放在靳安面前道: “安哥儿先喝点水,歇歇脚,一会再聊正事。” 靳安有些不耐,毕竟自己跟他完全不熟,也没心思和他攀关系,所以微微一笑: “刘大哥,都是一个村的,何必客气,有话直说吧。” 刘大见靳安直接,也开门见山道: “不瞒安哥儿,我爹这一去,村里的村正,正好空了出来。” “如今在这村中剩下的活人里,老的老,小的小,再就是妇人,所以能任村正的人选,无非你我二人。” “哥哥虽然不才,但毕竟读过两年书,字也认得几个。” “我已经决定,辞去城里的活计,回村统领一村之民了。” “还希望安哥儿不要和我争这个位置……” 靳安恍然大悟,随即心中有些鄙夷。 村正说起来好像是个重要的角色,其实别说官,连吏人都算不上。 不但没有工资奖金各种福利,哪怕一个小小的差役,都能轻易刁难。 若不是靠着手腕,能在上上下下中卡些油水,基本相当于白做工。 靳安自然看不上。 “呵呵,刘大哥想多了,我从来也没对村正这个位置,有过什么想法,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 见到靳安言语诚恳,刘大也换了一副表情,他轻拍靳安肩膀道: “好兄弟,够义气,今后你我就是亲兄弟一般的关系了!” “虽然你不贪,但哥哥也不能亏待你,我这就跑一趟县里,给你申请靳家族长的位置。” “今后在这北河村,便是你我兄弟的天下了!” 第20章 南河村 北河村四周,群山环绕,只有一条大路直通山外。 而在北河村南面,越过一条白蟒河,便是另一个村子,南河村。 虽然从地图上看,两村仅仅隔着一条河,但其实在山区之中,行路不变,哪怕在两村之间走上一趟,也要花大半天的工夫。 不过,相比北河村,南河村的地势稍稍平坦些,适合耕种的土地也更多。 因为这一点,才催生出了两个村子中唯一一个士绅——“林员外”。 听说林家祖上也是苦哈哈种田的,后来靠着积蓄买地雇人,雪球越滚越大,最后才有了些家资。 林家的先人有些远见,赚到钱后大部分花在了教育上。 不但在家里办了两个村子唯一的村学,还请了县城里都有名的先生前来授课。 不过用了短短三年,林家就出了一名秀才,后来更是出过一个举人,曾任六品同知,告老还乡后,才又回到南河村。 正因为有了官身的加持,所以林家不同于普通的地主,哪怕是新任的本地县官,都要抽空来林家探望,喝一杯茶。 尽管林员外声名在外,一般人不敢得罪,但不代表那些不要命的群体,不敢对他不利。 今年开春以来,降雨稀少,隔壁的皖州大旱,无数流民饥饿难耐,只好背井离乡,到异地他乡找寻活路。 距离两省边境的江阴县,便首当其冲成为了流民的首要目标。 眼看着饿的红了眼睛的流民们,所过之处犹如蝗虫入境,别说野草树皮,哪怕是地上的观音土,都被吃的一点不剩。 其实流民入境,林家并非没有准备,林员外早就雇佣了十来个护院保护家宅,还招了十几个帮闲站岗放哨。 这一日深夜,一个放哨的帮闲飞奔着来报告,说对面山上来了一伙流民,天色太暗看不清数多少,但密密麻麻恐怕至少上百。 林员外十分镇定,他一面让来报信的帮闲,骑马去县城里报信,请县令派人来救援,一面召集所有男丁守住宅门。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还是有些轻敌了。 那些流民蹒跚着步伐走近,他才发现这哪里是一百人? 怕是足足有二百多人! 整个林家所有的男丁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人,这哪能挡得住? …… 半个多时辰后,前去送信的帮闲才急匆匆赶回来,他刚刚跳下马便愣住了。 只见宅子大门口一片血迹,十几名护院,林家的其他男丁身上人人带伤,还有人倒在一旁,有人正在抢救。 林员外瘫坐在门前,发髻散乱,面容愁苦,仿佛短短时间就老了十岁。 帮闲上前一步,小声道:“员外,我回来了。” 林员外硬撑着眼皮,瞥了他一眼,涩声问道: “你怎地去了这般久?” “援兵呢?” 帮闲吞吞吐吐:“回员外,小的在县衙门口等了半天……” “也没见大老爷。更不必说派人来援救了。”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生怕员外怪罪。 没先到,林员外却并未发怒,只是微微叹气,点点头道: “知道了。” 仿佛早就有所预料。 …… 当晚,林员外将林家儿郎叫到一处,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如今大秦天下,已经现出乱象。” “林家先祖早有遗训,若天下将倾,当保全自身,蛰伏以待。” “而今之计,看来官府是指望不上了,我决定在乡里组织团练,培养乡勇。” 经历了今晚的遭遇,林家人已经被吓到了,自然不会反对。 要知道,刚才若不是家主果断,拿出了库存一半的粮食,送给难民,恐怕今晚林家上下,将遭遇灭顶之灾! 林员外长子林景清,第一个表示支持: “父亲,孩儿自然赞成您的意思,只不过,乡勇好招,这教头难寻。” “如今家中的几名护院,已经是方圆十几里,除了县城中外少有的高手了。” “只不过,今晚看来不济什么事,难道真要花高价,去县城武馆里请人?” 林员外苦笑道: “唉,你当县城武馆的人就好请?” “那些会两下的,大多眼高于顶,就是不吝银两,也未必请的来。” 林景清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只见林员外道: “此事,多半还要去城里打听消息,毕竟那里四通八达,也能吸引周围的人才。” 说完,他看向长子:“明日,你便去城里,物色一下合适的人选。” “记住,多带银子,初次见面,不可小气。” …… 巳时刚过,林景清垂头丧气从“扬威镖局”中走出来,面带不忿。 一上午的时间,他就走遍了城里有名的镖局和武馆,但终究一无所获。 本来见他的衣着打扮,刚进门的时候人家还是很热情的。 但一聊到正题,无论是镖头还是馆主,都大摇其头,说什么也不乐意。 理由也大致相同:你来学武或是托镖欢迎,去南河村当教头,免谈! 在他们眼里,任凭开价再高,那里也不过是穷乡僻壤,哪有呆在城里舒服? 况且训练乡勇,可是一件苦差事,地位也不高,没道理专门去受罪。 林家大少爷,失落的走进一家酒楼,明明到了吃饭的时间,但却没什么胃口。 他随便点了两个菜外加一壶酒,等菜的工夫,忽然听到旁边桌上,几人正在闲谈。 那几人声音不大,若不是他离得近,恐怕在嘈杂的环境中听清。 但刚听两句,林少爷就忍不住支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偷听”起来。 “几位兄台,你们可听说了,那山里的北河村,出了一位打虎的英雄!” “哦?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听人讲过?” “嗐,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也是那日偶然去药店,才碰上了这一件奇闻。” “那小哥年纪轻轻,一人就杀了三只大虫!” “三只大虫?别是吹牛吧?” “我亲眼得见,光是三只大虫的骨头,一张八仙桌就摆不下……” “我的天,一人杀三只老虎,那岂不是楚霸王转世?” “……” 半个时辰后,林少爷面带笑容,没来得及吃饭就匆匆走出酒楼,直奔南河村。 “县城确实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靳安是吧?” 第21章 里正 最近北河村的刘大很高兴,见到谁都喜笑颜开的。 尽管如今偌大的村子,只剩下老弱妇孺不足百人,但能当上村正,还是遂了他的心愿。 本来有机会争一争这个位置的靳安,却不声不响,只挂了个族长的名头。 说出去好听,但实际上谁都清楚,北河村里面还活着的靳家人,可能已经不足二十。 领导十几个人的族长,又有什么微风可言? 然而,靳安却好像没什么所谓,自从当上族长以后,尽力照顾靳家人,对于那些没了轻壮的家庭,还每月固定周济。 他越是低调,刘大就越是得意,渐渐的,他已经自认为靳安是怕不如自己,才选择放弃村正的竞争的。 为了庆祝自己上任,刘大还自掏腰包,请了全村人吃饭。 靳安推脱无果,只好也参加了酒宴,众人落座后,刘大将碗中斟满浊酒,起身敬了一圈,美滋滋道: “今日承蒙大家赏脸,参加我刘大的上任酒,从今往后,村中大小事情,便有我为大伙作主……” 得意洋洋的发言刚开了个头,就被一个忽然闯进来的人打断了。 “叨扰了,不知靳安靳英雄可在?” 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拱手施礼道。 靳安在座的无人不识,但这靳英雄的名号从何而来? 靳安急忙站起身:“在下就是,请问找我何事?” 那小厮见到了正主,喜笑颜开,嘴里不住的夸赞: “不愧是北河村打虎的英雄,这般英雄气度,哪是凡人可比?” 众人纳闷:“靳安真如你说的那么出类拔萃,你又何必问谁是正主?” 那小厮话音刚落,屋外又走进一人。 只见他身穿儒袍,文质彬彬,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童生。 见到靳安,满脸堆笑轻施一礼道: “靳英雄,久闻大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我是南河村林家长子林景清,今日来到贵村,特有要事相商。” “不知道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人家大老远从河那边上门,靳安也不好冷落,只得和刘大打了个招呼,引着二人,往家中走去。 刚走到院门口,那小厮就惊呼:“万没想到,堂堂打虎英雄,居然住的这么简朴。” 林景清急忙呵斥:‘别乱说,靳英雄岂是奢靡无度之人?’ 靳安听着这一主一仆,好像说相声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心里有些厌烦。 不过,从这两人明显的吹捧态度看来,应该是有事相求。 而且还不是简单的事情。 三人走进院子,正碰上雪宁在晾晒衣服。 “官人,你不是去刘大哥家赴宴了吗?怎地回来了?” 靳安一笑:“来客人了。” 小媳妇急忙见礼,接着进屋去泡茶——多亏上次靳安进城,买了茶叶回来,要不然待客就只能喝清水了。 二人在院子里落座,小厮站着侍候,雪宁将茶端上来后,就躲到房中去了。 靳安笑着为林少爷倒了一杯茶,问道: “林少爷能否告诉我,究竟有何事?” 林景清尚未开口,先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靳安眉毛一挑,并未动那银票,甚至没有看一眼面值。 “靳某不才,自觉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恐怕不值得林少爷拿银票开路把?” 林景清挑起大拇指,笑道:“靳英雄太自谦了,别的不说,单您打虎的本事,便足以配得上英雄二字。” “而这银票,并非别的意思,不过是我的一份敬意而已。” “哦?我能打虎这件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说来也巧,前日我去县城办事……” 接下来,林少爷就把在县城酒楼的见闻,简单叙述了一遍。 在他看来,能一口气杀死三只大虫的人,恐怕面对十个他家的护院,都能轻松取胜。 靳安沉默不语,倒不是被他夸得找不到北了,而是暗怪自己做事太过高调。 如今自己无权无势,却毫无忌讳的暴露了财富和能力,在乱世之中,难说会引来怎样的觊觎。 心里想着疏忽,脸上的表情自然也不会太好,林景清见靳安眉头皱起,还以为他不喜客套。 于是便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家父今日,起了建立团练,训练乡勇的念头。” “只是这乡勇好找,教头难寻。” “不过,有了靳英雄,也算是我南河,北河二村天大的福气!” “若有您来坐教头之位,必定能够训练出一支强悍的乡勇来。” 他表情兴奋,看向对面,没想到靳安的表情平淡如水。 “实在抱歉,两个村虽然离得很近,但北河村刚遇劫难,村中的安全应该摆在首位。” “我为了保护本村的安危,实在抽不出空闲去南河村当教头,林公子,请回吧。” 说着,他一口干掉了杯中茶水,面上已有委婉送客之意。 靳安态度冷淡,一旁的小厮看不下去,刚要帮着少爷说两句,没想到林景清却微笑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那今日我先告辞,靳英雄,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说着,他礼貌的行礼离开,小厮急忙赶上去,走了两步又转回身,一把将银票收入怀中。 “少爷,那姓靳的,也太狂妄了,居然连二百两银票都不放在眼里。” “呵呵,你懂什么,自你拿出银票,他可曾看过一眼》?” “倒是没有,那又如何?” “说明此人不是银两就能简单收买的,虽然他口口声声保护北河村,其实不过是为了一个字罢了。” “什么字?” “权。” …… 过了两天,这一日清晨,北河村外忽然传来一阵鼓乐之声。 村民们循着声音看去时,发现居然有一队身着官服之人,奏着喜庆的乐曲,步行往村中来。 乐队走到靳安家门前,正赶上靳安要出门,他立刻被这个架势惊呆了。 只见林景清从队伍前面走出,满脸喜气拱手道: “恭喜恭喜,靳英雄,恭喜你已经被县令封为里正,今后南河,北河二村,以及附近村庄的一应事务,便都由你掌管了。” “嗯?”靳安彻底懵了。 第22章 危机感 “里正”,顾名思义,掌管一里范围之内。 如果是人员稠密的地方,如京城,大概也只能管一坊的百姓。 大概是百户左右。 如果是在地广人稀的地方,为了凑齐这个人数,相应的地域也将随之扩大。 本来按照南北两河村的规模,一个里正管理两个村,算是有些超过权利上限了。 可一来山野之地,没人细究,二来北河村如今人口锐减,两个村人数相加起来,也勉强在百户左右。 只是靳安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有些权利的职位,回落到自己头上。 里正的职能范围,涉及户籍,治安,消防,赋税等各个方面,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作为百姓们和官府之间的纽带。 可以说,在百姓面前,里正可以看成是官府的代言人,既然如此,那么在收税和其他涉及钱财的方面,就有很多油水可捞了。 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比靳安更加惊讶的,是前两天刚刚走马上任的刘大。 和里正比起来,他这个村正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断是里正的直属下级,而且大秦朝廷的补助,只发到里正一级,根本每村正什么事。 强烈的失落感,让刘大恨不得这就抽自己两个耳光! “我还是太急了,若再坚持两日,或者将村正让给靳安,说不定今天的里正,便是我了。” 虽然靳安心中疑惑,但毕竟是官家的封授,不好拒绝,他也只能接过文书,拜谢县令。 林少爷给吹鼓手们发了赏钱,转身对靳安笑道: “靳里正,今天喜事临门,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靳安知道,这个里正到手,和林少爷有很大关系,自然欣然相邀。 犹如几天前一样,小院之中,一壶茶,两个人,对坐品茗。 这一次,仍然是靳安先开口: “林少爷,在下得了里正之职,还要多谢阁下和林家老爷的举荐。” 林景清面露惊色: “你都知道了?” 靳安微微一笑:“我若是还不明白,那可就蠢得无药可救了。” “贵府这么做,想必是动用了县里面的关系。” “所想的,也不过是操练乡勇一事。” “既然我已经领了里正的位置,那便没什么理由推辞了。” “请和我仔细说说,团练的要求和准备吧。” 林景清半天没有说话,显然有点没想到,他准备的很多规劝的话,直接被靳安跳过了。 靳安的通透,让他击掌大笑:“哈哈哈,靳兄,你真是让我惊喜。” “上次我回家向父亲转达你的话后,父亲当时便夸你并非池中之物。” “如今看起来,还是有些保守了。” “凭你的聪明才智,便没有一身孔武,也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才!” 抒发完心中所想,林少爷接着道: “按照父亲的计划,我们先从本地招募男子,再由周围其他地区的男丁补充不足。” “初始的乡勇人数,暂定五十人。” 靳安沉默不语,心里安安盘算着乡勇的来源。 想了一会,他点头道:“此事,我先考虑一下,待两日之后去林府拜见员外的时候,再具体敲定,如何?” 林景清面带笑容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 …… 林景清走的时候,是哼着小曲出的门,显然对于这次交谈的结果十分满意。 客人走后,小媳妇走过来收拾茶具,忍不住问道: “官人,他们说的里正,究竟是多大的官?” 靳安笑笑:“什么官不官的,其实没多大权力。” “再说,管得又都是乡亲,不到二两重的官威,又亮给谁看呢?” 雪宁扑闪着大眼睛,似懂非懂道: “哦,原来官人干的,不过是没人乐意干的苦差事。” 惹得靳安看着她,哭笑不得。 …… 次日早起,靳安本打算不上山了,在家里好好想想组织团练这件事。 没想到,刚刚吃过早饭,门外居然又喧闹起来。 隔着门板,只听到一个拿腔拿调的声音道: “借问一下,北河村的靳里正,可是住在此间?” 靳安皱眉:“最近村里也太热闹了些,为何都来找我?” 他走上前打开院门,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眉头皱得更紧了。 只见门口站着一位穿红带绿的中年女子,她上身是大红的短袄,下身系着翠绿的长裙,露出脚下一对嫩粉绣鞋。 头上鲜花,簪子,头饰,不分主次的戴了满头,两道粗黑眉毛,一脸掉渣的香粉,最醒目的,是那好像刚吃了生肉的血红嘴唇。 左手掐着手帕,右手轻摇小扇,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但身上的香味足以熏跑附近的苍蝇蚊子。 “我就是靳安,你有何事?” 那女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张血盆大口: “奴家有礼了,奴本是东面石山村的媒人,听说靳里正新官上任,特来贺喜,顺便为您说一门亲事。” 靳安哭笑不得,摆手道: “你可能搞错了,我已经娶妻。” “哎呀,没错没错,我听说里正结婚多年,却没有子嗣。”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我特地来此,想给里正说媒纳个妾。” 一听是纳妾,靳安更反对了,刚想把媒婆赶走,偏偏雪宁走了出来。 “官人,又有客人了?” 靳安没说话,但媒婆却抢着道: “想必这位就是大娘子了,长得确实可人,但不能生养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听此言,雪宁脸上变色,靳安识趣的吧媒婆请到门外,几句话打发了。 又怕她去而复返,对雪宁嘱咐两句,就上山躲避风头去了。 只是他不知道,媒婆的话,雪宁已经听进去了,而且非常介意。 她锁上房门,直奔王干娘家,开启了“场外求助”。 直到太阳西沉,靳安走下山,远远看到媒婆已经走了,他才开门回家。 “雪宁,我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靳安猛地愣住。 只见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而小媳妇身穿新衣裙,发髻挽成妇人模样,脸上还破天荒的化了妆。 眼见夫君瞠目结舌,雪宁得意一笑: “怎么,夫君不认识奴家了?” 第23章 圆房 “娘子,你这是……” 自从嫁给靳安,小媳妇向来不施粉黛,所以总给人一种年纪还小的错觉。 但今日这一打扮,却让靳安眼前一亮,瞬间就被雪宁身上露出的一丝风情迷住了。 雪宁眼中含笑,慢抬玉手,露出染着红色凤仙花汁液的十指,轻轻巧巧斟了一杯酒。 “官人,可否陪奴家先喝一杯?” 靳安面带笑意: “有何不可?” 二人举杯对敬,一饮而尽。 “这么多好吃的,娘子辛苦了。” 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饿了半天的靳安食指大动,刚想吃两口菜。 没想到一杯酒又递到他面前: “官人,雪宁再敬你一杯。” “……好。” 小媳妇难得主动敬酒,这个面子得给! 干掉杯中酒,靳安刚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雪宁的敬酒又开始了。 这一次,更加直接,一只纤纤玉手,直接把酒杯送到了他的嘴边。 “娘子,你今天怎么?” 隔着餐桌,对面连喝两杯的雪宁,小脸已经红透了,眼神也变得迷离。 “官人……奴家今天想尽兴一些,你就遂了奴的心愿嘛……” 在靳安面前,雪宁很少撒娇,这一招偶尔用一次,杀伤力爆表! 迷迷糊糊地,靳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杯酒就进了肚子。 乡下的米酒,倒没有那么烈,只不过三杯入肚后,靳安忽然觉得浑身发热。 对面的小媳妇更是不堪,显然已经到了极限,毫无征兆的瞬间便向身后倒去。 靳安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扶住雪宁,发现小媳妇也是浑身发热。 “这是什么酒,怎地如此奇怪?” 小媳妇浑身瘫软,被靳安抱到床上,没想到身体刚刚触碰到被褥,她就突然伸出手脚,紧紧抱住了靳安: “夫……夫君,你是不是嫌弃奴家?” “娘子,你这是从何说起?” “那夫君痊愈了这么久了,为何……为何不急着圆房……”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如蚊,几乎听不见。 直到此时,靳安才恍然大悟:“原来雪宁今天一反常态,居然是为了这个!”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娘子,想要你跟我直说便是,何必又是化妆,又是劝酒的?” “况且我们这才吃饱肚子几天,之前哪有这些心思?” 靳安刚想解释,忽然感觉到一只小手,摸上了他的腰带。 事已至此,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了。 真男人,准备冲锋! 尽管天还没黑,但温馨的小家中,已经想起了最原始的靡靡之音。 中间混杂着靳安惊讶的询问: “娘子,这些手段,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唔……是王干娘教的,今天酒菜里的补药,也是她给的。” “我说今天的酒,怎么有些不对劲,话说,你到底放了多少补药?” “奴家不知,反正没有浪费,干娘给的全都放进去了……” “老天啊……” 事实证明,王干娘的偏方确实强劲,更何况是加料的版本。 用完了以后靳安直接化身不知疲倦的挖掘机。 幸好雪宁也没少喝酒,所以两人算得上棋逢对手,一番痴缠,直到月上中天才鸣金休兵。 雪宁的小脸,紧紧贴着靳安的胸口,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夫君,辛苦你了。” 靳安吁出一口气,语气轻松: “娘子,王干娘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小媳妇沉默了一会,小声道: “也不都是干娘说的。” “奴家身为靳家的媳妇,为夫君传宗接代,是雪宁的本分。” “何况……” 她的话头忽然停住,好像有些话,不想直说。 不过靳安冷静下来后,却猛然间想到了今天来的那个媒婆—— 看来雪宁,这是被媒婆的话,刺激到了。 他微微一笑,促狭道:“娘子,看来你是轻信了外面的传言。” “尽管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往常靳安表达爱意,雪宁总会红着脸点头相信,可不知怎的,两人成了真夫妻后,小媳妇却破天荒的说出了心里话。 “夫君,雪宁自认不是妒妇,也不是容不得别人。” “夫君是人中龙凤,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倾心于你的女子也会越来越多。” “奴家不求夫君一生守着我一个人,只求能在你心里,有我一个位置就可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靳安当然不能顺着她的话说,当下正义凛然道: “不要胡说,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未来一定会喜欢上别的女子?” “你未免也太过吹捧,除了你,哪会有女子看得上我?” 靳安以为,这不过是雪宁的一剂预防针,但雪宁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表情一滞: “别的女子奴家不知道,但那三娘姐姐,应该是喜欢夫君的。” 一提到三娘,靳安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阴暗的墓室中,为她治伤,换药的情景,哪怕现在想来,仍然是春光无限。 “别胡说,虽然大春哥人不在了,但他们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夫妻。” “你怎么胡乱安排姻缘?” 雪宁皱了皱小鼻子,一副“你莫要骗我”的样子: “奴家看得出来,三娘姐姐并非真的喜欢大春哥,凭她的人才相貌,也定不肯安分的当个村妇。” “所以八成,他们的婚姻,打从一开始便是假的。” 小媳妇几句话,不禁让靳安刮目相看,仅仅见过一面,她就能看出其中的破绽,看来雪宁的观察力不弱。 小媳妇又道: “不过,三娘喜欢夫君却是真的。” “女人的眼神,骗得了男人,骗不了别的女子。” 靳安微微一笑,起了逗逗小媳妇的念头: “这也是王干娘教的?” “那倒没有,是奴家猜的。” “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夫君刚才没有吃饭,可是饿了?” “嘿嘿,饿是饿,但也气你随便编排我,按照靳家族规,应当施以家法!” 小媳妇被吓了一跳,怔怔看着靳安。 “事到如今,你求饶也没用,我身为靳家族长,判施杖刑三百!” 雪宁扬起小脸,胆怯道:“夫君饶命,三百下岂不把奴打死了?” “打死倒不至于,我会尽量温柔的。” “看杖!” 第24章 乌合之众 次日清晨,靳安起床的时候,雪宁睡得正香。 应该是昨晚体力消耗太大,小媳妇破天荒的,没有赶在靳安之前起床。 靳安看着呼吸平稳,两眼睫毛微微颤动的雪宁,脸上露出微笑。 他来到院中,开始活动身体,不一会,全身微微发热,他又接着打了一套拳。 这套拳没有名字,也不是军队中广为流传的套路,而是靳安在几十年的拼杀中,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自创出来的。 虽然看起来慢悠悠,没什么杀伤力,可一旦将这套拳的速度加快,它的破坏力就将成倍增长。 理论上说,能在平时把这套拳打得越快,实战中能够展现出来的威力就越强。 作为发明者的靳安,其实也不知道这套拳法的上限在哪里,因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遇到过需要自己拿出全力的对手。 他的极限都没使出来,就更不用说拳法的极限了。 打完一趟拳,卧室中的小媳妇还没醒来。 靳安干脆自己下厨,做了两人份的丰盛早餐。 微苦的杂面糊糊里,混入清甜的红薯,再加入碎腊肉,临出锅时,扔入一把野葱。 配上被烤的色泽金黄的粗饼子,一顿早餐便做好了。 别看这顿饭使用的食材粗鄙,可如果被北河村其他人看到,都会惊呼:“地主家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经过一晚上的高强度运动,雪宁应该是饿了,虽然身子疲倦的,但鼻子闻到饭菜的香味后,她还是很快睁开了眼睛。 “夫君,你怎么不叫奴家?” 看到靳安已经开始端菜,小媳妇急忙从床上跳起来,可是下一秒就“哎呦”一声,被下身的疼痛击倒在床上。 靳安走到床边,抱起雪宁,放在饭桌旁边,柔声道: “娘子,你昨晚刚刚破身,身体还没恢复,就不要逞强了。” “另外,我是不是有些太用力了?” 小媳妇红着小脸,低头不好意思看靳安的眼睛: “夫君,奴家没有大碍……” 靳安笑着安慰道:‘没关系,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家里的活,我顺手就干了。’ 雪宁急忙抬起头:“这怎么行!” “夫君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整天洗衣做饭?” 靳安摆摆手:“娘子说的不对,既然这家是我们两个人的,何分彼此?” “听我的,你今明两天好好休息,顺便也习惯一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日后我若真能飞黄腾达,自然有人天天服侍你。” 此话一出,雪宁的情绪也被感染,一双大眼睛笑成了月牙。 她点着头认真道:“奴家相信夫君,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另小媳妇惊讶的是,接下来的两天,靳安居然说到做到,真的包揽了所有家务,也确实没用她干哪怕一点活。 看着靳安忙碌的身影,小媳妇心中不断告诉自己: “雪宁啊雪宁,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嫁给了这样一位懂得疼人的夫君?” 其实靳安在家中忙碌家务,并非只是心疼身体不便的小媳妇,而是自己也乐在其中。 因为,家务活这件事,真的会上瘾。 这也导致两天之后,当林景清上门邀请他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打虎英雄正在晾晒衣服。 两排竹竿的另一侧,还放着一个大木盆,里面堆着几件没洗完的衣物。 “靳兄,你这是……” 林少爷一度怀疑,是自己眼花了,毕竟大秦的男子,上到皇亲贵胄,下到黎民百姓,何曾有过男子做家务的? 听到声音,靳安回头看到了林景清,随即笑着用手比划了一下: “林少爷来的好早,请先坐一会,还有几件衣服没洗完。” 林景清表情怪异的坐在院子中,和隔着一个大木盆的靳安,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聊天。 “靳兄,据我所知,你似乎已经成婚了吧?” “嗯,”靳安点点头,“以往这些家务都是内子在做,不过她这几天身子不舒服。” “身子不舒服也不能男子来干啊……”林少爷心中不解。 但靳安却表情自然的搓洗着衣服,似乎十分享受这个过程,而且聊天的时候,手里的活计也没停下。 “林少爷,招人一事,进行的如何了?” 此时,林景清才想起,今天来的正事,兴奋道: “靳兄,我今日特地来向你报喜,这两日乡勇的招募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 “仅南河村一村,便招到壮丁二十来人,即使暂时招不满百人,但初期进行训练,也大致够了。” “哦?” 靳安没有想到,林家的动作居然这么快,他点点头: “既然如此,林少爷请稍等,我将衣服洗好晾晒完毕,就和你去南河村。” …… “林少爷,这就是您说的二十多人壮丁?” 靳安看着眼前的几十人,嘴角微微抽搐。 “这哪里壮了?” 虽然看起来,对面站成一排的候选人中,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但别说壮,居然连个体重正常的都没有。 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两眼发直,好像刚从邻州逃难而来的流民。 “林少爷,这些人便是南河村最壮的一批人了吗?” 靳安语气冰冷,显然有些不大高兴,林景清苦笑道: “靳兄你有所不知,一般身体强壮些的,都是每家每户的顶梁柱。” “一家人全靠他们种地养活,自然对于当乡勇心怀抵触。” “愿意来试试的,也多是种地不行,想要换一条活路之人。” 靳安纳闷:“难道乡勇的待遇不行,一般的村民看不上?” 林景清急忙摆手:“那倒不是。” “只要当上正式的乡勇,我林家每月都会发给银钱粮食,说起来比种地,可要好的多了。” 林少爷的话,让靳安陷入沉思: “看来此地的乡民,还是对乡勇这个职业不够了解,宁可守着自己家中那几亩贫瘠的土地死撑,也不愿意当乡勇赚钱。”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大门口一阵吵嚷,林景清和靳安聊天的时候,忽然被人打扰,心下不快,不耐烦问道: “究竟是何人,在门前喧哗?” 旁边一个小厮上前回话: “回少爷,那日抢粮食的流民首领,已经被官府抓到,押来了府中。” 第25章 似是故人来 “哦?我去看看。” 一听流民被抓,那晚吃了个暗亏的林少爷,兴冲冲的快步向大门前走去。 靳安看着面前无精打采的候选乡勇们,也是一阵头疼,干脆先让他们自由活动,随后也跟去了大门口。 官府来了六个人,押着两名流民,分左右跪在地上。 其中,左边的差役,按着一个用麻绳五花大绑的精干男子。 而右边则是五个人,压着一名身上缠满锁链的大汉。 林老爷迎到门外,对差役们施礼道: “各位官爷,辛苦了,请到里面喝茶。” 一个看似领头的差人,满脸堆笑道: “员外不用客气了,今天哥几个过来,不过是为了让您老指认一下,那日上门抢粮的,究竟是不是他们带头。” 说着,用力薅住二人的头发,把他们的脸用力扳起。 靳安远远看着二人的表情,心中一动。 只见那壮汉,一脸不忿之色,两膀较劲在不断挣扎,引得控制的差人们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反而精干的那位,却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好似懒得挣扎。 “这个瘦子,怎么感觉这么眼熟?” 其实倒不是靳安见过此人,而是他给人的感觉,好像靳安前世的一位好友。 他曾经是全球顶尖的雇佣兵之一,同时也是靳安的入门师傅。 只不过,因为得罪了权贵,最后被出卖了行踪,死于非命。 尽管靳安事后为他报了仇,但却一直没有忘记那个人。 “对,就是这种眼神,没有怜悯,只有目标。” 靳安差一点走到他面前,给他松绑,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毕竟他如今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说话还没有放个屁响。 林员外点头确认了二人的身份后,又一次出言邀请差人们,进屋喝茶。 但他们却以要急着赶回县衙为名,又一次拒绝了。 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林员外冲着一旁的管家示意,随手接过一张银票: “既然诸位公务在身,那老朽就不强留了。” “些许碎银,请大伙喝茶。” 看银票的大小,至少五十两! 领头的差人自然喜笑颜开,恭敬接过连连道谢: “我时常跟弟兄们说,这方圆百里之内,出手最大方的就属林员外了。” “请您放心,这两个流民,我们定会好好招呼他们。” 一旁的林景清冷笑看着两个流民道: “不知县令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那还用说?砍了脑袋,往乱葬岗一扔呗。” 林少爷笑着点点头,显然十分满意,可一旁的靳安,却皱起了眉头。 很快,差役们将人押走,林员外转身看到了靳安,微笑道: “靳教头,请内堂叙话。” 来到会客厅,员外,少爷,靳安三人分宾主落座,还未说话,便有人送上一个托盘。 靳安看着捧到面前的托盘,眉毛一挑——员外就是员外,出手当真阔绰! 原来,在托盘之中,除了一套青色教头服和一双新靴之外,还有两张百两银票。 “靳教头请看,这衣服和靴子,是给教头平日里讲武所用,以区别其他乡勇。” “至于那银票,并非您的薪酬,而是用于贴补家中用度。” “想必教头来南河村任教,家中多有不便,这也算是林府的一点心意。” “当然,若教头有意,也可以考虑将家搬到这里。” 林员外早就听林少爷讲过,靳安对摆在面前的银票不看一眼的事。 此时,他双眼囧囧,盯着靳安的一举一动。 没想到,靳安微微一笑,起立拱手道: “既然林员外一片心意,那我便先谢过了。” 说完,当着大家的面,把银票收入怀中。 哪有一点拒绝的意思? 林员外有些诧异,不动声色的看了儿子一眼,发现林景清同样表情疑惑。 不是不收银子吗?怎么这一次如此痛快? 父子俩正在纳闷,靳安却望向员外笑着道: “员外待我不薄,有些话我便直说了。” 林员外点头:“教头但讲无妨。” “不知员外以为,招来的这些乡勇候选人,资质如何?” 林员外一愣,迟疑道:“总算是差强人意吧?” 靳安摇摇头,语气坚定:“实不相瞒,我观他们,甚至不如山匪中的普通喽啰。” 林景清接过话头:“或许他们暂时没什么战斗力,但经过训练之后,未必就不能对抗山匪流民。” 靳安面无表情:“异想天开,这些人……没戏。” “嘶……”林员外倒吸一口冷气,毕竟这些候选人,已经是南河村愿意参加乡勇的全部了。 如今被靳安一句话,就全否决了? 林景清着急道:“靳兄,今日你看了一天,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入你法眼?” “有倒是有,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 “哦?人在何处?” “刚才被差人们带走了。” 林少爷反应很快:“莫非你说的,是那两名流民?” 靳安点点头,林员外的眉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林景清表情大变,声音升高了八度: “不行,明明知道他们是罪犯,我们怎能把保护家园的任务,交给这样的人!” “再说他们刚刚抢过林家,说不定心中还有怨恨,把他们引到家里来,岂不是后患无穷?” 林员外点头道: “清儿所言甚是,靳教头,其他任何条件都好说,唯有这一点,我无法答应。” 靳安拱手道:“林员外,别看小小乡勇,向来不如正规军队的法眼。” “但无论何种作战组织,必有帅,将,兵三个层级组成。” “而如今院子里那些候选人,哪怕从现在起拼命训练,也不过勉强达到兵的水平。” “摧城拔寨,斩将先登,可指不上那些人。” “这一点是需要天赋的。” 说到这里,靳安话语一停,并没说下去,显然是留给林员外,仔细考虑的时间。 林员外沉思良久,开口道: “既然靳教头执意如此,那我就说一下林家的态度吧。” “首先,在为二人脱罪这一点上,林家给不了任何帮助,无论是银钱还是人脉,都要你自己想办法。” “另外,加入教头真的将他二人收入麾下,不可将其编入乡勇之中,也没有任何薪酬,而且,不可进入林宅。” “将来如果出了什么纰漏,责任由教头自己承担。” “你能接受吗?” 靳安微微一笑:“可以。” 第26章 县丞王猛 由于靳安对林家招来的人不满意,所以训练乡勇的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 当天下午,他就回到北河村,并做好了明日一早进城的准备。 目的只有一个,在刽子手的刀下,救那两名流民一命。 次日清晨,靳安早早等在城门前,城门开启后,因为这次空手没带货物,所以只交了两文钱就进了城。 在县城之中,他唯一的人脉,只有药店钱掌柜,所以一进门,靳安四下打量。 正巧,钱掌柜刚刚吃完早饭,正端着一杯茶水在安排工作。 一见靳安来了,脸上的肥肉就笑着挤在一起: “靳兄弟,今日来的好早,可是又有收获?” 在他的印象里,靳安简直就是大虫克星,隔三差五就能猎到大虫。 没想到,靳安却笑道:“这次来,不是为了卖货,是有点事想找钱老哥商量一下。” 钱掌柜是个精明人,眼珠一转便笑道: “好说好说,靳兄弟,咱们后面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又来到那天的会客室,钱掌柜放下茶碗,殷切道: “有什么事,尽管说。” “是这样……” 靳安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并说明了自己的诉求。 钱掌柜沉吟一会,问道: “没想到短短时间,兄弟居然当上了那林家的教头,真是可喜可贺。” “按理说既然有这一层关系在,林家只需跟县衙说句话,再打点些银子,放出二人来,不难。” “只是如今林员外显然不想插手,那这事情可就有些难办了。” 靳安笑道:“正因为事情有难度,所以我才想到了钱老哥。” “不知您在县城中的人脉,可有办法?” 钱掌柜摇头道: “难。” “流民的命,贱如草芥,杀了便杀了。” “可是,放,就不那么容易了。” “可以说他们的死活,全在县衙老爷们的一句话。” “老哥我虽然和贵人们有些交往,但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 “这件事,恐怕还要靠你自己。” 靳安一脸疑惑,问道:“钱老哥的意思是?” “凭我的关系,可以让你有机会,见那县丞一面,但成与不成,要看你能否说服他了。” 靳安点点头:“哪怕有机会能见到官员,也是难得的机会了,在下先谢过老哥。” “只是,既然县衙中最大的官是县令,为何老哥不直接为我引荐县令大人?” 钱掌柜微微一笑:“老弟你有所不知。” “县里的缉盗,治安等方面的工作,都是县丞大人管着,县令官再大,也不能越权。” “另外,我似乎听说,如今在这江阴县中,有个‘七品不如八品’的说法。” “也就是说,别看县令官大威风,但其实真正掌握实权的,确实县丞王猛王大人。” 此时,靳安才恍然大悟,点头道:“多谢钱老哥指点,不知可否准备银两?” 钱掌柜微微一笑: “钱财自然是不能缺的,你准备了多少?” 靳安掏出林家给的银票:“二百两。” 钱掌柜神秘一笑:“呵呵呵,老弟,你这点银子,还是收起来吧。” “在王大人面前,这点钱恐怕还不如不送。” “这样吧,你进去以后,莫要提及银子的事情,如果大人提起,你便暗示过后定有人送来。” “加上老哥我在后面支持,想必大人也不会因为银子为难你。” 靳安一听,心中充满感激,真诚行礼道: “多谢钱老哥。” …… 县丞的私宅,距离县衙不远,今日王猛刚好在家,所以门子通传后不久,靳安二人就进入了内宅。 走到会客室门口,钱掌柜道:“老弟,哥哥就不陪你进去了,一会怎么和大人说,你可想好了?” 靳安其实并没想好怎么说,只得实话实讲:“还没,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钱掌柜又叮嘱道: “千万记住,若事情不成,也千万不要得罪王大人,那样一来,事情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嗯,我记住了。” 跟着引路的下人,靳安踏入会客厅,厅内空间广阔,迎面的墙上正中间,挂着一张猛虎下山图。 在一旁的墙上,还悬着一把宝剑,看样子十分古朴,当是家传之物。 从屋子里的摆设可以看出,家中主人好武,说不定还有过当兵报国的经历。 在那副猛虎图画下方正中间,坐着一人。 那人生的头大肩宽,浓眉大眼,两腮留着一副钢丝般的虬髯。 虽然身着圆领常服,但那宽大的长袍,却被一身肌肉撑出了轮廓。 此时,他正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来客,加上头顶的图画,靳安产生了被两只大虫锁定的不安感。 不过他只用了几秒钟,就从不安中摆脱出来,淡然施礼道: “草民北河村靳安,拜见县丞王大人。” “嗯,”王猛鼻子里哼出一句回答,又从牙缝里挤出问话: “你求见本官,有什么事情?” “启禀王大人,草民这次是为两名流民而来……” 靳安按照想好的说辞,刚刚开了个头,就被王猛打断。 “等一下……” “靳安,靳安……” 他反复叨咕着靳安的名字,双眉紧锁,似乎正在拼命回忆什么。 “我来问你,前些日子,你是否曾在城中,卖出两块虎皮?” 忽然间的疑问,让靳安的思路一断,他讷讷答道: “确有此事。” “哦?” 王猛好像瞬间来了兴趣:“你是说,仅凭你一个人,就杀了两只大虫?” 靳安无心低调,补充道:“回大人,不是两只,而是……五只。” “五只?” 这下,王猛也无法淡定了,他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就走到了靳安面前。 “小子,当着我的面,可不要信口开河!” 王猛紧紧盯着靳安,想在他眼中看出破绽,可是他只看到了一片静湖。 “草民句句实话,虽然卖了两块虎皮,三只虎的虎骨,但确实杀了五只老虎。” 王猛又盯了他一会,忽然间开怀大笑: “哈哈哈,好,很好。” “靳安,快给本官讲讲,你是如何杀掉那么多大虫的!” 第27章 生意人 钱掌柜在门外等了快半个时辰,站的腿都麻了,可靳安还是没出来。 身为县城里的老江湖,此刻他也有些摸不准了。 “按理说哪怕谈成了,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若是谈不成,只应该更快。” “可如今居然谈了快一个时辰,这哪里像是初次见面,倒像老友重逢,有说不尽的话了。” 他正在琢磨,恰好此时房门一开,接着就传来王猛那豪迈的笑声: “哈哈哈,靳老弟,你我一见如故,今后有空可要多来找本官聊天。” “下次见面,再给我多讲讲你猎大虫的故事。” “我很爱听。” 钱掌柜不禁有些傻眼:“还真成了好友了?” 靳安笑着点头道:“既然大人有命,靳安怎敢不从?” “只不过,那二人之事……” 王猛忽然想起这件事,用手猛地拍了拍脑门,发出啪啪的脆响: “你看我,光顾着听你讲故事,居然忘了正事。” 说着,他快步走回屋内,不多会回转时,手上拿着一张纸。 “你把这张命令交给下面管事的,就说是我说的,他们自然就放人了。” 靳安用眼一扫纸上的大印,心中明白事情已经办成。 急忙拱手道谢,王猛却豪迈的一摆手: “老弟不必客气,不过是两个流民而已,养着他们还费米,宰了还要找地方扔,留着反而是麻烦。” “干脆就让老弟带回去,哪怕当个奴仆也是好的。” 钱掌柜见事情办的如此顺利,也在一旁赔笑施礼,王猛差人讲两人送到府门口,直到走出王宅,钱掌柜都有些难以置信。 “靳老弟,哥哥现在越来越佩服你了。” “你究竟和县丞大人说了什么,居然能让他好言相送,还轻易答应了你的要求?” 靳安轻叹一声道:“钱老哥,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什么都没做。” “只不过承认了自己打过虎,还把经过给大人讲了一遍。” “就这样?” “就这样。” 钱掌柜到底是生意人,脑子转的更快些,看着有些懵的靳安,他轻拍对方肩膀笑着道: “老弟,这你还不懂?” “老哥要提前恭喜你了,王大人看来很赏识你。” “大概用不了多久,你就等着升官发财吧。” 靳安脸上露出笑容,眼眸中却有深意,他抱拳道: “既然老哥这么说,那我就借您吉言了。” …… 八品官员写的一张纸,能起多大作用? 靳安今天就感受到了,王猛在县城中的影响力。 靠着手中这张纸,他进入牢房这一路畅通无阻,连平时一张嘴就骂街的牢头,见到这张纸也变得客客气气的。 甚至主动给两人带路,来到了一个阴暗潮湿,充满恶臭味道的牢房外。 “您看一下,牢里那两个流民,是否就是您要的?” 很明显,这件牢房是所谓的死囚牢,能进入这里面关押的,都是距离死期不远的犯人。 此刻,诺大的牢房中,只剩下两个脏兮兮的人影。 光线昏暗,距离又远,靳安实在有些不确定,究竟是不是那两个人。 他摇头道:“我有点看不清……” 牢头一听,笑着点点头,走到墙角捡起一块石头,隔着栅栏用力向二人身上掷去。 “啪” 石块不小,狱卒的手劲更大,这一下正中精干男子的额角,鲜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被石块打破头,男子猛地仰起脸,用一双冷漠的眸子看向牢头。 即使鲜血流过眼角,也没眨一下眼睛,仿佛已经没了任何感觉。 只看了一眼那个眼神,靳安当即点头道:“没错,就是他们。”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两名犯人被押到死牢外面,绑好后交给靳安。 为了让程序合法化,牢头还贴心写就一张卖身契,用犯人脸上的鲜血当印泥,在纸上按下手印。 “您可看清楚了,只要是在这张纸上签了字,他们两个日后就是奴隶身,文书立完,就不能反悔了。” 靳安唰唰几笔写好名字,牵着两条绳子,从牢中带出了两名死囚。 走出牢狱大门,钱掌柜不禁感叹: “唉,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世间万物都可以成为货物。” “这样看来,我的格局还是不够大啊。” 由于钱掌柜还要赶着回药店,所以两人在街头匆匆分别,靳安再次表示感谢,并承诺后面的虎骨,只会卖给他之后,钱掌柜才满意离去。 靳安牵着两个流民,走在大街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也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走到城门口,正赶上前日里收了靳安十文进城费的小官值班,他狐疑的看了看靳安,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人。 目光最终停在靳安手中的绳子上,忽然笑道: “这回我倒是相信,你是个做买卖的了。” “几日不见,你这买卖做的越来越大,厉害厉害。” 靳安也不解释,拉着两人径直去了。 走了一会,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树林,靳安发现手中的绳子忽然拉不动了,于是停下脚步。 他转身对两人道:“怎么,不想走了?” “不如我把你们俩松开,你们自己走。” 精干汉子眼中射出精光:“你敢给我们松绑?” 靳安没说话,单手向腰后一伸,短刀已经在手,再一挥,两人身上的绳索就已经纷纷断开。 精干汉子表情一滞,退后两步,好像一只饥饿的豹子,摆好了捕食的架势。 靳安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遍,一字一句道: “我只说一遍,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当我的奴仆,二是当我的弟子。” “你们选哪个?” “我们都不选。” 和身体强壮,早就被饿的奄奄一息的壮汉相比,精干汉子很明显不但思维保持着敏捷,似乎还有余力殊死一搏。 “这样吧。” 靳安忽然飞起一脚,把壮汉踢得飞了出去。 壮汉落地后滚了好几圈,好像陷入了昏厥。 接着,靳安对着另一个勾勾手指: “我给你一个机会,打赢我,你和他,就可以走了。” 那人冷漠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杀意: “若是打死你呢?” 第28章 七荤八素 一听这句自信心爆棚的话,靳安微微一笑,将手中刀丢给了年轻人。 顺便还把双手背在身后道: “开始吧。” 精干汉子手握锋利的短刀,双眉皱起,很明显,靳安无形之中让了自己两手一刀。 “他究竟是太自信,还是笃定我不敢杀他?” 一路逃难而来,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也见过太多把人当畜生,当食物的事情,杀人这件事在流民看来,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怎么还不动手,是看我没有什么杀的价值吗?” 靳安微笑,从怀中掏出二百两银票,晃了晃道: “喏,杀了我,这二百两银票,就都是你的了。” 他敏锐的捕捉到,精干汉子看到银票时,瞳孔因为情绪的变化微微一缩,握着短刀的手也紧了紧。 下一刻,那只持刀的手忽然动了! 只见汉子将短刀向靳安一掷,趁着他躲避的时机,扬起拳头中路直击。 没想到拳头刚到半途,就被靳安飞起一脚,踢中手腕,靳安紧接着转身一脚横扫,逼退了汉子。 在他退后的过程中,借力腾空的靳安连环三脚,前两脚被汉子用手臂挡住,但最后一脚却因为太快没有挡住,正中胸口。 巨大的冲击力,将精干汉子踢得离开了地面,落地后经过几个翻滚,才卸光力道。 他半抬起身子,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靳安。 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不用双手合武器,就把自己打的爬不起来。 靳安面带笑容,走到身后捡回短刀插回腰间,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子: “服吗?” “不服。” 汉子话说的毫无感情色彩,仿佛在客观陈述一个事实,而非自己的态度。 “那好,咱们继续。” 靳安笑着站起身,缓缓背起双手。 “等等。” “我们好多天没吃饭了。” 汉子冷冷道。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我饿着肚子,你胜之不武。 “哈哈哈,”靳安忽然觉得,这人的性格还挺有趣的: “你把他扶着,和我去吃饭。” “等你吃饱了,咱们再打一次。” 精干汉子走到一旁,几个巴掌抽醒了壮汉,两人踉踉跄跄的跟着靳安,回到了北河村。 …… “呼噜呼噜” 小媳妇坐在餐桌前,瞪大眼睛,长着小嘴,吃惊的看着站在灶旁两个脏兮兮的人,在胡吃海塞。 夫君一去就是一整天,没想到傍晚回家,居然带回来两个饿死鬼。 本来晚饭已经做好,两个人两碗米饭,两个菜,一碗汤。 可显然这点东西还不够壮汉一个人吃。 所以雪宁正好又煮了一大锅糊糊,配上红薯和菜干,几乎溢出锅沿。 然而,还没等糊糊完全烧熟,那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吃了起来。 先是用破碗在锅中捞糊糊吃,到后来等锅稍微冷却一些后,壮汉干脆把锅从灶上端起,送到嘴边吸食。 另一个也索性放下饭碗,把头伸到锅里,和壮汉一人一口,抢起糊糊来。 两人喝得极快,瞬间就干掉了半锅,小媳妇不仅看向靳安,眼神中似乎在说:“夫君,你是在地府里找来的饿鬼吗?” 靳安却面色如常,指着饭菜对雪宁道: “娘子,再不吃,饭菜可要凉了。” 饭菜凉了就凉了,小媳妇现在只想确认,这两人是不是真的能把一大锅糊糊全部喝光。 可是她还是太年轻,就在她用目光和靳安交流的短短时间内,两个流民已经把锅竖起来,喝到锅底的部分了。 小媳妇把目光转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壮汉把大锅举过头顶,正在舔锅底残留的糊糊。 “啊!” 看着那几十斤的铁锅,仿佛玩具一般被壮汉举来举去,雪宁对于“力气大”的认知已经彻底被颠覆。 两个人,吃下一锅糊糊后,总算恢复了几分精神。 精干汉子目光闪烁,看向靳安道: “什么时候打?” 靳安慢条斯理的吃着菜:“你们吃完了,我还没吃完呢。” 汉子点点头,看向餐桌想估计一下靳安还需要多久。 没想到,他一眼望去,脸色就是一变,再向屋子中看了几眼,神情变得慎重起来。 原来,这屋子里除了餐桌,椅子外,就连床上,都铺着虎皮。 这倒也不是靳安暴殄天物,实在是几张虎皮之中,有一部分因为破损太严重,在剥皮的时候,就已经支离破碎了。 那种不成块的虎皮,卖也卖不上价钱,还不如干脆自己用。 正好木头的桌椅坐起来不舒服,所以他就豪横的把相对完整的虎皮,当成了坐垫和桌垫。 剩下的碎虎皮,被心灵手巧的雪宁缝成了褥子,虽然都不是整块的,但在旁人看起来,好像杀了不知道多少头老虎一样。 精干汉子咽了一口吐沫,两眼发直,心里一阵后怕: “看来刚才和我对打的时候,他已经刻意留手了。” “要不然,凭他这手杀老虎的本事,或许我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若是先看到虎皮,他或许不会服气,认为靳安家中的虎皮,不过是花钱买的。 但经过一次交手之后,他已经明白靳安的身手在自己之上,对他打虎的本事,也信了八成。 “你……你能打虎?” “嗯,是杀过几只大虫。” 恰在此时,靳安放下饭碗,微笑道: “还打吗?” 精干汉子摇了摇头,忽然跪倒在地: “弟子拜见师父。” 一旁的壮汉和小媳妇,都被他忽然的转变惊呆了。 不过,壮汉似乎一切以他马首是瞻,也“咕咚”一声跪下,震得地面好一通震颤。 “弟子拜见师父。” 雪宁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夫君,这……” 靳安笑道:“还有你师娘呢。” “弟子拜见师娘。” “弟子拜见师娘。” 靳安点点头:“你们叫我师父,可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精装汉子道:“回师父的话,我叫七荤,他叫八素。” “哦?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爱吃荤,一顿能吃七碗米。” “他不爱吃素,一顿能吃八斤米。” 靳安和雪宁对视了一眼,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两个字——绝望。 第29章 捡个肥的 家里地方小,虽然吃饭问题暂时解决,但七荤八素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不能住在家里了。 不过好在村里如今空房子多,作为里正给他们找个住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连钱都不用花。 卧房之中,激情过后的小夫妻紧紧拥抱,雪宁听靳安讲述两个弟子的来历时,忽然惊讶道: “什么,夫君说他们是流民?” 靳安笑道:“流民又如何,难道就不是人了?” 雪宁没有说话,毕竟曾几何时,她也是流民,逃荒到此后,才嫁给了靳安。 但她对于那两个拿锅吃饭的人,还是有些畏惧: “夫君,奴家听说最近的流民和从前不大一样。” “他们不但偷,抢,甚至连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睛。” 靳安点点头:“这个倒是真的,所以我特地测试了一下他们。” “两个人之中,傻大个听小个子的,所以我特地看了看小个子的人品。” 一听这话,雪宁来了兴趣,她搂住靳安的脖子: “夫君,快讲讲你是怎么测试的,测试的结果如何?” 靳安微微一笑: “我在和他比试的时候,故意把刀丢给他,想看看他用不用。” “如果用了,而且刀刀致命,那此人必定是不择手段之徒,就没有培养的价值了。” “可是他在开打前,选择用刀吸引我的注意力,又用拳头攻击,至少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另外,他在看到虎皮后,承认自己不是对手,进而丝滑下跪拜师。” “说明此人识时务,不是个被情绪左右的犟种,也是个脑子灵光的人,这样的人才有培养的价值。” 尽管靳安说了几个理由,但雪宁还是有些不放心: “夫君,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才认识了不到一天,难道你就能保证两人不是在演戏吗?” 靳安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 “娘子无需担心,谁又能有把握,短时间内就能看清一个人?” “虽然我收了这两个徒弟,但对他们的考验随时都在进行。” “若他们哪一天露出狐狸尾巴,我一定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师父的疼爱。” …… 次日清晨,后山之中,靳安看着洗过澡,换过衣服的两人十分满意。 没想到这两人收拾一下,居然面目带着几分英武之气。 “日子还长,互相了解的话,后面再说。” “既然你们拜入我的门下,那从今天开始,我便教你们本门的入门功夫。” 脑子慢的老八,一听师父要传授功夫,大嘴一咧,笑的十分开心。 “师父,不知道我们这一派,名字叫什么?” 这个问题靳安从未想过,随口回应道: “猎艳……烈焰门。” “哦,这个名字好,‘猎燕们’,师父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偏偏要猎燕子呢?” 老七插嘴道:“别胡说,师父的意思,明明是大雁的雁……” 他话一出口,几人同时沉默了,似乎猎大雁也没什么威风的。 靳安嘴角一抽,咳嗽一声道: “这样吧,改成猎虎门。” 老八拍手叫好:“太好了,这名字一听就霸气!” 一旁的老七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靳安: “名字也能说改就改,咱们这个门派,究竟靠不靠谱?” 靳安无视两人的态度,把话题拉回正轨: “今日起,为师来教你们打猎。” “或许你们都觉得打虎威风,但其实什么事情都是由小及大的。” “打虎英雄,也是从捕捉小型猎物开始的。” “今天,为师就要带着你们猎取午饭。” “如果空手而归,今天中午就没有饭吃。” 一听这话,饭量惊人的老八面容一苦,心中有些不安。 接下来的时间,靳安从基础开始,一点点教给两人如何观察。 怎样从脚印,粪便等踪迹入手,推测目标猎物的种类,大小,状态,行进方向等等。 顺便,还教了一些适用不同猎物的机关,陷阱和狩猎方式。 由于他讲的深入浅出,也让两人迅速记住了诀窍,很快便上了手。 临近午时,七,八二人都有收获,一人逮住了一只兔子,另一人抓住了一只野猪。 “师父教的方法果然好用。” 二人对靳安佩服的五体投地,满口感叹着“不愧是师父”。 其实,靳安对他们的表现更加惊讶。 这两个人简直可以用天赋异禀来形容。 老七虽然身材不高也不壮,但脑子灵,身手矫健,尤其是速度奇快。 靳安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追上全速逃走的野兔,还跑到它前面把兔子抓住的。 而老八,就更加恐怖了,他单人面对一头半大的野猪,二话不说上前和野兽摔起跤来。 而且轻松取胜,眼看着那头野猪已经被老八摔得怀疑人生。 托他们的福,午饭时间,靳安也吃到了肥嘟嘟的野猪肉。 吃完午饭,靳安干脆决定下午自由活动,让他们在后山随便溜达,并嘱咐最好逮一只大家伙回来,越肥越好。 吩咐下去后,靳安就在附近的树上找了一根舒服的树枝,睡起了午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靳安忽然被老八大呼小叫的声音吵醒,抬头一看,日头已经西沉。 “师父,快下来,我们打到,不是捡到个大家伙。” “正是师父你喜欢那种肥的。” 靳安身子一纵,轻巧落地,远远地,只见老八快步而来,身后似乎背着什么东西。 而老七跟在一旁,面色阴沉,似乎欲言又止。 走到近前的老八,把背上的东西往靳安怀里一扔,笑着准备接受表扬。 而老七一脸复杂的表情,既有些好奇,似乎又在为老八羞赧。 靳安只觉得一个软乎乎的身体,落在了怀中…… “三娘?” 眼前这个“猎物”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不告而别的三娘,而且她一身利落的衣裤此时已经满是血痕,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靳安脸色一变,被老八看在眼中还以为师父不满意,他用手指着三娘丰腴的部位嚷嚷道: “师父,徒弟可是按照你的要求,专挑肥的捡回来的。” “如果师父不满意,那就把她送回去,换个更肥的来?” 第30章 易主 “水……” 似曾相识的一幕,昏睡中的三娘感觉喉咙好像火烧,下意识的喊出了声。 一只手把她从床上扶起,紧接着半碗温水送到她嘴边。 三娘“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浮现出一张笑颜如花的俊俏面容。 “靳家娘子?” 三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死,而且救她的的人,还来自北河村。 看到小媳妇,她的脑海中不禁想起那个血腥的夜晚,和自己曾经在北河村犯下的罪孽。 尽管她没有动手杀人,但不得不承认,至少靳财一家人和来喝喜酒的宾客,都是因为喝了带蒙汗药的酒,才悉数葬身虎口的。 这也让她面对雪宁的时候,内疚的情感占据整个内心。 “靳,靳家娘子,你又何必救我这个不祥之人?” 小媳妇以为,她说的是大婚当晚,突遭横祸的事情。 雪宁正色道:“三娘姐姐,你无需自责,毕竟你也是受害者。” “本来嫁做人妇的日子,谁想到村中先遭山匪,又遇大虫,才让大春哥他们……” “事到如今,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活着的人,更应该善待自己。” 三娘疑惑的看向雪宁,似乎对这番话有些惊讶。 雪宁比三娘看的羞涩,小声道: “难不成,我讲错了?” “不会啊,明明是夫君教我的,明明他就是这么说的……” 雪宁一提到夫君儿子,三娘的脑海中,忽然就想起那个几次想要忘记,却怎么也忘不掉的身影。 第一次见面的那碗水,并肩战大虫时的那声“小心”,还有在墓室中那半碗难以下咽的糊糊。 那个男人像是一串恰到好处的鼓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她的生命篇章中响起,每一次响起,都留下了惊艳的瞬间。 “靳……靳家娘子,我为什么会在你家?” 三娘差一点,就顺嘴说出了靳安,好在及时刹车,改成了雪宁的称呼。 小媳妇笑道: “说起来,姐姐还真是福泽深厚之人。” “今天本来夫君带着两个徒弟上山打猎,听说夫君让他们用一下午的时间,抓一只大的猎物回来。” “没想到,居然把姐姐救了回来,阿弥陀佛,这也是一份良缘。” “可是,姐姐为何出现在深山之中,身上又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三娘摇摇头,似乎并不想说,只是叹了一口气,合上双目道: “靳娘子,我有些乏了,想先睡一会。” 雪宁连忙道: “好,姐姐,你先休息,晚饭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小媳妇走出房间,三娘将脸转向墙的一侧,两行泪水无声滑落,滴在虎皮缝制的褥子上,五彩斑斓,晶莹剔透。 晚饭时分,雪宁对着面向墙壁的三娘喊了好几声,却没得到回音,以为她还在熟睡,就把食物放在桌子上离开了。 吃饭倒是好说,但睡觉的问题就有些难办了,毕竟靳安的家里只有一张大床。 无奈之下,夫妻俩只能暂时分开一夜,雪宁去王干娘家借住一晚,而靳安,则去和徒弟们挤一晚。 其实,当小夫妻在讨论怎么睡的问题时,三娘也是醒着的,但她还是没有转过头去。 不是她喜欢装病,而是她害怕,怕再见到那个人,会无法控制的沦陷,甚至心中生出依靠之心。 她能依靠美貌,依靠手段,依靠蒙汗药,依靠心狠手辣,甚至依靠山匪行内小有名声的“一枝鲜”名号。 就是不能依靠靳安。 因为和拥有不堪过去的自己不同,他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也只有靳家娘子那般纯净如莲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外间屋子的几人,吃完晚饭收拾利落后,纷纷离去。 屋子里再一次静了下来,只有冷冷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在幔帐上。 三娘静静看着那道光,目光坚定。 …… 亥时刚过,北河村村民们早已睡熟。 靳安家小院的院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三娘迈着踉跄的脚步,一瘸一拐的走出来,随手带上院门。 “好久不见,你的爱好还是那么独特。” “不但喜欢人都睡了后,一个人出来夜跑。” “而且还习惯不辞而别。” 三娘猛然抬头,只见一旁的矮墙上,靳安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 下一刻,靳安一纵身,跳到她面前: “我好歹救了你,又让徒弟大老远的把你背回家,又给你治伤,还把唯一的床让你睡。” “跟我说句实话不过分吧?” 三娘故意绷着脸,装成一副看见仇人的样子: “想问什么快问,问完了就别再挡路!” 靳安笑得更加深邃: “我就想问,二当家什么时候,再来劫掠北河村?” 三娘准备了无数个答案,但绝没想到,居然问题是这样的。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调笑,她可以置若罔闻,也可以言辞还击,但这个问题关乎村民的性命,由不得她不谨慎回答。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 “我被赶……我离开山寨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他们有类似计划。” “但也不排除,将来二当家会带人再来北河村。” “毕竟……” “毕竟你已经不是杆首了,对吧?” 靳安不着痕迹的,接上了三娘说了半截的话。 “看起来,你这次回山寨不大顺利,让我猜猜,是不是忠心的手下,在那一晚损失殆尽。” “而山寨中剩下的人,都站在二当家一方,你被完全孤立了?” “气急之下,你和他们动手,但双拳难敌四手,身受重伤,最终在山里昏了过去。” “我说的可对?” 三娘用恐怖的眼神,看向靳安:“他怎么说的,好像亲眼看见了一样?” 二人四目相对,靳安享受着三娘好像看怪物一样的眼光。 半天,三娘小声问道: “那你又是如何推测出来,二当家要再来北河村的?” 靳安摇摇头:“其实严谨的说,二当家来北河村不光是为了抢劫,更重要的是,想要找回丢的东西。” “什么东西?” “传扬出去就会被杀头的东西。” 靳安的话,让三娘气息一滞,她想不到一名山匪手里,居然会有要命的东西。 “那究竟是谁偷了那东西?” 靳安笑着看向她: “我。” 第31章 军体拳 那晚和三娘的交流,还是有意义的。 通过三娘对狼尾山山匪人数,实力的估算,靳安对二当家动手的时间,有了一些预期。 估计在一两个月内,应该是安全的。 不过,令靳安意外的是,当听完他的预测后,三娘忽然改变了主意。 “不走了?”靳安面带微笑。 三娘无视他的表情,低声道:“刁老二,他还欠我一条命……” 从那天后,靳安每日的生活,就变得规律起来。 清晨起来,带着老七老八上山打猎,一般两三个时辰,就能捉到足够吃上两三天的猎物。 在打猎的过程中,靳安将一些基本的闪展腾挪方法,暗暗传授给了二人。 老七脑子灵,学得快,短短几日时间,他的动作就融入了身法的影子。 抓兔子,逮野鸡的时候,行动也更加迅捷了。 老八属于力量型,在学习身法的时候,相对要慢了许多,但至少身体变得更加协调,连续做动作的时候,重心也更加稳定。 不过,为了因材施教,靳安也给老八讲解了不少发力方式,让他能将力量的损耗,降到最低。 家中的两个女子,雪宁是个不会武的,看不出什么门道。 但在三娘眼中,很明显靳安的两个弟子,跟他上山打了几天猎,身手居然精进了不少。 于是第二天清晨,上山打猎的队伍中,多了一个身穿麻布衣裙的风韵人物。 “三娘,先说好,你可不是我的弟子,可不能随便偷师哈。” 靳安似是无意的调侃道。 没想到,三娘完全没把靳安的话听进去,反而转头调侃起他来: “老娘明告诉你,今日跟了来,就是为了偷师的,你奈我何?” 靳安微微一笑,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 三娘紧走几步,拉住他的袖子,一张媚笑的脸贴了上来: “靳大官人,您就高抬贵手,让小女子随便看看嘛~” “大不了今天晚上,奴家给你留个门……” 两个弟子在前面离得不远,三娘的话被二人听了个清楚: 老八疑惑道:“七哥,三娘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留门?” 老七瞪了他一眼:“听到便听到了,莫要乱讲,当心师父生气。” 老八感觉有些委屈: “我也没说什么……” “再说眼看着师父就要多一个媳妇,我们就要多一个师娘了,他老人家有什么好生气的?” 老八的大嗓门,说起话来不加任何忌讳,自然所有人都听到了。 靳安笑着看了一眼三娘,假意想抓她的手,反被三娘躲开,她紧走几步,越过众人,走到最前面去了。 不多会到了一片山坡,靳安让大家停下,开始讲起昨天两个弟子在打猎过程中的问题,并讲清楚了如何改进。 身为编外人员的三娘,听得比老七老八还要认真,就差拿出纸笔进行记录了。 不多会,两名弟子兵分两路,到山中去狩猎了。 三娘跃跃欲试,结果被靳安拦了下来。 “三娘,你今天的穿着,实在不大适合打猎。” “尤其是这裙子,不但束缚行动,还容易被植物的枝蔓挂住……” 靳安话还没说完,只听到裂帛声响起—— “刺啦” 三娘当机立断,将裙子一侧撕开,围在腰间变成一条短裙。 露出两条雪白匀称的玉笋来。 接着,对着惊愕的靳安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转身朝着深山的方向而去。 一个多时辰后,去打猎的几人先后回来,老七背着一串野兔和几只野鸡,老八扛着一只野猪。 而三娘只打到了两只松鼠——确切地说,是魅惑到了两只松鼠。 到山里一趟,三娘童心大发,头上带着野花,衣裙上也缀满了各色花草,远远看去,好像一位山中花神。 两只被她的气质吸引的松鼠,乖乖站在她的肩膀上,狂啃着手里的树果,仿佛两名忠心的保镖。 虽然没什么有价值的收获,但从三娘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此刻很开心,后续山中的惬意生活,让她暂时忘却了心中的仇恨。 几人架起火来,草草吃了一顿午饭,紧接着,靳安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南河村。 这是时隔多日以来,林家团练第一次全体演练,由于在场的大多是没经验的乡民,靳安随便挑了两个有点基础的乡民出列。 林少爷今天恰好有空,也在一旁兴致勃勃的观看演练。 “既然你们曾经和上一位教头学过几日,那现在就给大家展示一下,究竟学到了什么吧?” 两人答应一声,各从一旁的兵器加上,取过一条短棍,拉开架势便操练起来。 “哈!” 随着异口同声的大喝,两人同时向前刺出短棍。 紧接着,便是撤步,再前刺,再撤步…… 虽然嘴里喊得震天响,动作也算整齐划一,但靳安却看得一脸懵。 “停。” “怎么总是这一招,别的动作呢?” 听到靳安的质问,演示的两人比他更加纳闷: “没了。” “之前的教头,一共就教了这一下。” “我TM……” 靳安此刻只想骂娘,他预料到这群乡勇是个坑,但没想到坑里还有水和钉。 一旁的林少爷还在火上浇油:“靳教头,我看他们这不是练得挺好的吗?你看气势多足?” 靳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耐心道: “林少爷,光靠气势,是打不赢山匪的。” 接着,他思考了一会,慢慢道:“这样吧,从今天起,我传授大家一套拳法,以后每天都要演练。” 说着,他将“军体拳”的前三招,当众演示了几遍。 虽然悟性有差距,但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已经能使的像模像样了。 教完了军体拳,靳安又带上乡勇们,走出林宅,徒步上山。 这一趟“徒步越野”,走了近两个时辰,预计路程已经超过了五公里。 太阳偏西,靳教头才带着一群累的好像死狗一样的乡勇,回到了南河村。 众人饥渴难耐,可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听到了一个噩耗: “今天的训练算是热身,明天开始,每天都要完成练武,越野和队列三项内容,否则就没有晚饭吃!” 第32章 黑金 从靳安开始正式训练乡勇,转眼已经过去了十日。 团练队伍的人员,已经基本换了一遍血。 一开始,靳安还有些无奈,毕竟第一天五公里越野过后,次日就跑了五六个人。 剩下的人中,也有不少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不过好在,经过几日的训练后,乡勇们渐渐适应了强度,大部分都留下来了。 靳安建议林员外,提高乡勇的伙食标准,消息传出去后,又有许多人报名参加。 人数一度达到了五十来人。 这些人咬着牙,每天坚持参加五公里越野,只为了能吃上米饭和肉汤。 然而,没过几天,靳安居然开始淘汰队员了。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的实在太笨,真的教不会。 前一天教完三个军体拳动作,有的人第二天就忘了个干净。 学会第三天的动作后,又把前两天的动作都忘了。 几次三番下来,靳安无奈之下,只好把学习能力太差的淘汰掉。 结果就是,尽管每隔一两天都会有新人加入,但乡勇的人数却一直在几十人规模上下浮动。 当然,好处就是,剩下的这些乡勇,已经具备了成为普通士兵的能力。 而且靳安敢断言,假以时日,他们的军事素养将会超过大秦正规军。 训练之余,靳安也问过林少爷,关于武器来源的问题。 “不知,像我们这种民间义勇,兵器从何而来?” 林少爷似乎被问到了伤心处,他微微叹气道: “唉,按照常理,民间义勇得到官府的批准后,武器装备都应该由官家提供,种类也应由官家管控。” “可是,如今大秦内忧外患,你也看到了,官府老爷们捞钱还来不及,哪里有空管这些琐事?” “所以我们乡勇的兵器,需要自己打造或出钱购买。” 靳安心中一动,问道: “难道,林家自己就有能造兵器的铁匠铺?” 林景清摇摇头:“那样的铁匠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官家的宝贝,我们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 “现在大部分的兵器,都要带着图纸和银两,去县城铁匠铺中订购。” “花钱不少,质量也差强人意……” 说到这里,林少爷话锋一转: “不过好在乡勇人数不多,主要任务也不过是保家护院的工作。” “基本上够用了。” 靳安听着他的话,没有搭腔,心中暗忖:“只是保家护院吗……” …… 又是一日午饭时间,靳安闲来无事,看着两个弟子生火烤肉。 有事弟子服其劳,或许这就是收徒弟的意义吧! 难怪孔夫子当年一口气收了几百弟子,有了几百人伺候,哪怕是个瘫痪在床的人,估计也能活的很滋润。 他侧躺在草地上,默默看着火堆燃烧,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忽然,他好像发现今天的火堆有些不同—— 有一处烧的特别旺! 靳安爬起来,贴近看了看,又拿过一根树枝,在火堆中拨动了几下,挑出一块燃烧着的,木炭样的东西来。 熄灭了上面的火焰后,那东西露出黑黝黝的本色来。 “这是……” 尽管不敢百分百的确定,但靳安心中还是忍不住狂跳起来。 这时,一旁伸过来一只白生生的手,一把就把那东西抢走,扔到了火中。 “少见多怪,不就是一块黑金吗?” 靳安疑惑道:“三娘,你认识这东西?” 三娘得意笑道:“你真当我不过是个风骚入骨的女山匪?” “当年我的祖父可是远近闻名的铁匠,虽然奴家不会打铁,但见识还是有一些的。” “黑金也叫石炭,用它引火最为耐烧,不过数量稀少,难以大量使用罢了。” 听着三娘的话,靳安陷入沉思,很快他抬头叫来两个弟子,让他们讲讲今天的柴火是从哪里捡来的。 不过,当靳安几人按照两人的指引,找到拾柴的地方后,却没发现更多的煤块。 “难道是凑巧了?” 靳安如今也不敢确定,这就是一次偶然,还是另有玄机。 此后的几天,这件事一直在他脑海中萦绕,仿佛有一个谜团等着他解开。 “师父,你找的东西,是不是这个?” 这一日,靳安正在草地上闭目养神,忽然一只血淋淋的大手,伸到了他的眼前。 只见老八宽大的手掌中央,赫然躺着几颗微小的媒粒,靳安立刻来了精神,他一骨碌坐起来,拈起一颗看了看。 “就是此物,你从哪里得来的?” “它肚子里。” 老八一指旁边洗拨了一半的野鹿,显然,在清理内脏的时候,发现了鹿肚子里的煤渣。 然而,新的发现反而让靳安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如果一次是偶然,那么连续两次发现媒块,应该说明深山中的某一处,是产煤的。” “可是,我在北河村住了这么久,为何从未听过有媒的消息呢?” “又是什么地方,动物能去,而人发现不了呢?” 靳安顺着老八猎鹿的地方,反方向开始搜索,一开始是追寻野鹿的足迹,渐渐的,前方已经没了路。 他望着眼前几乎垂直的陡峭岩壁,生出了下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不过,显然今天是来不及了,因为想要抵达崖底,至少需要一根足够长,也足够结实的绳子。 单单这根绳子,靳安就制作了一天半,完成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吃过晚饭,他早早上床休息,计划晚间去崖底一探究竟。 戌时初刻,靳安准时醒来,将雪宁身上的被褥紧了紧,拿起工具走出房门。 刚走到村口,只见前方一个窈窕身影,正在看着自己微笑。 “又出来夜跑啊?” 靳安笑着打了个招呼,就想独自进山,可当和三娘擦肩而过的时候,却被她拉住了手臂。 “你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莫不是要去偷会情人?” “看我不告诉你家娘子!” 靳安看看她,苦笑道:“你若是一同去,那我岂不是更说不清了?” 没想到,三娘脸色却正经的可怕: “少贫嘴,有我在,就不能放你一个人去冒险。” “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也好有个人替你收尸。” 第33章 头背尾是一家 带个女子走夜路有一点不好,每当有点风吹草动,她都会反应激烈。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三娘走山路,有时候会被杂物绊到,然后靳安的后背就会接受一次“水气球按摩”。 一路艰难前行,终于来到了峭壁之上。 现在的难题是,绳子只有一条,但人,却有两个。 “要不然,我自己下去,你在上面把风?” 三娘摇头。 “那这样,我先下去,然后你再下去。” 三娘仍然摇头。 靳安嘴角抽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制作的绳子,应该足以撑得住两人,只不过…… “姓靳的,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故意想占老娘的便宜?” 一根绳索,牢牢缠在两人腰间,将靳安和三娘紧紧贴合在一起。 而靳安背上背着三娘,手握绳索,双脚在石壁上轻点下落。 他全神贯注,压根没空理会三娘的埋怨。 火折子的微光,只能照亮身旁很近的一个范围,这也导致在降到一定深度后,无论向上看,还是向下看,都是漆黑一片。 “姓靳的,怎么这么黑?” “靳安,我有点怕……” “靳安,你说句话行不行……” 靳安沉默不语,周围的环境更是阴暗静谧,三娘的情绪也开始起变化。 从大骂靳安,到示弱,最后甚至开始求安慰了。 见靳安不说话,三娘索性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尽管隔着薄薄的衣物,但不耽误靳安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 恰在此时,靳安碰巧踩上了一块青苔,脚底一滑,二人迅速向崖底落去。 “啊!” 三娘一声尖叫,将靳安抱得更紧,嘴里喃喃道: “靳安,咱们要死在一起了……” 正在她做好摔成肉泥的准备之时,忽然觉得一股大力,把她下落的身体拦住,并迅速拽了回来。 三娘只觉得自己出窍了一半的灵魂,仿佛被一只大手抓住,生生按回了躯壳之中。 又过了一会,靳安微微一跳,双脚着地,拍了拍肩膀上三娘的脸,笑着道: “醒醒,车到站了。” “唔……” 此时的三娘还有些魂不守舍,此时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双手,还牢牢箍着靳安的身体。 腰间的绳子被揭开,三娘急忙从靳安背上跳下来,开始大口喘气。 火折子的光,照亮了靳安微笑的脸: “你还好吧?” “托你的福,我们还活着。” 三娘白了他一眼,已经暂时说不出话了。 “我先去前面看看,你一会自己跟上来。” 靳安拔腿就走,三娘犹豫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毕竟他拿着唯一的光源,没了火折子,三娘在谷底连方向都分不清。 沿着漆黑的谷底,两人不知走了多远,靳安一面走,一面感叹: “这样看起来,人还不如鹿。” “如此光滑且垂直的山崖,哪怕是武功高手,恐怕不借助工具也无法攀爬。” “可是一只普通的野鹿却能做到。” 三娘此时也恢复过来,有些纳闷问道: “即使那野鹿真是从这里爬上去的,那它又在哪见到的黑金?” “再说,鹿不是吃草的吗?” 靳安摇摇头道:“据我所知,无论是野鹿还是山羊,都有舔舐矿石的习性。” “至于它从哪里找到的煤炭,想在还不知道。” “不过,这条路走到尽头,我想就能揭开谜底了。” 听着靳安胸有成竹的回答,三娘居然没来由的选择了相信。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里似乎没那么简单,除了黑金,应该还有其他秘密。 果然,两人又走了一会,前面居然见到微光,再走几步,杂乱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靳安收起火折子,放缓脚步,在距离那团亮光百步远的地方,选择一块大石藏身其后。 三娘顺势藏在靳安身后,小声问道: “前面是什么地方?” 靳安仔细看看了,疑惑道: “我也不确定,但怎么看起来像个山寨?” “嗯?” 提到山寨,立刻勾起了三娘的好奇心,她将头悄悄探出巨石,仔细看了看远处的光景,下一刻,好像被冻结了一样愣在原地。 靳安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急忙把三娘拉回身后,好奇问道: “你看见什么了?怎么忽然愣住?” 三娘双眼微眯,眼中射出两道寒光: “我看到刁老二,和叛徒瘦猴的身影了。” 刁老二,就是狼尾山二当家的名字,而瘦猴,靳安听三娘提起过,就是那晚在村尾和她深夜接头的山匪。 三娘咬牙道: “不是冤家不聚头,那日在山寨,正是他们两个一起下了杀手,才把我打落山下,差点被野兽吃了。” “这个仇,不如今天就在这报了吧。” 靳安听着她的讲述,眼睛却一直盯着前方。 一听三娘现在就要报仇,他用手一指前方,淡淡道: “我劝你想好再做决定,现在动手的话,恐怕你会死的很惨。” 三娘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二当家和瘦猴等了一会,从山寨中又走出两人,他们的出现,又让三娘一愣。 “这两个恶贯满盈的家伙,怎么也在这?” 靳安看了她一眼: “认识?” “此地方圆百里中,大小山匪不下十股,其中实力最强的,当属浪头,狼背,狼尾三家。” “他们两人,正是狼头山的首领严虎,和狼背山的首领庞地龙。” “只不过……” 三娘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内情,靳安好奇问道: “不过什么?” “我统领山寨之时,和他们两家的关系向来不好,可是没想到如今刁老二却和他们搅到了一起。” 靳安嗤笑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难道没听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吗?” “你都被逐出山寨了,还管得了人家和谁玩吗?” 这话显然戳到了三娘的痛处,靳安只觉得腰间的皮肉一疼,顺便收获了三娘一个大大的白眼。 靳安正色道: “说正经的,既然三家彼此是竞争的对手,原来的关系也不好,那能让他们握手言和,一起合作就只有一个可能。” 三娘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靳安神秘一笑:“八成是为了黑金。” 第34章 矿 远处的灯光中,三个首领聊得热切,只可惜离得太远,说什么听不清。 寒暄几句之后,几个头领互相谦让着走进了山寨,只留下两个喽啰守门。 三娘道:“哼,本来刁老二见到他们,就想见到了杀父仇人一样,可如今却好的像婊子嫖客,看来当真是财帛动人心。” 靳安盯着前方,淡淡道: “如今可以确定,这山中定有黑金,而且数量不少,只不过,仅凭他们这几个山匪,还吃不下这么大的利益。” 三娘惊讶:“怎么,你的意思,还有别的势力参与?” 靳安笑道: “不是别的势力参与,而是本来只有一家势力,那股势力也是唯一能够掌握这笔巨财的一方。” “至于什么浪头,狼背,狼尾,看起来凶狠,听起来霸道,不过是人家手里的工具罢了。” 三娘点点头,似乎赞同靳安的看法: “那你觉得,背后之人是谁?” “现在还不知道,”靳安看着她笑道,“不过很快就知道了。” 三娘正在纳闷,忽然见看门的一个喽啰,对着另一个说了什么,接着迈步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由于两人身在暗处,又藏得巧妙,所以直到那喽啰经过他们身边,仍未发觉两人的存在。 靳安趁其不备,悄悄跟了上去,在拐角处,喽啰刚刚解开裤子想要方便,一把锋利的短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靳安在身后低声道: “我问问题你回答。” “如果敢喊叫,我保证你的声音出不了口,就会被割断喉咙。” “听懂了的话,就点点头。” 别看山匪都是狠辣之辈,但那是对别人,对自己可一点都狠不起来。 小喽啰一秒钟都没用,就妥协了。 “我来问你,三个寨子的当家齐聚于此,所为何事?” 那人哆哆嗖嗖回答: “几位寨主,今,今晚,是为了商讨山里矿坑的值守次序。” “嗯,那矿坑具体位置在哪?” “就,就在里面。” 靳安恍然大悟,原来此处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是个山寨模样,但其实里面是个隐藏着的煤矿。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 “此地在山谷之中,你们平日里是如何上下的?” 喽啰如实交代: “谷中其实有一处小路,可以顺着爬上去,就是路程远些,就在山谷的另一侧……” “噗” 刀锋闪过,血溅封喉。 三娘在身后意外道: “为何杀了他?” “该问的都问完了。” 靳安将喽啰的尸体带上,准备一会扔到野兽出没的地方,毁尸灭迹。 别看他携带着一个人,但走起来并不慢,三娘需要加快步伐,才勉强跟得上。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我们就这么回去了?” 靳安头也不回: “今晚收获已经足够了,即使再呆下去,也进不了大门,没有意义。” “再说,他去解手半天不归,一定会引起怀疑,此时不走难道还等着人抓吗?” 几句话,把三娘说的没了脾气,但她还不死心,非要把靳安稳住才罢休: “既然刚才你问了那么多问题,为什么不顺便问问,此事背后的人是谁?” 靳安不说话,一路走到山谷另一侧的尽头,果然发现了一条崎岖小路。 两人一踏上小路,发现居然好走许多,速度也快了不少。 大概走了顿饭时间,眼前植被逐渐茂盛,想必已经走出了山谷。 靳安找了个山沟,将尸体一丢,似笑非笑的看了三娘一眼。 “看我做什么?” “还有,我刚才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靳安向四周看了一会,寻找到下山之路,慢慢走着道: “不是我不想回答,是没有必要回答。” “你觉得凭他一个喽啰,可能知道别后那人吗?” “既然这是见不得光的利益,恐怕三个寨主,见到的接头人也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背后人,哪有那么容易露面?” 之后的行程里,三娘没再问问题,话也少了许多,很明显在细细琢磨靳安的话,直到两人在村口分别。 靳安挥挥手,就打算回家睡觉,却被三娘在身后叫住: “靳,靳安,明晚你还去山谷吗?” “不去了。” “难道黑金的事情,就不查了吗?” “查,但谷中查不出什么了……” 三娘有些奇怪:“难不成,还在山谷外面查?” 靳安回头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挥挥手,径直走了。 “故弄玄虚。” 三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见到靳安那总是挂着微笑的脸,就想和他斗嘴。 看不见他,又想着他。 …… 两日之后的一个清晨,靳安叫来老七,递给他一小袋东西,又在他耳边轻声叮嘱了几句话,这才点头让他离开。 傍晚时分,老七垂头丧气的背着袋子回来,一开门,正好看到靳安在他和老八的住处等着。 老七把慢慢的布袋往地上一放,迫不及待问道: “师父,既然是值钱的东西,你为何不让我卖?” 靳安笑眯眯的问道: “你可按照我教你的,在人最多的地方,大声吆喝了?” “对啊,就是按师父说的做的。” “可有人问价?” “刚开始的时候,没什么人,许多人看了一眼,就走开了。” “不过,午饭过后,来了一个穿着官靴的人,问我怎么卖?” 靳安眼中闪出精光:“那你是如何说的?” “就按师父教的,说少于一千两不卖。” “那人嫌贵,我说我卖的可不是眼前这一点,一千两买的是取之不尽的大金矿。” 靳安点点头,对老七的记忆力给与了赞赏。 “然后那人似乎还是嫌贵,非要我便宜点,我如您所说,扛起袋子就走。” “后来又在山里兜了一圈,直到确认后面没人跟着,才回来的。” 靳安拍拍他的肩膀:“不错,做的很好。” 可是,老七似乎还是有些想不通: “师父,早知道咱么应该把价格定便宜点,哪怕五百两也不少了。” “哈哈哈,”靳安看着他委屈的表情,大笑不止。 “老七,你还真以为,他要买你这半袋黑金?” “其实他是要买你嘴里的情报,打听这黑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既然有人问价,那就说明,背后之人要动了。” 第35章 可疑 “这么多黑金,你从哪弄来的?” 三娘一张小嘴张成了“o”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趁着老七老八去狩猎的机会,靳安跟她简单说了下自己的计划。 “当然是从山谷里。” “挖了石炭,肯定就得运出去,我不过在山匪运输途中,悄悄‘借’了一点……” 三娘更加纳闷了:“就这么一点,顶什么用?” 靳安微微一笑,用手中的树枝,做了一个钓鱼甩钩的动作: “自然是当饵料了。” “如今矿里进不去,进去了也打不过,要查幕后之人难于登天。” “想知道河里有没有大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 “先打窝。” 靳安正在沾沾自喜的比划着,冷不防三娘冷着脸,一把抢过树枝: “当心撒饵引上来老龙王,把你一口给吞了!” 没想到,手里没了树枝的靳安,仿若不觉,手上仍然保持着垂钓的姿势: “放心,就县城这么浅的小河沟,哪里藏得下龙?” “不过是些虾兵蟹将罢了。” …… 此后的几天,山谷中忽然停止了向外运煤,显然挖掘工作也暂时搁置了。 靳安敏锐的觉察到,县城包括附近村庄上空,似乎笼罩着一片压抑的黑云,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越是这种时候,靳安反而愈发冷静,他加大了训练乡勇的力度,麾下的百十人团练队伍,被他操练得苦不堪言。 不过,辛苦付出还是有回报的,通过体能训练,技能训练和纪律训练相结合,这支“散兵游勇”已经越来越有士兵的样子了。 多日不见,再看到乡勇们训练的时候,就连林少爷也不禁有刮目相看的感觉。 “靳教头,真没想到,如今这些村中子弟,居然被你带的气势如虹!” “只不过,能不能给我讲一下,那首‘打靶归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靳安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 “林少爷,不必在意那些细节,你就说好不好听吧?” 见到靳安的态度,即使揣着满肚子狐疑,但林景清终究没有说什么。 两人闲聊几句,林少爷不由得将话题转向了最近县城里的怪事。 “你听说了吗,最近我们江阴县,出了一件大事,县令江大人,差一点就丢了官!” “哦?” 靳安心中一动,问道: “为何?” 林景清神神秘秘的,将声音压低: “我听说,不久之前有人偷偷向府衙告状,说县令勾结山匪,私挖矿藏,这件事据说已经捅到巡抚大人那里了。” 靳安略一沉思道: “既然如此,也就是说,江阴县很快就要来新县令了?” 林少爷摇摇头:“我看未必。” “像江阴这种穷乡僻壤,除了后补官员和那些不讨喜的老人,谁会愿意在这里蹉跎岁月?” “大概率,还是暂时从县里面提拔。” “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可能县丞和主簿都有机会。” 做官的事,靳安不懂,但他心里隐隐觉得,似乎林少爷提到的候选,都没什么戏。 可是林景清似乎笃定了江县令会被撤职,又加了一句: “依我看,恐怕不出十日,本县的父母官,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恰在此时,一名下人走进来禀报道: “少爷,教头,外面有一位县衙的公人,邀请靳教头一见。” 一听这话,林少爷当时来了精神,笑道: “一定是县丞大人!” “靳安,上次你给王大人留下了好印象,这回正好趁热打铁,把关系维护得更好一些。” “日后王大人接任县令,你还愁没有得到照顾的机会?” 靳安皱眉问向那名下人: “来人说了自己是王大人手下?” 那人点点头:“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靳安急忙告别林少爷,出门和公人向城里动身。 “你家大人,今日召见靳某,有什么事情?” 那公人显然是个油滑之辈,只是笑着道: “这个小的也不知,不过大人说你去了自然明白。” “王大人真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 虽然有些狐疑,但以自己草民的身份,县衙里面的大人召唤,靳安还没什么底气拒绝。 一路无言,靳安跟着公人来到县衙门前,未经通报就迈步而入,仿佛来到了自家宅邸。 靳安心中暗忖: “王大人也忒招摇了些,这还没当上县令,就已经这么明显,演都不演了?” “这是真把县衙当自己家了。” 正想着,两人在一处偏厢房前停下脚步,那公人留下一句: “靳小哥自己进去即可。” 就转身去了。 靳安在门外咳嗽一声,接着轻轻推开门,只见客厅正中,背对门口站着一个人。 虽然屋子里光线不佳,但他很确定眼前之人,不是王猛! 瞬间,他的脑海中闪出了多个可能,甚至有一种离谱的假设: “莫非这便是那幕后黑手,我用黑金‘炸鱼’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他甚至将右手探入腰间,握住了护身短刀…… 正在此时,一个沉稳内敛的声音响起: “你是叫靳安吧?” 那人缓缓转过身体,一副清瘦的面容出现在靳安眼前。 此人身着长衫,眉眼细长,表情凝重中带着一丝清逸之感。 仿佛天生就是在书堆里面做学问的坯子。 不过,靳安对他防备很重,并没有选择轻易答话。 那人也不以为意,对靳安比了个“请坐”的手势,自顾自坐在上首道: “我是本县县令,江丰年。” “县令?不是县丞找我吗?” 听完自我介绍,靳安不由得多打量了江丰年几眼。 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你不是要离职了吗?怎么谱还这么大?” 江县令的谱还没摆完,他用左手三根手指托起茶碗,右手轻轻用碗盖刮了刮茶水表面,浅啜了一小口。 全程右手小指保持翘着的状态。 看成“驴倒了,架子没倒”的标杆。 靳安坐在对面,感觉浑身不舒服,毕竟穿越到此后,还是第一次遇见获得这么有仪式感的人。 居然喝茶都能喝出态度。 可靳安怎么也没想到,放下茶碗后的县令大人,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 只见他言辞恳切道:“靳壮士,本官有一事托付。” “还请看在林家和县衙关系的情面上,出手相助。” 第36章 剿匪 堂堂县令,居然还得假冒比自己低一级的县丞的名头找自己。 靳安对江县令的第一印象,谈不上很好,至少对方算不得坦承。 不仅如此,从县令放下身段对靳安说出请托,也让靳安察觉到,看来目前县令的处境不大好。 虽然人还在县令的位置上,但显然有心人的举报,还是给他带来了信任危机。 眼见靳安迟迟不说话,江丰年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苦笑道: “想必林家,也听说了我被人背后中伤一事。” “我江某人可以用圣贤之命发誓,此事绝对是有人恶意诬陷!” “自从任江阴县令以来,江某所做的一切,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没有一点私心。” 靳安静静看着江丰年为自己开拓,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毕竟仅凭他一张嘴,还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作为县城里面最大的官,当个幕后之人再合适不过。 但靳安更关心的,是他嘴里所说的“请托”,毕竟这件事才和自己眼下关系最大。 “大人,靳安不过一介草民,关于您所受的冤屈,即使心有同情,却也无能为力。” “不过,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靳安表明态度后,知县沉思半晌,才微微点头道: “如此也好,那我便直说了。” “本县准备在七日之后,派遣县城中的兵力,前去桃花山剿匪。” “到时候,希望你带领的团练,也能一起去。” 桃花山,距离江阴县成十五里左右,山上盘踞着一股不大不小的山匪势力。 靳安虽然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但是多少有些耳闻。 不过,出动乡勇这件事,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够拍板的。 靳安拱手道: “江大人容禀,并非草民推辞,实在是乡勇能否去桃花山剿匪一事,还需林员外点头方可。” 他的回答,似乎早在县令意料之中,江丰年点头道: “此事,我自然会和林员外商量一二。” “不过,”他话锋一转,“今日请你来,就是想先听听你的态度。” 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若是自己一口答应,难免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靳安滴水不漏的回答道: “草民全听大人和林员外的示下便是。” 听到这个回答,江县令深深的看了靳安一眼,接着便端茶送客。 靳安告辞刚要离开,没想到身后的江丰年忽然道: “靳安,有些东西,碰了可是要把命搭进去的。” 听到这句话,靳安脚步一听,回首笑道: “多谢大人的金玉良言,不过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若不博上一博,如何翻身呢?” 靳安离开后,房内的光线又一次暗了下来,昏暗的房间中,江县令的声音响起: “其实需要博一条出路的,又何止你靳安一人呢?” …… 江县令的动作很快,靳安刚刚回到林家不久,江大人的信件就送到了林员外手中。 看过信,林员外找来靳安,询问了一些他和县令见面的细节。 靳安一一答复后,林员外沉思半晌道: “教头,此次的助力剿匪,按照老夫的意思,本是不打算参加的。” “毕竟那桃花山距离南河村不近,匪患也影响不到这里。” “我们去那么远的地方作战,不但对附近的安全没什么作用,反而还可能有所死伤。” “可县令信中,又说的言辞恳切,让老夫也一时无法决定了。” 靳安明白,这是在试探自己的意思,不过当着林员外,他却表现得很坚定: “我认为,这次的剿匪必须要去。” “一来,可以测试一下,团练的训练结果,也可以为乡勇们提供难得的实战经验。” “毕竟整日里对着草人劈砍,可练不出百战精兵。” “另外,县令似乎也在向我们证明一件事。” “哦?”林员外一愣,急忙问道:“证明什么?” “证明目前,他还可以调动县城里的兵力,他还是江阴县掌握最高权力的那个人。” 林员外点点头,似乎明白了靳安的意思。 靳安接着道: “如今,县令大人遇见了难关,或许需要一些政绩来扭转局势。” “我们在这时候助力,起到的正是雪中送炭的作用。” 林员外是明白人,后面的话,也就不必说了。 两人交谈半个时辰后,终于敲定了参加剿匪的决策。 靳安也决定在出发前,针对实战加强乡勇们的对抗能力。 …… 晚饭的时候,靳安在饭桌上,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雪宁。 小媳妇一听去那么远的地方剿匪,一颗心先悬了起来。 靳安劝慰了半天,才勉强让她的担心稍稍减少: “娘子,无需担心,这一次我是领兵的,不是在前面和人短兵相接的,能有什么危险?” 两个弟子也劝师娘: “师娘您老人家请放心,师父带我们一起去,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师父就绝对安全。” 雪宁一愣,急忙呵斥老七和老八: “胡说什么?偏赶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罚你们一会吃完饭洗碗挑水!” 两个徒弟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欣然接受惩罚。 有了他们的插科打诨,反而让小媳妇暂时放下了担心。 而对于一旁,眼神都快在他脸上烧出印记的三娘,靳安故意选择了无视。 吃完晚饭,他才走到门口,借口散步消食,等待着三娘追上来。 “靳安,你个没良心的,枉我帮了你那么多次,居然这回不带我去?” 靳安笑道:“虽然这次剿匪没有你,但不代表你起不到作用。” “想必关于那桃花山上的山匪,你应该知道的细节比我多。” 三娘一听,当时来了精神: “哼,关于各个山头的消息,我三娘说第二,看谁敢说第一!” “那桃花山共有一前一后两条路,其中正面的是大路,也是人们最常走的一条,宽度可以容得下两匹马并行。” “另一条路位于山后,非常隐蔽,崎岖难行,如非山上的当家和喽啰,或者是附近采药,砍柴的百姓,常人找不到。” 第37章 特种作战 “你们剿匪之时,需要在正面强攻的同时,防备山匪们不敌,从后方逃走。” “那桃花山山寨中,大概有不到百人的匪寇,头领名叫梁屠,本是山上的猎户,箭射的很准。” “……” 三娘陆续说了盏茶时间,把桃花山上的情报,说了个七七八八,靳安一一记住,等她讲完,一个初步的作战计划,已经在脑海中成型。 他笑着点点头:“三娘,有了你的情报,这次剿匪,我们必将凯旋而归。” 三娘急切道: “既然我的情报这么有价值,那便带我同去吧。” 靳安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三娘脸色不善。 “因为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三娘一愣:“还有什么任务,比剿匪更重要?” 靳安摇头笑道: “当然有了,至少对于县令来说,剿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 靳安道:“我也只是猜测,现在还不知道判断的是否准确。” “你的任务,就是来验证我猜的准不准。” 三娘疑惑道: “那我应该如何验证?” “我们动身之后,你便带好干粮和一应工具,进入山中,盯着山谷里的那些山匪。” “我猜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产生骚动,你只需把看到,听到的,全都记下来就行了。” “保险起见,这个给你……” 说着,靳安从怀中掏出一把手弩,用一炷香的时间,教会了三娘用法。 “这东西毕竟有些犯忌讳,所以不要轻易示人,只能在危及生命的时候,才能使用。” 三娘点头答应,翻来覆去看着精巧的手弩,爱不释手,仿佛得到了一件新玩具。 “那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小心点。” 靳安微笑点头:“嗯,你也是。” …… 按照县令的意思,出发之日,靳安带领的乡勇们,需要先到县城和王猛的人汇合,再一起向桃花山开拔。 时隔多日,再见到靳安的时候,王县丞仍然十分热情。 “哈哈哈,靳老弟,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可见我二人真是有缘。” 靳安抱拳施礼,也笑着道: “草民终于有机会,一睹王大人作战的风采,真是求之不得。” “不过,这次的剿匪,大人和县城兵力乃是主力,我们团练不过是充当助阵的作用罢了。” 王猛一挥手: “不必客气,毕竟是你这打虎英雄亲手调教出来的,虽为义勇,想必也差不到哪去。” 两人相谈甚欢,一路的旅途也显得快了不少,很快,绿意盎然的桃花山遥遥在望。 到了山下,靳安问起王猛的计划: “王大人,不知道我们这次应该怎么打?” 王猛无所谓道: “何须多费脑筋?” “那山上的匪寇不过几十人,只消我们的兵力全部从正面杀上去,对方自然溃败。” 靳安笑道:“大人豪气干云,那便就听大人的。” 他安排手下乡勇,跟随在县城的兵士身后,待县丞一声令下后,一起冲上山去。 不过,两个弟子老七和老八,却被他叫到一旁,小声叮嘱道: “这一战,赢下来不难,难就难在,如何擒贼擒王,打出我们的名头。” “所以,我决定使用‘特种战术’。” “按照三娘所说,你们在后山寻找小路,并顺着小路摸到山寨附近,暂时待命不要动手。” “什么时候,正面的大军占据优势,山匪开始溃逃的时候,你们的任务就来了。” “喽啰之类放过便是,只抓首领名叫梁屠的,记住了吗?” 靳安顿了顿,又道: “听三娘说,那姓梁的射的一手好箭,如果遇到危险,可以使用手弩。” 两个徒弟领命而去,靳安也站到乡勇的队伍中,和众人一起向山上走去。 此时,天色渐晚,太阳已经沉入山顶之下,视野受到了一些限制,所以直到剿匪队伍爬到半山腰,都没有引起山匪的注意。 不过,显然大路之上,梁屠还是安排了一些明暗岗哨的,忽然之间,众人只听到铜锣一响,很快一声又一声的铜锣传到了山顶。 这是山匪远距离通报消息的方式,铜锣声还没停,就从山上冲下一伙人马,领头的,正是传闻被豹子抓瞎一只眼的梁屠。 “你们是哪里来的,竟敢来我的桃花山讨晦气?” 桃花山大当家,硬气了不过三秒。 当他看清眼前足有一百多人的官军后,第一时间选择留下小弟奋力抵抗,自己想办法溜走。 由于视线不佳,加上对于桃花山的环境不熟悉,哪怕靳安一直盯着梁屠,可最终还是失去了他的踪迹。 首领一跑,剩下的乌合之众更加没了战意,发一声喊,紧接着四散而逃。 官军和乡勇们,挥舞着武器在背后一路追杀到山顶,桃花山山匪的结局,在此刻已经注定。 很快,一队一队的官军和乡勇们纷纷归队,他们或是押着俘虏,或是抬着赃物,一旁的小官忙着记录。 “桃花山山匪共计六十七人,本次剿匪共歼灭匪寇十六人,俘虏五十人,缴获财物折价三十二两,粮食十五担……” 王猛听着记录员的回报,微微点头,忽然问道: “匪首呢?” 记录员不敢隐瞒:“启禀大人,匪首梁屠在逃,目前正派人在山上搜捕。” 王猛倒也没出言责备,而是摇头道: “今晚一场大胜,本来是扬我官军威名的好机会,可是让匪首跑了,终究不美。” 他转头看向靳安:“靳老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靳安面带笑容,眼睛看向山后的方向: “王大人,我倒是做了一些准备,但是能否奏效,目前还不好说。”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又过了一会,靳安忽然道: “幸不辱命!” 王猛吃惊的看向他目视的方向,发现远处两个人影,正押着一个人,踉跄着走来。 “这是……” 待几人走到面前,他才看清独眼梁屠,那张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当然,他也看见了俘虏匪首的,靳安的两名弟子,老七和老八。 第38章 交锋 “什么,你说这就是当初从我这讨了手令,带走的两个流民?” 王猛看着老七和老八彪悍的样子,有些不可思议。 当他听说林员外禁止靳安将徒弟编入团练时,更是露出一个“暴殄天物”的表情。 “不是我说那些文臣,学圣贤著作,学的脑子都不灵光了。” “似这种天生的悍将,求还求不来呢,他居然还向外推?” “靳老弟,我实话实说,这两人我看上了,你是否乐意割爱,让他们加入我的手下?” 靳安笑道:“王大人说笑了,虽然当初他二人是以奴隶身份被我带出监牢,但我却没有一日,把它们当成奴仆。” “如今他们已经拜入我的门下,卖身契约也早已毁去,恐怕无法为大人效力了。” 王猛一脸遗憾的神情,仿佛错过了一个亿: “哼,等回到县衙,我一定要重重惩处那个牢头,居然这样当兵的好材料,宁可杀了也不推荐给我,就这一点他就该挨上五十个耳光!” 靳安苦笑摇头,为那个牢头惋惜了一秒钟,毕竟他收到无妄之灾,多少和自己有几分关系。 王猛将二人身上毫发无伤,惊讶道: “我听说这家伙射箭射的很准,你们是怎么躲过的?” 老八呵呵一笑: “我没觉得他射箭准啊,因为他没机会射。” “七哥在暗处看到他向山下跑。就给我发了个信号,我趁他向身后看的工夫,一棍打在他脸上,然后就把他抓到了。” 说着,老八还炫耀似的,用手抓住梁屠的后颈,将他扔到半空,又轻松接住,仿佛在玩丢球的游戏。 他的动作,让王猛更加目瞪口呆,本以为两人不过是身手敏捷,杀过人,见过血,可是实没想到竟然还天生神力。 王猛不禁像牙疼似的,咂着嘴摇头道: “可惜,这般人才与我失之交臂,太可惜了。” “那牢头真该死,不打他一顿军棍,难解我心头之气!” 靳安急忙制止两个徒弟继续炫耀的行为,万一再刺激到王猛,恐怕牢头的小命就难保了。 靳安笑道:“最重要的是,这次剿匪行动在大人的带领下,已经圆满成功,如今得胜凯旋,定然会受到县令大人的嘉奖。” 王县丞脸上现出讥讽,拍着靳安的肩膀道: “靳老弟,今后你就跟着老哥混,什么县令,不必鸟他。” “那知县老爷,如今自己的位置都要保不住了,哪还有心思奖励大家。” “不过,咱们也无需他的奖励。” “传令下去,今日参与剿匪的人中,无论是官军还是团练,个个有赏!” 靳安小声道: “大人,既然是县内派人剿匪,理应是县令大人发放奖励……” 王猛摆摆手: “我这么说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寒了弟兄们的心。” “大家舍生忘死来剿匪,到最后却得不到奖励,那算怎么回事?” 紧接着,他又压低声音小声对靳安道: “你可能还不知道,如今我们的县令,手头不大宽裕……” “若是指着他发奖励,那还不如不抱希望。” 经过王县丞的一番讲解,靳安才明白,虽然每年县里都有一些剿匪的行动,但除非万不得已,事情闹大,惊动了上面。 大部分的剿匪都不是上官下派的任务,自然也就没有官家发赏银这一说法了。 而县里的官员,为了刷政绩进行的剿匪,那就得自己掏腰包了。 属于有钱就剿,没钱就当看不见匪的状态。 介绍完情况,王猛对靳安道: “原本的计划,剿灭桃花山匪患,可能需要两三天,可是没想到居然只用了不到一天,就顺利结束。” “既然时间还很充裕,那我们便不着急干夜路,今晚现在山上休息一晚,明早在回县城吧。” 作为凑数的乡勇指挥官,靳安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当晚官军和乡勇都分出一队人轮流看守俘虏,剩下的干脆在匪巢过夜。 次日一早,众人押送着俘虏和赃物,凯旋而归,走到城门口,居然远远的就看到了夹道欢迎的百姓。 王猛骑在马上,看得真切,点头笑道: “别看咱们的县令囊中羞涩,但还算是有些眼色,明知道我们今日就能大胜而归,特地叫了百姓在城门外迎接。” 靳安却有些纳闷,因为本来定下的计划,是两到三天后回城。 如今只过去了一夜,就提前回来了,县令又是怎么算准时间的呢? 不过很快,王猛和靳安的脸上都换上了惊讶的神色。 远远地,只见一队官军,赶在他们之前来到城门,接受着百姓的欢呼和赞誉。 而且,从他们押送着的俘虏来看,那支队伍,似乎也是去剿匪的。 人家也打赢了,还抓了不少俘虏,缴获了不少财物。 原来,百姓夹道欢迎的,不是王猛,靳安的队伍,而是那支官军。 他们回不回来,压根儿就没人在乎! 这下,王猛的脾气再也压不住了,他策马疾行来到城门前,正好对上面带笑容,带领另一支剿匪队伍的县令,江丰年。 “江大人,你这是何意?” “为何趁我们出城剿匪,自己也带兵作战去了?” 江丰年见到王猛,微微吃惊,紧接着笑道: “原来是王大人回来了,既然回来的这么快,想必定然大胜而回吧?” “巧了,我们刚刚也打了一次胜仗,剿灭了一伙匪寇。” “真可谓双喜临门啊。” 看着江县令那略有深意的笑容,王猛心中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 “打了胜仗自然是好事,不知道县令大人,打下的是哪里的匪寇?” 江县令笑容更盛,眼神中更是透出明暗交错的光: “狼头山。” “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王猛脸色一变,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出去不过一天一夜,但县令却趁这个机会,把狼头山给端了。 尽管只用了一瞬间,王猛的脸色就已经回复正常,但他稍纵即逝的失态,还是被江丰年看在眼里。 “王大人,这次攻打狼头山,我军俘虏了不少山匪,本官决定今晚进行审问,不知道王大人是否有空,和我同审呢?” 第39章 夜审 戌时二刻,县衙大堂。 堂下跪着狼头山的十几个小喽啰,个个五花大绑,身上带伤。 堂上正中,坐着表情轻松的县令江丰年,和表情严肃的县丞,王猛。 “堂下何人,报上姓名来。” 一见县令又开始习惯性的走程序,县丞王猛不禁撇了撇嘴: “明知故问,装腔作势,你亲手捉来的,想必早就问过话了,还搞这一套简直多此一举。” 被指到的小喽啰,显然被打得狠了,不敢隐瞒: “启禀大人,小的本是狼头山一名巡山小校,名叫董驴儿。” 见他态度恭敬,江县令点点头,接着问道: “你狼头山共有多少山匪,为何如今山上只有这区区几十人?” “你们的头目去哪了?” 那董驴儿老老实实道: “不敢隐瞒大人,自打一个多月前,我家首领就很少回山了。” “他还带走了大部分山上的精锐,具体去哪里,去干什么了,并没有告知小人和其他留守的弟兄。” 小喽啰话音刚落,县令与县丞二人的表情,来了个彻底反转。 本来信心满满的江丰年,此时双眉紧锁,陷入沉思。 而王猛则面色一松,化作戏谑之色,看向一旁的县令大人。 江县令还不死心,又审问了其他几个人,可惜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 不知道首领和其他人去哪了。 众口一词,让本来准备了许多后招的江县令,一时间居然没了法子。 王猛趁机道: “不知江大人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如果有,就请尽快吧。” 江丰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敌意。 “若没有其他事情了,请恕下官赶路疲惫,就不奉陪了。” 说完,王猛嘴角露出微笑,施施然离席而起,缓步走出了大堂。 只剩下县令望着他的背影,默默运气。 一旁的班头,小声问了一句: “大人,这些犯人,还需继续审问吗?” 江县令眼中满是怨毒,一拍桌案道: “人是木雕,不打不招,来人,大刑伺候!” 顷刻,大堂中响起山匪们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 次日清晨,靳安和两个弟子,三娘照常上山打猎。 老七老八一到山里,仿佛鱼儿回到了水中,撒出去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靳安躺在草地上,嘴角叼着一根草棍,听着三娘的汇报。 “你们走的这段时间,山谷中的山匪们,似乎加强了防御,若不是我知晓退路,恐怕进去就很难出来了。” 这一点,倒在靳安的意料之中,他随口问道: “那山谷中的矿坑,产出是否正常?” “那黑金运出山谷的去向,可查清了?” 三娘努力回忆道: “自从你去剿匪那日开始,本来每日运出的数量比较正常,但却在一天之前,谷内如临大敌,也不再向外运黑金了。” 靳安点头道: “你说的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县令带人扫平狼头山之后。” “谷中的山匪们知道了消息,自然选择暂时低调行事,不是为了避避风头,便是在等待上面的新指示。” 三娘全程参与,自然知道靳安说的是什么: “至于那黑金运输的目的地,却出乎我的所料。” “哦?”靳安眉毛微挑,看向三娘:“莫非那地方你知道?” 三娘冷哼一声:“哼,我自然再熟悉不过,正是我那狼尾山!” 如此说来,关于石炭采集的流程,便足够清晰了。 三家山匪共同警戒,分派喽啰镇守和挖掘,挖出来的石炭先运到狼尾山,接下来再找机会送到山外。 说到这里,靳安脑中忽然想起昨日县令剿匪那件事,心中不由得为江丰年的运气暗暗摇头: “可惜啊,三选一的机会,你偏偏错过了。” “若你昨日下手清剿的是狼尾山,说不定连人证带物证,就都到手了。” 三娘见他沉思良久,不禁打了他一下:“呆子,想什么呢?” 靳安笑笑,抬头看向身边一棵老树的树尖: “我在想,或许到了下注的时候了。” …… 下午在林员外家中,靳安安排好训练内容,早早的就等在宅门外。 果然,不一会骑马的小官来到林家,一见靳安笑道: “真是太巧了,我家大人……” 靳安微笑打断他道: “并非凑巧,我已经在此久候了。” 那人面色一惊:“莫非靳教头,知道了我要来?” 靳安点点头: “我猜到你家大人有一件事不解,想要找我去问话,而且他有预感,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知道。” 小官沉默良久,待到惊讶之色消退,这才恭敬施礼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靳英雄随我走一趟吧。” 靳安微笑还礼:“敢不从命。” 一路无话,和上次一样,那人把靳安带到厢房门前,就离开了。 而靳安也是轻车熟路,直接推门进入,和江县令点头示意后,就自动坐在下首,端着茶喝起来。 江丰年看着靳安,神情有些复杂,竟然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没想到靳安两口茶下肚,反而主动开口: “大人,草民知道今日您叫我来,是为了问那山匪背后的生意。” “实不相瞒,此事我略知一二,但却不方便在这里讲。” 江县令脸色一变,双眼瞳孔猛地一缩,显然被靳安猜透了心事,情绪暂时失控了一秒。 不过,他立即恢复了震惊,点头表示理解: “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在县衙中,人多眼杂,不适合说这件事……” 他思索了一下道: “不如这样,你先去我家中等待,待我归家后,再和你详谈。” 说着,他打开门,唤了一声,刚才带路的小官很快走来,听候差遣。 “你带着靳公子,先到家中客厅稍后,等我忙完县衙差事,和他有要事讲。” 既然县令这么说了,那人自然明白如何对待靳安。 能被邀请至府上的客人,那不是友人便是贵客了,自然不能怠慢。 所以,他对待靳安的态度,也更加恭敬,两人从县衙后门走出,沿着小胡同,进入了县令宅邸的侧门。 江县令家中,是一处三进的雅致小院,一入侧门,正对着一处袖珍花园,远远地,还能听到阵阵读书声传来。 “站住!” “你便是那新来的先生吧?” 第40章 江家小姐 从逼仄曲折的小巷,进入江家侧门后,正对上精美雅致的花园。 靳安自然习惯性的四下打量了几眼,可是没想到,却惹来了麻烦。 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年轻女孩,面色不善的挡在了二人身前。 两只大眼睛,牢牢盯住靳安这个生面孔,眼神中满是戒备。 小官连忙施礼:“大小姐,这位靳公子本是……” 没想到话说一半,就被打断,江小姐不耐道: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还不是落地的举子秀才?” “科举不成,来府上靠着教书,混碗饭吃的角色罢了。” “他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 小官急道:“小姐,您真误会了……” 江小姐一摆手,不再和小官啰嗦,一张俏脸转向靳安,眼神咄咄逼人: “我也不管你来我家,是为了求官,还是求财。” “想在这里谋份差事,得有真才实学,四书五经可曾读过?诗词歌赋是否精通?” 小官面色发苦,他深知靳安打虎的本事一绝,但却从未想过,一个以前从未出过山村的贫民,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 靳安微微一笑,看着颐指气使的江大小姐,心中暗暗摇头。 不过嘴上还是客气道: “不知江小姐,可有示下?” 江雨晴小嘴一撇,倒背双手,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道: “想要在府中教学,原也不难,今日你能对上我出的上联,再作一首让我满意的诗,就算你过关。” 那小官刚想出言阻拦,靳安冲他微笑点头,意思是:“无妨。” 接着,对江小姐道:“既然如此,我可以试试。” 女子也不啰嗦,张口便道:“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 小官肚子里有些墨水,一听这个上联,脸上发苦——他自然知道这个上联不好对。 更怕因为小姐的脾气,得罪了江大人的这位贵客,只得向靳安赔笑道: “靳公子,您不必非要对什么上联,请跟我这边走。” 靳安自然不怕对对联,但既然人家说了,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脸上一笑,准备不搭腔直接向前走。 没想到,江小姐脾气不小,横跨一步又挡在靳安面前,显然他若对不出,就不放他过去。 此时小官也没了办法,毕竟他不敢得罪靳安,但同样也怕大小姐。 “唉,”靳安微微叹气,看着江雨晴的眼睛,一字一句,对出了下联: “雨雨风风花花叶叶,年年暮暮朝朝。” 对子一出,这下轮到江雨晴脸上变色了,她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好不容易想出来,难倒了几任先生的对联,居然被人对上来了! 而且还仅仅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她再看向靳安的眼神,已经带着一丝狐疑: “莫非,此人在哪里听说了我这个上联,事先有了准备?” 小官趁此机会,劝说道: “大小姐,既然对子也对了,那就请让我们过去吧。” 江雨晴轻哼一声,刁蛮之色溢于言表: “我刚次啊不是说了嘛,只是对联还不行,必须再作一首诗。” “就以这花园中的物什为题,格律不限。” 靳安微微一笑,对小官道:“还请带路吧,我的诗已经作好。” 说着,他跟在小官身后,用手一指身旁桃树,慢悠悠吟诵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这一番潇洒淡然的做派,恰好与诗词的内容相得益彰,让江小姐不禁代入其中,心底生出对逍遥二字的向往。 在吟诗之时,靳安特地运足了中气,竟然在这小小的花园中,形成了重叠的回音,给人一种振聋发聩,醍醐灌顶的超然感。 对于江雨晴来说,在她听过的诗中,虽然这一首并非最好的,但吟诵的场面和听诗时的享受,绝对是最顶级的。 半晌,等她回过神来,靳安早已不见踪影,她盯着靳安离去的方向,眼神不禁凝滞: “这个靳公子,就是是何方神圣?” …… 经过了下午的小插曲,靳安被请到江县令的书房,没过多久,便等来了回府的江丰年。 在家中会面,明显江县令放松了不少,在靳安面前,似乎也特地表现出自然的情绪,让靳安觉得有些意外。 一入书房,江县令就旁若无人的,摘下官帽,脱下官服,放在一旁的衣帽架上,露出里面穿着的便服。 他顺手抄起桌上半凉的茶碗,“咕嘟嘟”连喝几口,又从桌上的点心碟子里,拿出两块素糕塞进嘴里。 一面大嚼,一面用茶水润喉。 这一番毫无形象的动作,全摆在靳安眼前,仿佛就是为了给他看的一样。 靳安不动声色,静静看着县令大人吃饱喝足,这才开始了两人的谈话。 江丰年先是笑着抱歉:“实在对不住,公事有些繁忙,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午餐。” “另外,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了,让靳公子久等了。” 靳安笑着摆手道: “无妨。” “既然大人归来,那我们就开始吧。” 江丰年点点头,措了一下辞,严肃道: “既然靳公子信誓旦旦,知道我想问什么,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靳安也不兜圈子,微笑道: “早在多日前,江县令被人诬告一事,就传的沸沸扬扬。” “诬陷的手段,不得不说十分拙劣,哪怕是个官门小吏,也看得出其中的破绽。” “像巡抚大人那般人物,又怎会不明白?” 说到这里,靳安故意顿了顿:“既然此时已经让大人您感受到了压力,想必定是府衙那边反应不大寻常。” “府衙反应剧烈的原因,当然不是简单的栽赃,而是因为谣言中涉及到了一件事。” 江县令眼中光芒一闪:“哪件事?” 靳安微微一笑:“黑金。” “确切的说,是黑金矿!” 此话一出,江县令心脏猛地一跳,不禁脱口而出道: “你知道黑金矿的事情?” 靳安笑道:“难道江大人去剿那狼头山,仅仅是为了保一方平安吗?” “如果没猜错,大人定是从哪里收到了风声,告诉您在那里,能够找到证据吧?” 此话一出,江丰年脸上微微变色。 第41章 县令请完县丞请 屋内的气氛有些低沉,面对面坐着的双方,默契的都没有说话。 全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越是静静的对峙着,江丰年心中就越是惊讶。 按理说,在县太爷的官威之下,哪怕你是惯常杀老虎为生的打虎英雄,也早就该忍不住说实话了。 可没想到,面对父母官,靳安居然表现得,比自己更有静气,好像他才是七品县令,而自己就像个新瓜蛋子。 终于,江县令长叹一口气,貌似放弃了僵持,低声道: “其实本官也是偶然发现,县城里面有人在公然售卖石炭,这才开始调查此事的。” “只不过,调查刚刚开始不久,就惊动了背后之人,不久,一系列罪名就统统栽赃到了我身上。” “若不是巡抚大人网开一面,给我一个机会自证清白,恐怕这不白之冤,我是背定了……” 江丰年面带苦笑,说得悲惨,但靳安却在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同的意味。 “原来,那日老七在城里遇见的问价之人,是县令的手下。” “如此重罪压在头上,却能被上官压住不发,反而给了江县令尽快自证清白的时间。” “看起来,江县令的后台,不是一般的硬啊。” 想到这里,靳安微微一笑: “既然大人有话直说,那我也不好再掖着藏着了。” “实不相瞒,草民也是在山中打猎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了石炭的存在。” “后来多次见到,才推测其中应该有一座矿。” 这般说辞,听起来比较合理,但江县令却用深邃的眼神看着靳安,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话的真假。 半晌,江丰年脸色一沉,冷峻道: “我对靳公子可谓推心置腹,没想到,公子却说话不尽不实。” “既然你不想说,那边算了,来人啊,送客!” 靳安双眉一挑,还没反应过来,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就走到面前,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站起身,面带微笑拱手告辞,接着转身出了门。 在他身后,江县令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失望。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将姿态放得如此低,却仍然无法轻易感动靳安。 按理说,像这种村汉出身的人,不是稍微遇见礼贤下士一点的官员,就应该大受感动,甘愿赴汤蹈火的吗? “靳安,你可以不说,但迟早逃不掉将实话讲出来。” …… “实话可以讲,但得拿实话来换。” 当晚,在祠堂的屋顶上,靳安和三娘说出了心里话。 自从她伤好之后,这里就成为了靳安寄给她暂住的地方。 毕竟三娘不是老七老八那样的生面孔,为了避免事端,就没有安排她住在村里。 这里虽然偏僻了一些,但好在清净,没人打扰。 靳安把跟知县会面的过程,简略讲了一遍,三娘听得似懂非懂: “你的意思,是你没把知道的都告诉江大人,是因为他没和你说实话?” “差不多吧。” “他想知道石炭矿具体的位置,以及那些可以作为证据的石炭,目前放在哪里。” “而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他是如何知道山匪参与其中,又如何精准的选择了狼头山呢?” 三娘插了一嘴:“还不够精准,至少没搜到。” 靳安点头道:“这也说明,他的情报来源虽然不够准确,但也大差不差,换言之,提供情报的人,一定十分熟悉类似的套路。” 三娘一愣:“什么套路?” 靳安微微一笑:“官匪勾结,中饱私囊呗。” 说到这里,他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光,似乎想到了一个最大概率的可能。 沉思中的靳安,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这个笑容看在三娘眼中,仿佛冬末的一缕春风。 三娘扑闪着大眼睛,忽然问出一句: “靳安,你说我们俩,算不算官匪勾结?” 靳安一愣,摇头道: “那怎么能一样?” “你固然是匪,可我也不是官啊,哪来的官匪勾结?” 三娘见他一脸认真,心中火起,冷哼一声道: “老娘困了,你回去陪你娘子吧。” 说着,她一纵身,就下了房檐,好像真的困到不行了。 靳安在身后道: “明日我想去狼尾山探探虚实,你要一起吗?” 祠堂里传来三娘恶狠狠的回应: “老娘身子不爽利,谁要陪你去那狼尾山,哼!” “咣!” 木门被狠狠摔上了。 靳安苦笑摇头,无语看着天上的月亮。 “估计再有个三两日,就要变成圆月了吧?” 殊不知,躲进祠堂的三娘也没睡着,两人隔着一层瓦片,她也在望着月亮怔怔出神。 …… 次日上午打猎的时候,靳安就和两个徒弟,说了今晚计划夜探狼尾山的事。 老七老八都嚷着,要陪师父一起去,不过被靳安拒绝了。 毕竟自己今天不过是去探探虚实,最好能确定一下石炭储藏的位置。 人越多,反而越容易打草惊蛇。 毕竟在县令清剿了狼头山后,如今和黑金矿相关的三家匪寇,都已经绷紧了神经,一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望风而逃。 三娘在一旁默默听着,既没有表示要一起去,也没有阻拦。 计划完毕,可惜进化赶不上变化。 下午乡勇的操练刚刚开了一个头,就有一个林家下人走来禀报: “靳教头,门外有人找您,说是大人有请。” 靳安有些纳闷,心中暗忖: “莫非是县令?” “昨天看他的态度,似乎动了真气,莫非一夜的工夫,就想通了?” 揣着疑惑,靳安走到门口,却发现眼前这位看着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那人身形微胖,见到靳安笑着施礼道: “靳英雄,可还记得小人?” 靳安赶忙回礼:“请恕我眼拙,明明看着面熟,但却记不得在哪有过一面之缘了。” 胖子笑着自我介绍:“靳英雄真是贵人多忘事。” “小人姓王,是县丞王大人家中的管家。” “上次您和钱掌柜来见我家老爷,我们还见过的。” 靳安忙道:“没错没错,我记起来了,不知王管家今天找我有何事?” “是这样,我家老爷自从那日剿匪归来一别,总是念叨靳英雄,今日特遣我来,请您去家里喝酒。” 第42章 卧底有没有兴趣 先前来王猛府上,靳安还没有什么突出的感觉,唯一的观感就是一个字—— “贵”! 无论是宅邸面积,建筑样式,设计格局,还有氛围摆设,几乎把这个级别官员能用的规格,统统拉满了。 不过为了凑逼格,有的地方难免看起来不大和谐,仿佛纯金打造,镶满宝石的一把痒痒挠。 虽然看起来富贵,但总让人有一种有钱没地方花的暴富观感。 然而,当去过江县令家中后,二者的底蕴差距就很明显了。 江家到底算是书香门第,有时候一张古画,两本诗书,放在那里就让人怎么看,怎么雅致。 而王家哪怕是照着摆,不知为何却少了几分韵味,反而给人一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错愕感。 当然,雅致的林家,惯有的酸儒做派,王猛也是看不上的。 比如同样是请靳安暂时等候,王家就显得大方多了。 茶,是今年新采的雨后龙井,点心,是省城里请来的厨子,亲手准备的六色点心,如果客人喜酒,还有四荤冷盘和一壶美酒奉上。 除此之外,客人也不必担心等待的时候无聊。 胖胖的王管家,早就安排了两名清秀的丫鬟,侍立一旁,负责给客人添茶倒酒。 或许客人提出的其他条件,她们也愿意满足。 靳安看着装修的富丽堂皇的书房,享受着一旁丫鬟殷勤的倒茶服务,心中忍不住感叹: “别看江县令高出一品,可是活的还真不一定有县丞舒服。” “唉,有钱真好啊。” 今年的新茶喝一口,香! 桌上的点心尝一块,甜! 两个小丫鬟妩媚一笑,美! 靳安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也从开始的拘谨,渐渐变成松弛的状态。 恰在此时,只听有人交谈,紧接着王猛标志性的大笑,远远的传了进来。 靳安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心中了然: “这王县丞别看外表是个粗人,但无疑粗中有细,还是很细的那种。” 为了防止一些客人和丫鬟有不雅的行为,被主人家撞见,所以离了老远就发出声音,便是给客人收拾仪容的时间。 果然,那笑声足足用了十几个呼吸,才走到门口,一推门,身材魁梧的王猛走了进来。 “靳老弟,一别多日,可想死老哥了!” 靳安急忙抱拳拱手,可王猛似乎不在乎什么礼节,毫无架子的上来,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今日难得有机会,你我兄弟可要好好的一醉方休!” 说完,也不等靳安发表意见,拉着他的手,出了客厅,径直朝着内宅而去。 一入后院,正房大门早已大开,阵阵酒菜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 王猛入座主位,将靳安拉到身边主宾的位置上,一招手,几个丫鬟上来,递上了擦手的手巾。 靳安留心之下,发现给他递手巾的,正是刚才服侍的那两个丫鬟。 她二人年纪大概十五六岁,却画着细致淡雅的妆容,分别穿着绿色和粉色的纱制衣裙。 两人声音如莺燕初啼,举手投足间眼波流转,倒给人一种见过大场面的熟练感觉。 和稚嫩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想到,靳安多看了两眼,却被王猛误会了,只听他哈哈大笑道: “靳老弟,真看不出来,原来你也是爱花之人。” “放心,今晚你就住在哥哥这里,一会吃完了酒,就让她们侍候你歇息。” 靳安连连摆手:“王大人误会了,草民并没有非分之想,不过是看两位姑娘妆容精致,衣着华贵,想着什么时候,给我娘子也买一套。” 王猛一听这句话,一拍大腿道: “老哥我果然没看错人,靳老弟不愧是打虎的英雄,正人君子。” “家有贤妻,夫妇恩爱比什么都强。” “来来来,老哥先敬你一杯!” 靳安本来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嘴巴里已经分泌出口水,可是还没来得及品尝,就被强制敬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他拿起筷子刚想夹菜,没想到王猛又举起酒杯: “老弟,你我一见如故,来,老哥再敬你一杯!” 靳安无奈,只得又陪一杯,不知不觉中,被王猛又随便找了个理由,再干一杯。 靳安暗暗摇头,自己面前的筷子还没沾到荤腥,这就三杯酒下去了? 他下决心,这回王猛再找什么理由,自己都绝不喝了。 先吃两口菜,再说! 好在王猛也不再敬酒,而是笑着看向他道: “难得老弟对弟妹情真意切,让老哥我十分佩服。” “只不过,胭脂水粉也好,绫罗绸缎也罢,总要银子来换吧?” 说着,他拍了两下巴掌,胖胖的王管家从后面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 托盘中摆着银闪闪,亮灿灿的五个元宝,每个大概是十两左右。 靳安不解,看向王猛:‘王大人,这是?’ 王猛哈哈一笑:“老弟,这些银子,是上次剿匪的赏银。” “老哥既然说过自掏腰包,那便不能食言。” “这五十两,是给你们团练的,至于怎么分配,老弟你自己拿主意便是。” 靳安嘴角露出笑容,心里明白,这笔钱便是自己全揣进口袋,也没人知道。 毕竟向来乡勇参加剿匪,官府就很少给钱,即便是给,也大多给了组建乡勇的士绅们,至于低下的大头兵,玩命不给钱是常态。 不过,靳安仍然摆出了惊喜的样子,毕竟拿人家的银子,总该提供点情绪价值。 然而,王猛却将那托盘向旁边一推,笑着道: “靳老弟,老哥知道你看不上这几两碎银,毕竟当初你卖虎皮虎骨,得的钱也比这个多。” “不过似你这般有本事的人,理应赚些大钱才相配。” 靳安疑惑不解,问道: “不知道王大人所说的大钱,是多大?” “哈哈哈哈……” 他的话,引来了王猛的大笑,他从袖子中掏出一张银票,展开送到靳安眼前…… “五百两?” 靳安一愣,疑惑道: “大人出手果然阔绰,一张银票就是五百两!” “只是不知,需要草民做什么?” 王猛将银票放在托盘上,向着靳安的方向一推: “不瞒靳老弟,老哥身边最近缺一个探听消息之人……” 第43章 夜探狼尾寨 王猛盯着靳安,靳安盯着银子。 眼睛一眨都不眨。 王猛希望从靳安的表情中,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心动信号。 靳安希望仔细看看那张银票—— 自从穿越过来,还没见过这么大面值的钱! 于是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奇怪,两人仿佛被绝顶高手,点中了穴道一样,半天工夫一动也不动。 最后,还是王猛有些忍不住了,他咳嗽一声,问道: “靳老弟,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靳安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又过了几秒钟,才坐正身子,看着王猛开口一笑: “看人真准!” “王大人,我算是服了你了,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东西?” 王猛的表情经过一瞬间的凝滞,转而变成喜悦的大笑: “哈哈哈,靳老弟果然是性情中人,男子汉大丈夫,喜欢钱便大大方方承认又如何?” “可千万莫要学那穷酸书生,心里明明想要,嘴上却要装圣人……” 见到靳安被他的话吸引,王猛打了个哈哈,将刚才的话揭过,说起了正事: “老弟,我听说最近那知县江大人,好像找了你几次是吧?”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靳安满不在乎的一笑,不假思索回答道: “主要是向我诉苦,说了他被人栽赃嫁祸的事情。” “还让我帮他留意,在县中寻找什么‘黑金’的踪迹。” 王猛眼中精光一闪,声音也变得阴沉: “黑金?” 靳安点点头:“没错,正是。” “他还叫我不要声张,如果有任何发现,就尽快通知他。” 说到这里,靳安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待到把菜咽下,才摇摇头道: “唉,怕是江大人被人诬陷得狠了,有病乱投医,竟然托付到我一个村汉身上。” “放着那么多县衙中的捕头,捕快不用,偏偏让我去查什么黑金。” 听到靳安的吐槽,王猛脸上泛起微笑,笑容中满是讥讽: “老弟,你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这位县太爷,如今在这江阴县中,可成了舅舅不亲,姥姥不爱的孤家寡人了。” 靳安一愣,顺势问道: “这是为何?” 王猛鼻子里轻轻一哼道: “若你是手下办事的,只干活不领赏,你会愿意吗?” “如今在这县衙之中,恐怕县太爷指使一个狱卒都费劲。” “难道你看不出,前两天剿匪,他都是从府衙借的兵?” “哦……”靳安点点头,似乎对如今县衙中的局势,有了初步的了解。 又是几杯酒下肚,显然王猛由于心情舒畅,已经喝到兴奋状态了。 他解开前胸的衣裳,露出黑黝黝的胸毛,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拍了拍靳安的肩膀道: “靳老弟,哥哥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如今在这江阴县中,七品在我八品面前,不值一文。” “只要我想,用不了个把月,就能取而代之!” 靳安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之前林家少爷林景清,曾经做过的县衙人事变动预测。 当时他就认为,如果县令被免职查办,那么接他位置的不会是新的外来官员,反而最有可能在县丞和主簿中选一个。 “看来这王县丞,已经是势在必得了。” 他拿起酒杯,又敬了王猛一杯,别看王猛喝的酒几乎相当于靳安的两倍,但他显然离醉还差得远呢。 此时居然还没忘了正事。 “靳老弟,既然江丰年信你,那你便帮我看住他,一旦他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便及时通知与我。” “你尽请放心,老哥我不是那个文绉绉的酸文人,只会用一张巧嘴哄人卖命,只要你能助我拿到这县令的位置。” “别说五百两,便是将来许你个一官半职又有何难?” 靳安笑着道:“有这么多银子可拿,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草民哪敢奢望当官?” 王猛摇头道: “这我可就得说你两句了,靳老弟,你到底还是年轻,见识不足。” “里正也好,教头也罢,不过是说出去好听,哪有什么实权?” “若没有实权,又哪里来的横财就手?” 说着,他用力拍了拍胸脯: “别的不提,就说老哥我,若不是有这县丞之职,贵人怎会选我……” 眼看着老爷要言多必失,一旁的管家急忙打断话头: “老爷,您看是否需要准备些饭食和解酒汤?” 王猛似乎也忽然意识到差点说漏,对管家点头道: “吩咐他们准备一些吧,毕竟今晚我和靳老弟都没少喝。” 经过这个小插曲,之后王猛说起话来,明显收敛许多,接下来的晚宴,两人便相对平淡的喝到了结束。 靳安婉拒了王猛,留在家中过夜的提议,在两名丫鬟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迈着踉跄的脚步,上了送客的马车。 马车行到村口稳稳停住,赶车的将靳安扶下车后,告辞离开。 当马车行驶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靳安脸色一正,向一旁的阴影中招呼一声: “出来吧。” 一个窈窕身影,从旁边一颗树上跳下来,正是身着紧身夜行衣的三娘。 一见靳安,便是一通数落: “你不是说,今晚要夜探狼尾山吗?为何才回来?” 靳安看着她,微微一笑:“你不是说你不去吗?” “为何又来?” 三娘没有说话,反而动了动秀气的鼻子,接着用手扇了扇道: “好大的酒气,这是在哪里喝得烂醉了回来?” 靳安微笑着刚想回答,三娘却面色一寒: “我怎么闻着有女人的香粉味?” “说,你是不是去城里的烟花之地耍乐去了?” 靳安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忍不住想笑,不过却没有正面回答: “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不动身就来不及了。” “我这就去狼尾寨,你到底来不来?” 三娘一听,脸上浮现焦急神情: “你吃了这么多酒,要不然还是明日再说吧。” “呵呵呵,”靳安留下一阵笑声,人已经到了五步之外: “放心吧,便是吃酒吃到天明,也误不了事。” 三娘急忙追赶,却发现喝了酒的靳安,收起了平时怜香惜玉的念头,速度反而更快了,哪怕她咬紧牙关紧跟着,也差点被甩掉。 两人一路前行,终于在月至中天的时候,来到了狼尾寨。 第44章 密谋 到了狼尾寨,就相当于到了三娘的主场。 有了她在前面引路,两人轻松避开了所有陷阱暗哨,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山寨核心区域。 当然,之所以这么顺利,也和如今山寨内守卫空虚有关系。 大部分年轻力壮,身手好一些的人手,都被二当家调到山谷去看守石炭矿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如今山中负责日常事务的,乃是当初三娘手下一名心腹,现在已经投靠了刁老二,名为郑七小。 此刻,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寨主宝座上,神情得意。 只不过他人长得瘦弱,面目又猥琐,颇有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意味。 靳安不认识此人,但不代表三娘也一样,两人身在暗处离得很近,靳安只觉得三娘的身体在不断颤动。 他不由得瞥了对方一眼,只见三娘紧咬牙关,双目似乎要喷出火来。 靳安眉毛一挑,小声道:“认识?” 三娘握着利刃的指节,已经微微泛白: “便是把他烧成灰,我也认得出他那张恶心面孔。” “此人名叫郑七小,本是山下的一名孤儿,靠着上山采药勉强糊口。” “一日失足跌落山坡,摔断了腿,恰巧被山上的兄弟所救。” “伤好后,就顺势加入了山寨。” “可惜当初我一念之差,没能认出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前日里我回山寨,正是被他暗中联合瘦猴在背后偷袭,才重伤了我……” 后面的事情,已经不用听了,靳安全凭脑补,就能猜到个大概。 正是靠着出卖原来的老大,郑七小如今才换来了二当家的器重。 只不过,明显他的地位,远远比不上瘦猴,人家去山谷里从事尖端业务,而他只能在山寨中当后勤。 靳安正在思考的时候,猛然看到一个喽啰进来禀报: “禀三当家,山中的黑金库存,已经清点完毕,随时可以装车运走。” 郑七小点点头,懒洋洋道: “嗯,我估计前来接洽的人,也快到了,一会装车的时候,你们跟着听候吩咐,可千万别恼了金主。” 喽啰笑道:“小的省得,哪里敢得罪城里的贵人?” 不多时,门外传来吵嚷声,一个蛮横的声音响起: “你们寨主在不在?” 郑七小急忙起身,几步迎出门外,带着一脸的谄媚道: “大人在上,小的姓郑,如今是狼尾山的三当家……”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那人打断: “你只需告诉我,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当然,当然,随时可以装车运走……” 两人一路说,一路向屋子里面走,那人进门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主位上,此时他的面孔才暴露在靳安眼前。 “声音有点熟悉,但说话方式和态度变了,反而让我一时间没认出来。” “呵呵,这不是县丞府上的王管家吗?又见面了。” 如今倨傲的坐在上位的,正是身体肥胖的王管家,此时此刻的他,和之前在靳安面前表现出的恭敬,简直判若两人。 只听那王管家对郑七小道: “本来有话需要告知你们寨主,但既然他不在这里,那告诉你也一样。” 郑七小小心翼翼道:“大人有话尽管吩咐,回头我一定一字不差的禀告大当家。” 王管家点点头道: “今日这一批东西,应该近期最后一批了。” “狼头山被剿的事情,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最近风声紧,有些不太平。” “我家大人决定,暂停采矿运货,等什么时候风头过去,再恢复原样。” 郑七小恭敬听着,不停点头称是。 王管家又道:“还有一件事,也是我家大人吩咐的。” “虽然狼尾寨暂时不必存货,但也并非没了用处,恰好可以在此设个局,帮大人一个小忙。” “大人有话尽管吩咐。” 王管家刚想开口,却忽然停住话头,警惕的向左右看了看。 郑七小自然明白,这件事恐怕并非贵人嘴里的“小忙”,急忙喝退房中其他人,赔笑道: “如今房中只有大人和小的,断然不会泄露秘密。” 王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虽不知那知县从何得到情报,盯上了老爷的这个产业。” “但狼头山被剿,说不定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们狼尾山。” 郑七小听得脸色一变:“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赶快离开,免得留下证据?” 王管家微微一笑,眼含深意的看了看他道: “我家大人的意思,正好相反。” “不但如今山寨中的喽啰都不得离开,还要把狼头,狼背,和狼尾三家的主力,都调到你们狼尾寨中。” “和官军干上一场!” “什么?” 这一番话,差点把郑七小尿吓出来。 山匪和官军硬碰硬干上一场? 那不是年猪找上屠夫的门,明摆着送死吗? 他脸泛苦笑,不解问道:“大人,您的意思,小的不大明白。” 王管家看着他那猥琐的模样,心中生出一股腻烦,鄙夷道: “本来这件事,是想和你们寨主详谈的,可我事物繁忙,没空等他,便由你转达吧。” “老爷的意思,是你们在山寨中屯兵设伏,目的嘛……” “便是留住那前来剿匪的江县令!” 郑七小双目圆睁,显然这一席话,把他吓到了: “您,您是说,让我们把县令大人……” 王管家脸上带着狞笑,点点头,用单手比划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那,那,那可是知府大人啊……” 对于郑七小来说,不必真的让他动手干掉那么大的官员,仅是听到这个计划,就已经把三魂七魄吓跑了一半。 王管家咬牙道: “七品知县又如何?挡了贵人的财路,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死!” 他又轻蔑看了郑七小一眼道: “你也无需这么害怕,只消将话原原本本带给你们寨主即可,顺便也通知一下其他两名寨主。” “这几天,大人那边还会有命令传来,动手的时间和相关准备,到时候你们自然知晓……” 听着王管家口述的惊人计划,藏在暗处的靳安脸上露出笑容: “看来这下,不得不提前做选择了。” 第45章 县令,报告你一个好消息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所以当靳安前世看惯了人性的丑恶后,遇到今天这件事,心里并没起什么波澜。 不过,三娘显然有些猝不及防,朴素的三观被王县丞大胆的计划,给震撼到了。 直到两人回到村口,她还是表情惊恐,一言不发。 靳安看着她,心里有些好笑:“看来你这心理素质,比那个郑七小也强不到哪里去。” 反常的是,面对靳安的调侃,往常三娘总会立刻反击,但今天她却默默无语,仿佛接受了这个观点。 “靳安,你说他们真的不怕朝廷的追查,胆敢暗算朝廷命官吗?” 靳安思考了一秒钟,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八九不离十吧,其实我早就想过他们会对江大人动手,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三娘面色恐惧:“杀官可是大罪,要诛九族的!” “哪怕是最残忍的山匪,也只敢打一打百姓的主意,何曾算计到当官的身上?” 靳安看着她,似笑非笑:“山匪当然不敢,刁老二也好,严虎也罢,都不过是县丞的工具而已。” “你说的没错,只有当官的,才敢算计当官的,这件事背后计划一起的,不正是官?” “利益驱动之下,早就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了,而是不得不,因为……” “在地位更高的官眼中,江县令,王县丞,同样是工具罢了。” 三娘沉默良久,还是接受了靳安的观点,她喃喃道: “那我们,究竟应该置身事外,还是……” 靳安笑笑,道:“为什么要置身事外?” “这件事里面有大风险,同样也有巨大的回报,不参与其中,又怎么捞好处?” 三娘白了他一眼:“小心好处没捞到,人也被老虎吞了!” 靳安摆摆手:“能吞我的老虎,早就被我杀了拨皮了。” 他话锋一转:“如今对我们来说,无非是选择问题,即在两位大人中间,选择一方。” “我也不瞒你,其实之前无论县令还是县丞,都已经找过我,只不过,我还没想好帮谁。”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王猛给的银子和银票,又把三娘惊呆了。 “居然这么多?” 靳安笑道:“既然王县丞已经出了低价,下面就看江县令抬不抬价格了。” “不过我倒觉得他会抬,毕竟买命的钱,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不会省的。” …… 父母官江县令,又要剿匪了! 林家的乡勇们听到这个消息,全都欢欣鼓舞。 毕竟上次桃花山剿匪得了五十两,除了交给林员外十两,剩下的靳安都给大家分了。 如今,在这些村汉眼中,剿匪成为了一个可以快速致富的途径。 甚至有的人一听又有匪可剿,已经开始盘算着娶媳妇了。 林员外也喜形于色,微笑着向靳安转达了县令的意思: “靳教头,江大人说上次桃花山剿匪,乃是给你和乡勇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既然你们表现的十分英勇,那这次就有了用武之地。” 靳安心里明白,江县令这是打算白嫖,但表面上却点头认同。 员外又接着道:“县衙来人说,剿匪定在三日之后的晚上,到时候以府衙的官军为主力,你们作后备,打下狼尾山定有重赏!” 说完了安排,林员外又叮嘱道: “此事机密,切记不要外传。” 靳安嘴上答应,心中不由得冷笑: “当然不用外传,估计你我应该是最晚知道行动计划的了。” “可笑那江丰年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他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透露点消息给城里,忽然听到下人来禀报: “启禀老爷,县令大人请靳教头过府一叙。” 靳安微微一笑,心道:“来了。” …… 依旧是书房等待,依旧是一盏清茶,这次连粗面点心都没有了。 靳安不仅撇嘴,暗叹江县令的待客之道一如既往。 时隔多日,他再次见到江丰年,发现县令的态度已经大为不同。 或许是胸有成竹,县令大人已经收回了放低的姿态,一言一行中尽显官家风范。 见到靳安也只是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开口更是官腔十足: “靳里正,今天本官叫你来,是关于三日后剿匪之事,想必林员外已经跟你说过了。” “是,我已经听说了剿匪计划。” “嗯,想必你也知道,此事有多么重要,如果不小心走漏消息,逃不过一个私通匪寇的罪名,论律当全家处斩!” 靳安忍不住看了县令一眼,只见他表情严肃,官威都快溢出来了。 “大人,草民不是不知好歹的愚人,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江县令点点头,显然对自己“敲打”完靳安,对方的反应比较满意。 心中得意,就连说话也拉起长音: “本次剿匪,由本官亲自带兵,关于山中的情况,你应该比较了解。” “你且说说,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靳安眼珠一转,拱手道: “据草民所知,狼尾山的山匪实力不俗,穷凶极恶,极难对付。” 此话一出,县令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怎么,莫非你要涨他人威风,灭自家锐气吗?” 靳安笑道:“草民所说的句句实言,而且此次剿匪恐怕大人难以得偿所愿。” 他的眼神中似有深意,这也让江丰年警觉起来: “那你说说,本县这次剿匪,为的什么?” “剿匪是假,寻找证据才是真!” “嘶……” 江县令深吸一口气,再看向靳安的眼神,已经带着深深的忌惮。 他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半天没有说话,心中暗自忖度靳安所知的真相究竟有多少。 不过,这个反应早在靳安的意料之中,他不紧不慢,又加了一句: “虽然大人心有雄心壮志,但我以为此行危险,您还是不要亲自出马为好?” 江丰年冷哼一声,摆手道: “这话不必提了,我意已决,再说你也忒小看本县了,虽然本官是文职,但参加过的剿匪也不止一次了。” “又有何惧?” 靳安微笑摇头,引得江县令心中不满,他怒问道: “你笑什么?” “草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知道大人究竟是不惧那山匪,还是不怕死?” 第46章 弃子 此时,县丞王猛府内。 王猛斜倚在太师椅上,双眼微阖,两名俏丽丫鬟一个揉肩,一个捶腿,正在卖力服侍老爷。 王管家站在县丞面前,正在等待老爷的示下。 “你可看清了,确实进了江府?” 王管家沉声道:“回老爷,老奴看的一清二楚,那靳安确实进了县令的住处。” “想必是那日得了老爷的吩咐,去县令那里探听情报去了。” “嗯……”王猛闭着眼睛,含糊的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 “寨子里的准备,进行的如何了?” 王管家急忙答道: “按照老爷的安排,在前山和后山两条主路上,都已经埋伏好机关。” “一些狭窄地方,还铺设了火药。” “一旦引爆,周围十几步内,应当都会被波及。” 王猛点点头道: “这次县令手下,可都是府衙的官兵,应对起来可要小心点。” “另外,关于知县大人,可有特别准备。” “这个请老爷放心,老奴已经专门叮嘱了几位寨主,定会好好‘关照’江大人的。” 听完管家的介绍,县丞大人显然十分满意,借此机会,管家问道: “老爷,听说江大人命令,乡勇也一同参加剿匪……” “哼,那个穷酸无非是想找人充充场面罢了,又不给钱。” “老奴的意思是,那靳教头也会前往,我们动手的时候,是不是需要留心不要误伤?” 王猛睁开眼睛,嗤笑道: “嗐,不过一个杀过两只大虫的糙汉罢了。” “难不成老爷我和他喝过一顿酒,就成了可以告知实情的知己了?” “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明白,官场之中,都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卷进了这场杀戮,只能算他运气不好,老爷我的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王猛一席话,算是给靳安判了死刑,王管家明白了老爷的意思,笑着应和: “老奴明白了,老爷说的没错。” “如果没了别的吩咐,那么老奴就先去安排晚饭?” 王县丞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叫住他道: “你且先等等。” “今晚我要请人吃酒,你同厨房知会一声,再去城里,把县城守军的两位都头,请到家里来。” 王管家面露不解: “老爷,以往您找他们,定是要带兵剿匪,但这次剿匪不是县令亲自带兵前往吗?” “何须您再出手?” 王县丞笑道: “既然是剿匪,自然需要除恶务尽,万一到时候有什么‘漏网之鱼’,我们也好顺便处理掉。” 王管家略一思索,当即明白了老爷口中的“漏网之鱼”,指的究竟是谁。 “另外,狼尾山匪寇竟敢戕害朝廷命官,本官和江大人同僚一场,怎能不为他报仇雪恨?” “又怎能不剿灭山匪,以全朝廷的威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至于那挖矿的替代之人嘛,到时候自有上面的人去操心。” 听到这里,王管家不禁后背发凉,不过,此时他的心里也对老爷的城府,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若想成就大事,自然要把事情做到极致,不留一丝后患才好。 想到这里,他深施一礼,恭敬道: “老奴遵命,即刻去办。” …… 江府书房,房间内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江丰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紧紧盯着靳安。 “你觉得这种疯话,本县会相信?” 靳安耸耸肩,皱眉道: “想必江大人也知道,勾结山匪,私挖矿藏的官员究竟是谁吧?” 县令冷哼一声:“除了他王猛,还会有谁?” “你当本官趁你们去桃花山剿匪,一举剿灭狼头山,是做给谁看的?” 靳安点头道:“这不就对了?” “既然你知道是他在背后,那你断了他的财路,他不放过你不也很正常吗?” 江县令冷笑不断: “别怪本官看他不起,王猛虽然外表彪悍,但为人最是色厉内荏,嘴上说的勇猛,其实胆小如鼠。” “谋害上官的胆子,他没有。” “唉,”靳安不禁摇头道: “江县令,你恐怕还是没看清整件事,只把黑金矿当成了你们二人政权的小舞台。” “只可惜,其中牵涉到的利益巨大,岂是一个小小的江阴县能容得下的?” “如果我没猜错,您得到府衙的支持,巡抚大人的关照,除了一份想香火情之外,也少不了利益的预支吧?” “难道对于未来石炭利益的分配,府衙那边就没有要求吗?” 事情讲到这个份上,靳安的分析能力,已经把江县令震惊了。 他万万没想到,原以为只是个粗鄙的猎户,没想到心机如此深沉,对整件事的理解如此透彻。 见到县令被自己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靳安又给与江大人最后一击: “大人,您不会认为,只有您的背后有人支持吧?” “或许在王大人背后的人眼中,区区七品县令,也不过是个可以牺牲的小角色而已。” 最后的这句话,把江丰年说的如坠冰窟,他面色苍白,冷汗湿透了脖颈,仿佛一瞬间看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迈入了深渊。 看着江知县的表情,靳安似乎看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同时,也想到了另一方王猛的内心打算。 “江丰年也好,王猛也罢,都认为山匪,乡勇,包括我这个猎户不过是想用就用,想丢就丢的工具人而已。” “殊不知,在更大的官员眼中,他们又何尝不是工具?” 靳安一语点醒梦中人,江县令开始认真思考起来,究竟应该如何保命了。 毕竟想要不被当成可以随时丢弃的工具,需要先证明自身的价值。 而且是无可替代,可以一直持续的价值。 江丰年此时,已经收起了所有对靳安的轻视,甚至已经暗暗将他放在了和自己同一地位,他忍不住问道: “那依靳英雄高见,这匪是否还应该剿?” 靳安笑笑:“如果按照当初的目的,寻找证据的话,这匪不剿也罢,隔了这么久,证据早就被转移了。” “但如果想把黑金矿,从王猛和他背后之人手中夺过来的话,那这匪是非剿不可!” 第47章 本县全靠你了 问:“用摆事实,讲道理的方式,说服一位高级知识分子出身的,县处级干部,是一种什么体验?” 靳安表示:“泻药,刚忽悠瘸一个,感觉不难。” 事实证明,生死时间,确实有大恐怖,在生命可能遇见风险的时刻,能够冷静思考的人,真的不多。 当江丰年问出:“靳英雄觉得,本官该如何做?”的时候,靳安就知道,县令已经把身家性命,交到了他手中。 尽管心中舒畅,但靳安表面上却装作沉思了好一会,这才缓缓道: “既然狼尾山剿匪不得不去,那首先就要提防陷阱和埋伏了。” “按照常理,现在的山匪们,应该已经收到大人三日后上山的消息了。” “有了王大人的助力,恐怕在兵器和物资上,应该不会比官军差很多。” “同时也需要防备他们使阴招,放冷箭。” 江县令点点头,随即试问道: “不如法我们分兵两路,前后夹击如何?” 靳安摇摇头:“这个方法,打桃花山的时候,或许有用,但狼尾山却用不了。” “人家早就有了准备,兵分几路也是送死。” “既然这么说,那岂不是无论我们用什么办法,都注定失败了?” 靳安想了一会,道: “那也未必,我猜山匪们的准备,多是因地制宜,预先设计的。” “所谓占据了地利而已。” “如果我们能把他们引出来,在没有事先埋伏的地方开战,至少能把劣势拉平。” 听完靳安的分析,江县令不禁有些泄气: “既然山匪们好不容易做好了准备,岂有放弃优势的道理?” 靳安话锋一转,微笑看着江县令: “有一个人,能够引蛇出洞,只是不知道他本人乐不乐意,当这个诱饵?” 江丰年纳闷:“哪有这样的人……” 很快,他就发现靳安看他的眼神隐藏深意,江县令福至心灵,难以置信的用手指向自己的鼻尖: “莫非你说的那个诱饵是……” 靳安微笑点头:“没错。” …… 回到家中的靳安,开始为三天后的剿匪做准备。 其实他自身的准备不多,主要是安排一下两个徒弟的任务。 他拿出最近赚到的几百两银子,留给雪宁一半,剩下的开始在承重大肆采购。 先是给老七老八各买了一把锋利短刃,又为他们俩各买了一身结实的皮甲。 可是在购买兵器的时候,却有些犯难,因为两个徒弟的武功路数大相径庭。 老七主打轻灵路线,以贴身暗杀,近距离格斗为主,靳安把考虑范围缩小到钢爪,峨眉刺和双拐三类。 最终让老七自己拿主意,他高高兴兴的选择了钢爪。 而老八走的刚猛路线,显然重兵器更加合适,只可惜连着逛了几家铁匠铺,都没遇见合适的。 “老八,走啊。” 眼看逛完了最后一家,还是没有寻到合适的兵器,几人都有些丧气,正打算向外走,老七忽然发现老八站着不动了。 任凭怎么拉他,也盯着一个方向不肯转动目光。 靳安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他望着锻铁的炉子,十分入迷。 走近一看,才发现老八看的不是炉子,而是铁匠用来通火的烧火棍。 “老八,你想拿它当兵器?” 靳安有些难以置信,但看老八的意思,颇有些一见钟情。 老八点头憨笑,无奈之下,当师父的只好叫来铁匠铺老板。 老板一看那黑黝黝的棍子,笑道: “哦,那东西本来是一位客人订制的兵器,但收取了定金后,迟迟没来取,卖又卖不掉,索性便把它当成烧火棍了。” “嗯?”靳安听到这东西来历有趣,就请老板拿出来展示一下。 没想到,本来平平无奇的烧火棍,冷却后再用破布一擦,居然露出一节一节的花纹来。 “这是……钢鞭?”靳安微微惊讶。 “客人好眼力,此物确实是把钢鞭,重四十二斤,常人根本耍不动,放在店里反而成了废物。” 靳安微微一笑:“老八,你去拿起来试试,若能使用,为师就送给你。” 老八一听大喜,也不顾碳灰不洁,单手拎起钢鞭,居然舞得虎虎生风,刮得众人面颊生疼。 既然老八能用,自己又喜欢,靳安自然充当了一次疼徒弟的师父,花了五两银子,买下了钢鞭。 县城之行,满载而归,两个弟子都十分满意,唯有一路跟随,却什么也没买的三娘有些闷闷不乐。 到了北河村,三娘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步拦在靳安面前,掐着杨柳细腰道: “姓靳的,老娘陪你们师徒三人逛了大半天,你为何连问都不问我?” 靳安苦笑道: “三娘,你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为何不早点说,你若开口我又岂能不答应?” 三娘得理不饶人:“哼,明知道三天后要面对强敌,难得你给两个徒弟又是买兵器,又是买护甲的,难道我就要赤手空拳去拼命吗?” 靳安疑惑道: “听你的意思,你也要去?” “那是自然,狼尾山本就是老娘的地盘,我和那刁老二可还有一笔账没算。” 靳安有些头疼,规劝道: “三娘,到时候山上又是山匪,又是官兵,几方势力争夺之下,场面必然混乱。” “我不让你去,主要真的动起手来,恐怕没法保护你,万一你有什么损伤……” 话没说完,就被三娘打断: “你莫非忘了,当年老娘也是刀头上舔血的角色,哪里需要你来保护?” “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靳安脸色一沉,仍然摇头:“哪怕你说出再多的理由,我也不同意你去。” 见靳安顽固不化,三娘也来了火气,她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走,老七老八想拦,也没能拦住。 靳安望着她的背影,淡淡道:“让她去吧,如果因为赌气就不去狼尾山了,反而更好。” 可是,靳安心里却暗道:“唉,恐怕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但要去,而且还会出现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真是个难搞的人。” 第48章 血战狼尾山(一) 七月二十九,凶日,诸事不宜。 清早,三娘从祠堂里醒过来,发现身旁放着一个包袱。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柄短刀,一把手弩和一件软甲。 她把软甲展开一看,发现是用铜线结成,内有丝绸衬里,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一丝媚笑跃上了她的脸庞: “靳安这家伙,老娘就知道你心口不一。” …… 辰时初刻。 十几里外,在山的另一侧,三百名官军和百来名乡勇,已经来到狼尾山山脚下,正在成两纵列陆续上山。 在空中看去,蜿蜒的山路上,密密麻麻的人头络绎不绝,好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 令官军没想到的,是这次一起剿匪的乡勇,竟然不像之前见过其他的团练队伍一样,声音嘈杂,乱说乱讲。 他们不但步履轻盈,体力充沛,而且令行禁止,纪律性极强,除了武器装备有差距,其他方面几乎已经赶上了官军。 甚至还在协同和专注方面,隐隐压了官军一头。 坐在队伍后方,被两人轿子抬着的县令大人,显然也对这只乡勇十分满意: “虽然本官是第一次与林家乡勇合作剿匪,但确实给了本官一个惊喜。” “看来,靳教头在训练兵士方面,应该有独到之处。” 不过,显然靳安训练的乡勇,给他的惊喜还在后面。 很快,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老七,带领的斥候组,就停下了脚步,并传递了消息回来。 “前方可能有匪寇埋设的陷阱,斥候组需要即刻进行拆除,大部队需要暂时停止前进。” “停止前进,停止前进……” 乡勇们从前到后,一个传一个,很快一百多个人就缓缓减速,最后听了下来。 过程中没有任何人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因为急停,而产生踩踏或是搅乱阵型的情况发生。 反观官军这边,队伍前列虽然得到了消息,也及时停下来了,但后面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向前走,结果就悲剧了。 一股大力从后向前拥挤,导致队伍前停住脚步的兵士被推倒,一时间阵型大乱,喧哗声,谩骂声四起,过了好久才安静下来。 两相比较之下,哪一支队伍更优秀,一目了然。 或许是因为脸上无光,轿子里的江县令沉默了许久,一言不发。 尽管山匪们准备充分,在上山道路上密密麻麻埋了不少机关,陷阱,但在老七的眼中,基本都是小儿科的把戏。 毕竟他有个好师父,若是说起埋陷阱,那可是猎户的必修课,而老师靳安,可以说是这一行里的佼佼者了。 大概花了一顿饭的时间,前面的斥候又传来消息,路上的陷阱已经清除,可以继续前进了。 后面的主力部队通过时,只能看到路上深深浅浅的土坑,从数量上看,怕不是足有二三十个。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无伤拆掉这么多陷阱,这手本事让官军里上到知县,下到小卒,都由衷佩服斥候老七。 又走了一段路,山路上忽然出现一道木制寨门,从粗糙的工艺上可以看出,这道门刚刚搭好没几天,但却也坚固。 而且此门极宽,把整条道路占满,如果想要绕过,便要走一旁陡峭难行,石块荆棘遍布的石壁。 可是若直接从木门通过的话,则需要从下面的三个小门,一个人一个人依次进入,不但慢,而且拥挤狭窄。 一个斥候禀报县令大人,江县令沉思了一会,下令道: “队伍放慢速度,依次通过木门,但通过后需要减慢速度,避免队伍脱节。” 依照县令的意思,队伍的行进速度开始减慢,木门前后也开始变得拥挤。 官军队伍刚刚有十来人经过的木门的时候,忽听得斜刺里一声铜锣响声,从前面的路上忽然飞奔下来一支队伍。 领头的人身高丈二,赤膊着上身,露出黑灿灿的虬结肌肉,前胸后背还纹着五条青龙。 人未到阵前,声音先一步到了: “呔,吾乃狼背山狼背寨大寨主庞地龙!” “没卵子的速速退去,不怕死的尽可上前来,爷爷把你们个个锤成肉泥!” 他本就人高马大,面目凶残,此时手中挥舞着一条鹅蛋粗细的熟铜棍,仅凭在空中挥舞的声音就能猜到,必然十分沉重。 官军刚刚走到一半,就遇上了迎头强敌,一些兵士下意识的后退,反而挡住了后方前进的人,虽然还没开打,但官军已经有混乱的趋势了。 眼看事情不妙,此时斥候组中站出一人,正是组长老七。 他面带微笑,疾步上前:“就让我来领教领教,你这条‘菜花蛇’。” 龙被叫成蛇,庞地龙脸色阴沉,面目更加狰狞,挥舞着兵器兜头盖脸就横扫而至。 这一招若是打实了,骨断筋折都是轻的,只可惜,那棍梢根本没碰到老七的衣角。 老七一个鹞子翻身,已经腾空而起,下落之时已经来到庞地龙头顶,电光石火间他手中寒光一闪,一对锋利钢爪已经亮出。 幸亏庞地龙是个秃子,头顶比有头发的人低了半寸,他急忙藏头缩脑,这才没被勾住头发,但也在头皮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刚刚见面第一次交锋,庞地龙就吃了个小亏,他那肯罢休? 只见他将一根铜棍舞得泼水不进,带起猎猎风声,誓要将老七捣碎成泥。 正在此时,一根兵器加入战团,上来就和铜棍碰了一记。 “当!” 这声巨响太大,不但把观战的官兵和喽啰们,震得耳膜生疼,还在四周的山中,激起了阵阵回音。 饶是对自己的力气十分自信的庞地龙,此时居然也开始觉得虎口发酸,他不由得愣愣看着面前这个巨汉。 两人身体的宽度差不都,对方的身高竟然比他还高半个头,一脸憨笑,不是天生神力的老八又是谁? 老八笑着道:“那铁匠铺的老板没骗人,这把兵器果然是钢的。” 他一掂手中钢鞭,指了指庞地龙道: “你的力气不小,两只手发力,都快赶上我一只手了。” “来来来,咱们再打过。” 接着,不由分说手持钢鞭狠狠砸来! 第49章 血战狼尾山(二) “当当当” 一阵巨大且密集的金铁交鸣声传来,在捂着耳朵的众人面前,庞地龙和老八,又各持兵器结结实实对了七下! 此时,庞地龙已经不再是虎口酸麻的问题了,他的小臂已经被震得隐隐作痛,连发力都难。 偏偏看到他落了下风,老七还不讲武德的抽空偷袭,这也让庞地龙的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他用尽力气,使铜棍横扫,避开老七老八,不满道: “你们忒也不要脸,哪有两个打一个的?” 老八实诚,停下了动作,却被老七训斥道: “你忘了师父怎么嘱咐的了?” 老八恍然大悟,又举起钢鞭道: “对了,师父说,山匪都是杀人如麻,猪狗不如的东西,已经算不得人了。” “所以不必讲什么道理,有机会弄死便是。” 事实证明,傻子说实话,杀伤力直接拉满! 本来已经萌生退意的庞地龙,恶狠狠的舞着铜棍又和老七老八打到了一起。 与此同时,他又向山上的方向,打了一个呼哨,只见更多的喽啰冲下山来,手中的钢刀长枪,堵住了官军们的前进路线。 山路狭窄,又有木门分流,在乱战中,官军武器精良,人数众多的优势,很难发挥出来。 正在此时,位于后方的县令一声令下,一阵密集的弓弦声响起。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天而降。 弓箭手射箭的角度十分讲究,并没有瞄准混战的前方,而是开始杀伤后排山匪。 这一招,显然在山匪意料之外,从山上冲下来的喽啰们也没有携带盾牌等防具,一时间阵阵惨叫声从后方穿了过来。 虽然前排的山匪已经冲到官军阵中,但耳听着自己人的惨叫,胆气便先怯了几分,侧脸看向主将庞地龙时,发现寨主早就准备开溜了。 这边庞地龙不敌老七老八,倒拖着铜棍撒腿往山上跑,后边的喽啰们一溃千里,纷纷抱头鼠窜,官军们趁机追杀,又留下了十几具尸体。 随着大部分官军和乡勇越过木门,队伍的整体速度再次提高,后方县令大人一声令下: “冲!” “追上匪首,拿下狼尾山!” 一时间群情振奋,不管是官军还是乡勇,个个争先追赶着溃逃的山匪,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半山腰位置。 没想到,此时的面前,又是一道木门,而且这一处的木门,明显山匪派了重兵把守。 他们将庞地龙和逃匪让过木门后,在门后摆开架势,看样子想要在这里和官军决一死战。 第二道木门的山匪,大概百来人,他们不但配备了抵挡弓箭的大盾,还立起了一道道防止冲锋的尖刺拒马,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官军见状,先尝试着进攻了几次,但都是无功而返,反而还伤了几名士兵。 刚才无往不利的弓箭,也在盾牌面前失去了作用。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江县令又一次指挥道: “放火箭!” 弓手们将易燃的火棉缠在箭头上点燃,再瞄准射出,用不着太过纠结落点。 无论是落在山匪身上,还是盾牌上,甚至射歪了钉在木门上,都能顺利点起火焰,仅仅一轮齐射,第二道木门周围就已经浓烟滚滚。 有几个不要命的山匪,还想用树枝,破布灭火,可是刚露一个头,就被箭矢射中,惨叫着倒下。 江县令略施小计,就让山匪的伎俩落空,更是轻而易举的瓦解了第二道木门屏障,一时间官军上下都对他的智计佩服起来。 眼看着火势越来越旺,山匪们步步后退的时候,忽然间,半天里响起一阵雷鸣。 “轰隆隆!” 紧接着,一阵狂风掠过,风声刚停,黄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下雨了?” 不仅仅官军士兵们傻了,就连山匪们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本来被烧的焦头烂额的喽啰们,没想到居然意外的得救了。 大雨倾盆,不但浇灭了火焰,也开始逐渐影响人们的视线。 在这种环境里,火箭固然已经失去作用,甚至连正常的弓箭都没了准头。 官军刚刚升高的气势,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大雨,彻底浇灭,此消彼长,反而是山匪一方开始有了新动作。 “弟兄们,扔石头啊!” 山匪中有人喊了一句,其他人才想起来,为了抵御官军的强攻,他们也是事先做过准备的。 只听得一声巨响,一块磨盘大的石头,被山匪们从上方丢下,沿着陡峭的山路急滚下来。 两名官军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几声惨叫过后,二人一个被砸断了一条腿,另一个断了小臂。 其他人急忙躲闪,可是雨中的山路本就滑,再加上事发突然,官军们一个接一个的跌倒,很快就乱作一团。 雪上加霜的是,山匪们的手段还没完,除了石块以外,他们还准备了不少竹排,根根竹子被麻绳捆在一起,尖端仿佛一柄柄长矛。 宽约二尺的竹排落在山路上,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加上速度极快,等到官兵们反应过来,危险已经到了近前。 “啊!” 又是一阵惨叫声响起,站在前面的士兵有许多已经被竹排戳伤。 大部分都是被竹子刺穿了手脚,也有几个伤势重的,肚子和肋下被刺穿。 官军经历了一轮打击后,哀鸿遍野,山路上的泥水也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木门后逃过一劫的山匪,此时不禁拍手称快,他们叫着,笑着,刺耳的叫嚣不绝于耳。 “哈哈哈,你们倒是射箭啊,爷爷就站在这里,让你们射!” “我早就说你们吃官粮的,都是些蠢人怂货,有种冲上来,来一个老子杀一个!” “快和你们的县令大人说,狼尾山的好汉爷们太厉害,不行就撤兵吧……” 说起打仗山匪们可能不怎么行,但论放狠话,恶心人,这些痞子,坏种出身的货色,战斗力个顶个的强。 正当他们得意洋洋的骂阵之时,忽然看到对面的队伍,从中间一分为二,在官军阵中,三人一组推出来两台巨弩。 山匪中有识货的,不禁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这是……攻城弩?” 第50章 血战狼尾山(三) 官军推出来的,当然不是攻城弩。 而是无论威力还是体积都要小得多的擎张弩。 由此可见所谓山匪,确实有些见识,但不多。 先不管擎张弩威力如何,只是这个亮相,就已经在无形中,给它增加了几分威慑力。 山匪们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一次小规模剿匪,县令居然能够调来如此凶残的大杀器。 攻城弩的杀伤力无人不知,毕竟哪怕是青砖粘土筑就的坚固城墙,都禁不住它的穿刺。 慌乱中,只见三人里居中的那个,已经瞄准完毕,另外两人一起用力,双手拉伸上弦,接着一柄短矛大小的弩箭,被放在了弩弦上。 “放!” 一个弩手用力敲动机簧,空中响起如皮鞭舞动的弩弦声,手腕粗细的弩箭破开雨水,仿佛能瞬移一般,眨眼就到了面前。 擎张弩号称“百步之内,可破重甲”,如今双方的距离,还不足五十步! 哪怕有一定的仰角,但也足够穿透了。 至于说穿透什么? 答案是穿透一切,包括盾牌,皮甲和后面藏着的血肉。 “噔!” 众人只听到了弩箭离弦的声音,接下来就只剩下暴雨落地的声音。 对面一没有箭矢刺入的声音,也没有随之而来的惨叫声。 因为弩箭过处,只留下了一条清晰的鲜血之路。 手臂粗的弩箭先是击碎了两面盾牌,又将后面排成一列的四五个山匪拦腰截断,他们甚至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断气了。 其他人看着身旁的弟兄变成碎肉,还没来得及害怕…… 第二支弩箭又到了。 这一次,惨叫声终于响起,当然不是来自被射中的山匪,而是侥幸逃过一劫的其他人。 他们的声音中满是对大杀器的恐惧,很明显已经被吓破胆了。 不仅仅是山匪们,哪怕身处官军一方的普通兵卒,对面那两道血淋淋的壕沟,也展现出巨大的视觉震撼。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想过,战场居然能够惨烈到这个程度,一箭射过去,人就变成臊子了? 很多第一次见血的乡勇,看到对面遍地残肢碎肉,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面向路旁吐了个昏天黑地。 可以预料,这次的经历会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他们的噩梦,和吃肉开荤方面的最大阻碍。 第二道木门后的土匪,在瞬间跑了个干净,江大人下令,用最快速度清理道路,继续向山上进攻。 经过几个时辰的交战,时间已经来到了未时,如果不加快速度,一旦拖到入夜,想必进军还要更加危险。 官军们顶着大雨,收拾干净道路,依次通过第二道木门,摆好阵型,正准备继续前行。 忽然,半空中飞来一丛箭矢,相比起普通弓箭,很明显速度更快,弧度更平。 “是敌人的弩箭,快立盾牌!” 军官们经验丰富,急忙督促官军取盾防守,挡住了大部分弩箭。 不过由于事发突然,还是有几名士兵受了轻伤。 本来下着雨,人的感官就受到影响,速度惊人的弩箭更是成为此时最危险的武器,众人举着盾牌,半天不敢撤下。 果然,搞偷袭的山匪十分狡猾,在预估官军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又放了一波弩箭,幸好官军一方足够警惕,才没有增加新的伤员。 “撤盾!” 又等了一阵,军官认为应该没有弩箭来袭了,下令撤掉盾牌,可是一回头,却发现江县令的小轿,已经被几支弩箭射穿。 “江大人!” 军官吓得魂飞天外,急忙跑到轿前掀开轿帘,查看县令大人的伤势。 只见江大人被一支弩箭不偏不倚,从肩膀穿过,已经晕了过去。 “全军戒备!” 他当机立断,下达了原地戒备的命令,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看县令现在的情况,最理智的选择,是即刻退兵找大夫为仙灵卡医治。 可是这毕竟是狼尾山,山匪的地盘,一旦没有秩序的逃走,恐怕走不了多远,就要被山匪追上,到时候能不能有命在还不好说。 军官将手伸到江县令鼻端,只觉得气若游丝,显然伤的不轻,再检查了一下伤口,发现血已经浸透了官服。 “不能再拖了。” 军官当机立断,命令道: “后队改前队,所有人陆续下山,斥候小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前面探路,一部分殿后。” 下山的路,相对没什么危险,于是老七把大部分的斥候,都派到前方,只留下老八和自己殿后。 官军和乡勇们,都觉得很奇怪: “刚打通第二道木门,不是应该一鼓作气打到山寨里面去吗?” “怎么突然后撤了?” 不过想归想,不该问的问题,谁也不敢问,众人只是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默默的向山下走去。 原路返回,同样要经过木门,正当一半人经过了木门的时候,忽然喊杀声从山上和山下一起传来。 “山匪来了!” 这一次,山匪很明显出动了大部分兵力,二三百人被分为两队,分别从山上和山下的第一道门附近,开始两面夹击。 一边向官军和乡勇们猛冲,山匪们一边大喊: “江县令已死,杀!” “江县令死了,杀,杀光官军!” 山匪们的喊声,正好给了官军和乡勇们一个答案: “为什么突然撤军?原来县令死了!” 江县令的死讯来的正是时候,大部分官军和乡勇,轻易的就相信了山匪的话。 县令大人都死了,这仗还怎么打? 一些站在头尾的官军,还在为县令死了这件事发呆,可是山匪的大刀和长矛,已经扎到了他身上。 仅仅一个照面,官军一方就倒下了十几人,官兵随即陷入大乱。 此时,哪怕是军官扯着脖子喊:“江县令没死!” 也没有人能听见了,而失去了战斗意志的官军,战斗力可想而知。 很快,官军就被挤压在木门附近,一半门里,一半门外,奋力和山匪们进行短兵相接式的缠斗。 带队军官此时心急如焚,怕什么来什么,本想着低调撤军,先回去给县令治伤,没想到山匪狡猾,看到暗算成功,已经等不及吃掉官军了。 眼看着自己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军官不仅绝望道: “莫非今天,便要葬身于此了吗?” 第51章 血战狼尾山(四) “杀!” 正当官军从上到下陷入绝望的时候,猛听得上山路上山匪的背后,又有喊杀声传来。 军官定睛一看,只见一支队伍从山匪的背后冲下来,对着上山方向的山匪开始了背刺。 那些山匪本来杀的兴起,冷不防身后来了敌人,还没来得及转身,就体会到了被前后夹击的感觉。 本来被前后包夹的官军,一见来人是友非敌,也激起了心中的血性,居然杀的两股山匪节节败退。 随着山上的友军越来越近,官军中许多人,也看到了那支队伍的首领。 “哎?那不是江县令吗?”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带着援军来解围的不是别人,正是面容严肃,长髯及胸的江丰年江大人。 “他是江大人,那轿子里受伤的是谁?” 军官心中纳闷,但在普通的士兵眼中,江大人的出现,就是驳斥谣言的最好证据。 于是在山匪该死的罪名中,就又加了一条:造谣。 “我呸,你们不是喊着江大人死了吗,那这活蹦乱跳的又是谁?” “山匪果然卑鄙,打不过我们就用谣言这种方法,幸亏老子聪明。” “江大人,我们一起进攻,杀光这些无耻匪类!” 官军和乡勇们的战斗力,因为有了被骗后恼羞成怒的加成,瞬间增强了不止一倍。 面对义愤的官军,首先坚持不住的是被夹击的那股山匪,他们有的被砍死,有的眼看逃不掉直接跪地投降。 而另一个方向的山匪,也开始边打边撤,只不过两名领队的寨主因为冲杀太深,一时间被围住,没法撤退。 其中一个,正是身上纹龙的庞地龙,而另一个,满脸横肉,右眼上带着黑色眼罩,乃是狼头山大寨主严虎。 庞地龙使铜棍,严虎使一把大环刀,两人一边打着,嘴里也没闲着: “严老虎,老子就不该信你,你不是说射死了江县官吗?” 严虎也是不饶人的脾气,据理力争道: “你爱信不信,老子明明亲眼看见弩箭射穿了轿子,而且还不止一箭。” 庞地龙觉得对方在狡辩: “那你跟我说说,为什么姓江的没死?” 严虎本就一肚子火,一刀砍翻一名乡勇后,大声喊道: “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去?” “他总不能是仙人转世,或是会什么妖法吧?” 庞地龙重重哼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我们今天,全都被你给坑了!” “若是能逃过去,今后矿上的分成,我要占三成!” 别的都好说,可是一旦沾到利益,气氛就不那么融洽了,严虎冷笑一声: “老地龙,我不是听错了吧?” “大家早有协定,三家一家两成,剩下的四成归大人。” “就凭你也想占三成,难道你还想和大人平分秋色?” 庞地龙狞笑看着严虎:“大人那里我肯定不感动,但你那份我要定了!” 严虎怒极反笑:“哈哈哈,庞地龙,若不是看现在旁边有强敌,我定要和你分个胜负!” “怕你怎地,来啊!” 两人边吵边打,居然招式不乱,尽管被围一时难以脱身,但大部分的官兵和乡勇,还真近不了二人之身。 忽然,两人觉得面前人群一份,闪进来两个身影,各出兵器挡住了铜棍和大刀。 两个身影一人表情轻松,一人面带憨笑,不是老七老八,又是何人? 原来,看到众人拿不下这两人,老七和老八就明白,这两个人应该就是两座匪寨的头目级人物了。 庞地龙已经熟悉,剩下的这个根据之前情报可知,应该就是猎户出身的严虎,外号严老虎。 一见老七和老八,庞地龙脸色瞬间变白,立刻想起了被两人打的还不了手的经历。 他见到一旁的严虎有些轻敌,急忙提醒道:“严老虎,小心点。” “点子扎手!” 这是句黑话,即对手难缠的意思。 不过严虎一搭眼,就看出老七不过二十左右岁的年纪,当下又放松了一分。 “老地龙,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两个小娃年纪加起来,恐怕也不到四十岁,难道说,你连乳臭未干的孩子也怕?” “如果真怕,那我劝你就别当山匪了,这点胆子回家种地去吧,哈哈哈哈。” 庞地龙一听他的话,本想反驳两句,但一想到不能自己一个人吃瘪,干脆忍耐了下来,边打边看向严虎方向,想看着他倒霉。 严虎既然轻视老七,出刀自然潦草敷衍,刀刀用尽全力,并未留下余力。 他心里只想着:“待我尽快砍了这小子,再帮助庞地龙对付那个大个子,等到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升天后,看老地龙还有什么话好说?” 为了速战速决,严虎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狠过一刀,远远看去,只见一团哑光色的光影,将老七牢牢罩住,几乎密不透风。 反观老七,他的表情也代表了他的态度,不但轻松,而且写意。 既然严老虎想要速胜,那他就要继续拖延,在闪避中耗光对方的体力,再出其不意给与致命一击。 这便是刺客的对战方式,靳安教的。 十几招过后,老七的身形动作不见迟缓,反而是空舞大刀的严虎,有些累了。 他的脸上湿漉漉的,但大部分都是汗水,嘴里也不由自主的开始喘息起来,之前那种凌厉狠辣的刀法,再也使不出来了。 老七眼中精光一闪,明白自己反击的机会来了。 他故意卖个破绽,等对方刀势用老,手中钢爪顺势一拨,接着严老虎重心偏移的机会,另一只钢爪朝着敌人咽喉爪去。 严老虎打死也想不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身法快,招式更快! 他只觉得眼睛一花,闪着寒光的钢爪已经来到近前。 这么近的距离,回刀格挡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拼命向后仰头。 一道银光闪过,严虎只觉得咽喉先是一凉,紧接着一热,一丝痛感传来。 “啊!” 他用手护住颈部,倒退几步,再用手一摸,摸到了一手鲜血。 老七眨眨眼,表情有些惋惜: “再快点就好了,可惜就差半寸。” 第52章 你不要命了? 严老虎挂了彩,心头大怒,但是他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明白光靠自己解决不了老七。 于是没好气的喊道: “老地龙,兀自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干掉那小子,过来帮忙啊!” 喊了半天,都不见庞地龙答话,严虎趁着出招的间隙瞥了一眼,脸色一变。 原来不止他想找庞地龙帮忙,庞地龙还想找他呢。 在旁边的打斗中,已经处于一边倒的态势。 再次遇见力量奇大的老八,庞地龙本能的就有些发憷,出手也变得畏畏缩缩,因为害怕反震之力,出手更是不敢使出所有的劲道。 还没开打,就瞻前顾后,在搏命死斗中,乃是大忌,这也意味着打从一开始,庞地龙就已经被老八全面压制。 一步慢,步步慢,两人交手十来个照面,庞地龙已经被老八压得还不了手了。 严虎看向他的时候,他正双手握持着铜棍,咬牙死死架住老八手中的钢鞭。 那绝望的眼神,给了严虎巨大的震撼,也逼得他下了一个决定。 “既然败局已定,那不如……” 想到这里,他使出平生所学,“刷刷刷”几刀逼退了老七,反而跳过去相助起庞地龙来。 “严老虎,好兄弟,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果然不是白修的。” 庞地龙一见严虎出手帮忙,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顿时身手也灵便了几分,一条大棍舞得风生水起,逼得老八连连后退。 不过,老七也很快杀了过来,局面又变成了二对二,恰在此时,老八用尽大半力道的一鞭,竖着劈下来,被庞地龙用铜棍架住。 老七趁机对严虎的前胸一掏,正在钢爪及身之际,严老虎将身子滴溜溜一转,反而瞬间出现在庞地龙身后。 压根儿没想到严虎会躲开的庞地龙,再想躲开时,发现已经被老八压制,已经动不了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七的钢爪,在他的肋部钩入,深及血肉。 “啊!” 庞地龙痛呼一生,一棍逼开两名敌人,再想找严虎理论的时候,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严老虎,我OOXX你OX!” 可惜,事到如今,再骂什么也没用了,老七,老八两人一前一后,已经把堂堂狼背山大当家围在中间,截断了所有退路。 此时此刻,即使想跑,也多半不可能了。 “老子和你们拼了!” 庞地龙殊死一搏,抱着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的念头,挥舞着熟铜棍冲向二人……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庞地龙成为了地上的一具尸体。 有了县令带领的生力军相助,官军们终于占据了上风,山匪中的有生力量,也被消灭了很大一部分。 死里逃生的官军们,自然对县令的关键助攻赞不绝口,也有不少人赞叹于大人的机智。 “江大人不愧神机妙算,居然想出李代桃僵,金蝉脱壳的妙计。” “是啊,当听到江大人死了的消息时,我第一个不相信。” “算了吧,你当时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胡说八道,老子从来就相信江大人!” 众人闹闹哄哄,直到县令大人开口: “所有人听我号令,山上还有一道木门,过了最后一道木门,就是狼尾山的正寨了。” “现在来一百个没有受伤的,和我杀到寨子里面去,剩下的保守住其他木门,防止山匪们从后面截击大部队。” “待捣毁山寨,凯旋回城后,所有人重重有赏!” “嗷!” 前面的话,可能还没那么鼓舞人心,但最后的“重重有赏”四个字,可是说到大家心里去了。 按照县令大人的吩咐,武官从官军中挑出一百精锐,随着大人杀向第三道木门。 因为刚才县令从后方支援的时候,正是从木门后方赶来的,相当于已经清理过一遍沿途山匪了。 所以在第三道木门,众人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抵抗,轻而易举的就攻入了山寨。 由于大部分的山匪兵力,都已经调出去镇守山路了,所以山寨大厅中的守卫并不大多。 在此镇守的,还是两个三娘的熟人: 瘦猴和郑七小。 不过他们两个最擅长的,一不是领兵,二不是武功,而是溜须拍马,踩着别人往上爬。 所以由他们镇守的大厅,基本上相当于不设防,一触即溃。 眼见官兵们勇猛,两个人第一时间向后跑去,县令带着几人,紧追不舍,左拐右绕之下,竟然来到了一间隐蔽的密室。 江县令一见身边只剩下两三名官军,心中已经有了提防,只不过由于对环境不熟,还是着了山匪的道。 一名官军稍不留神,就踩到了一处陷阱,掉到了深坑之中。 江大人正在组织几人相救的时候,冷不防,背后弓弦声响,一直黑漆漆的弩箭好像暗处的毒蛇一样,向他的后心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将身体微微一错,躲开了要害,可还是被弩箭射穿了肩膀,倒在了地上。 “江大人!” 其他几人纷纷过来保护县太爷,可惜又是几支弩箭射出,地上又多了两具尸体。 “江大人,实在对不住,你说你在城里舒舒服服的当你的官,我在山上安安分分当我的匪,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又何必非要剿我们呢?” “如今既然结下了冤仇,今日恐怕你是走不出这狼尾山了。” 刁老二从暗处一跃而下,狞笑着阴阳怪气道。 脸上那条长长的伤疤,好像一直蠕动的蜈蚣,在阴暗的环境里显得既恶心,又恐怖。 他一步步走近,手中赫然拿着一把军弩: “其实,我们弟兄归顺你也不是不行,只可惜那王县丞来的早你一步,给的也多。” “喏,这把军弩就是他给的,一箭就能射穿铁甲。” “大人请放心,一会我瞄的准点,一箭射穿你的头,给你给痛快的。” 刁老二手指微微用力,手弩上的弓弦开始松弛,斜刺里忽然射出一支弩箭,定在了他的手背上。 刁老二捂住伤口,痛呼道:“哪个暗算老子?” 一个人影纵身一跃,落在他面前。 此人身体苗条,胸前的巨物呼之欲出,配上离得近了身上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脂粉香,不是三娘又是何人? 三娘现身后,却先骂了一句: “该死的靳安,你不要命了?” 第53章 惨胜 这句话显然不是对刁老二说的,而是对着身后的江县令。 听到她的话,“江县令”脸上露出苦笑,用手擦掉了脸上的伪装。 居然是靳安! 原来,早在靳安说服县令以自身为饵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假扮县令的计划。 正因为他自告奋勇假扮,江丰年才答应了整个计划。 虽然县令可以说是这次剿匪中,最危险的一个人,但没办法,谁让人家太重要,不能轻易涉险呢? 不过,考虑到靳安可能遭到暗算,所以县令特地为他配备了珍贵的贴身软甲。 就是如今穿在三娘身上的那件。 若说三娘认识的人里面,最了解他的,恐怕要属靳安了。 二人相识不过百日,但三娘性格中的要强,独立和坚韧,却被靳安摸了个清清楚楚。 虽然三娘来帮忙的请求被驳回了,但从她张口的那一刻开始,靳安就知道这件事劝不了,也劝不住。 三娘决定的事,谁拦着也没用。 为了保护她的安全,靳安只好把自己的手弩和县令给的软甲,都留给了三娘。 这才导致自己被弩箭射伤,实力暂时大打折扣。 看着躺在地上的靳安,三娘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 “笑,笑,你还有脸笑?” “若是知道你扮了这个危险角色,老娘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你来!” 靳安忍住疼痛,挣扎坐起道: “埋怨的话,一会再说吧,别忘了眼前还有个强敌呢。” 三娘嘴上埋怨着靳安,其实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二当家。 她深知此人的脾性,最是阴险狠辣,更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本以为刁老二会趁着这个机会,转身逃走,没想到他不但没逃走,反而怪笑两声道: “嘿嘿,大当家,我真没想到,几天不见,风流美名传遍三山的‘一枝鲜’,这是有了心上人了?” “哟,我才看出来,这小子是叫靳安吧,没想到北河村一场浩劫,居然撮合成了你们一对狗男女。” “不过,我怎么记得这小子有娘子,长得还挺水灵的,三娘子,难不成你要去给人做小?” “嘿嘿嘿,还不如当初跟了我,好歹也算是正房大妇……” 刁老二满嘴污言秽语,成功勾起了三娘的火气,她抬手就是一箭,却被早有准备的二当家躲过。 当她还想再射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搭箭了。 二当家飞起一脚,踢飞了三娘的手弩,紧接着一刀砍来,三娘用短刀格挡,但因为力气相差太大,被崩飞了出去。 刁老二顺势挥刀劈砍,却被一旁的靳安持刀拦住,两人过了三招,靳安因为肩膀受伤行动不便,手臂上又挨了一刀,左腿也挨了一箭。 发现在场的两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后,刁老二有些膨胀,他单手耍着刀花,不紧不慢的向二人逼近。 “今日难得,此处一般人找不到,正好慢慢消遣你们。” 他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靳安和三娘间来回游移,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下流。 他用刀尖一指靳安: “一会,老子先砍断你的双手双脚,不过先不杀你。” “老子要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和三娘好好玩耍的……” “呵呵,你可得谢谢我,在你临死之前教你两招,万一你去了森罗殿,也能在阎王面前显摆显摆……” “哈哈哈……” 三娘气不过,冲上来想要玩命,但二人的力量差距实在太大,没过几招,她就被一脚踢中胸口,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相比起三娘的激进,靳安反而踉跄站在原地,既没有着急动手拼命,也没有露出多少恐惧的神情。 “怎么?这是怕的逃命都忘了吗?” 刁老二笑着步步紧逼:“上次你一人杀我几个弟兄的时候,那股狠辣的劲哪去了?” 靳安虽然疼得脸上满是汗水,但脸上的笑容却不变,低声道: “我若是你,便站在那里,用手弩射死我。” “但凡你胆敢再上前两步,必死无疑!” 见到他眼神坚毅,表情十分确定,也让刁老二有些拿不准主意。 “这小子想来古怪,该不会真有什么后手吧?” “可是看起来站都站不稳了,恐怕诓我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这里,刁老二上前一步,单刀递出,刀尖正好够抵在靳安胸口。 靳安微微一笑,没有动,而这个距离刁老二手中的刀,也正好无法再递进哪怕一寸。 可是如果再向前一步,就正应了靳安说的两步了。 二当家略一思索,将心一横,又上前半步,刀尖刺入靳安皮肉半寸。 恰在此时,靳安高声喝道: “动手!” 刁老二猛听得身后弓弦声响,刚想撤刀躲避,却发现刀尖被靳安的肌肉夹住,一时难以拔出。 接着,他就感到后心一阵大力传来,一发弩箭正好钉在右肩之上。 “哎呦!” 刁老二就地一滚,趁机向身后看去,只见三娘丢下手弩,拎着短刀向他冲来。 二当家挨了一箭,趁手的武器也丢了,自然无法在三娘手下支持太久,终于被三娘找了个机会,一道划破肚子。 刁老二惊慌失措,手捂伤口的时候,三娘瞅准机会,一刀便切下了他的一颗光头! 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三娘一口吐沫吐在二当家脸上: “狗贼,你也有今天!” 发泄完毕后,三娘看向靳安,发现他身子一软,向后缓缓倒去…… “靳安!” 三娘几步来到他身边,将昏迷的靳安紧紧抱在怀里,生平最怕人血的她,此刻也顾不得忌讳了,急忙撕碎衣襟,给靳安包扎伤口。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闹哄哄的嘈杂声,在三娘惊诧的目光中,一群人叫嚷着闯了进来。 虽然看起来陌生,但他们穿的军装,似乎也是官军所属。 “你们是?”三娘以为是官军的后援来到,急忙解释自己的身份。 忽然,从门外龙行虎步走进一人,他满面虬髯,双目如电,盯着昏迷的靳安和三娘道: “此地皆是山匪,杀无赦!” 第54章 县丞抄底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江阴县县丞,王猛王大人。 不得不说,他这个时机找的恰到好处。 既躲过了官兵与山匪交锋最激烈的时候,又避开了山匪殊死反击的危险。 无愧是抄底摘桃子的教科书级别操作。 其实王猛到这里来,是为了搜索山匪的私藏的。 毕竟这里相对隐蔽,不是山匪自己人,找不到这里。 而多亏了王管家从郑七小那里套话,才让王县丞知道了山寨中的这个地方。 所以县丞从后山小路一路疾行,便是为了先到此处,把山匪们的藏的宝物搜刮一空。 只不过进来后才发现,此地居然聚集了不少人。 王猛刚一进密室,其实一眼就看到了受伤的靳安和三娘。 但他同时也发现了,被自己安排杀掉县令的刁老二,脑袋已经搬家了。 “山寨里定然还有许多匪寇,你们去各处仔细搜索,不能放走一个!” “这一男一女,两个匪寇留给本官,我要细细审问。” 官兵们答应一声,纷纷离开了密室,只留下县丞和两名侍卫,盯着眼前的靳安和三娘。 王猛抽出腰刀,走到两人近前,对着三娘问道: “你是何人,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三娘道:“大人有所不知,他姓靳名安,是山下北河村人士,也是当地的里长。” “这次受县令江大人所托,来狼尾山剿匪,不幸被匪寇所伤,昏了过去。” “请大人明察,我们真的不是山匪。” “如果大人不信,可以等一会江大人来了,一问便知。” 县丞面带疑惑,问道: “既然是县令大人带人剿匪,为何他不在此处?” 三娘道:“这其实是靳安与县令的计划。” “由他假扮县令,引诱山匪出手偷袭,以保障江大人的安全。” “靳安身上的伤,便是那些匪寇下的手。” 县丞又问:“那江县令现在何处?” 三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大人不必着急,估计很快就会到了。” “江大人一到,我们的身份自然可知。” 县丞目光连闪,手中长刀反射出如银的闪光。 正在此时,一个低沉但清晰的声音传来: “还好江县令不在此处,否则恐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说对吧,王猛王大人?” “什么?”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随即两道目光齐齐看向三娘的身后。 只见靳安撑着身体,半坐在地上,三娘急忙倚住他,用手扶着他的身体。 “靳安你醒了!” “你说他是……王县丞?” 三娘此时才明白,原来刚才对话了这么久的“大人”,居然就是靳安提过几次的王猛。 她立刻反应过来,事情的一切前因后果,既然和山匪勾结的人是县丞,那么想要对县令不利的人是谁,也就不用说了。 再看向王猛时,三娘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愤恨,和她相比靳安倒是显得情绪比较稳定: “县丞大人,我记得咱们不是兄弟相称的吗?” “你忘了?你还请我吃过饭呢。” 既然靳安已经醒了,王猛也就懒得再用骗三娘的态度交谈了。 他一改刚才的和颜悦色,转而换上了一副狰狞嘴脸: “靳安,你知道你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靳安摇头,表示不知道。 王猛接着道: “不是因为你想左右逢源,两边的好处都想要。” “也不是因为你心慈手软,该硬下心的时候下不定决心。” 靳安眨眨眼,疑问道: “原来如此,那就请王大人把话讲完,看看我到底失败在哪一点。” 王猛哈哈大笑: “靳安啊靳安,实话实说,我其实挺看好你的。” “你身为猎户,但胆大心细,智计过人。” “可惜,坏就坏在这一点!” “若你除了打虎,什么也不会,哪怕每日只知道喝酒吃肉玩女人,恐怕下场也要必现在好上不知道多少!” 靳安微微一笑: “王大人,受教了,如你所说,我若是个蠢笨如猪的猎户,就好了。” 王猛大笑点头:“是啊,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如果有来世,你不如选择做个傻子,哪怕是投胎成一头猪,也不要在做聪明人了。” 靳安似乎认同这个观点,也点点头,接着试探问道: “县丞大人,既然如今我们必死,能否为我解惑?” “既然你和县令大人都有靠山,你为何如此肯定,你能将他赶出江阴县,取而代之?” “莫非你背后靠山有更大的来头?” 王猛轻蔑一笑:“哼,江丰年算什么?他背后的巡抚,右相又算什么?” “和西北那位比起来……” 话说到一半,王猛忽然停住话头,换上一脸狞笑道: “你问的太多了,想知道的话,就去地府问阎王吧!” “宰了这两个人!” 王猛和两名护卫拔刀出鞘,正打算乱刀看似靳安和三娘。 忽然听到靳安大喊一声: “动手!” 两支弩箭从暗处射出,王县丞的侍卫应声而倒。 “什么人?” 王猛回头戒备,只见老七老八缓步走进来,二人的兵器上还带着鲜血。 “师父,您没事吧?” 见到靳安手上,两个弟子关切道。 “我没事。”靳安应了一声,接着道: “你们看住王大人,等江大人来。” 说着,他就虚弱的向后靠去: “果然论柔软有弹性,还得数三娘啊。” 过了大概盏茶时间,门口又开始吵嚷,县令江丰年领着一队士兵,从外面急切走入,看到靳安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转眼,他又看到了王猛,脸上顿时露出微笑: “哟,这么巧,王大人也有空来剿匪?” “既然愿意为民除害,为何那日我邀请你的时候,不一起出马呢?” 王猛看着江丰年,脸上满是恨意,不过当着这么多官军的面,他也不好把话说的太明: “哼,江大人果然是老谋深算,就连我都被你算计在内了!” “你带着这么多兵,难不成是想接着剿匪,顺便把我这个县丞也一并剿了吗?” 江丰年冷笑一声:“本官倒是认识一个这样歹毒之人,若不是靳安用计,恐怕此时江某已经成了尸体了。” 王猛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55章 铤而走险 当老七和老八搀着靳安,走出密室的时候,只看到了正厅遍地的尸体。 其中有官军的,也有山匪的,但绝大部分是山匪。 三娘惊讶道: “既然打不过,这些山匪为什么不逃?” 靳安摇头道: “我看这地上的尸首,死亡的时间相差很久,似乎并非死在同一批官军之手。” 三娘疑惑道: “你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此地的山匪,有一部分是我们带来的官军杀掉了。” “还有一部分,是王猛的人杀的,而且是从其他地方逼过来,押过来杀掉的。” “想要造成一个山匪在此被全歼的假想。” 老八道:“师父,杀山匪,就杀山匪,那还有假?” 靳安轻叹道:“杀匪是假,灭口是真。” “我猜如今狼尾山上,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山匪了。” 三娘狠狠地道: “何止是山匪,那王县丞就连我和你们师父,甚至连县太爷都想杀呢!” 老七知道靳安假扮县令的事,不解的问: “师父,既然县令知道王猛要害他,那他为何不先下手为强,趁这个机会干掉王猛呢?” 靳安摇头道: “其实刚才在密室里,是他杀掉王猛最好的机会。” “他完全可以喝退官军,学王猛一样只留亲信在内,与我们一道联手杀掉王猛。” “只可惜,江大人做事的路数,和王猛不同,或许这也是文臣与武将的区别吧。” “出了狼尾山,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了。” 四人慢慢向外走,半路上,老八忽然来了一句: “师父,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像教我们似的,教县令怎么杀县丞?” 话刚出口,就被三娘瞪了一眼: “胡说!” “你让你们师父教唆朝廷官员,去杀另一个朝廷官员。” “知道是多大的罪过?” 老八被三娘吼得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靳安笑了笑:“哈哈,人教人教不会的。” “事教人才能一点就通。” “等我们回到家里,估计事情就快找上江大人了。” …… 凯旋而归之后,靳安以养伤为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在家里静养。 小媳妇见到靳安受伤,吓得哭了好几次,因为靳安瞒着她去冒险这件事,即使性格再温柔的雪宁,也不惜生气翻脸。 结果为了平息娘子的怒火,身受重伤的靳安,反过来还要低声下气的安危雪宁,过了三五日,两人的关系才慢慢缓和。 当然,他痊愈的速度,也和两个弟子还有三娘分不开。 老七老八每日进山,都是满载而归,各种飞禽走兽抓了个遍,靳安越算躺在床上,尝尽了山中的野味。 而三娘懂些药性,她每日上山采的草药多是补血补气,治疗外伤的,和野味一起烹饪,效果更佳。 唯一的缺点就是,靳安的气血被补的太足,一腔精力无法释放,雪宁也为了不耽误他养伤,早就搬到王干娘家去住了。 这下可苦了靳安,近些日子常常在夜里烧的睡不着,只能狂灌凉水灭火。 靳安的伤,养到十一天头上,自觉已经恢复的八九不离十。 正当他想要去林家上班的时候,这一天,忽然有人找上门来。 此人靳安有些印象,好像是江府的一名管家,既然是县太爷的人,靳安自然不敢怠慢。 正好其他人不在家,雪宁奉上茶水后,就关门出去了。 那人施礼自我介绍道: “靳英雄有礼,小人是江府管家,姓张。” “原来是张管家,幸会幸会。” 张管家闻着屋子里的药味,迟疑了一下,小心问道: “其实小人今天来,是代表我家老爷,来慰问靳英雄的。” “这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靳安看着他从袖子里,掏出的五十两银票,心中暗暗吐槽: “说是薄礼,还真这么薄啊?” 靳安伸手接过,并表示了感谢。 张管家赔笑道:“不知靳公子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靳安面露苦涩,摇头道:“唉,没想到这次的伤势如此之重。” “恐怕要想养好,没有一年也得半载时间了。” “啊?”管家一听,大惊失色,旋即面如死灰,嘴里喃喃道: “这可如何是好?” 靳安忍住笑,故意道:“张管家有何难处请直说,虽然靳某无法出手,但我的两个徒弟,也不是庸手。” 管家摇头叹道:“唉,大小姐被绑这么大的事,恐怕除了靳公子,其他人帮不上忙。” 尽管有了县令要倒霉的心里准备,但听到江家小姐被绑,靳安还是吃了一惊。 “那大小姐整日里呆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被人绑架?” 张管家道:“前日,大小姐去城外游船上参加诗会,没想到在归来的路上,所乘坐的轿子就被人劫了。” 靳安问道:“难道县衙里的捕快这么久,都没查到歹人的踪迹吗?” “不是没查到歹人的踪迹,而是那歹人本就不用查。” “嗯?这是何意?” “歹人不但指名道姓,还认识老爷,对了,靳公子也应该认识。” “如今,劫匪的书信,已经发在老爷案头一日一夜了。” 靳安不解道:“既然知道是谁,那为何不派人去救小姐,抓歹人?” 管家摇头道: “老爷吩咐,这件事只有靳公子能帮忙,所以才遣我到此。” 靳安此时心中有些犹豫,目前的县城中,正是双方刺刀见红,比拼实力和背后靠山的白刃战。 他作为一个小人物,实在不想参与其中,但县令既然指定了他,看来这件事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靳安沉思了一会,没有说去,也没说不去,而是先问了几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江大人在这十天内,可曾前往府衙?” “不曾。” “江大人在收到绑匪的信后,可有什么异常表现?” “老爷开始十分心焦,但后来似乎不那么着急了,甚至今天开始收拾起书架来了。” “哦?那江大人这两天升堂了吗?” “那倒没有,偶尔有来打官司的,也都被押后升堂了。” “嗯。” 靳安点点头,接着露出一张包含深意的笑脸: “看来,我还真得去县城一趟了。” 第56章 绑票不要钱 “老爷,靳公子到了。” 管家在书房门外一声禀告,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江丰年清减的脸庞。 “靳公子,请进吧。” 一进书房,靳安就敏锐的察觉到,这个有些熟悉的环境似乎变得……整洁了? 原来放置得凌乱不堪的书籍,如今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许多陈年积灰,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江县令坐在书案后,面前只有一本书,和一封未署名的信。 “靳公子请坐,”江丰年开口,语气中略显疲惫,还带着一丝味道不明的释然。 “想必管家已经跟你说完了,不知小女被劫一事,公子可有好办法?” 靳安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着屋内的环境,自言自语道: “江大人这屋子,收拾得还真干净,想必近几天一定是得了空闲。” 江丰年一叹:“唉,小女至今生死不明,我急的五内俱焚,何来闲情逸致做这些?只不过……唉……” 说着,又连连叹气,这种表现,已经让靳安猜到了几分真相。 “大人,那日剿匪凯旋后,王大人可曾报复?” 江丰年摇头道:“不但没有,而且似乎最近那人低调得很,除了每日正常处理公事,表现得似乎什么也发生过一样。” 靳安点点头,微笑道: “江大人,您觉得王大人会不会就此罢休?” 江丰年冷笑一声:“哼,我还怕他怎地?” “他有什么本事,尽可以使出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官接着就是!” 靳安看着他,幽幽道: “行吧,既然你这么说,那看来已经做好牺牲大小姐的准备了。” “什么?” 江丰年一惊,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靳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靳安走上前,从桌上拿起那封未署名的信: “大人,这封可是那绑匪寄来的?” “正是。” “如果我没猜错,是一个熟人写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 相比靳安的一脸轻松,江县令表情苦涩: “唉,都怪那日剿匪,除恶不尽,跑了那浪头山匪首严老虎。” “这信,正是他寄来的,小女雨晴,应该也是他绑走的。” 靳安微微一笑:“大人,我想在这封信中,肯定还附加着条件吧?” “让我猜一下,严老虎要的肯定不是钱,对吗?” 江县令点点头:“没错,他只是要求我辞掉官职,离开江阴县。” “就放雨晴回来。” “这么说,大人想答应了?” 靳安放下信封,端起茶碗浅饮一口。 “我……” 江丰年有些语塞,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靳安一笑:“从大人收拾东西这一点,可以看出您已经动了离开江阴县的心思,可见在您心中,大小姐的命,还是要重于这个官的。” 江县令低声道:“本官现在也没下定决心,说以还不能说放弃之类的话。” 靳安忍不住吐槽:“我只听过绑人换钱,还没听过绑人换官的,若是能成,那这人绑的也算别开生面。” “大人,您有没有想过,绑匪要的不仅仅是你的官,也不仅仅是你离开江阴县,而是……” “你们江家一家老小的命呢?” 江丰年脸色一变:“这是何意?” 靳安先问了一个问题:“信是严老虎署名,但凭他那点成色,肯定不是亲自写的,所以可以肯定是他人手书。” “而作为一个刚漏网的山匪,不想着怎么隐姓埋名,反而想着报复县城里最大的官员,这一点不符合常理。” “若是他当初手下拥有数百人的时候,嚣张一点还有可能,可那时他也不敢打县令千金的主意,怎么如今反而狗胆包天了?” 江县令皱着眉:“你是说,这事不是他干的?” 靳安道:“他最多参与一下,担个恶名,出手绑架的另有其人,而且不难猜。” 此时,江县令再笨,也明白过来,他用怨毒的声音道:“王猛!” 靳安点点头:“没错,只要从你离开后对谁最有力这一点分析,就可以看出幕后的组织者是谁了。” “不过,逼你离开,只不过是第一步,待你一家上路后半路袭杀,才是重头戏。” 江丰年大怒道:“他王猛好大的胆子!” “我可是朝廷命官……” 靳安打断他的话: “离开县城,你就不是了。” “哪怕身在县官任上,王县丞也不一定不敢杀掉大人。” “比如前两天剿匪那次?” 说到这里,江县令已经把事情彻底联系起来,原来对他的杀戮计划还有续集,而这次针对的目标,则是江家满门。 想清了最糟糕的后果,不知不觉中,江丰年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本来生出的“这个官不做也罢”的豁达,此时也被悔恨取代。 “王猛,那日我饶你一命,你却步步紧逼,要杀我全家!” “靳公子,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靳安沉思了一下,道:“为今之计,当然是先把大小姐救出来,这样至少我们就不必被牵着鼻子走了。” 江丰年摇头道: “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 “可是自从接到信件,我就派了明暗几拨人员,去查询小女的下落。” “不夸张的说,如今这江阴县已经被翻过来一遍了,可是还是没找见。” 靳安想了想,问道:“附近的山上可搜过了?” “都搜过了,包括几处匪窟,几处山寨。” “王猛府上有没有动静?” “我早已派人盯着了,可是一切如常,而且小女也一定不在王府。” 靳安放低视线,喃喃道:“难道会藏在那里?” 江县令一听有了猜测,急忙问道:“你说的是?” 靳安抬起头,缓缓说出三个字:“黑金矿。” “哦?”虽然江丰年没想到这个可能,但其实哪怕他知道,也找不到矿的位置。 “靳公子,既然您知道矿藏所在,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救人?” 靳安摆摆手,微笑道:“不急,还有一件必救人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江大人尽快下个决心。” “什么事?” “您和王大人之间,是否也应该有所了断了?” 第57章 谷中恶虎 林县令面色一肃,愤然道:“我定不会饶了他,这就寄书府衙,让巡抚大人裁断。” 靳安笑了笑,一字一句道: “大人,给上官的信,当然要写,不过不是询问态度,而是请求许可。” “如果没猜错,王县丞早已给背后之人通了消息,并且得到了指示,目的只有一个,霸占黑金矿,阻碍者死!” “相比他那一方,江大人您这边就有些太大意了,居然没想明白,事情已经到了你死我活,有你没我的程度。” “可惜,上次如果在匪寨之中,您能下决心干掉王猛,就像他勾结山匪算计你那样,何来今日之事?” 靳安寥寥几句话,点明了事情的严重性,也逼得江县令不得不下定决心。 “好,那我即刻修书,向上峰请示一下。” “至于小女的安危,就拜托靳公子了。” 江县令郑重施礼道:“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事成之后,我要石炭的部分经营权。” 县令话没说完,就被靳安打断,并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这……” 江丰年此时才明白,原来靳安早就打上了黑金的主意,而且他屡次出手相帮,也不是贪恋那一点微薄的银两。 他定定看着靳安,眼神中带着深意,似乎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 与此同时,靳安也在静静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洞悉人性后的自信,好似一个阅尽沧桑的古稀老人。 最终,江县令还是让步了,毕竟如今在这县城中,不仅仅是江大小姐,恐怕连他自己的性命,都要依靠靳安来保全。 “也罢,”江大人点点头,“我便在信中,将你的要求一并写上,交予大人定夺。” 靳安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事关黑金矿无尽的利益,他相信哪怕是官职如巡抚,仍然不会轻易放弃。 江县令坐在书案前,铺纸研墨,不一会写就了一封书信,信写完了之后,靳安看过没有问题后,这才交给管家尽快送走。 “靳公子,如今信也写完了,不知你何时动身救人?” 靳安点点头:“既然猜出了大概的地点,那随时可以动手。” “不如我现在回家准备,今晚就带兵救人,如果顺利的话,最晚明早大人就可以和小姐团聚了。” 江县令面色激动,再次行礼道: “那一切就拜托靳公子了,我需要做什么?” 靳安道:“县令大人请盯住王县丞,最好截断消息传递与支援路线,这样我们就更安全了。” “好,本官这就去安排。” 计划完毕,靳安骑着县令给的快马,马不停滴回到家中,带上老七老八,又在乡勇中挑选了几名好手,向山中而去。 站前准备加上布置花了不少时间,待十人左右规模的营救小队到达隐秘山谷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末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一行人都没有使用正常的照明设备,这也导致前进的速度很慢,多亏了靳安对环境熟悉,终于众人在山谷附近埋伏下来。 他对乡勇们道: “一会,我们进入矿中后,你们兵分两路,守住窄路出口,和后方的运货密道口,严防漏网之鱼。” “一旦听到里面开打,就开启机关,拉起绊马索,出来一个绑一个。” 众人领命,靳安带着老七老八,沿着窄路向矿中摸去。 经历了上次的剿匪后,此时的矿井门口,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站岗喽啰。 整条山谷黑漆漆的,几乎没有一点光亮。 若不是靳安有十成把握,估计没有人相信在这个被废弃的地方,居然还有人隐藏。 几人顺利经过门前的木门,迎面便是一个空场,在空场的右侧,半人多的山洞里面,隐隐向外透着阵阵冷风。 “想必这里就是石炭矿的所在了。” 靳安转移视线,只见左侧有几间木屋,屋内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在说话。 离得近了,才发现是几个喽啰在喝酒吹牛: “不管怎么说,咱们兄弟也算是福大命大。” “县令带着几百人剿匪,都让我们兄弟跑了,这叫什么,这就是吉人天相!” “谁说不是呢,不过,严老大可比我们风光多了,不但剿匪的时候没死,如今还有人乖乖的送酒送肉送钱……” “嘿嘿,何止酒肉银钱,还有那小娘们呢……” “不愧是知县的千金,啧啧,那肤色,那腰身,玩一次少活十年都乐意……” “嘿嘿,严老大今晚可有艳福了……” 那喽啰就着散酒,正说得吐沫横飞,冷不防身后一把利刃,架在了脖子上。 “噗噗”两声,面前的两名同伙,已经被送上了西天。 靳安微笑着问道: “你刚才说,县令千金和那严老虎,人在哪里?” 突逢巨变,小喽啰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吞吞吐吐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在,在……矿,矿洞……” 即使不完整,但也够用了,靳安一刀解决了他,带着两个弟子,直奔矿洞。 一进矿洞,靳安有些傻眼,只见里面四通八达,尽管照明不少,光线不暗,但一时间还真难找到二人的所在。 好在,洞窟深处,很快就传来了女子的呼救声: “你要做什么?” “快来人啊,救命啊……” 喊声如同信号,准确的标注出女子所在的位置,靳安三人左拐右绕,终于在一处隐蔽的洞中,找到了一男一女。 男的正是严虎,他此刻背对洞外,赤膊上身,正在拼命撕扯女子的衣服。 “哈哈哈,叫啊,叫得再大声一点!” “老子我混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拜你那县令爹爹所赐,如今正好在你身上,找些利息来。” “小娘子,机会难得,今晚老子就让你尝尝,人间至乐的滋味……” 被侵犯的女子,早已经哭的花容失色,她发髻散乱,两眼红肿,哪里还有县令千金的样子? 许是被尖叫声烦到了,许是不满女子拼死抵抗,严老虎论起常人小腿粗细的胳膊,就给了女子一巴掌: “妈的,若还是不从,那老子就打晕了你再办事,也是一样!” 忽然,他脸色一变,身子一僵,分明感到一枚刀尖,顶在了后心上。 第58章 塌方 利刃加身,严老虎一动不敢动,但还是用尽量客气的语调道: “不知是哪里的英雄,光临此地,意欲何为?” “若是求财,在下这就可以奉上金银,至少百两不成问题。” “若是看上了这小娘,也可以一并送与英雄,她可是本县县令的千金,官宦女子,书香门第,玩起来必然不同……” 靳安微笑着走到他面前,轻声道: “我一不要钱财,二不要美女,你只需告诉我,这矿中每日能产多少石炭,还有王县丞和你们如何分账即可。” 此时,严虎才看清眼前的人,很快他又看见了自己的噩梦——老七和老八。 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糟了”,形势比人强,只能按照靳安的吩咐,乖乖照做了。 对于严老虎交代的内容,靳安一一记在心里,这次营救的过程居然出奇的顺利,这也让靳安一直悬着的心,慢慢放松下来。 如今,外面的几个喽啰已经肃清,只需将严老虎押出去,和江大小姐一起送到县令手中,这次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一想到很快,自己就将拥有此处的经营权,靳安心里不禁有些雀跃,按照刚才严虎的交代,一年下来石炭的产值可是个天文数字! 老七老八二人,将严虎双手绑住,用一根绳子牵着,慢慢向外走。 靳安护着惊魂未定的江小姐,在后面跟随。 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靳安主动和江小姐保持了一定距离,只是保证她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而已。 几人刚刚走过一个拐角,那严虎忽然停住脚步,在一旁的墙边蹲了下来。 “你打算耍什么花样?” 老七看他样子诡异,上前一步准备查看,没想到严老虎猛地一拉绳子,把老七扯得一个踉跄,紧接着用尽全身力气,撞在一旁的柱子上。 在这石炭矿中,共有三五根木头柱子,顶着上方的洞顶,基本上每一根,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如今这根被撞偏,自然引来了洞顶的倾覆,连带着整个洞穴都开始晃动起来。 靳安当机立断:“这里要塌了,快出去!” 老七老八还想抓严虎,没想到贪生怕死的山匪,早就先一步逃了出去。 二人只好循着他的足迹,也向洞外逃去。 靳安的速度也不慢,可是他向外跑了几步,猛然想起还有一个县令千金。 只得转回头寻找,发现江小姐已经被震动搞得,连站直身体都费劲了。 更不用说全速向外逃,靳安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走上前一矮身,就把县令千金背起来,拼命向外逃走。 洞穴中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全面塌方,靳安加快速度,很快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洞口的光亮。 恰在此时,他觉得脚下一晃,差一点将他晃倒,紧接着一块巨石从天而降…… “轰隆!” 截断了所有光线。 “唉,就差一步。” 靳安摸索着,将背上的江小姐放在一旁坐好,自己也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坐下,拿出火折子点燃。 逃出矿洞的最后一刻,天降巨石挡住了二人的生路,但也正是因为巨石的支撑,才让洞里没有发生更严重的塌陷。 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只不过,现在两人被困在一个不足五平米的狭小空间中,时间久了恐怕要被活活憋死。 靳安正在想着,怎么才能想办法出去,没想到忽然听见,角落里传来“呜呜呜”的啜泣声。 “大小姐,你没事吧?” 接连遇到变故,对于一个普通女子来说,确实够惊险刺激,此时她情绪失控,靳安倒是也能理解。 一听靳安的话,江小姐反而哭的更加伤心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靳安无奈道:“大小姐,还请您控制一下,情绪激动状态下,消耗的氧气是平时的几倍。” “再这么哭下去,恐怕救我们的人还没来,我们俩就要被憋死了。” 这句话还真有效,江雨晴很快就停住了哭声—— 尽管她听不懂什么叫做“氧气”,但至少明白什么是“憋死”。 “你是叫靳安吧?是我爹叫你来的?” 江雨晴的声音幽幽响起,在这个环境中更显得我见犹怜。 靳安叹了一口气:“唉,可不是嘛,谁能想到居然会遇见这种意外。” “小姐且先安坐,我处理一下伤口。” 此时,江小姐才知道,原来刚才为了保护她,靳安已经受了伤。 伤口在右侧大臂,靳安一手拿着金疮药,发现就拿不了火折子照明了。 只好将火折子叼在嘴里,小心翼翼的生怕掉落熄灭。 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只冰凉的小手伸到靳安嘴边,接过了火折子,照在他右臂的伤口上。 “呀!” 在火折子的微光下,江雨晴看清了那狰狞的伤口,只见上面不但血肉模糊,还沾着尘土与煤粉。 靳安小心翼翼用干净的草纸,拂去表面的=污物,又把药粉小心的掸在伤口上,全程没有一丝颤抖,稳得好像专业的医生。 “不疼吗?” 江雨晴有些难以置信,明明看起来十分严重的伤势,可靳安处理起来,仿佛那是别人的身体一样。 她甚至一度怀疑,这个人没有痛觉这一感官。 靳安全神贯注,没有回答,直到上好伤药,又把伤口仔细包扎完毕,这才微笑道: “还好,毕竟比起痛苦,活下去更重要。” 说着,他从包中掏出肉干和一小壶水,递给江小姐: “先补充点体力吧。” 这次的任务特殊,路途谈不上远,时间也谈不上长,所以靳安并没有准备太多的补给,只带了大概进山打猎一天的量。 这么点东西,两个人吃喝就显得有些匮乏了,不过比起自己,显然娇生惯养的县令千金,更需要这些补给。 毕竟食物除了填饱肚子外,也是很重要的情绪稳定剂。 江小姐默然接过肉干和水,小心地将肉干一条条撕开,又将水倒在壶盖中,浅抿了一口,才把一丝肉干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我们能出去吧?” 靳安看看面前将空间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巨石: “能肯定能,或早或晚。” 第59章 一点清凉 “那就好。” 听了靳安的话,江小姐似乎放下了心,专心吃喝起来。 靳安看着她,脸上泛起一丝微笑: “不愧是官家的大小姐,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难道没听出来我话里的真意?” “若是出去的早,那可能还是站着,若是晚了,那可就是躺着了。” 不过为了稳定江小姐的情绪,靳安还是没有挑明,趁着对方吃喝的工夫,他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其实洞中目前最稀缺的,并非食物和水,而是空气。 在不确定营救何时到来的前提下,尽量减少活动,减少氧气的消耗,才是最重要的。 否则,可能用不了几个时辰,两人就会陷入窒息。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靳安闭目养神的时候,居然迷迷糊糊晕了过去,等他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居然发起烧来。 “伤口感染了吗?” 靳安心头一沉,顿感不妙,本来这次营救之前,他的伤就没全好,身体状态也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还是有些勉强了。 如果没遇到意外还好,可是一旦受了伤,身体的免疫系统就显得有些脆弱了,轻微的感染很快引起了高烧。 靳安只觉得浑身燥热,尤其是额头估计烧的已经能够煎蛋了,为了降温,他甚至将冰冷的刀刃贴在脸颊上,但收效甚微。 高烧不退,带来的另一个痛苦感受就是渴! 靳安的双唇好像旱灾肆虐的土地,寸寸皲裂,微微一动,似乎就能听到表皮炸响的“叭叭”声。 喉咙更是好像吞下了一块火炭,钻心的灼热感从咽喉传入五脏,烧的整个身体仿佛变成了熔铁的高炉。 他下意识的去摸水壶,却摸了一个空,这才迷迷糊糊想起来,水壶在江大小姐那里,正是如今他的状态,已经连张嘴说话都很困难了。 靳安只能喘着粗气,发出微微的呻吟声,尽管是下意识的反应,但这个声音在静谧的空间中,还是显得十分刺耳。 “靳安?” 江小姐后知后觉,在半睡半醒中被声音吵醒,她吹亮火折子,慢慢挪到靳安面前,发现他满头是汗,紧闭双眼嘴里似乎在嘀咕着什么。 “靳安?” 她又试探着呼唤了一声,但靳安仿佛没听见一样,仍然在小声的胡言乱语,好像得了癔症。 “不会是真得了癔症吧?” 江雨晴平时和陌生人相处的机会有限,更没有跟陌生男子同处一室的经验,所以看着靳安的表现,心里有些怕怕的。 不过,很快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她将光源又拿近了一点,照出靳安脸上的红晕。 “莫非是……病了?” 虽然不确定,但她倒是遇到过丫鬟生命的情形,同样是双目紧闭,脸上泛红,只是当时丫鬟的脸上,还伴着高烧。 江雨晴抬起纤纤玉手,犹豫了几下,还是没有挨在靳安额头,毕竟擅自动手触碰异性,她有些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关。 正在此时,昏迷中的靳安呓语道: “雪宁,水……” 江小姐放在他额头上方的手,被吓得一缩,听到话里的内容后,心里稍安: “那雪宁,想必是他娘子吧,此人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他的娘子。” 似乎有了对靳安人品的认可,接下来江雨晴的动作也不再考虑太多,小手直接放在他额头上,又被烫的一缩。 “这么热!” 江雨晴十分确定,靳安不知什么原因,但确实是病了,可惜她也不是大夫,在这样的环境下,又怎么救人呢? “对了,水!” 虽然不知道怎么治病,但既然病人想喝水,那就给他水。 江雨晴拿着还剩大半的水壶,凑到靳安唇边,有些羞涩的扶住他的脸,将水壶口慢慢贴在嘴唇上,轻轻倾斜壶身…… 清水顺着腮边,流到了靳安的脖子上。 “不好!” 江小姐急忙收起水壶,秀眉一皱,发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如今他人在病中,无法开口喝水,这可怎么办?” “有了!” 江雨晴试着用手拨开靳安的嘴唇,可是由于力气太小,一只手只能拨开一半。 可人却有两片嘴唇。 若用两只手,那哪里还有多余的手去那水壶倒水呢? 有了刚才的浪费,江雨晴不得不对后面的每一滴水的使用,都倍加珍惜。 “噗” 火折子熄灭,黑暗中的江小姐默默看着昏迷不醒的靳安,似乎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久,黑暗中想起水声,“咕嘟嘟”,紧接着一双小手抚上了靳安的脸颊。 两只玉手将他的嘴唇上下一分,昏迷中的靳安只觉得唇上一点清凉,接着便是如琼浆玉露般的甘霖,熄灭了咽喉和五脏中的烈焰。 五脏六腑被滋润,靳安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发出了舒服的呻吟声。 而这种发自人类本能的原始呻吟,却让保持着“灌水”姿势的江小姐,忍不住脸上微微泛起潮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口水喂完,靳安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仍然在吧唧嘴,于是紧接着,又是一缕甘泉送上。 喝饱了的靳安沉沉睡去,等他再清醒时,已经身处床榻之上,而一旁的小媳妇靠在床边,睡得正熟。 靳安微微翻了一个身,发现高烧已经退去,他的动作惊醒了雪宁,一见夫君醒来,小媳妇又忍不住要落泪。 “夫君,你可吓死奴家了,呜呜呜……” 之前听说靳安被埋在矿洞之下的消息时,雪宁几乎身子瘫软得站不住了,多亏老七老八带着乡勇奋力挖掘,才从巨石的侧面打开通道。 被救出前的靳安和江雨晴两人,已经弹尽粮绝,水和空气都已经被利用到了极限,估计再有几个时辰,众人只能救出两具尸体了。 而且当时的靳安还发着高烧,如果救治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靳安听着雪宁的哭诉,心头泛起暖意,恰在此时一个红色身影推门而入,手中还端着一碗汤药。 “你终于醒了。” 饶是如三娘这般刚烈的女子,见到靳安转危为安,也不仅留下眼泪,正好滴在药碗之中。 第60章 半夜出城 二更时分,弯月如钩。 江阴县内的居民,大部分都已经进入梦乡。 守城士兵倚着枪杆,脑袋一低一低的打着盹,浑然没有注意,一个身影走到了面前。 那人在小兵的肩膀上拍了拍,吓得他猛然惊醒,紧握住长枪大喊了一声: “什么人!” “呵呵呵,小哥,稍安勿躁。” 一个胖子面带微笑,和颜悦色的看着守城小兵。 “我本是县丞王大人家的管家,有急事需要出城一趟,还望小哥行个方便。” 小兵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人,他倒是不认识王大人家的管家,但是县丞的名号还是够响亮的。 不过,按照惯例入夜以后,城门是不能擅自开启的,如有紧急公务,需要有县令大人的手书才可以。 小兵支支吾吾道: “不是俺不放行,上峰有名,不,不能随便放人出城……” “除非有县令大人的命令……” 王管家笑眯眯点头道: “这个自然,可是事情紧急,我已经无暇再跑一趟县令大人府邸。” “再说,都这个时间了,我找上门,岂不是影响了大人休息?” “不如小哥你高抬贵手,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不传出去,自然就无人怪罪你了。” “嗯?” 说着,他不着痕迹的双手在袖子里一笼,接着手心一翻,一锭亮闪闪的东西,就送到了小兵面前。 “五两银子!” 小兵咽了口口水,他活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这一锭银子,足够他回乡买上几十亩地,盖一处不错的房子,再娶一房媳妇了。 “来,拿着,不必和我客气。” 王管家循循善诱,眼看小兵就要接过银子。 没想到,此时斜刺里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夺过了银子。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县丞大人府上的王管家。” 银子被夺,小兵和王管家二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一旁夺银子的人。 此人身穿布甲,斜跨腰刀,乃是守门的小官。 “哈哈哈,不知王管家深夜到此,可是想要出城啊?” 王管家先是一愣,紧接着面露微笑道: “正是如此,还请通融一下。”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又从袖中掏出二两碎银: “守城的弟兄们,平日里风吹日单都很辛苦。” “这点零碎银两,给弟兄们买点茶水,润润喉咙。” 小官倒是不见外,不管多少银子,递过来就收: “哎呀,王管家,你这实在是太客气了,怎么好意思?” 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但二两银子同样被他塞进了怀中。 王管家笑道:“在下确有急事要出城……” 小官好像刚反应过来一样: “没问题,开门开门!” 直到屁股上挨了一脚,小兵才意识到,这是在吩咐他干活。 摄于上司的淫威,他只好忍气吞声的紧走几步,将城门开了一条可以过人的缝隙。 王管家向小官一抱拳,挤过门缝,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小兵关上城门,懊恼自己和一笔天降横财擦肩而过,收足了好处的小官,早就哼着小曲,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 离了县城的王管家,一张笑脸瞬间转换成严肃的神情,他一出城门,就拐进了路旁的树林,沿着一条小路直向西行。 这条路越走越偏僻,眼前的树木也越来越杂乱,不过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面前却豁然开朗,来到一片空地之中。 在空地的中央,长着一棵至少有几十年树龄的老槐,王管家站在槐树下,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吹燃后对着远处晃了晃。 可是晃了三圈,却不见回应,他脸现疑色,又晃了三圈,仍然没有反应,疑惑的王管家低声嘀咕了几句,转身准备离去。 “奇怪,明明在城中看到了暗号,为何人不在此处?” 刚走了没两步,忽然听到背后一阵风声,紧接着,是双脚落地的声音。 “王管家留步。” 他回过头,借着月光看到一个秃顶的身影,那人一只眼上带着眼罩,不是狼头山的大当家严老虎又是谁? 王管家心头的质疑未销,面色有些不虞: “严大当家,你这就没意思了,明明一直躲在树上,为何刚才不现身相见?” “莫非是信不过我?” 严老虎面露狰狞,仿佛一只饿了多日的老虎,随时可能噬人充饥: “他奶奶的,不是信不过你,老子现在谁都不信!” “你可知道这一次,老子差点没命了?” 王管家被他的话说糊涂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们几个人,不但没看住一个弱女子,还让她给跑了?” 严老虎一肚子委屈,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 “我呸!” “一个小娘,还能让我们吃亏?” “明明是有人出卖,那县令派人来了!” “什么?”王管家眼睛瞪得老大。 严老虎冷哼一声: “哼,我正要问你,关押县令千金的地方,那打虎的靳安是怎么知道的?” “他带着两个徒弟,悄无声息的潜入进来,老子还没反应过来,几个弟兄就都被干掉了。” “若不是老子反应快,撞塌了矿洞,恐怕早就被他们抓住了!” 王管家倒吸一口冷气,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严老虎: “那石滩矿所在的地方,江阴县中除了你们山寨的人知道,就是我家老爷知晓,那县令和靳安又是怎么知道的?” 严老虎裂开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似笑非笑道: “嘿嘿,你问我?老子还想问你呢!” “我们弟兄肯定不会泄露秘密,那说出去的定然是你那边了。” 王管家摇头道: “这不可能,出卖你们对老爷没有任何好处。” 严老虎也懒得和他争辩,抱着双臂道: “如今我的行踪已经暴露,想必县令也在暗中找我,江阴县内是没我的安身之处了。” “这样吧,你把之前许诺我的五十两银子给我。” “王大人还当他的县丞,我自去逍遥快活,从此后一拍两散,井水不犯河水。” 王管家略一思索道: “严大当家,五十两那么多,我今日没带在身上。” “你看这样可好,明日晚上还是这个时间,地点还在这,我带银票过来。” 第61章 五十变二百 “你是说,江大小姐被救,石炭矿的地点暴露,严老虎却没死?” 王宅,书房中,王猛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王管家带回的情报。 这几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饱含恨意。 王管家一副鹌鹑模样,此时即使瞎子也能看出,老爷这是动了真怒。 他只能哆哆嗦嗦的回应: “回禀老爷,那严老虎确实是这么说的。” “废物!” “咣!” 王猛手中的玉石把件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满地的渣滓。 “你去查一下,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王管家委屈巴巴的回答道:“回老爷,我已经查过了,消息不是我们这边泄露出去的。” 王猛一听更加生气: “难不成还是严老虎自己找死,把消息告诉了县令?” 王管家小心翼翼道: “老爷,其实也有可能并非消息走漏,而是有人在背后猜到了我们的计划。” “那石炭矿虽然位置隐蔽,但毕竟石炭往来运输,牵扯到的人员足有百多号人,被有心人盯上也并非不可能。” 王猛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有这种可能性,他双眼盯着管家道: “就算如你所说,那背后之人又会是谁?” 管家沉吟了一瞬,犹豫道: “据严老虎所说,此次负责营救的,是那个打虎的靳安,您说会不会……” 经历了剿匪之事,现在靳安这个名字,在王猛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种应激反应的催化剂,王猛“腾”地站起,大声道: “哼,就是此人!” “本官的官途和财源,都被这个乡下的泥腿子毁了!” “这一次,我绝不会放过他!” “你快给我想个办法,把他和姓江的一起除掉!” “过不了几日,最晚后天,赵参将就要到了,他们俩不死,我怎么向上头交差?” 王管家急忙答应一声,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房间里,一主一仆在昏暗的灯光下,你一言我一语的研究计谋,很快,一个“废物利用”的法子,便慢慢成型。 “你觉得,用严老虎作饵这一招,是否可行?” “老爷,您真是文武全才,这一招简直绝妙!” “不如,我们明日再托严老虎一晚,毕竟没有银子,他即便想逃命,也逃不了多远。” 王猛点点头: “行,那就按我们商量的办法。” “物尽其用。” …… 每日晚间出城,难免会遭人怀疑,所以今天王管家早早便出了城门,并安排好了城外过夜的地方。 二更刚过,他就来到老槐树下,仍然是按照老规矩,发出了信号。 严老虎迫不及待,刚现身就伸出大手,沉声道: “银子呢?” 王管家笑眯眯地上一张银票,严老虎看了一眼,就怒火上撞: “姓王的,你他娘的竟敢消遣老子?” “明明说好是五十两,你拿出十两是什么意思?” 王管家心中冷笑:“若不是怕你翻脸对我不利,这十两都没有。” 但表面上,他却耐心解释道: “严大当家稍安勿躁,这十两,是我老王念在多年的情谊,个人送给您的。” “老爷的酬劳,还没发下来呢。” 严老虎眼神疑惑,以怀疑的态度看着王管家: “王县丞向来出手阔绰,怎会计较区区五十两?” “莫非是你小子,从中截扣了?” 王管家急忙摆手: “怎么会?” “在您严大当家面前,我怎敢捋虎须?” 这招不着痕迹的吹捧,显然让严老虎十分受用,他收敛了几分暴躁,低声问道: “那五十两,什么时候才能送到?” 王管家呵呵一笑: “大当家,您说错了,不是五十两,是二百两。” “二百两!” 严老虎脸上惊色一闪,眼中满是喜意:“王大人太客气了。” 管家继续奉承道: “哪里哪里,我家老爷不止一次说过,严大当家是世间少有的豪杰。” “五十两怎么配得上他的身份?” “所以就一口气加到二百两,只不过要多等一日。” 正在喜悦中的严老虎,自然满口答应: “一日便一日,俺老严还等得起,不过,王管家可别忘了,明日需把二百两银票送来,否则……” 王管家满面堆笑:“自然,明日还在此地,也是这个时候。” 严老虎点点头:“一言为定!” …… 次日清晨,靳安刚刚起床,在院子里活动身体,忽然听到院门被快速敲响,好像门外之人心情焦急。 他几步走上前,发现大早上疯狂砸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来村中拜访过的江府管家。 “靳公子,在下有礼了。” 见到是他,靳安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照常回礼: “管家你早,不知道这么着急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管家连喘了几口粗气,语气急迫中带着一丝兴奋: “靳公子,好消息,严老虎的行踪找到了!” 靳安脸色一变:“哦?” …… 江府书房,县令大人把一张字条,递到靳安手中。 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有辨认不出笔迹的,简单一句话。 “明日子时,城外野渡,严老虎现身。” 靳安看完纸上的字,又把字条按照折痕,恢复成了一个环形。 “江大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张字条是有人用箭矢或者暗器,射入江府的吧?” 江丰年眼睛一亮,赞赏道:“靳公子果然聪慧,一眼就看出了来历。” 靳安笑笑,摇头道: “我不但看出了这张纸条怎么进的江府,还大概能猜到,它出自谁手。” 县令眨眨眼睛,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靳安笑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县丞王猛。” 初听到王猛的名字,江县令先是点点头,表示这个倒不难猜。 但他略一深思,脸色就是一变,沉声道: “如果是他的话,那说明严老虎已经被当成了诱饵。” “如果严老虎是诱饵的话,那么……” “明日子时必将凶险,靳公子伤势未愈的话,就不必去了吧?” “毕竟雨晴近日一直担心你的伤,总是在本官面前提起你。” 靳安微微一笑:“多谢大小姐挂心,些许小伤不碍事的。” “和我身上的伤比起来,王猛这个沉疴已经到了不治不行的地步了。” 第62章 野渡好热闹 “这是二百两银票,请严大当家数数。” 王管家态度和气,言语诚恳,恭敬递上了几张银票。 严老虎一见银票,高兴过看到漂亮小娘,连数两遍才笑着揣进怀里。 “哎呀,王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老严我受之有愧啊。” “王管家,请你转告大人,我且先去周遭躲避一阵,待风头过去,便再杀回江阴县!” “到时候,严虎仍是王大人的马前卒,甘愿为县丞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管家笑着连连点头:“严大当家,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 “时间不早,请尽快上路吧。” “在东面废弃的野渡之上,我家老爷已经为您备好了小船,上船之后顺流直下,便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严老虎一听,脸上的笑意更浓,连连夸赞王县丞想得周到,于是抱拳拱手,告别了管家,迈着大步向东而去。 …… 今日晚间,又是那天的守门小兵值班,他一如既往的拄着枪打盹。 刚刚合上眼皮,耳中忽然传来马蹄声响,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十余骑直奔城门而来。 “站住,干什么的?” 小兵立刻惊醒,一点困意也没有了,只见骑马之人来到他的面前,高声道: “我乃县丞王猛,有紧急公务需要出城,速速打开城门!” 小兵有些发懵,没想到最近半夜出城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还官一个比一个大。 不过,作为一个小兵,他只能重复背的滚瓜烂熟那一句: “上风有了,夜间出城必须有县令的手令……” “混账,竟敢跟我要手令?” 眼看着骑马之人,就要在大门前喊起来,一旁的小官走过来道: “干嘛的,何故在此喧哗?” 他刚从床上爬起来,连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自然也没看清王猛的脸。 没想到,王猛正急着出城,也顾不得跟他废话,手中的鞭子挥到半空,反手就结结实实的抽到了他脸上。 “啪!” 小官疼得“哎呦”一声,下一刻困意全无,这才看清了王猛的脸。 “王大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王猛懒得跟他废话,一指城门,这回小兵学乖了,利落的打开城门,将王猛等人放了出去。 他偷眼观瞧,小官正捂着脸上明显的血痕,低声呻吟着。 不知为何,小兵此时心中生出了一丝快意,那日没得到五两银子的事情,似乎也没那么懊悔了。 …… 所谓野渡,便是区别于正式的官渡的,民间非正式乘船码头。 在这里坐船,一般要看运气,毕竟往来人流稀少,便是摆渡的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在。 加上岸边蒿草茂盛,树木琳琅,便是藏下个把人,离得远了也发现不了。 此时严老虎,便借着蒿草的遮掩,半蹲在岸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水面。 “怪了,那王管家说县丞大人派了船来接,也不知是早就派来了,还是需要等一会。” “罢了,反正老子现在也没事,便等上一刻又有何妨?” 刚刚收了王猛二百两银子,严老虎对这位合作伙伴还是十分满意的,心里不自觉地,就开始为县丞开脱起来。 可是,明明说好的船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本就心浮气躁的严老虎,心底渐渐烦闷起来。 “他娘的!” “也不知撑船的是什么鸟人,怎么等了这么久还不来?” “一会见到他,定要赏他一顿拳头尝尝!” 忽然想到,撑船的可能是王大人的手下,严老虎想了想又改口道: “至少也要骂他一顿,出出老子胸口的这股恶气!” 可惜,他终究没能等到来接他的船,反而等来了县令江丰年。 蹲在蒿草中的严老虎,忽然听到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伴随着刀砍蒿草的声音。 “唰唰唰……” 每当刀锋挥过,总会有一排排的蒿草倒下,露出不足膝盖高的茬口来。 按照这个速度,可能不到十步距离,就砍到他藏身的这片草丛了! 严老虎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紧握着手中的大刀,想靠着缓慢移动,将身影挪到另一片草丛之中。 可是,刚移动一步,他就后悔了,因为另一个方向,同样想响起了割草声。 两面夹击,插翅难逃! 既然逃不了,那就不逃了! 严老虎趁着包围过来之人不备,猛地一跃而起,仿佛猛虎下山一般,挥刀向人群砍去。 那官军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刀锋已经到了近前。 好在此处光线微弱,严老虎出刀的时候,又被眼前的蒿草挡了一下,虽然砍伤了官军,却并未致命。 而他的动作,也彻底暴露了行踪,官军们呼喊着:“匪寇在此!” 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其中带头的两人,严老虎再熟悉不过。 正是老七和老八。 这两个人,仿佛是他天生的克星,只要他们在,严老虎就没有一次能占上风,次次都是灰溜溜逃走,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这一次他们俩显然不是主角,在他们身后,一名身穿七品官服的中年人,同样快步而来。 “县令?” 严虎虽然不确定眼前人的相貌,但至少认识这身官服,毕竟在江阴县能穿朝廷官服的,也只有江县令一位正式员工。 县令的出现,本来是为了鼓舞士气,但在严虎眼中,却成为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想劫持县令,换的一缕生机。 想到就做,严虎“唰唰”两刀,逼开了老七和老八,紧接着提刀突进,直取江县令。 而面对穷凶极恶的山匪,江县令反而停住脚步一动不动,仿佛被严老虎的气势震慑住,吓呆在原地了。 严老虎满脸狞笑,横过手中大刀,刚想抵住县令的脖子,忽听到一声令下: “动手!” 他猛然觉得脚下一股大力传来,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踩入了绊索之中,随着两侧的官军一起用力,严虎再也无法保持重心。 就这样仰着向后倒去,手中的大刀也跌到一旁。 下一刻,几把雪亮的钢刀,架在他的胸前,严虎脸上满是愤恨之色。 “嗖嗖嗖” 夜空中响起弩箭的声音,其中一支不偏不倚,正好扎在严虎的咽喉。 只见他发出“嗬嗬”的几声,便断了气。 第63章 大家都来用军弩 埋伏之人,显然箭术不俗,就连倒在地上的严老虎都能一箭毙命,更不用说站着的众人了。 江县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七一个纵身扑到,下一刻,三支弩箭擦身而过,险些夺走县令大人的性命。 在密集的射击过后,除了少数几名身手矫健的及时躲过,今晚县令带来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嗒嗒嗒” 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的漫步过来,显然骑马之人已经心中有数——局势基本控制住了。 老七将县令压在身下,身边趴着老八,他估计现在己方活着的人,应该不超过一掌之数。 “江大人,来都来了,何必藏头露尾的,出来一叙吧。” 王猛已经胜券在握,也不再刻意隐瞒身份,连遮脸的面巾都没带。 毕竟今晚江县令一方的人,包括严老虎,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野渡。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老七和老八都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此时,老七只听得身下的县令低声道: “放开我,我有话和他说。” “县令大人……” 老七还想相劝,但县令似乎心意已决: “无妨,你们躲到一边,一会待我和他说话时,有机会快逃,莫要回头!” 既然江大人这么说,老七也不好再坚持,只得挪到一边,让县令站了起来。 江丰年慢慢站起身,轻轻整理了一下仪容,七步远近的地方,王猛的手下骑在马上,手中的弓弩已经围成一圈。 弩箭尖端的金属,反射着月光,也预示着死亡,只要手指一动,江县令毫无疑问必死无疑。 然而,面对死神的凝视,江县令却并不以为意,而是冷冷的看着王猛,表情中满是讥讽。 “王大人,本官觉得,一直以来藏头露尾的,应该是你吧?” “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情,你也干了不是第一次了。” “怎么,一个武夫不练武功,兵法,反而开始研究计谋了?” 王猛冷笑一声:“呵呵,江大人看来有些不服气。” “不过你越是不服,恰恰也就证明我的计策用对了。”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道: “江大人,枉你自称文臣,可是说到计策,恕我直言简直不值一提。” “若不是那靳安屡次三番的帮你,哼哼,早在狼尾山的时候,你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王猛话锋一停,故意向四周看了看: “怎么,今天那靳安不在?” “难道是上次的伤还没好?” “也对,若是靳安在此,你可能还不会成为砧板上的肉,任我宰割吧?” 江县令脸色一冷,肃然道: “废话少说,要杀便杀,若是皱一下眉头,我江丰年便不配七尺男儿!” “只不过,你杀我之前,需要放了其他人。” 王猛哈哈一笑,跳下马来,走到一旁的草窝中,捡起了严虎掉落的那把大刀。 他用力挥舞了两下,带起一阵风声: “不错,果然是一把好刀!” 他用刀尖遥遥指了指江县令,笑道: “大人莫急,一会便用此刀,砍了你的脑袋。” “若是到了阎王面前,可要记得,是十恶不赦的山匪头目严老虎,杀了你。” 说到这里,他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又伸手在严老虎怀中掏了掏,摸出一叠染血的银票。 王猛将银票塞入怀中,看着严老虎的尸首摇头叹道: “唉,明明是只值五十两的货色,偏要二百两,你能消受的起?” 接着,他高声喝道: “现在你们一方除了江县令的所有人,我给你们十个数的时间逃跑。” “十!” “九!” “……” 草丛中的幸存者,此时都站起身形,果然只剩下两人,此时,将大刀抗在肩上的王猛,用眼神给拿着手弩的手下发了个信号。 马背上的人,将手中的弩箭对准了幸存者,手指逐渐发力,缓缓扣动扳机…… “嗖嗖嗖!” 一阵弩箭飞过,响起一片惨叫声。 和接连不绝的坠马声。 千钧一发之际,更外围的地方,飞来了更多的弩箭,这次的目标,变成了王猛手下的人。 由于事发突然,全神贯注下的骑士们,压根没想到居然背后还有人偷袭,这也导致端坐马上的他们,成了更加显眼的靶子。 王猛脸上的惊讶之色还没退去,他手下的人就全军覆没了! “是谁!” 王猛彻底愤怒了,他无法接受稳稳占据上风的局势,一下子被逆转了。 “王大人刚才还念叨我来着,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一个淡然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在王猛愤恨的眼神中,一黑一红两个人影走到近前。 正是靳安和三娘。 “姓靳的,果然又是你!” 王猛的这句话,包含着深深的宿命意味,似乎自从北河村涌现出靳安这号人物以来,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处处受制。 在一瞬间,王猛甚至生出了一个领悟——若是当初尽全力笼络靳安为己用,会不会今天的结果大不相同? 然而,过去无法假设,更不能重来,看着面带笑容的靳安,王猛刚想痛骂两句出口恶气,忽然惊讶的看到了他手中的手弩。 “军弩?” “你怎么会有此物?” 靳安一扬手中的手弩,微笑道: “大人说这个?” “我想起来了,说起来,还要谢谢那些山匪保管不当,才让我得了这般利器。” “实不相瞒,我杀的几只大虫,其中就有用军弩射死的。” “不过,说起它们的来历,我想王大人应该比我清楚。” “毕竟为了守住石炭矿和采出来的成品,山匪手中的军弩,应该就是王大人给的吧?” “包括你手下用的那些,也是一样。” 说着,靳安用手一指死掉的骑士,果然他们的手中同样拿着军弩。 王猛目露凶光,狠狠道: “私藏军中制式兵器乃是死罪,今日你杀了我,你也逃不掉追查!” 靳安微微一笑:“王大人,这话您自己都不信吧?” “如今连江阴县的山匪,都用上了军中的武器,流入民间几把,又有什么奇怪的?” “真正应该头疼的,是您背后那位监守自盗的贵人吧?” “住口!” 这句话戳到了王猛痛处,他手中大刀化作飞芒,斜劈而来! 第64章 要的就是当着你面杀 严老虎的大环刀,本就是用精钢打造,一眼看去至少二十多斤重。 可是此刻在王猛手中,却仿佛一根柳枝般被耍的上下翻飞。 这一手举重若轻的功夫,彰显了王猛的武术底子不俗。 自穿越而来,在靳安交过手的人当中,王猛的实力应该排在第一。 在这个水平的较量中,已经没了老七老八插手的机会,场面中成了王猛和靳安一对一的舞台。 面对咄咄逼人的大环刀,靳安仍然用的是最初的那把短刀。 不是说他对这把武器有多么深的感情,而是在他看来,和王猛这个水平的敌人交手,用什么差别不大。 短对长,轻对重,自有取胜之法。 正握刀柄的靳安,全凭简练的身法,在大环刀的刀影中左躲右闪,几次险象环生,都将将躲过。 而好几次差一点就砍到靳安,也让王猛手臂上又加了几分力道,一把大环刀被他舞得更加密不透风,刀光逼人双目。 一个砍,一个躲,看的老七老八心急不已,看的三娘和江县令都捏了一把冷汗。 毕竟靳安的这种打法,普通的江湖对决中从未见过,也没有谁能有这样的自信,从容在凛冽的刀锋中跳舞。 不过,靳安的战术,很快就取得了成效,王猛挥舞了一阵大刀,体力下降的厉害,动作开始变慢,出气也变粗了许多。 靳安见到火候差不多了,立即转守为攻,手中的短刀如同毒蛇吐信,刀刀不离咽喉,心口和各处关节。 王猛此时才领悟,原来靳安早就打起了消耗自己的算盘,再这么打下去,自己必输! 不愧是对战经验丰富的县丞,王猛当机立断,将大刀当成暗器向前一掷,逼得靳安侧身,他则顺势抽出了随身铁尺。 此物长约一尺出头,前端类似叉型,后有手柄,通体为生铁所铸,最擅锁拿兵器,也是刀剑等利刃的克星。 前端虽然不够锋利,但也呈尖状,杀人不便,但伤人足够。 最重要的,是它足够轻便,拿上一对铁尺,便是打到天亮也不妨事。 王猛信心满满,握着铁尺摆了一个架势,随即向靳安扑来。 一见对方换了兵器,靳安脸上泛起笑意,如果说之前王猛用长刀的时候,自己还得防守反击,如今都是短兵器,那就更容易了。 “当当当……” 观战的几人,只听到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两人交锋之处火光四射。 老八是个实在人,看着两人越大越近,到最后已经成了贴身肉搏,不禁有些担心,小声问老七道: “七哥,咱师父能不能打过?” 老七心里虽然也没底,但气势上还是不能输的: “废话,师父的本事你难道不知道?” “别的不提,如今那王猛已经换了两次兵器,都没取胜,而师父只用一把短刀,就和对方打的有来有回,你说谁厉害?” 老八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还是师父厉害!” 不过在眼界更宽的三娘看来,似乎是王猛占据着上风,她心中暗道: “靳安伤势未愈,打的时间长了,恐怕要吃亏。” “说不得一会我找个破绽,先赏那王猛一弩箭,解决了他再说。” “我既是女流又是山匪,用些诡计手段,也不算坏了江湖规矩。” 想到这里,她悄悄把手中弩箭上弦,做好了随时发射的准备。 那边的靳安和王猛,打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靳安靠着特种部队刀战技巧,已经在王猛身上留下了几道伤口,全集中在咽喉,心窝附近。 若不是王猛手中的铁尺天克短刀,恐怕就不止是留下伤口那么简单了,这些刀中只要有一刀准确命中,王猛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当!” 靳安致命的一刀,磕开了王猛手中的铁尺,也让他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破绽。 三娘抬起手弩,正要瞄准,忽然听到远处一人高声大喊: “住手,快住手!” “惠州参将赵大人在此,不得伤害王大人性命!” 江县令听着这个声音耳熟,转头一看,胖胖的王管家正在拼命向这里跑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不下数十人的队伍,估计他嘴里的“赵大人”就在其中。 “赵大人”的名字传到王猛耳朵里,他立刻觉得安稳了几分,毕竟有人撑腰,至少这条命是保住了。 他向后一撤步,单等着赵大人用权力搞定在场的所有人。 可惜,他停手了,靳安可没打算停。 王猛撤后一步,靳安直接进了两步,手中短刀一晃,先挽了个刀花。 王县丞只觉得眼睛被刀光一晃,眯眼的工夫,利刃已经到了胸前! 他急忙用铁尺去挡,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靳安看似要刺胸口,其实是顺势刀尖向上,直入王猛的咽喉! “噗!” 鲜血如花朵般盛放。 王猛眼中带着不可思议,还想开口质问靳安:“你是怎么敢的?” 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吐出了一股又一股的血沫。 他瞪大双眼,想要最后再看清这个世界,片刻之后,便软软的瘫倒下去。 恰在此刻,王管家跑到近前,正好看到了自家老爷死前的最后一个表情,他呆愣在原地,好像靳安的一刀,把他也送走了。 “大胆狂徒,当着本官的面,还敢谋杀朝廷命官?” “来人,给我拿下!” 呼啦啦,一群身着兵甲的士卒冲上来,将几人分别制住,江县令还想解释:“启禀大人,本官是江阴县令……” “有什么话,回县衙再说!” 可惜人家根本就没给他机会,那军官冷着脸,目光扫过几人,忽然停留在脸上被溅上血迹的靳安身上。 “你过来,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 靳安走上前,那人打量了几眼,忽然问道: “你是不是曾经打过老虎,卖过虎皮?” 此言一出,靳安也似乎记起了眼前的人,这不是当初花重金买虎皮的那位大汉吗?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大汉把脸一沉,肃然道: “把所有人都带回去,无论死活。” “我会汇报上官,死了这么多人,此事已经不仅仅是江阴县的职责范围了。” 第65章 说到越狱 尽管当着大官的面杀小官,好像是一件很爽的事情,但同样是大罪。 按照大秦例律,当街杀人者死,杀害官员者死,在官员面前逞凶者,还是死。 哪怕真有起死回生的丹药,如今的靳安准备两颗可能都不一定够。 所以在关进大牢的时候,靳安的待遇也自然不同,住的是死刑犯的单间。 而作为嫌疑人的老七,老八和三娘,则被关到了一般牢房。 夜色沉沉,恐怕过不了多一会,天就要亮了。 被关进死牢的靳安,身上沸腾的热血渐渐冷却,一颗心也定了下来。 刚才在杀掉王猛的前一刻,他不是没听到王管家的呼喊,也不是收不住刀。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王猛必须死,而且死在他的靠山面前效果最佳! 当然在短时间内,他没能考虑太多前因后果,也想不到关键时刻,有人出来搅局。 但多年浴血经验和政坛斗争中培养出来的下意识,在关键时刻替他做了决定。 在关键的,可以改变一生命运的关键时刻,靳安选择了相信直觉,而非理智的大脑,因为杀王猛的机会转瞬即逝。 王猛已死,江阴县里的力量平衡已经被打破,文,武双方的博弈,也将迎来乱局,而靳安作为改变态势的重要一环,自身价值也变得微妙。 “呼……” 靳安深呼一口气,顺势躺在了稻草堆上——那是他的被褥。 “接下来,就看江县令的白表现了。” “此时他也牵扯颇深,估计应该会用尽全力。” “只是不知道,他那两下子,能不能说服巡抚一级别的大腿。” “老江,给点力。” 胡思乱想着,靳安沉沉睡去,别看靠着脏兮兮的稻草,四周满是臭虫和跳蚤,他却意外睡得十分安稳。 “吃饭了!” 铁栅栏猛地被敲响,靳安随之被惊醒,只见喊话之人已经不在,牢房外的地上,摆放着一只破木碗,里面是灰突突的粘稠糊糊。 靳安端起木碗,刚想尝尝碗里的早饭,忽然一股泔水的馊臭味直窜鼻孔,害得他默默放下了餐具。 比起刚穿越过来那会,小媳妇给准备的吃食,这碗糊糊就显得太没有诚意了,仅凭这味道,靳安就怀疑是从猪嘴里抢来的。 虽然不吃就得饿肚子,可是这东西吃了搞不好会拉肚子。 “唉,还是忍忍吧。” 靳安放弃了早饭,靠着稻草,又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到了晚饭时间,牢里一天两顿,靳安准时被敲击声吵醒。 “嗯?” 他猛然发现,虽然眼前还是一只破木碗,但碗中的吃食,却换成了红薯。 靳安拿起红薯放在嘴里一咬,居然还挺甜! 他三口两口吃完两块红薯,肚子里开始有了一丝满足感。 “若是顿顿能吃上红薯,那这牢狱的生活,也算过得去。” …… 次日清晨,早饭时刻,靳安早早醒来,眯眼盯着栅栏外面。 只见一名狱卒走到牢房前面,将手中端着的木碗放在地上,又用棍子敲了敲栅栏,这才慢慢走开。 今天的木碗,靳安刚刚拿到手中就感觉到不同,居然必昨天的打了两圈! 而且,早餐的馊糊糊,今天也换成了糙米稀饭,靳安喝到一半,惊喜的发现,下面居然还藏着用香油拌好的野菜。 糙米稀饭,配上香喷喷,脆生生的野菜,这顿早饭吃的靳安意犹未尽,差一点连碗都舔干净了。 更夸张的是,晚饭的时候,碗中的吃食干脆换成了干饭,而且在糙米饭的下面,居然还埋着一大块黄澄澄的鸡蛋! 靳安边吃边想: “作为一个死刑犯来说,吃的有点太好了,而且是越来越好。” “哪怕有断头饭一说,但顿顿吃断头饭,就有些过分了。” 靳安被关进死囚牢的第三天,没有等到同样入狱的江知县,反而迎来了被释放的老七,老八和三娘。 “老七老八,你们回去给师娘带个信,让她不要太担心,我估计过两天就出去了。” 老七,老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三娘冷哼一声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没有人不清楚,也就骗骗你的傻娘子。” “你见过几个进了死囚牢,还能活着出来的?” 靳安笑笑道: “那也未必,说不定我就是那个特例呢?” 三娘脸色一肃,吼道: “别跟我嘻嘻哈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油腔滑调!” 紧接着,她压低声音道: “等我们出去,就想办法劫狱救你,你在里面再挨几天。” 靳安一听,脸上现出苦笑,急忙阻止道: “三娘,千万别做傻事,你们先出去等待消息,如果我真被判了死刑,到时候再从长计较。” 三娘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探视完毕,几人向外走去,忽然,三娘转过身来,对靳安道: “把手给我!” 靳安不明就里,伸出右手,却被三娘咬破手指,在他手心花了一个图案: “这是江湖中的借命图,我云三娘的这条命,今天就借给你靳安了。” “若有死伤厄运,全由我云三娘承担,立此为誓!” 说着,三娘转身就走,只留给靳安一个决绝的背影。 一旁负责看管的狱卒,也被她的动作惊呆了,他慢慢将目光看向靳安: “老兄,你娘子?” 靳安没有回答,又看了一眼手心里用鲜血画就的花朵图案,合上了手掌。 下午时分,死刑牢里,靳安的牢房又迎来了一位出人意料的客人。 一个黄色衣裙的身影,带着食盒,翩翩婷婷的走来,站在门口半天默默无语。 靳安抬头一看,顿时一惊:“江小姐?” 江雨晴眼中含泪,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碟碟精致点心从食盒中拿出来,递进牢房中。 “江小姐,江大人可还好吗?” 江雨晴一脸担忧,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父亲的情况,他已经好几天都没回府了。” “不过不重要。” 靳安刚想说话,却被这后一句直接噎住了话头: “什么叫不重要?” “他究竟是不是你亲爹?” 江雨晴压低声音,从食盒底层摸出一串钥匙: “这是我从狱卒那里偷来的,等到晚上他们都睡了,你就偷偷跑吧。” 靳安:“……” 第66章 老兄,你到底有什么秘诀 靳安最终还是花了一番唇舌,才劝江大小姐放弃了帮他越狱的念头,并告诉她别忘了趁机将钥匙送回去。 尽管你是县令的千金,但太过分也是容易影响团结的。 为了让江小姐宽心,靳安还抻着脖子,一口气干掉了所有点心,也换来了江雨晴一个难得的笑容。 临走之时,江雨晴把贴身带了多年的宝玉,借给了靳安,据说护身辟邪方面有奇效。 效果怎么样不好说,但靳安握着那带着香味和体温的美玉,确实感受到了江小姐的赤诚之心。 当然,这一番举动,又一次惊讶到了看热闹的狱卒,而且因为这次是县令千金,他的脸色也变得更加怪异了几分: “老兄,你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他先是看了看靳安的脸,发现虽然帅气,但也没帅到让女人一见就走不动的地步。 “难不成?” 他将目光下移,落到了一个更加关键之处…… 这下,变成靳安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怪异起来。 第四天吃完早饭,靳安见到了哭成泪人的小媳妇雪宁。 “夫君,雪宁来晚了,你在牢里受苦了。” 隔着铁栅栏,小媳妇紧紧抱着靳安,就连冰冷的铁条深深勒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离得近了,靳安才发现,雪宁的两个眼睛早已红肿不堪,看样子这两天就没停止过哭泣。 “夫君,妾身听说这里是死囚牢,关在这里的犯人,早晚都逃不过一死。” “夫君,你若死了,妾身也不想活了。” 靳安急忙打断了她的想法: “别胡说,夫君我的案子还没定罪,哪里就要死了?” “嗯?” 小媳妇一听这话,悲伤大大减弱:“真的吗?” 靳安微微一笑:“当然是真的,我又何必骗你?” 他又放低声音道:“我可还记得,欠你一个传宗接代的承诺呢,怎么能轻易的就死?” 雪宁破涕一笑,平日里脸皮薄,一听到这个话题就会脸红的她,此刻却认真的点点头: “嗯,夫君说得对,妾身相信夫君的话,就在家安心等着你。” 靳安脸上笑意更浓,不顾旁人的目光,在雪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两人又抱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雪宁走后,那名狱卒又走过来: “这次的,总是你娘子了吧?” 靳安点点头,反问道: “狱卒大哥,有话请直说吧。” 那狱卒抬头望望窗外,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唉,若是有这么多女子倾心于我……” “便是登时死了,咱也乐意。” 说着,他似乎带着心事,缓缓的走了。 不过,这番交谈也算让两人熟识了,接下来的两天,狱卒和靳安不时聊几句天,也让牢里的日子过得没那么难熬。 转眼到了第六天头上,吃过晚饭,常找靳安聊天的狱卒,忽然急匆匆的走过来,压低声音对靳安道: “老弟,大事不好了。” “我刚才听上峰说,你的罪名已经定了,明日午时三刻,就要处斩!” “嗯?” 靳安也觉得意外,头一天晚上才定罪,第二天就死刑,这是月底抢KPI吗? “和我想的有些不大一样。” 他心里暗道,不过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问起了另一个话题。 “老哥,这么说,今晚上我就能吃上传说中的‘断头饭’了?” 狱卒急道:“断头饭着什么急?按理说应该是明早那一顿,才是断头饭!” “不对,你现在应该操心的不是断头饭,而是赶快想办法脱罪。” “哪怕能够延后执行几日,说不定也能迎来转机!” “毕竟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你不是和县令千金关系不错吗,要不试试走县令大人的路子?” “……” 靳安看着他吐沫横飞的样子,忽然感觉明天要死的不是自己,而是比他还着急的狱卒。 等到狱卒说累了,靳安适时问出自己的疑惑: “老哥,明明是我要被砍头,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急?” 狱卒长叹一声道: “唉,你可别会错意了,咱可不是为了你。” “只不过……” “咱看不得几位大好的女子,伤心欲绝罢了。” 这个答案,让靳安始料不及,他呆愣了半天,最终对狱卒深深抱拳行礼: “老哥,我敬重你是个情圣……” …… 死刑的前一夜,显得有些难熬,不过今天的晚饭,靳安却吃的很开心。 虽然不是断头饭,但从丰盛程度上看,已经不相上下了。 据狱卒说,一般的断头饭,有鱼有肉,有饭有酒,而且饭和酒不限量。 而靳安今晚的晚餐,同样有鱼有肉,鱼是红烧鱼,肉是酱焖肉,除此之外还有一只蒸鸡,一盘四喜丸子,一壶酒。 知道的是牢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办喜事的酒席呢。 哪怕是作为断头饭,也好的有些过分了。 当然无论如何,靳安都决定不能浪费,把酒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经过几天对饮食的观察,靳安也渐渐确定了心底的猜测—— 或许,自己死不了了。 果然,还没到初更时分,他就在牢房里面迎来了一位最关键的人物。 江阴县县令江丰年。 他穿着妥帖的官服,表情严肃,但眼角眉梢藏着的喜色,却被靳安一眼就铺捉到了。 “靳安,这几日牢房里面的日子,过得可还习惯?” 靳安微微一笑:“谢大人牵挂,住的很舒服,吃得好,睡得好。” 江丰年脸上一沉,厉声道: “好,你居然还住上瘾了。” “那便再住几日如何?” 靳安大笑道: “江大人,那可就更好了。” 江丰年一愣:“为何这么说?” 靳安道:“要是再住几日,那就说明我起码不用那么快死了。” 江丰年不禁苦笑: “我是该说你心宽,还是该说你聪明的过了头呢?” “罢了,就不和你开玩笑了。” “其实,你这次九死一生,在阎王殿门口走了一遭,并非虚言。” “若是按照军方的意思,恐怕你死定了。” “不过,多亏了两个人,你才捡回来一条命。” 靳安疑惑道: “哪两个人?” “一个,便是那姓赵的参将,他不知为何为你说了不少好话。” “另一位恩人,我现在带你去见他。” 第67章 靳安,我记住你了 在牢里住了六天,靳安第一次被放出了牢房。 此时他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不管怎么说,至少先把命保住了。” 经过简单的洗漱,江县令将他引到江府,在熟悉的书房中,靳安见到了一位有些出乎意料的贵人。 之所以出乎意料,是此人有些太年轻了。 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加上江县令介绍的身份,就更显得诡异了。 “靳安,这位是本州巡抚,石大人。” “石大人,他就是靳安。” 介绍完毕后,七品大老爷识趣的施礼告退,并在门外掩上了门。 靳安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石大人,心中的震惊如同山呼海啸: “不到三十岁的二品大员是什么概念?” “按照正常的科举考试升官流程,六品往上每升一品,都需要至少三五年时间,四品向上就更慢了。” “这还是建立在一帆风顺,政绩超乎常人的前提下。” “就这,还没算读书考试的时间。” “可以说,在和平年代这个升迁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莫非?” 靳安没来由的,忽然想起狱卒的话,但还是控制住了视线,没有向不该看的地方看…… 靳安大量对方的时候,巡抚大人也在打量他。 不过很显然,如今身穿囚服,披头散发的靳安实在没什么看头。 所以,石大人干脆开口道: “靳安,你可知谋杀朝廷命官,已经是犯了死罪?” “草民知道。” “那你可知,你的罪名本应是不可翻案的?” “草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为何没有死?” “草民知道。” “嗯?” 石大人以为他回答顺嘴了,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好啊,你既然知道,那就说说是怎么知道的?” 靳安老老实实回答: “从牢里的饭一顿比一顿好,草民就知道了。” 石大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示意继续说: “草民进了死牢第一顿,是难以下咽的馊糊糊。” “小人虽然家贫,可是吃的也要比这好,当时我还以为牢里就吃这些。” “可是没想到,晚上的那一顿,吃的就好了几分,已经和小人家里吃的差不多了。” “再后来,每一天,每一顿,吃食都有改善,而且越来越好。” “就在刚才,我听说被判了死刑的消息后,今晚的饭菜居然更好了。” “甚至比断头饭还好。” “所以,草民就推测,应该死不了了。” “毕竟,谁会把食物,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呢?” 石大人静静听着,既没有打断,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待靳安说完,他又问道: “你和那王猛有仇?” “没仇。” “有利益冲突?” “也不算有。” “那你为何一逮到机会,就果断杀了他?” 靳安微笑道:“大人,如果一个人非杀不可,当然要抓住一切机会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石大人瞥了靳安一眼: “你刚刚还说,你和他无冤无仇,也没有利益冲突,难道还有别的理由?” 靳安一摊手:“我若不杀王猛,他就会杀我。” “哪怕当时不动手,早晚也会找其他机会。” “所以草民想,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不如先下手为强……” 待靳安说完,石大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开口道: “你不老实。” “这不是你杀他的主要原因。” “甚至连之前的回答,你也撒了谎。” 靳安默然不语,石大人的声音如同寒冬冰面下的江水一般,冷冽,清澈: “虽然你们是第一次交手,但其实暗地里早已较量过多次了。” “说是有仇并不过分。” “另外,你们的利益冲突,也都围绕着那个石炭矿。” “作为无权无势,又无靠山的一方,你想入局,便需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而一旦入局,站在对立面的王猛,就成了竞争者,也就有了利益冲突。” “不过,说到底,你杀王猛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把江阴县的水,搅浑。” “因为只有县令和县丞间少了一个,才会引出背后的势力。” “而作为杀掉王猛的人,你才能开始走入更高层人的视野中。” 靳安表情不变,但心中早已卷起惊涛骇浪。 他不得不承认,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二品官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说到这里,石大人微微一笑,眼神中露出狐狸般狡黠的光: “靳安是吧?” “你很聪明,但我不喜欢你的行事风格。” “我很讨厌被素未谋面的人算计。” “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答对了的话,有你的好处。” “若是答错了,死刑仍然有效,明日午时处斩!” 靳安眉毛一挑,施礼道: “请石大人问吧。” “先不急,在正式问问题之前,告诉我,你可知道那王猛后面的最大靠山是谁?” 靳安也不避讳,响起王猛在酒桌上的话,立刻回答道: “似乎是一位西北的贵人,具体的名讳和职位我就不知道了。” 石大人微微吃惊:“没想到你一个平民百姓,居然知道的这么多?” 他双眼凝视靳安,眼神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好,现在你来猜猜,江县令后背最大的靠山,又是谁?” 靳安差点脱口而出:“不就是你吗?” 不过,下一秒,他就在脑海中否认了这个答案,因为太弱智了。 哪有最大的靠山坐在面前,问谁是最大靠山的? 一瞬间,靳安脑海中闪过“太后”,“相国”,“大将军”等几个人选,但却没有轻易选择说出口。 又过了一会,石大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出言催促道: “快说,拖下去也逃不过的,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弃权。” “明日中午直接去菜市口即可。” 靳安不紧不慢道:“草民已经有了答案。” “说。” “应该是当今陛下。” “哦?可是当今陛下才七岁,济得什么事?” 靳安神秘一笑:“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况且当今陛下乃是天命之君,自有仁人志士襄助。” 石大人脸上的惊讶已经掩饰不住: “靳安,我记住你了。” 第68章 花点小钱 “进来吧。” 石大人盯着靳安,对门外高声道。 门扉一响,江丰年推门而入。 石大人淡淡道: “靳安,不得不承认,你是个聪明人。” “但朝廷现在最需要的,是能用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对江县令道: “江阴县令,从今以后,这个人便交给你监管。” “若他生了异心,无需上报府衙,就地治罪即可!” “罪名嘛……” “便用私藏军械,勾结山匪,盗采矿藏即可。” 靳安目光一凝,难以执行的看着石大人,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 “我成替身了?” 石大人完全不在乎他怎么想,挥了挥手道: “把他带到赵参将那里去吧。” 江知县走到近前,一拉靳安:“走吧。” 靳安带着疑惑的神情站起身,刚走到门口,只听得石大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记着你刚才的话,怎么走往后的路,决定了你的寿数。” 靳安一愣,跟着江丰年出了书房,忍不住悄悄问道: “江大人,石大人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江县令沉默良久,头也不回的低声道: “想必你也猜到了石大人的根基在何处,此事在朝中本是机密。” “常人只要猜出背后之人,便已经不得不死!” “除非……” 江县令话说到一半,忽然被远处天空中轰隆隆的雷声打断。 靳安急着听下文,追问道: “除非什么?” 江县令转回头,肃然道:“除非你同我一样,成为了石大人的同路人。”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江丰年的侧脸。 本来显得阴鸷的面庞,居然在此刻显得毅然且决绝。 “轰隆隆!” 阵阵惊雷响起,引动了靳安心脏剧烈的跳动,他一时分不清是因为猝不及防的巨响,还是莫名其妙的拥有了一层特殊身份。 关于所谓的“同路”,县令并没有过多解释,反而转过身加快了步伐: “快点走吧,大雨要来了。” 果然,当江县令把靳安带到一处隐蔽的客房后,天空中开始落下骤雨。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但明显没能赶在暴雨前面,瞬间就被淋湿。 望着他冒雨疾行的背影,靳安忽然有一种,第一次认识这个中年文官的感觉。 他推开房门,先是被明亮的灯光晃了一下,慢慢才看清屋子里的情景。 只见宽敞的客房中,整齐的站着两排着甲兵士,个个身材高大,气质彪悍,仿佛两列镇守天庭的怒目天王。 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张八仙桌,面向门口的地方,坐着一位身穿朱袍的武将,他头戴直脚幞头,面色青白,留着一脸威武的连鬓须髯。 一看到靳安,此人张嘴大笑: “哈哈哈,靳老弟,来得好,快入席,坐坐坐!” 尽管换了一副装束,但靳安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赵参将。 正是在药店买他虎皮的,钱掌柜请来的“贵人”。 靳安礼数周全,抱拳施礼道:“草民见过赵大人。” “嗐,又没有外人,靳老弟何必多礼?” 赵参将一再相劝,靳安只好面对着他坐下。 不得不说,在一群全副武装的壮汉围观下吃席,谁来了也会有些拘谨。 不过,赵参将的热情,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压抑的气氛。 他主动给靳安倒满酒杯,笑道: “你我虽然早就认识,但还没有互通过姓名。” “你叫靳安,我知道,我呢,名叫赵金刚,在惠州郭帅帐下任参军。” 靳安看的清楚,说是参军,可这位的能量显然不止一名小官的程度。 在大秦,参军通常不过是七八品的小官,但哪有七八品小官,穿朱挂银的? 所谓的“朱”,便是官员袍服的颜色,朝廷规定,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穿着红色官服。 哪怕在江阴县说一不二的江丰年,也不过只能穿绿色的官服而已。 而“银”,指他腰间的银鱼袋,这同样是官阶和身份的象征。 一个参军敢穿的这么豪横?反正靳安是不信的。 赵参军的劝酒,打断了靳安的思考: “靳老弟,别冷着,喝酒,喝酒……” 靳安笑着,赔了一杯,赵金刚果然很有军人作风,一杯酒下肚,用巴掌抹了一把胡须,这才说起正事: “老弟,这几天牢里的伙食,可还过得去?” 此言一出,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明白究竟是谁在罩着自己了。 靳安笑着施礼道:“原来是大人一直庇护草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赵参将摆摆手:“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谈什么报恩?” “牢中的那些小恩小惠,不必提了,接下来还有好处与你。” 靳安面露疑惑: “不知道大人说的是……” 赵参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 “我老赵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想必你刚才在姓石的那里,和他打了好一阵哑谜吧?” “我开门见山,你杀了那王猛,杀得好!” 靳安眉毛微微一挑,不明白他话里的真实含义,赵参将接着道: “之前的江阴县丞,又贪又蠢,还没有眼色,居然想着勾结山匪,即使你不杀他,我也不会放过他!” “不过,如今此人一死,倒也棘手,毕竟匆忙间找一个能入我等法眼的,也没那么容易。” 说着,他用眼睛打量了一下靳安,笑容更盛: “好在你我早有交情,此事又恰好是你干的,那不如王猛的位置,就由你顶替吧。” 靳安摇摇头道:“大人,草民无官无职,恐怕很难接任县丞一职。” 赵金刚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大嚼,又用酒水将菜顺下肚子,长吁一口气道: “靳老弟,你不必管其他的,只需告诉我这县丞,你愿不愿意做?” 他的话一出口,靳安便陷入了沉思,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几名甲士手中的钢刀已经微微出鞘—— 但凡靳安嘴里蹦出半个“不”字,瞬间便是利刃加身的结果! “草民顶着朝廷法度,斗杀王猛,自然是想出人头地。” “这个县丞,靳安愿做。” “哈哈哈,痛快,痛快,靳老弟,果然还是你合我胃口!” 赵参将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靳安的肩膀,他的笑声盖住了刀锋归鞘的鸣响。 笑过之后,赵金刚搓着浓密的胡子,自言自语道: “不过,无官职在身的话,想当官估计还是得花点小钱。” 他看向靳安,笑着问道: “两千两你总有吧?” 第69章 钱该怎么花 开玩笑没底线是吧? 两千两!还小钱? 靳安笑着抱拳道:“不瞒大人,若是有人愿意出两千两,草民愿意再杀王猛十次!” 屋子里众人一愣,完全没想到靳安居然作出了奇怪的比喻。 赵金刚愣了两个呼吸,猛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靳老弟真会讲笑话,不过却要价有些高了。” “王猛那腌臜东西,一条命哪里值得二百两?” 笑过之后,赵参将还是为靳安科普起了当官的流程,也让靳安大开眼界。 原来,在大秦要想从白丁,也就是没有身份的平民进入仕途,最常见的方式,便是考取功名,走科举的路子。 当然,在靳安这个年纪,现学肯定是来不及,所以,基本只剩下了两条路。 一个花钱,一个花时间。 花时间的那条路,是先从小吏干起,熬上个十几二十载,在不犯大错的前提下,遇上县丞,主簿空缺,可以酌情候补。 不过,这个方式即便靳安乐意,相信双方大佬也等不及。 那便剩下了捐监一条路,比如朝廷目前正要对西北用兵,急需银两用于军费,花钱便可以买一个监生的名头。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花钱,便算你参加过科考,有了可以当官的资格。 虽然这样得来的资格水分太大,也注定当不了多大的官,但再花点钱,买一个县丞,甚至县令的官职,还是可以操作的。 官场中人,对于这里面的流程和行情都十分清楚,所以赵参将没用多少工夫,就算出了“买个县丞”大概需要的钱数。 靳安听的连连摇头,不仅仅是感慨大秦的高层,已经把卖官鬻爵做成了成熟的生意。 也是因为囊中羞涩,自认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他没想到,关于钱的问题,刚才赵参将不过和他开了个小玩笑,其实早就帮他想到了解决方法。 “这两千两银子嘛,我可以先借给你,至少不能让县丞之职空缺太久。” “至于还钱的事嘛……” “巡抚石大人和我商议决定,从现在开始,石炭矿的本地经营权,就交给你。” “而且每年的收入中,还有你的半成红利。” 听到这句话,靳安还没来得高兴,就被赵参将接下来的话浇灭了喜悦之情。 “你头一年的分红,就作价两千两,正好抵扣了吧。” 靳安人已经傻了,他没想到自己拼死拼活争取来的红利,还没拿到手就被花出去了,而且还花在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县丞身份上。 “果然能在官场中混的,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想占他们一点便宜真是难上加难。” 不过,就靳安目前的实力和地位,也没什么资格讨价还价,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靳老弟,来,为了你未来的升官发财,你我二人干了此杯!” “叮” 两只酒杯轻轻一碰,酒水被一饮而尽。 赵金刚看着靳安,微笑着一挥手,从旁边走过来一名精干的兵士。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此人是我的副将,名为金六两,身手不凡。” “今后,他便跟在你身边做个护卫,也好早晚保护你的安全。” 金六两看起来二十五六岁,身形瘦削,但眼神犀利,他抱拳拱手道: “靳大人好,只要俺活着,就定会保护您的安全。” 靳安微笑着打量了一下这位“保镖”,瞬间明白了赵参将的意思。 他的职责多半和文官那边的江县令一样,都是用来监督自己的。 本着“监视多了不烦”的原则,靳安表情真诚的向赵大人表示了感谢。 事情安排完毕,赵金刚又和靳安喝了几杯,顺便聊了聊之后的计划,便让金六两送靳安回房了。 走出客房大门,外面的风雨正急,靳安正愁怎么挡雨,冷不防听到身后“唰”的一声—— 金六两居然从背后取出一袭巨大斗篷,用双臂为骨,在靳安头上支起一把“大伞”来! “靳大人,请!” 靳安惊奇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走入雨中,尽管空中暴雨如瀑,但他的腰身以上居然没怎么被淋到。 他此时十分肯定: “这个金六两给县丞当保镖,还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 次日,雨过天晴,靳安步履轻松的走出江府,提前得到消息的雪宁和老七老八,已经等候多时。 三娘站在几人身后,虽然表情中缺了几分热切,但一双妙目,却在靳安身上来回移动,生怕找到酷刑的痕迹。 见他安然无恙,她也不着痕迹的暗暗松了口气。 靳安笑着看向几人,刚打算开口打招呼,忽然从大门内跑出一个灵巧身影,那人一身淡粉色衣裙,正是县令千金江雨晴。 “靳安,你伤可好了?” 靳安笑着回答:“有劳大小姐挂心,我的伤已经无碍了。” 江雨晴面色自然,但眼神中却含着如水笑意:“多谢菩萨保佑。” “你这便要走了么?” “何时还来?” 估计靳安要当县丞的消息,还没传到江雨晴耳中,所以他也不便透露。 只能笑着道:“有缘自会相见,或许用不了多久。” 一听此言,江雨晴脸上绽放出莹莹笑意,灵动的大眼睛露出一丝古灵精怪的顽皮: “你可要说话算话,我可当真了。” 她将一双素手背在身后,初具规模的酥胸微微一挺,用略带命令的语气道: “我的那块贴身宝玉,你得好好替我保存,下次见面的时候,别忘了还给我。” 靳安点头答应,此时门内传来丫鬟呼唤小姐的声音,江雨晴对着靳安吐了吐舌头,脚步轻盈的向门里走去。 靳安笑笑,走上前拉住雪宁的小手,带着几人向城外走去。 一旁的老八发现,几天不见,师父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忍不住问道: “他是谁?” 正巧此时走在众人身后的三娘,同样面若冰霜的问出同样的话: “她是谁?” 两个疑问一起涌入靳安耳中,他呆愣了一秒,才明白老八和三娘话中的“他”和“她”,究竟分别指谁。 靳安一指金六两:“都是金子。” “只不过那个是千金,这个是六两。” 第70章 不详 靳安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引到金六两身上。 被大家看的尴尬,金六两只好一抱拳: “俺叫金六两,从今天开始,便是靳爷的侍卫了。” 接下来,靳安给金六两一一引荐了在场的其他人。 “这位是我娘子,这两个是我的弟子,老七,老八,这位嘛……” 介绍到三娘的时候,靳安有些词穷,他和三娘的关系有点微妙,还真不大好解释。 没想到,此时三娘冰冷的声音响起: “不必介绍了,奴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靳安摸摸鼻子,脸上泛起苦笑。 最后,还是雪宁站出来打了圆场: “这位是三娘,乃是奴家的好姐姐,你既是夫君的侍卫,便以家人相待就是。” 这句话,相当于给了三娘一个台阶,金六两一一施礼,就算打过了招呼。 自始至终,三娘一直盯着靳安,欲言又止,小媳妇忽然开口道: “夫君,刚才那位县衙千金,奴家怎么看着似乎和你关系不错?” “莫非是新结交的友人?” “哦,奴家想起来了,似乎上次被塌方困住的,就是这位小姐吧?” 此话一出,三娘眼睛一亮,看向雪宁的目光中,也带上了“还是你懂我”的色彩。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女子的第六感是超常的,明明从未见过,但雪宁却轻易的将眼前的大小姐,和过去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按理说,毕竟是同甘共苦的关系,你伤好之后,我们应该去府上探望的。” “另外,刚才江小姐所说的信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靳安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开口就有些吞吞吐吐: “其实……” 老八见靳安窘迫,刚想开口为师父说句话,却被老七拉了一把,越过众人,走到前面去了。 金六两也告了一声罪:“靳爷,我去和两位高徒,好好聊聊。” 接着便逃也似的追赶前面两人的脚步去了。 这样一来,靳安就被雪宁和三娘一左一右夹在当中,好像作奸犯科被捕的罪人一样。 “雪宁,三娘,你们听我解释……” “其实事情,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靳安把他在牢中,江小姐偷钥匙向助他逃狱的事情讲了一遍,还拿出那块美玉,展示给两人看。 “此物是江小姐的家传宝贝,只是她的良好祝福而已,并非什么信物。” 一番解释后,雪宁明显没有多想,点头道: “如此说来,江小姐果然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好女子,我们日后有了机会,定要上门探望一下。” 但三娘显然想的更多,她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在心中暗暗琢磨: “县令千金,果然非是我这样的女子能比的……” …… 离家多日,当晚久别重逢的小夫妻,自然又是一番浓情蜜意,癫狂了几个时辰,直到小媳妇告饶才鸣金收兵。 雪宁脸色潮红,枕着靳安的胳膊道: “夫君,你伤还没好,不该这么贪嘴的。” 靳安笑笑,捏了捏她柔软的小脸道: “唉,夫君我不敢不竭尽全力啊,否则何时才能让娘子传宗接代的愿望,变成真的呢?” 小媳妇一听,脸上泛起害羞深情,看的靳安心中一跳。 只不过,却被雪宁伸出小手拦住了。 “夫君,你的身子……” “放心吧,娘子,我的伤已经养好,早就不妨碍闺房乐事了。” “等等,夫君,奴家有话想问你。” “一会再聊不行么?” “不行,你现在就得告诉我。” 这还是小媳妇,第一次主动拒绝靳安,态度的变化也让靳安很快冷静下来。 他躺回被褥上,支起脑袋笑着问道: “好吧,娘子有命,为夫不敢不从,你问吧。” 雪宁撇了撇嘴,在他身上轻打了一下: “夫君不要诬赖好人,说的奴家好像悍妇一样。” “不是悍妇,不是悍妇,这总行了吧?到底想问什么?” 小媳妇脸上露出微笑,试探着问道:“奴家是想问,夫君打算怎么安排三娘?” “三娘?” 靳安没想到,雪宁会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所以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 “三娘,她不是在祖祠住的好好的吗?” 没想到,一听这个回答,小媳妇立刻不干了,她白了靳安一眼道: “难不成,让三娘姐姐,住在那祖祠一辈子?” 靳安摇头道: “那自然不行,要不然,过一阵子再给她找个住处,哪怕重盖一间房子也不是不行。” “你!你这个木头!” 小媳妇似乎动了真怒,居然不顾春光外泄,“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靳安惊讶的目光中,雪宁脸色不虞道: “我的意思是,你难道不打算给三娘姐姐一个名分?” 靳安彻底呆住了: “名分?” “你的意思,让我娶了三娘?” 雪宁继续道: “虽然我整日呆在家中,但事情却瞒不了我。” “你上山打猎,出城剿匪,又在狼尾山遇险,哪一次三娘姐姐不是陪在一旁,和你出生入死?” “若她心里没你,又何必不顾生死,伴你左右?” 小媳妇面色严肃,声声质问问得靳安哑口无言。 猛然间,靳安忽然想起手中的血画,也想起了隔着牢房的铁栏杆,三娘那坚毅决绝的眼神: “若有死伤厄运,全由我云三娘承担,立此为誓!” 靳安心中喃喃道: “说来惭愧,认识三娘这么久,如今才知道她原来姓云。” “夫君,夫君……” 雪宁的呼唤,将靳安从沉思中唤醒,他面带笑意,伸手把小媳妇搂入怀中: “娘子,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你口口声声三娘要个名分,可是三娘自己怎么想,你又不知道。” “就算我想娶她,也总要先问问她的意见吧?” 小媳妇听到靳安的话,脸上才露出笑容: “那好,明日天一亮,我就去问三娘姐姐,他若愿意嫁……” 靳安接上道:“那我便娶。” “嗯。”雪宁笑着点点头,显得心满意足。 …… 次日清晨,靳安刚刚起床,正在院子里洗漱的时候,院门忽然被人用力敲响。 他疑惑地打开门,惊讶的发现门外站满了北河村的村民。 “诸位,找我有事?” 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妪,似乎是这伙人的意见领袖,她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 “靳里正,求您高抬贵手,赶走那不详之人吧。” 说着她用手一指,恰好指向一旁的三娘。 第71章 一别两宽 靳安上前想扶起老人,但那老妪却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只是指着三娘哭诉道: “自打这女子嫁入靳家,靳财一家,连带咱们北河村的上百口人,便遭遇了不测。” “她分明是天上的扫把星下凡,专门来克死家人的。” “而且,老身还听说,这个女子似乎还和山匪有关系,说不定,便是那匪寇们的眼线,只要她在,说不定哪天山匪又会杀下山来。” “就是这样一个不详之人,里正却让她住在祖祠之内。” “那祖祠可是本村的风水之地,怎么能留宿这个女子呢?” 她哭喊的声音太大,很快就引来了老七和老八,还有和他们挤在一处居住的金六两。 听到有人当面诋毁三娘,性子最直的老八,先听不下去了: “胡说八道!” “三娘不是歹人,不但从未害过村里的人,上次剿匪更是出了大力。” “你们怎么能随口污人清白?” 老七也在一旁搭腔:“正是如此,老婆子不知道不要乱讲。” 金六两走到靳安身边,小声道: “靳爷,需不需要我把他们赶散了。” 靳安摇摇头,制止了金六两,朗声对村民们道: “大家有所不知,三娘虽然不是北河村土生土长之人,但在剿匪等事情上,确实立下不少功劳……” 他还没说完,话头忽然被三娘开口打断: “别说了。” “他们说的没错,从北河村村民的角度来看,我确是不详之人。” “若不是因为我,那一百几十口村民,也不会葬身虎口和山匪之手。” “如今北河村的人,见到我没有喊打喊杀,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我确实已经没脸再住在这里了。” 说到这里,三娘将一个早就收拾好的包裹背在肩上,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她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靳安,低声道了一句: “保重!” 说完抬腿便走,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三娘姐姐请留步。” 雪宁从门里闻声而来,上前一把拉住了三娘。 “姐姐,你不能走。” “你我姐妹相处多日,怎能说分开就分开?” 三娘看着小媳妇,脸上泛起一丝苦楚,柔声道: “妹妹,奴家知道你是个善良纯真的性子,但在这个吃人的世道,切记不可太把人往好处想。” 说完,执意要走,雪宁只是扯着不放,两人一路拉扯,渐渐走得远了。 靳安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中藏着复杂的神情。 老八紧走几步,来到靳安面前道: “师父,要不然我去把两位师娘追回来吧。” 靳安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他说的“两位师娘”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必了,这件事,还是师父自己解决吧。” 眼见最大的灾星走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们,也讪讪离开,刚才还哭爹喊娘的老太婆,也身手敏捷的爬起来,走掉了。 “哼,这群只懂得一拥而上起哄的家伙,若是走得慢些,我定要和他们用拳头好好理论理论。” 老七也和三娘相识多日,对她的遭遇同样愤愤不平。 不过靳安却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小院,继续刚才没刷完的牙。 过了许久,小媳妇雪宁推开院门,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老七老八凑上来,急切问道: “师娘,三娘真的走了?” 雪宁冷声道:“走了。” “您怎么不拦住她?” 小媳妇瞪了他们一眼: “我拦又有什么用?” 老八着急道:“那不如告诉我三娘去了哪个方向,我去拦。” “你拦也没用,只有一个人能拦得住。” “谁啊?” 小媳妇也不说话,只是狠狠剜了靳安一眼,便进入厨房做饭去了。 两个徒弟一个侍卫这次有了眼色,都闭上嘴不说话。 靳安苦笑着摇了摇头: “难得你们刚睡醒,精力就这么充沛。” “早饭之前,先去山上转转,猎几只山鸡野兔回来。” 靳安开口,几人不敢不从,只得拿好工具,快步去了。 刚一出门,老七就不满的埋怨老八: “都快你胡言乱语,惹恼了师父,等到我们打猎回来,哪里还赶得上早饭?” 老八莫名其妙: “师父让我们去打猎,想必是馋肉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老七心里无语,懒得再跟他解释,而一直默默无语的金六两,此时看向老八的眼神中,藏着一种被猪队友坑了的绝望。 “八爷,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闲杂人等离开后,小院又恢复了平静,靳安没事找事的走入厨房,假借帮忙烧火的由头,想和雪宁套套近乎: “娘子,为夫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他麻利的点燃了灶里干柴,又开始收拾食材。 小媳妇看着他忙碌的身形,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上前一把夺下靳安手中的干菜道: “这时候你倒忙碌起来了,为何刚才姐姐走的时候,你不说话拦住她?” 靳安摇头道: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看来在三娘的心中,一直都过不去曾经身为山匪的那道坎。” 听了靳安的话,雪宁也冷静下来想了想,赞同道: “夫君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刚才姐姐和我谈了许多,更是在言语中有意无意的提到县令千金。” “还说了不少‘配不上’之类的话,或许姐姐的心中,一直以来都有心结吧?” 靳安点点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她拦住,再慢慢解开她的心结。” 雪宁颇有深意的笑着道: “究竟能不能留住姐姐,可就要看你这位多情种的了。” “嗯?” 靳安一愣,惊喜道: “想必三娘跟你透露了,她准备在哪里落脚,对不对?” 雪宁摇摇头,说出了一个三娘提到的条件,或者说一个赌局: “姐姐让我转告你,她需要点时间来想想,未来去往何方。” “在动身之前,她人不会离开江阴县。” “但考虑的时间,也仅限十二个时辰。” “明日一早,她便会离开江阴,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 “从此江湖路远,一别两宽。” 第72章 江阴十二时辰 “十二个时辰,找遍江阴县?” 不得不说,还是很有挑战的。 江阴县虽然偏僻,人口也不多,地方同样不大,但仅是人口相对稠密的中心地带,就包含了百里左右的范围。 在这么大地方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果对方刻意躲着不见,那恐怕寻找的难度还要增加几倍。 不过,这难不倒靳安,毕竟江阴县虽大,但许多地方根本不用去找,三娘是打死都不会去的。 比如县城之中,她一没有旧相识,二没有亲戚,临行之前也无需和人道别。 想到这里,靳安心里有了主意,放下手中的活计,换好衣服出了门。 “娘子,今天吃饭不用等我了。” 说完,靳安直奔山上的祖祠——这里是三娘离开前最后落脚的地方。 推开祖祠的门,靳安就是一愣,她发现原本满是灰尘的室内,居然本人打扫的干干净净。 就连供奉的祖先牌位周围,都被细心擦拭过,显然是三娘所为。 而在牌位前的地上,摆放着一个破旧但洗的干净的蒲团。 蒲团之上,一个深深的跪印清晰可见。 看着这个仿佛跪在心里的印记,靳安眼前浮现出一个双膝跪地,低头喃喃的身影—— “云氏女三娘诚心忏悔,因贪心所惑,小女子害了靳家及北河村百十余口性命,罪孽滔天,十恶不赦。” “若有来世,愿托生牛马,结草衔环以报。” “望靳家列祖列宗,保佑靳安余生平平安安,逢凶化吉,多子多福……” 若想在蒲团上留下如此深的跪痕,恐怕每日需在上面跪满五个时辰以上,靳安不禁唏嘘摇头: “三娘,你这又是何苦?” 最后又望了一眼那蒲团,靳安转身走出祖祠,深吸一口气,又赶往下一站。 后山之中,树木茂盛,前路难寻,不过靳安穿行其中却好像回家一样,轻松写意。 绕过一处隐蔽的灌木,靳安一闪身,拐进了一个狭窄的路口,顺着小路一路向下很快进入山谷之中。 当走到一处光滑岩壁下方的时候,靳安不禁停下脚步,看了看上方被峭壁分割的细窄天空。 那天夜里,是靳安和三娘第一次夜探黑金矿,当时他们就是从这里通过绳子,下到了谷底。 “靳安,咱们要死在一起了……” “若是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在这一刻,靳安忽然想起那时三娘说过的,看似随意的几句话。 现在看来,三娘应该是由心而发,句句真情流露。 他正要离开,猛然间发现在那光滑的岩壁上,似乎有几个小字。 凑近一看,居然是用娟秀的字体,刚刻上去没多久的样子: “刻骨铭心。” 本来还不确定是谁所为,但其中相对复杂的“铭”字明显刻错了一笔,反而让他确定,是三娘的手笔了。 “三娘啊三娘,看来以后,要好好学写字了。” 靳安莞尔一笑,心中的情绪更加迫切,从字迹上来看,应该是刚刻上不久,说明三娘之前来过此地,刚离开不久。 接下来,三娘可能去哪了呢? 狼尾山,距离北河村的距离不近,饶是靳安选择了三娘透露的近路,加上过人的身手,仍然走到时间过午,才堪堪看到山寨的轮廓。 经过一场大战,此时的狼尾山早已破败不堪。 尽管已经被人刻意清理过,加上风雨的冲刷,但许多地方仍然留存着杀戮的痕迹。 偶有废弃的残破兵器丢在角落,无声的证明着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惨烈的搏杀。 山寨之中空空如也,一些地方甚至已经有了野兽出没的痕迹。 靳安毫不怀疑,过不了多久,此地就会成为野兽们的天堂,曾经人来人往的建筑物,最终也将归于自然的怀抱。 奇怪的是,他在山寨中逛了好大一圈,从前厅走到后面的居所,包括曾经和王猛对峙的密室,都找了个遍。 别说三娘本人,就连她留下的踪迹,都没有寻到一点。 “莫非是我想岔了?” “三娘根本就没来过狼尾山?” “或者说,她没把此地当成值得道别的地方?”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靳安就下意识的将它否决了。 “毕竟此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三娘的‘娘家’。” “对于一个将要远行的人来说,此地是不得不来再看一眼的所在。” “可是,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她来过的证据呢?” 靳安不死心,又从头细细查找了一遍,仍然是一无所获。 猛然间,他忽然想起狼尾山后山的小路。 那里还没有去过! 靳安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山寨直奔山后小路,终于在一个路口,看到了一座新坟。 从坟包上的土壤来看,这座坟并非新建,上面已经稀疏的长出了嫩绿的荒草。 不过,在坟前的那块墓碑,明显是刚刚才立上的。 那墓碑用料简陋,不过是一块木头制成,上面是同样娟秀但偶有错误的字体: “狼尾山好兄弟们之墓。” “三娘所立。” 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坟前,摆放着一碗水酒,旁边还有两大捧山中随处可见的野花。 而在一旁,有一只被摔得粉碎的酒碗,让人可以想象到,三娘敬完酒,一饮而尽后摔碗而去的决绝。 …… 转了一整天,眼看天色渐暗,三娘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来到了离开江阴县的最后一站—— 那片人迹罕至,据说闹鬼的野坟。 此处在当地人的印象中,是避之不及的不祥之地,正如在人们眼中那样。 不过,对于三娘来说,这里却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在这里让她人生第一次,品尝到了一丝温暖。 她借着幽暗的月光,轻手轻脚的潜入了墓室,好像生怕破坏了周围的一草一木。 墓室外面的样子,几乎没变,走到洞口的时候,三娘居然有一些踌躇,想进去,又有点怕进去。 她害怕,进去之后空无一人,心里的那个影子,没有在里面等她。 不过,三娘毕竟是个刚强的女子,她咬咬牙,还是一闪身进了墓室。 “冤家,你若真的笨到这个地步,活该配不上老娘!” 然而,墓室之中却空空如也。 第73章 难得有情人 酉时,月上中天,墓室里一片阴暗,若没有火折子的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尽管狭窄的墓室中,一眼就能看清全貌,可是三娘还是拿着火折子,四下细细找了一番。 她也说不清自己在抱着什么幻想,只是在心底藏着一分侥幸,希望在某个角落,那人一下子跳出来,恶作剧使得吓自己一跳。 那样就好了…… 可惜任她把墓室里里外外看了几遍,仍然一无所获,她只能呆呆坐在墓室一角,灵魂仿佛离体而去。 “三娘啊三娘,你可真傻,除了这幅皮囊,拿什么和雪宁比?” “又拿什么和知县千金争?” “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 她半倚在墓室的墙壁上,只觉得心中有什么正在慢慢死去,原本还藏着一丝微光的双眼,也慢慢暗淡了下去…… 忽然,她似乎听到墓室外面有动静,三娘猛地坐起身,支起耳朵屏住呼吸捕捉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响动。 可惜,很快传来了两声猫叫,原来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猫。 三娘又一次瘫缩回墙角,忽然觉得寒冷,不得不抱住自己,尽力驱赶那来自心灵深处的寒意。 不知不觉中,三娘的意识渐渐模糊,寒冷,疲惫,困倦,失落一股脑袭来,将她推进了沉沉的睡意之中。 朦胧中,三娘似乎又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可她实在太累了,只想就这样一睡不起,也懒得再做出任何反应。 沉稳的脚步声,从墓室外面传进来,不多会,一个身影一闪走进墓室,轻轻走到三娘面前。 多年在江湖中打滚,训练出来的警觉性,让三娘勉力睁开了眼睛。 引入她眼帘的,是靳安那张微笑的脸。 “抱歉,中途去去了一样东西,来晚了。” 三娘难以置信的长大了眼睛,情绪的忽然反转,是语言都难以尽述的。 所以三娘一句话都说不来,但脸上笑中带泪的表情,却胜过了一切言语。 她定了定神,略带哭腔道: “你来做什么?” 看着三娘激动但嘴硬的变现,靳安耐心解释道: “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三娘高傲的点点头:“放在那边吧,放下你就可以走了。” 靳安没有听她的话,反而走近一步,脸上微笑不减: “要不你先看看东西?” 三娘低下头,在昏暗中只能看见靳安手中捧着一件软软的物什。 “衣服?” 靳安把东西交到左手,右手点亮了随身携带的蜡烛,这下三娘才看清眼前的东西。 大红嫁衣! 正是她出嫁之时,穿着的那件! 当初她便是穿着这件衣服,斗杀大虫,身受重伤,被靳安救下的。 也正是在那时,她的心里住进了一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 靳安手捧嫁衣,默默看着三娘,仅这一个动作,便已经胜过万语千言。 “你受伤之后,嫁衣也破了好几处,所以自从你那日不告而别后,我就把它带回了家。” “雪宁一眼就认出了亲手缝制的嫁衣,为了你,她把撕破的地方重新补好,又浆洗干净,保存到现在。” 三娘摸着嫁衣上密密麻麻的针脚,眼中的热泪几乎夺眶而出。 靳安又道: “别看这衣服破了,但只要补好,洗干净,仍然是件完美的嫁衣。” “如果不信,你可以穿上试试。” 三娘点点头,刚想解开上衣,却发现靳安没有避讳的意思。 她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 “呆子,贼兮兮的看什么呢?” “还不快转过身去?” 靳安摇头道:“你的身体,哪里我没看过,再说今时不同往日,不用避嫌了。” 三娘脸上的娇羞更深,换衣服的动作也小心翼翼,生怕走光一点。 平日里那个大大咧咧,风情万种的“一枝鲜”,仿佛变成了含羞带怯的二八少女。 不多会,三娘换好了嫁衣,而一旁的靳安也没闲着,居然趁这个工夫,布置好了一处简易的香烛摆设。 只见一只香炉里面供奉着三支清香,一对红烛分列两旁,给阴森的墓室中增添了几分喜气洋洋的暖意。 靳安跪倒拱手道: “此处主人家,小子靳安多有打扰,现以清香供奉,望主人替我二人作证。” 说完,他转过头冲着三娘招招手,三娘迟疑的走上前,被他一把拉过,同样跪在香烛前。 “我靳安,今日愿娶云氏三娘为妻,自此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若有违背,天神共憎,不得善终!” 说完,靳安看向三娘,由于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她还在一脸懵的状态。 靳安笑道:“三娘,你愿不愿意?” “你说的,可是你的心里话?” 三娘美目中神采连连,惊喜,意外,忐忑种种情绪杂糅在一处,反而汇聚成了一种肃穆但冷静的表情。 靳安点头道:“句句属实,天地可鉴。” 三娘转头面向香烛,缓慢但坚定的说道: “奴云家三娘,本是徐州人士,大灾之年先死了父母,又没了兄妹,孤身一人漂泊江湖,入了强盗一行。” “多行不义下,本以为今生罪孽深重,幸逢靳安不弃,对我情深义重,今日我愿嫁她为妻,日后生死与共,白首不离。” 二人恭敬行礼,三拜而止,方才相携起身。 “娘子。” 靳安微笑看着三娘的脸庞,他的目光中似乎带着高温,把三娘看得脸上红晕绽放,好像春日里盛放的杏花。 “夫……夫君。” 虽然有些生疏,但三娘还是小声叫了一声靳安。 这一声“夫君”,藏在她心底已经不知道多久,今日一出口,仿佛久旱的大地迎来了甘霖。 一切都得到了圆满。 当然,也换来了靳安一个紧紧的拥抱。 隔着衣物,三娘能感觉到,两人的心脏都在疯狂跳动,心中酝酿已久的感情,正要澎湃而出。 黑暗中,三娘用手抚上了靳安的脸庞,下一刻,一个凉丝丝的吻,印在了靳安脸上。 “夫君,虽然是新婚之夜,还请怜惜奴家……” 三娘贴在靳安的耳边,仿佛低吟一般,诉说着情话。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轻柔体贴的动作,已经胜过了一切语言。 靳安轻轻拥抱着三娘,仿佛抱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黑暗中,浓情蜜意,渐渐酝酿成甘美的佳酿,醉了陷入爱恋中的两人…… 第74章 选拔 不知在什么时候,清香与红烛早已经熄灭,而痴缠在一起的两人,却还是久久不愿意分开。 尽管身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身下的嫁衣,但三娘趴在靳安的胸口,却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 “真看不出来,夫君外表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竟然这么厉害!” 二人定了终身以后,三娘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泼辣,说起闺房之乐的时候,也丝毫不加掩饰了。 靳安笑道: “娘子,你也让我有些意外。” “本以为‘一枝鲜’远近闻名,是个老江湖。” “没想到尽是纸上谈兵,毫无实战经验……” 三娘见他还想说,急忙伸手去捂他的嘴,没想到扯动了下身的伤口,不由得“哎呦”一声呻吟出来。 “莫要说了,我可要生气了。” 靳安笑着摇摇头:“那我能告诉雪宁吗?” 三娘眼睛一立:“你敢!” “若是雪宁妹妹知道了今晚之事,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靳安笑意不减道: “你以为瞒得过她?” “其实我们俩的事情,她反而是最积极的那个,三娘姐姐在她的心中,早就已经是一家人了。” 三娘也不由得感叹: “在如今的世道中,雪宁这样的人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 说着,她又对靳安翻了一个白眼:“哼,也不知你究竟哪里好?” “这天下的好女子,竟然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靳安知道她说的除了小媳妇以外,还有那位江县令的千金。 为了避免解释,靳安故意没搭茬,而是话头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 “如今你我既然已经成了夫妻,而你又回不去北河村了,不如换个地方住吧。” 三娘倒是看的很开:“无妨,既然已经跟了你,便是住在荒郊野外奴家也不嫌弃。” “不如我们去山中建个居所,一家人打打猎,不比现在快活?” 靳安苦笑道: “你说的确实惬意,只可惜夫君我现在已经身不由己喽。” 三娘一愣,看向靳安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靳安轻叹一口气道: “唉,你可知我为何从被判死刑,又被无罪释放?” “莫非真的以为是当官的网开一面,放我一马?” 三娘道:“要不就是县令大人发了话,替你求了情?” “嘿嘿,你高看江县令的能量了,这件事他也不过是个马前卒而已。” 三娘瞪大眼睛,靳安所说的这件事,明显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简单地说,我是答应了一个条件,才换来暂时的自由的。” “而且,如果后续做的让高官们不满意,那柄鬼头刀,早晚还要砍到我的脖子上!” 靳安的话,吓到了三娘,她一把搂住靳安,急切问道: “究竟是什么条件?” “当县丞。” 三娘不解:“县丞老爷岂是说当就能当的?” “再说,当县丞不是好事吗?” 靳安摇头苦笑:“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当它是件好事了。” “且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轻抚三娘的秀发,看着那张俏脸道: “既然要当县丞,那就势必要在县里居住,你便随我去城里先找地方住下。” “等住处定下来,再去把雪宁接到县城。” “今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了。” 靳安喃喃调侃了一句,三娘却认真点点头,二人对视一笑,开始起床穿衣。 离开古墓之后,天色已经大亮,靳安把三娘送回家,带上金六两直奔县城而来。 进城第一站,靳安并没有去县衙,而是找到钱掌柜,托他帮忙找个中人,选一处落脚的房子。 “靳老弟,多日不见,你这是发达了,居然都带上长随了?” 钱掌柜误把金六两,当成了跑腿的,一般情况下,只有地位家产到了一定程度之人,才会在出门的时候,有家丁,长随跟从。 靳安苦笑摇头:“钱老哥,此事说来话长,容我以后慢慢再讲。” “今天来找老哥,主要是为了寻一处房子,供我在县城中暂时落脚。” 钱掌柜点点头: “此事好办,靠谱的中人,牙子,我也认识几个。” “只是不知老弟要买还是租,又需要多大的房子呢?” 靳安略一思考: “买我估计是买不起,就先租一间吧。” “至于多大的……现在家中有两位娘子,两个徒弟,还有一名侍卫……” “需要多大的,便听老哥的意见就是。” 此话一出口,钱掌柜不由得重新打量了靳安一番: “靳老弟,老哥果然没看错,原以为你还没成家,没想到妻妾都已经有了两位,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至于房子的事情,就全交给哥哥我了,最多两天,必有答复。” 靳安又询问了一下大概的价格,做到心中有数,这才拜别了钱掌柜,向县衙走来。 半路上,金六两似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靳安看不过去,停下脚步道: “虽然你跟着我的时间不长,但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便像老七老八一样,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吞吞吐吐的我看着难受。” 金六两裂开大嘴一笑: “靳爷,俺有句话一直想提醒您,这房子其实再晚两天租,也无妨。” 靳安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租房子,我来当县丞难道还住在县衙里不成?” “更何况,前任县丞王猛,现任县令江大人,不都是在城里租住吗?” “为何到我这里就变成了不着急租?” 金六两见靳安皱起眉头,以为他生气了,急忙解释道: “靳爷您别动怒,其实俺也是好心,据我所知,这江阴县丞恐怕没那么好当。” 靳安更加奇怪了:“这县丞的位置,不是得到了两位大人的首肯?” “再说,银子不是都已经花了吗?” 金六两点头道:“靳爷您说的没错,大人们确实属意于你,银子该花的也一分不少。” “可您需要知道,盯着这县丞位置的,可不止您一人啊。” 靳安一愣,急忙问道:“你的意思,还有人和我竞争?” 金六两充满深意的点点头。 “如果几人竞争,那如何确定谁当县丞?” 金六两沉声道:“那多半就需要选拔了。” 第75章 这也能卷? 靳安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了县衙,直奔后院县令书房。 他急切的想知道,从金六两那听来的传言,是否属实。 那可是整整两千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 一见江县令,对方满脸惊喜,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 “本没想你这么快就能来,之前的伤可好利索了?” 不过此刻,靳安已经没有了寒暄的兴致,开门见山问道: “江大人,我怎么听说,这县丞的位置,居然还有其他人觊觎?” 江丰年一愣,显然没收到这个消息,他急忙命下人出去打听一番,接着坐在靳安对面,沉吟一番道: “本来,县丞的位置基本上都是留给参加过科考,在家候补之人的。” “一旦哪里有缺,便按照朝廷的规章制度适当安排。” “只不过,这江阴县本来疲敝,加上王猛有上面的提携,所以本来盯着这个位置的各大家族,也就渐渐不再关注江阴县丞这个位置了。” “可没想到王猛死了,县丞也空缺出来,只不过事发突然,或许大家族们还没来得及盯上这里,也说不定。” “靳安,你且稍安勿躁,等到消息确凿了再说。” 两人喝着茶,很快江府的下人回来禀报,他在江县令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便施礼告退了。 靳安没听到那人说什么,但从江县令的表情变化中,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听完下人的汇报,江丰年脸色阴沉,冷哼一声道: “哼,那些家族倒是好灵的鼻子!” “王猛刚死才几日,便疏通好了上下的关系,硬生生在候选名额中,挤进了两个人来。” 靳安眉毛一挑,询问道:“塞人进来的,是哪两个家族?” “陆家和许家。” “这两个家族,乃是江州百年大家族中的佼佼者,尤其是那许家,曾经出过几位四品以上官员,更是有过一位官居二品。” “至于那许家,本来是开国勋爵出身,在军中颇有名望。” “后世子孙弃武从文,居然也闯出了一片天地。” “如今在京城,也有许家的后人,在吏部任职。” “无论从家世还是底蕴上来看,竞争一个县丞都绰绰有余。” “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何偏偏要盯着一个贫瘠之地的八品小官不放呢?” 江县令满脸诧异,似乎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靳安深思一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江大人,有么有一种可能,他们也盯上了江阴县中最值钱的资源?” 既然见过了巡抚石大人,如今江县令也算是同坐一条船了,所以靳安毫不避讳内心的想法,有什么就直接说了。 江丰年用诡异的目光,看了靳安一眼: “你是说……石炭矿?” 靳安点头,皱起双眉道: “我猜八成和这件事有关。” “江阴县内土地贫瘠,商业不兴,怎么看都十分符合穷乡僻壤的标准。” “况且在王猛当县丞之前,似乎这个位置还空缺了一段时间。” “如今这个位置反而成了香饽饽,这个时机十分的耐人寻味啊。” 江县令接过话头: “如果你的猜测为真,那也说明石炭矿的事情,已经泄露。” “而且家族势力,也盯上了这块肥肉。” 靳安笑着看向江丰年: “大人,您觉得石大人也好,赵参将也罢,还有他们背后的大人物,会不会愿意被大家族,再分一杯羹?” 江县令表情阴鸷,摇头道: “断然不可能!” “恐怕围绕这个小小县丞,将会有一番争夺。”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那便是作为文臣,武将双方认定的代理人靳安。 必将成为和家族势力正面对抗的急先锋。 或许一不留神,就可能粉身碎骨! 靳安略一思索,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风险,他苦笑着对江县令道: “江大人,我有点后悔接下这块烫手的山芋了。” “早知道这么危险,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大牢里。” 见他有些怯战,江丰年自然要给他打气: “靳安,你无需妄自菲薄,那世家子弟,论个人能力,未必就在你之上。” “更何况,石大人也一直在关注此事,我这就给大人写信,汇报经过。” “你尽管放心,若是在选拔中需要什么资源,我都会尽力满足。” 靳安微微一笑拱手施礼道: “江大人说的好!” “小的进门这么长时间,就等着您这句话呢。” “请放心,这个县丞之位,我必会尽全力拿下!” 江县令见他刚才还是一副愁苦的样子,瞬间就变了脸,忽然发觉自己好像被靳安算计了。 不过,既然是利益共同体,他也不便追究,只能摇头道: “这样吧,你先回去等待,明日来县衙我再将县丞选拔之事,查明了告诉你。” 靳安出门叫上金六两,却没有回北河村,而是来到南河村林家,开始集合乡勇。 听着外面乡勇训练的喊杀声,久违的林景清循着声音出现在校场。 他热情的招呼靳安,满面笑容道: “靳教头,我还以为你上次剿匪表现出众后,便被县令大人留在县衙谋个差事了。” “没想到,居然还会回来训练乡勇。” 靳安笑道:“这些人都是我一声声口令,一个个动作教出来的,怎么能轻易便放弃?” “林公子,实不相瞒,今天我来恰好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林景清一愣,旋即笑道:“靳教头有话但说无妨,能帮的我一定帮。” 靳安神秘一笑:“说起来也简单,请借乡勇一用。” 林景清一愣:“莫非又要剿匪?” 靳安笑着摇摇头:“那倒不是,充充场面而已。” …… 三日之后,县城郊外的校场之中,陆,许两家各派出一名族人带队,各领着五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摆开架势。 准备趁那个北河村的土包子立足未稳,来个先声夺人,吓吓他。 陆家公子目视远方,眼中满是骄傲的神色: “许兄,为何等了这么久,那姓靳的还是不露面?” 身高体壮的许家公子,嗤笑一声道: “嘿嘿,那还用问为什么?” “肯定是见到这个阵势怕了呗?” 两人话音刚落,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支足有百人的队伍,唱着军歌跑步而来。 两位公子目瞪口呆,心中不约而同道:“这也太夸张了。” 第76章 沙场点兵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立正!” 随着歌声唱完最后一句,乡勇里面负责整肃队列的队长一声令下。 “唰” 一支超过百人的队伍,瞬间停在了原地,所有乡勇面色坚毅,目光直视前方,无一人出错。 队长跑到靳安面前,行礼道:“报告教头,队列整肃完毕。” 靳安点点头:“知道了,入列!” “是。” 队长跑到队列最前方,一步迈入队列,丝毫没有破坏队形的完整。 从侧面看过去,整个队伍好像刀切一般整齐。 此时别说两位少爷和他们带着的私兵了,就是先来担任裁判的武官,都看傻了眼。 首先,士兵喊口号,这个倒很常见,比如大秦军队的兵士们,就经常喊“大秦威武”,或是在联系刺杀的时候齐声大喊“杀杀杀”! 只不过,从没见过还有唱着歌赶路的队伍,而且他们的歌声音调奇怪,似乎不遵循正规的音律,更像是民间小调。 即使不提唱歌,单说这个队列水平,也有些整齐的过分了。 今日作为裁判,干系重大,所以武官来的最早,当他看到陆,许两家的少爷带来的私兵时,顿时感到眼前一亮。 相比起他手下那犹如一盘散沙的厢兵,无论从精神气质还是纪律严明方面,都不是一个接别的。 至少人家的兵,站队的时候能看出了横竖,这一点在大秦的民间组织中,就已经很难得了,甚至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的厢兵。 不过,当他看到靳安所带的乡勇时,已经不仅仅是惊讶了,而是不由得感叹:“我大秦国土之内,居然真有这样的队伍!”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的扔。 两大家族的私兵,和厢兵比较的话,还能有点优势,可是在这支乡勇面前,明显就不够看了。 陆家少爷陆少白,和许家公子许牧之一见武官自从乡勇们进场,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也生出了比较之心。 不过,看完了人家整齐的队列,在转头看看自己带的兵,一眼就看得出高下立现。 被一个土包子比下去,这也让陆少白面皮无光,他蹙着眉头对身后的私兵小声训斥道: “你看看你们,连个队伍都站不齐,还敢跟我吹嘘多能打?” 陆府的私兵也有一个队长,乃是家中的一名护院。 他谄媚的笑着道: “少爷,您先不要动气,以我多年的经验看,这群乡下杂鱼兵,不过是驴屎蛋子——表面光罢了。” “要是真刀真枪的打起来,恐怕未必管用。” “如果上了战场,是唱歌能唱死敌军,还是站队能站死敌人?” “这种表面功夫,嗐,没用!” 说实话,关于打仗这种事,陆少爷也不懂,不过听护院说的似乎有理,于是他点头微笑,眼神中满是讥讽。 他和护院的对话,也被许家少爷听在耳中,不过对于这个说法,许少爷却有些不置可否。 毕竟许家是武将传承,对于行军打仗这件事,多少还是有点家族基因传了下来,所以他知道,战场之上什么都不上两个字—— “纪律”! 哪怕你是万人敌,但对上十万人,也总有力竭的时候。 战场上不是擂台赛,在一万对一万,甚至十万对十万的战斗中,散兵游勇,永远不是纪律严明的一方的对手。 不过,他却鸡贼的没有点破,因为,说到底,他许家和陆家,同样是竞争关系。 虽然不知道,家中长辈为什么看上了江阴县丞这个鸡肋的位置,但既然他许牧之“申请出战”了,那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那个叫靳安的是对手,陆少白同样也是。 在陆少白鄙夷的看着乡勇们微笑的时候,许牧之也在看着陆家的白痴少爷微笑。 过了半晌,那武官才回过神来,他清清嗓子,高声道: “我乃江州府下辖八品指挥张才,今日作为县丞考试的评判,负责本次校阅会武。” “大概的规则,想必你们都已经得到消息了。” “在这里我再重申一遍。” “本次比试分为两部分,其一是阵型演练,包括圆,方,疏,数,锥五种。” “评判规则包括完成时间,完成质量,变阵速度等方面。” “由我来负责最后的打分。” 说完第一项,两名大家族的公子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为了应付这次考核,他们可是在家用了足足几天的工夫,牢牢背诵下几种阵型,又演练了十几遍,可以说胸有成竹。 陆少白笑着看向靳安,对许牧之道: “许兄,我看这一场,你我二人将会轻松胜出。” “恐怕那些村民,连什么是圆形阵都不知道吧?” 许牧之也笑着点点头:“说到兵法,那些种地的村民,又怎么会知道呢?” 二人又对视一眼,彼此都把对方当成了唯一的竞争对手。 “第一位参加阵型演练的,靳安!”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靳安和他带领的乡勇身上。 那么,靳安究竟动不动阵法? 答案是懂,但悲催的是刚懂不久。 昨日他接到县令的通知,才知道今天考核的内容中,有阵型这一项。 当他从县令手中借到兵法阵型图的时候,天色已经过午。 从熟悉到演练再到适应,就足足用了近两个时辰。 刚刚来得及正式演练一次,天就黑了。 只练过一次的阵型,能否让裁判满意,谁心里也没有底。 不过随着队长出列,从怀中掏出两面小旗,嘴里叼起竹哨并吹响的那一刻起,人们随即见证了一种很新的操练方法。 只见在一红一白两面旗帜的调动下,多达百人的队伍,迅速分列两旁,队长口中的哨声一响,一列的队头自动找上了另一队队尾。 很快,一个高速旋转的圆形阵,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陆少白直接看傻,他喃喃道: “这圆形阵集结的速度,快的令人难以置信。” “只是为何自带旋转,和书上写的不一样?” 许牧之没有答话,可心中已经惊讶不已: “莫非,这便是先祖口中的无常阵?” 第77章 射靶子哪有射人有意思 “无常阵”并不是“黑白无常”那个无常,而是取“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含义。 行军打仗需要以兵法为基础,但最忌墨守成规,照搬书本,如果那样一来,岂不是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 正因如此,早年间大秦的一位兵法大家,提出了一种可以随时改变阵型,以应对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式的阵法。 并起名为“无常阵”。 这种高端的兵法,虽然谈不上不传之秘,但如果家中没有武将传承,也是不得而知的。 哪怕像许牧之这种家中出过武将的后辈,对于“无常阵”也是只闻其名,未见过真容,所以当他看到圆阵旋转起来后,才这么惊讶。 正当他们惊奇万分的时候,不经意间阵型已经连变三次,从包围的圆阵变成了堵截的数阵,并在瞬间成为了突击的“锥形阵”。 连变五阵,仅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在张指挥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乡勇队长吹响了最后一声竹哨,转瞬只见,锥形阵又变成了队列。 仍然是整整齐齐,无一人出错,无一人掉队。 “嘶……” 张才是业内人士,也最能看出这一系列阵势演练的含金量,究竟有多么惊人! 他甚至觉得,哪怕是大名鼎鼎的禁军和西北那支最善战的“西山军”,单论阵势变换的速度和精度,可能都不如眼前的这支乡勇! 乡勇们的出色表现,也让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看向靳安,这个年轻人忽然给了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莫非此人是天生的将才?” 其实靳安倒也并非什么天才,这种阵势考试,是可以“作弊”的。 靳安可以说钻了一个小小的空子,让对阵势不熟的乡勇们,顺利完成了测试。 原理也很简单,就是贯彻“一切行动听指挥”。 即作为一个普通的乡勇,你无需明白“我在做什么”和“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只需要看着旗语,听着竹哨就可以了。 这一点说起来容易,但若没有之前靳安苦练队列的基础,想在短时间内达到这个水平,无异于痴人说梦。 也可以说,是靳安苦心打下的队列基础,取得的良好成绩,在他人眼中为自己塑造出了一个“军事天才”的印象。 “第二位参加阵势演练的,陆少白!” 在张才的注视下,陆家私兵开始了阵势演练。 刚过了十个呼吸,张指挥就在心里打完了分数。 如果说靳安率领的乡勇们是满分十分的话,那陆家的私兵最多三分! 若不是看在陆家的面子上,张才甚至都想给他打一分! 还是那句话,好不好分和谁比,陆家的阵型和靳安的队伍一比,就是垃圾。 刚刚开了个头,张指挥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甚至有了一种冲动,半路喊停这场折磨人的演练,好让自己的眼睛休息一下。 “这也太辣眼睛了。” “变阵的时候,是怎么做到两名士兵撞在一起,倒下后又撞到了更多人的?” “圆阵不圆也就罢了,方阵也不方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张才强忍着恶心,看完了陆家的演练,心里暗暗摇头,随即又轮到许家开始演练。 和陆少白相比,许牧之不愧武将之后,说实话要强上不少,但仍然让人有些难以直视。 最后,张指挥果断宣布,阵势演练,靳安获胜! “第二项比试,比的是队伍中佼佼者的实力,分为射,力和武,三个部分。” “每个部分都要从各队伍中,选出一名最强的士卒,进行射术,比力气和比武的对决。” “其中,射术方面分为弓,弩,力气方面分为拉弓和举重,而比武方面,则需要参与者至少精通两种兵器。” “首先开始比试射术,请每队各派出一名弓手,一名弩手。” 陆家和许家,派出的都是家中射术最好的护院,其中陆家为了这次选拔,特意从外地雇来两名神射手,花费不菲。 而靳安手下,却只走出一个人,正是老七。 张才纳闷道:“每队可派两人,靳安,你麾下怎么就出列了一人?” 靳安笑笑道: “无妨,一个人足够了,他可以以一对二。” 此话无疑捅了马蜂窝,惹得陆,许两家的射手纷纷怒目而视。 “这小子哪里来的,竟敢如此羞辱人!” “哼,小子,您可小心点,一般太嚣张的人,寿命都不长。” “一会大家都不要留手,定要让他尝尝厉害!” 老七对闹哄哄的斥责充耳不闻,反而笑着道: “看来大家对于自己的射术,都很有信心。” “那这样好了,我们且改一下比试方式,不射靶子。” 他将目光转向靳安,靳安笑着点点头,似乎是赞同他的想法。 老七向裁判拱手道: “张大人,草民想用互射的方式比试射术。” “互射?” 张才一愣,随即道:“你且说说。” 老七点点头:“说来也简单,便是我们几人拿弓弩互射,射中对方者为胜,最后比对双方身上的箭矢数量,决出最后赢家。” 张指挥一听,连连摇头: “不可不可,搞不好会出了人命。” 没想到,这种残忍的比试方式,却引起了两位公子的兴趣。 许牧之拍手道: “好,就比这个,和射靶子比起来,这也算别开生面了。” “如果怕有损伤,那便折去剪头,换上白灰包便是。” “比完之后,身上白色印记少的,就算是赢了。” “陆兄,你觉得如何?” 陆少白兴奋的点点头道: “好,我也同意,张大人,就请按这个方法来吧。” 张指挥本不愿意冒险,但既然场上的三名主角都同意,那他也只好勉强答应,但仍然警告参赛者需要加倍小心。 比试开始之前,张才发给每人十支箭矢,配合专门的弓弩,而老七则看起来有些怪异。 他身后背着二十支箭,左右持弓,右手拿弩,警惕的看着周围的对手。 没错,因为刚才一句话得罪了所有人,此时他已经被其他参赛者包围了。 这些人弓拉满,弩上弦,已经把老七当成了优先狙击的猎物。 “射术比赛,开始!” 第78章 神力 裁判一声令下,下一秒,瞬间四支箭矢直奔老七而来。 能被陆,许两家高薪聘请或是重点培养的弓手,又岂能是庸才? 连续的弓弦响声汇聚成一片,射速最快的几支箭已经到了近前。 说是迟,那时快,紧接着便传来石灰在身体上炸开的“噗噗”声。 “出局!” 张才指着两名大家族的弓手,大声道。 听到裁判的话,两人才同时看向自己的胸前——两团白色斑点清清楚楚。 “这?” 这两个人都是弓手,出手本就比弩手慢,况且出手之前他们也没想过,居然有人能在面对齐射的时候,还有空袭还击。 可当他们看到老七的身上,一点石灰印记都没有时,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比试场地。 仅一个照面,就淘汰了一半对手! 剩下的两名弩手,暂时放慢了速度,认真的观察起老七的动作来。 而此时的老七却微微一笑,丢掉了手弩,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这小子什么意思?” “打算先用弩箭淘汰使弓的,再用弓箭淘汰我们吗?” “不自量力!” 其实弩手这么认为也没错,毕竟弓慢弩快,弓箭最大的优势在于射程,而如今双方相距不过几十步,怎么看都是弩占优势。 老七弃弩用弓,明显有点瞧不起人了! 两名弩手默契的前后夹击,把老七围在中间,下一刻,二人一前一后扣动扳机。 这一点,是弩手在协同作战的时候,必须掌握的一个技巧。 前一支弩箭射出,敌方必然躲避,此时根据他躲避的方向射出第二支弩箭,会让人更难防备。 “嗖,嗖” 两支弩箭先后而至,老七在躲避的同时,一只箭射出后,顺势倒在地上,接着弯弓搭箭向着背向一箭盲射! 弩手们也想学老七的躲避方式,但矫健的身手又怎么学得来? 最后也只能一人胸口顶着一个白点,被判淘汰。 眼见着四个人被一个淘汰不说,而且对方连一箭也没被射中,作为大家族的少爷,面子上自然挂不住。 陆少白当先提出不满: “张大人,这个比试不大公平吧?” “为何不让大家把箭矢全部射完,以中箭多少来分胜负?” 张指挥冷冷看了他一眼,心中满是鄙夷: “陆公子,我想这场比试的结果,应该没有异议。” “你们两大家族的人,本就是以多欺少,天然就占据着优势。” “况且,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胸口中箭,这也不存在什么再战的可能性。” “要知道,若是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恐怕此时他们早就变成四具尸体了。” “还谈什么射完箭矢?” 一番抢白,说的陆少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愤愤的默然不语。 “射术比试,靳安胜!” 四对一,先输一阵,两大家族的公子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尤其是陆少白,刚才那场输的他觉得面子扫地,本来满心的逼视和看不起,如今全都变成了怒火: “下一场,你们必须全力以赴,给公子我拿个魁首回来!” “否则,报酬减半,赏钱一文也没有!” 这两句话,让受雇来的武师们脸色大变,毕竟整日奔忙只为求财,若是赚不到银子,那这一趟岂不是白折腾了? “力气比试,开始准备!” 比试力量的环节,规则也很简单,第一项比拉弓,摆在众人面前的弓从一石到五石都有,要求拉满弓之后坚持三息才算成功。 许家和陆家排出的两名选手,应该称之为力士,都是身材高大,腆胸迭肚的大汉,其中一人身穿着小褂,另一人干脆赤膊上阵。 露出胸口茂密的一掌宽护心黑毛。 相比之下,靳安手下的老八就显得太普通了,身材只是比常人高大一点,脸上还带着纯真无害的微笑,好像是来表演而非比试的。 “你个头最小,你先来吧。” 一个大个子指着面前的一排强弓,示意老八道。 老八也不矫情,点点头走上前轻轻松松拉满了一石弓。 那大汉哈哈大笑:“小子,看好了,一石弓我只需两根手指。” 说着,他拿起弓,左右手各伸出一根手指,双膀用力,毫不费力便拉了个满月。 另一个大汉也不含糊,表演了用小手指拉弓弦的花式,放下强弓后脸不红,气不喘。 第一轮,第二轮,面对三石以下的强度,三人都轻松过关。 唯独到了三石的时候,两名大汉都不约而同的用上了十根手指,再也没有了之前轻松写意的态度。 反观老八,似乎从头至尾都是一个样子,既没有轻视也没有狰狞发力的表现,表情一如既往的自然。 真正看出差距的,是四石弓的比拼。 要知道,在军队之中,二石以上的强弓,就已经不大常用了。 因为弓的强度过高,是不利于连续发射的,一般只有在需要发射破甲箭的时候,才会被偶然用一下。 哪怕是著名的将领,也极少把三石以上的强弓,当做常用武器。 至于四石,那更是罕见,甚至许多戎马一生的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三石以上的强弓。 正因如此,陆家的力士就在这一关翻了车,他尝试了两次,用尽吃奶的力气,甚至脸色都涨得通红,仍然只拉开了一半。 相比之下,许家的选手虽然勉强拉满弓,但却只坚持了一瞬间,就被累的倒地不起了。 最后被人抬走。 老八见场上只剩了自己,默默走上前,双膀一用力就拉开了四石弓。 三息之后,放下强弓,脸不红气不喘。 又走到五石弓前面,拿起弓拉满整整五息时间,再轻轻放下。 仍然脸不红,气不喘! 接着,老八呵呵一笑,看向裁判道: “张大人,这是不是算我赢了?” 张才脸色已经不是惊讶,而是变成了惊恐: “连开四石,五石弓,而且表情轻松,似乎还没尽全力?” 张指挥迟疑道:“莫非你还能拉更强的弓?” 老八一笑道:“我可以试试。” 说着,他将目光场内,一把拎起五石强弓,又从另一头拿过一石强弓,将二者并在一起,全力拉开! 场内此时想起一片惊呼:“六石,他拉开了六石之力!” 第79章 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六石之力是什么概念? 据说当年的项羽也不过能拉开五石的强弓,从这个角度看,这个少年岂不是天生神力,已经超过了项羽? 也难怪张指挥看向老八的眼神中,已经满是爱才和崇敬之色。 军旅之人,最是钦佩强者,也不在乎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总之就四个字,强者为尊! 张才将目光看向陆,许两家公子,他们在震惊之余,脸上还残留着震惊之色,毕竟在这种山野之中,居然藏着这样一位神力之人。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所以这一场靳安队伍胜利,二位每意见吧?” 事实面前,说什么都没有用,两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力气最大的两人在刚才的比试中消耗巨大,后面举重的项目里,恐怕会影响发挥。 不过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名力士还是硬着头皮被派上场。 上一场还目中无人,鼻孔朝天的两人,如今再也没有了趾高气昂的样子。 甚至当他们看向老八的时候,都有些老鼠见到猫的怯懦,仿佛遇见了头号天敌一般。 不过老八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看着二人道: “上一场我先来,这一场便让二位先吧。” 只不过,这种温和的态度,在二人眼中,算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放水。 两人默默的举起百斤石碾,又轻轻放下,接着齐齐看向老八。 “继续。” 老八用手比了一个“请”的动作,表情仍然温和。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心里疑惑,但两名力士还是上前举起了两百斤石碾。 “继续。” 老八的话语连声调都没有改变——既没有惊讶,也没有鄙夷。 见老八没有反应,只是站在原地一味的让他们举石碾,力士们也被勾起了火气。 两人干脆跳过三百斤,直接来到四百斤石碾跟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其慢慢抬起。 这一项比试和拉弓一样,仅仅举起来还不够,需要在举国头顶的时候,坚持三息以上,才算是成功。 不过两名力士因为上一场用多了力气,在举石碾的时候明显有些后劲不足。 虽然勉强吧石碾举过头顶,但却浑身已经开始颤抖,眼看四百斤的石头就要泰山压顶,把人砸在下面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两只大手伸过来,轻轻托住石碾,在这股力量的帮助下,两人才安全脱身。 而出手相助的,正是老八。 眼见得两人抽身,老八将手一松,两块内含铅块的石碾顺势落地,发出两声巨响! “碰!”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巨大的声音震的心中一颤,再看时,地面上已经被咋出两个深坑。 两名力士不仅后怕,冷汗早已湿透了后背: “刚才若不是他出手,恐怕此时我们早已被砸的骨断筋折,死于非命了。” 两人拱手抱拳: “这一场,我们二人认输了。” 说着,就默默退回本队,哪怕两位公子如何责骂,也懒得争辩,也再没出一声。 既然有人弃权,那这一场的胜者自然已经出现,只不过两名公子愤愤不平,直骂手下都是废物。 老八听到公子们的话,微微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单手拎起四百斤重的石碾,将其轻轻抛起,又轻松接下。 紧接着,再轻轻抛起,再接住,循环往复了七八次。 最后才将石碾轻轻放回原位,背着手看向两位公子。 “你们刚才说我没有表现,现在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 不得不说,这一招狠狠打了公子们一巴掌,在场的人也再没有轻视之心,能把四百斤重的石碾像玩具似的丢来丢去,可不是谁都能做到。 “第二场比试,靳安队伍获胜!” 三场比试,轻松拿下两场,按理说按照三局两胜的规矩,靳安已经获胜,这个县丞的位置应该归他了。 不过显然两名公子还想争取一下,在他们的抗议之下,比试不得已还是继续了下去。 “第三场,三队各派出一名参赛者,要求使用两种不同兵器对战,击倒对方者获胜。” “参赛者需要注意,不可伤及性命。” 很快,陆家和许家队伍中,武功最高的两人站在阵前。 靳安带着诡异的神情看着身边的金六两: “你确定,这一场你准备上场?” 金六两裂开大嘴一笑: “嘿嘿,靳爷,自打跟了您,除了平时在旁边打打下手,还没有真正帮过什么忙。” “当然也是因为俺老金没什么本事,既不想老七那样射术精湛,也不像老八那样神力超群,俺只有两下子粗浅的庄稼把式。” “既然这次能派上点用场,那俺就想着能出一份力。” “靳爷,您就瞧好吧。” 靳安微笑点头:“不必勉强,毕竟我们已经在三场中赢了两场,你尽力而为便是。” “是。” 金六两面带轻松走上前,边走边想后腰摸索,自从他跟了靳安,后背上就常年背着一个小包裹,十分神秘。 反正靳安没看过他打开包裹,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不过似乎他总是能在需要的时候,变出令人意想不到的道具。 比如初见的雨夜,他就不知道从哪扯出一面披风,化作遮风挡雨的大伞,让靳安着实开了一会眼界。 此时,金六两再次变了个魔术,两手一摸再一翻,一对短刀已经在手。 “哎?那两把刀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别说对手和两名公子没看清,就是己方的老七和老八,离得这么近,也没看清金六两的动作。 更没看清,两把小臂长短的刀,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靳安眉头微皱,心中暗忖道: “从他的身手看来,很明显并非普通的士兵,甚至不像军中的精兵强将,反而像是一种各自为战的作战单位。” “这一点更像是后世的特种部队,或者干脆就是杀手组织。” “赵参将,你把这样一位伸手诡异的人,安插在我身边,不会是想找机会干掉我把?” 第80章 瑞士军刀金六两 金六两走上前,反握双刀交叉于胸前,施礼道: “俺叫金六两,是靳爷身边的一名侍卫,不知道两位尊姓大名?” 他问的,自然是陆,许两家派出来的选手名字。 但那两人却似乎不屑回答他的答案,只是异口同声道: “不用互通姓名了,你挨不了多久。” 靳安见到对面两人,就是一愣,原来,陆,许两家这次派出来的,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只见此二人一样的长手长脚,刀条脸,细眉细眼,都有一个醒目的鹰钩鼻。 为了符合规则,显然这两人钻了个空子,既然说需要使用两种以上的兵器,他们一人左手刀,右手剑,而另一个人则正好相反,左剑右刀。 他们不但说话的时候,语气,语速和说的内容一模一样,甚至连站着的姿势,都完全相同。 若不是两人身穿一黑一白两色的衣服,冷眼看去怕是会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看人重影了。 面对不大友善的打招呼方式,金六两却笑笑不以为意,仍然友好的说道: “俺看两位,握持兵器的手法,应该是有家传武艺在身,如果没看错的话,可是青州那位刀剑双绝的邢氏一脉?” 金六两一句话出口,只见双胞胎兄弟二人脸色一变,紧接着矢口否认道: “你认错人了,战前寒暄就到这里吧,请出招。” 说着,两兄弟摆了一个起手式,顿时二人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在向金六两压来。 可是双胞胎万万没想到,金六两并没受到他们的影响,瞬间突破他们的压制,仅仅两步前冲,就到了二人面前。 接下来,便是将两把短刀舞动成一枚银球,旋转着割来。 “好快!” 在场的众人,只惊叹于金六两的动作之快,只有一旁的靳安,在瞬息间看出了门道。 同样都是用短刀,但金六两的路数,和靳安大相径庭。 如果说靳安是将刀法简练到了极致,那么金六两就是化简为繁,两把短刀旋风也似割去,十刀中倒有八刀是虚招。 而真正的杀招,就藏在那剩下的看似平平无奇的一两刀中! 靳安在一旁看着这路诡异的刀法,同时在心中默数: “十,九……五,四……” “下一刀,应该便是第一个杀招了!” 果然,双胞胎中的一人,被那闪耀的刀光晃晕了双眼,没有意识到死神已经来到了面前。 一抹刀刃斜着掠过,目标是见血封喉! 幸好对方的双胞胎攻防一体,一个人有了失误,另一人在千钧一发之刻,用宝剑挡住了金六两夺命的一刀。 “当!” 刀剑相交,发出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金六两一击不成,最后两步笑道: “刀剑共击之术,果然不凡,领教领教。” “既如此,那俺也换个打法。” 说着,他将短刀向背后一插,顺手又从背囊里,摸出一根短棍,接着两头一抻,再用力一抖。 那短棍居然瞬间变长,成为了一根标准尺寸的长枪! 金六两一抖枪杆,缀着红缨的枪头“突突”乱颤,这一招便是枪法中有名的招数——“百花春。” “小心了!” 金六两挺枪便刺,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临阵换招,最是难防。 试想本来过了几招,已经开始适应,可是对方却忽然换了打法。 不但换了招式,甚至连兵器都换了! 这还打什么? 不过,双胞胎毕竟是二对一,在人数上海占据着优势,自然不想就这么认输。 所以,两人重新打起精神,再次熟悉起金六两的招式来。 靳安虽然不懂枪法,但他仍然能看出,比起刀法,金六两的枪法只能算是一般。 或许这和他的职业特点有关,毕竟作为特种部队,或是暗杀部队人员,远程武器和贴身近战的短兵器,才是更常用的选择。 何曾见过搞偷袭暗杀的,扛着一杆大枪满世界溜达? 果然,使枪的金六两在双胞胎兄弟熟悉了他的套路后,久攻不下,场面也陷入了僵持。 见到双方的差距,逐渐被拉平,不但场上的双胞胎开始放松心态,就连场下观战的两位公子,都有了嘲讽的闲心。 “我道是多么厉害,还真有人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呢。” “搞了半天,也就那两把短刀厉害,这枪法嘛,也就稀松平常。” “陆兄所言,一针见血。”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乡下人,学了几招粗末功夫,竟敢在关公门前耍弄,真是笑死人了。” “你们俩莫要留守,速速打发了他,回去之后自有重赏!” 一听有赏,两兄弟手上的刀剑又快了几分,一时间居然逼得金六两只顾着闪避,无法还击了。 他寻了个空隙,抽身而退,以眼睛难以捕捉的速度,将大枪收好,右手又深入背囊摸索。 双胞胎一人见他又想换兵器,决定不给他这个机会,刀剑一分,从两个方向刺来,但下一秒眼前银光一闪…… 此时剑招已经用老,再想收回格挡已然来不及了,好在他伸手矫健,身体后仰来了个铁板桥,只觉得一阵风声飞速掠过。 刮得他面皮生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飞过去的风声,居然从脑后传来,他用刀去挡,没想到却当了个空。 “嗖” 他只觉得握刀的手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下一刻,一股大力传来,本来握得紧紧的单刀,居然脱手而出。 “嗖!” 又是一阵风声,加一道银光打来,这一回,己方的援手到来,用宝剑磕飞了对方的兵器。 此时他才看清,原来刚才夺了他的刀,还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居然是一根绳子! 确切地说,是一根在头上拴着一枚利器的绳子,这东西也有个名字,叫做绳镖。 虽然脱胎于暗器的甩手镖,但由于功能丰富,伤敌方式多样,已经可以列入常见兵器之中了,只是平时用的人不多而已。 见到金六两又拿出了绳镖,靳安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好奇: “先是短的,后是长的,现在又是软的,你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没亮出来?” 第81章 我们不服 金六两亮出绳镖后,局势瞬间发生了逆转,而且是决定胜负的变化。 双胞胎先被夺了一把刀,又无法适应神出鬼没,擅长背后回旋伤敌的绳镖,所以没过几个回合,就被金六两缠住一人脚踝,扯到了身形。 另一人还打算出手相救,但那锐利的绳镖“笃”地一声,正好扎在倒地那人脖颈旁的地上,将两个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还比吗?” 金六两面带微笑,仍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若是真打,这位已经被我的绳镖扎破喉咙了。” 他一句话,把两兄弟说的脸上一红,显然已经明白了话里的潜台词—— “别给脸不要脸!” 另一人扶起倒地的兄弟,两人一起向金六两拱手致谢: “多谢金大哥手下留情,我们不是你的对手。” “这场比试,是你赢了。” 此话一出,陆家和许家所有参赛的人,都不禁摇头叹气,两位公子本想发怒,可是最终也没有对两个人加以斥责。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而且此二人已经是他们能雇到的,武艺最好的外援了。 输了就没辙了。 裁判张才点点头,走到场地中央,高声宣布道: “我宣布,本次县丞选拔比试,胜者为……” “等一下!” 张才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会被打断,他面色阴沉的看向发声之人,原来是陆家的陆少白。 “张大人,我陆家有话说。” 张指挥点点头,示意陆公子有话就说,但心里却早已充满鄙夷: “本次比试的内容,我提前那么多天就泄露给大家族,给你们的准备时间,足足三四天,这已经是明显的放水了。” “可是你们学艺不精,手下人才不行,即使开卷考试还是不如人家。” “不用问,现在开口肯定是心里不服,想要找理由抵赖比试结果,想办法推倒重来的。” 事实果然不出张才所料,那陆公子一开口,就是对选拔比试内容的不满: “张大人,晚生以为今日的比试,没有多大意义。” “须知这些内容,自从大秦建国以来,便代代相传,几乎从未变过。” “但世间的事,怎么可能一成不变?” “在如今的环境下,这一套考核方法,早已跟不上发展了。” “如今的县丞不但要训练武装,还要精通并发韬略,甚至对于县内政务,也不能一窍不通。” “所以晚生以为,至少应当再加一项考核内容,作为一决胜负的决定条件。” 张指挥知道他这就是拐弯抹角,想要争取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也顺便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所以他表面上平静道: “那么陆公子希望,再增加一项什么考核呢?” “且容我们先商议一下。” 说完,陆少白和许牧之二人,便小声商量起来,不多时,陆公子笑着道: “若是比治理百姓,比笔墨文书,那算是我们欺负人。” “不如这样吧,我们就比山中剿匪,保一方平安,如何?” “剿匪?” 靳安一听,心中一动,他不知道大家族的人,有没有了解到王猛勾结山匪的事情,还有他参与的几次剿匪。 “究竟是谁给你们的勇气,敢和我比这一项?” “恐怕你们还不知道,为祸一方的狼头,狼背和狼尾三伙贼人,是被谁给一网打尽的。” 不过,看裁判张才的反应,似乎他也不知道靳安的过往,居然转头问道: “靳公子,既然你是此次考核的优胜者,你可以选择是否继续比试。” 靳安摇头笑笑,明白哪怕他不同意,大家族也不会就此罢休,这个县丞的位置,恐怕没那么容易坐上。 “没问题,我同意。” 靳安显得很好说话,轻易就答应了比试继续。 陆少白一见计策得逞,得意笑道: “既如此,那就请张指挥,圈定一伙山匪,带我们准备几日,便去剿灭了他们。” “到时候,以在剿匪中功劳最大的一方为胜,如何?” 张才沉吟了一下,缓缓道: “既然陆公子提出来,那正好隔壁皖州,是你陆家的地盘,皖州之中有一伙名为‘青草营’的匪徒,人数大概在五百人左右……” 一听到“青草营”三个字,陆少白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么?让我们去剿‘青草营’?” “那伙山匪可是府衙攻打了几次,都没能剿灭的匪寇,我们去了还不是送死?” “这哪里是考核,分明是让我们搭上姓名嘛。” 陆公子的矫情,终于激怒了张才,他在心里暗骂: “到底我是裁判还是你是裁判?” “定好的规则你不遵守,让我出题又嫌太难,你这少爷也太难伺候了!” 心有怒气,说话自然也楞了几分,只见张指挥把脸一沉: “既然陆公子不愿,那就按照本场考核的结果,判靳安获胜,补上县丞的缺吧。” 一见张才要公事公办,许牧之急忙开口打圆场: “张大人,陆兄不过是说说,,请你切勿当真。” “依我看就听大人的,不就是青草营嘛,我们三方各出一百人,也未必便怕了他们。” “不如时间就定在七日后,到时候我们皖州见,如何?” 一下子,几人的目光都看向靳安,也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本以为他会权衡一下,没想到靳安却答应的十分痛快。 “行,就七日后剿匪。” 说完,他向在场的几位主角一抱拳,带着队伍离开了。 陆,许两位公子同样带着队伍告辞,不过两人在归途中,陆少白却开始埋怨起许牧之来: “你怎么轻易就答应了?” “难道不怕死吗?” “你是不知道,那青草营究竟有多么厉害。” “一般的山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可青草营的那些亡命徒,可是曾经的逃兵组成。” “战斗力和兵器都不是一般的厢兵可比,你不想活了,可不要拉上我!” 许牧之摇头道: “陆兄,我若不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今日的魁首,被那靳安夺了去?” “丢了县丞的位置,难道你就不怕家中长辈的责备?” 第82章 靳安其人 许牧之的这句话,说到了陆少白的痛处。 县丞的位置被许牧之夺走还好说,首先对方同样是大家族出身,也不算丢了世家的脸面。 其次即使许家得了县丞的位置,两家也可以谈谈合作,大不了让渡一些利益便是。 可如果县丞旁落,就不是陆家或者许家一个家族的失败那么简单了,意味着代表大家族,乃至世家,豪绅的脸面,被丢了个干净。 正因如此,许牧之的话,让陆少白没来由的浑身一颤,脸上也随即失去了血色。 就连说话也有些磕巴起来: “许兄,那我,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应对?” 许牧之两手一摊,面带苦笑道: “陆兄,你有没有办法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辙了。”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上报家族长辈,请他们来做决策。” “此事宜早不宜迟,请恕在下先失陪了。” 说着,许公子微微施礼,带着手下人转身就走。 在陆少白看不见的地方,许牧之脸上的鄙夷之色,已经懒得隐藏。 “我许家名门之后,居然和这种家族并列,简直是种屈辱。” “这陆家自从出过一次两榜状元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个陆少白,满脑子享乐,一身的桀骜,哪里像个当官的材料?”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又泛起一丝冷笑: “既然这陆家少爷不晓事,那对付他可就要容易多了。” “也就是说,只要想办法取消靳安的资格,那县丞之位,就非我莫属了。” …… 许牧之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向祖父,也就是许家现任家主这么汇报的。 许家家主许和光,坐在书房里听着许牧之的讲述,沉默不语。 待到小辈说完,他才笑着夸奖道: “不错,牧之你的观察力又有进步,那陆家确实已经大不如前了。” “其实陆家的衰败,早在陆少白的父亲那一辈,就已经出现了端倪,如今他的这种表现,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只不过……” 他停下话头,看着许牧之,眼神中闪着一丝危险的光。 “你是说,那个叫做什么靳安的乡民,居然两项考核,都哪了第一?” 许牧之点头道:“正是如此。” “依孙儿看来,这还是因为县里面的考核,难度不高,限制了他的发挥。” “若是正常发挥,恐怕对上京城的禁军,那靳安的手下也未必弱到哪里去。” 许家主听到孙儿夸赞对手,不但没有恼怒,反而微笑点头: “牧之,能够看到别人的长处,且不吝夸奖,我确实没看错你。”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看来靳安此人确实值得重视。” “来人!” 家主一声召唤,门外走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你去通知下面,让他们好好查一查那个叫靳安的人。” “老夫的要求只有一个,事无巨细,越详尽越好,明日晚饭前,我要他的所有信息。” 管家奉命出门,屋子里又只剩下祖孙二人。 许牧之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祖父,牧之有一事不明,我们许家好端端的,为何要把手伸到那么远的临县?” “江阴县土地贫瘠,山高田少,又不是往来必经之路,争那里的县丞,又有什么意义呢?” 许和光道: “念在你是未来家主的接班人,我便破例把其中的因由告诉你。” “不过,此事涉及机密,你自己知道也就罢了,万不可外传,懂了吗?” 许牧之面色一肃:“孙儿不敢泄密。” 家主点点头,思考了一番道: “西北战事焦灼,此事应该知道吧?” “孙儿知道,我大秦西北官兵,硬扛着楼兰十六部落的联军,这场仗打得十分吃力。” “没错,为了扭转败局,今年春天,宰相李大人向太后进言改革军备,引用新的兵器和战甲的制造工艺,已经得到了太后的首肯。” “祖父,既然那宰相大人是我世家代表,想必这督造军备的工作,定然是由大家族负责了。” 许和光笑道: “宰相大人原意如此,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先不说军方同样盯着这块肥肉,单说制造新的兵器战甲所需的资源,便没那么好弄。” “我世家名下的铜矿和铁矿,是本就有的,所以原材料不必担心。” “可是,要想造出更加耐用的军备,燃料的选择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换言之,当下最紧缺的,是能够燃起高温的新燃料。” 许牧之有些不解:“您说的那种材料,现在何处?” 许家主双眼微眯:“就在江阴县!” “原来如此!” 许牧之恍然大悟:“不知那珍贵的材料叫什么?” “石炭,民间也称黑金。” …… 与此同时,陆少白也乖乖向父亲,讲述了考核的经过。 “爹,不是儿子无能,实在是没想到半路上窜出来个名叫靳安的,把我本来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哼,等到我坐上了县丞的位置,定要看看的整治他,要不然,我派几个人,偷偷把他给除了?” 陆家家主陆珍,瞥了儿子一眼道: “败了也就败了,江阴县县丞的争夺,自有我想办法拿到。” “不过在归属决定之前,你切不可对那靳安动手,哪怕是命人秘密动手也不行!” 作为家主的独子,陆少白还从未见过父亲,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甚至在他的言语中,居然听出了一丝畏惧之意。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的看向父亲道: “爹,我虽然惜败于靳安,但可不是怕他。” “他一个村汉贱民,我们又何必对他怕成这样?” 陆珍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反而讲起靳安的过往: “靳安,江阴县北河村人士,虽然是农户出身,但尤其擅长猎虎。” “几个月前,北河村被一窝大虫侵袭,他只用了一晚的时间,就杀了至少三只猛虎!” “后来又任南河村林家团练教头,配合县衙剿匪。” “而且前任县丞王猛,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什么?”听到靳安的过往,陆少白只觉得双腿发软。 第83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 “一晚上杀了三只大虫?” “受县衙邀请,合作剿匪?” “还杀了前任的县丞王猛?” 陆少白额头冷汗直冒,喃喃自语道: “这哪里是个平常村汉,分明是个下凡的煞星!” 陆珍看着浑身抖如筛糠的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需要知道,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 “亲手杀死八品县丞,哪怕换作你的身份,恐怕也逃不脱朝廷的追责。” “可是他一个无权无势,又没有背景之人,如今不但没有被斩首,反而成为了新一任县丞的候选人。” “难道你就不觉得怪异吗?” 陆少白抹了一把额头汗水,试探道: “爹,您的意思,是他背后必有大人物相助?” 陆珍摇摇头: “不仅如此,应该是上面的大人物,已经将江阴县内的利益划分完毕,而他,不过是一个选出来的执行者罢了。” “而且,剿匪也好,杀王猛也好,都是围绕着江阴县内的一处石炭矿所作的文章。” 陆少白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脑子并不慢,他点头道: “那我们家族势力参与其中,自然也是打算分一杯羹了?” “如何分配利益,那是后话了,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拿下县丞之位!” 陆少白笑道: “孩儿已经计划好了,等到上山清缴‘青草营’的时候,想办法除了此人。” “即便除不掉,也要让他没了和我们竞争的资格!” 他原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但陆珍还是摇摇头: “这还不够。” “此事干系重大,必须万无一失!” “你且去准备出兵一事,其他方面我自由安排。” 陆少白点头离去,陆家主叫来下人,吩咐道: “你去把那人找来,我有话问他。” 没过一会,一个人快步走入书房,一见陆家家主,便双膝跪地,叩头道: “小人见过陆老爷,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陆珍点头道: “你把关于靳安的一切,都细细给我讲一遍,不可遗漏任何细节。” 那人恭敬道:“遵命。” 紧接着开始循着回忆,讲述起和靳安从初见开始的经历来。 “……靳安住在北河村,家中有一个流民身份的媳妇,家中有两亩薄田,已经租出去了。” “……他因为杀虎有功,被南河村士绅林家举荐,当了两个村的里正。” “还顺便兼任团练教头,和林家的关系匪浅。” “……对了,他好像有两个弟子。” “应该是在林家闹事的流民,后来被他花钱买进家里,说是弟子,其实相当于侍从。” “那两个流民一个力大无穷,一个灵活擅射,尤其是军弩在手的时候,可以说百步穿杨,指哪打哪……” “等等!” 陆珍出言打断了那人的话: “你刚才说什么?” “军弩?” “你的意思是,靳安的手下私藏军弩?” 下面跪着的那人,确信的点了点头,陆珍脸上旋即露出微笑: “私藏军械,哼哼,这下我看你还怎么竞争县丞!” 他看着下方撅着屁股,脸上满是油汗的肥硕之人笑道: “做的不错,一会去管家那里领赏。” “多谢陆老爷,多谢陆老爷……” 那人连磕几个响头,待再度抬起上身时,露出了王管家欣喜若狂的脸庞。 …… 两日之后的清晨,靳安因为今天和钱掌柜约好了看房,所以就没去山中打猎。 不过老七老八还是按照惯例,早早便出了门,靳安下了命令,今日如果不捕到獐,鹿以上的大家伙,就没有饭吃。 他正在院子里活动身体,偶尔看一眼在厨房里准备早饭的雪宁和三娘,忽然院门被人粗暴的砸响。 “开门开门开门!” 那拍击声好像巨浪拍击岸边,仿佛开门开得慢了,下一秒那人就要破门而入一般。 靳安走上前去打开门,只见门外密密麻麻,站了足有十几人! 这群人身穿厢兵的服饰,领头一人带着两名全身着甲的武将,自己则是一身官袍。 不等他说话,刚才叫门的小兵便厉声道: “你就是靳安?” 靳安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戒备: “我就是,这位大哥找我何事?” 那小兵把嘴一撇:“谁是你大哥?” “今天我们是奉命前来,这位是韩御史,也是我们的主官。” 说着,他侧挪一步,让出了身后那穿官袍的文官。 靳安见此人穿着五品朱袍,作文官打扮,于是抱拳行礼试问道: “韩大人,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韩御史眼皮微睁:“你就是靳安?” “你家中是不是收留了两名流民?” 靳安心中一动,晓得对方指的是老七和老八。 于是他微微一笑道: “启禀大人,那两人是我买下的家奴,并非私自收留的歹人……” 他还想解释,不承想被韩御史摆摆手打断: “无需多言,带我去他们的住所。” 靳安微笑着,点头称是,回过头对两位娘子道: “官家有命,我去帮着带个路,你们先吃饭就不必等我了。” 三娘皱眉道: “便是办正事,又哪差得了这一时半刻?饭马上就要熟了。” 靳安摇头道: “官家的事,难能耽搁,我去去就来。” 接着不由分说,转身就出了门,带着一群厢兵在村里转了起来。 而刚才和靳安说了几句话的三娘,早已收到了他的暗示,走到后窗一跃而出,接着将身一纵,便出了院墙。 趁着靳安带一大群人在村里瞎逛的时候,她进入老七老八的住所,将一切可能引起嫌疑的东西,全都带了出去。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两把军弩! 当初赵参将在王猛死后,确实收缴了所有军弩,但靳安几人手中的却靠着王猛的掩护,幸运的留了下来。 没想到此时,却变成了危险的把柄! 三娘拿着东西刚刚从后面离开,靳安就恭恭敬敬的,将韩御史请进了没锁门的小院。 “大人,这里就是两个家奴的住处,他们此时不在。” 韩御史不理靳安,对手下人命令一声: “给我细细的搜!” 第84章 有人要玩盘外招 “报告大人,没有搜到东西。” 一名负责搜索后院的厢兵,小跑到韩御史面前道。 “报告大人,我这边也没搜到东西。” 那边负责搜厨房和卧室的人,也扑了个空。 “报告大人,没有……” 一开始,一两个“没搜到”的汇报,还不曾让韩御史动容。 可是直到最后一个搜茅房的来报,同样没搜到东西时,韩大人的脸上,就已经变了颜色。 “你们几人,都搜仔细了吗?” 韩御史脸色急迫,又下令道: “换几个人,给我重新搜,细细的搜!” 很快,其他人兵分几路,又一次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不得不说,韩大人的命令,确实有点难为这些丘八了。 老七,老八两个单身汉,一不会做饭,二没有什么财产,这处住所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个晚上睡觉的地方。 除了床上的两床被子,就连换洗的衣服,都少的可怜,仅有的两件还是师娘雪宁给他们现缝的。 就这些乏善可陈的一点东西,便是搜得再细,又能搜出什么来? “报告大人,还是没有搜到!” 韩御史恨得咬牙切齿,满心的激愤,化成了满口污言秽语: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朝廷养着你们就是白白浪费粮食。” “表面上搜不到,你们就不会挖地三尺?” 兵士们如梦初醒,答应一声,便在院子里挖了起来。 眼看院子中的浮土,几乎都被挖了一遍,此时已经满目疮痍,好像被田鼠占领了一般。 可惜,最终的结论还是一无所获。 “咳咳”,事到如今,靳安明白到了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他咳嗽一声道: “大人,不知道您在找什么东西,家奴应该和您不认识,难不成您有什么东西,在他们手上?” “这似乎也不大可能吧?” 因为找不到证据,韩御史正在气头上,听到靳安的话,变得更加气愤了,他指着靳安的鼻子道: “靳安!你别以为搜不到证据,便可高枕无忧了。” “私藏军械可是大罪,一旦被我找到端倪,不但那两个流民,就连你也逃不脱干系!” 靳安心中明了,但表面上保持着微笑道: “大人越说我越糊涂了,在我们这个偏僻之地,哪里会有什么军械?” “恐怕是大人听信了传言,误会我们了。” 韩御史仍不死心,他亲自在小院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接着气哄哄的走到靳安面前道: “走,去你家接着搜!” 靳安无奈,只好点头答应,一群人从老七老八的住所出来,又一窝蜂的来到靳安家里。 一进家门,便如山匪一般,在屋里屋外一通翻找。 三娘秀眉一立,正想阻止,却被靳安摆手拦住: “三娘,你带着雪宁,先去王干娘家坐坐。” 二人一走,靳安直接躺平,面带微笑的看着厢兵们,在家中乱翻乱找,哪怕打翻了盐筒酱碟也不出手阻拦。 小半个时辰后,参与搜索的厢兵个个累的满头大汗,靳安望着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小院,转头看向韩御史: “大人,如今搜也搜完了,是否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韩御史心有不甘,嘴硬道: “哼,虽然没有搜到证据,但不代表你就是清白的。” “靳安,如果你能主动自首,说出真相,本官可以考虑从轻发落,减免你的罪行!” 靳安苦笑道:“大人,自从今早开始,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 “一直都是您要找证据,说有什么军械,可不是我说的。” “如今您让我认罪,可是我连军械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又怎么认罪呢?” “你!” 韩大人一时语塞,只能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靳安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过眼看时间已经近午,再这么耗下去也没有收获,他只得丢下一句: “走着瞧!” 便带着兵士们离开了。 望着韩御史气急败坏的背影,靳安双目微眯,心中暗忖: “看来是知道内情之人,把我的情报出卖了。” “只是不知道,连我们手中有军弩都了解的人,会是谁呢?” 他的脑中,瞬间闪过了几个人选,不过又一一否决。 这几个人不是自己人,就是位高权重,杀他不用拐弯抹角之人,显然都不会出卖靳安。 为今之计,最重要的还是把老七和老八保护起来,想到这里,他先到王干娘家和雪宁打了个招呼,又带着三娘进了后山。 “夫君,东西我都已经藏到隐秘处了,只是那当官的突然上门,你怎知道他是冲着军弩而来?” 路上,三娘不解问道。 “我不知道。” 靳安摇摇头,“但他们上来就问起老七和老八,不出预料的话就是奔着人来的。” “而他们除了流民的身份,就是手中有军弩这一个把柄了。” “至于军弩,不过是抓住他们问罪的一个前提条件,最终,那韩御史还是想抓人。” 三娘更加不解: “他一个大官,巴巴的跑到这么个穷乡僻壤,就为了抓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流民,这也有点太兴师动众了吧?” 靳安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低声道: “我现在也不确定,这些人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根据我的猜想,恐怕和那县丞选拔有关。” “上次考核的时候,老七,老八在比试中大放异彩,很可能引起了竞争对手的注意,不排除有人把算盘打到了他们身上。” 三娘冷哼一声,骂道: “你不是说,对手都是大家族的子嗣,祖上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吗?” “怎么做起事来,也这么藏头露尾,不择手段?” 靳安讥讽一笑道: “哈哈哈,三娘你说的没错,越是道貌岸然的大人物,做起龌龊事来,说不定就越卑鄙,越没有下限。”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靳安想了想道: “我们先去找到老七和老八,给他们安排一个安全的住所,让他们将就两天。” “对方应该是想通过控制他们的方式,削弱我这一方的实力,好在过两天的剿匪中,占据一些优势。” “可惜实力相差太多,便是没有老七老八,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第85章 狮子大开口 “师父,三娘讲的都是真的?” 老八天性单纯,当听说大早上官军就找上门,还喊着要抓他和老七的时候,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靳安点点头。 老八皱了皱眉道: “自从我和七哥跟了师父以来,从未有人因为我们的流民身份,要抓我们,这次怎么会忽然被人提起?” “师父,是不是朝廷有令,要抓曾经犯过错的流民?” “不会要杀头吧?” 靳安笑着道:“不要胡思乱想,你们现在是我的人,当初可是走了正规程序的,他们靠这个罪名,可抓不到把柄。” 他又耐心解释道:“如果说有关系,恐怕是因为你们在考核的时候,表现得太好了。” “有人看的嫉妒,所以才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想要把你们治罪。” “说到底,他们想针对的,还是师父我而已。” 老七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道: “师父,您说究竟是谁干的?” “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 “算账的事情,不急在一时。”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给你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躲一阵子。” “既然他们是为了这次考核,那等到剿匪结束,胜负一定的时候,估计也就没人追查了。” 老七面带忧色道: “可是没有了我们,师父你剿匪的时候,人手恐怕不够吧?” 靳安微笑道:“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 说完,他在老七耳边小声叮嘱了几句,老七点头表示记下了,随即带着老八向反方向而去。 三娘不解问道: “你准备把他们,安排到哪里暂住?” 靳安笑着看了她一眼: “现在说不定,官军在到处寻找他们,所以不露面是最稳妥的。” “我让老七和老八,先住到我们的洞房去了。” 一听到“洞房”二字,三娘立刻想到了那个癫狂的夜晚,脸上泛起红霞。 “那他们二人吃什么?” 靳安脸上笑意更浓: “说来也和你有关,之前从墓中拿取的山匪存货,还有一些剩余。” “我刚才也把地方告诉了老七,估计够他们两人吃上十几天了。” 三娘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因为战利品被偷一事,狠狠责骂过山上的兄弟。 “我想起来了,你还真够狠的,居然一点都没给我们留。” 三娘越想越气,两根玉指熟练的伸到靳安腰上,狠狠一拧: “你这个讨人嫌的小贼,不但偷东西,还偷人!” 靳安微微一侧身,不懂声色的躲开三娘的手指,笑道: “不但偷人,我还偷心呢。” “还敢胡说!”三娘不依不饶,追着要掐靳安,两人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山路之上,洒下了一串欢声笑语。 …… 辰时刚过,靳安和三娘便来到了县城城门外。 此时是一天中,进城出城人流最为稠密的时段,两人跟着人流慢慢移动的时候,猛然看到了城门两侧,张贴的布告。 “不得不说,陆,许两家的动作,还真是够快的。” 那布告上,分明画着老七,老八两人的画像,此时他们俩一左一右贴在城门两侧,活脱脱一对流民版的门神。 靳安不动神色的,偷偷向布告的方向一指,三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很快脸上升起怒色: “呸,那些人好不要脸,明明没有证据,就敢开始抓人了,还把人定为通缉犯!”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靳安听得出她愤怒的情绪。 他轻轻抚了抚三娘的后背,以示安慰: “不必生气,如果这次他们靠玩阴的赢不了我,等到我阴他们的时候,他们可能哭都来不及了。” 两人携手入城,径直来到药店,经过伙计的通禀,很快见到了钱掌柜。 “哎呀,靳老弟,我还在着急,说好找房子,你怎么不上门了呢。” 寒暄两句,钱掌柜一眼就看到了美貌的三娘,脸上一惊道: “这位是?” 靳安微微一笑:“我的娘子。” 钱掌柜竖起大拇指:“靳老弟真是艳福不浅,居然娶了这么一位绝色的娘子,真是让老哥哥我佩服!”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钱掌柜心中却有自己的判断,毕竟在大秦境内,婚后的女子,基本上是不怎么抛头露面的。 不时把家眷带出门的,不是并非明媒正娶的妾室,就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人。 从这个角度看,说不定,靳安的这位娘子,就是江湖人出身。 “我差点忘了正事,靳老弟,你请我帮你找的房子,已经找到了,我这就把那牙子叫来。” 大秦的房产中介,名为牙子或者牙人,意指靠着一张嘴撮合买卖的中间人。 伙计出了门,不一会就领来一个精瘦的中年人,那人长得极有特点,脸上留着两撇老鼠般的胡子,额头上还贴着一贴膏药。 “闷二,这就是我提过的靳教头。” 那叫闷二的牙子,先给钱掌柜几人深深施了一礼,笑着道: “小的闷二,见过几位贵人。” “因为自幼身子不好,做不得工,所以在城内干了个帮闲的活计。” “靳教头今后如有差遣,小的一定尽心竭力。” 钱掌柜不耐烦道: “先不要提那些多余的,且带我们去看看那房子。” 闷二点头应允,带着三人沿着城中大路直行,又向右一拐,走到头便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靳教头请看,此地本是城里富户王家,因为家中公子考上了进士,一个月前就举家搬走了。” “如今这处宅子,可租可卖,乃是小的手上少有的房子了。” “也只有这样的房子,才配得上您的身份。” 靳安对着他笑了笑,是对他话术的一种赞许,接着几人在闷二的带领下,在宅子里面转了转。 发现这个小院共有两进,虽然不算宽敞,但也足够居住了。 更何况,屋子里的家具齐备,搬进来后也无需添置。 难得的是,第一次来的三娘,一见就喜欢上了,她面露喜色的摸着房间里的摆设,显得有些爱不释手。 靳安见到三娘的动作,心中立刻做了决定: “闷二,这套房子我租了,租金是多少?” 闷二笑着道:“教头真有眼光,租金不贵,每月五两。” 第86章 消息灵通的钱掌柜 “五两?你这是抢钱吧?” 钱掌柜一听就炸了,拉着靳安就要走,刚走出两步,他气不过又回头指着闷二的鼻子骂道: “我介绍来的人,你也敢这般戏耍,闷二,今后在我的药房内,你再也别想挂账!” 闷二见钱掌柜动了真怒,急忙告饶道: “掌柜的您息怒,这个价钱本是那房东所定,并非小人漫天要价啊。” “实不相瞒,这笔买卖小的并没有多拿佣金。” 钱掌柜是什么人,他两眼盯着闷二,表情严肃道: “闷二,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拿了多少佣金?” 闷二小心翼翼伸出三根手指: “钱掌柜,小的句句属实,真的只拿了三百文。” “多少?” “三百文?” 钱掌柜破口大骂:“你个该遭瘟灾的破落户,还敢欺瞒,到底拿了多少?” 闷二想了想,又伸出一根手指,但钱掌柜似乎并不满意,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嗯?” 闷二一副认命了的表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伸出五根手指道: “钱掌柜恕罪,那房东许我五百文,不敢欺瞒了。” “真的五百文?” “小的对天发誓,确实是五百文。” 钱掌柜骂道: “呸,这县城之中,似这样的小院最多也不过三贯钱一月,你却黑了良心敢开口五两。” “敢情是在里面吃了五百文的回扣,真真该死!” 闷二见钱掌柜骂不绝口,不依不饶,无奈下只好冲着靳安不停磕头,希望靳安能为自己说句话。 靳安心中暗道: “好险。” “若不是钱掌柜出面,刚才差一点就一口答应了。” 此时他心中也气那闷二油滑,所以只装作没看到,一言不发。 照着闷二这个磕头法儿,很快额头就青肿起来,慢慢的还见了血。 三娘在一旁看不过,拉了靳安一下,靳安才开口对钱掌柜道: “钱老哥,既然他诚心悔过,就饶他这一次吧。” 钱掌柜也怕磕头磕出人命,将手一摆不耐烦道: “头不用磕了,你只告诉我,这间宅子,一个月租金到底多少?” 闷二如蒙大赦,慢慢站起来,谄媚道: “钱掌柜,您看一个月四两银子如何?” 钱掌柜看也懒得看他,只是摇头,闷二被逼无奈,只好哭丧着脸道: “钱掌柜,您是我亲爹,这间宅子就每月三两租给靳教头。” “如果那房东不肯,小的便自掏腰包,将那差额补上。” 三娘一听,脱口而出道:“哪有我们住房子,让你掏钱的道理?” 钱掌柜看着闷二冷笑道: “弟妹不必可怜这厮,租金便是再少五百文,他也有得赚。” “俗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可杀,他们这行里面的余地可大了去。” 靳安急着把房子定下来,急忙道: “钱老哥,三两便三两吧,毕竟城中的房子不都是差不多这个价吗?” 钱掌柜点头道:“闷二,房租便按三两来算,但回头你找些人把宅子彻底打扫一遍,再将几处破损的地方修缮一下,这个钱,你出。” 闷二一听,一张瘦脸挤成了苦瓜。 要知道钱掌柜的安排,至少要花几十上百文,这样一来,佣金又要缩水不少。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小人这就去办。” 靳安微微一笑,和钱掌柜找了个干净所在坐下,等待闷二去找房东起草合同,再寻人来打扫。 趁着等待的时间,靳安问道: “钱老哥,这闷二似乎挺怕你的?” 钱掌柜轻叹一声道:“唉,此时说来话长,细究起来,他还是我的远方亲戚哩。” “哦?那为何落魄至此?” 钱掌柜摇摇头道: “那闷二本也姓钱,早几十年前,他们家也算得上江阴县有头有脸的富户。” “当初我从乡下来投奔,便是靠了他家的接济。” 靳安一笑道:“让我猜一下,是不是后来因为花天酒地,败掉了家产,如今才成了这般模样?” 钱掌柜摇头道: “还真不是。” “从辈分论起来,闷二的父亲是我的七哥,他本是个乐善好施,为人宽厚的好人。” “只不过,正是因为太喜欢帮人,帮到了不该帮的人,后来收了连累,锒铛入狱,花尽家财才把人赎出来。” “谁知在牢里吃刑过甚,出来没两天,就撒手人寰了。” “我那七嫂因为悲伤过度,也随他去了,只留下闷二这么个独子。” 靳安纳闷:“既然他们家对你有恩,你为何不对闷二好点?” 钱掌柜苦笑道:“老弟有所不知,明里暗里,我倒是没少帮他,可惜啊,他自己不走正路,小时候老实本分的孩子,如今却变得如此油滑。” “我虽然看不上他,甚至听到他的名字就来气,但该帮的时候,还是会出手的。” 靳安点头微笑:“看得出来,否则成立的牙子那么多,老哥也不会让闷二来了。” 钱掌柜长叹一口气道: “唉,若不是当年那姓陆的诬陷闷二父亲,他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靳安忽然警觉: “姓陆?” “钱老哥,你说的那人,可是皖州的陆家子孙?” 钱掌柜深深看了靳安一眼: “老弟的见识果然不凡,正是那皖州首屈一指的大家族,陆家。” “而我说的那人,正是陆家当今家主的二弟,陆琪。” 靳安正打算好好了解一下家族势力,顺势问道: “钱老哥,能够给我讲讲,那陆家的势力有多大?” 钱掌柜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 “陆家本来势力平平,便是在皖州也算不上什么豪门。” “直到多年前,族内出了一位两榜状元,会试,殿试接连夺魁,深受先帝喜爱,从翰林一直作到吏部天官,大权在握。” “自那时起,陆家就异军突起,迅速占领了皖州世家大族中第一的位置。” “此后几代人中,也出过几个高官,算是奠定了陆家地位的基础。” “如今,那陆家垄断着皖州境内的铁矿买卖,从开采到熔炼再到打造成农具,兵器,都在陆家的管控之下。” “哪怕是朝廷每一年的兵器打造用度,也需要陆家的配合。” “靳老弟,你说这样的家族,势力能小得了吗?” 第87章 密室 “那许家呢?” 既然钱掌柜消息灵通,靳安索性把许家一并问了。 钱掌柜一愣,他想不通为什么话题一下子从闷二跳到了许家。 不过既然话匣子打开了,他顺势便接着讲起来: “那许家,本是军户出身,祖上不过是个炮灰小卒罢了。” “但人家好就好在命硬,战场上冲锋,弩箭火器,从来都是打得着别人,打不着他。” “哪怕攻城的时候,城墙上的滚木雷石也绕着他走。” “就靠着这独一份的幸运,硬是跟着太祖爷,打下了诺大的一个江山。” “大秦建国以后,他家先祖被封将军,着实风光了几代。” “不过好景不长,家族里面再也没出过像样的武将,许家也就渐渐没落了。” “好在当时的家主及时改变策略,把金银全都用来请大儒教导家中后辈,渐渐的,许家居然出了几名进士。” “沉寂多年后,许家也以书香门第的标志,再次兴盛。” “许家也算是弃武从文,再度崛起的大秦特例了。” 靳安点点头: “如此说来,无论是陆家还是许家,都不过是靠着祖上蒙荫,如今的后人并不大出色。” 钱掌柜笑道: “靳老弟,你有所不知,哪怕是百年屹立不倒的大家族,又有几个能够辈辈出人才?” “哪怕是隔个三五代,能出一位扬名立万的,就已经算是难得了。” “若非如此,那些世家大族,怎会彼此通婚,沆瀣一气,结成世家大族的联盟呢?” “若不是为了生存,又有几人愿意让渡到手的利益?” 靳安点头微笑: “还是钱老哥看的通透,靳安受教了。” 钱掌柜笑着摆摆手道: “老弟不必客气,你是个聪明人,和世家打交道多了,这番道理早晚能靠自己参悟出来,何谈受教?” 两人轻松的聊着天,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闷二带着一个足有六十岁往上的老人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字据。 “几位贵人,这就是那王家的代表,一会和他签完字据,小人再跑一趟县衙注册即可。” 既然价格已经谈妥,双方也都没有异议,靳安仔细看了看合同没有问题,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剩下的事情就都由闷二来跑了。 一个月三两,靳安先付了三个月九两银子,接过了宅子的钥匙。 从现在开始,他便是这套宅子的临时主人了。 闷二跑出去一趟,这一次回来的很快,进门的时候,还带着一大群人。 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明显便是来打扫房子和修缮破损的。 为了给干杂活的腾地方,几人没有进入室内,钱掌柜因为怕店里有事,提前告辞离开。 “钱老哥,这次租房多亏了你相助,等到收拾干净,还请来家中喝一杯。” 靳安和三娘将钱掌柜送到门口,殷切告别。 钱掌柜笑着道: “你我之间的感情,何必这么客气?” “不过,乔迁之喜我老钱还是应该来的,到时候你找人叫我一声便是。” 靳安施礼道:“到时候我再去请老哥。” “好好。”钱掌柜笑着答应,转身急匆匆的去了。 因为如今宅子里面到处都是人,靳安和三娘送走客人后,也没进屋,只在后院之中找了一处石桌石凳,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夫君,忙活了一上午,奴家有些饿了,你饿不饿?” 三娘揉着肚子,向靳安抱怨道。 可是靳安的目光却紧紧盯着一个方向,半天都没挪开。 “夫君,你看什么呢?” 靳安还是没有反应。 三娘有些生气,以为靳安在盯着哪个女子,可是她顺着靳安目光的方向看去,却发现目之所及,不是男子就是老妪。 “夫君,夫君……” 靳安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任凭三娘怎么叫,就是没反应。 三娘更气了,干脆动手拍了他一下: “靳安!” 这一声直呼姓名,才让靳安仿佛回了神,不过他却没看向三娘,反而一下站起身,走到了院子中间的一座假山旁边。 三娘感觉奇怪,她也跟着走上前,疑惑问道: “你究竟在看什么?” 靳安终于挪开了视线,转身对着三娘一笑,道: “三娘,你看这个假山,想不想石头上面蹲着一只猴子?” “石头?猴子?” 三娘不明就里,连续换了几个角度,都没看出什么猴子,开始对靳安不依不饶,以为是在骗自己。 此时,天空中一片云彩飘过来,挡住了部分阳光,一条光线从假山顶上穿过,居然在底部聚焦成铜钱大小的一片光影。 靳安眼中一亮,笑道:“原来如此,机关的玄机居然是光。” 他转过头看向三娘道: “走,我们去吃点好的探填饱肚子,等到晚上再回来探险。” 三娘没听懂什么探险,不过吃东西正合她意,靳安牵着她的手,走进城中一座阔气的酒楼。 “夫君,这里会不会太贵了?” 靳安笑笑道: “贵不到哪里去,再说贵也好,便宜也罢,还不是吃到了咱们的肚子里,又没浪费。” 可是当看到菜牌上的价格后,三娘还是生拉硬拽的,把靳安扯出了酒楼,最终,两个人在一旁的面馆里每人一碗面,两个烧饼解决了午饭。 吃饱喝足后,三娘又拉着靳安采购了不少日用品和新家用得着的东西。 两人满载而归回到宅门口,负责监工的闷二正笑着等候: “二位,打扫和修缮的工作,大部分已经完成。” “既然您是钱掌柜的朋友,那咱们就是一家人,如有什么需要,托人带个话即可。” 靳安微笑点头,送走闷二后,两人开始布置房间,没想到住惯了小房子的他们,此时才明白为什么有钱人都要扬2下人了。 自己动手,亲力亲为实在是太累了! 仅仅两间客房,一间卧房的摆设和收拾,就把两个人累得够呛。 等到两人烧了热水,用热茶配着中午购买的烧饼和卤肉解决晚餐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靳安吃了几口,忽然像想起什么事一样,两步窜了出去。 “你干什么去?” 三娘跟着靳安跑到后院,只见他一面对着天上的月光,一面在假山上摆弄着什么。 下一刻,只听一阵腻涩的石头开合声过后,假山下忽然裂开一个洞口! 第88章 举家迁移 在月光的照耀下,三娘此时才明白靳安白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从她现在的角度上来看,那块奇怪的假山石,却确实像极了一个蹲在那里的石猴,而天上洒下的光芒,则汇聚在石猴脚下。 照亮了一块微微凹陷的石块,那里便是开关密道的关键所在。 “真难为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 三娘笑着夸了靳安一句,却发现对方正在定定看着裂开的洞穴。 从上面看去,洞里漆黑一片,阵阵凉风透出洞口。 三娘只看了一眼,似乎那凉风就吹到了心头,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可是更让她恐惧的,是在靳安眼中分明看到了一种“跃跃欲试”。 “夫君……你,你不会是想下去吧?” 靳安抬起头看了看她,笑道: “这座宅子现在我是主人,遇见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三娘吃惊道: “你知道下面有什么?” 靳安摇摇头: “不知道,不过这才有趣,不是吗?” 说完,靳安竟然沿着洞口,慢慢走了下去。 三娘不放心的向里面观瞧,很快,洞中亮起微弱的光,原来是靳安点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随即,她也发现原来洞中有一列向下的石梯,靳安正是通过它才稳稳走到了洞穴深处。 洞里传来靳安的呼唤声: “三娘,还愣着干嘛,下来啊。” 虽然心中有点抵触,但好在靳安也在下面,三娘只好提起裙子,壮起胆子,一步一步的小心走到洞中。 等到两人到了阶梯的最底层,才发现原来下面的空间超乎想象的大。 “恐怕,这密室的大小,已经超过整个宅子的一半了。” “你说,下面会不会藏着金银珠宝?” 三娘白了靳安一眼道: “想得美,难不成王家辛辛苦苦攒了多年的财宝,都专门留给你这个不劳而获的小子?” 靳安呵呵傻笑:“没有金银珠宝也行,最好给我留下几个美人。” “好你个靳安,真是色鬼投胎!” 三娘愠怒,伸手作势欲打,靳安轻巧走开,两人便在这密室中追逐起来。 笑闹过后,三娘惊奇的发现,经过这一番打闹,自己居然不那么害怕了。 靳安温热的手伸过来,牵住了三娘冰凉的小手,二人沿着顺序,一间一间的查看起密室来。 转了大概盏茶工夫,依旧是一无所获,三娘不由得有些失望: “看来,这件密室不过是建好了以备不时之需用的,王家并没有在这里收藏这么要紧的东西。” 靳安仍然不说话,只是兴致勃勃的拉着三娘乱转,直到密室尽头,面前的墙上居然出现了一扇紧闭的门。 “这门后面不知道有什么……” 靳安走近看了看,发现上面光秃秃的没有锁孔,而且石门的边缘和墙体结合的严丝合缝,似乎用暴力无法撬开。 “此处应该也是用机关开合的……” 靳安四处查验了一圈,这一次运气似乎不大好,并没有找到什么机关,看来石门之后的秘密,暂时是无法得知了。 靳安和三娘原路返回,关上假山处的机关后,回到房间休息。 躺在床上的靳安忽然道: “娘子,我想到这密室有什么用了?” 三娘笑着调侃他: “怎么,靳老爷的金银太多,宅子里放不下了,需要放在密室之中?” 靳安笑了笑,搂着她道: “不放金银,但可以放更有价值的东西。” “我们进入密室的时候,洞口有风吹出,可见里面有通风的设计。” “既然能通风,便能住人,想必当初建这间密室,便是王家为了躲灾用的。” 三娘疑惑道: “谁会好好的,放着宽敞的宅子不住,去住那阴暗憋闷的密室?” 靳安神秘的笑道: “无法见光之人,朝廷通缉之人。” 三娘大惊道:“莫非你是想……” 靳安点点头道:“住密室总比住坟墓里强吧?” “明日便让老七和老八乔装进城,先到密室里面躲几天。” “住在县衙眼皮子地下,或许比荒坟里面更安全些。” …… 次日一早,靳安带着三娘出门,直奔荒坟找到老七老八。 “三娘,我又不是小娘,干嘛把这些胭脂香粉给我抹在脸上?” 自从三娘跟了靳安,老八原本自觉改口“二师娘”来着,后来被三娘好好收拾了一次,才改回原来的称呼。 靳安耐心解释道: “有了这些伪装,应该能够混进城里,今后就不用住在坟里了。” 说完之后,靳安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看着三娘问道: “三娘,你有几成把握骗过守城门的官军?” 三娘得意笑道:“奴家这易容的本事,可是从一个江湖高人那里学来的,你可不要小瞧了。” “一会奴家也修饰一下,保证连你也认不出。” 靳安点点头: “你们继续,我先回家中把雪宁接上,一会一起去县城。” 将雪宁一人放在家中,靳安心中挂念,无形中也加快了步伐。 可是,当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居然听到门内有男子说话的声音。 靳安疑惑的推开院门,院子里的两人齐齐向靳安看来。 一男一女,女的自然是雪宁,而男的,居然是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金六两。 一见金六两,靳安脸上露出微笑: “一去多日,消息都打听清楚了?” 金六两憨厚一笑,抱拳拱手道: “幸不辱命。” 靳安点点头,拉住雪宁道: “之前跟你说了租房子的事情,如今房子已经租好,这边跟我去城里住吧。” 雪宁一愣:“夫君,这说搬就搬,是不是太急了些?” “奴家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靳安摇头笑道: “不用收拾了,家里什么都有。” 紧着不由分说,拉起雪宁就走,雪宁无奈,只好锁上院门,又和王干娘打了招呼请她帮忙照看,这才随着靳安向县城而去。 三人走到城门口,等了半天不见三娘几人,靳安正在纳闷,忽然一旁走来个猥琐汉字,刚一靠近便传来一阵难闻的臭味。 “夫君,可还认得奴家?” 第89章 天莽山 靳安满脸错愕,直愣愣的盯着眼前这个牙齿发黄,鼻毛外翻,满脸猥琐的汉子——发出了三娘的声音。 “姐姐?” 雪宁也听出了三娘的声音,同样是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 三娘笑道: “如何,我这副模样,你们可还认得出我?” 众人齐齐摇头,任凭怎么想象,也无法将眼前这个让人生厌的猥琐汉子和千娇百媚的三娘联系起来。 三娘微微一笑,低声道: “这才哪到哪?” “还有惊喜给你们看呢。” 说着,她粗起嗓门,对旁边喊道: “娘子,带娃娃过来。” 只见远处走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矮的那人身穿单襦破裙,一副已婚的妇人打扮。 而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穿着小褂短裤,作小儿打扮。 三个人站在一起,分明就是一家三口。 靳安再一次惊讶: “你们是老七和老八?” 三娘笑道:“如何?” “我们这一家三口还算相配吧?” 靳安细细看去,三娘自己的妆容自然无懈可击,老七穿着女子衣裳,脂粉抹的够厚,倒也问题不大。 只是那老八,身材确实魁梧了些,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孩子。 果然,在进城门的时候,老八的身份就引起了怀疑。 不得不说,三娘的手艺还是过硬的,官兵并没有把他和通缉犯联系在一起。 但是当三娘介绍,正是他的儿子,刚满八岁的时候,守门的小兵瞠目结舌道: “这是八岁?” 三娘一脸认真:“军爷,确实八岁?” “这怎么能是八岁?” 小兵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因为这个号称八岁的“孩子”,身材比两个他还要魁梧。 他又看了看三娘和老七:“你说他是你们俩的孩子?” 三娘微微一笑: “怎么,军爷看着不像?” “就你这德行,能生出……” 话说到一半,小兵忽然好像想到什么一样,神秘一笑对三娘道: “这位老哥好福气。” 接着,又看向老七小声道: “大娘子风韵犹存,难怪……” 三娘没听清,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进去吧。” 这一回,变成三娘疑惑不解了,几人走到城里,她才忍不住问道: “刚才那守门的,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 “我定要回去问个明白!” 靳安赶忙一把拦住,安慰道: “总不过是些污言秽语调笑的话,何必在意?” “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好好庆祝一番为好。” 几人回到宅子,三娘带着雪宁去看房子,靳安带着其他三人,径直来到后院,他启动机关,给老七,老八演示了密室所在。 “风波过去之前,你们便先在下面居住,每日的饭食三娘给你们送下去。” 看到密室,两人欢呼一声,仿佛见到了有趣的玩具,迫不及待的跳入其中,很快下面传来两人的欢呼声。 看来玩的很开心。 靳安没有下去,反而将金六两领到一旁坐下,开始闲聊起来。 “仅仅是探听消息,你一来一回就走了这么久,看来那匪巢所在之处,路途不近。” 金六两点点头道: “这还是我的脚力,若是平常人恐怕要走上几天。” “从江阴县到天莽山,哪怕骑快马也要五六个时辰。” 靳安点点头:“这么说,那青草营所在的地方,叫做天莽山?” 金六两摸了摸茂密的胡茬道: “对,天莽山位于皖州西南,山高林密,鸟兽不绝。” “原本是个采药,打猎的好去处,周围百十里的百姓,都靠这座山养活。” “不过,自从那山中出了山匪,就很少有人深入其中混饭吃了。” 靳安笑道: “这么说,那青草营还挺霸道的?” 金六两摇头道: “最开始,天莽山上的山匪不是青草营,而是一个名叫‘霸王寨’的势力。” “他们封山劫道,手段凶残,附近的百姓提之色变。”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逃兵,一到天莽山就出手收拾了原来的山匪,将那些人赶走后,他们便留在了山上。” “还自称青草营。” 靳安眨眨眼:“我还以为是以讹传讹,居然真是逃兵?” 金六两点点头:“虽然未曾见面,但他们的事情已经在皖州内广为流传,估计不会有假。” 靳安讶异道:“居然敢公然承认自己是逃兵?” “你也是军中之人,能否猜到他们的来历?” 金六两想了想道: “如今尚未见面,无法猜测。” “若是能够看到他们的身手路数,或是见到兵器制服,或许能了解些线索。” 靳安又问道: “你觉得若对方真的曾经是大秦军队中的正式士兵。” “我训练的乡勇和他们对上,胜率有几成?” 金六两见靳安脸上有些忧虑,显然是被对方逃兵的身份影响到了。 他哈哈一笑道: “靳爷,依我看,咱们实在不必妄自菲薄。” “大秦的兵卒素质参差不齐,既有以一当十的进军,以一当百的边军,也有十不如一,百不如一的厢兵。” “林家乡勇先在的实力,应当略逊于禁军,在所有的大秦军队中处于中上。” “只要那青草营不是禁军和边军的逃兵,便可以高枕无忧。” “靳爷请放心,这个县丞的位置,俺老金看好你能当上。” 靳安一笑,直到对方实在给他减压,正要谢谢对方的好意,忽然听到密室里,传来了老八的喊声: “有门,有门!” 他急忙跑到洞口一看,却意识到在阴暗的环境下,什么也看不到。 靳安几步进入洞中,循着声音找去,很快在密室的尽头,看到了老七和老八的身影。 他们盯着墙上的石门喊着,而那曾经紧闭的大门,此时居然开了! “你们是怎么打开这扇门的?” 靳安指了指墙上的石门,老八脸上的惊讶还没退去: “刚才我看到墙上有门,就试着推了推,刚开始的时候还挺结实的。” “后来,我发现越来越轻松,就再加了一把力气,把它彻底推开了。” 靳安招呼几人,一起进入石门,众人走了一阵,忽然眼前被一块巨石挡住,在那巨石的缝隙哩透入一丝光线—— 无需靳安开口,老八自动上前,将巨石推开了可过一人的缝隙,靳安第一个挤过缝隙,下一刻却被眼前的景色惊呆。 “这是……县城郊外?” 第90章 捡了个死人 荒郊,密林,不远处静静流淌的河流,还有更远处隐约可见的野渡。 这分明就是来到了江阴城外! 靳安回过头,发现刚刚挤出来的位置,正好是一块爬满青苔的岩壁。 有了天然的遮盖物,恐怕即使离得近了,从外面也看不出这里居然藏着一处密道! 很快,其他人也都挤出了密道,当看清外面的风景后,震惊之色不下于靳安。 老七道: “没想到,在里面走的时候感觉不出来,石门后的通道居然这么长,能够一直通到城外。” 靳安点头道: “八成这是王家准备的后手,不但有通风良好的密室,可以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暂时藏身。” “一旦危机加重,也可以找机会顺着密道逃出城,最大限度的保证了安全。” 老八笑道: “师父,这王家人还真是舍得。” “居然放着这么一座值钱的宅子不要,反而跑去外地,实在太浪费了。” 靳安轻叹一声道: “唉,家乡虽好,可毕竟人往高处走,再说在一些人的眼里,京城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许是他们聊天的声音太大,居然惊动了附近的小动物,一只野兔受惊现身,从众人面前一闪而过。 老七笑着跃跃欲试道: “这两天没吃野味,正好有些嘴馋,等我捉了这只野兔,请师娘晚上给我们加个菜。” 话音刚落,只见老七双腿一弹,人已经到了三尺之外,再一纵身,便没了影踪。 靳安笑道: “几日不见,没想到老七的步法又有进步,这才是真正的天赋怪。” 他话音还未落,猛然听到老七焦急的声音传来: “师父,快来看,这里有一具死尸!” “嗯?” 靳安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声音的地方赶去,走近一看,见到荒草之中一人面朝下俯卧,生死不知。 靳安细细观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人背上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长度足有小臂长短,难怪老七认定他已经死了。 他紧走几步,毫不忌讳的将手指伸到那人鼻端,过了片刻才沉声道: “还有一丝气息,这人没死。” 老七瞪大眼睛道: “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死?” “他也算命大。” 此时正好老八和金六两赶过来,靳安示意两个徒弟,把此人带上,回转王宅。 众人原路返回,一路上的巨石和石门,都被老八挪回原位,当几人再次出现在院子里时,可把三娘和雪宁吓了一跳: “夫君,你们明明在院子里聊天,从哪里捡了一个死人回来?” 靳安苦笑着讲述了大概经过,三娘急忙拿出伤药,老七和老八为那人进行了初步的治疗。 吃过晚饭,负责看守伤者的老七来报告靳安: “师父,那人已经醒了。” “哦?” 靳安急忙走到客房,看到老八在喂俯卧在床的伤者喝水。 靳安一进门,便微笑道: “兄台真是走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没想到那人眨眨眼睛,缓缓移动目光扫视了一圈房内,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话来: “你们是谁?为何在我的家里?” 老七一听就炸了,愤然道: “你这分明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们巴巴的救了你,怎么这就成了你家了?” 老八脸上也浮现出愤怒之色,死死盯着那人,鼻孔直喘粗气。 没想到,受伤的那人却仿佛并不在乎他们的感受,表情自然道: “什么叫成了我家,这本就是我家!” 靳安拦住了想要争论的老七和老八,轻声道: “这么说,兄台是王家人了?” 那人也不客气:“我不是难道你们是?” “这王家老宅传到我这里,已经有三代了。” “我自幼便长在此处,还能有假?” 老七,老八面色惊讶:“你居然是王家人?” “不是说王家人举家搬走了吗?” 老七还促狭道: “怎么,没找到去京城的路,不得不原路返回了?” 男子一听京城二字,眼中泛起了一丝痛苦之色,靳安急忙瞪了老七一眼,温言道: “王公子,不知道你是被何人所伤?” 那人撇撇嘴道: “不用叫我公子,我不过是下人之子,叫我王福便是。” “伤我的,和那杀了我王家老爷,夫人,公子全家二十七口的,原是一伙人……” 此事似乎触动了王福心底的痛苦回忆,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经哽咽,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 下一刻,他居然一口气没倒上来,头一歪晕了过去。 靳安又给他检查了一番,发现对方的生命体征没什么问题,可能是因为情绪突然变化,这才昏倒。 留下老七,老八看守病人后,靳安便回到了卧室。 已经很晚了,小媳妇居然还没有睡,她躺在床上,眼望着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还不睡?” 靳安走上前,抚了抚她的秀发。 雪宁微微一笑道: “夫君,奴家今天好像做梦一样,不,哪怕是做梦也从未想过,今生有幸住进这么漂亮的房子。” 靳安失笑道: “这又有什么?” “再好的房子也不是人,有钱谁都可以住。” “你眼中的好房子,也不过值三两银子一个月。” “如果用心砍价,说不定还可以便宜点。” 雪宁摇头道: “若是奴家作主,或许只租一个月,过过瘾便罢了。” “三两,哪怕二两银子还是太贵了。” “在北河村再添一点,就够买一头好耕牛了。” “哈哈哈。” 靳安笑着搂住雪宁道: “娘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穷小子了。” “或许那你这辈子就是想种地,也没有机会咯。” 一听这话,小媳妇也来了好奇心,她反手搂住靳安的脖子道: “夫君,那你跟奴家说说,不想种地你想做什么?” 靳安逗她:“当官好不好?” 小媳妇摇摇头:“当个清官还好,贪官就算了。” 靳安又道:“那当个大将军呢?” 雪宁仍然摇头:“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 靳安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娘子,照你这么说,那就只有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了。” 雪宁吓得急忙用小手去捂靳安的嘴: “莫要胡说,你不要命了?” 第91章 姓林还是姓靳 次日清晨,靳安吃过早饭,想着去县衙问问江县令,关于老七,老八二人通缉令的事情。 不巧,到了县衙后,却被公人告知,县令今天一大早就到府衙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 左右也无事,靳安惦念着再过几日就要开始剿匪,乡勇那边还需要临阵磨磨枪,便带着金六两出呈直奔南河村。 可惜老七老八如今不能露面,能带的也只剩下了他一人。 到了林家,从林家下人到乡勇们,他们看向靳安的目光都有些奇怪,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靳安开玩笑道: “许是我平时都是下午来,今天提早到上午了,大家有些不习惯。” “无妨,上午开始练习,那就到中午结束,今日下午你们便可以自由活动了。” 尽管时间段不一样,但靳安训练乡勇们的标准却没有放水,一个上午把所有人练得精疲力尽,估计下午只能休息了。 训练完毕,靳安本想告辞,没想到一位下人在门口叫住了靳安,恭敬道: “靳教头,我家老爷有请。” 靳安一愣,随即笑道: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去和林老爷聊天了,既然今天林老爷有兴致,那我便叨扰了。” 靳安随着下人走入客厅,在客位上落座,金六两在他身后站定。 桌上的茶刚刚喝了一口,林老爷从后堂转出来,刚见面便是拱手笑道: “哈哈哈,靳教头,一别多日,英武不减!” 靳安笑着还礼: “林老爷过奖了,最近身体可好?” 林老爷点点头,坐下彼此又寒暄了几句,忽然问道: “我听说靳教头参与了县丞的选拔,不知道胜算几何?” 靳安笑着摇摇头:“难!” “不说竞争者不是世家公子,就是家族少爷,和他们一比我这没根基的,能讨到什么便宜?” “单说这次的考核需要在剿匪中表现出色,林老爷您也知道,山匪哪里是那么好剿的?” “我估计靳某的胜算,或许并不超过四成。” 显然靳安这是自谦的说法,按照金六两的标准,他的胜算至少在七成以上。 搞不好能到八成。 只是实话实说,就显得有些太自大了。 林老爷面带笑容听完靳安的话,附和道: “靳教头说的没错,剿匪实在太过危险,那可是要死人的。” “老夫组建的这支乡勇,已经倾尽家财,还指望他们保家护院,守望乡民。” “之前的剿匪虽然死伤不多,但毕竟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老夫实在不愿看到,都是乡里乡亲的儿郎,最后惨死在山匪手中。” “靳公子,你能理解吧?” 靳安双眉一挑,脸上笑容收敛:“林老爷的意思是……” 林家家住也不说话,冲着身后一招手,管家托着一只托盘走出。 他将托盘放在靳安面前,林家主掀开上面蒙着的锦缎,露出一叠银票来。 “靳公子,老夫也是没有办法,这次剿匪,林家的团练无法参加。” “这也是无奈之举,万望靳公子海涵。” “念在您为乡勇们的训练,付出了不少心血,这些银子,权当做对您的补偿吧。” “从今以后,只有姓林的团练,就再没有姓靳的乡勇了。” 靳安恍然大悟,原来拐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林老爷今天谈话的主要目的,就是把自己踢出局了。 虽然鸟尽弓藏这种事时常发生,靳安并非不能接受,但偏偏在这个选拔县丞的重要时刻来这么一手,确实让靳安有些猝不及防。 靳安沉思了一瞬,换上笑脸道: “林家主,当初您慧眼识人,给了靳某这个展示自己的机会,按理说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这些银子嘛,我就不拿了,但是还请林老爷和我说一句实话……” “陆家和许家,到底谁找过你?” 靳安看着林老爷的眼神中,藏着一丝戏谑,毕竟除了这个可能,他想不到林家釜底抽薪的理由。 林老爷也算光棍,见到靳安只用了一瞬间,就把整件事猜到了七八成,当下也不再遮掩,挥手命管家拿走银票道: “实不相瞒,来找老夫的既不是陆家,也不是许家。” “而是刚刚到县上的五品御史,韩大人。” 靳安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林老爷嘴里那人,正是上门捉拿老七,老八的那名文官。 他正在沉思,又听林老爷叹气道: “靳公子,凭着我们的关系,你还是听老夫一句话。” “家族势力庞大,老夫劝你还是退一步,莫要再和他们争什么县丞的位置了。” “似你这种无权无势的,即使赢了又如何?” “你觉得能够安安稳稳的坐住这个位置吗?” 靳安沉默不语,似乎把林老爷的劝告听进去了。 一见靳安动摇,林家主还想多劝几句,没想到靳安却“忽”地站起来。 对着他一抱拳道: “靳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日后若有机会再见。” 说完,便带着金六两扬长而去,只留下话说到一半,愣了半天的邻家家主。 “靳爷,俺想到了家族势力会出阴招,可是没想到居然玩的这么脏。” 两人走出林府,连一向大大咧咧的金六两,也忍不住抱怨道。 靳安笑道: “这不就见到了?” “可能是军中行事直来直去,不向军营之外,蝇营狗苟之事这么多。” “对了,如今正好有一件事需要托你去办。” 金六两正色道: “有事靳爷尽管吩咐。” 靳安点头道: “你也看到了,马上就要上山剿匪,可是我手下的兵源已经被抽走。” “现在已经是个光杆将军了。” “我的意思,你能不能去联系一下赵参将,和他先借一百兵卒?” “当然,若是能接二百就更好了。” 金六两拍拍胸脯道: “靳爷请放心,口信我一定带到。” “或许看在您和参将的交情,这不算难事。” 靳安叮嘱道:“无论成与不成,最晚明晚前一定要带回消息。” “即使不行,我们也好做其他准别。” “他们不想让我争,我就偏要争。” “不但要争,而且一定要赢!” 第92章 王家惨案 在南河村同金六两分别后,靳安回到县城。 此时天色已经过午,靳安想着或许江县令已经回来了。 可是县衙的公人却冷着脸告诉靳安,江大人不在,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如果想打官司告状,找衙内的韩御史也是一样。 而且还暗示道,韩御史官大,断案说不定更加公正。 靳安告辞出来,脸上泛起苦笑: “看来,江大人这段日子,过得也不大舒坦。” 寻访无果,靳安只好回转王宅,二进的院子空落落的,问了老七才知道,三娘和雪宁早就出门逛街去了。 他来到王福养伤的客房,看到他正抓着一只兔腿大嚼,从这一点看来,这人的身体素质果然超乎常人。 见到靳安进来,王福也没停下嘴里的动作,直到一根兔腿进肚,这才打了个饱嗝,擦了擦嘴道: “我想明白了。” “还是得告状。” “王家几十口子,被杀了个干净,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帮不帮我?” 靳安一愣,皱眉道: “帮不帮你先放在一边,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王家人呢?” 王福听完也是一愣,疑惑道: “我没说吗?” 见到靳安没好气的看着他,王福有些窘迫的用油腻腻的手,挠了挠脑袋,喃喃道: “许是我忘了。” “也罢,现在说也来得及。”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杀了王家满门的,正是那姓许的。” “许家?”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靳安的意料,他追问道: “可是那隔壁临江县的许氏家族?” 王福愤然道: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不对吧?王家是商贾之家,和那许家又没有厉害冲突,他为何要杀你们?” 王福脸上泛起不屑: “哼,我王福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听说那许家是书香门第,熟读圣人教诲,只可惜人们不知道,所谓许家居然如此下作。” “几个月前,我家少爷中了进士,本打算到京城寻一个候补的门路,最好能够谋一个小京官。” “谁知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许家人知道了,他们家里今年正好也有一人中了进士,便摆出同年的身份,假意和少爷交好。” “还骗我家少爷说,当京官他有门路,只需花上些银子便能如愿。” “可怜我们老爷信以为真,变卖了家产足足上万两银子,只想着举家搬到京城,也能有个照应。” 王福讲到这里,靳安听得连连点头,毕竟这种托人花钱买门路的事情,无论何时都无法杜绝。 然而,王福话锋一转: “哼,那许家就没有一个好人,他哪里是想要帮我们少爷的忙?” “分明是他想花钱买官,家中却又不肯出那么多钱。” “所以才把王家一家诓骗出江阴县,在半路上设下埋伏,杀人夺财!” “原来如此……” 尽管早已猜到此中有隐情2,但靳安却还是高估了许家的底线。 这般行径,和那些狼尾山打家劫舍的山匪,又有什么区别? 靳安心中义愤满怀,正色道: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王福想了想道: “你先帮我找个人写状子,然后再去县衙击鼓鸣冤。” 靳安摇头道: “写诉状不难,但通常需要本人或是亲人签字画押。” “如今王家就剩下你一个人,谁又能证明你的身份呢?” 王福瞥了靳安一眼道: “怎么?” “你不相信我的身份?” “我信不信不重要,县令信才算数。” 王福这一次想的时间有点长,半晌才慢慢道: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王家还有一个人活着。” “谁?” “王老栓。” 王老栓,就是当初和靳安签署租赁协议的那个老头,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城北的一处老屋中。 许是年纪太大了,所以王家搬去京城时,他便没有跟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反而捡了一条性命。 由他来认定王福的身份,算是再合适不过了。 靳安领着一瘸一拐的王福走到城北,当老者看到王福第一眼的时候,他满脸惊讶: “王福?” “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是和老爷,少爷他们搬到京城去了吗?” 王福见到了老者,仿佛见到亲人,他一时语塞,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终于,在靳安的帮助下,王福还是磕磕绊绊的,把王府惨案的经过讲了一遍。 王老栓听完后,老泪纵横,捶胸顿足道: “天杀的许家,哪里是什么读书人,居然比那胡人还不讲理。” “我王家上下几十口,上到六七十岁的老妇人,下到牙牙学语的小小姐,居然被他们一夜杀尽。” “这样毒辣的手段,就不怕遭报应吗?” 王老栓边哭边喊,发泄了半晌,这才擦了擦眼泪道: “王福,我们这便去找人写状纸,今日便到县衙去告,老朽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说完,他拉起王福,直奔门外。 靳安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街边上代写书信状纸的小摊不少,用不了十文,盏茶时间便可以写就。 几人来到县衙,偏巧正赶上江县令回衙门,和靳安在门口撞上了。 江丰年见三人走在一起,有些疑惑: “靳安,你今天来不是找我?” 靳安笑道: “大人,今天我是来帮人递状纸的。” 江丰年更加奇怪,他结果王福手中的状纸,就地办公。 “你叫王福?” “你状告那临江县许家图财害命,杀了王家二十七……” “二十七口!” 江县令瞪大眼睛,半天没恢复原状。 二十七条人命! 不算北河村那次老虎吃人,这已经是他上任以来遇见的最大案子了! 虽然此案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毕竟看着靳安的面子,江县令还是答应审理。 见到县令一口答应,王福和王老栓全都松了一口气,几人离开县衙的时候,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靳安看王福憨直,便逗他道: “王福,我帮你可不能白帮,你要怎么谢谢我?” 看着靳安笑眯眯的眼神,王福挠挠鼻子道: “还用谢的吗?” “这样吧,若是这次能为王家人伸冤,我王福后半生给你当牛做马!” 第93章 颠倒黑白 王家两个人见面后,王老栓便打死也不让王福继续在靳安家中养伤了。 用他的话说:“靳公子已经帮了王家许多,再去叨扰就不像话了。” 靳安解释,自己并不介意,没想到王老栓人如其名,主打一个倔字,怎么说也不肯妥协,最终还是靳安让了步。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个有伤,一个老迈,一样的脚步踉跄。 靳安轻叹一口气,心中暗道: “这个世道,能够保留一点骨气和血性,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回到王宅,一个人迎了出来,正是前去“搬兵”的金六两。 靳安见他回来的蛮快,带着希望问道: “可见到了赵参将?” “接到兵了吗?” 金六两此时已经没有了之前信心满满的样子,脸上挤出不自然的微笑道: “靳爷,俺金六两无能,您吩咐的事情没有办成。” 靳安摇头道:“无妨,本来最多就是五五之数。” “赵参将怎么说?” 金六两苦笑道: “俺根本就没见到赵大人。” “今天和靳爷分开后,俺先到了兵营求见赵参将。” “可是俺那些弟兄们说,最近上面有命令,要求赵参将去他处换防个把月。” “如今那军营中管事的,是个不相熟的偏将。” 靳安叹气道: “唉,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听到这话,金六两笑道: “不过,俺这次去,也不算百忙,总没有空手而归。” 靳安纳闷道: “怎么说?” “虽然赵参将不在,但俺交好的军需官在啊。” “俺和他一说这件事,他说赵参将留过话,让他多多照应靳爷。” “所以这次俺没借来兵,却借来了一批兵器……” “嘿嘿,还是不用还的那种。” 靳安眼睛一亮:“兵器?” “现在何处?” 金六两大嘴一咧: “靳爷请放心,俺都藏在个稳妥之处了。” “只需雇上一辆车马,就可以运回县城。” 靳安摇头道:“暂时还不用运回县城。” “如今我们手中无兵,要兵器也是无用,让我先想想再说。” …… 吃过午饭,靳安正合金六两在院子里聊着天,忽然一个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由于步伐太急,险些半途跌倒。 “靳公子,靳公子……” 靳安一见,正是王老栓,急忙站起来道: “找我有事吗?” “靳公子,”王老栓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王福被人叫走了。” “嗯?” 靳安纳闷道: “被什么人叫走了?” 王老栓努力回忆着: “老汉本想去给他买些伤药,让他在家中休息。” “可是等到老汉回到家中,却发现王福已经离开了,问了邻居才知道,是两个身穿差役衣服的人,把王福叫走了。” 靳安双眉一皱:“县衙的人?” “江县令刚刚接到状子,按理说没有这么快开堂审理吧?” 他露出微笑对王老栓道: “不用着急,我跟你去县衙看看。” 说完,他带着王老栓和金六两,直奔县衙。 还没走到衙前,便见到一群人围在县衙门口,冲着里面指指点点。 三人挤进人群,向里面看去,只见堂上的差役正在行刑。 那大腿粗细的板子抡在半空,又狠狠落下,打在人身上发出骨肉碎裂的“啪啪”声。 而被按在下面受刑的,正是王福! “住手!” 靳安排众而出,上前制止,却被两根水火棍拦住。 区区两根木头,哪里拦得住怒火上撞的靳安? 他和金六两一人伸出一只手,就把两名差役拨到了一旁。 靳安两步迈入大堂,发现王福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王福,王福!” 王老栓从后面抢进来,上前抱起王福大放悲声,那王福被他软软的抱在怀里,显然早已经断了气。 “靳安,你好大的胆子!” 堂上之人一拍惊堂木,高声道。 靳安抬头一看,原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韩御史。 “韩大人,你不分青红皂白,私刑害人性命,胆子想必更大咯?” “你!” 韩御史没想到,靳安居然敢顶撞他,一时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靳安显然没打算就此罢休,他追问道: “韩大人,不知道这王府的家人王福,究竟犯了什么罪,要受此大刑?” 韩御史冷哼一声: “他在大堂上信口雌黄,诬赖他人,理应受罚。” “更何况,他不服本官的判罚,出言不逊,藐视公堂。” “按照大秦律例,应该重责三十,赶出堂去。” “只不过,还没打到三十大板,他就挨刑不过死了。” 靳安双眼微眯,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目光在行刑的差役身上一一扫过。 任何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感觉被野兽盯上,没来由的心里涌起一股寒意。 “本来,三十板子能打死人,我是不信的。” “可今天看来,只要有了上官的示意,杀个人恐怕用不了五,六板子。” 靳安把目光又转回到御史身上: “韩大人,不久之前,王福还是以原告的身份,状告他人。” “草民不明白,为何如今反而受到了胜过被告的刑罚?” 韩御史一脸正气道: “王福是原告还是被告,本官自有结论,难道全凭犯人一张嘴决定?” “那王福诬告好人,如今已经遭到了应有的惩罚,此案已结!” 说着,他用力拍响惊堂木,接着便转身走了。 两排差役也纷纷退去,原本闹哄哄的大堂上重新变得安静,只剩下王老栓低低的啜泣声。 …… 将王福草草下葬之后,天色已经擦黑,靳安和金六两把王老栓送回城北的家,三人一路无话,心中都翻腾着悲愤。 “王大叔……”靳安想要宽慰几句,却一时不是该说什么好。 没想到,王老栓反而主动开口道: “靳公子,您身上可有三两银子?” 靳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老人可能是手头不大宽裕。 他直接掏出十两,可是王老栓却固执的只要三两。 没办法,靳安只好将身上的散碎银子凑了凑,递给了他。 王老栓接过银子,微微一笑,将一叠纸递给了靳安。 靳安有些纳闷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房契”! 第94章 嫌疑人靳安 “这是何意?” 靳安当场愣住,不明白王老栓的用意。 一只苍老的手伸出,点在房契下面的那张纸上,分明是一份买卖文书。 只见他手指停留的地方,赫然写着“以三两银价格,将王宅售与靳安……” 在文书的最下方,还有王老栓的签名和手印。 靳安明白了王老栓的用意,急忙推辞: “那样一座宅子,三两远远不够,我靳安不能占这么大的便宜。” 他刚想推辞,没想到王老栓却开口道: “靳公子,别急着拒绝,老汉我,还有一事相求呢。” “有什么事,老人家尽管吩咐。” 王老栓伏在靳安身旁耳语几句,说完,把银子塞进他的手心,转身离去。 靳安仿佛被他最后的话点了穴位,半天怔怔站着,一动不动。 直到金六两觉得不对,才过来拍了拍靳安道: “靳爷,你这是怎么了?” “他究竟和你说什么了?” 靳安看着王老栓的背影,缓缓道: “他让我帮他,买一口三两银子的棺材。” …… 次日清晨,不见太阳,大片的乌云盖满了天际。 没过多久,便有零星的雨点落下来,很快雨就变成了雪。 六月下雪,寻常难见。 靳安赶到县衙门前的时候,王老栓的尸体已经被解下来,用破草席卷着,放到了一旁。 只不过,他吊死在县衙门前的那条绳子,还没来得及解下来,在寒风中荡来荡去。 这位倔强的老头,终于还是用最刚烈的方式,和遇到的不公以死相搏了。 他无权无势,如今连最后的亲人也惨死在他人之手,只剩下了一把老骨头。 好像一支马上就要没有墨水的笔,拼尽全力在纸上留下了一个“、”。 怅然,决绝,力透纸背,却又无可奈何。 县衙门口上吊,这可是件稀罕事,尽管寒风凛冽,但人们还是乐此不疲的围成一圈您一言我一语的聊着。 靳安穿过人群,缓缓走到墙角,轻轻掀开草席的一角—— 王老栓双眼圆睁,显然死不瞑目。 靳安微微叹了口气,帮老人合上双眼,低声道: “王大叔,你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为了‘公道’二字。” “我靳安向你保证,若是官府无法给您一个公道……” “那就按咱们自己的法子来。” 他转身正打算招呼金六两,去雇一辆车来,没想到忽然旁边一个声音高喊道: “靳安!” “本想去家中逮你,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来人,把嫌疑犯靳安拿下!” 靳安循着声音望去,正是韩御史,风雪之中,他两眼透着如豺狼一般阴狠的光。 见到差役要动手,金六两一个箭步挡在了靳安面前,厉声道: “不想死的,就不要乱动!” 靳安死死盯着韩御史,语气冷过飞雪: “大人,我又犯了什么罪?” 韩御史咬牙切齿道: “分明是你指使那个老头,在县衙门前上吊,妄图威胁官员,扰乱视听!” “按照大秦律例,应该关入大牢,待查明真相后再行处置。” 靳安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大人,在你眼里,恐怕连地上的蝼蚁都是有罪的吧?” “还是说,越是蝼蚁罪孽才越深重?” “我来问你,那王福状告许家图财害命,作为被告人的许家你为何问都不问一句?” “究竟是许家的名头太大,你不敢得罪?” “还是你根本就是和他们沆瀣一气?” 最后的三连问,彻底惹恼了韩御史,他发出了类似嚎叫般的怒吼: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些给我拿下他!” “此人当面毁谤朝廷命官,难道你们都聋了不成?” “按照大秦律例……” 差役们拿着木棍,铁尺纷纷向前挤,可始终突破不了金六两的防线。 反被他隐秘的手指连戳,差役们的身体个个酸软,险些站立不住。 “何事喧哗?” 正在众人不可开交之时,江阴县的正牌主官,江县令到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差役们包围的靳安,还有被气的脸成了猪肝色的韩御史。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为有失体统,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有了知县打圆场,御史也算有了台阶,他一甩袍袖,冷哼一声当先走进县衙去了。 靳安冲着县令行了一礼,转身递给金六两一张银票吩咐道: “去给王大叔买一口最好的棺材,再把他好生安葬。”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在差役身上扫视了一圈,冷冷道: “若有人敢阻拦,就往死里打。” “能不能办到?” 金六两看着差役,脸上露出狞笑: “嘿嘿,靳爷放心。” “老爷子一个人上路难免孤单,今天若有那没眼色的,俺便送他陪着老人上路。” 差役们对上金六两的眼光,身体都没来由的一抖,瞬间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靳安安排完王老栓的后事,跟着江县令向里面走,江县令道: “我不过刚刚离开一晚,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靳安一愣:“大人昨晚不在?” 江丰年道:“我昨日晚间,被巡抚大人找去,说了些最近的蹊跷之处。” “石大人说,最近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谋划一些事。” “朝廷派下来一名副手,对大人处处掣肘。” “巧了,这位韩御史也是一样,自从来到江阴县,便越俎代庖,跳过我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决定……” 江县令碎碎念着,但这些看似零碎的讲述,却让靳安脑中亮起一道闪电: “巡抚大人的副手,县衙里面的御史,赵参将换防……” 本来看似毫无关联的几件事,联系起来似乎便有了因果,而这些变动很可能指向了同一件事。 见到江县令之前,靳安还抱着借用巡抚大人关系的念头,此时他终于明白,外挂已经被封,这件事只能靠自己了。 二人走到县衙之内,刚和韩御史打了一个照面,没想到对方就当先开炮,指着靳安的鼻子道: “此人诽谤官员,江大人,你说他该当何罪?” 江丰年早就看不上姓韩的2这幅嘴脸了,他毫不客气的顶回去道: “靳安此人我很了解,应该不会信口雌黄。” “韩大人,莫非你真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情?” 第95章 青草营 内衙之中站着三人,江丰年一句话,把局势变成了二对一。 韩御史不是蠢人,立刻明白了江县令这是准备力保靳安,如今的局势对他不利。 他顿了顿道:“江大人,原本上峰说你为官不明,我还不信。” “如今看起来,何止不明?” “简直是糊涂!” “人证仍在,莫非你要袒护犯人不成?” 好家伙,大帽子一顶接一顶扣下来。 靳安很想对江县令说一句:“大人,他在CPU你哦。” 江丰年自然知道,靳安是毫无疑问的自己人,至于韩御史,虽然同朝为官,但大概率是敌方。 所以他咬死靳安值得相信,却闭口不谈他是否有罪这件事。 最后,韩御史被江县令这种死保的态度弄得没了脾气,不得不退了一步,也就是认为靳安嫌疑未除,仍需密切观察。 由于县令力保,所以可以不必关入大牢,但必须在家禁足,不得离开江阴县。 也不管靳安和江县令同不同意,韩御史自己就直接定案了。 看着韩御史怒冲冲离开的背影,江县令摇头苦笑: “此人还真是耍的一手好官威,只是他为何费尽心思的想要囚禁你呢?” 靳安冷笑一声: “这还不明白?” “三日之后,就是天莽山剿匪的日子,这样一来,我就相当于弃权了。” 江县令脸色一变,急忙道: “哎呀,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如此一来,确实有些棘手。” 靳安言语冷静,微笑道: “事情不难解决。” “还要麻烦大人,去和负责裁判的指挥说一声,将剿匪日期延后几天便是。” 江县令沉思道:“这倒是好办。” “只不过你这些天不能离开县城,又怎么训练乡勇呢?” 靳安神秘一笑: “不必训练了。” “为什么?” “因为……我有了更好的办法。” …… 离开县衙后,靳安又等了一会,金六两才赶着车来到县衙,两人到棺材铺取了付完定金的楠木棺材,将王老栓葬在了城外王福的坟地旁边。 二人对着坟茔拜了几拜,靳安用低沉的声音道: “如今把你们二位葬在一起,倒也不至于孤单。” “至于王家人的公道,我既然收了你们的宅子,自然需要办妥。” “只是需要容我些时间。” “等到贼人伏诛,我再来坟前祭奠。” 说完,他和金六两转身离去,归途中,他忽然问了一句: “这车子是买的还是租的?” 金六两一愣:“自然是租的。” 靳安看了看车子的骨架,还算结实,只是缺了一头拉车的牲口。 于是又掏出一张银票道: “你去把车子买下来,再买一头脚力好的牲口。” “明晚,拉着东西在城外等我……” …… 次日,关于靳安的判决下来了,他被判在家中禁足十日,以观后效。 而江县令也带来了好消息,剿匪选拔延后七日,时间刚刚好。 不过江县令还是有些不放心: “靳安,你被禁足十日,剿匪可还有把握?” “需不需要我向石大人讨个主意?” 靳安笑道: “讨主意就不必了。” “日后我要是闯出祸来,还要靠石大人帮我摆平。” 当晚,郊外某处忽然想起一阵令人牙酸的石头移动声,靳安敏捷的挤出石缝,对里面的老八叮嘱道: “我可能要走几天,照顾好两位师娘。” 说完,他便乘着夜色,快步离去。 不久之后,夜色中想起马鞭的响声,一辆拉着沉重货物的马车辚辚而行。 …… 天莽山,峰峦叠嶂,绿树如织,山中珍禽异兽数不胜数。 要是没有啸聚山林的匪寇,本应是个文人墨客交朋好友,踏青赏景的好去处。 可惜为了吟风弄月,搭上性命不值得,因为青草营真的会杀人! 这伙山匪有些与众不同,或者说不讲武德,他们似乎并非单纯为了求财,因为有的客商经过天莽山,却被他们轻轻放过。 似乎也不完全为了杀人,因为死在他们手里的穷人没几个。 只不过,如果按照“替天行道”的标准来形容他们,仍然有些不确切。 在附近百姓的眼中,他们做的事情好坏各一半,似乎没有特定的原则,行动全凭自己偶然的喜好。 摸不准脉的山匪,最为吓人。 所以自从青草营占了天莽山,除了那些手停口停的樵夫,猎户,少有上山碰运气赌自己不死的愣头青。 此时此刻,赶着马车,还拉着沉重货物的靳安和金六两,简直不要太像路过的商人。 那可以轻松在土地上碾出车辙的几个大箱子,难道里面装的不是金银? 毫无疑问,在任何占山为王的专业人士眼中,他们俩都是开张吃三年的标准肥羊。 如今,这两只肥羊居然大摇大摆的从大路上了山,一边赶车,还一边大声说笑,好像生怕山匪发现不了他们似的。 其实早在山脚下的时候,靳安两人就已经被山上派下来的探子盯上了,那人将一只竹哨放进口中,吹出一段模仿鸟叫的旋律。 沿途的暗哨,便已经收到了情报。 “一车,一马,五口大箱子,很重,里面应该装着硬货。” “车上两个人,一壮一瘦,至少一个人会武。” “不像商人,也不像官府的人,身份蹊跷……” 自从上山以来,一路的鸟鸣声相随,普通人可能意识不到什么,但对于靳安来说,明显的有些刻意了。 竹哨声响个不停,靳安越听越心焦: “别光吹,你们倒是快抢我啊!” 青草营没让他失望太久,正当马车驶入一条狭窄山路之时,忽然间面前射下一支箭矢,正钉在马前的地面上。 受了突如其来的惊吓,那马长嘶一声,两条前腿高高抬起,连带着车上的人和货物都险些被掀翻。 正在此时,只见金六两手腕一勾,手中的长鞭一卷就套住了马脖子,接着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健马就被生生从半空拉下来。 瞬间变得温顺无比。 这一手鞭术使的漂亮,也震惊了藏在暗处的山匪。 很快,面前的小路上走出一个人,他默默的从地面拔下箭矢,笑着看向车上两人: “空子,还是里码?” 第96章 阎王寨 这忽然出现在路中间之人,身形瘦削,四肢修长,脸上满是刀刻出来般的皱纹,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 他口中的“空子”,“里码”本是江湖中年管用的唇典,也就是黑话。 所谓“空子”是指非江湖人,而“里码”则是自己人,即走江湖之人。 此人表情轻松,动作随意,一眼看去不像是杀人如麻的山匪,倒更像是山中朴实的采药人。 只不过,靳安一直在观察他的动作,只见他即使在说话的时候,身体仍然在高度戒备,右手三根手指轻轻夹住箭矢的箭头。 那是投掷暗器的手法,如果靳安两人有什么威胁,估计下一秒那支箭就会钉在其中一人的脑门上。 面对对方问询的眼神,靳安笑了笑道: “我们虽不是江湖人,但今天却是专程来拜见青草营大当家的。” 精瘦汉子一愣,脸上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二位是来上香的了?” 靳安和金六两面面相觑,显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那人随即换了一个说法: “既然是来拜山的,那请跟我来吧。” 汉子在头前带路,金六两和靳安在后面赶着马车,慢悠悠跟着。 一路上每隔几步路,便有一人现出身形,用审视的目光打量靳安两人一遍,再瞬间隐去身形。 “这样的欢迎仪式,倒也别致。” 靳安饶有兴致的看着山匪们神出鬼没的行为,心中却在暗暗评估青草营的实力: “别的不说,这些斥候和情报人员的配置,已经超过绝大部分山匪,甚至不在训练有素的军队之下了。” 又走了一段路,路面变得更加狭窄,两侧的土坡也变得越来越陡峭,突破上的密林中,隐隐有动静传来。 “若是在这里埋伏一支伏兵……” 靳安想起一个老梗,会心一笑,一旁的金六两看到,纳闷道: “靳爷为何发笑?” 靳安没有回答,而是高声问前面带路的汉子道: “好汉,这条路两旁的地势,是人为加高的吧?” 精瘦汉子脸色一变,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时,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 “客人说笑了,这天莽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浑然天成,哪里是人力所能及?” 说着,他一双眼睛盯着靳安的表情,他看得出来,车上的两个人,是以靳安为主,很明显,靳安是个不好糊弄的主。 所以,他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严谨的思考,生怕让对方看出己方的底细。 “防备心还真重。” 靳安笑笑,便不再纠缠此事,转而问起前方的路途。 “好汉,不知距离寨门,还有多远?” 那汉子嘿嘿一笑: “不瞒客人,估计再走个一刻钟左右,就能看到山寨了。” 此话不尽不实,哪怕狼尾山那样的草台班子,都有三道木门阻挡。 实力更高的天莽山,目前为止还没遇到一座阻挡的寨门,这还怎么阻击强敌? 不过靳安倒也不急着戳穿,仍然不紧不慢的坐在车上,摇摇晃晃的龟速慢行。 “哗啦啦!” 靳安猛然间听到前方传来剧烈的水流声,马车绕过密林,在山路尽头居然有一眼深潭。 深潭之上,水流如匹,激浪似绢,好一袭汹涌澎湃的绚烂的瀑布! 引路的汉子微微驻足,回头道: “二位,再向上可能就过不得车马了,还请下车步行。” 说着,他指向一旁的石阶,示意下面的路需要向上爬。 靳安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背后的几口大箱子,那人眼目伶俐,瞬间秒懂,用两指放在口中吹了一个呼哨,当即从一旁跳出几个喽啰。 “帮客人把货物抬着,车马牵到养马间,好好喂养。” 喽啰们点头称是,紧接着搬东西的搬东西,牵马的牵马,靳安和金六两跟着精瘦汉子,一步步拾级而上。 待登到瀑布顶端,靳安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之前没有经过阻拦的寨门。 举目望去,前行十几步便是一片断崖,山崖之下郁郁葱葱,深不见底,唯有飞鸟偶尔掠过,更衬得风景险绝。 “有了这般天险,确实不用什么寨门了。” 不知何人,在天堑的两端,拉起了一条足有成人腰粗的缆绳,在缆绳的近端,放置着一台滑车,供人们往来使用。 “要进阎王寨,先登极乐车,二位,请上车吧?” “极乐车”这个名字让人容易想到一些美好的事情,只不过此时放在这里,反而有一种和死亡划等号的感觉。 见靳安迟迟不动,精瘦汉子以为他怕了,眼带笑意道: “客人,想上山,这一关不过是刚刚开始。” “如果您改变了主意,那也可以原路返回,走下山去。” 劝人原路返回,却只字不提车马和货物,显然天莽山上的规矩是—— 如果你胆子小怕了,那除了保住小命以外,什么也保不住。 靳安微微一笑,第一个踏上滑车,尽管尚未运行,但被山风微微吹动的缆绳,已经让滑车轻微晃动了。 当引路人和金六两登上极乐车的时候,滑车更是因为重量的突然变化,迅速向下一坠,几人合力稳固下盘,这才让身形停止晃动。 精壮汉子促狭一笑,吩咐两人抓稳,便对身后的喽啰示意一下,只见那喽啰掏出一面小旗,用力向着对岸挥了挥。 “吱扭吱扭……” 位于滑车上方的绞绳开始收紧,几人只觉得一股大力似乎在对岸扯着,把人们带向了山崖的另一边。 越到缆绳的中央,滑车受到山风的影响越大,甚至偶尔一阵风吹来,极乐车左右摇摆的幅度,已经超过了钟摆。 就在滑车摆动到最大幅度时,对岸的拉力忽然一停。 精壮汉子脸上厉色一闪,身体用力一晃…… 极乐车居然变成了平行于地面的角度! 第97章 奈何桥 极乐车不愧它的名字,若是胆子小点的,恐怕早就被吓得登临极乐去了。 在山匪领路人的刻意刁难下,三人的身体已经横卧在半空,此时此刻,似乎地球的重力消失了一瞬。 “客人,这便是我阎王寨待客的第一道小菜,不知二位可还满意?” 精壮汉子狞笑着,待滑车下落之际,在一次顺着力量的方向用力荡去,这一下,又变成了反方向的横卧! 靳安紧紧抓着滑车上的绳索,身体随着巨力飘荡,一颗心也几乎跳出了胸膛。 听着上方连接滑车和缆绳处的铁环,传来的不堪重负的摩擦声,靳安熄灭了反方向发力,停止摇摆的念头。 “若是从反方向用力,且不说在惯性的影响下,能减小多少摆动幅度,万一铁环经受不住断开,那可就有些作死了。” 既然无法反抗,靳安索性调整身体重心,顺从滑车的摆动,甚至在几人身体已经横过来的时候,仍然在借力发力。 于是,就变成了滑车上有三个人,但两人都在拼命悠荡,事情已经渐渐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精壮汉子很快感受到了靳安的推波助澜,脸色微变,刚想说些什么,没想到靳安很快给了金六两一个眼色。 金六两心领神会,也加入了悠悠乐的行列,这下可就彻底热闹了! 原本极乐车摆动的最大幅度,不过是横卧,靳安加入后已经渐渐向着整圈的方向发展,金六两达成了这一目标! 一股猛烈的罡风卷过,在山涧半空中只有一点大小的极乐车,以极快的速度,在缆绳上旋转了两圈半! 最后以头朝下的角度,在缆绳上停留了一个瞬间! 才慢慢垂下。 刚才头朝下的时间不过区区几秒钟,但对于身处其中的三人来说,好像过了十几年那么长。 当对面又一次开始拉动后,三个人仿佛才从死亡的压迫中缓过神来,纷纷觉得浑身发软,始作俑者的汉子更是不堪—— 直接腿一软,坐了下去。 看着他脸色惨白的样子,靳安脸上泛起微笑: “青草营待客果然与众不同,这第一道菜,我觉得很过瘾。” 精壮汉子坐在车里,也不抬头,但却声音洪亮道: “我在这天莽山引路多年,哪次不是我把拜山的吓得屁滚尿流?这还是第一次被客人吓到。” “不知客人尊姓大名?” 靳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疯狂的心跳: “靳安。” “靳爷,我刘大胆服了你了。” 滑车终于到了对岸,靳安和金六两催动酸软的双腿走下滑车,在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居然脑中传来微弱的眩晕感。 而自称刘大胆的那位,就要惨得多了。 他是被两名喽啰给搀下来的,哪怕到了地面,身体还在无法控制的颤抖,连一步路都走不了了。 不过,他还是负责的指了指前方: “二位只管沿着这条路向前走,很快就能看到山寨了。” “靳爷,山路难行,多加小心。” 靳安微笑着点点头,在喽啰的指引下,继续前行。 过了天险,从路上虎视眈眈的山匪越来越多这一点看来,确实距离山寨很近了。 靳安发现,山崖这一端的山匪,对待他们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之前无论是刘大胆,还是小喽啰们,至少表面上还算客气。 可如今面前的这些山匪,却个个凶神恶煞,仿佛随时准备找个理由动手一般。 金六两虽然在靳安面前唯命是从,但旁人用这种眼光看他,金大爷可不惯着。 谁瞪他,他就瞪回去,谁冲他狞笑,他就脸色更加狰狞,笑的更加骇人,至少在气势上丝毫不弱。 不过,一路走来身边的山匪虽然恶意满满,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动手,直到二人走到一处阶梯前面,发现有人早已久候。 面前这人,和刘大胆刚好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瘦,一个极胖,眼前的这个胖子,已经超出了普通人对于山匪这一职业的认识。 山匪并不算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若不是被逼无奈,恐怕没有谁会把落草为寇当成毕生志向。 那些大山头的匪寇可能还好些,小山寨里面的山匪,哪个不是三天饿九顿? 在恶劣的生存考验下,能不瘦得皮包骨头,已经是祖师爷显灵了。 什么?你跟我说山匪里有胖子? 有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还当什么山匪? 哪怕冒充富商去行骗,难道不香吗? 很显然,面前的这位无疑就是一个例外,他身穿半身甲,无处安放的肚子任性的在甲胄下面,独自开辟了一片天地。 肥大的铠甲穿在此人身上,居然有了几分紧身装的意味,加上他身材高大,铠甲下露出的肚脐,也给人一种深深凝视眼前人的感觉。 “二位好胆色!” 胖子哈哈一笑,浑身肥肉乱颤,接着一拱手道: “在下是阎王寨二当家任彪,听说有贵客到访,特来相迎。” “只不过,我们这山寨有个规矩,拜山之人需要先坐极乐车,再过奈何桥,如果能获得无常兄弟的认可,便能面见大当家了。” “不才这奈何桥,正是我的地盘,二位,请吧。” 说着,他当先踏上阶梯,靳安和金六两对视一眼,紧跟着也爬了上去。 只见面前有一道狭窄石桥,桥下流水潺潺,但水质却有些浑浊,呈黄绿色。 靳安笑道: “真没看出来,贵寨的大当家,还是一位风雅之人,居然在山寨之中,还修了这小桥流水的景致。” 胖子听到靳安的话,又是一阵大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猪腿道: “客人有眼光,不过小桥流水只是死物,还需些可爱鱼儿增添乐趣。” 说着,他把猪腿随手抛入水中,很快,血腥味就引来了几条黑影,在一阵翻滚争夺后,那猪腿居然连骨头都没剩下! 胖子脸上笑意不减,招呼一声:“开席!” 只见从桥那头冲出二十二名手持利刃的壮汉,分成两列,将手中钢刀交叉举过头顶。 二当家右手微微探出,做了个“请”的手势。 “客人,请入席吧。” 第98章 水中忽律 传说过了奈何桥,便是冥府地盘,如今在这天莽山阎王殿门口,修了这样一座奈何桥,倒也应景。 只是那一道由冷森森白刃搭成的凉棚,难免让人有些胆寒。 看二当家这个意思,怕是想去阎王寨,不过这刀丛是不行了。 靳安抬脚刚想上翘,却被金六两拦住道: “靳爷,俺老金嘴急,不如就由我先入席,替您尝尝味道。” “嘿嘿,若是可口,您再动筷子也不迟。” 说着,他大踏步上前,边走边从身后的背包中,掏着什么。 待走到钢刀凉棚面前,金六两的双手已经各执一面盾牌,护住了左右两侧。 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的二当家,不由得拍着颤巍巍的肚子,好奇道: “当真是怪了,我瞧他那背包不过包袱大小,究竟是怎么放得下如此尺寸的兵器的?” 话音未落,只见金六两双盾一碰,“唰”,两把利刃同时从盾牌中弹出来,原本只有防御功能的盾牌,此时居然成为了攻防一体的武器。 金六两面带微笑,步履坦然,缓缓走在刀刃之下,直视前方。 与此同时,那些将刀刃举国头顶的山匪们,好像变成了木雕泥塑,一直纹丝不动。 可就在金六两走到奈何桥正中之时,只听身后传来利刃破空的呼呼声,他回头一看,自己走过之处的钢刀,已经纷纷落了下来。 略一迟疑,这一回,前行方向的钢刀,同样斩落, 此时,只剩下奈何桥中段的刀刃,还悬在半空。 若是普通人遇上了这种情况,很可能被吓得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可惜,山匪们这次遇见了金六两——一个身手不凡还不喜欢按照套路出牌的奇葩。 不按常理出牌这一点,从他平时的作风就能看得出来—— 嘴上是真客气,下手也是真狠。 不等头上的钢刀落下,金六两就先发制人,攻敌必救,将手中盾牌一分,直取两侧山匪的面门。 两名山匪急忙撤刀回防,导致中门大开,金六两出手如电,右手盾牌拍击在一人前胸,同时使了一招“神龙摆尾”,一脚命中身后的敌人。 “扑通”“扑通” 仅用一招,金六两便出其不意的将两人打入水中。 “食物”落水的声音,明显惊动了潜伏在水里的煞星,一道道成人2长短的黑影迅速游过来。 落水的两人,当然知道水里的东西有多么可怕,他们一边挥舞手中的钢刀,一般拼命向岸上游去。 好在水面不深,深度不过成人胸口,但坏就坏在两人手中的钢刀乱挥,居然割伤了水里的怪兽。 一丝鲜血涌出,怪兽们猛然发狂! 一张不满利齿的大嘴张开,一口就咬住了落水山匪的屁股。 那人疼得身体向前一窜,虽然逃得一名,但臀部的布料却被怪兽吞入口中。 只留下一个雪白的屁股,在浑浊的河水中沉浮。 靳安吃惊道: “这青草营好大的手笔,究竟是从哪弄来这么多鳄鱼?” 原来,在这条奈何桥下的人造河流中,养育着十多条成年鳄鱼,在它们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下,哪怕一整头牛也会在分分钟被吃的一点不剩。 二当家表情倨傲,言语间满是自得之情: “客人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宝贝鱼儿。” “不瞒你说,这种猛兽名为忽律,身披2坚甲,口含利齿,既能上岸,又能下水,更可贵的是速度奇快,那张嘴更是厉害。” “一旦被它咬实,嘿嘿,任你十几二十号人共同发力,也休想从它嘴里夺走猎物。” “所以若是桥上那位客人不小心落了水,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靳安没有搭茬,只是一边看着桥上的打斗,一边抽空留意着水中的两人。 此时刚刚被咬破裤子的那位,虽然丢了个大人,但好歹捡回一条命,踉踉跄跄的爬上了岸边。 另一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只挣扎了几个呼吸,便被前赴后继的鳄鱼吞没了身形,很快河水中晕开一团血迹,扑腾几下渐渐恢复平静。 这个结局,让靳安有些意外,他看向二当家那带着三层下巴的脸道: “能在奈何桥上宴客的,想必也是山上功夫出类拔萃之辈,就这么白白牺牲了,恐怕有伤士气吧?” 二当家仿佛看啥子一样看着他道: “哈哈哈,客人真会说笑。” “技不如人,死在争斗之中,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知道客人听没听说,我青草营曾经可是军旅出身,无论是战前练兵2,还是阵前迎敌,哪一时一刻不死人?” “不但士气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活下来的更加珍惜我青草营的名头。” “好教客人得知,想要士气,只需打胜仗即可,想要更多的士气,也不难,一直打胜仗就行了。” 靳安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虽然不完全认同,但也提供了一种思考方向,他发自内心的一抱拳: “在下受教了,多谢二当家的金玉良言。” 二当家笑着点点头,坦然接受了靳安的恭维,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没维持两秒,便立刻变得阴沉起来。 只见此时的奈何桥上,他的人已经所剩不足一半了! 原来金六两以盾牌为武器,相当于在本就狭窄的桥面上,又一次挤压了空间,让手持利刃的山匪回刀的距离大大缩短。 进而影响到了出刀的力度,反过来,金六两的盾牌使用的确实类似拳法中的“挤”和“靠”,这种近身短打的策略显然更具优势。 加上盾牌本就是利器的克星,山匪们无论是砍头还是砍身体,都躲不开盾牌的防御,至于砍脚…… 先拉开下蹲的空间再说吧。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扑通”,落水的人越来越多,乐坏了在下面等着开饭的鳄鱼们,渐渐的桥下水中的争斗,也超过了桥上人与人的打斗。 当桥上剩下的人越来越少,留给山匪们的空间也变大了,此时他们终于可以组成战阵,将战斗力发挥出来。 只见头上四柄钢刀齐齐斩下,中路三把利刃“黑虎掏心”,金六两两手一分,两面盾牌一挡头顶,二挡中间,接着对方冲来的力道向后一跳…… 飘飘然落在了对岸,他拱手抱拳: “承蒙款待。” 第99章 黑红双煞 靳安知道金六两很强,但没想到这么强。 谈笑风生中,便破了看似必死的奈何桥刀阵。 相比起面带微笑的靳安,二当家的脸色变得白里透红,因为愤怒身上的肥肉也在不停颤动。 “大当家从战阵中悟出来的刀法,不应该如此之弱,想必是你们身手太差,没有领悟到精髓。” “刚才奈何桥上宴客的人,抛去被忽律吃了的,剩下每人到刑堂领二十军棍!” 二当家命令一下,所有活下来的山匪,表情都变得凝重,尤其那个裤子被啃掉一块的喽啰,此时用双手捂着臀部,一脸痛苦。 仿佛还没打,就已经觉得屁股皮开肉绽了。 桥上的刀手一哄而散,也意味着靳安不用再打,可以轻轻松松走过石桥,前往下一关了。 二当家站在桥头,坦然抱拳拱手道:“二位贵客恕罪,初次登门,任彪照顾不周。” “如果有缘,日后还能相见,到时候任某定然备好上等酒席,厚待两位客人。” 经历了一场比斗,靳安现在也摸不准对方嘴里的“款待”是真的款待,还是另一场厮杀了。 不过他还是礼貌的点点头,带着金六两继续前行。 没走几步,靳安好奇的看向金六两: “你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想到,用双盾闯刀阵的?” 金六两憨厚的笑笑,直言道: “呵呵,靳爷高看我了,凭俺的脑子,那能瞬间就看透刀阵的底细?” “实在是这阵法,俺从前见过。” “哦?” 靳安不由得想起二当家的话: “这么说,刚才那胖子所说的是真的,奈何桥上的刀阵,真的是脱胎于战阵?” “正是。” 提起战阵,金六两表情忽然变得肃穆: “如果俺老金没猜错,他们使用的刀法和阵型,应该是来自当年杨将军的五虎断魂刀,和刀絮阵。” “五虎断魂刀刀法至刚至阳,而刀絮阵却看似绵软,但绵里藏针,最是让人防不胜防。” “军中有人将二者结合,在疆场上用过,老金也是在练兵之时,见过一次而已。” 靳安追问道: “你这么一说,那将两种刀法和阵法相结合的,恐怕也是杨氏后人了。” “否则恐怕很难有人将二者完美结合。” 金六两竖起大拇指:“靳爷果然聪慧过人,说的一点不假。” “这套阵法最初,正是杨家后人杨振山所创。” 靳安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那杨将军如今身在何处?” 金六两露出惋惜的神色: “唉,可惜那杨将军在征西途中,身染重病,年纪轻轻便殉国了。” 靳安也微微一叹气道: “如此,还真是太可惜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微笑道: “虽然杨将军不在了,但想出用盾牌破解刀阵之人,应该还在吧?” “你可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金六两赧然一笑,摇头道:“怎么可能是俺想出来的。” “靳爷,那位想出以盾破阵的人,身份特殊,我实在不能吐露他的姓名,还得请您多担待。”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靳安的意料,他深深看了金六两一眼,也就不再问。 那人的身份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金六两的身份却显得愈发神秘了。 “莫非那赵参将也不是金六两效忠之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和组织,才能培养出他这样的高手呢?” 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靳安能感觉到金六两暂时对自己并无恶意,无论他为谁做事,起码目前是靳安身边的一个助力。 这就够了。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向前慢行,此时日头已经偏西,晚霞布满了天空。 在晚霞的映衬下,面前一片竹林随风摇动,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在竹林之中,一条蜿蜒的小路上,两个人影高歌而来: “解箨时闻声瑟瑟,放梢初见叶离离……” 那歌声韵律奇古,飘逸之中带着铿锵之声,仿佛是一名老兵在吟诵风雅之辞。 在这种奇怪的反差之下,靳安不禁听得入了迷,那两人什么时候来到面前都没有注意到。 好在对方似乎也很讲武德,走到近前并未第一时间出手,而是驻足打量起靳安和金六两来。 靳安此时才注意到,面前的两个人衣着有些另类,他们均是身着拖到地的长袍,行动之间不见双脚。 头戴高帽,帽上有字,一书“碧血忠魂”,一书“武德长存”,若不看字的内容,倒有些符合民间对于“黑白无常”的传说。 只不过,两人明显不是在模仿“黑白无常”,他们一人穿黑,一人着红,更像是“黑红双煞”。 互相大量了一番后,那穿红衣的当先开口: “自今年开春以来,闯关拜山走到这里的,你们还是第一波。” “若不是前面的刘大胆和死肥猪放了水,便是他们的身手退步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关你们过不去。” “听我一句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靳安和金六两对视一眼,笑道: “既然好汉也说了走到这里不容易,那就更没有轻易放弃之理了。” “不管二位有什么考验,还请划下道来吧。” “我们接着就是。” 穿红衣的指了指身后的竹林:“规矩很简单,你若能在我走到竹林那头之前追上我,便算你们过关。” 说着,他提气一纵身,已经踩在了一根竹子身上,身体跟着竹子摆动的频率一起微微晃动。 靳安对金六两笑笑道: “既然刚才那一关靠你闯过,这一关你便休息一下,一会再一起进那阎王寨。” 说完,靳安同样一纵身,但显然身法上略有不同,他手脚并用,使用了前世特种兵攀爬时的诀窍,连纵几次,爬到另一根竹子上的同一高度。 红衣人眼中透出冷色: “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说,这场考验的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你赢了我,要么死!” 话音刚落,他丢下一句“开始”,人已经到了另一根竹子上。 而另一个黑衣人则挥动双臂,向靳安脚下的竹子猛砸过来! “咔嚓” 竹子应声而断! 第100章 你死我活 “咔嚓!” 落脚的竹子被打断后,靳安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掉到地面,急忙跳到灵异课竹子上。 如果真的掉下去,那基本上这一关相当于输了。 “黑煞”正在下面虎视眈眈,凭着双臂一挥就能打断竹子的蛮力,遇上他靳安一时半会估计也无法脱身。 而“红煞”此刻早就已经杳然无踪,看都看不到了。 金六两大声喊道:“说好一对一比速度,你们居然使诈两个一起上,好不要脸!!” 黑煞面无表情道: “哪个和你说过是一对一?” “我们弟兄上阵从来都是一起,哪怕对面是千军万马,我们也是两人对敌。” 回怼完金六两,黑煞又对靳安道: “小子,你最好快点,否则就死定了。” “我那兄弟应该快到竹林外咯。” 说完,他一脸狞笑,看着离地一人来高的靳安。 双拳一挥,又向那棵竹子上砸去。 此时的靳安,大脑在飞速旋转,他不认为没有黑煞,自己就能跑红煞。 这场比试,比的根本就不是轻功,或者速度,比的是两人的配合。 想到这里,靳安一个纵跃,直接跳到黑煞身后,对着金六两使了一个眼色。 金六两即刻移动身形,调整自己所在的位置,而作为比试的主要参与者,靳安自然是黑煞的第一目标。 见到靳安落地,黑煞转身便是一拳击出! 那拳头上带着一股罡风,还没到近前,就吹得人面目生疼。 “小子,拿命来!” 黑煞哇哇怪叫,在拳头临身的一刻之前,靳安千钧一发的一闪身,躲过了势大力沉的一拳。 黑煞收拳不住,击打在靳安背后的一棵粗大竹子上,打的那竹子弯出了一个夸张的角度,但没有折断。 正在此时,金六两眼疾手快,纵身挑起抓住了竹梢,将弯曲的弧度拉到最大。 靳安纵身跳上竹梢,稳稳定住身形,下一刻,金六两猛地松手,弯曲的竹子好像被拉满的弓弦,“嗖”地弹回原位。 而站在其上的靳安,则像一支离弦的箭矢一样,被“射”了出去! 方向正是竹林的尽头! 看着像火箭一样射向终点的靳安,黑煞停住了动作,呆愣在原地。 他从未想过,居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后发先至,追赶红煞的脚步。 此时,飞在空中的靳安,只觉得耳边风声紧迫,他尽量眯着眼睛寻找红煞的踪迹。 “看到了!” 在不远的前方,红煞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从一根竹子荡到另一根,距离竹林外面已经只剩下数丈距离了。 幸好靳安用了点手段,从现在的速度上来看,他的落点将会在红煞的前方。 红煞正在拼命纵跃,猛然间感到头上掠过一道影子,略一抬头便惊异地发现,原来是刚才那个小子。 他的脸上,同样露出了和黑煞一样意料之外的神色,随即一丝狠厉涌入眼中。 “嗖!” 靳安轻巧落在一丛竹叶上,他顺势借力悠荡到2另一棵竹子上,距离终点仅有一步之遥。 “唰!” 他刚准备抬腿前纵,忽然发现一根软鞭从身后飞来,正好卷住了他想前冲的那只脚。 被软鞭一阻,靳安这一脚终究还是没能迈出去,而手握软鞭的红煞,反而接着靳安前冲的力量,速度又快了几分。 一下子掠到靳安前方! 随着距离终点越来越近,在茂密的竹叶之中,靳安也渐渐看清了摆在空地上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台诸葛连弩,分为上中下三层,每层上弦的弩箭应该不下三十支。 而且,在箭矢的尖端,还能看到已经发黑的斑斑血迹—— 很明显,已经有许多人死在了这台凶器之下。 眼看胜利在望,红煞脚下不停,但却得意的转过头来嘲讽道: “小子,你可得再快点,否则等我按下机关,你可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靳安故技重施,连续利用竹子的弹性将身体向前射出,终于冲到了和红煞相差一个身位的距离。 不过,这毕竟不是短跑,先过线者赢。 而是谁先启动机关,就能干掉对方。 红煞落地之后,第一时间去摸机簧,但靳安随即扯住了他的后襟,并将其狠狠压在诸葛连弩之前。 此时两人的状态变成了,红煞手握机簧,只需勾动手指,靳安就会被射成刺猬。 不过,他的身体却被靳安死死按在身前,如果弩箭齐射,他会先靳安一步被射穿。 两人咬着牙,在拼命角力,事关生死谁也不愿放手。 “行了,停手吧。” 二人身后,黑煞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你死我活的高压气氛。 不过,靳安却丝毫不敢放松,毕竟身在山匪的地盘,不能随便轻信。 “啪” 一只手搭在红煞握持机关的手上,红煞抬眼一看,便松开了紧握的手。 黑红双煞随即远离诸葛连弩,走到一旁,面色恢复了之前清冷的样子。 靳安也放松下来,连同赶来的金六两一起,站在对面。 黑煞抱拳道: “二位身手不凡,但智计更深,这场比试,我们兄弟输的心服口服。” 他是这么说,但红煞明显并不买账,撇了撇嘴道: “哼,不过是敢玩命的不怕死性子罢了,又有什么稀奇?” 随即,两人让出前行的道路,黑煞拱手道: “再往前走个百十步,便是阎王寨寨门了,大当家正在寨内相候。” “二位贵客,请吧。” 看来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打斗,至少黑煞是承认了二人的实力,嘴里的称呼也变成了“贵客”。 靳安一抱拳,带着金六两缓步前行,果然远远望见一座外形酷似军营的山寨,而寨门则被设计成了吊桥样式。 第101章 破阵营往事 似乎早已收到了二人闯关成功的消息,此时的阎王寨大门洞开,吊桥也被放了下来,平铺在寨外的深坑之上。 靳安和金六两带着小心,走进寨中,迎面只见一队喽啰正在等待。 一见二人,众喽啰深深施礼道: “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请入碧血堂用茶。” 看到这些满脸横肉,身上缀着各种武器的狂徒,个个假装斯文,摆出扭扭捏捏的知书达理形象,靳安心中感到一阵别扭。 一个伶俐的喽啰,在前面引路,领着靳安和金六两进入了建筑之内。 这阎王寨,几乎都是使用两人以上合围粗细的原木制成,造型古朴,还带着一丝原始自然的味道。 走入其中,才能发现别有洞天,不但里面的空间很大,而且摆设精致,环境清幽,让人心情为之一畅。 尤其在碧血堂中更是如此,在巨大的匾额之下,摆放着一把宽大的太师椅。 有趣的是,和大部分喜欢在椅子上蒙虎皮的审美不同,蒙在太师椅上的是一块破破烂烂,已经旧到看不出颜色的烂布。 两旁齐整的火盆,将大堂的每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也让靳安一眼,就看清了稳坐太师椅那人的长相。 只见他头上发髻披散,遮住了部分脸颊,只露出一对目光炯炯的眼睛,和茂密的胡须。 从此人的上身长度来推断,他身量不会太矮,加上大概有常人一个半宽的肩膀和浑身爆炸性的肌肉,看得出是个魁梧的汉子。 此刻,他双手随意搭在扶手之上,双腿微微分开,在极度放松的坐姿下,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威严。 看到靳安两人进来,他一没有开口,二没有动作,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改变之前的角度。 仿佛看到了两只路过的老鼠一般。 “两位贵客远道而来,因何拜山?” 靳安正在打量坐在上首的大汉,冷不防从一旁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 他将目光投向大汉的右手边,才发现原来在那高大身躯的阴影之中,还坐着一位女子。 由于光线角度的原因,靳安只闻其声,却看不到女子的面容,不过似乎能看到女子穿着一身黑裙,身材瘦小。 靳安清了清喉咙,朗声道: “这次我们来到天莽山,其实是想和大当家谈一笔买卖。” “如果计划成功,在下保证青草营名利双收,在皖州的江湖地位更上一层楼。” 本以为对方即使看不上这个条件,起码也会问一下生意的内容。 但出乎靳安意料的是,说话的仍然是一旁的女子,而坐在主位上的大汉,仍然一言不发。 “不知客人贵姓?” “在下靳安。” “原来是靳公子,你可知这青草营的来历?” 靳安略一沉思,如实回应道: “按理说,在山大王这个行当里,名称之中带着‘营’字的,确实不多。” “我听说,贵寨似乎原是一群征战沙场的兵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才选择落草,成为了令皖州府县都敬畏三分的势力。” “呵呵,”女子冷笑一声,“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句话说得好,变兵为匪,还能有什么原因?” 女子的声音忽然变高,语气中带着幽怨和悲愤。 靳安心中跳出“逃兵”二字,下一刻,那女子仿佛会读心术一般,居然顺着这两字讲了起来。 “奴家猜测,外面的人定是传言,这青草营中本是一伙‘逃兵’。” “可是谁又知道,青草营既不是逃兵,也没有辜负本来之命——破阵营!” “破阵营?”这还是靳安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不禁纳闷道: “既然叫破阵营,又为何要改,在下倒是认为破阵营的名字更响亮些。” 听完靳安的话,女子的声音变冷: “因为破阵营……已经不存在了。” “而我们这群曾经破阵营的一员,也早就应该是死人了。” 靳安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此时本来沉默的金六两忽然开口道: “靳爷,破阵营便是那杨氏后人率领的队伍,世人也称之为杨家军。” “不过杨将军身故之后,便没有了破阵营的消息,有人说这支军队已经被打散,兵士分入其他队伍。” “也有的说,杨将军去世之后,杨家军经历打败,几乎被全歼,自那以后,军中也就没有了破阵营这面旗帜。” 女子深深看了金六两一眼,继续说道:“这位客人知道的如此详细,想必也是行伍中人。” “只可惜,你知道的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传闻,皆是对破阵营的污蔑罢了。” 靳安好奇道: “既然传言不实,那就请姑娘告诉我们真相吧。” 靳安话音刚落,却没想到一只沉默不语的大当家,此时却说话了。 “什么姑娘?” “这是俺的压寨夫人,你等当以夫人相称。” 靳安微微一笑:“夫人,请继续讲,在下洗耳恭听。” 那清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旁人都说破阵营被打散,其实是无稽之谈。” “凭借杨家军的战力,合则万夫莫敌,分则力量不限,只要不是傻子,又怎么会拆散这样一支强大的部队呢?” “不过,传言有一点说的倒没错,破阵营的名号消失之前,确实经历了一场大败,杨家军的将士,十不存一。” “而杨家军的统帅杨振山将军,也是在那时牺牲的。” 靳安一愣,看向一旁的金六两: “你不是说,杨将军是病死的吗?” 金六两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眉毛紧皱,一言不发。 “哼!” “所谓病死,不过是朝廷大员,为了掩盖自己无能的借口罢了。” “令蛮夷闻风丧胆的破阵营,居然陷入敌军的重重包围,在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情况下,不但没等来援军……” “反而遭到了友军的算计!” “绝境之下,杨将军亲率五百死士断后,我们这些人才得以生还。” “只是,虽然保住了残躯,但却丢掉了破阵营的荣耀,和那份杨将军辛苦打下的赫赫威名。” 靳安一边听着,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第102章 我只和说了算的谈 听完女子的讲述,靳安一直在沉思着什么,而平日里大部分时间沉默寡言的金六两,此时反而主动开口道: “不知姑娘可知道,围困破阵营的,是楼兰的哪支军队?在背后算计杨家军之人又是谁?” 女子没有说话,大汉接过话头道: “当日,楼兰共派出九个部族近三万人,提前埋伏,包围了破阵营不到万人,等到我们发现中了埋伏的时候,已经晚了。” “现在想想,不排除有人私通蛮夷,泄露我军行军路线的可能,若非如此,敌人也不会下如此重注。” 说到这里,大汉的情绪变得激动: “至于那出卖杨将军和破阵营之人,我们也一直在寻找,目前通过山下弟兄的调查,将目标锁定在两人身上。” “一个是当朝太尉蓟如澜,另一个是中书令王朝先。” 一听这二人的官职,靳安不信暗暗吐槽: “你说的这两个人,都是朝廷里顶大的官儿,别说还不确定,便是有了证据,恐怕这场官司非打到皇帝面前不能解决。” “如今人都死了,难道让杨振山的鬼魂回来打官司?” 想到这里,靳安故意把话题往合作上面带: “既然大王立志报仇,那尽快提升实力,提高名望,就应该是眼下最紧迫的事情了。” “或许是上天也觉得杨公沉冤待雪,派我来助大王发展壮大的。” 大汉看着靳安,面露不屑道: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有根基的,搞不好从哪里听了什么传言,便当成是一条发财的路子,请我们出手取那东西而已。” “莫不是把我们当成了路旁的野狗,给一根骨头便能帮你咬人了?” 靳安笑着道: “大王可莫小看了我说的合作,须知那‘寿辰纲’这一趟,便是三十万两。” “眼看着送到嘴边的富贵,难道大王还不屑取之?” 大当家听得双眼大睁:“你说什么?” “三十万两的寿辰纲?” 靳安微笑点头:‘正是,我有独家情报,七天之后,送往京师,为太后庆生的贺礼,将会经过天莽山。’ “虽然朝廷派遣了不少官兵押解,但如果青草营出手的话,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大汉听得两眼微眯,沉声道: “靳公子既然想要合作,可否想好了财宝到手,如何分配?” 靳安笑着道: “在下孤家寡人,身旁只有一个长随,要取财自然主要依靠大王之力。” “至于如何分配,全凭大王吩咐,我没有任何意见。” 一丝隐晦的喜色,跃上大汉的嘴角,他一抚须髯,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轻松: “嘿嘿,既然靳公子是个不爱财的人,那便多谢公子照应,得了财物之后,我们一九分成可好?” “你拿一成,我拿九成。” 靳安脸上笑意更浓,点头道: “没有问题,能交大王这样的朋友,是在下的荣幸。” “既然说了分配全听您的,自然不能反悔。” 大汉一见靳安居然能让步至此,开怀大笑,双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其乐融融。 没想到,此时一旁半天没有说话的压寨夫人,却冷哼一声,讥讽道: “我不同意。” “依我看,我们应该拿十成十!” 靳安笑道: “夫人,总不能让我白忙一场吧?” 女子声音更冷: “本来就没什么三十万两巨财,你又去哪里寻那一成的分红?” “难不成,还要我们青草营,掏这三万两吗?” 被夫人点破,大当家脸色立刻一变,他腾地真起身来,居然是一位身高过丈的巨人! 他几步走到靳安面前,恶狠狠道: “姓靳的,莫非你是专程来天莽山戏耍我们的?” “真以为我手下的弟兄们都是吃素的?” “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便把你剁碎了喂狼?” 面对比自己高上几个头的大汉,靳安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惧意,他笑着道: “你终于下来了,下来就对了,那里是你该坐的地方吗?” “都跟你说了,这是笔大买卖。” “我只跟说了算的人谈!” 说着,靳安坐在阴影中的寨主夫人微笑道: “我说的对吗?” “大当家?” 金六两和靳安面前的大汉都是一愣,而那女子看了靳安一眼,慢慢站起身,翩翩婷婷的走了几步,身形一矮,稳稳坐在太师椅之上。 气质瞬间从柔弱的压寨夫人,变成了统辖青草营,控制百里天莽山的阎王寨大当家! 大当家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轻叹一声: “唉,我就说你演不像大当家,你偏偏不信,若是遇见蠢的或许还能欺瞒一二,若是碰上聪明人……” 一句话说的大汉无地自容,只能摸着后脑喃喃道: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又哪里不像大当家?” 靳安没空理他,转向女子道: “杨大当家,是否可以开始说正事了?” 女子一惊,漂亮的丹凤眼中,闪出一道精光: “你怎知我姓杨?” 靳安笑道: “我不但知道你姓杨,还知道你爹应该就是被奸人出卖,为国捐躯的杨将军。” “被围困之时,能让杨将军决意断后拯救之人,除了你杨大小姐,不作第二人想。” “你想为父报仇,但应该知道这件事情有多难,如果没有足够的积累,一切不过是奢望而已。” 听了靳安的分析,女子脸色连变几次,目光中闪过一丝追忆: “我自小酷爱枪棒,扮成男子在父亲的杨家军中杀敌七载,斩获军功无数。” “可没想到杨家军受人排挤,最终就连我父也只能埋骨异乡。” “我永远忘不了,父亲看我的最后一眼……” 杨寨主的眼中,闪烁着悲戚之色,靳安能够理解一个小女孩,看到父亲死在自己眼前的绝望。 本以为这位姑娘还要陷入悲伤好一会,才能够恢复到大当家的状态。 没想到,女子只是停顿了不到十个呼吸,便迅速调整好情绪,声音也恢复到清脆中,略带清冷的样子。 “靳公子,既然话已经说开,那我们便聊聊正事吧。” “你说的合作,具体内容是什么?” 第103章 此人不可信 “正事”两个字一出口,高大的汉子便默默走到大当家身后,俨然一副侍卫的样子。 靳安也坐到了客座上,金六两站在他的身后。 此时的碧血堂中,终于有了一丝大人物谈事情的样子。 当然靳安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女子,便生出轻视之心,毕竟仅凭姓杨这个金字招牌,就是统御青草营的最好手段了。 而青草营的实力,靳安是认可的。 再加上天莽山的重重机关和地形优势,实话实说,该害怕的应该是陆家和许家。 “实不相瞒,我本是临州江阴县人士,偶然得到机会,竞争县丞的位置。” “恰巧皖州陆家的公子,和江州许家的少爷,同样看上了这个职位。” “我们参与了三场考核,虽然我完胜,但两位公子不服,所以才有了第四场考核。” “而考核的内容,正是天莽山剿匪。” 靳安话音刚落,那大汉便炸了:“什么?” “要剿我们天莽山?” 他对大当家急切道: “杆首,这不得给他们点厉害尝尝?” 杨寨主稳如泰山,没理手下的大汉,示意靳安接着说: “靳公子,你的话应该还没说完,想必你来找我们合作,是因为没了别的退路。” “让我猜一下,应该是公平被打破了,对么?” 靳安微笑点头,对方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肯定骗不过精明的杨大小姐: “杨寨主聪慧过人,猜的一点不错。” “他们先是以势压人,夺了我的兵权,又派官员搅局,削掉我的臂助,我也不瞒大当家,现在靳某是孤家寡人了。” 杨大小姐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么,靳公子,又打算如何合作呢?” 靳安笑道: “自然是想在剿匪的时候将计就计,把他们二人留在天莽山了。” 大当家秀眉一挑,也露出微笑道: “我真没看出,靳公子看起来斯文有礼,像是个儒门贵公子。” “没想到,居然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被人算计了,便不惜杀人报复?” 靳安摇头道: “被人报复,受人算计,其实算不得什么。” “我与那许家,陆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只不过,那许家之人,欠下了王家二十七条人命,有些话,我想当面问个清楚。” 接着,靳安简单讲述了一下王福和王老栓的事情,大当家听完后略一沉默,点头道: “公子此举,无愧侠义二字,这个忙我们青草营可以帮。” “但既然是合作,那么该谈的条件还是需要谈一下。” “打仗不像劫财,若是出手相助,除了全公子的义气以外,对我们青草营,又有什么好处呢?” 靳安微微一笑道: “上山之时,我们已经带了见面礼,还请把那五只箱子抬到此处2,打开便知我们的诚意。” 大当家点点头,看了大汉一眼,那大汉快速走出碧血堂,没多一会,便带着几名喽啰走进来。 那些喽啰抬着箱子,重重放在地上,靳安上前,打开了其中一只。 箱子盖一掀开,便从里面闪出冷森森的光芒,只见一把把经过防水处理的钢刀,码放的整整齐齐。 紧接着,他又打开另一只,里面则是满满的军用箭矢,看数量,怕不是能有上千支。 剩下的三只箱子里,分别是强弓,火枪和弹药,这些装备,至少足够武装一支几百人的禁军了。 行伍之人,自然识货,在场的大汉和喽啰们一见这么多装备,高兴的两眼放光,大当家虽然表现得矜持,但脸上的喜色也是藏不住的。 靳安笑道: “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 “我估计,为了攻打山寨,陆,许两家一定还准备了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一旦他们的私兵被击溃,那些东西自然就成了青草营的。” 大汉插嘴道: “无非是些攻城拔寨的破坚之物,我们在天莽山吃些绿林饭,要那些东西何用?” 靳安摇头笑道: “这位兄弟所言差矣,莫非青草营还能一辈子窝在这天莽山?” “不走出天莽山,不走出皖州,又如何为杨将军伸冤,为破阵营正名呢?” “等到青草营变成了一地豪强,那些东西恐怕还不够用哩。” “您说对吧,大当家?” 杨寨主本来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但听到靳安的话之后,渐渐变得凝重,想必她明白靳安所说的场合,是什么样的情势。 “靳公子,请上前来。” 杨寨主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令大堂上的众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靳安略一迟疑,走到距离大当家一臂距离,笑着道: “大当家,有何吩咐?” 杨大小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 “靳安,以你的猜测,这大秦江山,未来将会如何?” 靳安一愣,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旋即笑着反问: “那要看大当家,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了?” “真话这么说,假话又怎么说?” “若是假话,那我肯定说大秦江山虽然看起来危机四伏,但有了龙兴之主,必将再续国祚。” “可要是说真话……” 他和大当家的目光交汇,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猜测: “十年之内,江山崩解,外敌入侵,群雄割据!” 杨寨主冷冷的看着靳安,沉默半晌,忽然对手下吩咐道: “今日的交谈就到这里,你们去为两位贵客准备酒宴,和休息的客房。” “有话明天再说。” 靳安笑着施礼,走下主位,带着金六两跟着喽啰向外走去。 金六两好奇问道:“靳爷,刚才大当家问你什么?” “哦,她问我大秦江山未来会如何?”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有了龙兴之主,可再续国祚。” 同一时刻,碧血堂中的大汉,也问了大当家同一个问题,只不过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 杨寨主眯起丹凤眼,冷冷道: “靳安这个人,需要小心应付。” “别看他智计过人,料敌于先,但却是个不好相与的。” 大汉不明白,一副愣愣的表情,大当家恨铁不成钢道: “此人不可信,这下明白了吧?” 第104章 区区天莽山 “靳公子,请上座,我来为你介绍一下山寨的头目们。” 次日的会谈,正式了许多。 不但大当家穿上了象征身份的大氅,青草营的几位当家也全部到场。 “这位是二当家任彪,负责山中总务,日常财物的调用都需要经过他手。” 任彪的装扮未变,还是穿着紧身半身甲,勒得肚子上的肥肉似乎马上就要爆开似的。 他面带微笑微微抱拳:“靳公子有礼,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今后江湖之中,还请多多关照。” 别看此人长得其貌不扬,但开口便是高情商的腔调,显然是个外粗内细2的角色。 最让靳安忘不了的,是他在奈何桥边那一通有些冷血的言论,看来骨子里的军旅本色,是怎样也洗不掉的。 靳安正在思考间,大当家又指向那位身高过丈的巨人。 “这位你们昨天见过,他假扮大当家失败,其实是山寨的三当家,主要负责阎王寨的护卫工作。” 巨人微微低头,抱拳笑道: “我叫宋万,这个名字是杨将军起的,以前在军中乃是旗手。” “自从来到天莽山,大小姐的安全便由我来保护。” “靳公子,虽然你是山上的贵客,但我劝你不要对我们的大小姐不利。” 宋万虽然脑子算不上好使,但昨日大当家的话他还牢牢记得,话中隐隐带着威胁之意。 靳安实在不愿意和一个脑子不好的人计较,点点头算作打过招呼,接着便转过脸庞。 大当家走到表情冷峻的黑红双煞面前,笑着介绍道: “黄晨,蓝青两位兄弟,是山上唯一出身江湖的两位结拜兄弟。” “他们本来浪迹江湖,后来仰慕天莽山的威名,便决定递帖拜山,加入我们。” “如今在寨中座次排在第四,第五位。” “平时负责打造,修缮和采买等工作。” 靳安对两人一一施礼,不过却只换来红煞的轻哼,显然他还在为输给靳安心里不爽。 还是稳重的黑煞打了圆场: “靳公子,昨日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大当家对您如此赞赏,无论是人才还是武功,靳公子都无疑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黑煞表情正式,看起来话说的发自肺腑,夸得靳安有些不好意思。 他急忙商业互吹道: “昨日的考验不过是二位牛刀小试,看不出真正的实力,再说我是取巧获胜,最多算是打了个平手。” 靳安说话的时候,红煞也难得的听了进去,有了这一番话,他看靳安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大当家脚步不停,走到队伍中的最后一位,指着眨巴着大眼睛的刘大胆道: “刘大胆想必靳公子印象比较深刻,他虽未占据头目的位置,但却是山寨罪不可缺的一员。” “平日里负责山下的情报搜集,我们天莽山青草营能够数次料敌机先,全凭他的消息。” 刘大胆似乎一见靳安,就想起了昨天在“极乐车”上的三百六十度大回环,笑容中也带着一丝畏惧: “靳公子,还是那句话,我刘大胆,服你!” 将山上的重要人物从头介绍了一遍后,大当家邀请众人入座,接着开始了正题: “人既然已经到齐,就请靳公子说说你的计划吧。” 靳安微微一笑道: “没来天莽山之前,我还怕贵寨也像之前那些小型山寨一样,难以抵挡陆许两家的进攻。” “不过,现在看来区区一两百人的队伍敢来剿匪,恐怕无异于送死。” “青草营获胜,甚至全歼敌人都已经是定论了。” “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利用地形优势和各为头目的配合,让战斗的损失降到最低。” “毕竟人也好,物也好,死伤或者毁坏在纨绔的手里,就太得不偿失了。” 大当家点点头:“既然你见过大家族私兵的实力,想必评价比较客观。” “那么依你看,我们应该如何调动人员呢?” 靳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昨晚他通过记忆,画的一副上山路线图。 “大家请看,我们昨日上山走的路线之中,本来就有许多天然的关隘。” “比如进山小路,由于两侧有高坡密林,想必山寨在此处埋伏了弓弩手。” “不过,两侧的弓弩手攻击的目标,不应该是敌人的先头部队,而应该放在后方运送大型器械的辎重部分……” 靳安指着地图侃侃而谈,众人脸上渐渐现出凝重之色。 自从他拿出地图,大当家便看的一惊: “此人仅凭记忆,便能在一晚时间之内,画出如此详尽的地图,而且在关键节点还进行了标注!” 更令她惊讶的是,靳安仅凭分析,就将山寨中一路上的机关和埋伏,猜到了七七八八。 这是多么恐怖的一种天赋! 靳安越讲,众人听得愈发入迷,一时间,整个宽敞的碧血堂中,只剩下靳安一个人的声音,仿佛他才是山寨的首脑。 “在下才疏学浅,短时间内能想到的就这么点,诸位可还有什么补充?” 这么点?这还少吗? 靳安发言完毕,大小头领面面相觑,大家脑海里不约而同的都响起同一句话: “让我补充意见,我配吗?” 说实话,刚才靳安的发言,能够从头到尾一字不差的听懂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说提意见和补充了。 见众人都不说话,大当家开口道: “靳公子的安排面面俱到,堪称无懈可击。”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你的计划中全程都是我山寨的人在迎敌。” “你又有什么工作?” 靳安微微一笑:“可能是我没说明白,我的工作同样不可或缺,大家可以当我是引鱼上钩的饵料。” …… “一个小小的天莽山而已,还用得着这么慎重?” 陆府之中,陆少白坐在家主对面,不以为意道。 “你懂什么?” 见儿子表现得如此顽劣,陆珍心里暗暗摇头,嘴上也严厉道: “住口!” “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一会大人的特使来了,不得胡乱说话。” “若是惹恼了他,别说你我父子的性命,哪怕整个陆家都要陪葬!” 陆少白还想说什么,下人忽然来报:“贵客已经到了门口。” 第105章 我全都要 “特使大人,快里面请。” 陆珍带着儿子,恭恭敬敬的迎到大门口,赔笑道。 陆少白几乎没见过,平时表情严肃的父亲,露出如此谄媚的姿态。 这也让他对这位特使的样子更加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华贵马车的车帘被下人撩起,一个青衣身影一跃而下,对着陆珍父子点点头,便匆匆向屋子内走去。 由于一闪而过,陆少白只看到一眼,心中顿时一惊: “这位大人,居然如此年轻?” 看面目估计也就二十出头,或许比自己还要小一些。 他正想着,被父亲一扯:“发什么呆?” “还不快和我进去!” 陆珍紧走几步,堪堪跟上特使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客厅。 那青衣年轻人也不谦让,当先坐在了主位上。 陆少白眉头一皱,刚想开口说两句,却被父亲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父子二人,只好坐在客位,陆珍吩咐上茶后,这才施礼笑着问道: “陆家家主陆珍拜见大人,不知这次大人到此,有什么吩咐?” 那年轻人皮肤白皙,长着一对细长眼,目光转动之间,尽显冷漠之意。 “这次我来,是为我家主人带一句话。” “陆珍,主人让我问你,想不想让陆家更进一步?” 这话说的有些含糊,但显然陆珍已经听懂了。 他脸色一变,连忙答应道: “大人但有差遣,我陆家自当尽心竭力,以报大恩。” 青衣人点点头,显然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他看着陆珍道: “你们陆家之所以能够掌控皖州境内铁矿的开采,冶炼和铁器打造,都是主人赏赐的。” “能给你们,也能给别人。” 陆珍额头见汗,立刻表忠心道: “请特使给大人带话,放眼江南乃至大秦中所有的家族,唯有我陆家对王爷最为忠心。” “只要大人开口,陆家上下几百人,都愿意肝脑涂地。” “嗯。” 青衣人点点头:“有这么一件事。” “主人听说,你们陆家受人所托,想要拿下一个县丞的位置,有这回事吧?” 陆珍微微一愣,青衣人又道: “想必是有人看上了肥肉,你且说说,那县里究竟有什么?” 陆少白一听这话,生怕父亲说漏了嘴,拼命的在青衣人看不见的角度,给陆珍使眼色。 不过,陆珍却视而不见,依旧恭敬回话道: “小人不敢欺瞒,原是军方在江阴县发现了一处石炭矿,后来派一人坐了县丞的位置,背着朝廷偷采私卖。” “原来的县丞因为意外死后,宰相派人找到我们,要求陆,许两个家族尽力争夺这个位置,正是为了那个石炭矿。” 在陆珍叙述的时候,青衣人静静看着他,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待陆珍讲完,那人才点头道:“还算老实。” “听说你们和许家,想动那青草营。” “主人的意思,本来是要你们在攻打天莽山的时候,抓个人回来。” “既然里面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顺手收了石炭矿,也算意外之喜。” 陆少白在一旁撇撇嘴,心道: “我还当背后那人眼界多么高,居然也觊觎一个小小的石炭矿。” 谁知那青衣人似乎看破了陆家人心中所想,随口道: “本来些许石炭不值什么。” “不过,加上你陆家的冶铁,那价值可就大大不同了。” “如今西北战事正酣,谁掌握了刀兵之利,谁就有了说话的权利。” 他停下话头,目光在陆家父子身上扫了一遍: “总而言之,这次你们陆家去天莽山剿匪,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人也要,矿也要,为了方便行事,那县丞的位置顺便也收下吧。” 陆珍苦笑道: “我陆家虽然忠心于大人,但听说天莽山上的青草营,本是行伍出身,况且对山上的情况一无所知,实在无法保证取胜啊。” 青衣人眼眸一转,看向客厅外的天空: “此事您们不必担心,既然派你们去做,自然有了成功的把握。” “其实对比天莽山的实力,恐怕你们两家加在一起,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似你们自家养兵的战斗力,便是五个陆家也成不了事。” 陆珍脸色一变:“啊?” “那我儿这次去,岂不是凶多吉少?” “怕什么?” 青衣人对陆家主呵斥一声,仿佛在训斥自己的子侄: “主人早就在山中留了后手,你们需要带回来的女子,一举一动也在他的掌握之中,只需到时候……” …… “稀客,真是稀客,不知道陆兄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请恕罪。” “呵呵,陆某不请自来,可不可以向许兄讨一杯茶喝?” 次日一大早,许家家主许和光,就迎来了陆珍的拜访。 两人虽然算不上朋友,但毕竟同为家族后人,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一口清茶下肚,陆珍当先打开了话匣子: “许兄,我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件小事,便是犬子和贵府公子剿匪一事。” 说着,他看了看在一旁旁听的陆少白和许牧之。 许家家主静静听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毕竟剿匪这件事,已经定下来很久了,陆家突然上门让这件事情似乎又有了变化。 “莫非陆兄对这件事,又有什么新的想法?” 陆珍点点头:“其实我有两个小小的建议,不知许兄愿不愿意听?” “请讲。” “第一就是,听说那青草营匪寇数量不少,所以我建议,此次出兵将兵力多带一倍,也就是每家二百人。” 许和光点点头:“稳妥起见,这个我没意见。” 陆珍笑笑:“这第二件嘛,就是关于那石炭矿的开采问题。” “虽然宰相大人有言在先,产出的石炭都要通过特定的渠道运走。” “但这开采的工作,可否让给我陆家?” “嗯?” 许和光眼中闪出一道精光,看向陆珍的眼神已经饱含深意。 陆珍接着道:“当然,这份差事陆家也不能白拿。” “就用我陆家的两座铁矿开采权来换,许兄觉得如何?” 第106章 上山!二百零一人 望着陆家的马车离去的背影,站在门口的许家父子久久不言。 最终还是年轻的许牧之藏不住话,看向许和光问道: “父亲,陆家这一手,目的是什么?” 许和光冷笑一声:“还能是什么?” “为了独占那石炭矿呗。” “哼,陆家为了一座石炭矿,居然甘愿用两座铁矿来换,恐怕志不在小。” “若非是为了待价而沽,便是还有其他人,看上了石炭这块肉。” 许牧之吃了一惊,诧异道: “他陆家,还敢不听宰相大人的吩咐?” 许家家主摇头道: “陆家和我们不同,他们本就不是宰相大人扶植起来的家族,在这件事之前,就有自己的根基。” “要不然,你以为垄断皖州冶铁一行的资源,是从哪里得来的?” 许牧之想到陆家的小动作,心中有些慌乱,急忙道: “父亲,那我们要不要尽快告知宰相大人……” 许和光缓缓道:“通知是要通知的,但我们对陆家也不得不防。” “三日后的剿匪,你需要多加小心,如果遇到陆家使诈,便放弃考核尽快脱身。” “必要时候,牺牲掉那陆家少爷,也不是不行……” …… 马车之上,陆珍脸色不虞,皆因关键的提议被许家否决所致。 陆少白坐在一旁不满道: “父亲,他许家算是什么东西,居然连我陆家的面子也敢不给。” “既然我们对那石炭矿势在必得,不行的话我便在天莽山找个机会,教训教训那许牧之。” “看他许家今后,还敢不敢和我陆家作对?” 听了儿子的话,陆珍的脸色从愠怒,渐渐变为平静,他摇头道: “不必教训。” 陆少白不依不饶: “难道这口气我们就这么咽下去了?” 陆家家主盯着儿子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为父要你找机会除掉许牧之,坐上江阴县县丞的位置。” “既然这次出手许胜不许败,那不败最好的方法,就是除掉所有竞争者。” “我的话,你听懂了吗?” 陆少白被陆珍忽然间的狠辣发言镇住,他看着父亲显露凶光的双眼,默默咽了一口吐沫。 …… 三日之后,许,陆两家共四百人的队伍,越过江州边界,浩浩荡荡来到位于两州交界处的天莽山下。 陆少白河许牧之,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走在队伍最前列。 他们头戴铁盔,身穿锁甲,腰间还坠着宝剑,冷眼看去,还真有了几分武将的风采。 跟在后面的四百私兵,也都穿着统一的藤甲,手中擎着大刀长矛,走起路来杀气腾腾。 由于这次是跨州行动,所以皖州,江州两地的官员,都力所能及的为家族提供了便利。 这才让他们一路上畅行无阻,没有多少时间便赶到了天莽山。 按照规定,参加考核的三人必须在今日午时之前,来到山脚下的特定地点待命。 如果超过时间人还没到,则视为弃权。 巳时三刻,两位公子的人马早已到达约定的地方,而作为裁判的张才张指挥,也早早就到了。 “二位公子请稍等片刻,估计那靳安应该也快来了。” 听到裁判的话,陆少白认不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大人,我劝您不用等了,那靳安,估计是来不了了。” 张指挥纳闷道: “这是为何?” 许牧之接过话头:“您可能久在军营之中不甚了解,那靳安遇上官司了。” “哦?”张才更加惊讶了。 陆少白一脸讥讽之色,笑道: “不但官司缠身,就连那乡勇,人家也不借给他了。” 张才彻底懵了,急忙问道: “二位公子是从何而知?” 陆少白和许牧之对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笑容: “此时江阴县内早就传开了,谁都知道。” “纵使那靳安脱得了身,又到哪里去招兵替他卖命呢?” “难不成一个人上山,去剿灭整个青草营不成?” “哈哈哈哈……” 陆少白放声大笑,身体也跟着渐渐松弛,显得有些放浪形骸,许牧之也在笑,不过显然要收敛许多。 不过很快,面向另一侧的许牧之,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慢慢变成了一种奇怪的诧异之色。 和他脸对脸的陆少白,也发现了对方的变化,陆家少爷顺着许牧之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的大路上,一个人影正在缓缓走来。 “还真是一个人?” 只见来人身穿布衣,腰别短刀,头戴斗笠,肩膀上还挂着一个包裹。 在看到陆少白和许牧之后,那人拿下斗笠,用力地向这边挥了挥手。 不是靳安还是何人!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居然真的被他们言中了,靳安一个人,还真敢来!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靳安走到近前,先是冲着张指挥抱拳施礼: “张大人,靳安准时前来参加考核。” “嗯。”张才点点头,随即疑惑问道: “靳安,你的乡勇呢?你不会真的准备一个人上山剿匪吧?” 靳安微微一笑:“大人请放心,哪怕我一人参战,也绝不会胆怯。” “再说……” 他转过头,眼带笑意的看了看陆少白和许牧之: “我若不来,岂不是辜负了两大家族的美意?” 他故意加重了“美意”二字的语气,搞得两位公子表情有些尴尬。 既然参加剿匪的所有人,都对靳安一人参赛没有异议,张指挥也只好宣布,考核开始。 “本次考核,以天莽山剿匪的形式进行。” “一会开始后,我会在此处静候佳音。” “擒获匪首,或是取得其首级者,视为优胜。” “若无人成功,则以擒获头目和砍下头目首级多寡分胜负。” “以此类推。” “总而言之,擒获或是消灭匪寇数量越多,身份越高,考核的成绩也就越好。” “都听清楚了吧?” 几人纷纷点头,张指挥又叮嘱一句:“剿匪一事,凶险异常,不可勉强。” “若进攻不力,甚至遭遇危险,我劝你们还是先保住性命再说。”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张指挥的好言相劝,没想奥被靳安的一声轻笑打断: “张大人,若是不幸死在贼手,其他的参赛选手,不会被当成同谋怀疑吧?” 此言一出,陆少白,许牧之脸上同时变色。 第107章 内应 靳安的一句话,让场内一静,无论是陆家还是许家公子,居然都觉得这是在说自己。 陆少白道: “正所谓生死有命,剿匪本就是危险之事,便是运气不好死在山上,又怎能怨到别人?” 许牧之点头道: “正是。” “虽然此行危险,但也正是如此,方显英雄本色!” 靳安看着两位公子的慷慨陈词,不禁微笑道: “如此正好,那就请两位公子多多表现好了。” “这次剿匪,我只有一个人,所以便在前面走,二位没有意见吧?” 说完,靳安便迈步前行,大摇大摆的踏上登山的大路。 “考核开始。” 张指挥一声令下,陆,许二位公子策马而行,后面的大部队以近战兵种,弓弩手和辎重部队的顺序,浩浩荡荡杀上天莽山。 行不多时,路旁的树木渐渐茂盛,身后也没有了张指挥的视线。 陆少白压低声音,靠到许牧之身边小声道: “许兄,刚才靳安那小子问得正合我意。” “想必是他也意识到,这次上山自己小命难保。” “我看如今林中静谧,不如让弓手在后面给他一箭,一了百了……” 面对陆少白这个暗箭伤人的建议,许牧之摇头并未赞同,但也不是因为看不起背后下手的作法: “那靳安,留着还有些用处。” “这里毕竟是山匪的地盘,再往前走,恐怕一路上的埋伏和机关不会少。” “我还是觉得,留他一条性命,哪怕帮我们踩一个陷阱,挡一支暗箭也好。” “至少死也死的有些价值。” 说着,许牧之脸上泛起冷笑,陆少白听了他的话,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许兄开口,那便多留这小子一会,就当为我省一支箭。” 许牧之表情严肃起来道: “陆兄,这次剿匪,你我需要打起精神,我可听说那青草营不好对付。” 陆少白满不在乎道: “唉呀,许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 “他青草营实力不弱,难道我们便没有准备了?” “不提这次我们一共带来这四百精兵,靠人数就足以保卫青草营。” “更何况,家族中还为我们准备了擎张弩等利器,那些山匪靠什么和我们斗?” 许牧之不置可否,谨慎道:“无论如何,还是多多留心一些吧。” 见到许家少爷坚持己见,陆少白只得讪笑两声,策马回归了本位。 不过在他扭过头去之时,脸上分明流露出一丝冷笑。 “许牧之啊许牧之,你自以为谨慎行事,便有希望做那最后的赢家了?” “哼,殊不知胜负早已经注定,笑到最后之人,一定是我陆少白!” 回到自己队伍排头的陆少白,在马上不住向周围观望,在旁人看来他似乎是因为第一次来到天莽山,因为好奇四下打量。 其实他是在寻找标记,这也是和山上内应联系的方式。 很快,在马上的陆少白眼睛一亮,他看到远处一颗巨大的树冠上,按照特殊的顺序,摆放着五个鸟巢。 按照那日青衣人传授的辨别方法,五个鸟巢代表着在下一个路口前,没有机关埋伏,或者是机关已经被提前拆除。 一见暗号,陆少白心中放松下来,他心中的得意又加重了几分,对胜利的把握也多了不少。 …… 与此同时,走在前方,充当“诱饵”的靳安,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按照之前的安排,和自己上山的经历,走到这里就应该遇到暗哨了。 想当初,和金六两上山的时候,一路上的竹哨声就没断过,可是今天却静的一反常态。 “没有探子传递情报的声音,也不知山上知不知道,剿匪的队伍已经上山了?” 靳安心里有些担忧,下一刻便向旁边一拐,进入了树林之中。 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后面骑马的陆,许二人紧紧盯着。 他刚进入树林,就有两个腿脚灵便的私兵,忙不迭跟了进来。 两人脸上挂着冷笑道: “靳公子,您这是准备去哪?” 靳安笑道:“没什么,早上喝多了水,有些尿急而已。” 没想到听到他的托辞,那两人也不戳穿: “哦,那正好,我们俩也憋了半天,一起吧。” 靳安表面上带着微笑,但心中却带着挥不去的忧虑,只得象征性的方便完毕,便继续走在大部队前方。 前方就是上山必经的一段窄路了,按照事先的布置,此处两侧土坡之上的密林中,应该埋伏着大量的弓箭手。 单等队伍的前部经过,狙击后面的辎重部队,同时一支队伍从后面突袭,以最快的速度分割敌军,截留来不及带走的重型武器。 靳安忐忑的走近窄路,不是回头看着后方部队,终于确定了辎重队伍进入埋伏射程,但却迟迟没等来信号。 正在此时,只听得密林中一阵铜锣声响,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箭矢便从林中飞出,目标正是缀在队伍后面的辎重队。 面对突然的袭击,没经历过此类事件的私兵顿时大乱,一时间四散逃离,惨叫声不断,两位少爷也忙着找地方躲避,尽管根本没人射他们。 接着大部队人喊马叫,乱作一团的机会,靳安趁机躲到一旁,看着局势的发展。 “三轮箭矢射完,就轮到后面包抄的队伍登场了。” 可惜靳安等了半天,压根没等到什么后续部队,似乎青草营只是安排人在密林中射了几支箭,便没有后续了。 这样一来,虽然辎重队伍中有了一些伤亡,但显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重型武器也仍然掌握在陆,许两人手中,第一波伏击可以说失败了。 “这群山匪,到底在搞什么?” “绿林人士,就这么难合作吗?” 靳安心中不禁摇头,对于青草营的表现十分不满意。 正当此时,忽然从山上传来一声悠长的竹哨声,这声音靳安从未听过,也不知道是否是青草营在互相传信,说的又是什么。 可是竹哨声刚刚响起,只听到密林中有人快速移动的声音,似乎埋伏在这里的兵力在大规模撤退,很快窄路两侧就恢复了沉静。 “这是……撤退了?”突然的变故,让靳安也疑惑起来。 第108章 引路之人 山匪们撤退的声音,自然也瞒不过两位公子,箭矢攻击一听,密林中马上就传来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便是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陆少白猜测,可能是那内应使了手段,但表面上仍然装作一副自大的样子道: “哈哈哈,山匪果然没什么成色,见到我们这般雄壮的队伍,还没开打就被吓跑了。” 许牧之虽然有些怀疑,但事实摆在面前,也让他对传说中青草营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陆兄说的在理,似乎这些山匪确实胆小如鼠,不过是些只敢离远了射几支箭的角色,全无一点斗志。” 两人乐观的讨论,听在靳安耳朵里,反而让他更加狐疑: “或许是山上出现了变故?” “按理说即使计划有变,但也应该给我传递个消息,难道大当家改主意了?” “可是如果青草营不想抵抗,那刚才射箭杀伤了不少私兵,又是为什么呢?” 由于情报不够,靳安越想越是糊涂,索性带着疑惑继续向前,反正无论发生了什么,一见大当家便知。 心里装着百般猜测,脚下的动作自然也快了不少,靳安的速度两位公子可不大了解,好像也没见他的动作变大,但前行速度却短时间快了一倍! 和刚才慢悠悠好像散步的状态,简直天差地别。 陆少白和许牧之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可他们惊奇的发现,居然两匹骏马跑起来,都追不上提气狂奔的靳安! “这姓靳的,居然也有这么好的武功?” 两位公子有些傻眼,毕竟二位个人的本事,和靳安的表现相比,可就有点不够看了。 拐过一个岔路口,后面步行的大部队,已经失去了靳安和两位公子的目标,此时他们也顾不得后面的辎重了,只是一味奔袭。 终于,在行至一个丁字路口时,步兵队伍看到了停马驻足的陆少白和许牧之,他们坐在马上,正看着靳安爬上瀑布。 “追上去,拿下靳安!” 许牧之心中暗感不妙,此时也顾不得让靳安当什么诱饵了,他下意识觉得靳安知道些什么,只想把他抓来审问一番。 听到公子的命令,当先赶来的几十人步兵,一拥而上,冲到了瀑布前方。 忽然之间,瀑布后方的石头向两侧移动,露出一个黑洞洞的豁口来,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箭矢从里面向外射来! 冲的最快的几人,连反应都来不及,便领了盒饭,后面的人中反应快的,将将避开了要害,但也被射成重伤,倒在地上呻吟。 “弓箭手哪去了,给我射死他们!” 山匪的攻击防不胜防,两位公子勃然大怒,疯了似得呼唤队伍后面的弓兵。 可惜他们俩跑得太快,大部分的弓手被远远落在后面,根本没跟上,更不用说辎重部队了。 洞里的山匪也很狡猾,赶在大部队追上来前,又放了一波箭,射杀了七八人后,便退了回去。 两块石头向中间一合,堵住豁口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许牧之恨得牙痒,可是更让他气愤的,是此时的靳安,已经爬上瀑布顶,身影一晃便失去了踪迹。 …… 靳安登上山坡,放眼望去,只见前面一个人,正站在峭壁变向他招手。 仔细一看,不是那喜欢刺激的刘大胆又是何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张口刚想责问:“你们怎么不按计划行事……” 没想到,刘大胆却一把将他拉上极乐车,面带焦急道: “靳爷,快跟我去救大当家,山上出事了!” “嗯?”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靳安心头一沉。 …… 就在载着靳安和刘大胆的极乐车离开悬崖不久,陆少白和许牧之也带人赶到了崖边,望着挡在面前的天堑,两人只感觉到绝望。 “混账!” “这群匪寇实在太过狡猾,居然在这里修了一处滑车,如今深谷在前,我们如何过去?” 许牧之仍不死心,命令手下弓箭手,对着变在目光中变成一个小点的极乐车放箭。 可惜在山风的影响下,那些箭矢刚刚射出去,就偏离2了轨道,远远落在一旁。 “可恶,气煞我也!” 此时的许牧之,哪里还有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样子? 奇怪的是,此时往常最沉不住气的陆少白,反而面色平静,对许牧之道:“许兄,看起来此路不通了。” “依我看,咱们先下去,找找其他的通路吧。” 说完,他带着人走下山坡,刚刚骑上马,便看到左侧岔路,有一个落单的喽啰在探头探脑。 陆少白一眼就看到那名山匪,手中宝剑一指: “捉住他!” 与此同时,那山匪似乎也发现了大队人马,很快不要命似的向着岔路深处逃窜。 见到陆少白追了上去,许牧之也急忙上马,跟在后面。 两人和大部队,就这样被那名喽啰引入了一条偏僻小路。 拐入小路后,道路愈发坎坷难行,众人追击的速度也受到影响,不得不慢了下来。 按理说,熟悉环境的喽啰,应该趁此机会拉开距离,一鼓作气逃了才对。 可不知怎的,那喽啰仿佛在戏耍众人一般,走走停停,就是让人差一步追不上。 甚至还在几次人们差点跟丢了的时候,故意停下来等候,好像生怕两位少爷捉不住自己一样。 他越是这样,许牧之就越气,他大声告诉手下: “一会捉到他,问出匪首的所在后,定要好好折磨一番,方解我心头之恨!” 就在众人锲而不舍追击了不知多久后,眼前的道路忽然一宽,而那鬼鬼祟祟的喽啰,居然也不见了。 远处隐隐有一座修建在河流上的石桥。 第109章 功劳让你又何妨 “奈何桥……” 桥头石碑上三个斗大的字,离得老远就能看清。 许牧之看了一眼,喃喃道: “此地突然出现一座石桥,恐怕有诈。” “正如那诸葛孔明的空城计一样,说不定埋伏着伏兵。” 陆少白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派人前去探听一番,在做计较。” 许牧之点头同意,派出了手下的一名私兵,没过多久,那人不但毫发无伤的回到面前,脸上还带着兴奋之色。 “启禀公子,前方未发现任何埋伏,而且,小人还看到,过了这座桥不远处,便是那山寨的正门了!” “想必匪首便是住在那里面!” “公子,这下拿住匪首,赢得选拔的机会唾手可得了!” “真的吗?” 听到这个消息,许牧之欣喜若狂,他急忙下达命令: “所有人跟我速速过桥,攻打青草营山寨!” 他纵马狂奔到桥边,又猛地停住,回头看向竞争者陆少白。 对于刚才一不小心暴露了本性,许牧之有些尴尬,他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道: “陆兄,你看我一急,就忘了你了。” “这一路上,你的贡献一点也不比我少,按理说这决定胜负的突袭机会,应该让给你……” 嘴里说让功劳,但许牧之的马身却死死挡着石桥,从动作上看根本没打算谦让。 若按照陆少白平时的脾气,可能早就和他争起来了,至少也要阴阳怪气两句才肯罢休。 可陆少白却偏偏表现得十分好说话,他笑着对许牧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许兄,你我何分彼此?” “还是速速过桥,拉开阵势强攻上寨为重。” “我想,许兄也不会独吞功劳,让我空手而归的,不是吗?” 许牧之愣了一下,接着诚恳的笑道2: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完,他便不再客气,开始指挥手下过桥。 陆少白静静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心道: “许牧之啊许牧之,我还以为你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见到胜利在望,也是这么沉不住气。” “若不是我知道些门道,恐怕要跟你抢着去送死了。” “你也不想想,山寨的门户前居然连个守卫2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被近在咫尺的功劳迷住双眼的许牧之,已经想不了这么多了,他急切的纵马率先过了桥,后面的士兵也一路小跑。 很快,只剩下行动缓慢的辎重部队,还没有完全经过。 陆少白看到许家的私兵过得差不多了,指挥手下也开始踏上桥面。 正在此时,只听到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响,山寨门户大开,杀出一对着甲提刀的骑兵来!! 这些骑兵来的突然,加上速度奇快,仅用了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冲入了许家私兵之中。 他们挥舞着大刀,如虎入羊群,仅仅一个照面便砍死砍伤了十几个步兵。 许牧之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寨门两侧又2冲出两队弓兵,用弓箭压制住了想要反击的其他人。 一时间,许家的军队相当于遭受了三面夹击,这种突如其来的压力,对于心理素质比常人强不了多少的私兵来说,是致命的。 很快,当几十个骑兵凿穿了整个军阵后,许家兵开始溃逃。 而在三面来敌的条件下,后退自然就成了首选,而此时后退恰好挡住了辎重部队的前进方向。 整个石桥上的所有人,都被堵在了上面动弹不得。 此时正在桥中央的陆少白,只觉得心急如焚,明明天时地利都在自己一方,却偏偏遇上了许牧之这个猪队友。 可是,任他在焦急也没有用,前行之路被死死堵着22,就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更何况辎重部队的前面,还有许家的逃兵。 到了需要当机立断的时候了! 陆少白想起父亲叮嘱他的话:“找机会,干掉所有竞争者!” 他对着后方的士兵打了个手势,弓箭手听令,弯弓搭箭迅速瞄准了溃兵。 “放2!” 陆少白一声令下,陆家的队伍中飞出几十只箭矢,射倒了几名拼命后撤的许家兵。 “陆少爷,为什么射我们的人?” 一个许家辎重兵怒问道。 陆少白懒回答,抽出宝剑结果了他的性命,大声对手下喊道: “别管是许家人还是山匪,统统给我杀光!” 得了少爷的指示,私兵们动起手来更加肆无忌惮,箭矢好像不要钱的飞出,基本上都射到了许家私兵身上。 也有的忍耐为了躲避箭矢,被用力前冲的陆家兵推入河中,随着血液开始蔓延,隐藏在河水里的忽律,也渐渐疯狂起来。 陆少白和手下亲眼看见,一个刚刚落水的许家人,片刻间就被扯断了四肢,又被撕成了碎片,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再不过河,桥上的人都得死! 陆家私兵,现在被两家的辎重部队夹在桥上,陆少白清楚,一旦许家的溃兵被杀完后,自己和手下,也就成为了案板上的肥肉。 不是被敌人的刀砍死,被箭射死,就是掉下去喂了鱼。 陆少白一面命令对着许家人射击,一面命令手下人尽快把许家的辎重推开,给后面的部队留出前行的空隙。 眼看着许家的兵士人数越来越少,陆家队伍的推进也变得越来越快,直到遇上了脸色苍白,血灌瞳仁的许牧之。 “陆少白!” “你这个小人!” “本来一起到此地剿匪,没想到关键时刻你却暗算于我,杀我许家兵士。” “莫非你勾结山匪,本就和他们是一伙的?” 陆少白被他质问的无言以对,几次开口都被许牧之那要吃人般的眼神逼退了。 “许兄小心!” 陆少白对着他背后提醒道,许牧之刚刚回头一看…… “噗!” 一把锋利的宝剑,捅穿了他的身体。 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面色平静的陆少白。 “许兄,真对不住,虽然不能告诉你更多秘密,不过你只需要知道,那青草营的匪首,我势在必得,就可以了。” “告诉你一声,只想让你到九泉之下,不做冤死鬼。” “许兄,对不住了,走好。” 第110章 出人意料的叛徒 和第一次乘坐的时候一样,“极乐车”行进的过程仍然让人心惊胆战。 但再恐怖的体感,也不及靳安心中的惊诧万分之一。 “你说什么?” “叛徒?” 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似铁板一块,又都来自破阵营的众人中,居然会出现叛徒。 刘大胆同样想不到,他面带苦涩道: “我也没想到,还是刚才在窄路埋伏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山上的竹哨传信,才得到了消息。” 靳安恍然大悟:“所以是你下令,让人在密林中埋伏射伤来敌,也是你即使示警,让他们撤离的。” 刘大胆点头道: “正是。” “本来安排我带三十名弓箭手,在侧翼埋伏,配合二当家手下人,从后面截击,一举拿下对方的辎重部队。” “即使不能留住,也要尽量毁坏大威力的武器。” 靳安点头表示赞同: “没错,当初的计划确实是这样的。” “可是我们射了两轮箭矢后,却迟迟不见二当家派人过来配合。” “我还在纳闷,下一刻便受到了2传信。” 靳安表示赞同:“别说你了,我都纳闷是怎么回事。” 听完刘大胆的讲述,靳安沉声道: “这么看来,山上确实有了变故,而且事情绝对不小。” 他又推测道:“既然是二当家没有如约到来,那么可不可能那个反叛之人,就是二当家?” 刘大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能确定。” “但二当家毕竟是破阵营的老兵,我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背叛大当家。” “要知道,当年他可是拼了命救出大当家的嫡系之一。” “说不定,反叛的是别人,他为了带兵保护大当家,这才每来。” 靳安不置可否,毕竟在没看到事实之前,说什么都不过是猜测而已。 两人来到悬崖的另一侧,循着之前进山的路线,闲过竹林,再过奈何桥,半路上,靳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既然陆,许两家的部队,都被隔在了对面,那是不是说明,山寨已经安全了?” “没有滑车,他们那两百人,应该是过不来吧?” 刘大胆沉默了一阵,缓缓道: “按理说确实如此……” 津南看着他: “我听你的意思,有些话里有话,莫非还有别的通路?” 刘大胆满脸歉意抱拳道:“靳爷实不相瞒,这山中确实还有别的通路,可以越过天险,直达奈何桥?” “你说什么?” 靳安又被狠狠震惊了一下:“怎么从来没人告诉过我?” 刘大胆不好意思道: “靳爷,这件事乃是山上的机密,非头领不可知晓。” “便是我这个在山上呆了这么久的老人,也是只知道有这么一条路,至于位置在哪,需要怎么走,也是完全不清楚的。” 靳安脸色变得沉重,他思索良久,低声道: “这样看来,所不定陆,许两家兵士比我们的速度,也慢不到哪里去。” “毕竟如果有头目级别的叛徒相助的话,他们反而会节省不少时间。” 刘大胆一听靳安的推测,立刻也着了急:“靳爷,这可如何是好?” 靳安道:“如今最重要的,是解决叛徒的问题,至于外敌2入侵,只能先靠之前的计划抵挡一阵了。” 说着,他递给刘大胆一把短刀道:“一会你拿着这把刀,去找我的长随金六两,让他带着山上的骑兵镇守大门。” “你则带着弓箭手,在寨门两侧埋伏,骑兵出击之后,你们便用箭矢射住两翼,为骑兵争取时间。” “你们的任务,便是尽量拖住敌军,等到山寨内的援兵到来。” 刘大胆结果短刀,抱拳道:“请靳爷放心,我定会把话带到。” 说完,匆匆离去。 靳安一个人走入寨门,发现此时所有的防御兵力2都已经被抽空,也不知道是叛徒所为,还是其他头目调集喽啰们对抗叛徒去了。 再往里走,便是核心建筑碧血堂了,可刚走到门外,靳安就听到了里面对峙的声音。 “任彪,杨将军当年对你不薄,不但破格升你为什长,还收你为义子,可如今你却背叛大小姐,背叛青草营,你还算是个人吗?” “哼,宋万,你别光说好听的。” “难道你就只是念及老将军当年2的恩情吗,才对大小姐寸步不离的?” “别当我看不出,你不过是垂涎她的美色罢了。” “傻大个,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靳安在门外听着,心里居然有些好笑: “弄了半天,所谓破阵营的旧部,就没有一个目的单纯的,都是有所图啊。” 他放轻脚步走入大堂,只看到屋子内乌泱泱站满了人。 人群分为了两方,一方是肥硕的二当家,他的身后,站着手持利刃的刀阵成员。 另一方,则是三当家宋万,护着身后的大当家,此时两人精神都有些萎靡,身上还带着血迹,似乎受了伤。 他们的身后,同样站着十来名喽啰,这些人应该是临时从外面调2进来的守卫。 由于双方都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所以靳安进来的时候,基本上没人注意到。 只见那抬起头几乎顶到房梁的宋万一指胖子二当家: “肥猪,且不说老将军,便是来天莽山落草后,小姐对你又2可曾差过?” “不但把让你管钱管人,对你贪墨财物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少次弟兄们向大当家告状,她都好言相劝压了下去。” “你做出这种事,简直禽兽不如!” 任彪哈哈大笑,脸上的阴鸷之色尽显: “大傻个,我今天就教你个乖。” “当年一起杀出重围的人中,除了我还有谁能治理好一座山寨?” “您若是可以,这般麻烦的活计,早就轮不到我了。” “可我为了山寨尽心尽力这么多年,究竟获得了什么?” “连你个没脑子的,都能质疑我,难道就因为我不是大当家吗?” 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一直被户在2身后的杨大小姐,一声怒喝道: “都不要吵了!” “任彪,你若是相当大当家,我现在就可以让给你。” 第111章 往事 “大当家的位置,让给你也不是不行……” “但我想听一句实话,你究竟是受何人唆使,才决定背叛破阵营的?” “还有,他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此话一出,别说严阵以待的两伙人,就是一旁看戏的靳安也是一愣。 “莫非这杨小姐,看出了什么?” “难道二当家,还不是唯一的反叛者吗?” 二当家似乎被她2这句话激怒,愤然道: “大小姐,我任彪想要的东西,可以自己得到,无需让来让去的。” “一起上,拿下他们!” 二当家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刀手们一拥而上,齐齐向着宋万和杨小姐冲来。 宋万的体型2优势,在这种乱战中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只见他伸出簸箕大小的手掌,轻轻一挥就扫倒了几名刀手。 而刀手们的身高,大部分还不到他的胸前,在臂展上也大大吃亏。 眼看三当家一个人,基本上就能抵住对面大部分的进攻,本想上前相助的靳安,也暂时停住脚步,准备进一步观察。 没想到,下一刻,令他惊讶地转折出现,一名刀手被宋万推开后,反而弃刀使拳,对着宋万打来。 对于这些功夫平平的喽啰,三当家根本不放在眼里,拿着刀的他尚且不怕,更何况赤手空拳的了? 他也只是随便用手格挡过去,没想到对方双臂猛地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宋万那必常人大腿还粗的胳膊,居然就此折断2! “啊!” 三当家捂着胳膊一阵痛呼,声音凄惨,吓坏了身后的杨小姐。 “宋万!” 那打断了宋万胳膊的喽啰,举着一对拳头冷笑道: “我就不信,你的胳膊能比竹子还硬!” 虽然此人穿着喽啰的衣服,但靳安立刻听出,眼前这个居然是乔装改扮后的黑煞! 待大当家看清眼前此人的样貌,脸色也变得冰冷: “四当家,自你加入天莽山,我们已经把你当成自己人,从未觉得你来自江湖,便不是自己兄弟。” “你又为何要这样做?” 黑煞微笑道:“大小姐不必问了,你应该知道,江湖漂泊之人本就如浮萍一样,又不是你们当兵的,哪里需要成群结队?” “我们从来都是干一笔,赚一笔,欠货两清,概不赊欠。” “还不怕告诉你,这天莽山青草营,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我当年加入你们,正是得了人家的好处,而今日之事,也早就在那人的计划之中。” “同士一场,听我一句好言相劝,不要再2挣扎了,快点投降,否则一会大军杀到,恐怕想活命都难了。” “我可听说,这次来山寨的两位公子,抓活的和带人头回去,功劳都是一样的……” 听到这里,大当家反而放松了下来: “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原来是你策反了二当家。” “你为了钱,我能理解,但任彪,你究竟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为这个大当家的名号吗?” 任彪见底牌已经出完,也不再掩饰,笑道: “大小姐,你若认为我任彪是贪财图名之辈,也就太小看我了。” “这些东西和后半生的安稳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年我参军打仗,不过是为了图一个积攒功勋,封妻荫子,哪怕不能如愿,只要能够平安回来,至少还是个良民的身份。” “可是落草这么多年后,我又得到了些什么?” “一个山贼匪寇的骂名而已!” “让我就这么等着未来有一天,被官军或者其他人剿灭吗?” “我任彪不甘心!” 在他说完一大段话后,又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大当家: “大小姐,我任彪今日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你能为杨将军沉冤昭雪的把握有多大?” “若你是我,会不会迷信终有一天,能够看到翻案的可能?” “如果不能,那我们躲在这山上的意义,又是什么你呢?” 杨小姐不说话,但不代表别人也不开口指责,起码断了一条胳膊的宋万,就没打算放过二当家: “任胖子,你这话说的好不要脸。 “当初我们逃出来后,大小姐可就问过大伙,想走想留。” “当时也不是没人离开,可你当初却口口声声要留下。” “怎么,如今又嫌弃山匪的名字不好听了?” “任彪!” “你若想走,没人拦你,过去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可你不该传统外人,杀我山寨兄弟,还算计大小姐。” “呸!我宋万耻于跟你称兄道弟,恶心!” 宋万骂得痛快2,但听在二当家一方,尤其是黑煞的耳朵里,却十分刺耳,他提起铁臂,直奔宋万脑袋轰去: “既然大人要的是这女人,留你个蠢笨的傻大个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就先送你上路,也算做件好事!” “嘭!” 黑煞的一拳,力量何其之大? 仅仅是打在空中,便有破空的声音传来! 不过,他马上发现,自己的这一拳,还真的打在了空中…… 宋万被人扯住衣领,送到了大小姐身边,而那只手的主人,穿着一身血红的衣袍。 “蓝……蓝请?” “你不是喝了……” “你掺在酒里,无色无味的毒药是吧?” 红煞说话的语气,仍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他眼中的怒火,却烧的正旺。 “幸好我见你行为反常,多留了个心眼,没有真的喝。” “否则,又怎么能看到你这么陌生的一面呢?” 见到自己的面具,在红煞面前被戳穿,黑煞也不再隐藏,干脆道: “兄弟,你我交好多年,今日我便直说了吧。” “天莽山被剿灭,也就是旦夕之间的事情,不如你加入我这一方,日后定有荣华富贵可享。” 红煞冷哼一声: “认识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人品?” “别人说好说坏无所谓,我觉得好,便是好,坏便是坏。” “你那荣华富贵,我不稀罕。” 黑煞有些焦急,大声道: “蓝请,你今天莫非要和我为敌?” “你难道忘了,我曾经救过你的命!” “今日之事,只要你两不相帮,事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如何?” 第112章 黑煞对红煞 “唰” 红影一闪,众人直觉眼前一花,下一刻红煞已经近身。 他手掌一翻,一支铁笔直刺黑煞右眼,用动作回答了黑煞的开价。 “去和地府的阎罗王说吧!” 黑煞偏头躲过一击,可红煞后续的招式连绵不绝,一招快似一招。 很快,就让黑煞再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关注其他,不得不全力应付如无常索命,快到极点的红煞。 在旁人眼中,面前的两人化作了两团云雾,一黑一红彼此纠缠在一起。 偶尔传出的拳掌碰撞声,为绝佳的视觉体验增添了一抹残酷的味道。 红煞使用的是近身攻击常用的短兵器,这正符合他利用轻功贴身搏杀的特点。 而黑煞的手臂,就是他的兵器,看样子应该是练过一些“铁砂掌”之类的功夫。 而且他出手似乎并非全以刚猛为首要,颇有些刚中带柔的意味。 当初能够一臂扫断韧性十足的竹子,可见一斑。 此时两条胳膊挥动起来,带起阵阵风声,更显得霸道迅猛。 不过红煞似乎很清楚他武功的优劣之处,一般人对上铁臂,自然而然的会考虑拉开距离,伺机近身。 可越是这样,便会发现越无法近身,一旦黑煞两条胳膊抡起来,只会越来越快,最终对手只能落荒而逃。 而红煞,却准确的找到了这门功夫的命门。 只要一开始便近身,黑煞的两条胳膊便只能用来防御,杀伤力将会大打折扣,反而因为走的刚猛路数,动作反而不及其他功法。 相反,本就擅长近身弄险的红煞,相当于到了他的舒适区,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要比黑煞快半拍,速度上具有天生的优势。 此时,他施展起配合轻功的身法,手中的铁笔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越不防就越防不住。 黑煞只觉得眼前两点寒芒一直在闪烁,那锋利的双笔好像招招都在试探,却又好像招招都有可能变成真正的杀招。 趁着他疏忽大意的时候,往往会狠狠的给他来一下! 幸亏他身穿着一件厚甲衣,这才没有受到太多实质性的伤害。 在红煞不留情面的攻击中,黑煞越打越急,到最后甚至喊了出来。 “蓝清,快住手!” “若再执迷不悟,我便用真本事了!” 靳安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的战场,很想看看黑煞还有什么厉害招式。 没想到红煞手上不停,言语讥讽道: “你这黑厮表面上忠厚憨直,没想到骨子里却是个黑心的。” “也不必对我用你那套卑劣手段,想骗我停手?” “哈哈哈,有什么手段想用便用,老子接着便是!” 很明显,在红煞看来,黑煞所说的“手段”,不过和下毒,易容偷袭一样,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下三滥伎俩。 不过靳安却敏锐的发现了,在打斗中,黑煞不止一次有过单手伸向身后掏东西的小动作。 只不过因为红煞的招式太快,而且招招不离要害,这才没能成功。 “暗器?” 靳安能想到的,能够在劣势下力挽狂澜的,大概率就是某种让人防不胜防的暗器了。 当然,碧血堂之内的并非所有人都只关注着打斗,当人们被红黑双煞的死斗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二当家动了。 那肥硕无比的身形,当施展起步伐时,速度居然出奇的快! 只见他一个纵步跃到大当家身前,长刀兜头砍下! 千钧一发之刻,一个宽厚的肩膀递过来,挡住了势大力沉的一刀。 “噗” 刀锋入肉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宋万的闷哼。 原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打斗之上的时候,唯有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大小姐的身上。 有了危险,也是他第一时间不惜用肉身挡刀! “傻大个,没看出来,你倒是个痴情的。” “你该不会以为,将门虎女的杨大小姐,如今落魄后,便是你能高攀上的寻常女子了吧?” “我告诉你,她便是嫁给我这个叛徒,也不会看得上你这愚笨之人的!” “你可能还不知道,只要拿下大当家,平了天莽山青草营,大人承诺保举我做一个五品参将。” “从此后,我便不再是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山匪了!” 见到任彪宛若癫狂的眼神,仿佛洗掉污名,升官发财的美梦即将实现,杨大小姐和靳安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而三当家宋万,早已看清这一点,或者说从他反叛山寨,还对大小姐下手的那一刻,任彪已经成为了仇人。 本来被一刀劈得矮下身子的宋万,此时居然迎着刀锋,一点点站了起来。 任彪见刀锋被顶起,慌忙下压,一只手力道不够,便用上了两只手,还把一身肥肉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可惜此刻的宋万,虽然面沉似水,看不出任何愤怒,但他紧闭的嘴唇和额头暴起的青筋,无一不预示着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点! “啪” 一只大手握紧了深深砍入宋万肩膀的刀身,随着一声怒吼,三当家居然硬生生从二当家手中躲过了钢刀。 还顺便把它从肩膀中拔了出来! 溢出的鲜血顷刻间便浸透了他的衣衫,但宋万恍若不觉,转身将刀柄递向大小姐: “这个,拿着防身。” 见大小姐接过钢刀,宋万转身便和任彪战在一处。 且不说两人的功夫本来就有差距,一个是身经百战的什长,后来又当了许久杨将军的贴身护卫,任彪的刀法自然不俗。 而宋万,从头到尾,不过是个扛旗的,纵使仗着天赋异禀,在客观条件上有些优势,但又哪里是任彪的对手? 更何况还断了一臂。 反观二当家这边,手中的刀刚被夺走,一旁的手下便立刻递过一把新的来,手中有了武器,任彪的气焰更壮了几分。 “唰唰唰……” 还没打上十个照面,宋万身上就又添了五六道伤口,随着身上的伤口增多,就连最开始肩膀上的刀伤,流出的血液都变少了。 “傻大个,我看你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任彪面带狞笑,手中的攻势更急。 第113章 杨家秘传 宋万脚步踉跄,显然已经到了极限,随着失血越来越多,他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慢。 任彪抓了一个空当,单刀直入,直插宋万胸口,刀尖刚刚碰到宋万的衣服,便被斜刺里伸过来的另一把钢刀格开。 “当!” 声音清脆,惊醒了意识本已经处于模糊状态的宋万。 “大小姐……” 以往无数次被他挡在身后保护的杨小姐,此时却单手持刀,挡在了他的身前。 “你受伤不轻,不要说话,赶快去一旁包扎伤口。” “这个叛徒交给我便是。” 这样的大当家,很少展现在人们面前,此时的她既不是柔弱的“压寨夫人”,也不是受人关怀爱护的将军之女。 而是变回了那个在前线浴血杀敌,纵横疆场的铁血战将! “自杨将军创建破阵营之时,便定下了七条军规……” “不遵军令者,杀!” “抢掠百姓者,杀!” “奸淫妇女者,杀!” “陷害同袍着,杀!” “私通外敌者,杀!” “不忠不义着,杀!” 说到此处,她微微停顿,从牙缝里一字一句的说出最后一句: “卖友求荣者,杀!” “我一直不解,为何父亲偏偏要将这最后的一句,放在军规之中。” “现在看来,对于人性的了解,我不及父亲远矣。” “这一条军规,便是给你这样的人准备的!” “唰!” 大当家手中刀锋一转,向下斜挥,摆出了士兵杀敌之前的姿势: “任彪,你触犯军规,法不容情,今日我便代表破阵营死去的兄弟,杀你以儆效尤!” 冷酷的宣判,反而引来任彪一阵大笑: “哈哈哈,胎毛还没退净的小娘,还在这里大谈军法?” “以前将军在的时候,我们看在他的面子上还对你礼让三分。” “你也知道军中从来是强者为尊,抛开你父亲,莫非你真以为凭借一套杨家刀法都使不全的三脚猫功夫,能奈何得了我?” “动手吧,拿下你后我便是朝廷命官了!” 同样是使刀的,对于这场对决,靳安十分好奇,之前在金六两破刀阵的时候,他就发现刀阵之中隐藏的刀法十分高明。 这一次,杨家刀法从两名当世传人手中使出来,必然更加惊艳。 杨小姐起手抢攻,迎面三刀“唰唰唰”,本是佯攻,接下来的一招斜掠才是必杀之技。 若是武艺不精之人,恐怕这一刀下去,至少会卸掉敌人的一条胳膊! 不过任彪显然十分精通杨家刀法,也知道关键的杀招攻击的部位,他轻松躲过这险之又险的一招,反手还了杨小姐一刀。 这一刀恰好赶在对方招数转换的关键点上,逼得杨小姐不得不撤招回防…… “当”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杨小姐虽然挡住了袭向胸前的一刀,可也被对方刀身上携带的巨力震退了两步,虎口微微酸麻。 可她并未停下动作,单刀一摆便又一次杀向二当家。 杨小姐动作飘逸灵活,上下翻飞仿佛一只鹰隼,而一身肥肉的二当家,却不动如山,只用单手便可以挡住对方的全力斩击。 时间一长,差距立显。 靳安在旁看得清楚: “单纯从刀法上看,无疑是杨小姐更高。” “显然作为杨将军的嫡女,经受过父亲的精心教授,深得杨氏刀法的精髓。” “反观任彪,倒也不是没学到真东西,估计杨将军教他的时候,也没有藏私,可惜此人的悟性和杨小姐相比就差远了。” “招式呆滞,缺乏灵气,单靠经验和蛮力压着场面,恐怕日后的上限,也高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这场比试,看样子还是他赢。” “毕竟两人的力量和身体素质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仿佛为了证明靳安的预言一般,下一刻,杨小姐被任彪一刀劈飞! 大当家本想倒退几步,用以卸力,没想到终究因为力量太大,最后还是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钢刀也落在了一旁,刀柄上还有丝丝血迹—— 那是她虎口崩裂之血。 “哈哈哈哈哈……” 看到她倒在地上无力的样子,二当家狂笑不止,笑声中满是对自不量力的嘲讽。 杨小姐秀眉一拧,咬着牙坐起身,刚想去摸刀,却被一旁伸过来的一只手,提前拿起: “你先歇一会,我替你打打看。” 靳安表情淡漠,倒提着钢刀,缓步走到任彪面前: “二当家,早在之前过奈何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对自己人严格,对自己人狠。” “当时我还以为,带兵如此严格的一个人,说不定对自己更狠。” “若真是那样,我倒反而敬佩你是个人物了。” “谁承想,你只是对自己人狠,对自己可一点都不狠啊。” “你活到如今神憎鬼厌的样子,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任彪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靳安,天莽山这滩浑水,旁人躲还躲不及,你却偏偏要趟一下。” “也罢,今日阎王寨中必是血流成河。” “多你一个也不多,看刀!” 话说到半途,任彪手中的钢刀已经劈下,引得靳安身后的杨小姐不禁大骂一声:“卑鄙!” 只不过靳安似乎并不介意,他轻松躲过势大力沉的一击,单刀上撩,斜削对方的手腕。 任彪换沼横砍,又被靳安抢先出招,攻敌必救,将迅猛的招式化解于无形。 两人打了七八招,任彪没想到自己居然连一招都没使完整,招式全被靳安在中途就化解了。 由于连战两人,体力消耗巨大,很快身形肥胖的二当家呼吸越来越粗,甚至需要张开嘴巴喘气,凌厉的刀法也变得凝滞。 靳安面带微笑道: “怎么?进攻累了?” “那这一回换我进攻,你来防守试试?” 说着,他手中单刀招式一变,闪电般将手中的单刀斜斜砍出…… 身后观战的杨小姐只看了一眼,面上便是一惊: “杨家刀法!” “你是在哪里学来的?” 靳安听到杨小姐的惊呼,头也不回,笑着淡淡道: “你忘了?你教我的,就在刚才。” 第114章 笑到最后的人 杨家刀法,乃是秘传。 所谓秘传,便是非骨肉至亲或是衣钵弟子外,其他人可能见都见不到的绝技。 放在杨家刀法身上,按道理讲除了大小姐和被杨将军收为义子的任彪外,其他人是得不到传授的。 别说靳安,哪怕最为忠心的宋万,也是只知道有这门刀法,但并不会用。 可偏偏,靳安就在对战任彪的时候,用出了如假包换的杨家刀,这让精通这路刀法的大小姐看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靳安的一句话“你刚才教我的”,却挡住了她后面的一连串问题,此时的大小姐脑海中只有一个问题—— “真有人能够聪明到这种程度?” 当然,在任彪看来,靳安纯粹是满口胡言。 想当年自己为了学会这门刀法,可是跟着杨将军足足练了三年,在他的认知中,自己三年苦功,难道赶不上对方半晌旁观? 这根本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动起手来便见分晓,当靳安用杨家刀法攻得他疲于奔命的时候,饶是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接受,对方学会了的事实。 此时在任彪的眼中,靳安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手杀掉的路人甲了,而是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武学奇才。 至少也是目前不宜得罪的胜负砝码之一。 “靳公子,我任某敬你是条好汉,英雄惜英雄,何必在这里打生打死?” “这样吧,你我罢手,待我拿下青草营的匪寇,回头再与你好好谈谈条件。” “靳公子尽管放心,任某定叫你满意!” 任彪一面躲闪,一面挤出笑容讨好般的劝说靳安,妄图将他拉到自己一边,或者袖手旁观更好。 “唰!” 锋利的刀刃,在二当家肥硕的肚皮上,划开了深深的伤口,那刀口内侧随即翻出黄白之色的脂肪,血却没有流多少。 “二当家,别白费口舌了,既然你说了今日是不死不休之局,现在改口,不觉得太晚了吗?” 靳安嘴上说着,手中动作不停,刀刃在二当家身体周围上下纷飞,留下了密密麻麻的伤口,仿佛在对他施以凌迟。 眼见自己的情势越来越危险,任彪忍不住厉声道: “姓靳的,我劝你做事留一线,现在外面的家族兵将马上就要打进来了。” “识相的,快快逃命去吧,否则在弓箭巨弩之下,任你武功再高也难逃一死!” “当当当……” 靳安懒得理他,不过心中明白他说的也是事实。 山寨大门外的金六两和刘大胆两人,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或许陆,许两家的私兵下一刻,就会一股脑冲进碧血堂。 而今之计,速战速决才是重中之重。 只不过,他尝试了几次要害攻击,全都被二当家的半身甲挡住。 难怪他的身体被勒成这种程度,也不愿意脱掉不合身的甲胄,原来是为了挡住要害。 裸露在外的肥肚皮,哪怕挨上再多刀,也要不了命,反而会成为防御手段的补充,这任彪看似痴肥,但心机却深沉得紧。 “攻其必救,虚招藏实,更上层楼,登临顶峰!” 靳安正在思索应对之策,忽听到后方的杨小姐开口说了几句话,听起来既不像吟诗作对,也不完全是武功招式,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不过靳安心念一转,马上明白了对方其实是在指点自己的进攻策略。 正所谓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大当家,已经看出了任彪的软肋。 既然前胸后备队破绽无法攻击,那索性便直取其首级! 靳安福至心灵,手中的招式随着大小姐的提示,先用虚招引得任彪遮挡下盘,实则藏了一式直冲而上的杀招。 在二当家双手合围的前一刻,靳安纵身而上,跃到任彪头顶,快似闪电的一刀横掠而出! 这一招兔起鹘落的刀法,并非标准的杨家刀,但经过大小姐的改良和靳安完美的演绎,可以说将突然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靳安一刀挥出后,身形稳稳落地,而身后的任彪却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理解对方这招是怎么使出来的。 瞬息过后,任彪光溜溜的脑袋上,浮现出一道血线。 下一秒,整个天灵盖斜斜滑落,露出里面红白相间的脑花来。 “扑通!” 肥硕的身子随之倒下,手中的钢刀也“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二当家死了!” 手下之人看得明白,那姓靳的小子,只用了一招便削掉了头目半个脑袋,人群顿时大乱。 他们本就是站在反叛者一边的山匪,如今主心骨一死,大部分人都变得无所适从,有的想投降,有的想逃走,瞬间成了一盘散沙。 大当家当机立断道: “叛徒二当家已死,尔等受他蛊惑,罪不至死,现在投降可以活命。” 大部分人还是理智的,他们纷纷跪倒,将武器举过头顶,被大当家身后的其他喽啰,捆绑住了双手。 如今,碧血堂中的形式瞬间逆转,除了倒在地上已经死透了的任彪,只剩下还在负隅顽抗的黑煞了。 两人对战的区域,也已经被喽啰们牢牢围住,黑煞明白,今天哪怕是打赢了红煞,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了。 他倒也光棍,干脆停下动作,站着不动,任凭处置。 红煞刚想取他性命,却被大当家拦住: “五当家停手!” “此人既然是山下派来的卧底,想必知道一些背后之人的秘密,此人暂且留她姓名,或许一会还有用。” 蓝清忍了又忍,最后终于还是没有下杀手,同样命令手下将他绑了了事。 不管怎么说,激战了这么久,青草营的叛徒风波,终究还是以大当家一方获胜而告终。 尽管是惨胜。 红煞,大小姐个个带伤,三当家宋万伤的尤其严重,一条胳膊断了,肩膀上的伤口也颇深。 按照如今的状态,恐怕很难对抗如狼似虎的私兵。 大当家思考一番,沉声道: “为今之计,我觉得不行还是先把伤员转移到安全地带,等到实力恢复之后再夺回山寨。” 此时,一个洪亮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哈哈哈,别白费力气了,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第115章 有价值的不是你这个人 只见从大门口,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个人,他身穿锁甲,腰悬宝剑,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显得不伦不类。 不是那陆家的公子陆少白,又是何人? “哈哈,人常说能笑到最后的,方乃真英雄。” “如今看来,不才是我赢了。” 陆少白身后的私兵,将五花大绑的刘大胆推到前面,一脚踢倒跪在地上。 “唰!” 一把锃亮的宝剑逼在他的颈间,陆少白左手持剑,右手摇扇,得意洋洋道: “此处已经被我陆家兵士包围,想逃是不可能了。” “不过……” “我陆某也不是嗜杀之人,除了青草营的头目之外,其他人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要么加入我陆家,成为陆家的私兵,从此之后吃喝不愁。” “当然,若想逃命去也不是不行,只要放下武器,现在就可以下山。” “怎么样?” 一群喽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 因为在这种局势不明的前提下,先做出选择的风险,显然最大。 他们都在希望有其他人先表态,自己跟在后面看看形势再说。 正当所有人都在迟疑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陆少爷,不知道你说的人里,包不包括我?” 靳安站在人群中,笑得诚恳。 “你看,我既不是山上的头目,也没有什么背景,不如陆少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如何?” 一旁的黑煞一见援军来到,急忙大喊: “陆少爷,小人便是大人派到山上的后手,调走山匪,遣人带路都是我所为。” “万万不可相信那靳安,反叛山寨的二当家,就是刚刚死在他手上!” 陆少白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靳安,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靳安,你放心,便是谁能走,你也走不得。” “我们俩之间的争夺,还没有真正结束呢。” “为了赢下这场考核,我可是连许家嫡子都亲手干掉了。” “你觉得可能放你走脱吗?” 靳安微笑道:“杀掉许牧之,这不是顺理成章之事吗?” “哪怕你不杀他,在最后的争夺时刻,他也会杀你。” “陆公子,如今既然我们都抓了对方的俘虏,不如交换一下如何?” 陆少白冷笑一声,刚想拒绝,没想到求生欲望爆棚的黑煞,却突然大喊: “公子救我,小人知道大人命令中的关键之处,其中还牵扯到一个大秘密!” 听到秘密,所有人都是一愣,再看向黑煞的时候,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审视之色。 黑煞又对陆少白道: “公子,若是没有我,大人的任务你恐怕无法完成!” “哦?” 在全面占据主动的大势之下,陆少白已经不担心自己拿不下青草营了。 但他却仍然不确定,能否顺利的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 他不由得将目光看向站在众人身后的大当家,杨小姐。 “贵人命令将她带回去,其他的语焉不详,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陆少白实在不敢去赌,微乎其微的失败可能性,加上刘大胆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于是他点点头,同意了双方交换的建议。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不经意间的举动,却被靳安敏锐的捕捉到,在双方交换俘虏之际,他不动声色的走到大小姐身后。 黑煞回到陆少白身边,被人松了绑绳,他心头一松,脸上也泛起冷笑: “诸位,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 陆少白打断他,用手一指靳安道: “其他的事情先等一下,我要先取了这小子的性命,坐稳县丞之位再说!” “来人,将靳安乱刀砍死!” 陆家私兵闻听命令,挥舞着武器一拥而上,下一刻,靳安面带微笑,手中短刀一亮,挟持住了大当家杨小姐。 “我劝陆公子你不要冲动,靳安一条贱命,死了倒无妨。” “若是你的任务失败了,恐怕整个陆家今后都不好过了吧?” “靳安你敢!” 不仅仅是陆少白,黑煞,连同青草营幸存的头目和其他喽啰,都没有料到靳安会在关键时刻,来这么一手。 挟持盟友?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靳安左手勒着杨小姐的脖颈,右手的短刀刀尖顶着她的喉咙。 “对不住了大当家,我也是被逼无奈,希望你能助我脱身,靳安感激不尽。” 靳安扯着杨小姐,缓缓向碧血堂后门走去, “不能放走靳安!” 陆少白一声令下,身后的弓箭手将箭矢齐齐对准靳安和大当家。 黑煞劝道: “陆少爷,切勿意气用事,毁了大人的任务。” 陆少白怒道: “放屁!” “什么意气用事?” “他可是这次考核中实实在在的对手,况且还知道了我杀许牧之的事,怎能放他就这么离开?” 靳安一见陆少白的态度,也明白了对方的担忧,坦然道: “陆少爷,你只要今天放了我,靳某下山后带着一家老小隐姓埋名,再不出现在你面前,考核自然也是你优胜。” “到时候县丞和大当家都是你的,岂不两全其美?” 陆少白有些犹豫,此时黑煞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陆少白脸色一变,慎重道: “你可有把握?” “至少有七成把握!” 陆少白点点头:“可以。” 他转脸对靳安厉声道: “放你走也不是不行,但我要派人跟着你。” “黑煞,你去。” 黑煞点点头,一步步向二人走近,眼看着双方交易就要完成,大小姐就要被带走,坐在一旁犹如死人的宋万忽然站起,一把向靳安抓来: “姓靳的,别想伤害大小姐!” 有了他这个意外因素,靳安显得猝不及防,眼看他扯住大当家的衣袖,靳安拼命一拉,错开了一个身位。 “呯!” 一个火器的爆炸声响起,只见黑煞手中一物火光一闪,紧接着冒出一缕青烟。 与此同时,靳安和杨小姐应声而倒,显然是被那火器打了个正着。 一见杨小姐倒下,陆少白怒目圆睁,喝骂道: “蠢货!” “你不是说有把握吗?” “如今她死了让我怎么交差?” 黑煞看了看手中火铳,纳闷道: “小人明明没打偏啊?” “陆公子莫急,哪怕她死了也不打紧,大人要的并非这个人。” 第116章 陆家的诚意 陆少白脸色阴鸷,咬牙道: “你莫非是把我当成三岁的孩子哄骗?” “大人指名道姓,要青草营的这个大当家,你跟我说她不重要。” “难道你比她还重要不成?” 黑煞急忙解释: “陆公子,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大人要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一件东西。” “而这东西的下落,恐怕她清楚。” 陆少白一听更怒:“废话,那她若是死了,岂不也找不到那东西?” “陆公子您消消气,据我估计,那东西应该还在阎王寨,若我们仔细找找,挖地三尺,说不定能找到。” “说不定能找到,那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陆少白忽然一顿,疑惑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黑煞赔笑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瞒公子了。” “其实大人想找的东西,是一份藏宝图。” “嗯?” 陆少白也是第一次听说,居然这里面还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 也没人能想到,在这个荒蛮偏僻的贼窝里,居然还会有这样一个大惊喜。 陆少白点点头,吩咐手下道: “先擒住山匪头目和喽啰,再去看看那两人死没死透,若是救不活,再给我把阎王寨翻过来细细的搜!” 幸存的头目,自然不愿意束手就擒,几名私兵刚刚上前,就被红煞一人一笔个个点倒。 “我青草营,从来没有投降的头目,今日我拼个一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眼见红煞出手狠辣,一般的刀兵近身不得,陆少白也懒得废话,向后一挥手道: “违抗者统统射死!” 瞬间,弓弦拉满的声音传来,下一刻,如雨般箭矢即将射出! 没想到,有人比他们还快! 十余支弩箭临空倾泻,瞬间便射倒了十几名弓箭手。 虽然此次陆家带上了几十名弓手,但经历了几番血战,这已经是幸存为数不多的所有人了。 只用了一波弩箭射击,便结果了陆家私兵中的远程力量,只剩下几十名近战的刀手,恐怖的四下打量。 下一刻,三个身影从天而降,他们扔掉手中射光箭矢的十来把手弩,亮出兵器杀入敌阵。 一人使双爪,一人用钢鞭,还有一人居然拿着双拐。 那用钢鞭的只是轻轻一挥,便扫得众人纷纷避让,有些躲得慢的,被巨大的力量达到,便是骨折吐血的结局。 而用双爪的那人滑溜如泥鳅,没人能够预测他的招式,只见他在人群如同嬉戏,举手投足间便能伤敌要害。 三人齐心合力,杀的私兵们哭爹喊娘,而一些参与过考教的人也终于认出了三人的身份: “神箭,大力,还有那个连换三种兵器的!” 没错,现身的三人,正是老七,老八和金六两。 原来金六两按照靳安的吩咐,一见正门即将失守,便远远逃开,通知了隐藏在远处的老七和老八,三人爬到碧血堂屋顶埋伏。 “动手的时机选的不错,有进步。” 陆少白看着远处的靳安,慢慢的爬起来,仿佛看见了鬼魂复生。 只见他从前胸掏出一块甲片,虽然只是完整甲胄的一部分,但由于原物尺寸较大,所以一片也足够他挡住前胸了。 靳安扔掉被打得凹陷的甲片,看了看二当家的尸体,感慨道: “还得是军中的盔甲,防护效果确实绝伦。” 说完,他看了看一旁地上的杨小姐,笑道: “大当家,起来干活了!” 大当家听到这话,急忙爬起来,因为装死脸上还有些不自然。 但她只用了片刻,便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青草营的弟兄们,和我一起杀掉来犯之敌!” 众喽啰一见大当家还活着,士气瞬间提升,挥舞着刀枪的气势,也更强了几分。 陆少白看着私兵一个个倒下,本想叫后面看守着大杀器的辎重兵支援,可是那些兵的功夫还不如弓箭兵,进来也是送死。 形势忽然逆转,黑煞明白拖下去凶多吉少,他边打边偷偷向外撤退,没想到退路却早有人等候多时。 “蓝清,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红煞脸上现出一丝鄙夷: “你我早已决裂,就无需叫得那么亲近了。” “念在多年同士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自我了断,也算给你留个全尸。” 黑煞残忍一笑: “全尸?” “江湖上想取我性命之人不知道有多少,如今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想杀我?你恐怕还没那个能力!” 说完,他当先出手,抡起一双铁臂,直奔红煞面门。 这种粗浅的进攻招式,自然伤不到轻功非凡的红煞,他将身体滴溜溜一转,便躲过了带着风声的砸击。 紧接着,出手如电,一支判官笔精确地插入了黑煞的腋窝,直接废掉了他一只铁臂。 黑煞见势不好,另一只手刚想从背后掏出刚才那支火铳对敌,红煞料敌机先,抢在他掏枪之前,将另一支铁笔,刺入了黑煞的眼窝。 “啊!” 黑煞疼得大叫,可是很快声音就弱了下去,因为红煞已经将冰冷的铁笔,插入了他的脑中。 黑煞终究软软倒下,而红煞则跨过他的尸体,厌恶的甚至不愿意多看哪怕一眼。 此时大堂中的战斗,也已经进入了尾声,在三名生力军和青草营众人的合力砍杀下,陆少白一方除了他,基本死的死,投降的投降。 甚至都不需要受伤过重的宋万出手,外敌的入侵就已经消弭于无形。 靳安微笑着,走到孤家寡人陆少白面前,微笑道: “陆公子,世间的事变的真快,上山时我是一个人,现在你变成一个人了。” “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少白此时面无血色,手中的折扇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他“当啷”一声,扔到手中宝剑,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靳,靳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如何?” 靳安笑道: “放你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件事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要看大当家的意思,当然也要看你陆家的诚意了。” “对了,我跟你打听一下,你们陆家是不是有一个叫陆琪的?” 陆少白一愣:“那是在下的二叔。” 第117章 我想和石大人谈笔买卖 靳安一听,笑意更浓:“是亲戚便好,这下可就好找了。” 陆少白更加疑惑:“难道靳公子认识我二叔?” “倒也不认识,只不过他欠别人一笔账,早晚要还。” 陆少白听不懂,靳安也不过多解释,此时大当家派喽啰们打扫战场,顺便清点一下收获。 走出寨门,只见陆家辎重部队的兵士,此时已经全部跑光,而他们辛辛苦苦推上山来的重型武器,这一下也便宜了青草营。 很快,一名喽啰前来禀报道: “启禀大当家,我们在奈何桥捡到一个半死之人,看穿戴似乎是个领头的。” “哦?抬上来!” 几名喽啰用简易的担架,抬上来一个浑身是血之人。 靳安一看就乐了,此人正是本次考核的另一个竞争者——许牧之。 他虽然被一剑刺了个通透,但似乎运气不错,脏器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至少命是保住了。 不过,当陆少白看到许牧之后,脸色却很不自然。 杀了许家的嫡子,是个大麻烦,可若是杀了却没杀死,那可能是天大的麻烦! 于是,他眼珠一转,小心奉劝道: “大当家,这次上山之事,姓许的伤人最多,下手也最为狠辣,此人睚眦必报,若是留了他性命,恐怕会有后患。” “在下以为,不如就此杀了,一了百了。” 杨小姐不认识此人,对于陆少白的建议也不置可否,不过,如今她十分相信一个人的眼光,所以便将目光投向了靳安。 “靳公子,你觉得如何?” 靳安不语,只是看着陆少白发笑,直到笑得他心中羞愧,低下头去。 “大当家,真是天助我也!” “有了许公子,这下也可以看看许家人的诚意了。” “我建议尽全力救活他,如果操作得当,恐怕日后许家能拿出来的好处,还不仅仅金银珠宝那么简单。” 大当家点点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按靳公子的主意办吧。” 许牧之被抬下去救治,而陆少白则被关在了寨中的囚房之中,两位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少爷,如今终于混成了灰头土脸的样子。 安排好两名肉票,靳安拱手施礼道: “大当家,此次的风波,到现在基本已经结束。” “阎王寨可以暂时无忧了。” “不过既然打赢了,那就到了分配利益的时候,为了把利益最大化,我想先下一趟山,找个人待价而沽,谈谈条件。” 红煞没听懂,插嘴道: “往常山下的富户赎人,不是金银珠宝,便是牲口粮食,你说的这话我怎么从未听过?” 靳安笑道: “若是普通百姓的儿女,要他些金银,牲口粮食也就罢了。” “刚才那两位可不同。” “他们一个是皖州陆家的公子,另一个是江州许家未来的接班人。” “身价不菲,赎金自然要高些了。” 大当家看了看靳安,问道: “这么说咱不要金银,那要什么?” 靳安微微一笑:“能生钱的东西。” …… “靳安!” “你不是去天莽山剿匪了吗?” 第一眼看到风尘仆仆的靳安,江县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路的颠沛,把个翩翩美少年,给变成了一名不修边幅的糙汉。 “你这是从哪里来?” 靳安把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催促县令道: “江大人,具体的事情我们路上再说。” “请你马上带我去见石大人,我有要事想和他商量。” 江丰年一怔:“现在?去府衙?” 此时天已过午,估计感到府城恐怕天早就黑透了。 不过靳安执意要见石大人,江丰年拗不过他,只好命人驾车,送两人出城。 “你是说,陆家在这次的剿匪之中,还接受了其他势力的命令?” “没错,背后之人的身份,恐怕只有陆家家主才清楚,但此事显然和杨家的遗孤有关。” 接着,靳安又讲述了一番杨家河破阵营的往事,不过隐去了藏宝图的内容。 听完靳安的述说,江丰年一个成年男子,也不禁眼中含泪: “唉,真想不到,当年杨将军那般生命显赫之人,居然最后也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若能查到背后诬陷之人,本官愿意联名上奏朝廷,还烈士一个清白!” 靳安摇头道: “此事扑朔迷离,恐怕真相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查清,再加上朝廷中利益盘根错节,想要揭露真相就更难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道: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先让我们的实力变强,这样后面的事情才会变得可能。” “这一次和石大人的谈判,还需要江大人在一旁多帮着说两句好话。” 江丰年点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中天已经黑了,没过多久,马车驶入了府城,停靠在石大人的私宅门口。 门子认识江县令的车驾,微微一愣,急忙进去通禀,不多会,角门打开,门子在门口恭敬相迎。 “江大人,二位请进。” 跟着门子的脚步,两个人被让进一间清雅的书房。 靳安作客去过的书房不少,但如巡抚石大人这般清雅的,却还是第一次。 只见房中陈设简约但又不简单,古朴而不古旧,随便拿出一件摆设,恐怕都能讲出一段典故来。 一见这书房,便知道主人家定是个不缺钱,也不缺闲的上位之人。 二人相对饮茶,茶水刚一入口,便觉清香满口,唇齿生津,咽到肚子里五脏六腑都跟着妥帖。 “这茶不错。” 靳安由衷的赞叹一声,恰巧被人听到,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 “你若是喜欢,走的时候带一点。” 门扉声响,穿着便服的石大人迈步而入,一身白袍更显得丰神俊朗,英姿勃勃。 他面带笑容看着江丰年和靳安,直言不讳道: “我听说,有人想要和我谈一笔生意,真有此事吗?” 靳安急忙站起施礼,江县令也一起施礼道: “参见石大人。” “草民确实有一笔不错的买卖,希望能借助大人的力量,把它做成。” 石大人笑道: “我的面子,可不便宜。” 第118章 煤铁在手,天下我有 “说说吧,你有什么,又想要什么?” 既然是谈生意,不是如之前那样的聊天,石大人便摆出一副公平交易的样子,仔细听取靳安的条件。 江丰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认真的石大人,心中有些好奇,也仔细听起靳安的话来。 靳安微笑道: “石大人,其实这笔买卖并非简单的以物易物,或是以物换钱,草民是想像之前的石炭矿一样,和您谈一下合作。” “当然,这一次只是我们内部的合作,不必牵扯军方。” 提到石炭矿,石大人脸色一变,而当听到“内部”两个字时,脸上又恢复了微笑。 毕竟无论江丰年如何说,他始终不完全相信靳安这个左右逢源的小子,真的把保皇派当成同道中人。 不过靳安偶然的流露,让石大人对他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像石炭矿那样?” “这么说,难不成你手中又有了什么矿产资源?” “不会是又发现了一处石炭吧?” 靳安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倒没有。” “石大人你也知道,小子并没有多少根基,那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从来不敢想象。” “那你的意思是?” 靳安言语认真:“回大人,其实是铁矿。” “铁矿?” 石大人沉吟道: “据我所知,这江州,皖州一代的铁矿,基本上都掌握在陆,许两家手中,他们甚至垄断了冶铁和锻造产业。” “难不成,你又发现了新的铁矿?” “那铁矿的位置在哪里?” 靳安面露苦色: “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那铁矿在什么地方。” 一听这话,石大人有些生气了。 他“腾”地站起,不快道: “你今天巴巴的跑来,莫非就是来戏耍本官的?” 靳安连忙赔礼: “大人,实在抱歉,是小人没说明白,小人的意思是……” “铁矿在何处,要看陆,许两家给我哪里的铁矿。” “什么?” 不仅仅是石大人,连江县令都惊呆了,这是什么话? 闹了半天,你在这里画饼做美梦呢? 手里什么也没有,就先惦记上人家的铁矿了? 江县令插嘴道: “靳安,虽然那两家手里有铁矿。”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给你呢?” 靳安微微一笑道: “因为我手里也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未来继承人。” 江县令反应慢,还没意识到靳安在说什么。 可是石大人却是聪慧过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绑架了他们两家的公子?” 靳安微笑摇头: “也不能说是绑架,是他们自投罗网,撞到了天莽山青草营的手里……” 这一下,江丰年可算听明白了,他的脸色更加惊讶: “靳安,让你去剿匪,你居然和土匪联合起来,把陆,许两家的私兵剿了?” 石大人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不语。 靳安无奈道: “他们一个警告林家,不许借兵给我,让我一个人上山剿匪。” “另一个找韩御史通缉我的徒弟,还要在山上偷偷干掉我。” “若我不用些手段,说不定早就被扔在哪个阴沟里发臭了。” 石大人仍然没有说话,江县令还是喋喋不休道: “靳安,你不能……至少不应该……” “做这种和山匪同流合污的事。” “如今居然还想拿着两个少爷的命,去讹诈铁矿?” “你这已经不是大胆,而是胆大包天了!” 靳安微笑道: “反正做都已经做了,而且我已经探听明白,那两家嫡传血脉都只有一人,为了不失去未来家主,交换铁矿的事情他们不会不同意。” “不过具体哪个地方的铁矿产量多,质量好,我还不大了解,所以想要先听取一下石大人的意见。” 此时,沉默许久的石大人,终于冷冷开口道: “靳安,你不会以为,那些铁矿不过是陆家和许家的东西吧?” “你想想,哪怕是这样一处小的石炭矿,背后都有大人物的博弈,那日入斗金的铁矿,又怎么会没有背后的势力呢?” 靳安笑道:“这正是我需要石大人负责的部分。” “既然铁矿换了主人,自然背后的金主也不得不更换。” “剩下的事情,就是石大人您这些大人物的博弈了。” 石大人沉思半晌,摇头道: “这件事我不能帮你。” “不但我不能出手,还要狠狠的惩罚你!” “你这种先斩后奏,算计高层的行事方式,究竟何时才能改一改?” 听到石大人的训斥,靳安急忙给江大人使了个眼色: “老兄,你可是答应我要帮忙说话的,到你上场了!” 江县令临危受命,只得硬着头皮道: “石大人息怒,靳安虽然行事鲁莽,但毕竟年纪还轻,行事欠考虑也是有的。” “不过,我听说朝廷最近正在研发新兵器,若我们可以拥有自己的铁矿和石炭,说不定便能分一杯羹。” “这样一来对于收入和提高声誉方面,都是不小的臂助……” 江丰年的几句话虽然说的看似客观,但却给靳安提了个醒,他急忙接过话头道: “大人,草民虽然是猎户出身,但也懂得一些冶铁和打造兵器的技巧。” “只不过若是没有石炭和铁矿,也只能沦为无用之技。” “有句话说得好,得生铁,石炭者得天下!” 石大人一愣:“我怎么没听过这句话?” “你听谁说的?” 靳安尴尬一笑: “民间俗语,出处无法考据。” “不过草民却以为是至理名言。” “毕竟拥有了制造先进武器的能力,天下岂不是唾手可得?” 石大人考虑良久,还是不发表意见,靳安有些发急,直言道: “大人,我觉得保皇一派最大的问题,便是太过于求稳。” “据我所知,如今朝廷之中,宰相,太后,世家各成一派,彼此倾轧,唯有保皇一派实力最弱。” “既然已经最弱,那么保稳恰恰是不可取的。” “难不成,石大人便打算一直固步自封下去,慢慢被其他派别侵吞吗?” 这句话似乎让石大人情绪起了波动,他抬起头看了靳安一眼。 第119章 送信 “只是说可不行,你需要立军令状。” “若一个月内看不到成果,又如何说?” 靳安当即起立高声道: “靳安愿立军令状,一个月内生产出新武器的样品。” “若无法按时交货,任凭石大人处置!” 石大人冷笑道: “任凭处置?” “那如果我要你的人头呢?” 靳安笑道: “别说我一个人的人头,便是我全家的人头,都可以交给大人!”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 石大人看向江县令: “你现在手写一份军令状,让靳安签字画押。” “并在里面写明,如果任务不成,便取他一家项上人头!” 江县令有些为难,可是又不敢违逆石大人,只好按照要求写好军令状,递给靳安签字画押。 靳安签好名字,按上手印,又交给石大人,待对方点头后,两人便告辞出来,只留下石大人坐在书房里静静品茶。 “茶是好茶,只可惜凉了一点。” 他一手拿着茶杯,一手看着那张新鲜出炉的军令状,喃喃自语道: “固步自封吗?” “哼,靳安,你是为数不多敢用一句话,骂了一党的人。” “不过,说不定这只河沟里的泥鳅,还真能搅乱泾渭分明的朝局。” …… 次日,许家大宅。 “老爷,门外有一位自称少爷的朋友,来送书信。” 许和光一愣:“少爷不是去皖州剿匪了吗?” “这是这么朋友,居然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罢了,请他进来吧。” 许和光坐在客厅中的主位上,慢慢品着清茶。 很快,下人便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此人身材精壮,高挑,白净面皮,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虽然在长相方面几乎挑不出毛病,可这穿戴……也太寒酸了吧? 年轻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值钱的衣物,配饰,他穿着一身粗麻衣,脚登布靴,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包袱。 “牧之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穷困的朋友了?” 俗话说,先敬衣冠后敬人,许家家主一见此人的衣着,就对他带来的信不感兴趣了。 “把信放下就走吧。” 说着,许家主打算端茶送客,没想到年轻人一笑,将一封信递到他的面前: “许老爷,您最好还是看一下,毕竟这可是贵公子写的?” “什么?” 许和光不由得看了一眼信封,发现上面的“父亲大人亲启”几个字,确实出自许牧之的手笔。 “牧之现在人在哪?” 看了信封,许和光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盯着年轻人,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一点提示。 年轻人笑意不减道: “许老爷,您不说我差一点忘了。” “许公子确实遭遇了不测……” “什么?牧之他!” 许和光惊讶的直接站了起来,唯一的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也就意味着许家未来将会失去最有潜质的继承人。 “许老爷请不要担忧,许公子虽然别人一剑刺穿了胸膛,但好在福大命大,还是活下来了。” “既然都能给您写信了,那就说明没事了,不是吗?” 对,看信! 许和光打开信件,快速看了一遍,眉头皱在了一起,沉声问道: “牧之信中没说,究竟是谁刺伤了他。” 年轻人笑着道: “实不相瞒,伤了公子的人,正是那陆家公子陆少白。” “居然是他!” 许和光先是愤怒,后又变得了然,毕竟当初他预料到了二人的争端,也曾经告诫儿子,该下手时就下手,不要优柔寡断。 只是没想到,被人先下手为强的是儿子。 许和光又仔细读了一遍信,这一次,他清楚的看懂了儿子的意思: “牧之这是……被绑架了?” 他猛然抬起头,用警惕的眼光看向对方: “你是何人?” 年轻人抱拳拱手道:“晚辈不才,姓靳名安。” “靳安!” 虽然不认识他的脸,但这个名字许和光不要太熟悉。 这个村汉出身的泥腿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和自己的儿子竞争县丞的名额。 更恐怖的是,明明此人应该是一个人上山,如今他不但全身而退,而且还成为了给儿子带信之人! 许家主反应不慢,面色一变厉声道: “小子,原来你和山匪勾结,算计我家牧之!” “哼,信不信我现在就报官,把你关进大牢慢慢审问?” 靳安满不在乎道: “许老爷,现在好像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吧?” “毕竟许公子受了重伤,正等着好的医药治疗。” “山上的条件你也知道,只能勉强给少爷吊着命,也不知道能吊到什么时候。” “如果我在大牢里被关个三天五天的,恐怕许少爷的小命早就没了。” 说完,他看向许和光微笑道: “许老爷,三五天时间,恐怕立即调兵攻打天莽山,也来不及八?” “我还听说,许家这一辈长房可是一脉单传,若是许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啧啧啧,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的许和光,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冷冷看着靳安,沉声道: “说吧,你们想要多少钱?” 靳安微微一笑: “许老爷玩笑了。” “许家家大业大,要钱就太俗了。” “我们有更感兴趣的东西,比如说……铁矿?” “什么,你们竟敢要铁矿?” 许和光怒极反笑:“哼哼,区区一伙山匪,胃口倒是能吞下天!” “不知天高地厚,打死你们也猜不到,铁矿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 “给了你们恐怕你们死的更快!” 靳安平静的等他嘲讽完,这才幽幽道: “许家铁矿生意的背后大佬,是宰相大人,我没说错吧?” “你!” 许和光其实想说,你怎么知道? 但由于太过惊讶,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你”字。 靳安眨眨眼道: “许老爷,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 “铁矿给了我,我如何在宰相大人手下保命,您也不许担心。” “对于您来说,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许家单传嫡孙目前身受重伤,随时可能毙命。” “我若是你,只要有的,都会愿意拿出来交换儿子的命的。” 第120章 铁矿到手 许府的客厅之中,许和光坐在主位上,表情阴沉,沉默不语。 靳安的到来,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也给他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大到可能改变整个许家的命运那种。 一边是许家嫡子一脉的独苗,一边是许家赖以生存的命脉。 如何取舍,哪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许和光,也有些犹豫不决。 更令他惊讶的,是靳安的态度。 当靳安得知许家背后是宰相大人的时候,仍然坚持要拿铁矿换人,由此可见,他的背后一定有着一位势力不下于宰相大人的高层人物。 “莫非是皇后?” 许和光脑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嫌疑对象,但半天也没有办法确定,轻敲在桌子上的手指,映射出他心中的焦虑。 靳安早就找了一个座位,静静看着许和光发愁,他反正不急,需要头疼的是对方。 不过,鉴于一会还要去陆家一趟,所以当然是越快越好。 靳安微笑开口道: “许家主,不知道您考虑的如何?” 许和光呼吸一滞,他知道今天这件事,拖延是没用的,毕竟儿子那边可拖不了多久。 “靳……靳公子,你也知道,许家的铁矿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不仅仅有宰相大人的能量在,还需要族中所有人的同意。” 靳安笑笑,掏出一张契约道: “我来之前,早已拟好了契约,如果许老爷不方便,那边改日再说。” “只不过,一会我可能还要去一趟陆家。” “和陆家谈完之后,这契约上的数字,或许还得修改。” 说完,他将一张纸放在许和光面前,只看了一眼,许和光便双目一凝。 “这靳安怎么知道,许家最好的两处铁矿的位置?” “而且点名要的正是这两处地方?” 他心中的惊愕还未消退,靳安又指了指契约中的一处: “此时此刻,这里还是‘二’,换个时间,恐怕就变成‘三’了也说不定。” 靳安所指的地方,正是铁矿数量那一处,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要挟! “靳安,你不要太过分!” “居然拿牧之的性命威胁我们许家?” 靳安露出痞气十足2的笑容: “许家主,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我连绑架勒索都做出来了,肯定不是正人君子。” “尤其是对你们这种所谓的世族大家。” 许和光更加愤怒:“你说什么?” “莫非你不但上门要挟,还要污蔑我许家的清白吗?” “哈哈哈哈哈……” 靳安一阵大笑,几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许家主,千万别说清白二字,因为你们许家有些不配。” “你应该听说过,江阴县富户王家的事情吧?” “那韩御史也和你们许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吧?” “许家人不但图财害命,勾结歹人在半路截杀上京的王家满门,上到老妇,下到女童共计二十多口,惨死刀下。” “幸存之人鸣冤告状,又被韩御史诬陷栽赃,活活打死在大堂之上……” “这些事情,我不信你没有耳闻。” 靳安脸上似笑非笑,眼中射出两道寒光: “许老爷,那王家的冤魂还在地府中哭泣,你难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怕恶鬼索命吗?” 许和光被他说的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辩驳道: “那分明是旁支做下的勾当,又和我有什么相干?” 靳安摇头道: “旁支也是打着你们许家的旗号,再说,若没有你这个家主出面,韩御史堂堂五品,怎么会乐意庇护他一个旁支的子弟呢?” “许老爷,我听说王家一辈子的积蓄,就已经超过了万两。” “大不了你们许家多搞几次这种套路,损失的银子不就赚回来了吗?” 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说的许和光无言以对,他双眉皱紧,只觉得在靳安这个年纪轻轻的后生面前处处受制。 终于,许家主颓然坐在椅子上,低声道: “也罢,我这就上报铁矿管事,听取宰相大人的示下。” “你明日再来吧。” 靳安脸上带着微笑,拱拱手告辞而去。 出了许府,他跨上骏马直奔皖州陆府。 这匹马是他从青草营借来的,具备军马的血统,不但跑起来风驰电掣,而且耐力还极强。 不久,靳安便来到陆府门口,抬眼望去,只见一座比许家豪奢了一倍不止的宅院映入眼帘。 “这陆家,看起来日子过得要比许家滋润啊。” “他背后之人,想必能量大过宰相。” 和去许家一样的流程,先通禀,再进客厅。 不过陆家家主陆珍,似乎此时正在其他地方会客,靳安被带到一处书房等候。 一没有清茶,二没有点心,纯粹的干等。 不过他倒不介意,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正是陆少白贴身携带的那一把。 不久后,房门一响,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推门而入: “送信之人在哪?” 靳安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而陆珍进门来第一眼,便看到了靳安手中的扇子。 “这扇子,你是从何得来?” 靳安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无声的递上一封信。 陆珍看完后,表情反而十分平静,既没有质问靳安,也没有歇斯底里。 和许和光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靳公子,说说你的条件吧。” 陆少白一没有受伤,二没有涉险,所以陆珍相对平静,而且似乎瞬间就接受了赎人这件事。 靳安微微一笑,对方这种态度他可省事不少。 “陆家主,我知道陆家豪奢,不缺金银,但那东西我也不是很缺。” “只想请您将手下的铁矿匀出两座……” 陆珍点点头,起身出去,不久后回来开门见山道: “此事已经办妥,见到我儿还家后,地契就可以交给你。” 靳安笑着掏出契约:“还请陆老爷仔细看看细则。” 陆珍大手一挥:“不必看了,我全都答应。” 说着,就在下面签好了名字,这也意味着,两座产矿最丰富的皖州铁矿,在这一时刻就属于靳安了。 按照常理,哪怕陆家事后反悔,就是官司打到衙门里,靳安也占理。 第121章 收点利息 次日,靳安再次来到陆家的时候,赶着一辆马车。 车中正是在天莽山上住了几天的陆家少爷陆少白。 此时的陆少白,早已没了之前那副贵族公子的派头,最喜欢的白袍上处处污秽,发髻散乱,脸上满是泥点草灰。 想必是在青草营的囚房里吃了不少苦。 这也不难猜想,毕竟青草营的许多喽啰,都是伤在陆家私兵手中,如今拿陆少爷来泄愤,乃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羞辱归羞辱,陆少爷身上到没有什么伤,小命也保住了。 他刚刚下车,见到父亲陆珍的时候,忍不住哭了出来: “父亲,孩儿终于活着见到您了……” 看着儿子在面前啼哭,陆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儿啊,担心死为父了。” “不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靳安站在一旁,看着父子俩抱头痛哭的场景,心中暗自冷笑: “不知道陆公子未来知道自己这条命,就值两座铁矿,到时候会是怎样的感想?” 陆珍哭罢,吩咐下人道: “快把公子带进去沐浴更衣。” 接着,又转向靳安到:“靳公子,请跟我来。” 陆少白跟着下人向左走,去洗澡换衣服,靳安跟着陆珍向右,直奔书房。 在两伙人分道扬镳的瞬间,陆少白偷偷用怨毒的目光,瞄了靳安一眼。 这个小动作,被靳安收入眼底,同时他的心中冷笑: “看来,这陆公子似乎有些不服气。” “没关系,这只是开胃菜,我和你们陆家的纠葛,注定了还没结束。” 两人进入书房,陆珍掏出两张地契以及相应的文书道: “靳公子,还请查验一番。” 靳安简单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便笑着点了点头,他忽然问道: “我听说府上有一位名叫陆琪的,不知现在可住在这里?” 陆珍也是一愣,纳闷道: “陆琪是老夫的二弟,他如今上京访友去了,不在家中。” “靳公子是从哪里听说的他?” 靳安自然不能说:“你二弟坑过江阴县钱掌柜的七哥,弄得人家家破人亡,后代成了人嫌狗厌的破落户了。” 只能笑笑道: “我听闻陆家二老爷乐善好施,交游广阔,所以心生仰慕,不知何时有幸一见。” 陆珍沉思一番,随即嘴角一勾,笑道: “原来如此。” “如今交易已成,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 “靳公子请便。” 出于礼貌,陆珍送靳安到了大门口,临别之际,他饶有深意的笑着问了一个问题: “靳公子真是艺高人胆大,仅凭区区一人,就敢送犬子回陆家。” “难道就不怕我设下埋伏,或是事后翻脸吗?” 靳安笑笑:“陆老爷,我看你这大宅四处修有瞭望之所,大门又是精钢包着硬木,想必对于自家的防御很有信心。” “不过实话说,在我的眼里仍然不堪一击。” 说着,他掏出一只竹哨,轻轻吹响,只见几个人影从高墙上现身,人手两把上了弦的军弩! 他也随手掏出一把军弩,晃了一下又收入怀中。 “若陆家反悔,相信我,此时早已经是血流满地了。” “陆老爷,后会有期。” 说完,他赶起马车扬长而去,不知何时,刚才瞬间出现在高墙上的身影,也瞬间不见了。 只剩下陆珍站在大门前表情凝重,双目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 许家的态度,似乎比靳安估计的还要急切。 靳安刚刚回到山寨,便接到了许家送来的口信。 口信的内容十分简单:“铁矿已经备好,请务必保全许牧之的性命。” 看来经过许和光的斡旋,无论是许家内部,还是背后的宰相一党,都暂时达成了一致,同意先用铁矿把人换回来再说。 考虑到许家的态度,靳安不相信他们能像陆家一样守规矩。 所以这次交换,采取了山匪惯用的赎人流程。 即靳安先去许府,拿到地契和文书,再告知许和光肉票的所在。 虽然略有波折,但最终交易还是圆满达成了。 唯一的小插曲,在于那位杀人越货的许家旁支,居然主动现身找起了靳安的麻烦。 靳安正在核实地契的时候,一个喝的醉醺醺之人闯入客厅,对着靳安挑衅道: “你叫靳安对吧?” “听说那日唆使王家告状的便是你?” “如今你又勾结山匪,看我不去府衙告你!” “今日定叫你走不出这许家的大门!” 靳安面带微笑的看了看许和光,从他猝不及防的愤怒表情看来,这件事他其实并不知情。 大概率是许家旁支指使的,既然如此,靳安也乐于先从此人身上收一些利息。 “这位许公子,虽然你身背汪家人的血债,但我今天是来谈生意的。” “所以不宜见血。” “就先收些利息吧。” 三招两式过后,那人被打掉六颗牙齿,断了一条胳膊。 靳安抬腿从他的头上跨过,出门上了马车而去。 …… 当靳安恭恭敬敬,把五座铁矿的地契送到石大人面前时,石大人的表情略显惊讶: “不是说好四座铁矿的吗?” 靳安不好意思的笑笑: “大人,计划本来确实是四座铁矿。” “可奈何许家拖了一天时间,草民就自作主张,让他们又多拿了一座出来。” 石大人揉揉眉心,低声道: “靳安,你可知道这铁矿一座值多少银子吗?” “甚至有银子也买不到!” “你说加就加,那许家岂能善罢甘休?” 靳安笑道: “若想许家满意,最好是青草营乖乖的被他们剿,石炭矿乖乖的双手奉上,最后所有人还要夸许家仁义善良,不愧书香门第。” “这其中若有一项做不到,许家就会不满。” “或者说从剿匪失败的时候,许家就不满的结果就已经确定了。” “现在无非是让他们多付出点代价,毕竟下场豪赌,哪有次次都赢的?” 石大人听完他的观点,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默默收起地契道: “皖州境内的铁矿,距离江阴县太远,我会安排其他人经营。” “江州境内的三座铁矿,你可以管理两座。” “还有,别忘了我们的一月之约。” 第122章 高炉冷锻,灌炒并用 听完石大人的话,靳安的心里暗暗侥幸。 “幸亏是多讹了一座,否则估计轮到自己这里,恐怕只剩下一座了。” “要论心狠手黑,山匪可比当官的差远了。”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带着微笑,毕竟没有石大人的庇护,这两座铁矿他也抓不牢。 “大人放心,我可是立下过军令状的,一个月,额,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定会将样品摆在您面前。” 石大人眉毛一挑,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听说,当朝宰相大人,已经组织了上千名来自全国的能工巧匠,已经在研究更好的武器制法。” “或许成品不久便能打造出来。” “到时候你有没有信心,和他们造的兵器比较比较?” 靳安显得自信心爆棚: “石大人尽管放心,我所造的兵器,只有别人不敢跟我们比。” 石大人有些好笑: “不要说嘴,拿出点本事让我瞧瞧。” 说完,他又叮嘱了一句: “这几天,你尽快确定冶炼和打造之所,最晚后天,我便命人将铁矿石运到你处。” 靳安拱手施礼道:“草民明白。” …… 其实生铁冶炼的地方,靳安早就想好了,就建在狼尾山。 一来距离石炭矿比较近,而且还有现成的石炭运输路线,交通尚算便利。 二来此处虽然远离县城,但有山匪留下的建筑和基础设施,拿来就用,省的还要造新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日,江县令派出大量民夫,参与到整理和修缮狼尾山的工作中来。 靳安作为总指挥,除了修缮建筑以外,还组织了一部分人,在山中修建高炉。 按照他的设想,一座差不多的高炉,最少也要4米以上的高度。 考虑到还需要配着风箱等鼓风装备,以现有的工业水平来说,也算是一个艰巨的考验了。 好在手下的几人都有潜力可挖: 一些专用的部件,都需要木匠按照图纸打造,而靳安画的图纸,大部分木匠看不大懂。 此时老七挺身而出,他脑子聪明,也能很快的领会靳安的要求,所以后面的流程就变成了,靳安画图纸,老七先造出一个样品。 其他木匠再按照样品,大规模生产产品。 好在狼尾山遍地是树木,所以原材料方面可以就地取材,节省了不少时间。 老八的工作主要是建筑和运输。 拥有一身怪力的他,在人们惊叹的目光中,可以一次运输数百斤的石料,而且对于一些需要大力才能出奇迹的修筑环节,也可以一个人完成。 比如打夯,加固等等。 最后便是三娘了,自从她在山中,一眼认出黑金那一刻起,靳安却确定了自己捡到宝了。 虽然对于高科技含量的冶铁技术不大了解,但在冶炼和制器方面的经验,确实让靳安刮目相看。 三娘因此,也成为了“狼尾山冶炼公司”的“副总经理”。 靳安不在的时候,建筑和修缮方面的问题,都由她全权负责。 全家人都去狼尾山帮忙了,小媳妇雪宁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宅院中,难免孤单。 她也不止一次的,要求也要为夫君的事业做些贡献。 只不过,工地上实在没有什么适合她的工作。 靳安考虑了很久,最后只要从县城招来一批厨娘,由雪宁带领着,去给大家做饭。 经过了半个月左右的修葺,如今的狼尾山,已经恢复了往日欣欣向荣的样子,甚至更胜往昔。 一座高约六米的高炉,也在多次失败下,经过靳安等人的努力,修建完成了。 这座高炉外表呈柱形,远远看上去很像是一根烟囱。 整体用巨石搭建,内部涂满耐火烧的搪泥,在高炉的底部连通着巨大的人力鼓风机,仅木柄就有半人来高。 而另一侧则安装着出铁口,被焦炭高温熔炼后的铁水,将会从此处流出,而上方的渣口则负责派出熔渣。 靳安的记忆中,这种从高炉中直接流出的铁水,被称之为“生铁”。 其实从材质质量上来讲,已经超过大部分市面上的铁料了。 不过作为打造兵器的主体,其铁质太脆,延展性不好,缺陷明显。 这时,将生铁融化后不断搅拌,待脱碳完成后,剩下的“熟铁”在延展性方面,就要优秀多了。 靳安先铁匠,分别将生铁和熟铁,打造成长刀和甲片,再将甲片缝制成铁甲。 并将打造出的兵器和铁甲,拿去和现有的兵器作比较,这一比之下,差距显著。 如今市面上常用的刀剑,由于冶炼铁矿的时候多用木炭作为燃料,导致温度不够,无法熔炼出矿石中掺杂的过多杂质。 这也导致了刀剑的刚性和锋利程度大受影响,朝廷每年消耗大量军费,用以淘汰就装备但却收效甚微,正是这个原因。 另一方面,用于制作甲片的传统铁矿由于缺乏韧性,尤其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很容易断裂,这也让将士们的生命安全不免受到威胁。 相比较之下,新型的甲片表现就要好的多了。 靳安派人专门做了实验,将甲片加热到四十度左右,再迅速将其放入冷水之中,待过一会拿出来的时候,再用弩箭射击。 虽然在冷热交替的变化下,又遭受了巨力的冲撞,但甲片最多只是变形,并没有断裂或是残缺。 “师父,用新方法制作的兵器和护甲好厉害!” 老七兴致勃勃道:“能不能给我和老八先一人弄一套?” 老八虽然站在一旁憨憨的笑着不说话,但靳安从他的眼神里,分明发看到了迫切的欲望。 三娘也笑道: “夫君,等到我们的规模再大一些,生产出来的武器卖的多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说不定真能达到你常说的‘富可敌国’!” 雪宁不明白武器的好与不好,但既然大家都很兴奋,她自然也跟着高兴。 不过靳安用手掰了掰新打造出长刀的刀刃,眉头紧锁道: “估计这个水平的武器,也只能和宰相手下造出的兵器打个平手。” “看来只能使用灌钢和冷锻了。” 第123章 破阵刀与北河甲 眼看距离交付样品的日期越来越近,靳安却似乎并不着急,反而行动变得越来越神秘。 他先是在狼尾寨中单独划出一片地方,设为禁区不许人靠近。 又开始在三娘的帮助下,为两位徒弟恶补打铁技能,加上他自己,三人整日里开始在屋内“乒乒乓乓”的敲着铁料。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仅用了三五日,靳安就消耗掉了之前炼出的大量生铁和一部分熟铁。 正当大家以为过不了几天,管事大人就会拿出更多的兵器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什么也没有。 那数以百斤的铁料,一车车的被运进去,再运出来高温煅烧,再运进去捶打…… 如此循环往复,铁料越来越少,东西一件也没造出来。 对于一些目光短浅的工匠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浪费的行为,于是很快,在狼尾寨中便开始流传“管事大人有些疯癫”的传闻。 不过,在老七,老八等人看来,虽然不明白靳安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选择无条件相信他。 又到了一天的午饭时间,靳安拖着疲惫的身体去饭堂用餐,却看到雪宁端着餐盘,笑着向他挥手: “夫君,今天和奴家一起吃吧。” 靳安笑着点头,跟着小媳妇来到一旁人少的角落。 他拿起饭碗,扒了一口,边嚼边道: “娘子,以往吃饭的时候,你总是害羞不好意思和我一起吃,今天这是怎么了?” 雪宁撅着小嘴道: “夫君,虽然你不在世俗的繁文缛节,但毕竟这不是家里。” “大秦境内,哪有几个女子能和丈夫在一个桌上吃饭的?” “有悖纲常。” 靳安笑得差点被饭噎住: “哈哈哈,娘子,我就猜到你会有偶像包袱。” “别人家我不管,我们家本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在家里如此,在外面也是一样。” “我说怎么这些天,在吃饭的时候,你和三娘都故意躲着我。” “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等一下。” 说着,靳安放下饭碗,转身走开,雪宁随之一愣。 等他回来的时候,还拉着一脸害羞的三娘。 靳安露出仿佛坏人得逞的笑容道: “今天,我就让所有人都看看,夫妻一个桌上吃饭,究竟会怎么样!” 说着,他把三娘按在座位上,自己则对坐在两位娘子面前,开始大吃起来。 虽然三人坐的位置隐蔽,但还是有人不时用好奇的眼光看过来,雪宁在大家审视的目光中觉得浑身不自在。 吃两口饭,就要四下警惕的看看。 和她相比,三娘最初虽然也有些抗拒,但混迹过江湖的优势很快就体现出来了,该吃吃,该喝喝,甚至碰上好奇的目光,还会白眼瞪回去。 靳安看着两人不同的表现,心中好笑,不过雪宁磨磨蹭蹭半天饭都没吃到半碗,还是让靳安有些不喜: “雪宁,你今天叫我一起吃饭,是不是有什么要跟为夫说?” 再不想办法集中一下小媳妇的注意力,恐怕一会饭就凉了。 雪宁果然被靳安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她转过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 “夫君,其实我想问你……” 靳安指了指饭碗:“边吃边说。” “嗯,”雪宁夹了一口饭,放到嘴里道: “夫君,我听工人们说,你最近做的事情,根本就是在浪费好东西。” “他们还说,就这些日子糟蹋的铁料,就已经价值上千两了……” 雪宁说完,三娘也插嘴道: “夫君,奴家虽然知道你在研究新兵器的制法,可是忙碌了这么久,却完全看不出端倪。”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成品?” 靳安喝了一口汤,将嘴里的食物送下肚子: “你们还记得我那天说的灌钢法和冷锻法吧?” “这就是我想要达到的最终水平。” “灌钢法,就是用生熟两种铁料相融合,再反复锻打。” “直到二者融为一体,体积变小,再重复这个操作,直到铁料的各种指标达到预期为止。” “而所谓冷锻法,前面的工序大致相同,不过需要再灌钢法的基础上,进行十倍,乃至百倍的锻打。” “前一种方法可以作为兵器制造的流程,而后一种则是锻造甲片的方法。” “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用这种方法造出来的兵器和甲片,无论硬度,韧性或是耐用性,才可以称之为‘冠绝天下’。” “而我的目标,正是造出这个级别的兵器和护甲!” 虽然雪宁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但三娘却是大概听懂了,她不由得惊讶道: “我的天啊,你可知道这样的标准需要多久的锻打?” “距离一个月的期限已经不足十日了,夫君,你确定来得及吗?” 靳安吃下最后一口饭菜,将汤一饮而尽,笑着道: “说实话,能不能赶得上我也不确定。” “能够造出来自然最好,如果造不出来,那就先拿第一版的兵器和甲片交差,估计过关也不成问题。” “或许,朝廷花大力气造出来的兵器和铠甲,还不如我们第一版的那些呢。” 说到这里,看着雪宁和三娘质疑的眼光,靳安哈哈大笑道: “放心吧,如果最后真的不成,我也不会乖乖任凭石大人砍了全家人的脑袋的。” “大不了我们落草为寇,上山当山匪去!” 直到两女各自送出一个大大的白眼,这次愉快的午餐才告一段落。 …… 七日之后的晚上,石大人府邸。 靳安坐在昏黄的灯光下,身旁的桌上放着一个黑色布包。 门声响起,石大人推门而入: “东西可带来了?” 靳安连忙站起施礼,微笑道: “托大人的福,幸不辱命。” 他打开布包,露出一把带鞘的单刀,和一块表面坑坑洼洼的甲片来。 石大人抽出单刀,只见阴沉沉的刀身末端,一道开锋的亮线攀附其上。 “这刀和这甲可有名字?” 靳安笑着抱拳: “回大人,刀名破阵,甲名北河。” “破阵刀,北河甲……” “唰” 石大人手腕一动,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硬木桌角彷如豆腐般应声而断! 第124章 试试你的成色 “大佬,刀达不达标,你倒是说句话啊。” 石大人翻来覆去的看着样品破阵刀,而靳安盯着他看。 尽管心中焦急,很想知道大佬的评价,但靳安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一点急迫的样子。 做生意不能急,尤其是在验货的时候。 “这刀,看起来有些阴沉,外观太普通了。” 石大人打量着破阵刀,在刚才试了一次后,给与了第一个评价。 靳安还是默不作声,仍然盯着石大人。 “刀身略显沉重,恐怕用起来难免滞涩……” 靳安不语。 “另外,这刀的刀型似乎不大像是传统的单刀,怎么用起来感觉有些怪?” 靳安:“……” “还有这刀柄……” 石大人自言自语了半天,才发现靳安目光凝滞,一言不发。 “哎?靳安,我说了这么多句,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 “哼,你就不怕我不满意,否决了你的样品?” 靳安微微一笑,沉默良久后,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石大人,我常听人说,乐意挑毛病的,才是真买主。” “您刚刚这么一会,就挑出了破阵刀这么多缺点,但是都不重要。” “不及您的一个眼神……” 石大人一愣:“什么眼神?” “就是刚才刀锋斩断桌角那一瞬,您微缩的眼神。” “在那个时候,草民就看出,大人您对这刀的评价不会低。” 看着靳安好像偷到鸡的小狐狸一样的得意笑容,石大人眉毛一挑,坦率承认道: “你打造兵器的手段如何先不提,察言观色的能耐倒是不小。” “不得不说,这刀给我的第一印象,却是有些惊艳,但具体如何,还要用别的方式来测一测。” “毕竟……” 石大人从桌上拈起一章白纸,轻轻抛到半空,紧接着把刀锋向上迎着纸张下落的方向—— “唰” 白纸一分为二,断口光滑。 “毕竟上阵杀敌,对手拿的可不是纸刀木剑,而是同样的钢铁利刃!” 靳安点头道: “大人说的没错,只不过不知道大人想要怎么测试呢?” 石大人沉思一番道: “明日一早,你带着兵器,到府衙的校场来。” “到时候,真刀真枪的把破阵刀和北河甲的甲片,都测试一下。” “只要能通过我的测试,就算是你通过了。” 靳安微笑拱手道:“全凭大人吩咐。” 说完,收起钢刀和甲片,走出了书房。 石大人看着那缺了一角的书桌,脸上泛起一丝微笑: “靳安,让我再试试成色,如果表现得好,那件事便由你去做吧。” …… 次日清晨,前一晚住在石大人府上的靳安,跟着一名官人来到府衙的校场。 说是校场,其实就是在衙门后院,开辟出来的一块宽敞空地。 在空地两旁,摆放着兵器架,上面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 而石大人带着两人已经早就到了,一见大人,靳安急忙上前施礼。 “草民拜见石大人。” “嗯,”石大人点点头,对着那两个人一指靳安道: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江阴县县丞靳安。” 一听这话,靳安就是一愣: “听石大人这话,难道我的县丞位置定下来了?” 这可算是一个大大的利好,有了官身,今后做事也多了一份便利。 石大人还是从靳安脸上表现出来的蛛丝马迹,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淡淡道: “说来有趣,我没想到,你在家族中的人缘居然这么好?” 靳安一愣,石大人接着道: “自从被你讹了铁矿之后,陆家和许家,居然不约而同的放弃了县丞的争夺。” “而且那陆家,似乎还向裁判张指挥,保举了你做这个县丞。” “呵呵呵,也许这就是不打不相识?” 要说那两家被靳安讹出感情来了,无论如何靳安是不相信的,他只能认为对方很可能是暂避锋芒,但迟早会报复回去。 不过对于那种尾大不掉的家族势力,靳安却不大害怕,毕竟论灵活性,还是自己一方占优。 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石大人和保皇派,也能给自己兜个底。 当然,他也知道,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的道理,所以尽快增强自身的实力,同样是当务之急。 他心里正在盘算后面的计划,忽然听到石大人发话: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石元,你先试试他的刀。” 二人中相对魁梧的那人,大步走过来,对着靳安一伸手: “给我。” 靳安在递刀的同时,也打量了此人一眼。 之间面前这人生的浓眉大眼,一身肌肉虬结,上身只穿了一件坎肩,露出两条粗壮的手臂,和前胸黑咋咋的一丛护心毛。 “石元?” “此人虽然姓石,但和白皙文弱的石大人长得可一点不像。” “说不定并非石氏子孙,应该是个护院的角色。” 那人“噌”的扯开布包,“唰”一声拔出刀身,只见乌沉沉的刀神边缘,一指宽的风刃雪亮耀眼。 “这刀……” 此人或许是用刀的行家,但似乎也没见过这样子的刀,从他吃惊的表情可以看出,破阵刀给了他一点小小的高科技震撼。 石元手腕连转,挽出一个接一个的刀花,从“呼呼”的风声可以判断出,破阵刀相较一般的单刀,确实更为压手。 似乎连风声都被破阵刀自身的重量降服了。 舞动了一会,石元点点头,应该是已经适应了刀的重量和重心平衡。 接着,他走向一旁早已准备好的一排凳子,上面摆放着不同的试刀材料。 “唰” 第一个凳子上摆着的一个牛头,被轻松的一刀两断。 “唰唰唰……” 石元马不停滴,一路边走边砍,很快一连串的纸甲,布甲,皮甲,藤甲都被轻松斩断。 很快,他就走到了倒数第三个凳子上摆放的锁子甲跟前。 “哗啦!” 还没出刀,身后摆放着各种甲胄的硬木圆凳,就一个接一个的从中间裂开,两半碎片大小分毫不差。 “刀还行。” 石元瓮声瓮气道。 “此人刀法也不赖。” 靳安看着石元不留痕迹的炫技,心中暗道。 第125章 做大做强 锁甲,顾名思义,就是用精铁打造的细小铁环互相连接,打造出的一种网状甲胄。 这种甲身优缺点都相当明显,如果对方的武器锋利程度和硬度较低,那么看着身上基本和钝器攻击差不多,杀伤力相当有限。 可若是遇上对手有一把好刀,那么它的坚韧程度,比便宜的藤甲也强不到哪里去。 可以说,这种锁子甲,算是检验兵器锋利程度的高阶守门员。 能够对锁甲目标造成杀伤的刀剑,都应该能够划入高品质兵器一类了。 石大人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此时他全神贯注,急切地想知道,破阵刀是否能够像之前那么轻松,劈开锁子甲。 石元在出刀前,也十分谨慎,毕竟从石大人的表现看来,他十分看重这次的测试。 端详了半天,石元终于找好了出刀的角度,一刀斜抹…… “唰” 锁子甲从肩头斜着裂开,下面承托的圆凳也同样被劈碎。 这倒不是破阵刀不行了,而是因为石元自己心态有些紧张,用力过猛才“砸”碎了圆凳。 一旁的靳安可以看出,劈开锁子甲后,石元深呼了一口气,似乎终于安稳下来,走到下一件铠甲跟前。 接下来的这件铠甲,造型有些怪异,它并非常见的半身甲,而是长度达到膝盖的长铠甲。 而且甲身泛着银白色的光,仔细看去,上面是由一片片细长的叶子形甲片穿成2的。 靳安没见过这种甲胄,多亏了石大人在一旁解释。 “这叫‘铁叶甲’,乃是西域楼兰‘沙云骑’的制式铠甲。” “作战之时,无论人,马身上都覆盖着这种甲胄,百步之内,强弩不能伤,近战之时,可防御几乎一切利器……” 靳安一愣:“可防御一切利器……那还打个屁啊?” 石大人摇头道: “正因如此,所以我军在对上‘沙云骑’的时候,只能用大重量的钝器,如鞭,锏,锤等兵器对抗,也是出于无奈。” 嘴上说着无奈,但石大人很快便看向靳安,眼中闪出一道光芒: “不过,如果今天你送来的刀能够建功,或许未来的战场形势就不一样了。” “沙云骑作为楼兰部落的王牌重骑兵,一直算是他们的杀手锏,我大秦骑兵无论从装备还是战斗力上,都处于下风。” “倘若破阵刀能够正面斩开铁叶甲,那么沙云骑无敌的神话就将被打破!” 见石大人语气激昂,靳安反而冷静下来,他倒不是对自己制作的刀没有信心,而是石大人的话,让他生出了一个想法。 “一刀斩破铁叶甲,这似乎可以当成一个噱头,为破阵刀增添几分关注度啊。” 靳安和石大人的交谈,并没有影响石元的出刀速度。 斩开锁子甲,显然已经为他积累了信心,哪怕是面对近乎无懈可击的铁叶甲,他同样带着足够的信心。 只见他扎起马步,气运丹田,双手持刀用力砍下! “嘭!” 由于使出了不小的力气,所以刀锋接触到甲胄时,并没有呈现出如清风划过的“唰唰”声,而是势大力沉的声音。 然而,正因为他这一刀劈得太狠,导致钢刀带起的狂风,卷动了地上的尘土,尘烟弥漫下,众人一时也看不清结果。 片刻后,在漫天的尘土中,忽然传来了石元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好刀,好刀啊!” 烟尘散去后,众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原地,举着刀咧嘴大笑的石元。 在他面前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逾二尺的深沟! 而那作为参照物的铁叶甲,此时已经完整的被劈开,甲叶散落一地。 “这么厉害?” 石大人和靳安异口同声,喃喃说出了这句话。 只不过两人一个赞叹的是刀,而另一个赞叹的是刀法。 “这一刀虽然没有看清,但估计刀身上覆盖的气流,已经形成了类似‘刀气’的东西,石元的刀法看来已经趋于大成了。” 将所有人目光吸引在自己身上的石元,笑了足足盏茶时间,直到他笑够了,在两步走到最后的试验材料前,准备出刀。 最后的这件材料有些奇怪,并非是甲胄的样子,而是一整块铁疙瘩。 其外表呈不规则的椭圆状,表面坑坑洼洼,更像是一块未经冶炼的矿石。 靳安疑惑地看向石大人,等待着他的解惑。 石大人表情轻松,耐心解释道: “其实最后的这件东西,哪怕劈不开也没有什么打紧。” “它本是我多年的一件收藏,早年间东夷使节进献给皇室,但无人能识,于是便落到了我的手里。” “据说,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陨铁。” “陨铁之物,本就少见,也少有人拿它来打造兵器。” “而且传闻,陨铁材质最为坚硬,铸炼十分困难,非天火不可。” “之所以拿它作为试验的最后一项,完全是想看看你这把刀的极限在哪里……” 靳安瞥了一眼石大人,心中不禁暗暗感叹,有钱有势的人,什么东西都弄得到: “别的不说,普通人哪怕得了这么珍贵的陨铁,应该想的是好好保存吧?” “怎么会拿出来试刀?” “这要是劈坏了……” 靳安正在胡思乱想,没想到石大人高声道: “石元,速速出刀!” 石元听到主人下令,再不敢迟疑,找准位置就是一刀劈下! 不得不说,陨铁就是陨铁,刀锋劈至,顿时发出“当”的一声金铁交鸣脆响。 再看那圆凳上的陨铁,已经被破阵刀浅浅砍入半寸有余! “砍进去了?” 石大人已经顾不得仪态,一路小跑到跟前,将整张脸贴到陨铁上仔细观瞧。 石元手下有感应,点头应和道: “主人没看错,只一刀,刀刃便砍入陨铁之内七分左右,若再使些力气,寸许深度也并非虚言。” “好!” 石大人脸上异色连连,双目闪出精光:“有了这破阵刀,我倒要看看那宰相老东西,还怎么和我争夺造械权!” 正在此时,一旁的靳安忽然道: “大人,下官倒有更好的主意。” 第126章 鉴宝大会 “哦?” 石大人此刻对于靳安十分满意,听到他还有想法,不禁转头看向他道: “说说看。” 靳安整理了一下想法,缓缓道: “大人,既然我们要和宰相大人手下的能工巧匠竞争,那显然要用在御前展示的方式。” 石大人点头道: “按理说,一般是这样你的。” “可普通的测试,最多便是劈砍常用甲胄,或是常见的坚硬物品,我猜,应该不会有双方兵器互砍的流程吧?” 听到这句话,石大人一愣,下意识道: “这是自然,别说兵器互砍,哪怕测试的材料,估计也赶不上我今日的准备。” 靳安笑道:“那就难怪了。” “哪怕宰相大人手下的巧匠们再废物,至少也能造出砍破锁子甲的兵器,既然双方都能做到无视锁子甲的防御,那我们的优势又在哪呢?” 听了靳安的话,石大人陷入沉思。 靳安又道: “况且,在朝廷官员和皇亲贵胄面前比试,场外因素过多,难道大人就一定有把握,能够努力争取到一个公平的待遇吗?” 石大人显然听懂了靳安的话,双眉紧皱,开始预见到了未来的殿前考量。 靳安笑道:“恐怕到时候,就会变成殿上之人一人一票,只投对自己一方有利的样品,而非真正的兵器考量了。” 不得不说,靳安对于朝廷中的党争和势力倾轧,还是看的很清楚的。 石大人当然明白,皇帝年幼,保皇派的实力也在各大势力中处于垫底,若真是靠投票的形式来决断的话,肯定争不过宰相一党。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沉声道: “你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唉,没想到为国举贤,到最后却终究变成了一场朝堂嬉闹。” 他感慨了一句,转而看向靳安道: “莫非,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靳安笑道:“多亏了大人,今天的测试给了我一些灵感。” 他指着那一件件试验素材道:“今日的素材,来自各地,毫无疑问都是难得一见的珍贵宝物。” “而以这种显而易见的宝物,作为破阵刀的试金石,方能显出破阵刀的实力。” “我看不如这样,由您派人出面,在这府城之中,举办一次囊获天下珍宝的鉴宝大会。” “大会中可以设置各种品类的珍宝,最终由有识之士,评出每一品类最为珍贵的魁首。” “再把破阵刀放在兵器一类中,只需公平比试,相信破阵刀必将夺魁。” “到那时……” 石大人接过话头,点头道: “到那时,破阵刀便已经提前打响了名头,哪怕朝堂之上宰相制出的兵器票数最高,要想配得上一个‘最’字,也逃不掉和破阵刀的比较。” 靳安继续道:“这便是借用民间的口碑,平衡朝廷里面大人们的偏向,至少能够争取一个相对公平的比较环境。” 石大人点点头,沉默半晌,终于同意: “这个主意我准了,即刻准备的话,三日后即可成行。” 听到自己的想法被接受,靳安不禁喜形于色,没想到石大人看向他,突然问道: “靳安,这破阵刀,你打造一把需要多久?” 靳安略一沉思道: “如果材料齐备,人手充足的话,大概二十元左右吧。” 他故意把时间拉长,其实这把破阵刀的制作,只用了十天不到。 石大人双眉皱起:“这样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你回去之后,再想想办法,看看能否将速度提高一些。” “需要多少材料和人手,可以和我说。” 靳安微笑施礼:“下官明白。” 石大人点点头,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一样,看了看一旁等候半天的另一个人。 “石仪,你去试试那枚甲片。” 靳安也突然想起来,这次测试还有一项没有进行。 毕竟昨晚石大人也只是看了看破阵刀,对于毫不起眼的甲片,没怎么关注。 “是。” 名为石仪的护卫,上前拿起甲片,随即被上面密密麻麻的凸起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这甲片造型怎么如此怪异?” 其实倒也不怪他惊讶,如今常见的甲片,无论是大秦还是楼兰,表面都是被打磨得尽量平滑。 这样一来,哪怕弓弩射在上面,也有很大的概率造成偏斜,减轻正面的冲击力。 而这样凹凸明显的甲叶,是否会因为坑坑洼洼的外表,起到相反的效果,可就不好说了。 “这样的甲片,真的能行?” 石仪看向主人,而石大人随即看向靳安。 靳安成竹在胸,笑着道: “没关系,试试不就知道了?” 石仪也不说话,默默在场中摆好三个靶子,分别嵌上大秦常用甲胄的甲叶,楼兰的铁叶甲片,和靳安拿来的,北河甲甲片。 他手拿军用强弩,这种弩箭的外形相比靳安手中的手弩,要大几倍,需用两手才能托起。 而上弦的时候,居然需要用到一个小型摇把,可见弩弦的强度不凡。 “这是禁军部分配发的‘万胜弩’,经过改良后,已经可以在五十步左右射穿叶子甲。” 随着石大人的解释,只见石仪退到一百五十步以外,一按勾簧,弩箭瞬间命中目标。 他连射三箭,都被三块甲片弹开了。 石仪也不犹豫,走到百步之外,又是三箭连发。 这一次,大秦所用的甲片第一个败下阵来,硬生生被强弩射断! 那甲片段成两截落在地上,而弩箭则深深的插入靶中。 结果十分明显,无需多言,石仪又向前走了二十步,这一次射了两箭。 “当,当!” 两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弩箭还是被甲片弹飞了。 不过此时已经可以明显看出,叶子甲的甲片,已经微微变型,在表面留下了一个不浅的凹陷。 石仪再近三十步,此时仅仅距离靶子五十步,对于弓弩手来说,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距离。 如果面对的是骑兵,恐怕对方两个呼吸间,就能冲到身前,肆意屠杀弓弩兵。 “嗖,嗖……” 两箭射出,其实叶子甲的甲片抗不住这一箭,已经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但令大家没想到的是,这么近的距离,北河甲居然挺住了! 第127章 多少钱我买了! 远处的靶子上,叶子甲甲片,被强弩一箭射穿,牢牢钉在了原地。 而北河甲的甲片,上面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程度就和擦痕差不多。 石仪见状,还想离得近些再试一箭,却被石大人拦住。 “不用再试了。” “五十步对于弓弩手来说,已经是必死的距离,离得再近,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大秦勇士,若能穿上这样的甲胄,基本上相当于可以无视敌军的远程弓弩,完全能够发挥出骑兵冲锋的威力了。” 说完,他看向靳安肃穆道: “靳安,今日对你献上武器的测试,本官十分满意。” “今天,也是我这么久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不过不是因为能够赢了宰相一党而高兴……” “而是有了这些利器,可以大大减少大秦将士的伤亡。” “若未来大秦有一统天下,终破楼兰的那天。” “你靳安,居功至伟!” 说着,石大人居然一反常态的整肃衣袍,对着靳安恭敬一礼。 一旁的两名护卫,也将兵器交到单手,抱拳行礼。 靳安连忙还礼:“大人这是干什么,折煞下官了。” “为大秦做事,实在是大秦男儿该做的,当不得这样的大礼。” 石大人施礼完毕,听到靳安的话,苦笑道: “哼,可笑朝堂上遍地朱衣大员,他们哪一个不是大秦男儿?” “可偏偏为国为民之心,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县丞!” 今日,石大人的抱怨特别频繁,想必近日来,也遭受了不少不公平的待遇。 靳安人微言轻,自然也无法为大人分忧,只能在领命后,专心筹备几日后的鉴宝大会。 为了让破阵刀打出名气,石大人确实下了不少力气。 他命手下的富商,包下府城最有名的酒楼“贺春亭”,还给大秦境内数得着的商会,都发去了请柬。 请柬的内容也很简单,大意是: “想看稀世珍宝,开开眼界的,就来鉴宝大会吧。” 那些走南闯北,腰缠万贯的豪商大户们,平日里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没听过? 便是以收藏珍宝为爱好的商人,都不在少数。 如果请柬是客客气气的邀请,把姿态放得很低的话,人家还真未必看得上,也不一定会来。 然而石大人显然拿捏了这些人的猎奇心理,和傲气心态,绝大部分的商人收到请柬的第一反应都是: “口气可不小!” “还有什么宝贝,是我没见过的?” “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来?” 当然,其中也夹杂着部分,心中不忿,准备来当面嘲讽的富商。 只能说这一招绝了,不管对方抱着什么心态,反正肯定会来。 三日之后的傍晚,“贺春亭”门前车马如龙,人声鼎沸。 一个个身穿锦缎,遍身珠光宝气的商人,陆陆续续从华贵的马车上下来,呼朋唤友的向酒楼里面走。 酒楼之外,骏马豪车分列两旁,随便拉出一辆车马,都是令人咋舌的天价。 今晚,贺春亭已经被石大人的手下包场,从一楼到二楼,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物。 其中,一楼的部分,是珠宝玉器,文玩古物,以及其他难得一见的珍宝。 对于这些东西,富商们兴趣缺缺,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嘲讽: “害我大老远跑来,就看看这些东西?” “哼哼,也不知是大秦人没见过好东西,还是这嘉陵府眼界太窄,拿着这些满大街都是的大路货,冒充珍宝。” 一个商人正在阴阳怪气的评价,一旁另一个商人道: “依我看,这一楼的东西,不过是充场面用的,毕竟你见过哪里把重要的宝贝放在一楼的?” “就和上酒楼吃酒一样,贵宾都是坐在二楼雅间的。” “我猜,好东西都在二楼呢。” 本来有些失望的众人,听他这么一分析,忽然觉得似乎有理,于是人流纷纷向二楼移动,居然短时间造成了楼梯处的拥堵。 “诶,别挤,别挤啊,让我看看二楼的好东西!” “别挤,我也想看……” 越是拥挤,众人想上二楼的欲望就越强烈,好奇心也逐渐变强—— 二楼一定有了不得的宝贝,要不然怎么会挤了这么多人? 等到人们终于挤上二楼,却发现场地之中,只有一座类似高塔一样层层叠叠的木台。 这座木台共有七层,每一层或刀或剑,都摆着一把兵器,四周有锦缎作衬,兵器的下面还写着名字。 “无双剑?” 围观的商人们中,也有不少兵器收藏家,对于木台上知名的兵器,还是认识的。 “这无双剑,不是相传自楚国被灭之后,就杳无声息了吗?” “原来是被人偷偷藏起来了。” 这边话音还没落,那边的惊讶声又响起: “第三层的这把是……恶鬼刀?” “当年天下第一刀客归隐之后,此刀不是和他一同退隐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 随着众人连声惊叹,几乎每一把武器的过往,都被挖掘出来,除了…… 最高一层,那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单刀。 “奇怪,最上面那把刀,怎么没有名字?” “你不是见多识广吗?给大伙讲讲,最上面那把叫什么,是什么来历?” “我看那刀上少了岁月的痕迹,搞不好是一把新打造出来兵器。” “不对吧?若是新的,它又凭什么放在一众知名兵器上面?”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一个大嗓门开口道: “那最上面的一把刀,我要了。” “你们开个价吧。” 众人的目光,都被说话大声的那人吸引了,只见此人穿着一身棕色长袍,手上十个宝石戒指闪闪发光。 他放出豪言后,身旁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客人,我们最上面的那把刀,只送不卖。” 富商看着靳安那微笑的脸,表情一滞: “什么叫只送不卖,难不成我要就能给我?” “那倒不能。” 靳安耐心解释道:“客人只需拿出一件兵器,可以在最上层宝刀劈砍下不损,那上层的宝刀就是您的了。” 第128章 谁还有刀? “嘿嘿,我还以为有多难的条件你呢?” “被劈不损,那还不容易?” 挺着肥硕肚子的商人,从宽大的袍子下面,摸出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弯刀。 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我这把宝刀,乃是用两峰骆驼的货物,从西域商人手里换来的,据说可是王室的宝贝哩。” 一旁有认识他的,讥讽道: “茶尔木,搞不好你又被人给骗了吧?” “这刀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你确定能和名震天下的宝刀相比?” 茶尔木一脸不忿: “你懂个屁!” “莫非西域的宝刀,便不算宝刀了?” “我可听说,楼兰的冶炼技术,怕是连大秦都比不上。” 那人鄙夷道: “怎么说,你也是个大秦人,怎地还帮着敌对的楼兰说气话来了?” “切,”茶尔木撇了撇嘴:“我们商人,只管关注好东西,至于它是哪里产的,又有什么要紧?” “哈哈,只有好东西,才能卖个好价钱!” “这,才是成为富人的重要条件!” 在场的许多人,对于茶尔木的观点,点头表示赞同。 “废话不用多说,且把那最上面的刀取下来,一试便知。” 靳安微笑着,小心翼翼取下了破阵刀,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客人,请将您的宝刀放在这个架子上。” 在大厅之中,专门准备了一个用来测试的架子,可以把不同尺寸的刀剑横置其上,再用其他的刀剑砍斫。 茶尔木打量了一下木架,又看了看靳安手中的刀,眼珠一转道: “我不相信你的刀,更不相信你。” “不如我们来换个方式,你把刀放在上面,我拿我的刀劈一下试试。” “你若是有信心,谁劈谁,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靳安微微一愣,随即露出微笑,心中暗忖道: “人都说商人精明,爱打小算盘。” “今日我算是见识了。” 他点点头,对茶尔木道:“无妨。” 说着,轻轻拔出破阵刀,刀刃朝上,慢慢放在木架之上。 还好心的提醒商人道: “客人,您尽可以用自己的刀,砍两下试试。” “不过我们的刀2太过锋利,还请您小心一些,不要受伤。” 茶尔木冷笑一声,不屑道: “我看,反而是你们应该小心些。” “别到时候不敌我的宝刀,丢了你们东家的脸。” “你这种为了做买卖搞出的噱头,就不用在我的面前卖弄了。” “我茶尔木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就算是一会真如你所说我不小心受伤,生死各安天命,也不用你们赔偿便是。” 说着,他“噌”一声拔出弯刀,只见那刀刃明晃晃逼人双目,冷森森摄人心魄,端的是一把难得的好刀! 和它一比,刀身阴沉,看上去没什么卖点的破阵刀,就显得有些廉价了。 茶尔木把右手的袍袖挽到手肘,露出一根毛发旺盛的小臂来。 接着鼓足一口气,将手中的弯刀用力向破阵刀的刀锋上一剁! “咔嚓” 这一下,茶尔木算是吧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也正因为用力过猛,所以导致弯刀被切断的时候,断掉的刀刃以极快的速度反弹二回…… “啊!” 整件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没能反应过来,他本人也只能看着一截断刃,旋转着飞向面门! “唰!” 刀刃以毫厘之差,从他的头上飞过,不得不说弯刀确实锋利,仅仅依靠反弹的力量,就削掉了他头顶的一大片卷发。 茶尔木只觉得头顶一凉,用手一摸发现已经摸到了温热的头皮,心中难免后怕。 他对靳安发怒道: “你这是什么刀?” “怎地还能暗箭伤人?” 靳安笑道: “客人,之前已经提醒过您了,可您在下手的时候,还是有些太用力了。” “这个我们也没法子。” 茶尔木强压怒火,将手中只剩个刀柄的弯刀一扔,凑到破阵刀近前,仔细大量它的刃口。 只见上面光亮不减,刀刃更是没有丝毫伤痕。 而自己手中那价值不菲的弯刀,此时却只剩下了短短的一小截刀刃。 哪里能看出刚刚砍断了一柄价值不菲的弯刀? “这把刀果然不凡,我今日定要把它拿下!” 恰在此刻,靳安走近笑着问道: “客人,您是否还要尝试?” “如果放弃,我就要把刀收起来放回原位了。” 茶尔木脖子一梗: “试,干嘛不试?” “才斩断了一把普通弯刀,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本事折断现场的所有兵器,才算你厉害!” 说着,他对场内的商人们高声道: “诸位,可有人随身携带宝刀,宝剑?” “为了和这柄黑刀抗衡,我大商人茶尔木,愿意以一柄一百两的价格收购!” 喊了半天,也没人搭腔,茶尔木正在纳闷,旁边的一位商人提醒道: “嘿嘿,百两一把,能收到什么好兵器?” “在场有钱人多了,能让他们随身携带的兵器,又岂是区区百两能够买到的?” 茶尔木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将价格提高到三百两: “我出三百两,有人愿意割爱吗?” 这个价格一报出来,一旁就走过一人,手中拿着一把宝剑道: “这柄‘天霜剑’已经陪伴我十余载时间了,今日既然阁下想要挑战一下宝刀,我便将其卖给你。” “也算凑个热闹。” 此人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也不过是待价而沽之人而已,在场的商人都是多年的老狐狸,没人看不出来。 茶尔木倒也不计较,当下掏出三百两银票,从那人手中换来了宝剑。 “天霜”果然不愧是把好剑,刚一拔出鞘,众人只觉一道如冬日北风般的寒光刺骨,似乎整个酒楼里面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茶尔木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吸取了刚才的经验,这次出手只用那了七分力气,然而,众人只听到“唰”的一声,好像轻风拂过水面。 下一刻,天霜剑居然就断成两截! 掉在地上发出令人心寒的“当朗”一声! “啊?” 第129章 神兵成废铁 包括茶尔木在内,所有人都发出了一样的惊呼。 茶尔木惊讶的是,没想到天霜剑也不是破阵刀的敌手。 而其他人大部分惊叹的是,三百两居然就这么打了水漂? 惊讶过后,一些商人脸上现出凝重之色,开始暗暗估算起破阵刀的价值来。 而茶尔木恰恰相反,他的心中更加兴奋,誓要拿下这柄利器! 于是,他又掏出一叠银票,向众人挥舞道: “还有谁有宝刀宝剑,我出大价钱买!” 可惜,当破阵刀展露锋芒之后,哪怕有人带着好兵器,也不愿意卖给茶尔木了。 有这个机会,自己留着挑战不好吗? 说不定能够捱过一击,就可以分文不花的得到一柄堪称珍宝的刀了! 茶尔木举着银票喊了半天,仍然没人搭茬,他也意识到,从现在开始,恐怕是没人愿意卖给他兵器了。 眼看靳安就要开口,问询其他人了,茶尔木向场中扫视一圈,忽然眼珠一转,想出了主意: “麻烦问一下,那些兵器,卖吗?” 他用手一指木台上的其他兵器,对靳安问询道。 靳安微微一笑: “客人,您也知道,能够摆上木架的,都是成名已久的天下神兵。” “虽然主人有命,除了用于赠送的那一把,其他的都可以出售。” “但价格方面……可不算便宜。” 闻听此言,茶尔木哈哈大笑: “既然能卖,价格不是问题,我茶尔木最不缺的就是钱。” “你只需要告诉我,高台上的六把兵器,一共要卖多少钱?” 靳安面露难色:“客人,具体的价格,主人也没说,我们也不敢随便作主。” 茶尔木摆摆手道: “诶,我急着试刀,哪能等得及你去问主人的示下?” “这样吧,按照刚才我买天霜剑的价钱,算你三百一把,六把就是一千八百两。” 靳安急忙道:“客人,买神兵利器又不是买菜,不能这么算的。” 茶尔木不耐烦的挥挥手道: “也罢,我便再给你二百两,凑足两千两,这总行了吧?” “一口价两千,你卖不卖?” 靳安考虑了一下,似乎痛下了决心,咬了咬牙道: “既然客人确实想要,那我也只能不顾主人的吩咐,卖给您了。” 靳安答应的干脆,这一下反而让茶尔木有些不放心了,他生怕靳安是拿着一堆假的宝剑宝刀,来诓骗自己。 想到这里,他从高台上取下那柄名声在外的无双剑,“仓朗”一声拔剑出鞘,回手向木架上轻轻一削…… 昂贵坚硬的梨木,居然被无双剑轻松削掉一块,而他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 茶尔木面现喜色,点头道: “不错,确实是名震天下的宝剑。” 他将厚厚的一摞银票递给靳安,随即便趁着无双剑出鞘,顺手便向破阵刀砍去。 “当!” 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传来,无双剑仅仅坚持了一个呼吸,便被破阵刀斩断剑身,堂堂名剑也成了两截废铁。 “无双剑……断了?” 在场的许多人,都听过无双剑的传说,也有很多人,今天是第一次有幸一睹这把传奇宝剑的尊容。 可惜在刚刚欣赏完这把宝剑的英姿后,紧接着就看到了它断成两截的样子。 别看无双剑名满天下,可是当它断裂之后,却被人随意仍在角落,没有人再愿意多看它一眼了。 茶尔木也不啰嗦,几步走到高台上,又顺手拿过恶鬼刀,管它是刀神的佩刀,还是刀下死过多少高手,不由分说便是持刀竖劈! “当!” 没想到,这恶鬼刀表现更加拉胯,坚持的时间居然还没有无双剑长,而且随着刀身被平整的劈开,靠近刀尖的一侧也变成了碎片。 茶尔木将手中的刀柄一扔,讥笑道: “哼哼,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往常倒是没少听说这些神兵利器的传闻,大家以讹传讹,居然也造出了不少经久不衰的神话。” “可惜,今日一见,不过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垃圾罢了。” “无双剑,恶鬼刀,都不及这无名之刀的百分之一!” 试过两次,茶尔木似乎已经确定,其他的兵器无法抗衡破阵刀,所以后面的他劈砍的时候,也已经不抱着希望。 “当当当……” 破阵发威,四刀八段! 待到最后一把宝剑折断,场内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 仿佛大家都被一柄其貌不扬的宝刀吓住了,没有任何人能够事先想到,它的表现居然能够如此惊艳! 半晌,酒楼之中才想起众人议论的“嗡嗡”声,而且那声音越来越大,也预示着人们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 “这次嘉陵府之行算是值得了,居然让我有幸看到这样一把神兵!” “我觉得神兵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可以算是天下第一刀了。” “对了,还不知道,这把兵器叫什么名字?” “无论它叫什么名字,我今天都势在必得,一定要拿下此刀!” “……” 茶尔木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久久沉默不语,靳安走到近前,微笑道: “客人,您是否还需要挑战?” “额……” 茶尔木看着手中仅剩的一个剑柄,猛地想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没有兵器再战的窘境。 不过,他的挑战机会用完了,不代表场内还有人想要试试。 只见角落中,一个一直在默默关注的矮小商人,忽然出声道: “让我试试。” 此人话一出口,人们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只见此人从背后抽出一把漆黑短剑,缓步走到木架跟前。 他还没出招,一旁的几名商人已经陪着笑脸拦住了他: “这位仁兄,咱们商量一下,如果一会你能抗住宝刀一击,能够将赢来的宝刀,卖给在下?” “我出五百两!” 这人话刚出口,就被一个商人拨到一边,语气鄙夷道: “叫花子别来碍眼!” “想凭区区五百两,就买下这么好的一把神兵,亏你想得出来?” “我呸!” 接着,那人脸上堆笑道: “兄台,在下愿出一千两,如何?” 没想到,他的话马上就被更多的报价淹没: “才一千两……我出一千二百两!” “一千五!” “一千七!” “……” 第130章 朝廷选拔 “一万两!” 一个疯狂的出价,让刚才还争夺不休的众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大家仔细一看,却发现出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矮个子黑衣商人。 “既然大家都想要,那我就作价一万两,谁愿意出这个价,刀就归谁。” 他这一出价,把原本想要谋算宝刀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背地里,低声质疑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哼,一万两,在西域买上十只商队都用不了!” “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一些声音传到他的耳中,此人也不在意,而是用冷峻的目光看向靳安: “你说的能抗住一下,这刀便归我,可算数?” 靳安脸上微笑不变,点头道: “自然算数。” “此时并非我一个下人能够决定,而是主人的意思。” “哪怕您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我家主人的信誉。” 矮个子点点头,低声道: “我这佩剑,名为月华,本是对剑中的一柄。” “虽然不已锋利见长,但也非凡兵可比。” “你这把刀确实不错,只可惜遇见了世上少有的宝剑!” 说着,他身形微动,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一声龙吟般的宝剑出鞘之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叮”一声的刀剑互砍之音。 在场之人,大多是商贾出身,看不出什么身法武功,但靳安却是个明眼人,他双目微微一缩,眉毛上扬,心中暗道: “看身手,此人倒不像是个常年做生意的,反而更像是保护在商人身边的护卫。” “而看他出剑的突然程度,又像是个刺客或者杀手……” 其实此人的手法,从他出剑时的角度和分寸,就能看出端倪。 相比茶尔木莽汉似的硬劈硬砍,此人用剑的时候,用的并非是剁或者劈,而是使用了“刺”的手法。 他将破阵刀那朝天的刀刃,当成了敌人的要害,剑尖如同黄蜂尾刺,一击便点在刀刃的正中央。 虽然这种做法有些取巧的嫌疑,但由于此人动作快如闪电,场中的商人们根本来不及发现,他便撤剑而回了。 “赢了……还是输了?” 商人们把脖子伸得好像鸭子,拼命想看清挑战的结果,可惜人实在太多,目标又太小,大部分只能徒劳无功。 此时,作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矮个商人表情凝重,一言不发。 他怔怔盯着手中短剑的剑尖,那里明显已经缺了一块。 若不是刚才他用了巧劲,恐怕此时这把剑,也步了之前那些刀剑的后尘。 他心疼的将短剑收回鞘中,对靳安怒目而视道: “你竟敢毁了我的宝物!” 靳安仍然是那一副自然的表情: “客人,咱们有言在先,既然我承诺只要挑战成功,宝刀就拱手相送。” “那您也不应该因为宝剑受损,而迁怒于我吧?” “愿赌服输啊。” 黑衣人恨恨瞪了靳安一眼,一拂袍袖气冲冲转身去了。 那人一走,靳安笑眯眯走上前,拿起破阵刀高声道: “诸位之中,可还有人想要挑战?” 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低头不语。 唯有花了两千多两,只听到了几声响动的茶尔木,有些怅然若失。 他思想斗争了一番,坚定的走到靳安面前道: “我茶尔木愿出一万两,购买这柄宝刀!” 靳安微笑摇头道: “客人,既然规矩已经定下,如果我轻易打破约定,岂不是不守诚信?” “对其他客人也是不公平的。” 茶尔木知道对方不会答应,只得叹气道: “如此也罢,今日能够一睹神兵的风采,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靳安笑着点点头,将黑沉沉的宝刀放在木台最高层,随即揭开了被纸贴住的名字。 “破阵刀!” 一个商人,念出了醒目的几个大字,很快这个名字就在所有商人的嘴里被轻轻念诵。 之所以声音不大,是因为在场的人此时都已经对破阵刀,产生了一种虔诚的崇拜,神兵利器,本就是无上力量的一种象征。 它既可以作为一国重器,掌握在国君手中震住国运,也可以成为侠客最好的帮手,在江湖上闯出赫赫威名。 要是被量产投入军中…… 或许开疆拓土,统御六合不再是梦想! 如果说一把破阵刀,可以轻易成为一个无敌的符号的话,那么破阵刀背后的生产工艺,则具备打造一支无往不利的军队的潜力。 只不过在场的商人们,都把它当成是奇货可居的商品罢了,并没有将它和一国的军力联系起来。 尽管如此,但“破阵刀”三个字,已经在商人们口中流传开来。 自那日以后,破阵刀成为了商人宴席和聚会中的常见谈资,一些那日没有见过破阵刀威力的人,也很快从其他人口中听说。 随着破阵刀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已经有好事者,把它列为了江湖中宝刀的榜首,成为无数人梦寐以求,却又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 奇怪的是,自那日以后,破阵刀似乎从世上消失了一样再无音讯。 这种忽然间的销声匿迹,反而又为它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 “破阵刀?” 朝廷新兵器的选拔在即,宰相李纲翻看着参与这次参与测试的兵器名册。 在十几种各府县送上来的兵器名称中,一个特别的名字映入眼帘。 “破阵”二字,让人一看,便会自然而然的想到,那个曾经的军中精锐。 而在兵器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嘉陵巡抚石文远的名字。 二者巧合的联系在一起,由不得宰相多想了一层: “这位石大人,应该不会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吧?” 在朝廷中,两人分属不同的派系,平常的政治理念也大相径庭。 作为保守派,显然那些求稳的家族政客,更讨宰相大人的欢心。 对于这次的新兵器选拔,宰相大人投入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大有势在必得之意,他无法容忍在胜利在握的时候,有竞争者出现。 要知道,无论谁获得了这次督造兵器的权力,都意味着巨大的话语权和数不尽的财富。 “来人,你去查一下,‘破阵刀’的来源。” 第131章 已经输了 宰相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带来了消息,倒不是他们能力有多强,实在是破阵刀现在太火了。 就连京城的商人圈子里,都到处流传着神乎其神的传说。 有的那把刀一出世,就引来了雷霆落下,分明是夺了天地的灵韵。 还有的说,破阵刀当日在贺春亭二楼,连斩十八把当世神兵,杀的场内刀剑碎片满地。 在人们的口中,这把刀已经具备了封神的资格,甚至不会武功之人,只要拿上它,也能成为绝世高手! 听着手下的汇报,李纲不由得暗自冷笑: “这些传闻简直离谱,搞不好是那石巡抚搞出来,吸引眼球的花招。” “哼,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就想赢得朝廷的选拔,是不是太儿戏了?” 不过,作为宰执天下多年的老臣,他深知兼听则明的道理,毕竟之前派出去的下人,只配在街头巷尾打听传言,可信度自然不高。 准确的消息,他更相信手下官员们的上报。 当晚,他收到了一名靠谱官员的私信,上面清清楚楚的写明了,在嘉陵府,贺春亭中发生的所有细节。 包括豪掷千两白银,只为了赢得破阵刀的茶尔木,也包括破阵刀连断九把刀剑,其中还有至少七把宝刀,宝剑的壮举。 当然也包括,在场有人不惜出价万两白银,请求购得宝刀,却依然被拒绝的结果。 仅从这封信看起来,貌似不过是一场商人们斗富的一场豪赌,但令宰相惊讶的是,那把似乎可以成为当世神兵的破阵刀,并没有真的失踪。 而是水灵灵的出现在了选拔名单上! 石文远应该不敢用一把神兵利器来欺瞒朝廷,毕竟赢了选拔,可是需要真刀真枪的交出至少一批同等质量兵器的。 如果破阵刀只有一把,那到时候他便是欺君之罪! 哪怕太后护着他,此人也绝对扛不住满朝文武的口诛笔伐。 而如果他真的掌握了批量生产破阵刀的技术…… 那其他参加选拔的兵器,包括自己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武器…… “已经输了。” 李纲喃喃自语道。 尽管不想承认,但他对于自己手下工匠生产出来的兵器,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比原来的兵器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却强的有限。 在同样的燃料,冶炼手段和煅铸方法下,能够提升的方面本就有限。 他有信心能够赢过其他所有的参赛兵器,但却自认比不过破阵刀。 毕竟一般的制式武器,怎能砍断成名的宝刀,这题明显有些超纲了! “石文远此人,不过是个文臣出身,既不习武,也不懂工匠技法。” “他是如何能够造出如此惊人的兵器的?” “莫非身边有高人相助?” 宰相大人左思右想,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于是他动用了身在嘉陵府的耳目,命他们查清石巡抚造出破阵刀的幕后帮手。 几天之后,他打开从嘉陵府送来的密信,看完后双眼微眯: “江州江阴县……那不是许家的地盘吗?” …… 当县丞的日子,不要太爽! 随着靳安的县丞任命下达,加在他头上的各种欲加之罪,也都烟消云散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甚至连老七和老八的通缉令,也被人悄悄撤下,韩御史看在眼里,也没有说什么。 落入他名下的王府,经过一番修缮后,挂起了“靳府”的牌匾,每日清晨,他都要穿着官服,从牌匾下经过,去县衙点卯。 到了县衙之中,靳安的工作更是清闲。 因为他什么也不懂,所以县太爷江大人,特地派了两名能干的吏人,为他打理日常工作。 靳安每天进了衙门,基本上除了坐着喝茶,就是翻翻闲书,要不就是去找县令聊聊天。 午饭时间一过,县衙里通常就找不到官员的影子了。 靳安不知道县令大人和其他人都去了哪里,反正他通常会去一趟狼尾山,查验一下生铁冶炼的进度,抽空再和老七老八,抡两下铁锤。 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改变,是他当上县丞以后,身边带着笑脸的人越来越多了。 县衙里面自不必说,吏人,衙役等大多数都表现的恭恭敬敬。 尤其是当他收拾了那两名打死王福的差役之后,剩下的人不知道是害怕他的清算,还是畏惧县丞的官职,从那以后都表现得非常温顺。 正当他在县丞的位置上,开始享受当官的快乐时,家中也传来一个好消息—— 小媳妇雪宁,终于怀孕了。 自打他穿越过来,雪宁就一直把传宗接代几个字挂在嘴边。 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也算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说来惭愧,由于男子的粗心,雪宁怀孕这件事,还是细心的三娘发现的。 尽管小媳妇不止一次的在靳安面前恶心,呕吐,他居然都没有往那方面想。 还以为雪宁是吃坏了东西,或是生了病。 直到三娘发现不对,坚持请来郎中把脉,在郎中满脸喜色的恭喜中,靳安才意识到,自己要当爹了。 他一时间怔住,半晌无语,反而是初为人母的雪宁,兴奋的像只小麻雀,和三娘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讨论起孩子的性别来。 “老天保佑,这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这样靳家的香火,算是续上了。” 三娘也笑着点头道: “长子落地,家族有望,这可是个好兆头。” 两人目光一偏,看到了还沉浸在恍惚中的靳安,雪宁小嘴一撅道: “夫君,妾身怎么看你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被雪宁一问,靳安才从恍惚中惊醒,他急忙道: “娘子说哪里话?” “我马上就要当爹了,怎么会不高兴?” “不过,雪宁你既然有了身孕,那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去狼尾山帮忙了,保重身子要紧。” 雪宁急道: “那怎么行?” “做饭的婶婶们本就人手不足,我要是不去,她们岂不是更累了?” 靳安收起笑容,难得的对小媳妇说了重话: “人手不足,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但你绝对不能干活了。” 第132章 暧昧 “夫君,你就让我去工地上做饭吧,就算妾身求你了。” 此时,狼尾山上的冶炼工厂尚未完工,说是工地也不算错。 雪宁楚楚可怜的哀求,但今天的靳安却一反常态,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不行,我不同意。” “夫君,雪宁答应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和腹中孩儿的,这都不行吗?” 靳安解释道: “工地上本就危险,而且收拾几百人的饮食,本就是一件劳累的事情。” “即使再缺人,也不差你一个,听话,在家好好休息。” 小媳妇今天也出奇的倔强:“夫君,就让妾身帮些忙……” 靳安摇头道:“帮忙可以用其他方法,去工地上绝对不行。” 靳安强硬的态度,让雪宁心中的委屈无处发泄,当场就哭了出来。 大大的眼睛里,晶莹的泪水大滴大滴的涌出来,让人看的心疼。 靳安摇摇头,想过去为她擦拭,没想到被小媳妇负气躲开,自己用袖口去擦。 “娘子,你这又是何必?” 没想到,这句话听在雪宁耳中,不啻于最严厉的斥责,她哭的更大声了。 靳安还没来得及再劝,小媳妇就哭着跑出门去了。 三娘在一旁无奈叹气,丢下一句: “本来是件高兴的事,怎么到最后却变成了这样?唉……” 便跑出去找雪宁了。 不仅仅是三娘想不通,靳安自己也觉得纳闷。 往常自己的情绪没有这么固执,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话的时候会不留一点余地? 雪宁同样也有一点不同,平时的她最听自己的,今天不知为何如此坚持自己的意见,还明着和夫君对着干。 靳安摇头苦笑,心中暗道: “或许是因为这个突然来到的小生命,改变了一些现状吧?” …… 最终,雪宁还是给了夫君一个面子,答应不再到工地上帮忙,专心在家中养胎。 靳安也把雪宁哄得破涕为笑,并安排了三娘在家中陪伴小媳妇,免得她一个人在家里无聊。 本以为一场风波就此过去,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靳安就在工地上看到了三娘的身影。 “我不是让你在家陪雪宁吗?” “你怎么又到工地上来了?” 靳安表情疑惑,但三娘却一脸不在乎,被靳安追问的急了,她才神神秘秘的道: “用不着你管,我又没怀孕。” 听这话头,靳安以为她是看到小媳妇有了宝宝,自己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心中不舒服。 不过这种事只能随缘,哪怕靳安肚子里藏着许多高科技知识,但也没法解决这个问题。 为了避免勾起三娘心中的不爽,靳安只能远远躲开,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三娘不在家里陪雪宁,而是选择来工地,完全是小媳妇的意思。 “三娘姐姐,我听说,女子怀孕之时,通常家里的男人常常容易到外面偷腥,你说这是不是真的啊?” 三娘冷哼一声: “哼,我谅他也不敢,家中已经有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一般的庸脂俗粉,还怕他看不上呢。” 雪宁撅了撅小嘴道: “姐姐,这话也不一定。” “人常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失去了新鲜感后,难保夫君不会看上其他女子。” “更不必说,这世上才貌双全的女子无数,比你我强的女子更是数都数不过来,怎能保证夫君心思一直放在家里?” 听了雪宁的话,三娘似乎也有些不确定了,她思索一番,喃喃道: “若是这么说,恐怕还真不一定。” “比如那江县令家里的大小姐,我看就对咱们的夫君有些情谊。” 雪宁眼睛一亮,道: “对啊,我怎么把江大小姐忘了?” “姐姐,妹妹求你一件事。” 三娘笑道:“你这个鬼精灵,平日里从未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过话。”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求不求的?” “有什么事,说。” 小媳妇也笑了起来,大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姐姐,明日开始,你就不必听夫君的,在家里陪我了。” 三娘正想疑问,又听小媳妇道: “你从明日开始,照常去工地上,盯着夫君,主要是注意他身旁有没有什么莺莺燕燕的……” 三娘恍然大悟,不过却又放心不下小媳妇: “我帮你盯着夫君倒没问题,可你一个人在家难免让人不放心……” 小媳妇笑道: “姐姐,这可不是为我盯着夫君,要知道这个夫君,可是也有你一半哦。” 三娘点头道: “这样吧,我明日去请两个丫鬟来照顾你,顺便也能陪你解解闷。” “夫君那边你尽可以放心,有我在,什么样的狐媚子,也接近不了他!” 两人就此结下统一立场,而且一连几天,三娘一有空回到家,就会跑到雪宁房内,把靳安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全盘汇报。 靳安不知道,自己在两位夫人的眼中,已经成为了重点观察对象。 好在工地上基本上都是男子,唯一的异性多是做饭,送饭的婶子们,一个个大多年逾四十,对小媳妇基本构不成威胁。 一连盯了靳安七八天,三娘自己也开始觉得无聊了,后面的日子,她的监控渐渐放松,可是没想到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警报拉响。 这一日,靳安正在和工人们商讨,进一步改造工地上的设备,计划将山中的泉水引到山寨中。 远处,一个穿着黄色衣裙的窈窕身影如花蝴蝶一般跑来,带着一阵香风停在了他的身前。 “靳公子,又见面了!” 靳安被那清脆的声音一喊,不由得一愣,定睛看去,不是知性甜美的江雨晴又是谁? “江小姐,您怎么来了?” 在这里见到江雨晴,大大出乎靳安的意料,毕竟这里距离江阴县城挺远的,而大小姐又是平时很少离家的大家闺秀。 江雨晴一皱可爱琼鼻,顽皮道: “哼,县丞大人早上点卯之后,便偷跑出来做一些和工作无关的事情,我当然要替父亲抓你回去了!” 靳安苦笑道: “大小姐还是别开玩笑了,我出来的事情,大人已经知晓。” “还是直说有什么事吧。” 第133章 狼尾山一日游 “你这人,有的时候真没劲。” 江雨晴撇撇嘴,道: “人家和你开玩笑,你却一本正经的,和我爹一模一样,老气横秋的样子真无趣。” 靳安苦笑道: “大小姐,无论从哪种立场上看,你总是我顶头上司的独女,礼貌一点,说话正式一些都是应该的。” “不过,这工地上都是糙汉子,干的又是危险的高温工作,如果没什么事,大小姐还是到别处玩耍吧。” 没想到,靳安这几句话,却引起了江雨晴的不满。 “谁说我是来玩耍的?” “我今天来,可是代替我爹来审查工程进度的。” “啊?” 靳安半信半疑道: “大小姐,其实我早就不止一次的请大人,到山寨来视察了。” “可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莫非……” 靳安惊讶的神色,极大地满足了江雨晴的虚荣心,她微微一笑,拍了拍初具规模的胸脯,自豪道: “这就对了,不瞒你说,我便是我爹,江阴县七品知县派到此处的钦差大人,代替我爹下来视察的。” 一听她的话,靳安有些哭笑不得,摇头苦笑道: “江大小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是江大人想派小姐您来,而是您死乞白赖求他让你来的吧?” “说不定,还用上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法子?” 江雨晴表情一僵,显然被靳安盲猜了个八九成,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没有底气的小声道: “不管怎么说,人家来都来了,你总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带我参观一下山寨吧。” 靳安苦笑摇头,对这个有些愣头青特色的大小姐,还真没什么法子。 “好吧,那就请江小姐随我一起走走看看吧,如果有什么想稳定,随时可以问,这样回去也好向江大人禀告。” 听到靳安首肯,江雨晴一张脸阴郁转晴,眨着大眼睛点头道: “好呀。” 本以为江大小姐只是为了好玩,随便逛一逛,见到山寨无聊,就张罗着回去了。 没想到,一进山寨的江雨晴,立刻化身好奇宝宝,看到什么都想问个究竟: “靳安,这是什么?” “那里是干什么的?” “靳安,那边那个高高的,好像一座塔啊……” “靳安,你们平常干完活都干些什么?” “靳安……” 一路走,一路问,靳安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可是面对江小姐他还不能不理,只好挑一些有趣的话题,把江雨晴逗得哈哈大笑。 这一幕,正好被有事来找靳安的三娘,全部看在眼里。 今早,靳安安排她去山中勘察泉水的走势,看看引水入寨的可行性。 三娘想到工地上没什么威胁,一秒钟就答应了。 结果回来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江小姐站在靳安身边,欢笑雀跃的样子。 “坏了,一时疏忽,还真被狐媚子偷上门了。” 不过,三娘还是比较能沉得住气的,她没有急着上前质问,而是目光不离的盯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好在相比起兴高采烈的大小姐,靳安的表现还是十分克制的。 他整个人就是一名下属,向上级汇报工作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二人走走停停,整整逛了大半个下午,而三娘也在一旁看了半天,终于江雨晴累了,这次的视察也告一段落。 靳安笑道: “江小姐,整个山寨修建进度,估计您心里也已经有了个大概,还请回去如实禀报县令大人,我送小姐下山。” 没想到大小姐一摆手道: “狼尾山这边的进度,我已经明了,今晚回到县城后,一定会如实告知父亲。” “这一点请你放心。” “不过……” 靳安好奇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嘛,” “我发现这狼尾山挺有趣的。” “明日我还要来!” “什么?” 靳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叫挺有趣,明儿还来? 你把这当成游乐园了? 他快速摆手,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江雨晴就笑着转身,快步向山下走去。 好像压根没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似的。 看着江雨晴被丫鬟侍卫簇拥的背影,靳安只觉得心好累。 “若是以后每日来一次,我就不用干别的了。” “唉,还是尽快和县令大人说一声,尽量阻止大小姐吧。” 靳安在一旁唉声叹气,一旁偷偷观察的三娘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件事情,一定要叫雪宁来!” 在她的心中,雪宁算是靳家大妇,也就是所谓的正房,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她来拿主意的。 想到就做,三娘甚至连山泉的勘察情况都来不及汇报,就一溜烟赶回了家中。 可怜靳安还巴巴等着她的汇报,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最后只能暂时放弃。 不过对于三娘的去向他倒也不担心,毕竟三娘有功夫在身,又是江湖人的底子,安全方面还不用操心。 次日一早,靳安吃了一口早饭,就又开始投入到山寨的建造工作之中,临近中午时分,江雨晴果然又来了。 今天,她穿着一身粉色衣裙,更衬托得肌肤白皙,眉眼含春。 “靳安,靳安!” 离得远远地,她就开始大声呼喊靳安的名字,搞得工地上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两人。 这哪里像是工作关系? 分明是情人间的久别重逢嘛。 靳安也隐隐觉得不大合适,他只是远远的冲江小姐点点头,表情中带着被强迫的无奈。 江雨晴仿佛一只穿花蝴蝶一般,“飘”到靳安面前,向他展示自己的裙子: “怎么样?” “我今天这件裙子,和昨天相比哪个好看?” 靳安只得笑着敷衍道: “都好看,都好看。” 女人的第六感,通常很准,江小姐一秒变脸道: “哼,好你个靳安,居然敢敷衍我!” 说着,她佯装嗔怒,正想假意要打,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 “江小姐,靳安是有夫之妇,还请您言语庄重些。” 两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只见面色阴沉的小媳妇和三娘,正气鼓鼓的站在远处,目光死死盯着二人的举动。 “你们怎么来了?” 靳安下意识的言语,倒无意中像极了偷腥被捉到之人,经典的第一反应。 小媳妇咬牙道: “哼,我若不来,怎能看到夫君做的这些事?” 第134章 为破阵刀而来! “不是,我做什么了?” 靳安觉得小媳妇的反应有些奇怪,但经历过前世琼瑶剧的洗礼,他第一时间搞清楚了状况。 “定是三娘看到江小姐昨天的所作所为,回去搬了雪宁这个救兵来。” 想到这里,靳安反而镇定下来,笑道: “两位娘子,既然来了,那正好认识一下,这位便是江大人的千金,江小姐。” 说话的工夫,雪宁和三娘已经来到面前。 也不知道是谁给小媳妇出的主意,她故意腆着压根看不出突起的肚子,好像已经显怀了一样。 大摇大摆在江小姐面前一挺,面带得意道: “原来这位就是江大小姐,民妇这厢有礼了。” “因为民妇如今已经有了身孕,所以这几日没有到山寨来。” “大小姐恐怕还不知道,夫君如今已经有了两位娘子。” “待孩子出生,家中就有了四口人了,毕竟我和三娘姐姐都肩负着为靳家传宗接代的重任,估计以后还会生育更多的子女。” “家中实在是住不下更多外人了……” 靳安瞟了一眼小媳妇,心中暗自好笑: “这小妮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夹枪带棒的话,倒是把一位妒妇演绎得淋漓尽致。” “只可惜,你用错了对象,面前这位江小姐,并非你的竞争对手啊。” 靳安正色道: “雪宁,不要胡说,江小姐是代替江大人来视察工程进度的,我们聊的也都是公事,并非你想象的那种。” 靳安的解释,在小媳妇眼里简直不能再苍白无力了: “哼,夫君说的光明正大,但便是视察工作,有一天时间总够了吧?” “哪有人连续两天从县城跑过来视察的?” “在妾身看来,应该是想见某个人吧?” 论刁蛮程度,贫苦人出身的雪宁,又哪里比得上江小姐? 江雨晴早就听出话头不对,此时也终于开启了反击: “两位靳夫人,久闻大名,失敬失敬。” “我知道二位嫁给靳安的时候,他还是个寂寂无名的穷小子。”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靳安,已经贵为一县县丞了。” “虽然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但你们身为县丞夫人,是否也应该注重些身份,莫要在外人面前丢了他的脸?” 话里的“外人”,自然是指一旁看热闹的工人,婆子们。 他们被几人越来越大声的争执吸引,纷纷把目光投向激情对线的几人。 其中的做饭婆子们,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原配与暧昧对象交锋”的核心剧情,一面兴致勃勃的看着,一面互相交头接耳的交流着看法。 面对江小姐的抢白,小媳妇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江小姐,既然夫君如今已经成亲,成了人夫,等到孩子降生之后,又将为人父,实在不适合接受您的美意了。” “还请大小姐另觅良人,找别人公续佳话吧。” 江雨晴刚想反驳,只听到一旁一阵喝彩声传来: “原来靳大人马上就要做父亲了?” “哈哈哈,真是可喜可贺啊。” “恭喜,恭喜。” 靳安转头一看,只见五六个人从大路走来。 带头的两人一人身穿官服,另一个着便装,都是熟人。 领头微笑拍手的那人皮笑肉不笑,正是曾经下令通缉老七,老八的韩御史。 而另一位面色淡然,但眼中带着一丝阴鸷之色的却是许家家主,许和光。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狼尾山,从身后带着的护卫看来,似乎许和光是从许家而来,到江阴县和韩御史会和后,一起来找靳安的。 虽然心里有些不待见这两人,但靳安面对上官还是表现出十足的礼貌。 他微笑拱手道: “原来是韩大人,不知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 “哦?原来许老爷也在,想必二位是因为同一个目的来的了?” 韩御史拿出了官场上混迹多年的油滑劲,脸上笑容不减,摆了摆手道: “诶,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虽然许家主远道前来,但什么事也没有靳大人的家事重要。” “不必避讳我们,靳大人如果有事可以先忙,我们在一旁等待便可。” 这句话说的讽刺意味十足,不仅仅是靳安,就连其他三名女子也听得明明白白。 没想到,刚刚还寸步不让的小媳妇,此时却一展大妇风采,她笑吟吟的向韩御史等人略一施礼道: “几位大人恕罪,既然是有公事要谈,奴家几个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留到回家解决便是。” 说着,她一拉刚才还视为仇人的江小姐道: “江小姐,让他们男人家在这里谈他们的国家大事,我们女儿家,去那边说几句体己话。” 江小姐还是有些稚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三娘反应很快,立刻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道: “江家妹妹,姐姐刚好有穿衣打扮方面的事情,想要问问你。” “还请不吝赐教……” 说着,江小姐就被两人半拉半哄的劝到一旁,算是给靳安留下了一个相对主动的开局。 靳安微笑看着几人躲到一旁的背影,心中对雪宁的感激化作一团暖流。 目送几人离开后,他转向韩御史等人,脸上的微笑不减,但眼中已经没有了笑意: “韩大人,有话可以直说了,如今这山寨尚未完工,恕我闲聊的时间不多。” 韩御史冷哼一声,讥讽道: “怎么,莫非靳大人只有面对莺莺燕燕的时候,才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 “凭我五品官身,还有江州第一家族的许家的名头,都不配你拿出耐心和时间来吗?” 靳安看着对面两人,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微微点头。 意思很明显:“你说的没错,为了照顾你的面子,我就不说出来了。” “靳安,你好大的胆子!” 韩御史平时最重地位,哪怕靳安当上了县丞,在他眼里也仍然属于“民”的层次,根本配不上一个“官”字。 如今居然赤裸裸的表现蔑视,这在他看来简直大逆不道! 此时,一直在侧没有说话的许和光忽然开口道: “靳安,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 “破阵刀,是你所制吧?” 第135章 拔钉子 听到许和光的话,靳安双眼一眯,心动顿时一动。 他预想到鉴宝大会之后,破阵刀的名声会以极快的速度传播。 估计此时传到京城甚至西域都并非不可能。 不过,他也惊讶于宰相一党惊人的反应速度。 不但第一时间盯上了破阵刀,而且还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头上。 “想必石大人参加选拔的奏折已经到了京城,而宰相也看到了破阵刀参赛的信息。” 一旦确定了推荐人,地点和兵器的名字,几向印证下,找到江州,甚至江阴县并不难。 而只要锁定了江阴县,那么有了韩御史的带路,寻到狼尾山上的冶炼加工厂,也不过需要几天甚至更短的时间罢了。 靳安没有说话,从表面上看似乎还在犹豫权衡,韩御史又笑道: “靳大人,本官承认还是小看你了。” “本以为你不过是一个身手还不错的武夫,真没想到,居然还藏着一手锻造兵器的手艺。” “若是你早展现出这方面的才华,或许我们早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哈哈哈……” 靳安仍是默认不语,许和光忍不住道: “靳安,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有大人物看上了破阵刀的锻造技艺,识相的话,就把它交出来!” 靳安微微抬头,眼中射出一道寒光,许和光不禁身子一颤。 “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大人能给你个机会献上诚意,是你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多谢许家主指点,但其实这种福气,我并不稀罕。” 眼看两个人针尖对麦芒,韩御史急忙打圆场道: “靳大人,话先别说的这么满,我知道这手艺,是你压箱底的本事。” “所以才费尽心思的争县丞,夺石炭,又用许,陆两家公子的命,生生从大家族手里,讹了几座铁矿。” “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破阵刀的锋芒震惊世人,好为自己谋一个好出身,或是强大的背助吗?” “所以我才说恭喜你,我韩某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交出破阵刀的制造方法,朝堂之上的老大人,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靳安微微一笑:“两位一个红脸,一个黑脸,配合的倒是默契。” “韩大人,你所谓的老大人,无非也就是宰相大人吧?” “恕我直言,似我靳安这种本是草民,现在当了区区八品官的小人物,在宰相眼里,也不过是路旁的野草一般。” “哪怕有了小小的贡献,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 “如果这次能够顺利得到破阵刀的制作方法,估计两位得到的好处,要更加丰厚吧?” 说到这里,靳安微微一顿,接着道: “二位别误会,我倒不是嫉妒你们得到的好处有多少。” “而是宰相许给你们的美好未来,在我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而已。” “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把这门手艺献给宰相。” “大胆!” 许和光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因为在宰相听说讹诈许家铁矿的人,正是这个会制作破阵刀的靳安后,居然让许和光不要计较。 甚至还自然而然的道: “只要他愿意献出手艺,便是把你许家所有的铁矿都给他,又有何妨?” 要知道,铁矿本是许家的立足根本,都给了靳安,许家还玩不玩了? 加上之前绑架时结下的冤仇,许和光今日在上山的时候,心里就憋着怒气了。 如今靳安一口回绝,许和光当即觉得面子难看,不可避免的爆发出来。 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靳安道: “你这个大胆狂徒,别以为有了些许本事,就可以目中无人了。” “无需宰相大人出手,我许家便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靳安微微一笑道: “哦?” “我怎么记得,当初若不是我手下留情,恐怕许家嫡孙就要命丧天莽山了呢?” “对了,还有那个不知死的许家旁支,他断掉的胳膊,也不知养好了没有……” “你!” 许和光气的说不出话来,但他知道靳安有功夫在身,也不敢轻易动手,只能用目光死死瞪着靳安。 靳安却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反正又瞪又瞪不死人。 开局不利,双方还没开始进入实质性的讨价还价环节,气氛就已经闹僵了。 这让一起来的韩御史也非常尴尬,他清清嗓子,试探道: “靳大人,如今你也算是朝廷命官了,何必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呢?” “人要向前看,难道你就甘愿一辈子都困在区区八品的位置上,无法前进半步?” “我跟你透露一个实情,本官听说,京城工部如今还缺一名采买。” “那可是堂堂五品官员,而且这个位置的油水有多丰厚,我想自不必我多说。” “只要你交出制造方法,说不定宰相大人一高兴,便让你补了缺。” “那可是五品京官!” 靳安笑道:“不好意思,五品京官的价值,恐怕还及不上一把破阵刀。” 韩御史双眉紧锁,又道: “莫非你不愿做官,只想发财?” “那也好办。” “宰相大人有话在先,只要你肯,条件绝对让你满意。” “你也知道许家的铁矿,除了给你的三处,还有六处产量略少。” “如果你愿意交出破阵刀的制作方法,那六处也可以给你。” “甚至包括江州境内所有的冶铁,铁器制造生意都交给你,也并非不行。” 靳安眉毛一挑,心中暗道: “难怪姓许的今天这么暴躁,感情宰相是把他许家的命脉,当成交换破阵刀的筹码了。” “我只要一点头,相当于许家这么多年的积累,一夕之间全都拱手送人了。” “哼哼,难怪许老头眼睛中已经瞪出血丝了。” 靳安微微一笑,故意逗许和光道: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丰厚,许家主,若我答应,以后不如你来我手下当个账房如何?” “至于你那儿子嘛,就当个门房吧。” 韩御史顾不得许和光的感受,大喜过望道: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不,我拒绝。” 靳安摇摇头,眼中满是轻蔑,眼看被他戏耍,韩御史也懒得再装亲和,厉声道: “靳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想想你的家人,和已经怀孕的娘子!” 第136章 这就是破阵刀? “二位,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本官就先失陪了。” 对于气急败坏,已经不惜用家人来威胁自己的韩御史,还有在一旁气的呼呼直喘的许和光,靳安已经没有了继续交谈的兴致。 他拂袖离去,也意味着这次谈判彻底失败。 “韩大人,难不成我们就这么让靳安继续嚣张?” 许和光的眼中,已经露出毫不掩饰显的杀意。 韩御史脸色阴沉,低声道: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靳安这边几人,聊得不大顺利,那一方三个女子之间,同样话不投机。 女子若是生起气来,在言语上只能更加犀利。 江小姐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很明显话语中并没有多少笑意。 “二位夫人,男女之事,本就在两情相悦四个字。” “且不说我和靳安曾经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如今他当上了县丞,和我父亲也算同僚。” “他每日去县衙公干,你们还能绑住他不成?” 双方都在气头上,江雨晴说起话来也不再顾忌颜面。 雪宁也不甘示弱:“这个,就不劳江小姐操心了。” “妾身的夫君,自然是完全相信的,当然也包括相信他不会看上外面的其他女子。” 三娘也趁机道:“雪宁妹妹说得对。” “江小姐,我们的夫君,我们自己爱护,你作为一个外人,还是省省吧。” 以一敌二,江小姐渐渐觉得应对吃力,当下也不恋战,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江小姐远去的背影,三娘冷笑道:“还想和我们姐妹斗?” “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本以为小媳妇也会嘲讽两句发泄一下,没想到等了半天,雪宁却一言不发。 三娘关切道: “雪宁,你不会被她气到了吧?” “可千万别气坏身子,孩子要紧。” 小媳妇摇摇头,低声道: “姐姐,我怎么觉得,那江小姐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夫君虽然在家里对我们恩爱有加,但他总不能不去县衙点卯吧?” “俗话说‘好女怕缠郎’,想必反过来也是一样。” “纵使夫君是个正人君子,可若是江小姐硬要亲近,至少也对夫君的名声不利……” 三娘静静听着,很快明白了小媳妇的意思,她沉思一番,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妹妹,你且安心在家里养胎,这件事就交给姐姐吧。” …… “那个靳安,凭着手里有了破阵刀的配方,居然敢藐视大人!” 江阴县内,韩御史府内书房中,传来了许和光压抑的低吼声。 “韩大人,您可是堂堂五品御史,哪怕是朝廷大员,也在您的监督之下,凭他一个八品小吏,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许和光这席话,多少有一些挑唆的嫌疑。 五品御史,这个官职有些微妙,尽管按照朝廷的惯例,御史确实有监督百官,甚至包括皇帝本人的职责。 但是如果御史本人把这个惯例当了真,真去在大佬面前比比划划,那一定死得很惨。 说到底,不过是个五品而已。 当然,对付一个八品县丞,还是完全够用的。 如果靳安手中没有配方,恐怕韩御史可以想办法罗织一个罪名,轻松将他踩在脚下,让他成为下一个王福! 韩御史手中握着茶杯,沉思不语,半晌道: “许家主,那靳安不过是小人得志,在你我面前逞些威风罢了。” “等到事情办完,本官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只是,如今最为紧迫的,是如何搞到宰相大人继续的配方。” “如今这副担子压在你我二人身上,若是做不好,恐怕难免遭受上峰的斥责吧?” 许和光略一思索道: “那靳安软硬不吃,既不要钱,也不要官,当真是冥顽不灵。” “大人,实在不行,我们不如试试收买?” 韩御史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收买他?” “你明知他油盐不进,居然还想靠收买获得秘方?” 许和光摇头道: “大人,不是收买他,而是收买他手下的人。” “据我所知,狼尾山上除了县令找来的工匠,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县里的厢兵。” “即使靳安本人收买不成,他的嫡系手下不成,那匠人和厢兵,难道也不吃这一套?” 韩御史一听,眼睛登时一亮: “你是说,让匠人和工人们,把配方偷出来?” 许和光笑道: “配方或许不必偷,匠人和工人们全程参与了此地的建设,说不定有人早就默默记下了冶炼和锻造的流程。” “只是破阵刀的样品,可能需要偷拿一把出来,不过这件事并不难。” 韩御史点头道: “许家主果然好计谋!” “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等到我们得了配方,交了差,便让那靳安死无葬身之地!” 许和光冷笑道:“正该如此!” …… “这就是破阵刀?” 十天之后,被二人收买的一个工人,从狼尾山的铸造场里面,偷出了一把钢刀。 “回大人,这便是小的跟着靳安,学到的冶炼方法,锻出来的钢刀。” “另外,这是小人默记的,从铁矿到成品的冶炼,锻造过程。” “其中关于高炉的制造,风箱的位置,都已经画好图形,放在里面了。” 说着,那人帝国一个布包,里面厚厚的一叠图纸,露出了一角。 “干得不错,喏,这是赏你的。” 许和光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他,那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还以为拿到秘方有多难,原来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韩御史志得意满,看着手中的布包哈哈大笑。 许和光道: “大人,既然秘方到手,那我们事不宜迟,差人骑快马,尽快送到京城宰相大人的手里吧。” 韩御史急忙点头:“对对对。” “必须要快,莫要耽误了大人的正事。” 正当两个人翘首以盼,从京城来的嘉奖和赏赐的时候,没想到,却等来了宰相的一封亲笔信。 随信还带着一个包裹,里面是断成两截的“破阵刀”。 第137章 江大人想和你谈谈 韩御史有些纳闷的打开信件,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 他面色不愉的读完了信,接着把信递给了许和光。 许和光同样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 “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韩御史脸色铁青: “哼,还能是怎么回事?” “要么是那工人骗了我们,要么,就是靳安使了诈。” 许和光不甘心就这么被骗了二十两银子,恨恨的命令手下道: “把那个工人找到,狠狠教训一顿,带到我面前来!” 两名下属领命而去,没过半天,就把一个浑身伤痕累累之人,如拖死狗一般,拖到了许和光面前。 “老爷,人带到了。” 那人正是被收买的工人,此时虽然被打得一条命去了半条,但看到两位大人后,仍然挣扎着爬起,掏出那锭血淋淋的银子道: “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贪您的银子了。” “如今小人便将银子完好无损的送还,还求大人饶我一条性命……” 许和光接过银子,一把扯住他的衣领,面色狰狞: “想要活命,就要说实话。” “你告诉我,你偷的可是破阵刀?” “你画的那图纸,可是真的制作方法?” 工人磕头如捣蒜:“大人容禀,小的若有半句虚言,枉为人子!” 许和光可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对着手下一挥手:“给我狠狠地打!” 两名手下刚想把那人拖出去,忽然被韩御史拦住: “慢。” “此事或许另有因由。” 在许和光诧异的目光下,韩御史走到工人面前,一字一句的问道: “在铸造新兵器的过程中,靳安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此时,那人为了活命,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他拼命回想后,急忙说道: “我想起来了,有,靳安确实有奇怪的举动!” “说!” “第一批新刀生产出来后,靳安就在山寨内,开辟出了一个秘密房间。” “那里除了他和两个徒弟,不许任何人进入。” “只是每隔几天,就要运进去大量的生铁和熟铁,里面还整日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有时候甚至彻夜不休……” 韩御史双目一凝,点头道: “恐怕,秘密就在这里了。” 许和光不解道:“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韩御史脸上浮出冷笑: “哼,原来靳安和我们玩了一招‘真假破阵刀’!” “宰相大人想得到的那把,应该是真正的破阵刀,而这个蠢货偷来的那把,不过是一把废铁罢了。” “那靳安果然狡诈,哼,等此间事了,我定不会放过他!” 许和光在一旁咬牙切齿,显然已经把靳安当成了杀父仇人一般。 “韩大人,既然此计不成,我们下一步应当如何?” 韩御史愠怒道: “他也未免把我这五品命官,看的太没用了。” “既然你靳安使诈在先,那就休怪我仗势压人了!” …… 次日,靳安在衙门点过卯,就匆匆赶往狼尾山,眼看工程正在收尾的关键时刻,现场可是一刻都离不开人。 可是当他赶到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原本红红火火的工程修建场面,居然此时一个人都没有。 他走进山寨,只看到零星的几名匠人在坐着发呆,他们都是石大人通过江知县,派到江阴县帮忙的。 除了这些本不是江阴县之人的工匠外,就只有几名上了年纪的厨娘,站在一旁无所适从了。 一位四十多岁的夫人,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试探问道: “那个……大人,今天的午饭,还做吗?” 靳安纳闷:“这里是怎么回事?人都哪去了?” 那妇人似乎也是一头雾水,只能如实回答道: “民妇也不知道,今天一早刚到这里,就见到大家陆陆续续向外走,没一会功夫,县令爷找来的工人们,就都走了。” “走了?” 靳安更加奇怪:“活还没干完,怎么就走了?” 一旁的一名工匠走过来,施礼道: “靳大人,今早山上,来了一个自称御史大人手下的差人。” “他传了御史的命令,说要修什么河堤,急缺两百劳力。” “我们工地上这一百多人虽然不够,但也勉强能够先用一用了。” “一声令下,就把人都带走了。” 话说到这里,靳安哪里还不明白,这分明是在给自己出难题,使用了一招釜底抽薪。 不过,对于韩御史这种不讲武德的作法,他还真没什么好对策。 首先对方官职比他高,权利比他大,话语权更是相差天地。 而且这个韩御史不愧官场老油条,每次做坏事的时候,总有事先找好的借口,打着朝廷或者法理的名义,让人无法反驳。 三娘走到靳安身边,小声道: “我们现在怎么办?” 靳安思索一番道: “没关系,你先和大家等在这里,告诉厨娘们,午饭照做。” “最多两个时辰,我就带人回来干活!” 说着,他便风风火火下了山,策马直奔江阴县衙。 “又是韩御史!” 江县令双眉紧皱,他显然已经不止一次被对方掣肘了,偏偏还没有什么好办法。 “哼,枉他还是五品御史,简直一派胡言!” “此时既非春汛,也非夏汛,修的哪门子河堤?” “必然是为了阻挠开工,在背后算计你的。” 靳安也不再隐藏,直接把韩御史和许和光向他索要破阵刀秘方之事,告诉了江县令。 “原来如此!” “哼,宰相一党,这手也伸得太长了些!” “我这就去府衙上报石大人,求他为我们作主。” 江县令刚要起身,却被靳安拦住: “大人,去府衙之前,恐怕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如今狼尾山的工程完工在即,不能拖延。” “我必须在短时间内找来至少百人,才能按时完工。” 江县令踌躇道; “可是如今县城里面能用的人,都已经被那韩御史调走了。” “我们又去哪里找这么多人呢?” 靳安微微一笑: “人倒是有,不过需要大人您出面。” …… 南河村。 自从卸任团练教头以来,这还是靳安第一次回到南河村。 走到林家大门前,看着熟悉的环境,他心中略有一丝感慨。 恰巧此时,林家少爷出门办事,两位许久不见的旧友,就这么撞到了一起。 “靳教头,来林家有事?” 靳安面带微笑:“林公子,江大人想和你聊聊。” 第138章 我做主了 本来因为拒绝借兵之事,林景清一直觉得心中愧对靳安,所以两人再次见面,他难免表现的有些不自然。 不过,当他听到靳安找他,是为了给县令大人带话的时候,林少爷还是有些错愕。 “县令大人,找我?” 他是在想不明白,自己和县令之间,还有什么联系。 实话实说,自从县令上任以来,他根本就没见过大人几面。 不过县令有命,他自然不敢不从,急忙赔笑道: “不知县令大人现在何处,我即刻就去拜见。” 靳安一指旁边的车子,笑道: “就在那边的车中,你进去便是。” “好。” 林景清走到车前一掀帘子,发现里面坐着的,果然是县令大人。 “晚辈林景清,拜见大人。” 江县令微微一笑:“贤侄不必多礼,请进来说话。” 林少爷点点头,走入车厢,坐在县令下首,等待大人开腔。 江丰年脸上笑容不变,平淡道: “贤侄年少有为,想必经过多年历练,已经从你父亲那里,学了足够的为人处世之道。” “大人过奖了,和您相比,晚辈还有许多要学的。” 江县令哈哈大笑: “贤侄自谦太过了,我们终究是老了,未来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 “你也知道,我是最喜欢重用年轻人的,如今这县衙之中,梁主簿年事已高,正打算寻个机会告老还乡,至今没找到合适人选……” 林景清呼吸一滞,语带急促道: “大人,您的意思……” 江县令轻拍他的肩膀道: “无论从能力,还是见识上看,你林少爷来做这个主簿,都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为你说一声。” 林景清大喜过望道:“自然有兴趣,还请大人栽培!” 主簿虽然是不入流的小吏,甚至连品级都没有,但好歹也算县衙里面的三把手。 除了县令和县丞,就要数掌管各项数据并造册的主簿了。 最为重要的是,主簿还是每隔几年丈量土地的主管,只要明眼人都知道,丈量土地这一项里面,油水有多足。 哪怕丈量的尺子便宜个两寸,那可就是老大一片土地! 和一名继承家业的少爷相比,在县衙里面当一个主簿,那可要强的太多了! 所以当林少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不禁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看到他迫切的目光,江县令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多半了。 “贤侄,莫要心急,今日我来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不瞒你说,本官有一事相求。” 林景清脸色一下子僵住,他忽然意识到,那个主簿的位置,好像一枚钓鱼的鱼饵。 若是无法满足江丰年的要求,恐怕自己也当不上那主簿。 不过对方毕竟是县太爷,他自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甚至不敢直接翻脸。 于是林少爷只能小心翼翼问道: “大人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江县令笑笑道: “我听说,前一段时间,靳安曾经到林府来借兵,借到了没有?” 这话正好问到林少爷心里尴尬之处,他羞赧道: “大人,这件事其实有些隐情。” “我林家虽然在南河村拥有一份家业,但在贵人们眼中,和荒野村夫并没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在朝廷命官的命令下,是无论如何不敢违逆的。” “所以虽然我和靳安有旧,但家父还是没有答应他借兵。” 江县令一面听着,一面微微点头,冷不防问道: “是那韩御史的意思吧?” 林景清略一犹豫,点头道: “正是。” “家父因为害怕御史大人为难我林家,所以只能违背本心,作出了看似忘恩负义之事。” 林景清这种尽力找补的说辞,在江县令这种老江湖看来,实在有些稚嫩,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极力掩饰这一点,让江县令有了话柄。 “贤侄,既然你这么说,那若是我开口,向你借些人马……” “你借,还是不借呢?” 此时的林少爷已经意识到掉入了江县令的圈套,这分明是先射箭后画靶子,哪里有不中的道理? 他为自己的愚蠢,甚至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不过林景清急中生智,决定把责任推到父亲身上: “按理说县令大人有命,晚辈不敢不从。” “但说到借兵一事,还要听家父的意思……” 江县令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贤侄,本官知道你还未曾全面接管林家。” “但却直接找到你,谈借兵的事情,而非你父。” “你觉得是为什么?” 林景清一脸茫然,江丰年接着道: “如果不出意外,这天下很快就将迎来巨变,辞旧迎新,本是世间的不变正理。” “你若是永远躲在你父亲的羽翼下不敢冒险,将来如何接掌林家。” “又如何配得上主簿之位呢?” 这一席话,似乎打动了林景清的心扉,他面色潮红,似乎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此时,林县令又不失时机道: “十日,最多十五日。” “我借你林家的乡勇十五日时间,换一个主簿的位置,这笔买卖还算公平吧?” 何止是公平,简直赚大了! 其实江县令今日给与林少爷的承诺,背后正是靳安的谋算,毕竟不给任何好处的话,估计林少爷也不敢违逆父亲。 加上他二人认识很早,靳安对于林景清此人的人品,还是比较放心的,将他吸纳到县衙中,也算安排了一个熟人。 总好过在身边留下一个隐患。 此时的靳安已经坐在林老爷面前,带着笑意喝茶了。 “林老爷,那借兵一事……” 林老爷面带苦涩道:“靳大人,并非我林家不识时务,实在是那韩御史有言在先,为我林家的未来着想,这兵老夫实在是……” 他话没说完,忽然发现正在和自己交谈的靳安,脸却看向门外,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他继续道: “靳大人,我林家的乡勇,实在是不能……” “我林家的乡勇,可以借给靳大人,现在就可以借。” “这件事,我做主了!” 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儿子,林老爷不由得呆住。 第139章 隔墙有耳 在林老爷惊愕的目光中,林少爷亲自带着靳安,来到乡勇的驻地,把一百多乡勇,全都交给了靳安。 这些人都是靳安手把手训练出来的,感情自然深厚,也不会存在无法调动的问题。 众人见到靳安,都过来施礼问好:“靳教头!” 一旁的林少爷笑道: “别叫教头了,如今靳教头已经升为县丞,以后都叫大人便是。” 众人一听,当时纷纷改口。 靳安笑着摆摆手: “大家都不是外人,不必如此客气,便叫教头即可。” “这次是想请大家给我帮个忙,只要事情办成,赏银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一听还有赏银,众人齐齐欢呼,急忙收拾行装,跟着靳安直奔狼尾山。 …… 林家正堂中,林老爷正在用宛如实质的目光,瞪向儿子。 “景清,你为何要这么做?” “难不成,不知道那韩御史拥有多么大的权利吗?” “我林家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一只稍微强壮些的蚂蚁罢了!” 看着暴怒的父亲,林景清表现得却出奇冷静,他不但勇敢的迎着父亲的目光,而且语气也十分淡定。 “父亲,利弊我已经权衡完毕了。” “孩儿觉得没做错。” “说到底,江阴县还是县令的治下,那半路杀出来的韩御史,早晚是要走的。” “而一旦孩儿成为了主簿,那我林家在此地,就相当于有了真正的根基,假如真像江大人所说,天下即将出现变故,也可以有所依托。” 林老爷怒其不争道: “那若变故迟迟不来,又当如何?” 林少爷无惧道: “旧的东西,早晚会被新的东西取代。” “既然已经押注了新,那即使变故不来,说不得也要助力让它不得不来了!” 闻听此言,林老爷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盯着自己的儿子,而林少爷则面带微笑,眼中射出一道名为野心的光芒。 这还是林老爷第一次从儿子身上,看到这种气质,他沉思半晌,只能轻轻一叹道: “唉,我老了,看来接下来的时代,不得不让你你们年轻人了。” …… 有了林家的一百多乡勇加入,工地上的活计很快便恢复了运转。 当看到靳安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回到狼尾山,并第一时间开始干活后,厨娘们看向他的眼神,也都充满了惊讶。 “靳大人果然是能人,说两个时辰找来工人干活,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时辰,就带回来这么多人!” “那还用说,靳大人不但有能力,而且有眼界,你可见过这么年轻,就当上县丞的?” “唉,要是靳大人没有成亲就好了。” “呵呵,想什么呢,即使大人没成亲,也看不上你这个年纪的妇人吧?” “胡说什么?我是说想把我家侄女介绍给大人……” 有了这些乡勇的加入,工地上很快又变得热闹起来,而狼尾山恢复建造的消息,也像长了腿一样,很快传到韩御史的耳朵里。 “这怎么可能?” “如今县中所有的闲置劳力,我都给安排了工作,哪里还能找来这么多人?” 那来禀报的下人道: “启禀大人,我听说,这些人是来自南河村的。” “看穿戴,应该是当地的团练乡勇……” 韩御史立刻反应过来: “林家!” “哼,看来如今我御史的面子,已经不被人放在眼里了。” “一个小小的林家,也敢违逆我的意思?” 许和光急忙劝道: “大人请先息怒,无论是靳安,还是林家,清算的时间有的是。” “毕竟他们就在江阴县中,跑又跑不了。” “而今之计,还是尽快想个办法,让靳安交出秘方最重要。” 韩御史思考片刻,喃喃道: “距离宰相大人给的期限越来越近了,我们恐怕只能兵行险着,直接用靳安的把柄,来换他的秘方了。” 许和光眼睛一亮:“莫非大人终于同意,用我的办法了?” 韩御史点头道: “形式紧迫,没别的法子了。” “你先派人去靳安探探情况,寻找合适的机会动手。” “目标嘛,暂时定在他怀孕的媳妇身上。” 说到这里,韩御史顿了顿: “这次动手,只能成功,如果遇到阻拦的话……” “除了靳安那个女人,剩下的都可以杀掉!” 许和光脸色阴鸷,眼中闪着大仇嘚报的凶光道: “明白。” …… 晚饭过后,县城之中,江大人府上书房中。 江丰年,靳安二人正在对坐饮茶。 “大人,今天多亏了您说动林少爷,才让我们的工地没有停工。” 江县令摆手道: “你这么说可就有些羞辱于我了。”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明明是你出的主意,甚至连话术都是你交给我的。” “我不过照本宣科,凭着一个知县的名头,才办成此事,有什么功劳可言?” 靳安笑道: “大人太自谦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大人想不想听我再策划一番?” “哦?” 江丰年眉毛一挑,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又有了什么想法,不如直说。” “说不定又能带给我一个惊喜。” 靳安笑笑道: “至于是惊喜还是惊吓,就看大人你的了。” 他双眼微眯,一字一句道: “大人,您不觉得某些人有点太碍眼了吗?” 江丰年面色一僵,随即从靳安的表情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韩御史?” 靳安点点头:“没错。” “此人现在已经成为我们做事最大的阻力了。” “我想找个机会,除掉他!” “你疯了,那可是朝廷五品官员!” 靳安的眼神,让江县令后背一凉,他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靳安不敢做的。 “自从他那日以我怀孕的妻子相威胁的时候,我便在心中,将他放在了必杀之人中。” “只不过,此时可能还需要石大人帮忙……” 书房门外,江雨晴恰好路过,猛然发现自己的贴身丫鬟小梅,似乎正站在父亲书房外面。 “小梅,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影一听到江小姐的声音,居然转身便逃走了。 第140章 黄雀在后 “吱呀” 门声一响,靳安和江丰年走出房门,疑惑地看向江雨晴。 “雨晴,你在干什么?” 江小姐刚想说出似乎看到丫鬟小梅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下去了。 她脸上挤出微笑道: “没什么。” “爹,靳安,你们俩这么晚了,还在聊什么?” 靳安和江县令对视一眼,在目光中达成了默契—— 绝对不能把江雨晴卷入到这么危险的事情中来。 江县令面色一肃,不满道: “女儿家家的,晚上不在闺房里面呆着,到处乱跑什么?” “还不快回房去?” 江小姐受了父亲的斥责,心中不满,但也不敢当面顶撞,只能撅着小嘴,一甩袖子,气哼哼的转身走了。 见江小姐离开,靳安也准备告辞。 他压低声音道: “刚才所说之事,希望大人越快通知石大人越好。” “我估计虽然你们谋定的计划,搞不好对方的计划更早,也更加狠辣。” “若此时再拖下去,很可能你我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见到靳安表情严肃,江县令点头道: “请放心,明日清晨我就去求见石大人,只要见不到他,我就在府衙死等,直到把计划和他敲定为止。” 靳安肃穆抱拳道: “大人,你我的身家性命,就全在你的身上了。” “放心。” …… 江雨晴回到闺房后,发现房中的烛火未熄,但屋中似乎并没有人。 往常,贴身侍女小梅,是睡在闺房外间的小床上的,以便半夜里自己有什么要求,她好及时去办。 江雨晴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前,将门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屋里果然没人! 她走入房中,小梅平日里睡觉的小床上,也空空如也。 江小姐心生一计,褪去外衣,吹灭烛火,钻入被窝,还特地把两条如玉藕般的手臂,放在了锦被外面。 接着闭上眼,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虽然眼睛不能视物,但她却把耳朵的听觉调到了最大,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一丝重要的声音。 果然没多久,见到屋子里的灯烛已经熄灭,门口传来一阵极轻的开门声,接着一个脚步声悄悄走近江雨晴,在床边停驻半晌。 不用睁开眼睛她也猜得到,正是刚才受惊逃走,又去而复返的小梅。 那身影停下看了一会,见江雨晴未着外衣,呼吸平稳,看起来应该是睡着了。 这才安心的回到自己的小床睡下。 很快,小床的方向,传来了小梅微微的鼾声。 江雨晴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心里的疑惑已经连成了串: “小梅跟了我有几年了,刚才是不是在爹爹书房外偷听?” “如果是的话,那小梅的身份难道就是一个卧底?” “她为谁刺探情报?” “还有,靳安和爹爹探讨的秘密,又是什么?” 由于平日里江丰年对她保护的很好,所以江小姐对于如今的环境并没有多少估量。 虽然想不明白因由,但江小姐可不是得过且过的性格,她闭着眼睛,嘴角泛起微笑: “哼,爹爹,靳安,你们都把我当成小孩子,什么大事也不告诉我。” “看着吧,我这就给你们一个大惊喜。” “等我找到了小梅卧底的证据,到时候哪怕你们不想交换情报也不可能了。” “嘿嘿。” …… 次日晚间,三更时分,江府之中静悄悄的。 江雨晴依旧躺在床上装睡,但她很确定,小床上的小梅并没有睡着。 因为这个丫头睡觉有小声打鼾的习惯,当初蒋江小姐可是费了好大劲,才练成在鼾声中入睡的能力。 果然,三更一到,外间小床上,就传来淅淅索索的穿衣服声音,尽管小梅已经把脚步尽量放轻,但依然瞒不过江小姐的耳朵。 “哼,好你个小丫头,这么多年我们看出来,你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很快,门声一响,小梅出了门,过了一会,江小姐也穿好衣服,悄无声息的跟了出去。 远远地,她看到穿着一身粉衣的小梅,选择了一条最幽静,最不可能遇见人的道路,偷偷摸摸拐出了后门。 江小姐一路跟随,发现小梅出了江府后,七拐八绕下,居然来到了城东的一片茂密树林中。 虽然路线隐蔽,奈何小梅还是缺乏反跟踪经验,江小姐跟了她一路,居然没有被发现哪怕一丝端倪。 江小姐正在窃喜,浑没注意到,在她的身后,同样有个人影在远远缀着,好像一个似有似无的鬼影。 那小梅进入小树林后,先是左右看了看,见四周安静下来,这才试探着小声喊道: “我来了,你在哪?” 一声喊出,树林中没有回应,她又试探喊了一声,直到第三声的时候,只见一个人影从一棵树后闪出,低声斥问道: “你太慢了,昨日为何不来禀报?” 小梅一脸委屈: “你还说呢,我昨天偷听老爷和那姓靳的说话,差一点就被小姐抓到了。” “那你是怎么逃脱的?” “小姐这人,平日里粗心大意的,我逃走之后,在外面兜了一圈。” “等再回去的时候,她早就睡熟了。” 那声音低沉的人影似乎点了点头道: “先不说她,你说说都偷听到了什么?” 小梅努力回忆道: “我就听那叫靳安的说,什么碍眼,什么阻力,老爷语气惊讶,似乎两人讨论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神秘的人影静静听着,沉默了好一会,忽然问道: “你听没听清,他们俩说的究竟是谁?” 小梅也不确定,勉强回忆道: “似乎我听到他们说了一个‘韩’字!” “韩御史?” 对面一下子把目标放在了韩御史身上: “哼,难不成他们想要对韩御史不利!”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此时这人的脸色定然十分狰狞,把小梅都下了一跳: “啊!” 那人低声呵斥道: “你喊什么?” 小梅战战兢兢道: “我……我好怕,我怕小姐知道了我是叛徒……” “怕什么,说不定过不了几天,江县令和江小姐就都做了鬼了!” “啊!” 隐蔽在一旁的江小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可这微弱的声音,却引起了那人的警觉: “哪里走!” 第141章 讨价还价 江大小姐失踪了! 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贴身丫鬟小梅。 确切地说,是因为早上的时候,平日里早起倒便盆的小梅,今天没有出现,引起了其他下人的怀疑。 结果人们到小姐房间一看,却发现两个人居然都不见了! “靳安,真的被你说中了!” “那群残暴的野兽,真的开始先下手为强了!” 江县令,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本来在靳安的提醒下,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先手的准备,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靳安听着江府下人们汇总上来的情报,沉默不语。 看着焦急的江丰年,他忍不住问道: “即使真的是韩御史那群人,绑架了江小姐,但我还是想不通,他们要一个贴身丫鬟做什么?” “要知道,藏一个人和藏两个人,可能遇到的风险是不同的。” “既然加大了被发现的几率,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情呢?” 江大人已经来不及思考,他只是在屋子里转着,口中喃喃道: “雨晴被捉了,我该怎么办?” 靳安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因为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关于出手者的情况,他一概不知。 因为江小姐的突然失踪,江大人为了找女儿,也就暂时没有去府衙。 靳安离开县衙,骑着马一路推理,但仍然没有什么头绪。 来到狼尾山,他在工作的时候,仍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午饭的时候,三娘忽然把他叫到一旁,小声道: “夫君,江小姐好像被人绑架了……” 靳安脸上变色: “你怎么知道?” “我昨晚看见了啊。” 靳安目光凝重,急切道: “你昨晚看见了什么,详细的告诉我。” 三娘很少看到靳安如此严肃的表情,自然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只好快速说道: “昨晚我跟着江小姐,出了江府的大门,跟了半路才发现,原来她是在跟踪别人。” “虽然没看清她的目标,可是由于好奇大半夜的,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我就跟了上去。” “后来,江小姐走到城里的那片树林外面就停住了。” “再后来,江小姐似乎在偷听跟踪目标和其他人的对话。” “我离得远,没听到,但是后来江小姐似乎暴露了目标,被一个身高臂长的男子,从树林中冲出来,一下子打晕带走了。” “我害怕他们去而复返,就只好偷偷回到了家里。” 靳安边听边点头,用肯定的声音道: “基本上可以确定,江小姐是被韩御史或者许家的人捉去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疑惑地看向三娘道: “还有一个问题,你大半夜不睡觉,为什么要去跟踪江小姐?” 三娘有些羞赧,低着头小声道: “不说行不行?” 靳安双眉一挑: “你说呢?” 三娘见到实在拖不过去,只好诚实道: “其实,是因为那日我和雪宁妹妹看到江小姐对你……” “似乎有些太过主动。” “因为不放心她主动勾引你,所以我在自告奋勇,偶尔跟踪江小姐的。” 靳安眼带笑意:“真的是偶尔吗?” 三娘不敢看靳安的眼睛,喃喃道:“经常。” 靳安干脆被气笑了: “你们啊,吃醋吃的还真高级。” “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反常规的办法。” 说完笑着看向三娘的肚子:“幸亏你现在还没怀孕。” “万一今后你也怀孕了,雪宁又不懂武功,我看你们再吃醋还有什么招数!” 三娘低着头,好像被家长教育的小孩子,靳安看她的样子,心中又生气又怜爱,慢慢道: “不过,你们这次吃醋,也算是歪打正着。” “反而在无形中,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我现在要马上去县衙,向江大人禀告这件事。” “哦,”三娘正想离开,却被靳安叫住: “等一下,江小姐出事,也就证明敌人已经开始对我们的家人下手了。” “你现在就回家去,按照我的吩咐准别一下……” …… 尽管江知县在府衙,没有见到石大人,根据手下人的禀报,石大人已经去往京城,准备参加新武器选拔了。 不过江大人还是手写了一封信件,交由心腹之人骑快马,去追赶石大人。 …… 当天下午,太阳正好的时候,由两名仆妇陪同的小媳妇,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走出府门到街上闲逛。 她一路走,一路吃,显然怀孕之后,饭量大了不少。 品尝着美食的小媳妇,脸上散发着开心的小孩子,和圣洁的母亲两种反差感极强的光芒。 她的小嘴被好吃的塞得满满的,一路上还在买着其他美食,嘴巴根本就没闲过。 然而,在这样一个让人感觉治愈的场景下,阴影中仍然藏着危机。 两名许家的侍卫,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小媳妇,同时在不动嘴巴的前提下只用喉咙互相交流: “能确定是她吗?” “八九不离十,我看过了,每天下午出来遛弯的孕妇,而且还带两个跟班的,只有靳家夫人。” “你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能搞错,否则极有可能打草惊蛇!” 两人中的一个,快速的点了点头,接着走到一处摊位前,指着小吃道: “看起来不错,味道怎么样?” 那小贩自豪道: “不是我跟您吹牛。” “看到刚才那位怀孕的夫人了吗?” “人家可是县丞大人的夫人,那种身份的人,每天都要光顾我的小摊。” 汉子点点头:“给我两份。” 他拎着两份食物,走到一旁的偏僻巷子中: “没错,她就是靳安的娘子。” “好,今晚多组织几个人,将她绑了装到麻袋里运出城。” “……” 片刻过后,小巷中已经没有了人影。 只有地上摔破的两份小吃,还在缓缓冒着热气。 …… 京城,宰相府邸。 书房之中,当朝两位权臣相对而坐,心照不宣的品尝着新茶。 “石大人,我听说嘉陵府的茶冠绝大秦,请您品品,我这茶如何?” 石文远浅尝一口,笑着点头道: “好茶。” “如果没有嘉陵的茶,可算当世第一了。” 第142章 只有许家受伤的世界达成 石文远这句话,于无声处嚣张了一把,属于低调的嚣张。 若是那些没有城府的后生,听了他的话,恐怕要激动的跳起来。 然而,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李纲,却只是淡定的笑笑,点头附和道: “石大人言之有理。” “如今朝廷的官员之中,我最喜欢石大人的性格,直来直去,聊起天来只有一个爽字。” 当朝宰相夸人,果然也是顶级的,他没有夸石文远的谋略,没有夸他的城府,也没说他一个人支撑一个势力的不易。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优点,是个人就能夸得出来。 宰相偏偏关注了旁人会忽略的性格,暗指石大人在颇具城府的同时,性格也并非阴鸷,显然更加难得。 石大人放下茶碗,微笑着回应道: “李大人太客气了。” “晚辈这点微末的道行,和您相比还是差得远呢。” “您可算是文武全才,本来在文臣中已经位列行首,如今居然也开始整顿武备了。” 说到这里,石文远眼中闪出精光:“老大人莫非,是想再造铁军?” 不得不说,石大人的眼光够毒,情报够广,他话中暗藏着两个意思: 所谓的“再造”,既可以理解成为如今的军队换装,让他们焕然一心。 也可以理解为,重新打造一支铁军,不过这支新的部队效忠于谁,可就不好说了。 果然听到这句话的宰相大人,脸上一沉,反唇相讥道: “我若执掌铁军,自然是为朝廷分忧,为百姓戍边,保我大秦的疆土的。” “和石大人这种,无论做什么,只为了太后一人高兴的情况,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其实自从石文远在朝廷中崭露头角,他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就一直传的沸沸扬扬。 先皇一生无子,直到六十多岁高龄,才让惠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诞下龙儿。 可惜太子刚刚出生不久,先皇便驾崩了,只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太子和惠妃孤儿寡母。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本来对治理国家一窍不通的太后,也只好边干边学,这一干就是七年。 在这七年之中,难以避免的,文臣,武将,世家,都暗戳戳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本来站在太后一方的外戚,也开始离心离德。 迫于无奈,太后只好在熟悉了国家大事后,开始搜罗党羽。 然而经过这么多年,朝中的势力划分早已经确定,处于最弱势一方的太后,又有几人愿意投靠呢? 石文远,算是唯一一个愿意主动站出来,将自己归为太后一党的人。 不过,问题很快就来了,只要是个人就会疑问,你自称是太后的人,那么太后能给你什么? 前途?权力?保障?安全…… 什么都给不了,那么…… 太后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正巧石文远当过小皇帝的太子洗马,至今未婚…… 一些龌龊之人,自然而然会向肮脏方面想,渐渐的,为了打击太后一党,也就是石文远本人,就连宰相这种百官表率都开始不装了。 都去给我传太后河石文远的绯闻! 于是,这个传言仿佛急型流感流感一样,迅速在百官之中传播。 如今不仅仅是京官的圈子,哪怕地方官员们,都习惯性的不时拿太后和石文远开玩笑。 完全不怕隔墙有耳,因为石文远毕竟只有一个人。 没有同党谁给他传递消息,即使被他知道了,他又能怎么样? 放在民间,这种做法叫做欺负孤儿寡母,可是放在朝廷中,不但要欺负孤儿寡母,谁敢帮她们,同样不能放过。 宰相不留余地的讽刺,显然刺痛了石大人,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但嘴上却仍然不动声色。 “下官对太后,一直只有尊敬,便如对大人您一样。” “想必是宰相大人听信了某些无聊的传言,看来您需要筛选一下情报的来源了。” 两人的第一次明暗交锋,基本上谁也没占到便宜。 直到喝完第一杯茶,两人都没再说话。 待两人放下茶碗,又过了一会,宰相李纲才微笑道: “石大人,今日你进京时,看起来自信满满,想必是笃定你的破阵刀,能够胜过我督造的兵器咯?” 石文远微微一笑道: “大人,这种试探就不必了吧?” “破阵刀怎么样,想必您心里知道的,不比我少多少。” “否则,您怎么会派人去江阴县强取豪夺,非要夺来破阵刀的配方呢?” 宰相哈哈一笑: “是老夫不自量力了。” “既然这配方握在石大人手上,想必我如何想要,也是白费心机了。” 石文远点头道:“破阵刀乃国之重器,不夸张的说,它的出现,完全可以改变一场战斗,乃至一次战役的胜败。” “非掌握在能够用好它之人的手上不行。” 宰相嘲讽道: “石大人就这么自信,只有你能用好它?” 石文远微微一笑,显然懒得争辩,反正他现在占据着主动。 李纲双目微眯道: “你我都知道破阵刀之力,只要它参加选拔,其他的兵器不过是陪跑而已。” “不过,”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这次的选拔我势在必得,还请石大人好好考虑,不要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石文远默不作声,仿佛真的再考虑宰相话中的威胁,过了许久,他才慢慢道: “宰相大人,我们来谈一笔买卖,如何?” 李纲有些吃惊,目前双方基本上仍然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如果加上破阵刀这个筹码,石大人一方明显还领先着。 他干嘛忽然停止了对攻,转而想要做交易? 既然他声称绝对不会拿破阵刀出来交易,那么他手上还有什么筹码呢? 李纲表情轻松道:“石大人想做什么交易?” “还请您明说。” 石文远盯着宰相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用许家在江州的所有铁矿,冶炼产业和铁器铸造生意……” “换我在这次的选拔中……” “弃权。” 宰相表情微变,但仅仅一瞬间就恢复了常态。 他很快明了,对方是因为觉得获胜无望,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把固定的好处拿到手再说。 第143章 疯狂的许和光 宰相心中暗笑: “石文远啊石文远,你还是太嫩了。” “你可知这次的选拔胜利后,会到手什么样的利益和话语权吗?” “我之所以比你强,就是因为哪怕如今一把老骨头,也敢赌上一赌!” 宰相大人略一沉思,点头道:“可以。” 石大人刚想施礼告辞,没想到宰相又加了一个条件: “我要用你手中,假的破阵刀参加选拔。” 所谓“假的破阵刀”,其实便是韩御史雇人从靳安工地上,偷到的那种直接用生铁锻造的破阵刀。 其实两者的刀型相差不大,只不过没有经过灌钢法的锤炼,所以刀身的韧性不足。 哪怕是这种制作工艺相对简单,具备严重缺陷的初级产品,放在如今的大秦,已经是难得的利器了。 上一次寄回京城的刀,宰相大人也是找到一把宝兵,才把它从中劈断的。 所以,对于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产品,李纲的印象很深,顺势提出这个要求,他觉得算做一个添头,石文远没理由拒绝。 石大人微微一笑道: “宰相大人打的好算盘。” “我已经让出了不少利益,难道您还真打算敲骨吸髓,一点也不放过?” 因为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个所谓的“规矩”,也就是专利问题。 一旦宰相使用这种刀参赛,那么他手中本来见不得光的半成品配方,就一下子变得合法化了。 今后宰相完全可以说,这种刀就是他手下工匠研制出来的,谁也无法反驳。 既然知道里面的利害关系,宰相也做好了石文远漫天要价的准备。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石大人却意外的没有提什么非分要求。 而是好似无意间提到: “宰相大人,最近我在江阴县的下属,总是跟我提到一个人,好像姓韩,是个五品御史。” “不但在日常公务上时常掣肘,而且还差点影响到破阵刀的生产。” “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官场争权的范围了,换句话说,他过界了。” “不如这样,我可以答应,那种半成品破阵刀归宰相大人所有,哪怕未来你拿它去武装部队,我也不管。” “唯一的要求是,把那个韩御史革职查办,打入大牢!” 宰相有些始料未及,心中暗暗震惊: “韩御史究竟在江阴县做了什么事情,居然遭到这么大的恨意?” 但直觉让他讨价还价道: “撤职可以,入狱不行。” 朝廷之中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无论是为大佬背锅,还是完成了大佬布置的,犯忌讳的工作,一般情况下被清算的程度之于罢官。 看起来是惩罚,但其实绝大多数都能最终被复用,长则一两年,短则几个月,至少也是在原有官职上平调,大概率还能升一哥。 正因如此,在宰相的意识里,韩御史算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做了一点微小的牺牲。 罢官可以,正好将他顺势叫回京城,韬光养晦一段时间,再外放一个合适的官职。 可若是一旦入了狱,那就相当于人生有了污点,日后的升迁难免受到影响,既然是自己人,李纲绝对不会答应这种陷阱。 本以为交易会就此谈崩,没想到石大人只是略一思索,便点头道: “也行,但你得让韩御史卸任离开前,转告许家这个消息。” 宰相点点头:“可以。” 石大人走出宰相府,天空乌云满布,唯有天边的一角,透出一线阳光,在压抑如囚牢的环境里,留下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 “什么?” “呯!” 一声惊呼,紧接着传来了茶杯摔在地上的破碎声。 韩御史府上的书房中,许和光的表情已经出离愤怒,变得像受伤的野兽一样了。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这里不是他家,他随手摔碎的杯子,也是韩大人府上的。 不过,他似乎毫不在乎,不在于面子,不在乎尊严,也不在乎理智了。 那玩意能顶什么用?比许家的饭碗还重要吗? “姓石的,你真是阴险卑鄙,居然用我许家的利益作为筹码!” 虽然交易的人是宰相,但哪怕再给他十个胆子,许和光也不敢当面骂宰相大人一个不字。 “不对,不止是上面的官员,肯定也有那个靳安,还有那个江丰年,他们一个个的,都脱不开干系!” “韩大人,我们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韩御史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心力交瘁,当收到宰相大人让他辞官的消息时,他也很久都不敢相信。 但是最终还是无奈的接受了现实。 他能理解许和光暴怒的理由,自己虽然丢了官,但不过是暂时的,而许家这一次,恐怕真要衰败了。 所以当许和光把他的书房搞得一团糟的时候,韩御史并没有怪罪,他如今的脑子里面,只装着回京后的计划。 “韩大人,您倒是说话啊!” “如今那江家小姐和靳安的娘子,可都在我们手里,不如今晚就动手,以她们为饵,将靳安和江丰年引出来干掉!” 韩御史想了一下,摇头道: “宰相大人命老夫即刻回京,不得耽搁,所以今晚老夫就得启程。” “实在抱歉了,许家主。” 许和光急忙又道: “韩大人,就算您能咽下这口气,总不能放过那真正的破阵刀秘方吧?” “这样,我们把靳安引来后,先不杀他,等他不得不交出秘方之后,再取他性命如何?” “到时候,功劳之中,韩御史您占大头,我许家只要留一个容身之地即可。” “如何?” 看许和光那急切的样子,韩御史缓缓道: “许家主,恕我直言,如今宰相大人,已经不在乎那份真的秘方了。” “所以哪怕你我做的再多,也是劳而无功。” 许和光上前一把抓住韩大人的手,状若疯癫道: “韩大人您听我说,许家如今实在是太需要这份秘方了,它关系到许家的未来和传承啊……” 许和光的声音凄惨中带着狰狞,到最后从书房传出来的怒吼,已经变得有些不像人的声音了。 “来人,来人!” 听到韩大人召唤,侍卫们急忙冲进书房,把仅仅拉着韩大人手掌的许和光扯开。 “把他给我架出去!” 或许是被拉的疼了,此时韩御史对许和光也没有了客气,眼中满是对不识时务者的愤怒。 “所有人收拾行装,一个半时辰后,我们出回京城!” 第144章 你还记得王福吗? “扑通” 许和光被两名人高马大的侍卫,架出御史府,重重扔在地上。 “老爷!” 在门外等候的许家人,急忙上前扶起了家主。 “您没事吧?” 身上的衣服沾满尘土,但仍然挡不住许和光脸上的怨毒。 “姓韩的,你厉害,只会对自己人下手,却不敢对外人发狠。” “你不敢的,我许和光敢!” “我今日便要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拿到那秘方,再用它换来我许家百年基业的!” 他顾不得拍打身上灰尘,拉过一名手下道: “笔墨伺候。” “我要给那江知县写一封信,一会你去送到县衙。” “哼,靳安,江丰年,咱们走着瞧!” …… “老爷,您的信。” 县衙之中,一个下人拿着一封没署名的信,送到了江知县手中。 靳安坐在一旁,浑身穿戴整齐,似乎在等待着甚么。 江丰年打开信件,双眉一皱,低声道: “终究还是来了。” “靳安,你来看。” 靳安接过信纸瞟了一眼,点头道: “许和光还是沉不住气了。” “和我们估计的一样,想必京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韩御史的耳中。” “江大人,可以按照计划行事了。” 江丰年放下信纸道: “既然计划周全,那也先不用急。” “我好奇的是,你是怎么预料到这一切的?” 靳安微微一笑道: “因为我知道,无论是御史也好,许家也罢,都不过是宰相大人的一枚棋子罢了。” “只要利益足够,随时可以放弃。” “既然石大人抛出了鱼饵,那么宰相就不可能不上钩,他们俩被遗弃,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江县令道:“那雨晴……” 靳安笑着摆手道: “大人放心,我已性命担保,江小姐绝对毫发无伤。” “许和光为了破阵刀的秘方,在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前,绝对不会对她们下手。” “而等到我们拿着秘方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江丰年点点头道: “我相信你。” “就按计划进行。” “好。” …… 县城之外,一处偏僻的山坳中,两名许家护院,看守着一个黝黑的山洞。 一个护院对另一个道: “我说,轮到你去洞里查看了吧?” 另一个陪笑道: “要我说,咱就不用查看了,反正几个小娘皮,还能跑了不成?” “别废话!” “刚才可是我去的,这回轮到你了!” 那人继续赔笑道: “我叫你一声大哥还不成吗?” “那山洞里又脏又黑,还有不少毒虫跳蚤,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我进去逛一圈都嫌脏。” “她们几个一个被装在麻袋里,另外两个都被捆着,哪里还逃得了?” 当先说话那人见使唤不动对方,气急要动手: “你去不去?” “再要废话,我可打了啊。” “别别别,我去还不行吗?” 护院不情愿的走入山洞,却半天不见回来,另一个放心不下也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洞内传来两声闷哼,很快,几个身影逃出了山洞…… …… “老爷,我知道您回京心切,可是咱们也犯不着,连夜就赶路啊?” “哪怕等到明日一早,也不至于这么紧促。” “奴家还有许多细软来不及收拾,恐怕损失了不少。” 韩御史新纳的小妾,依偎在他的怀中,撅着小嘴抱怨道。 “你懂什么?” 韩御史眉头一皱,低声道: “如今的江阴县,已经成了是非之地,更重要的是,宰相大人的目的已经达到。” “纵使我再忙活,也得不到宰相大人的认可,这一点,从他同意撤掉我的官职便可见一斑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小妾倒不一定能听懂这些,但她也明白了必须要离开的理由。 于是撒娇道: “老爷,那到了京城,你可要赔一对新镯子给我。” “还有,老爷,这三更半夜的,奴家好怕,您再抱的我紧些。” 说着又向韩御史怀中拱了拱,搂着暖玉温香在怀,本来因为丢官心情不佳的韩御史,此时心情也渐渐转好。 也许是因为旅途寂寞,小妾又找到话题,和韩御史聊起来: “老爷,您不会永远当不了官了吧?” 韩御史一笑:“小傻瓜。” “老爷可是纵横官场多年的人物,怎会就此安心当个平民?” “按照惯例,无非是休息个一年半载的,宰相大人自会为我安排。” “说不定,将来还能做更大的官呢。” 小妾一听,心花怒放,把御史大人抱得更紧了。 “老爷,到时候你可要好好疼爱奴家……” 韩御史刚想点头答应,忽然觉得马车一顿,紧接着便停住了。 “出了什么事?” 他把头探出车窗,只见面前的大路上,一根巨木横桓,挡住了前进的方向。 而在车队的前后,足足几十人个个骑马,手中的利刃寒光毕现。 侍卫头领高声喝道: “混账!” “你们这群不开眼的贼寇,可知道拦阻的是谁家的车队吗?” “车上坐的,可是堂堂五品御史,难道你们都不要脑袋了吗?” “速速滚开!” 奇怪的是,听了他的话,那群人不但没有让路,反而走的更近了。 其中的一些人,倒是放下了钢刀,转而拿起手弩,瞄准了侍卫的胸口。 见此情景,侍卫头目急忙对御史道: “老爷,您暂且在车中躲避,千万别露面。” “卑职这就派人去县衙报信,请县里面的救兵来援。” 他这话的声音不小,恰巧被蒙面的那伙人听到,其中一人策马向前,拉下脸上的黑布笑着道: “不好意思韩大人,江大人此时估计忙着别的事,哪怕你派人搬兵,也没法前来了。” 接着幽暗的月光,韩御史勉强看清了眼前人的面貌,他大惊失色道: “靳安,你,怎么是你?” 靳安将手中钢刀一摆,眨眼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 “早就听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的说法。” “说不得,今天我也试试。” 韩御史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哆哆嗦嗦道: “靳安,我们也没有这么大的仇怨吧?” 靳安哈哈大笑:“大人,我不记仇的,不过,你可还记得王福?” 第145章 感同身受 “什么,人跑了?” 许和光觉得,自从来到江阴县后,似乎运气就变坏了。 总觉得一切都在和自己作对,没有一件事能够顺利进行。 刚刚还硬气的给江县令写去人质交换秘方的威胁信。 回过头来手下来报,人质居然跑了! “真是一群废物。” “所有人出动,到附近去找,她们几个女子,跑不远的!” 尽管心有怒气,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惩戒手下了,抓回人质才是最重要的。 “靳安,你等着吧,破阵刀的秘方,我势在必得!” …… “动手!” 靳安面带微笑,吐出两个字,下一秒,密密麻麻的箭矢向车队射来。 在这么近的距离,手弩一轮齐射,基本上就可以大规模杀伤敌人了。 可是让侍卫们绝望的,是弩手们射过一轮,又从身后掏出另一把上弦的手弩,再次发射。 一时间,侍卫们的惨叫,响彻在空荡荡的荒野中。 侍卫首领持刀守在车门前,而韩御史和小妾,只能躲在车中瑟瑟发抖。 好在,这种让人担惊受怕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多亏了弩箭的帮助,靳安一群人,没费多大力气就干掉了十几人的御史侍卫。 靳安策马来到车前,平静对侍卫首领道: “死还是活?” 侍卫首领犹豫了一秒钟,扔下武器,乖乖站到了一边。 靳安用刀尖跳开车帘:“大人,请下车吧。” 韩御史拉着小妾,哆哆嗦嗦跳下车,软着语气道: “靳安,靳大人,靳公子,你怎么也算是朝廷官员,当个拦路抢劫的山匪,岂不是自降身价?” 靳安笑着摇摇头:“大人,别误会,我可不是劫匪。” “一会你身上,车上的值钱东西,我可一分钱都不会要。” “东西都是他们的。” 说着,他冲着一旁扬了扬脸,蒙面的骑士们一个个拉下面罩,领头之人身材精壮,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 正是天莽山的刘大胆。 他扯着嗓子道: “大人放心,我这班兄弟,都是打家劫舍惯了的,一会保证只拿值钱的,不值钱的分文不取。” 韩御史颤抖道: “什么值钱,什么又是不值钱的?” 刘大胆耐心解释: “值钱的自然包括金银财宝之类,不值钱的嘛……” “当然是人命了,人死之后一堆臭肉而已,值什么钱?” “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这笑声似乎会传染,所有的山匪都跟着笑起来。 韩御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向靳安求饶道: “靳大人,我身上的财物,都可以给你们,能不能留我几人一条性命?” 靳安微微一笑,随即脸色一狞: “哼,韩大人,你猜当初王家被灭满门,老人孩子在临死前,有没有求过绕?” “那群嗜血的野兽,又放没放过他们呢?”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冷如冰霜: “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动手!” “啊!” “老爷!” 两声惨叫传来,侍卫首领和那如花似玉的小妾,转眼便倒在了血泊中。 韩御史血贯瞳仁,指着靳安的鼻子骂道: “靳安,你竟敢伤我家人,我定不与你干休!” 靳安笑意更浓,摇头道: “大人,这才哪到哪?” “王福的痛苦,你才尝到了一层而已,家人死在眼前才刚刚开始。” 接着,他一挥手,众山匪一拥而上,将韩御史带着的细软拆箱,把金银首饰掠夺一空,就连带血的小妾身上的都没有放过。 韩御史瘫坐在地上,毕竟这可是他多年的积蓄,如今居然被抢掠一空,相当于几十年白干了。 他双眼失神,似乎已经对人生失去了希望,喃喃道: “我想起来了,那个死在大堂上的王福,你就是为他而来吧?” 靳安笑道:“其实我能猜到,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免得冤枉了你。” “是不是你收到了许家的消息,让你在江阴县尽量干掉王福,让王家被截杀这件事,成为无人喊冤的悬案?” 韩御史无力点点头,没有说话,但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靳安,如今你人也杀了,钱也抢了,再杀了我,就算满意了吧?” 靳安摇摇头:“韩大人,别急啊。” “虽然您的时间不多了,但我还是想请您看一场好戏。” 说着一挥手,韩御史只觉得后颈一疼,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 许和光站在半山腰的洞口前面,面色焦急,因为眼看就到了约定的时间,可是逃走的俘虏仍然还没找到。 他生怕俘虏没找到,靳安等人却先一步到了。 到时候自己拿不出交换的筹码,岂不是成了最大的笑话? 好在没过多久,许和光就收到手下人的好消息: “启禀老爷,三个俘虏,如今已经捉回两个。” “嘿嘿,那个装在麻袋里面的还没来得及从里面出来,就被扔在半路上了。” 许和光点头道: “没找到的是哪个?” “老爷,只有那个知县大小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许和光心中一惊,没了江小姐,对县令的威胁恐怕会大打折扣。 他思考了一番,低声道: “先不要生长,一会先把那个大小姐的贴身侍女推出去吸引目光。” “毕竟人质跑了这件事,江丰年还不知道。” “遵命。”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靳安,江县令和随从们都来到山洞对面。 许和光见到靳安,仿佛见到了唾手可得的秘方,脸上终于浮现笑容。 “靳大人,江大人,二位还真是守时。” “正好老夫的耐心也快耗尽了。” “快点把秘方拿出来吧,若是迟了,老夫可不敢保证二位家眷的安全!” 江县令皱眉道: “你要的东西,我们自然带来了,不过我需要先看看雨晴的安危。” 许和光狞笑道: “看,当然要看!” “江大人,我不但要给你看你江家人的安危,还要让你看看老夫的决心!” 说着,他一招手,两名手下带上来一名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烂布的女子。 江县令一眼认出:“小梅?” 第146章 真真假假 许和光笑着看向被捆绑的丫鬟: “原来你叫小梅?” “江大人,太可惜了,你们江家的奴婢,轻易就被人收买了。” “不但在你的书房外面偷听,而且还帮我们抓到了江小姐。” 江丰年两色微变:“你就是那个叛徒?” 许和光笑道: “江大人,说实话,我也对这种吃里扒外的人,深恶痛绝。” “这样吧,我先让你看看今日的决心!” 说着他从手下那里接过一把钢刀,在小梅的脖颈上一划。 一道血线从雪白的肌肤上流出,小梅等着无法瞑目的眼睛,软软倒在了地上。 许和光将带血的钢刀一指,狞然道: “江丰年,靳安,这回你们看到我的决心了吧?” “如果不快点把秘方交给我,你们的亲人就是这个下场!” 按理说,在心忧家人的时候,又忽然见了血,应该是心情更加急迫,恨不得越快交易越好才对。 可是,当许和光杀掉小梅后,靳安和江丰年反而犹豫起来,两人交头接耳半天,愣是不提拿秘方换人质的事情。 许和光忍不住催促道: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不想你们的家眷或者吗?” “靳安,你娘子可还怀着身孕呢,她若是死了,你那还没出世的孩儿,可就也没了!” “一尸两命啊,想想就可怜!”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靳安,他低声对江县令说了什么,似乎再也沉不住气,向前走了几步,从怀中掏出一叠图纸。 “破阵刀的秘方在此。” “你最好说话算话,拿了东西,就放了她们。” 许和光示意手下将图纸接过来,到手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忽听的靳安高喝一声: “动手!” 四周的山头上,居然飞来数不清的弩箭,许家的私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许和光自己在两人的护卫下,趴在地上才躲过一劫。 “靳安,你竟敢偷袭!” “把那个大肚子的押过来!” 装着小媳妇的麻袋,被送到许和光面前,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将刀抵在麻袋上。 可惜麻袋口绑的太紧,几次他想要解开都没有如愿,不过危急时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靳安,让你们的人退后,不许放箭,否则我就杀了你的媳妇和孩子!” 眼看许和光已经进入疯魔状态,靳安也不敢冒险,他抬起一只手,这是攻击暂停的信号。 许和光大量四周,发现还能站立的私兵只剩四个了,而且身上多少都带着点伤。 “靳安,放我们走,一命换两命,你不吃亏。” 靳安微微一笑:“许家主,你走也没用。” “因为那份秘方……是假的。” “什么?” 许和光心中一惊,急忙查看手中的图纸。 靳安不慌不忙,又从怀中掏出一叠纸:“这个才是真的。” “你敢骗我!” 许和光将刀尖浅浅扎入麻袋,引得里面的人发出痛呼。 靳安急忙将双手放在图纸上:“你若再动,我便毁了它!” “不要!” 许和光刚想阻止,没想到靳安手一滑,图纸直接被撕成了两半! “你!” 许和光的刀刃,又深了一寸,靳安见状,将手中的图纸索性撕得粉碎,接着一抬手,任山风将它们吹散。 “混账!靳安你混账!” 许和光被靳安的动作激怒,把手中钢刀拼命向麻袋戳去。 “噗噗噗” 一开始麻袋里面的人还在拼命挣扎,很快就不再动了。 靳安暴起,手中短刀纷飞,瞬间干掉了陆家的私兵。 当他把短刀架在许和光脖子上的时候,却换来嘲讽的冷笑: “哈哈哈,靳安,你杀了我吧。” “我今天杀你妻儿,就是死在你手中,也算不亏了。” “靳安!” 许和光的狂笑,被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打断,他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一个大肚子女子,拎着裙子跑到靳安身边。 “三娘,没事吧?” 靳安一把搂住三娘,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你不是?” “你不是那个怀孕的?” 许和光记得很清楚,那天在狼尾山,看到怀孕的女子,没有这个高,也比这个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靳安笑道: “许家主,知道你们已经盯上了我和江大人的家人,我们怎能一点准备都不做呢?” “我家的大娘子确实怀孕了,不过二娘子却没有,因为那位行动不便,所以我便将计就计,让这位扮成孕妇,陪你们演一出戏咯。” “多亏我这位娘子懂些功夫,才能在被绑之后破开麻袋,救下了江小姐,喏……” 顺着他的手指,许和光果然看到了一家团圆的江县令和江雨晴。 他的面容变得呆傻: “那麻袋里面的是……” 靳安一刀割开绳子,口吐鲜血,咽气多时的韩御史露了出来。 “许家主,在场的人,可都是人证,我们亲眼看见,你亲手一刀一刀把韩大人活活捅死了……” “啊!” “靳安,你好毒的计策!” 许和光还想举刀,被靳安一脚踢飞了兵器,他狠狠撕碎手中图纸,口中怒吼道: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靳安挡在三娘面前,等他撕累了,才走进小声道: “许家主,实不相瞒,你刚刚撕碎的那份,其实是真的。” “不过也没关系,因为更加详尽的,在这里。” 他用手指了指脑袋。 “你们费劲心力想要得到的秘方,其实也不过是初级产品而已。” “我还有更好的武器配方,没有拿出呢……” “扑通” 许和光颓然瘫倒,口中喃喃道: “秘方,韩大人,假的,真的,我这份是真的,不对假的!” “假的!哈哈哈哈……” 三娘愕然道: “一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疯了?” 靳安冷笑道: “如果是真疯,那他还算走远,如果是装的……” “那手刃朝廷命官的罪名,可就大咯。” 看着疯癫的许和光,靳安半天沉默不语,三娘轻唤一声: “夫君,你在想什么?” 靳安回过神来,笑道:“此番因果,应该抵得上王老栓风雪中的一条老命了。” 第147章 百练甲与百丈弩 事实证明,王老栓的一条命,在靳安为他讨回公道的时候,不但值回本金,还收了不少利息。 韩御史之死的罪名,最终合理的按在了疯癫的许和光身上。 本来调查的官员,对此事还有些异议,毕竟杀害朝廷命官是大罪,许和光发疯之前不可能不知道。 巧合的是,他因为和御史大人产生矛盾,被扔出韩大人府邸,造型狼狈的样子,当时可不是一名百姓看到。 而这些证词,也成为死无对证下最有力的线索,至于韩御史被抢的财物,最后也成为了许家勾结山匪的证据。 世家的事情,有时候经不起查,深挖之下,发现许家居然真的勾结匪徒,而且拦路抢劫发横财的事情,还做了不止一次。 这一下,也坐实了勾结匪盗,谋杀朝廷命官,图财害命的罪名。 比较倒霉的是,宰相大人虽然要削掉韩大人的官,但那也是回京城以后的事情,也就是说,在韩大人死的时候,他还是货真价实的五品。 许家家主谋杀五品官员,除了本人被打入大牢,秋后问斩外,朝廷法外开恩,其他许家人免死。 只需要抄家即可。 于是,在短短的几天内,江州最大的家族许家,如一座内部被蛀空了的百年豪宅一样,轰然倒塌,直接碎成了渣滓。 树倒猢狲散,许家人投亲靠友,各找门路,瞬间走了个干净,唯有曾经的未来家主许牧之,无处可去。 本打算养好伤,大干一场的许公子,如今却没了家族这棵可以挡风遮雨加蒙荫的大树,混到快跟街边乞丐一样了。 许公子本想保持一些气节,然而气节没坚持半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了。 没法子,真饿啊。 他顾不得脸面,只好当掉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换成盘缠捱到了皖州。 情急之下的许牧之决定,去投靠陆少白。 虽然不确定对方一定能帮自己,但许牧之认为,毕竟两人当年还是有些交情的。 别的不说,就凭当初陆少白刺了自己一剑,而自己事后却没有追究,就是很大的恩情了。 这样的恩情换一处可以遮阳避雨的住所,三餐粗茶淡饭,不过分吧? 带着这样的心理,许牧之矜持的敲响了陆家的大门,见他衣着破烂,差点被看门的门子给撵出去。 无奈之下,许牧之只好报出名号,差点惊掉了门子的下巴: “您是……许公子?” 别说门子不敢认,许牧之如今要是照镜子,恐怕都认不出自己了。 “我就是许牧之。” 门子不敢怠慢,急忙进去通报,不多会,陆少白满脸堆笑的迎出来,拱手道: “唉呀,原来是许兄光临,实在是让我有些意外。” “快请进吧。” 不管怎么说,陆少白似乎还是顾忌当年的情分,好好招待了许牧之一顿。 还在吃饭之前派人带他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酒席上,许牧之手筷并用,疯狂向嘴里塞着食物,看的陆少白眉毛跳个不停。 “许兄,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许牧之充耳不闻,边吃边道: “陆兄,你猜想不到,这几天我受了多大的苦。” “不过,多亏了陆兄你还记得当年的感情,我也算交了个真朋友。” “你还记得吧?” “当初在天莽山上,你一剑穿胸,险些要了我的小命啊。” “但是我许牧之为人大度,就不和你计较那一剑之仇了。” “如今我许家失势,再也不是当年光鲜的样子了。” “我来找你陆兄,一不求官,二不为钱,只求一处安身之所……” 许牧之絮絮叨叨的说着,陆少白听在耳中,微微蹙眉,随即展颜一笑道: “好说,既然许兄找到了我,你的要求我尽量满足。” “无论如何,请先在家中住下,不必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即可。” …… “夫君,你那天说的,脑袋里还装着不少新武器的造法,究竟是不是真的?” 在去天莽山的路上,三娘故意把马头贴近靳安,在他耳边悄声道。 靳安转过头看看她,笑道: “秘密。” “哼,无聊死了。” 三娘嗔怪道。 靳安苦笑摇头: “不是都跟你说了嘛,这次出门就是个无聊的事,你死活非要跟来。” “在家里陪陪雪宁不好吗?” 三娘猛地扑过来,一把揪住了靳安的耳朵: “不好,奴家就要盯着你,看你是不是在外面乱来。” “疼疼疼,三娘,快松手……” 三娘手劲不小,揪得靳安练练告饶,也看的身后的金六两不忍直视。 为了缓和气氛,靳安主动找到话头: “老金,你前两天回军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金六两想了想道: “我也不确定。” “那日我回去,正好遇见赵参将,不过看他的脸色不大好。” “说话也遮遮掩掩的,似乎有什么事想说,又不敢说似的。” 靳安纳闷道: “按理说,你和他的关系在这,他瞒着谁,应该也不会瞒着你吧?” 金六两道: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纳闷,说不定,他知道我们普通人不了解的内幕。” “对了,赵参将说了,过几日他要来找你。” 靳安一愣,实在想不到对方突然来访,究竟是为了什么。 三人边走边聊,没用几日便到了天莽山,一见杨小姐和诸位当家,自然又是一场欢宴。 宴会之上,大当家拿出一盘金银,推到靳安面前道: “靳公子,这是前日从那韩御史手中得来的财宝,按照行内的规矩,这是你那份,三千两。” 靳安一愣,他没想到,居然劫了一次韩御史,居然收获这么多,看来此人当官多年,也没少敛财。 不过,他却把托盘推回去道: “这钱我就不要了,其实我想和大当家谈谈合作,这些钱,就当成先期的筹备成本吧。” 杨小姐一愣:“什么合作?” 靳安一笑:“打造兵器卖钱。” “什么兵器?” “百练甲与百丈弩。” 靳安对着碧血堂外一指:“我要在天莽山,打造一座兵工厂!” “大当家有兴趣吗?”